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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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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無闕] 農門青雲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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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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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4 10:06:13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套路

    二人回到院里,瑾瑜只是抬眼看了看。

    倒是梅芳,沒有安生坐在灶屋等翠枝回轉,而是帶著妞妞來到了院子里,目不轉楮盯著瑾瑜與陳君然作畫。

    見翠枝和冬青一同進門,梅芳滿面笑意,“一直聽聞二叔家兩個兒媳關系好,沒想到翠枝姐和冬青好到出外頭都一起。”

    “哪里?這不剛好趕上了才一起的嘛。”翠枝打著馬虎眼,上前牽了剛會走路的妞妞,“我們回屋吧,在這里會打擾到二狗和君然。”

    “嗯,說的也是,聽說冬青在教二狗認字,他們讀書人的事,我們不懂。”梅芳沒有推阻,跟著翠枝進了灶屋。

    冬青沒有繼續串暗線,給瑾瑜打了招呼,跟著翠枝梅芳進了屋。

    梅芳見冬青跟進來,很是詫異,“冬青,你不用伺候二狗和陳叔家君然作畫了麼?”

    “瑾瑜用不上我伺候。”冬青說著,搭手跟翠枝做點心,“我看嫂子忙不過來,來搭個手。”

    梅芳不疑有他,“哦哦, 這樣啊,我坐在這里是不是有點攔著?”

    冬青明媚笑了笑,“不會,你往門那邊挪一點就好了,不攔著光線就成。”

    梅芳看了看屋里格局,順著冬青指的方向,把凳子挪了過去。

    坐定後,零零散散扯著些瑣事,眼楮卻是一直沒離開翠枝和冬青的手。

    冬青看了梅芳認真的神色一眼,佯裝無意對翠枝道︰“嫂子,咱們家的花椒油還有嗎?做這驢打滾可是少不了花椒油的,沒有的話問問三堂嫂家有沒有,改天咱買油回來,炸了就還回去。”

    翠枝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家里還有很多花椒,上次就說買香油回來炸,就結果又忘了!”

    梅芳猝不及防被點了名,積極道︰“花椒油家里有,今年剛炸的,我們家山牆邊的花椒今年結得很,要的話我這就去給你們拿。”

    “我看看罐子里,應該是還有一些的,夠今天用就不麻煩梅芳了。”

    翠枝說著,起身打開壁櫥,拿出一個小陶罐,搖一搖又揭開蓋子往里瞅了瞅,嘴里念念叨叨。

    “還有些,差不多夠用了,炒豆沙萬萬少不得豬油和花椒油,這是冬青教我的小竅門,這樣炒出來豆沙可香了,還吃不出花椒的麻。”

    這邊冬青已經架鍋化開了豬油,碾成糊狀的紅豆倒進鍋里。

    翻炒幾下,趁著空隙回身道︰“嫂子,既然還有,那就快倒進來。”

    “唉好。”

    翠枝應著,走到灶邊翻轉罐口。

    梅芳無法理解,點心大都是甜的,為何要放麻油?

    卻因為坐的位置,看得並不是十分真切,只看到一些黑里透亮的液體就倒入鍋里,那樣子確實與花椒油差不多。

    冬青揮動鍋鏟幾個翻炒,油和紅豆融為了一體,豆沙透著幾分油亮。

    不一會兒的功夫,冬青把豆沙水分炒干,香味已經出來了。

    梅芳吸吸鼻子,冬青挖了一坨遞到梅芳嘴邊,“你嘗嘗,看看花椒油是不是多了點。”

    梅芳張口吃下,只覺細膩甜蜜,滿口留香,完全吃不出麻油的味道。

    冬青又遞了些在梅芳手里,讓她喂給妞妞。

    指尖塞一坨豆沙進妞妞嘴里,梅芳舔舔唇角,看向冬青,“真好吃,怎麼的就完全吃不出麻味兒?”

    冬青神秘一笑,“這可是秘密,不能告訴你。”

    翠枝在一旁打趣道︰“冬青你就別跟梅芳賣關子了,她人最老實,不會往外說,你告訴她也無妨。”

    “好吧……”冬青面上看著還有些不情願,“生吃紅豆麻嘴對吧?炒制過程中,紅豆會與花椒相互抵消,去了麻味兒,只余下香油與花椒的香,所以豆沙才會比煮紅豆多了股子不知名的香味兒,這是秘密,我在湘王妃身邊時跟宮廷點心師學的,一般人不知道。”

    梅芳聽得目瞪口呆,雖然不是很明白冬青說的是什麼,但生的紅豆確實麻嘴,頓時覺得十分有理。

    那可是從宮廷糕點師那里學來的,聽上去就特別厲害。

    冬青不放心似的叮囑梅芳,“你可不能往外說,我這是獨門秘方,至少在明山鎮是獨門秘方,外傳了別人也會如法炮制,失了獨特就不值錢了。”

    梅芳自然忙不迭的點頭,“嗯,你放心,打死我也不會給外人說。”

    冬青假意沒聽出梅芳的語言陷阱,與翠枝對視一眼,笑意綿綿忙做點心。

    梅芳說不給外人說,那豈不是可以給自家人說?這自家人是誰,不用說也心知肚明

    直到快用晚飯,梅芳才抱著妞妞離開,好說歹說都不留下來吃飯再走。

    冬青和翠枝把梅芳送出門去,直到看不見,兩人不禁蹲在院子里笑開了。

    王氏從外面回來,只看見自家兩個兒媳笑得沒鼻子沒眼的,就差笑得坐在了地上。

    王氏從未見過翠枝笑成這般模樣,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有什麼喜事不成?瞧把你倆笑的,露出大白牙,眼楮都沒了。”

    瑾瑜站在牆角,看著一臉俏皮的冬青,忍不住搖頭,“娘,冬青和嫂子合伙忽悠三堂嫂呢。”

    冬青扯那些瞎話,要不是他了解冬青,都快被冬青的演技給騙過去了。

    陳君然低頭收拾東西,抬眼就看到瑾瑜滿臉寵溺的神情。

    那眼里的柔情細細密密讓人發膩,與平時判若兩人,只怕瑾瑜自己都沒察覺。

    瑾瑜的神態讓陳君然渾身抖了一抖,他家二狗哥這副樣子,可真是讓人皮肉發麻啊!

    王氏對梅芳的事很有興趣,讓翠枝給她仔細說說。

    翠枝剛說到梅芳可能是受大伯母之托,來偷師學藝的,王氏臉就冷了下來。

    “你們沒讓梅芳把手藝學了去吧?我看你們那大伯母不順眼很久了,如今好不容易壓她一頭,咱們家就算放個屁也不給她!”

    翠枝忙安撫道︰“娘,您先別急,雖然梅芳在這看了一天,但那些點心也不是這麼容易學的,我當初跟著冬青手把手的學,也是做了兩三次才把步驟全部記住。”

    說著笑看冬青一眼,“而且……娘您小看了冬青的本事,冬青忽悠起人來,那是一套一套的。”

    冬青笑而不語,既然大伯母三番兩次讓人來打探,空手而歸肯定是不會消停的。

    既然如此,冬青就讓梅芳把這手藝學去。

    不過,做出來的點心能不能吃,那就是兩說。

    畢竟她和翠枝一唱一和,誤導了梅芳很多地方。

    比如炒豆沙,她們加的是麥芽糖,卻告訴梅芳加的是麻油。

    因為天熱,壁櫥又靠近爐火,成塊的麥芽糖在陶罐里化了,呈液體狀。

    麥芽糖本就是黑紅色,她指定梅芳坐的那個位置,晃眼看過來,麥芽糖與麻油沒什麼兩樣。

    還瞎編了一些話,增加此舉的可信度,不管梅芳信不信,總能混淆視聽。

    之後做艾窩窩的面粉,也同樣誆了梅芳,說直接用生面粉就成。

    而實際上,她們用的面粉,是用紗布蓋著干蒸而成,雖然看上去像生的,實際上是熟的。

    就連核桃花生芝麻,都是說直接用生的碾碎做餡兒,反正昨天那些東西是翠枝炒制的,今天確實直接碾碎包進去。

    王氏聽完後,對兩個兒媳誇贊有加,“冬青,翠枝,你們做得好!我就不信她能做成了這點心!”

    陳君然不會插嘴別人的家事,默默收拾東西離開,臨走忍不住多看了冬青幾眼。

    那邊大伯家,梅芳興高采烈的回去,剛好趕上吃飯。

    趙氏破天荒的給梅芳盛飯,遞了筷子,讓梅芳受寵若驚。

    “娘,我自己來就好。”

    趙氏把飯碗塞到梅芳手里,“來什麼來,你把點心手藝記下了嗎?趕緊說出來,我們大伙兒一塊兒記著,免得你忘記了。”

    “記下了,不過她們做的點心多,我只記下了三個。”梅芳有些忐忑,怕婆婆嫌自己沒用。

    這次趙氏卻沒有計較,“記下幾個算幾個,你先說說看,咱們把料子買回來,趕著翠枝那小蹄子不出攤的時候,咱們就去鎮上出攤。”

    梅芳松口氣,細細把記下的幾個點心制作細節說出來,旁的幾個女眷仔細記著。

    待梅芳說完,趙氏才道︰“你確定她們往豆沙里放的是麻油?”

    別的也就算了,趙氏暫時沒尋到什麼不妥,但往點心餡料里放麻油,怎麼想都覺得很詭異。

    趙氏懷疑冬青和翠枝知道梅芳過去串門的意圖,故意誆騙梅芳。

    王氏的兩個兒媳,跟人精似的。

    梅芳一臉認真,“我親眼看見她們倒進去的,而且還說要是不夠用要找咱們家借呢,冬青說嗯……生豆麻嘴,跟花椒的麻相互抵消,只留下香,那豆沙確實比紅豆好吃很多,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香味兒!”

    生怕別人不信,梅芳緊接著道︰“冬青還緊張兮兮的,再三叮囑我不要把這個獨門秘方說出去,是她跟上京的宮廷點心師學來的,要不是翠枝姐幫腔,冬青都不願意告訴我為什麼。”

    “嘶……”趙氏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兒,梅芳雖然性子軟好拿捏,但不是傻子。

    要是冬青和翠枝誆騙她,絕無可能毫無破綻,梅芳應該能看出些端倪。

    而且按梅芳的描述,冬青疑心很重,不願意相信她們家的人,最後還是相處時間長的翠枝幫腔,才讓冬青信了梅芳。

    這幾年下來,翠枝與梅芳的關系確實要近一些。

    當初妞妞出生,恰逢鬧蝗災,翠枝都用舊衣裳給妞妞裁了身小襖子。

    趙氏一咬牙,道︰“行,咱家有的是花椒,麻油也還有一瓶,應該夠用,梅芳你把別的要用的材料都記清楚,咱們去買回來,就著手做這個點心。”

    梅芳心里也很是顧慮,想了想,道︰“不如這樣,把材料買回來,先做一些試試水,少做一點,不行再做二說。”

    “得,這次梅芳做得好。”王氏贊賞的看了梅芳一眼。

    她的三個兒媳,就只有梅芳比較好拿捏。

    小趙氏之前還好,畢竟是本家,跟她一條心,可惜後來因為冬青,小趙氏跟她生了些間隙。

    至于二兒媳艷芳,趙氏最看不順眼,不管她說什麼艷芳都梗著個脖子,不順從不反駁,讓她無法下手,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

    這邊李老漢一家吃過晚飯,大狗和李老漢坐在院子里吹風,王氏幫著翠枝收拾點心,準備明天出攤。

    瑾瑜與冬青回了屋,將陳君然今日點的作品放在桌上,借著燭光觀摩。

    陳君然已經為點畫配了繡線,大多以黑色和灰色的繡線為主,白色點綴,對照著看下來,是一幅水墨山水畫。

    以冬青的眼光看來,陳君然的作品意境脫俗高雅,瑾瑜的就相對俗了些。

    瑾瑜則覺得陳君然的作品少了市井氣息,畢竟在明山鎮,大家的審美還是偏向各種吉祥喜慶的花色,鮮艷一些比較討喜。

    瑾瑜給冬青解釋了一番,提筆添了幾個花色,將繡線重新配色,又是一幅顏色新鮮的繡品。

    冬青笑著搖了搖頭,旁人畫龍點楮錦上添花,稱之為神來一筆。

    而瑾瑜,硬是幾筆把別人清醒脫俗的畫作落了俗。

    不知道明日陳君然看到自己的作品變了個樣,心里會怎麼想。

    “這叫因地制宜,小傻瓜,這幅繡品是上河村一個獵戶訂的,要拿回去繡了給兒子新房做點綴,拿幅黑白相間的作品過去,他不懂鑒賞,只會犯了他的忌諱。”

    瑾瑜彎腰卷起底布,“日後接觸面廣了,也許會用得上磅礡大氣脫俗的風格,現在不行,不信你去問爹娘大哥和嫂子,他們一定覺得後面這樣好看。”

    “也對……”冬青無話可說,確實是這麼個理,這里沒有誰會喜歡在婚房里擺一幅黑白相間的水墨山水畫。

    瑾瑜將布料收好,拿出紙筆坐定,“今日我與陳君然討教了一下考試內容,他說經義一定集注》。”

    冬青點頭,“嗯,我雖看過這四書五經,也大體理解其義,但術業有專攻,我當初看不是為了參加科舉,有不少欠缺之處。”

    科舉分明經科與進士科,後者比前者難上數倍,以儒家聖典為題,應試內容基本是四書經義,解釋以《四書集注》為準。

    黎國太.祖皇帝,為選拔真才實學的人才,在前朝科舉制度上進行了改革,應試之人不僅要考儒家經義,還考詩賦策論和算學。

    這些冬青都一一與瑾瑜說過,瑾瑜不擔心算學和策論,他上學時高數從未掛科。

    至于策論,就是對某事進行分析探討,尋最佳解決之法,古今中外歷史上這麼多例子,那些前人累積的經驗就夠他所用。

    瑾瑜主要是擔心這詩賦與經義。

    貼經和墨義靠記性,只是鄉試頭場考試要以八股制式破題,代聖賢立言,瑾瑜一聽就覺得頭大。

    詩賦一門,平日瑾瑜能隨口作成打油詩,可生活環境影響,要他做出能讓此間考官眼前一亮的詩賦,實在是有點難。

    目前只能盡力而為,好在陳君然的描述里,縣試府試算不上太難,只,一般都能考過。

    瑾瑜自問算得上盡心盡力,從未懈怠。

    冬青給瑾瑜研了墨,兩廂靜對,就著搖曳的燭光,仔細溫習了昨日的內容,再學新的一段。

    只要冬青在身側,瑾瑜就覺得渾身沖勁。

    男子漢大丈夫,當然要給自己妻子舒適安逸的生活,不枉費冬青這日日的陪伴。

    睡覺時,瑾瑜嫌這棉被厚重,天氣又熱,他體溫一直比較高,索性脫光了上衣。

    冬青已經躺到里側,瑾瑜背對她脫去衣裳,背上的肌理線條流暢,舉手下放間,能看到健碩的肌肉在皮下鼓動。

    冬青有些晃神,待反應過來,她的手已經放到了瑾瑜光滑的背上,手掌清晰的感受到火熱又充滿力量的肉體。

    瑾瑜只覺一抹柔軟的溫涼印在後背,如羽毛般輕搔入心,勾得人心發癢。

    喉頭上下動了動,瑾瑜回身調笑,“如何?為夫的肌肉好摸嗎?”

    冬青如燙手般把手收回來,臉埋在被子里,卻點了點頭。

    瑾瑜那一身腱子肉,緊實光滑,手感極佳。

    冬青的小模樣實在招人喜歡,瑾瑜不禁莞爾,一個翻身覆在冬青上方,聲音磁性悅耳,“我從頭到腳都是你的,好摸就隨便摸。”

    說著,牽引冬青的手放到輪廓分明的胸膛,胸前與腹部的肌理健碩卻不突兀,胸肌肉眼可見抖動了一下。

    冬青得了鼓勵,大著膽子,指尖順著肌理間淺淺的溝壑描摹,覺得手里握著鮮活的生命力。

    瑾瑜肌肉越發緊繃,“冬青……往下些……再往下些……”

    冬青手頓住,滿面酡紅,柔荑慢慢往瑾瑜下腹移去,最終被一上揚柱體攔住去路。

    頓時只余一室喘息,冬青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體內破土,發芽滋生,恣意生長,從不知名處起,蔓延不知名處去。

    說不清也道不明,只覺胸口酥酥麻麻,酸酸熱熱。

    夏日晝長夜短,寢至六更天,天光大亮,翠枝已經在灶屋里忙開了。

    將點心打包起來,按照冬青之前的法子,背簍分層裝進去。

    “冬青,起床了。”

    聽得院子里的響動,瑾瑜恢復清明,輕輕推了推里側的冬青。

    早睡早起身體好,他們要跟翠枝一起出攤,把點好的挑花刺繡拿到街上交給買主,順便解決一下售後問題。

    冬青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卻沒有睜開眼楮。

    自跟瑾瑜同床共枕,整個人都倦了些,許是瑾瑜慣著她,有了依靠就多了惰性,不像以前在柳家和湘王府那般時時警覺。

    瑾瑜也不催她,自顧起床穿戴洗漱,打了洗臉水放到盆架上。

    拿起冬青的衣裳,坐到床邊,伸手托住冬青頭頸,不費勁就把冬青拉入懷里。

    冬青下巴杵在瑾瑜肩上,睜開眼楮,懶洋洋的蹭了蹭,才伸手接過瑾瑜準備給她穿的衣裳。

    “我醒了,自己來就好。”

    動作麻利整裝完畢,瑾瑜收拾需要帶到集市的東西,恰好趕上翠枝打包好了點心。

    冬青往灶屋走,“先等等,我還有東西要拿。”

    片刻後回轉,手里端了昨日用糖腌制的楊梅。

    砂糖已經液化,浸泡著野楊梅,有著絲絲兒透亮。

    冬青用筷子夾了一顆放進嘴里。

    經過一天一夜的腌制,糖的甜已經浸透楊梅,卻沒有將酸全部抵消,夾雜著楊梅特有的味兒,實在是酸甜可口。

    “來嘗嘗。”

    一人喂了一顆,瑾瑜不住點頭,確實比之前那顆好吃不少。

    “我們拿到集市,可以當做零嘴兒售賣。”

    冬青扒了一小碗留著給家里人,剩下的帶著上路。

    走在路上,好巧不巧,在羊腸小路那一頭看到了趙氏和她的三個兒媳。

    遠遠看著四人背了兩個背簍,沒有帶著孩子。

    趙氏顯然也看到了後面的冬青幾人,忙招呼另外三人加快了腳步。

    瑾瑜和翠枝冬青走在後面,只看著前面的人躬著腰可勁兒往上爬,樣子說不出的滑稽。

    三人十分好笑,對趙氏的小心思心知肚明。

    這大伯母只怕是心虛,想避開冬青,偷偷買了材料回家做點心,生怕與冬青遇上,問她背著兩個空背簍去趕集要買什麼。

    索性慢悠悠跟在後面,眼看前面四人要脫出視線又走快一些,讓趙氏幾人拼命趕路。

    昨日與陳君然約好,一起趕集把他點的那幅挑花刺繡交給買主。

    陳君然起的晚了些,好在一身輕松,沒多久就趕上了瑾瑜幾人。

    在集市上守了幾個時辰,陸續把挑花刺繡賣出去,陳君然點的那幅三尺見方大小,賣了三錢銀子。

    除掉五十文錢的成本,利潤有兩百五十文,瑾瑜分了一百三十文給陳君然。

    掂了掂錢袋子里嘩啦啦的銅板,陳君然喜不自禁,決心跟著瑾瑜好生學習。

    把這點畫學精了,開拓市場之後,錢如冬青說的一樣滾滾而來。

    這般,家里再不會有人看他不起,也無人敢再看他不起。

    一旁瑾瑜和冬青忙著向外兜售挑花刺繡,冬青補救別人繡錯了的地方,夫妻琴瑟和鳴。

    街角處,林員外看了冬青幾人片刻,沉吟一瞬,轉身去了布巷,進了月娘的金線坊。

    趙氏今日沒在街上逗留,買了梅芳說的食材,早早回了家里,一家子人準備著手做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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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發表於 2018-5-4 22:14:27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干菜

    冬青腌制的酸甜野楊梅味道不錯,倒是沒有一開始用來賣錢,而是有人買點心,便送人幾顆嘗嘗。

    旁人覺得味道好,就會花錢買上一些。

    攏共只有一碗野楊梅,幾個人就買了個碗底朝天。

    翠枝喜上眉梢,“這東西山上多得是,咱改天上山去摘,能買很多錢!”

    冬青好笑道︰“既然山上這麼多,咱摘得,別人自然也摘得,這個沒什麼難度,只是用糖腌制,別人有樣學樣,賣不出很多的。而且,現在天熱,一次腌制多了,會餿。”

    “說的也是……”翠枝默默嘆口氣,看樣子這野楊梅只能自己解個饞,順便換幾文零錢。

    日頭偏西,攤上的點心售完,冬青和瑾瑜也登記了這個月的訂單。

    先去布巷買布匹繡線,再去墨染閣買了染料和《四書集注》,最後到糧油鋪采購翠枝缺了的食材。

    冬青和翠枝已經成了這家鋪子的常客,伙計看到翠枝就滿面笑容打了招呼。

    “今兒來點什麼?”

    翠枝放下空了的背簍,“就是以往買的那些,照平時的量就行。”

    每次買的食材每次就用個差不多,不算太重,也不擔心現在是雨季買得多了放在屋里會發霉。

    “好勒,您稍等。”

    伙計一邊打包一邊跟幾人嘮嗑,說到今天有人來買了與翠枝差不多的食材,只不過少了幾樣。

    冬青和翠枝沒有問是誰買了那些材料,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她們自然知道誰會買相似的材料。

    那邊趙氏和幾個兒媳,已經背著食材到了家。

    趙氏把買回來的食材放在桌上,按梅芳記回來的步驟,逐一處理。

    梅芳看了一整天,只記住驢打滾、艾窩窩和條條酥的做法。

    她只當是自己記下的,卻不知這都是冬青著重提過,看似不經意間,仔細說了步驟,她才會對此印象深刻。

    否則,冬青將法子藏著掖著,她統統只會看個一知半解,根本無法條理清晰的記下任何一種點心的做法。

    比如最簡單的豌豆黃,只需要將豌豆去皮,泡發後煮爛碾成泥,加糖干炒後冷卻定型。

    因冬青有意略過,梅芳便沒能知道做法。

    趙氏分工明確,讓小趙氏敲核桃剝花生,再碾碎拌糖。

    梅芳負責泡糯米,面粉揉成團,順便監督艷芳把黃豆磨成粉。

    她自己則燒火煮著紅豆,準備一會兒炒豆沙。

    聽了分配,艷芳心里憋氣,旁的女眷都做輕巧活,就她分配去拉石磨。

    卻沒說什麼,起身拿上黃豆去了院子里。

    梅芳把糯米泡在盆里,出去與艷芳一起。

    艷芳拉著磨,梅芳蹲著揉面。

    “姐,你別難過,我不會聽娘說監督你的。”

    聞言,艷芳笑了笑,“不礙事,你我一母同胞親姐妹,我知道你。”

    這個妹妹性子一直比較軟,跟趙氏也算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一般梅芳還是偏向她,這就夠了,她不要求更多。

    趙氏隨便做了晚飯,一家人吃過後,一直忙到擦黑,才把糯米蒸熟,核桃花生碾碎,黃豆磨成豆粉。

    紅豆足足煮了一大碗,壓成泥後,倒入鍋里翻炒。

    按梅芳說的,先放豬油,炒了片刻,就往上面淋一點點麻油。

    水分炒個差不多,趙氏火急火燎就挖了一坨放進嘴里,燙得直哈氣。

    忍燙嘗清楚味道,卻呸呸吐了出來,“這是炒出了個什麼玩意兒?!”

    這一口豆沙吃的,又燙又麻味兒還淡,沒有甜味兒就罷了,麻油的味道根本就壓不住!

    “怎麼了?很難吃嗎?”梅芳心里一慌,忙拿起筷子給自己喂了一口。

    頓時臉色很難看,這個味道,跟在李老漢家冬青喂給她的,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下就算趙氏再財迷心竅被利益蒙了雙眼,也知道她們著了冬青的道兒。

    面色陰沉如水,當下就擰了梅芳幾把,“你說說你,但凡有點腦子,都該知道點心不可能要放麻油,這下好了!浪費老娘糧食!你說說你一年掙了幾斤糧食?”

    小趙氏與艷芳冷眼旁觀,大伯和三個兒子不知道以什麼姿勢插手。

    本以為這次偷學到了冬青的獨家秘方,可以像李老漢家一樣讓幾個媳婦兒去街上出攤,一天掙它個二三錢銀子。

    沒成想是被人擺了一道,那碗摻了麻油的紅豆,只怕是廢了。還有其他的食材,可能也是白費功夫。

    既然豆沙一事冬青誆了梅芳,誰能保證其他幾樣冬青沒說假話?

    一堆人對著一堆半成品食材大眼瞪小眼,趙氏罵罵咧咧,把裝有豆沙的碗“砰”的一聲放在梅芳跟前。

    “明早你別吃飯了,吃這個。”

    梅芳抽泣幾聲,眼眶紅紅的看向李三牛,卻不敢吭聲。

    李三牛無可奈何,“娘,算了吧,梅芳她又不是故意的,怪只怪二叔家冬青太會算計,坑害了梅芳,也坑害了咱家。”

    趙氏一下就跳了起來,“算了?那這堆東西怎麼算?害我們一家子忙里忙外的,準備老半天,結果又做不成點心,糧食也廢了!”

    李大牛嘆口氣,“這次就算了吧,就當買個教訓,而且只是紅豆廢了,值不了幾個錢,糯米咱當明天的早飯,拌了糖的核桃花生當菜,可以湊合一頓,白面蒸一下,做晌午吃吧。”

    “湊合一頓?”趙氏聲音越發的高亢,“你知道這些東西多貴嗎?咱平時一頓才吃掉十幾文,這都是好幾十文一斤的東西,一共好幾錢銀子,一頓就吃了?敗家仔!”

    李大牛不勝其煩,口吻透著不耐,“那你說要怎麼辦?”

    氣焰正凶的趙氏被這話哽住,她說怎麼辦?還能怎麼辦?總不能逼著冬青來手把手教她們做這點心。

    越想火氣就越大,她活這麼幾十年,從來都是她算計別人,還沒被別人算計過!

    如今被誆騙得這麼慘,實在難以咽下這口氣!

    “不行,我要去找冬青這個小蹄子理論理論!”

    “省省吧你,還嫌不夠丟人?”大伯一直沒有說話,此時忍不住開口道。

    他沒有阻攔趙氏讓梅芳去打探點心法子,是因為看冬青翠枝賣點心收入實在可觀,更別說瑾瑜的挑花刺繡。

    想著要是僥幸冬青不在意點心那點收入了,梅芳學過來,可是永久受益的東西。

    只是如今傻兮兮的被人擺了一道,怎麼好意思上門興師問罪?

    趙氏氣不過,本想用此舉賺錢的,結果倒還貼進去許多銅板。

    倒也不敢跟大伯 ,怎麼說大伯都是一家之主。

    七歲的大河站在一邊,不知為何就說︰“要是奶奶不讓三嬸去小嬸子家,是不是就不會浪費糧食了?”

    眾人一愣,趙氏順手就給了大河幾巴掌,“你個白眼狼!上次就是你壞好事,再胡說看我不打死你!”

    大河覺得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想哭卻只是癟癟嘴,拽著衣角在原地站了半晌,聽著趙氏言辭惡毒的咒罵自己。

    轉身一溜煙出了院子,背過身子豆大淚珠朝外滾,天一腳地一腳的往外跑。

    “大河!天黑了你別亂跑!”小趙氏深深看了趙氏一眼,出門去找大河。

    李大牛見媳婦兒兒子都出去了,立刻跟在後面,路過趙氏身側,“娘,差不多點得了。”

    趙氏氣得跳腳,“李大牛你給我站住!不許跟去,不許去找那個白眼狼,大河這樣都是他那個娘給慣出來的!”

    李大牛只是腳步頓了頓,復拔腿離開,對趙氏的咆哮充耳不聞。

    大河一路哭一路跑,不多時就來到李老漢家門口。

    院門緊閉,並未聽聞人聲,大河站了一會兒,抬手去拍木門,一行拍一行喊,夾雜著哽咽。

    “小嬸子……嗚……小嬸子你開開門……”

    喊了半晌,才聽人從里面打開插銷,來人是瑾瑜。

    瑾瑜有些訝異,“大河?怎麼了?”

    大河抹了一把淚,“小嬸子呢?我想要小嬸子。”

    “你小嬸子要歇息,有什麼事跟我說也一樣。”瑾瑜無奈,大半夜的,這大河竟哭著來找冬青。

    “瑾郎,外面是大河麼?”

    冬青已經穿好外衣從屋里出來,“進來吧,別站在門口。”

    瑾瑜只得把大河牽進院子,重新插好門。

    “跟小嬸子說說,你這是怎麼了?”冬青仔細給大河擦干眼淚,不然涼風一吹,臉上皮膚會起細小的裂紋。

    大河抽抽噎噎把事情給冬青說了,冬青有些過意不去,算上這次,大河已經第二次因她而被趙氏打了。

    “你聽嬸子說,很多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別掛在嘴上知道嗎?”冬青溫聲跟大河說著道理,她也沒有什麼好的解決之法,只能把自己的處世經驗告訴大河,不知大河能不能聽懂。

    瑾瑜默默站在一邊,看著冬青溫聲軟語的模樣,仿佛看到了日後冬青教導他們倆的孩子。

    這一瞬間,電光火石,瑾瑜甚至連孩子叫什麼名字都想好了。

    隨後被自己下意識的想法逗笑了,就算他和冬青會有孩子,也得等他立下家業。

    況且,冬青有著這個時代女性普遍缺少的獨立與自主,命運不該是早早生了孩子相夫教子。

    大河聽著冬青的話,懵懵懂懂點點頭,原來事情不是非要說出來,而是藏在心里,自己明白就好。

    “我不要回家,今天想跟小嬸子一起睡……”

    “不行!”大河話音都沒落,就被瑾瑜打斷了,床就那麼點大,大河要是跟冬青睡,那他睡哪?

    大河愣住,就聽又有人在敲門。

    李大牛在門口喊道︰“二叔,大狗,你們還醒著沒?有沒有看見大河?大河……”

    “看見了,在這呢。”瑾瑜忙打開門,把大河推過去,“不要鬧別扭,跟你爹娘回去。”

    大河目瞪口呆,他都來不及說一句話,就被推出去,眼睜睜看著木門 啷一聲關上了。

    把大河送走,瑾瑜松了口氣,“大伯母果然偷雞不成蝕把米,算計不成貼了本,還不讓人說。”

    冬青輕嘆一聲,“害人終究害己,人就是不知道知足。”

    瑾瑜上前握住冬青的手,緩緩道︰“我啊……是個例外,我只要有冬青就很滿足。”

    “沒臉沒皮……”

    “我們歇息吧,娘子。”不由分說攔腰抱起,大步跨進臥房。

    夏夜苦短,白日冗長,雖然睡眠會有所欠缺,倒是給足了農忙下地的時間。

    六月地里的新土豆已經成熟,可以挖來吃了。

    瑾瑜帶上冬青,跟著家人去地里刨土豆。

    長時間做一件事也會疲乏,偶爾換另一件事做。

    男丁用鋤頭把土豆挖出來,女眷就跟在後面將土豆撿起來裝進口袋里。

    三狼一直跟在冬青旁邊,試圖把地里的土豆用嘴含起來放進口袋。

    結果土豆光滑圓溜溜,只得用力咬住,因為牙齒太鋒利,好端端的土豆就被咬了幾個牙印。

    冬青把三狼推開,“不要你撿,去那邊趴著。”

    雖然三狼是一片好意,但被損到的土豆壓根放不住,會從破口開始腐爛。

    這些土豆,至少要吃到明年開春,要是袋子里有爛土豆,還會感染別的土豆一起腐爛。

    遭到冬青嫌棄,三狼哼唧幾聲,耷拉著腦袋走到一邊,眼巴巴看著賣力干活的眾人。

    頓了頓,撒著歡跑到瑾瑜身邊,用爪子刨起了土豆。

    倒是被它給刨出不少,比之用鋤頭挖,土豆被刨爛的幾率還小了不少。

    一家人看著三狼轟然大笑,大狗低頭擼了一把三狼的頭毛,“二狗撿頭狼,不咬人就算了還能跟著干活,不錯不錯!”

    土豆在撿的過程中要分類,個大圓潤的放一邊,這是人的口糧,平時用來做菜做晌午。

    個小圓潤的又放一邊,這是來年的種子,明天春天拿來種在地里。

    剩下的,就是個小,難看又有洞眼兒的土豆。

    冬青看著這些品相難看的土豆若有所思,“看這個收成,大個兒的就夠吃了,這難看的要怎麼辦?”

    翠枝想了想,“以前收成好的時候,咱家喂著有豬和雞,人不能吃的土豆都喂了動物,只是兩年災荒下來,咱家除了人和耗子,別的什麼活物都沒了。”

    冬青嘴角一勾,“那……不如我們去買兩頭豬和幾只雞回來喂養?這些不能吃的糧食就可以喂它們,而且來年我們就能吃上自己喂的豬了,不用再時時去買。”

    王氏擦了擦汗,笑道︰“成,我聽說你陳叔家有一窩豬崽子,長得差不多了,近些日子正準備賣呢,咱得空去看看,合適就買兩個回來。”

    前面正在使勁挖土豆的大狗停下手,笑得一臉傻氣,“真好,都說雞荒狗餓年,連續兩年的災荒,我還以為苦日子還得熬兩年才能回以前,沒想到咱家半年就恢復災荒之前的境地。”

    “是啊。”李老漢在一邊搭腔,“全靠了冬青,冬青來咱家第一天二狗就不傻了,現在二狗有了賺大錢的手藝,冬青還出手藝讓翠枝跟著賣點心,要不是這樣,現在咱家照樣只有二三兩存銀。

    旁的人一陣附和,好在最初聽了翠枝和瑾瑜的話,留下冬青這個福星。

    冬青被眾人誇贊,一時有些不好意思,什麼福星不福星,不過是比深山溝的人多幾分手藝罷了。

    況且,她若是福星,這輩子便不會如此淒慘,從有記憶開始,就沒一天好日子。

    想著,抬眼看了一眼瑾瑜。

    若真要說起來,這個男人是她此生最大的幸運,如此,也就不怪老天讓她前半輩子顛沛流離。

    恰好瑾瑜滿臉笑意看著冬青,兩人的視線就這樣直直撞上,冬青立馬敗下陣來,低頭忙著撿地上的土豆。

    瑾瑜笑意又加深幾分,冬青是福星,于旁人他不清楚,但至少于他而言確確實實是的。

    要是沒有遇上冬青,此時不知何種光景?

    人,生而有情,他的寄托,他的支柱,他的牽掛,都屬于冬青。

    冬青于他而言,就像精神鴉.片,戒不掉斷不得。

    一家人在地里忙了一天,晚上回家時,各自背了一麻袋土豆,只不過女眷背的麻袋小一些。

    畢竟女子體力比不上男子,力氣也小得多。

    瑾瑜背了一百來斤,覺得沒到極限,反而來得健步如飛。

    這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以前空手爬幾層樓梯都臉色煞白力不從心。

    瑾瑜走在冬青身後,看著冬青背著一個小麻袋,吭哧吭哧往上爬,不禁伸出手拎住麻袋,輕輕往上提了提。

    冬青走著走著,覺得背上輕了一些,她也沒在意,只當是背得時間久了,習慣了這個重量,就不覺得有多重。

    翠枝和王氏跟在瑾瑜後面,臉色有些復雜,第一次見這樣的事兒。

    要是舍不得自個兒媳婦出力,直接拿過來一起背著不就行了?非要做這種更加費勁兒的事。

    只有瑾瑜了解,冬青太過要強,不允許無故優待自己,把本該自己那份重量負在別人身上。

    旁人做得,她也做得。

    到了家里,冬青出一身薄汗,臉色微微發紅,抬手擦去額前汗珠,“瑾郎,你先放下你的,幫我接一下。”

    “你只管放就成,我拎著。”瑾瑜手上用勁,冬青身上一空,把手從背帶里脫出來。

    王氏與翠枝掩嘴偷笑,這小兩口,可真有意思。

    眾人歇了片刻,三個女眷去灶屋做飯,男丁還坐在院子里。

    大狗呆坐,李老漢抽著旱煙,瑾瑜卻起身去拿柴,準備給冬青打個下手,燒燒火。

    看著瑾瑜抱著一抱柴進了灶屋,大狗搖著頭,“嘖嘖嘖……二狗可能傻病沒好全,爹你說二狗是不是都要開始做飯了?”

    李老漢旱煙袋敲了大狗一下,“怎麼說話的?人二狗是疼媳婦兒,怎麼就傻病沒好全?”

    大狗捂著腦袋直吸氣,“嘶……這麼多年爹你怎麼不疼一下娘?”

    “嘿,你是不是還找打?”說著煙袋又揚起來,大狗立刻退出去老遠。

    屋里冬青在拌苞米面,王氏和翠枝撿了一大盆土豆在洗。

    這幾天太陽毒辣,看樣子還能晴幾天,這些土豆準備削了皮曬土豆片做菜。

    將土豆削皮,切成厚薄均勻的片,用開水煮個片刻,透心熟之後撈起來,放在太陽底下曬干。

    曬干的土豆片放得住,放上幾年都不成問題,日後放在油里一炸,色澤淺黃口感干脆,香味兒濃郁,帶著土豆天然的香氣。

    第二天果然又是萬里無雲,耀眼的日頭光輝灑滿山崗,大清早三個女眷就忙開了。

    冬青刀功最好,負責將土豆切片,王氏與翠枝點火燒水,在院子里騰地方出來晾土豆片。

    翠枝分了兩鍋煮,一鍋在水里加了鹽,煮熟的土豆片就是咸的,日後炸來吃的時候不用再另外放鹽。

    但是放了鹽的土豆片不容易存放,鹽會吸收空氣中的水分,從而導致土豆片變得濕軟。

    所以放鹽的土豆片煮得少,近些日子就能把它吃完。

    另外一鍋就只是用清水,煮的量比放鹽的多了不少,放著慢慢吃。

    雖然不如曬之前就放鹽的入味兒,卻也沒差多少。

    煮好的土豆片撈出來,交給王氏拿去院子曬,一片一片的鋪開來。

    若是不小心兩片重疊著,曬干後會粘在一起,油炸的時候炸不透,又干又硬不好吃。

    火辣辣的日頭暴曬一天,把滿院子的土豆片曬得干硬卷曲,翠枝把它摟起來裝在布袋里,當天晚上就炸了一大盤做菜。

    瑾瑜從未吃過這般處理的土豆,夾一塊放進嘴里,質感比前生吃的袋裝土豆片稍微硬了一點點,嚼起來 嚓 嚓,倒是比袋裝土豆片帶感。

    嚼完之後滿口留香,是純正天然的土豆味兒,不像袋裝土豆片那樣調料的味道特別重,都吃不出土豆是什麼味。

    “這……實在好吃!”瑾瑜吃了不少,覺得若是用植物油炸出來,不擔心油涼了會凝結,完全可以當零食來吃。

    瑾瑜這話讓一家人都摸不著頭腦,大狗心直口快,“二狗你怎麼一副沒吃過的樣子?大驚小怪。”

    瑾瑜和冬青互看一眼,瑾瑜尷尬道︰“好長時間沒吃了,我以前吃的已經不大記得味道。”

    “哦,那你多吃點。”大狗給瑾瑜碗里夾了一堆土豆片。

    眾人不疑有他,雖然這土豆片是深山溝經常做的一道菜,但前兩年災荒,沒有多余的土豆曬土豆片,也沒有那麼多油用來炸土豆片,確實很久沒吃了。

    而且,瑾瑜去年的時候都還呆頭呆腦的,這麼久了不大記得實屬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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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4 22:14:40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麻煩

    得空的時候,李老漢一家去了村長家一趟。

    村長家生活條件不錯,養了兩頭母豬,村里人要買仔豬的,都來村長家選。

    有頭母豬兩個多月前生了一窩小豬仔,現在正是時候可以賣出去。

    因為陳君然的關系,村長看瑾瑜越發順眼,對著李老漢一家滿面笑容。

    這清水溝數百人家,瑾瑜獨獨將賺錢的手藝教給他家陳君然,領陳君然一起賺錢,莫名就又跟李老漢家親近了幾分。

    帶著瑾瑜等人來到豬欄,大手一揮,“這次足足有十四頭崽子,不管公母,都已經閹了,只長膘不發情,你們隨便選,照著好的來。”

    只見豬欄里十數頭小豬,因人來驚擾,正豎著耳朵盯著他們。

    豬的世界也存在競爭,不過它們只競爭吃的,這十余頭小豬個頭大小不一。

    瑾瑜對選豬崽不在行,就看著李老漢夫妻倆。

    幾人觀察了片刻,選了兩頭個頭中等,皮色泛著健康色澤,毛色光滑的豬崽。

    村長扯著嗓子對院子里的二兒子道︰“君安,去叫你哥過來,拿麻袋和大秤,稱豬。”

    “好。”陳君安應了一聲,轉身把在柴房劈柴的陳君平叫了過來。

    幾人搭手把選中的豬崽裝進口袋,掛在秤鉤上,往大秤穿了一根木棒,陳君平與陳君安兩人抬起來,村長扒拉著秤砣。

    “攏共八十七斤,熟人熟事鄉里鄉親的,抹了兩斤算八十五。”

    王氏在心里算了一下,市面上豬崽二十文一斤,八十五斤就是一兩又七錢銀子,她帶了二兩過來,倒是夠了。

    收錢的時候,村長非要少收一錢,把一百個銅板推了回來,“一兩六錢圖個吉利。”

    “這怎麼行?親兄弟還得明算賬,該是多少就是多少。”王氏和李老漢又把錢推過去。

    村長家三個兒媳站在堂屋門口,盯著那串銅板被兩波人推來推去,心里直癢癢,都不要可以拿來給她呀!

    聽說有人來家里買豬崽,三人又怎麼會放心不來看著?

    雖然家里的經濟大權掌握在村長手里,但每次收入支出她們心里可都記著呢,得有點譜不是?

    否則誰知道村長會不會私藏了錢,偷偷拿去接濟小兒子?

    三人看了一會兒,村長的二兒媳劉氏就走到兩波人跟前,把錢按向了村長手里,臉上笑開了花兒。

    “爹,既然少收錢李伯心里會過意不去,那你就收下吧,別讓李伯難做。”

    被劉氏的舉動一弄,村長尷尬的笑了笑,“說笑呢,這錢就收一兩六錢,”

    瑾瑜心思一轉,笑道︰“太陽也挺大的,何不各讓一步?我們家還準備孵小雞,要在陳叔家拿上十四五個雞蛋,再借母雞一用,您就收下這一錢銀子,雞蛋的錢我們也就不給您了。”

    “這……”

    一眾人相互看了一眼,李老漢一撫掌,“就這麼辦!”

    不花錢就有一窩小雞仔,一次解決豬和雞的問題,在感覺上還沒欠什麼大人情,這感情好。

    村長也覺得不錯,當即拍板定論,讓大兒媳李氏帶王氏去數雞蛋,選一個老母雞。

    三個兒媳雖然可惜那幾個雞蛋,但總比少收一百文錢來得好,畢竟雞蛋才四文錢一個,十五個雞蛋六十文,比一百文少了四十呢。

    陳君安不著痕跡看了瑾瑜一眼,心里想著提醒一下陳君然,做人圓滑機靈一些。

    特別是陳君然跟李瑾瑜有利益牽扯,別被人佔了便宜還不知道。

    他那個小弟什麼都好,就是為人太過一根筋,不懂變通。

    李老漢夫妻和瑾瑜滿載而歸,帶回家兩個小豬仔和十多個雞蛋老母雞。

    雞蛋在村長家就用蠟燭照過,是種蛋才拿過來的。

    王氏直接找了個破爛竹簍,在里面墊上松針木葉,扒平壓實,將雞蛋整齊堆在里面,抱窩雞放進去捂著雞蛋。

    瑾瑜在院子里點畫挑花刺繡,王氏剁土豆喂豬。

    聽著王氏剁得  響,瑾瑜看了一眼,靈光一閃,道︰“娘,能不能把這土豆洗干淨了再剁?”

    王氏停住手,奇怪道︰“二狗你又出什麼⼳蛾子?”

    瑾瑜蹲下身子,抓起剁碎的土豆捻了捻,“前兩天曬土豆片,嫂子不是把洗過土豆片的水靜置沉澱後,曬出一大碗土豆粉嗎?”

    王氏依然一頭霧水,“是啊,曬土豆片多多少少都能一起弄出些土豆粉。”

    “那我們把這些土豆洗干淨,把澱……嗯土豆粉洗下來,再把土豆喂給豬。”

    上次曬土豆片,翠枝把淘洗土豆片的水放著,土豆中間的澱粉就沉澱在盆底,曬干之後成了純白的粉末。

    澱粉是個好東西,無論炒肉或是炒雞蛋,加一些都挺好吃的。

    不過這邊的吃法是直接吃澱粉。加糖,用剛燒開的水燙熟,燙熟的澱粉由白色變得透明粘稠,順滑爽口,瑾瑜覺得味道還不錯。

    王氏想了想,“還別說,這樣倒是可以。”

    既能喂豬又能曬土豆粉。

    王氏采納了瑾瑜的提議,每天剁土豆煮豬食的時候,都讓把土豆洗干淨了,剁碎用水淘一遍。

    淘洗過後,土豆拿去煮豬食,水靜置沉澱,每次都能洗出小半碗澱粉。

    裝在陶罐里,時不時挖一些出來燙做晌午吃。

    酸甜苦辣咸,伙食比之前好上數倍,營養上去了,家里人的氣色十分紅潤,精神頭也特別好。

    李老漢和王氏沒事就喜歡去看看豬,在地埂邊慢慢踱步。

    今年地里莊稼長勢喜人,苞米棒子粗大,豆子枝丫上掛滿豆角,家里豬圈喂了兩頭豬,母雞孵化雞蛋二十一天,就出來一群毛茸茸的小絨球。

    今年是個豐收年,想著快到秋天收獲的季節,再看著家里的情況,老兩口總是不自覺就咧嘴笑開了。

    過不了幾年,他們家應該也能住上灰瓦房了。

    對此翠枝很欣慰,無論貧窮困苦或是衣食無憂,他們這一家終究比旁的人家好。

    至少,他們相互把家人放在心上的,家和萬事興,不無道理。

    想著,翠枝不禁把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如果,如果再懷上個孩子,那就真的沒了什麼訴求。

    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分明……她與大狗並未節制那事。

    旁的小媳婦過門不出一年必然懷上孩子,像大伯家的艷芳梅芳,過門不過半年就有了身子。

    而她,十六歲那年進的門,今年八月就二十整,肚子卻毫無動靜。

    “這點心怎麼買?”

    翠枝思緒飛得有些遠,一時晃神,竟沒有聽到來人詢問。

    一旁的冬青看翠枝走神,忙放下手里的挑花刺繡,走到小攤後面。

    “這個十二文一斤,您要來點嗎?”

    翠枝這才回神,與冬青一起將客人送走。

    冬青方才看到翠枝的舉動和神色,心里明白翠枝在想什麼。

    翠枝一直沒有懷孕這件事,是李老漢一家人心里的一個結。

    前兩天王氏在集市上遇到翠枝娘家人,幾人嘮著嘮著說起這事,翠枝的嫂子周氏就給王氏說了個偏方。

    周氏說,她們村好幾家幾年無所出的媳婦,喝了半年那個偏方,都生了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這幾天王氏都在尋找偏方里的東西,準備讓翠枝試試能不能成。

    冬青輕握翠枝的手,安慰道︰“嫂子不急,該來的總會來,來的慢才是好的。”

    翠枝好笑道︰“冬青你還年輕,孩子哪分什麼好不好?孩子生下來時都一樣,需要大人好生教養,才會是好的。”

    冬青微愣,她從小沒有父母,心里總想著是不是因為自己不好,才被父母遺棄,倒是沒想這麼多,畢竟……從來沒有人教養過她。

    長這麼大,所有的事都是自己一路摸爬滾打摸索來的。

    翠枝笑著回握冬青,“不過這事急也是急不來的,倒是你跟二狗,可得努力些,就算嫂子的來得慢,你倆可得為咱家扳回一城。”

    免得總有長舌婦在背後嚼舌根,說李老漢家前世缺了德,就算傻兒子好了也沒有後。

    冬青赧然,面色微紅,“不要在意旁人說什麼。”

    她從何努力?想著瑾瑜那精壯的身體,她就有些發怵。

    說起來,她已經半日沒見瑾瑜,莫名覺得時間漫長了不少。

    近幾日接了很多訂單,瑾瑜都沒有跟著出攤,而是與陳君然在家趕制挑花刺繡。

    與瑾瑜時時刻刻在一起時,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了,如今卻眼巴巴望著日頭一點點挪動,點心一點點減少。

    盼著早些收攤,便能早些見到。

    好不容易盼到攤子上的點心售空,笑容爬滿冬青滿面,收拾東西背上背簍,步履輕快走在青山綠間。

    翠枝跟在冬青身後,竟覺得冬青輕盈靈動如翩翩彩蝶,頓時心下愉悅,莞爾一笑,仿佛整個人跟著輕松不少。

    剛回到家,王氏興沖沖把翠枝拉進屋,“先把背簍放下,看娘拿了什麼回來。”

    說著拿出一個提簍,里面一堆看不出是何物的東西。

    冬青偏頭往里看了一眼,只看到幾只活蟲,揮舞著長短不一的足,試圖從竹簍里爬出來。

    不禁腳底一酥,往後縮了縮,“娘,這是什麼?”

    王氏笑眯眯的道︰“這就是翠枝娘家嫂子告訴我的方子,這臭殼蟲可是娘挨家挨戶去找的。”

    冬青的臉止不住皺成一團,她知道這臭殼蟲。

    上次收拾屋子,在屋角掃出幾只,有一只慢悠悠爬到了她的衣袖上,心下一慌便伸手去拍。

    沒想到臭殼蟲被踫到會分泌一種奇臭無比的黃色液體,頓時整個屋子都彌漫那種讓人作嘔的氣味。

    這些都還不算什麼,關鍵是冬青衣裳沾到那種黃色液體,跑出屋子都渾身彌漫臭味。

    而後她將衣裳換下清洗,清洗三四遍後,味道淡了去,想知道有沒有徹底洗干淨,下意識將沾染惡臭液體那處湊到鼻尖去聞。

    湊近深吸一口,頓時那純粹又濃烈的氣味兒直沖腦門,燻得她兩眼發黑冒著淚花,當天晚飯都吃不下。

    為這事被瑾瑜取笑了許久,說她明知道那東西奇臭無比,還腦抽放到鼻尖去聞。

    想到此處,冬青忙不迭往後挪了一大截,離王氏遠遠的,生怕臭殼蟲再爬到自己身上。

    瑾瑜在一旁暗自偷笑,冬青蠢萌起來簡直讓人哭笑不得,不知是要心疼她被燻得淚眼汪汪十分可憐,還是笑她腦抽犯傻的舉動。

    最後瑾瑜選擇取笑冬青,一舉兩得,讓她牢牢記住下次別再為了確認一個奇臭無比的東西還臭不臭,就把滿是臭味的東西湊近了聞。

    “娘……這些東西,要拿來怎麼辦?”

    “翠枝她嫂子說,用來熬湯喝,每日堅持喝一碗,喝個十天半個月的就會見效,娘已經熬著了,過會兒就能喝。”

    “喝???”

    冬青嚇得不輕,美目圓睜,“這些熬湯要讓嫂子喝嗎?還每天都喝?”

    “嗯,我看看好了沒有。”王氏說著,放下手里的竹籃,轉身揭開灶上的一個小砂鍋。

    一鍋漆黑的湯汁,冒著淡淡腥味兒的白氣。

    一行人立馬掩住鼻子,王氏甕聲甕氣道︰“冬青你也跟翠枝一起喝吧,你跟二狗都小半年了,肚子也沒個動靜,喝些沒壞處。”

    冬青一愣,隨後頭搖得如同撥浪鼓。

    瑾瑜嚇了一跳,趕緊走過來攬住冬青,看向王氏,道︰“冬青不喝,冬青不吃任何偏方。”

    這些偏方沒有什麼依據,他絕對不會允許冬青吃這種烏七八糟的東西。

    看瑾瑜態度強硬,王氏只得作罷,“不喝就不喝嘛,二狗你干嘛那種神情?怪滲人的……那你得努力些。”

    翠枝沒有拒絕王氏,捏著鼻子灌了一碗,萬一這偏方就成了呢?

    瑾瑜和冬青欲言又止,實際上他倆都不想翠枝受這個罪。

    但是翠枝心里願意,王氏也興高采烈,李老漢與大狗心存期盼,盼著偏方見效。

    他們沒有什麼立場去反對,反對也沒用。

    就只能看著翠枝每天按時喝一碗黑漆漆的、不知道效用的湯汁。

    出攤的路上,只有冬青和翠枝二人,冬青忍不住問道︰“嫂子,你喝那個方子感覺有用嗎?”

    翠枝歇了口氣,笑道︰“這才喝了幾天?就算有用也不可能這麼快。”

    冬青頓了頓,又道︰“那難喝嗎?”

    “唉……”翠枝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難喝,但沒什麼辦法,娘費心費力湊足了的方子,我怎麼好拂了這番好意?而且……我想著萬一起效了呢?”

    冬青沒有再說話,只希望這偏方真的有用,不要讓翠枝白白遭了那些罪。

    到了地方,剛放下背簍,賣燒餅的劉大娘就從鋪子里出來,“大閨女,你男人今天也沒來嗎?”

    聽劉大娘說瑾瑜是她男人,冬青不知道為什麼心里偷偷有些雀躍,“最近訂單很多,瑾郎在家里趕工,大娘您有什麼事跟我說也一樣。”

    陳君然八月中要回縣學,為了趕時間,最近接了雙份的活,但陳君然手速相對還慢了些,剩下的只能瑾瑜補上。

    以至于近幾場攤子瑾瑜和陳君然都沒有一起來。

    劉大娘道︰“是這樣,昨天我妹子來我家,看到我自己繡的屏風,她也想要一個,能不能麻煩你跟你家那位說一下,跟我那個差不多大就行,花色一樣都無妨,就是要先做。”

    “我那妹子是嫁到隔壁鎮子的,不得空時常過來,這次她好不容易在這邊玩幾天,要趕著她回去之前做出來。”劉大娘怕冬青不答應,握住冬青的手絮絮叨叨。

    “大娘您放心,我會如實轉達,盡量提前給您做出來。”冬青自然滿口應下,這個尺寸的屏風算是大單,一單能賺幾兩銀,不可能往外推。

    況且,有了這個開頭,不就代表瑾瑜的挑花刺繡傳入了另外一個鎮子?這種事當然是多多益善。

    得了冬青應允,劉大娘喜笑顏開轉身進了屋,巴不得現在就做出來,她還能趕著親手教小妹繡這挑花刺繡。

    冬青照舊坐在旁邊刺繡,不過她並非繡挑花刺繡,而是傳統的刺繡。

    瑾瑜出錢扯了布料,給家里人一人做一身衣裳。

    一共六身衣裳,翠枝王氏和冬青一同做的,相對飄逸的樣式,冬青閑不住,準備給女眷的衣裳上面繡上花色,穿著趕集。

    有人過來取挑花刺繡,冬青又將針別在布上,取挑花刺繡結算銀子。

    冬青低頭刺繡時,突然聽翠枝那邊出了些騷亂,抬頭一看。

    只見用背簍和木板搭建的簡易小攤被掀翻,點心散落一地。

    一個胡子拉碴的男子站在翠枝前面,滿臉橫肉凶神惡煞,嘴里吵吵嚷嚷,身後還跟了五六個嘍囉。

    “怎麼著?你攤子擺在路上,擋了爺的路,你還想讓我賠不成?”

    翠枝咬著牙,“我在這擺了幾個月,與旁的攤販擺在一條線內,並未擋住行人去路,是你竄進來撞翻了我的攤子,點心掉在地上不能吃,自然要你賠償。”

    冬青放下手里的衣裳和針線,上前與翠枝並肩,“公道自在人心,街上這麼多人都看著,誰對誰錯一目了然,你撞翻我嫂子的點心攤,你就得賠,攏共還剩下十余斤,不跟你算多的,一百五十文了事。”

    男子凶狠的目光掃過圍觀眾人,腳下將一地的點心踩住碾碎,“是嗎?你們誰看到是我的錯?”

    眾人被這眼神一嚇,立刻四散了去。

    這男子外號賴頭,倒不是因為外形,而是因為心狠手辣不要臉,是明山鎮一眾乞丐和地痞的頭頭。

    雖然明山鎮並沒有很多乞丐地痞,但能鎮得住餓瘋了的乞丐與潑皮無賴般的地痞,手段可見一斑。

    見眾人離開,賴頭轉臉對冬青笑出一口森森白牙,“哈,沒人看見,小娘子你想為你家嫂子出頭?那就連你一起算上,今後讓我看到你們再在這鎮上擺攤,見一次砸一次。”

    賴頭身後的嘍囉會意,轉到一邊就要把冬青的挑花刺繡和正在繡的衣裳丟到地上。

    三狼一直攔在冬青二人身前,渾身緊繃做出戒備姿態,露出滿口鋒利尖銳的牙齒,喉嚨里發出嗚嗚警告聲。

    見有人又要去動冬青的東西,一個躍身跳過去,張口咬住一人的手臂,尖牙陷進男子肉里,頓時一陣哭嚎尖叫。

    被咬住的男子一邊尖叫一邊往後縮,硬是沒能把手從三狼嘴里掙脫出來,反而被咬得越緊,傷口越發的深。

    一眾囉心裏發怵,呆在當場不敢上前。

    賴頭一巴掌打在就近一人頭上,“一群慫貨,五六個大漢怕一頭灰毛畜生!”

    說完抄起掉落地上的木板,揚起就往三狼身上砸去。

    幾個嘍啰見老大上手,一時勇氣又回轉,一窩蜂湊過去毆打三狼。

    眼看三狼挨了幾下不見松口,翠枝和冬青趕緊上前去攔,冬青氣急敗壞道︰“三狼!松口,快回來!”

    冬青一連吼了幾聲,三狼聽出冬青的急切,這才松開那個男子的手臂。

    冬青忙把三狼護在身後,“住手!誰敢上前一步,我就與你們魚死網破!誰也別想好過!”

    眾人被冬青凶悍的氣勢一唬,還真就停住了動作,賴頭冷笑一聲,“今天就當給你們個教訓,下次,千萬別讓我看到你們,否則……後果自負。”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賴頭在這明山鎮,接一些別人想做又不方便出手的活,但從不牽扯人命。

    他這次收到話,要攪了挑花刺繡的生意,又讓人看不出是在針對挑花刺繡。

    看這小女子的神態,要是他再進一步,可能真會鬧出人命。

    好在,一般人受到他的恐嚇,都不敢以身犯險,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賴頭一行人大搖大擺離開,翠枝看著地上的點心眼圈泛紅。

    這次白辛苦一場,地上的點心少說還要賣一百余文錢,而她出一次攤利潤不過兩百文,說心里滴血也不為過。

    冬青抱了抱翠枝,“嫂子,別難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總會好的。”

    隨後蹲下身查看三狼的傷勢,默默拾取一個個落在地上的點心,收拾著滾到一邊的背簍和紗布。

    還好,三狼沒有傷到骨頭,地上的點心撿起來,還能拿回去喂豬喂雞。

    翠枝背過身子偷偷抹了一把淚,上前跟冬青收拾著殘局,心里亂作一團,這點心生意,難道就此斷了麼?

    又不敢忽視賴頭的威脅硬著頭皮出攤,只能抱著僥幸之心,期盼過兩天賴頭忘了這茬。

    旁邊攤販搖頭嘆息,心里可憐翠枝二人實在倒霉,不敢上前搭手撿東西,怕一個不好就引火燒身。

    劉大娘左右觀望片刻,確認賴頭等人走了,才從鋪子里出來,幫著撿地上的東西。

    劉大娘看著冬青和翠枝,一臉惋惜,“大閨女,大娘也幫不了你們什麼,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們小老百姓得罪不起賴頭那幫子人。”

    翠枝強顏歡笑,“沒事大娘,我懂,我們都懂。”

    換做是她,她也選擇不管他人瓦上霜,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大娘躊躇了半天,道︰“要不這樣吧,你們吧點心和挑花刺繡做出來,趁著天不亮就拿來我店里,我給你們放著賣,那賴頭也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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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發表於 2018-5-4 22:14:58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踩點

    聽聞劉大娘的提議,翠枝有些心動,與冬青對視一眼,卻道︰“謝謝大娘的好意,暫時不用了,我們回去與家里人商量一番再做定論。

    “這樣也好,那你們先收拾回家吧。”劉大娘明顯松口氣,雖然她這樣提議,心里又害怕幫冬青二人寄賣時被賴頭發現,那她的燒餅鋪子也該關門了。

    冬青和翠枝收拾了一地狼藉,一路無話回到家里。

    家里人很是詫異,出了幾個月的攤子,今天回來得最早。

    瑾瑜並未覺得早些回家有什麼不好,只是隨口問了一句。

    “這麼早就收攤回家,是今天遇上大主顧了?”

    冬青咬咬唇角,“今天有個叫賴頭的地痞,撞翻了嫂子的點心攤,反而凶神惡煞說嫂子攔了他的路,讓我們別再讓他看見,否則見一次砸一次。”

    “還有這種事?”

    瑾瑜劍眉緊皺,無故找茬的人不是沒有,但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抬眼看向翠枝。

    “嫂子,你跟我仔細說說,那人是怎麼著撞上攤子的?是無意的還是帶有目的性將攤子撞翻?”

    如果是無意間撞到攤子,反而反咬一口,只能說明那人潑皮無賴,只是不想賠錢罷了,後面的威脅之言大可以不放在心上。

    若是有目的性的選擇翠枝的攤子,故意撞翻後,不僅反咬一口,還威脅冬青與翠枝,不準再出攤,那這人就並非是不想賠錢的潑皮無賴,可能受人之托,後面的威脅才是最終目的。

    誰會大費周章雇佣一個地痞,就為了攪黃翠枝的點心生意?

    這個問題,值得深究。

    翠枝細細回想,攤子被撞翻前一刻,賴頭到底是怎麼撞上攤子的。

    “我覺著,他是故意撞上我的攤子,我的攤子分明一直與旁的小販在一條線上,從未越界擺到行人路上。”

    聞言,冬青抬頭,“我們的攤位在中段,若說他腳下不穩,要撞也應該早撞到別的攤販,我並未在那人身上嗅到酒氣,他沒有喝醉,走在路上根本不可能撞到嫂子的攤子。”

    李老漢來回踱步,王氏更是焦慮不安,唉聲嘆氣。

    “唉……這下可怎麼辦啊!老天就不能安安生生賞一口飯吃,好不容易有了生錢的營生,這才做了幾天……唉我們沒權沒勢的可怎麼辦?”

    大狗一拍大腿站起來,從牆邊順起一把釘耙,氣洶洶地往外走。

    見大狗的動作,李老漢停住腳步,“大狗你做什麼去?”

    “我就不信了,敢動我媳婦兒的攤子,我這就去跟他拼命。”

    大狗陰沉的話語一出,嚇了旁的人一跳,翠枝連忙上前拉住大狗的手。

    “不要犯傻!拼什麼命?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要我怎麼活?我守著那個攤子又有什麼用?”

    瑾瑜嘆口氣,“嫂子說的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什麼都不如人重要,用不上跟那種人拼命,不值得。”

    大狗看了看翠枝帶著哀求的神色,又看了看手里的釘耙,整個人松垮下來,有些挫敗。

    “我除了一條命,還有什麼能跟那個無賴去拼?”

    眾人只得沉默,一籌莫展,王氏一咬牙,“不用管他,他又不是天王老子,鎮上那麼多地方,咱換個地方擺。”

    瑾瑜思緒轉了幾圈,換個地方擺倒是常規的做法,惹不起自然躲得起。

    怕只怕那賴頭有意針對翠枝和冬青,換了地方也無濟于事。

    “不如這樣吧,嫂子和冬青暫時別去出攤,等我弄清楚了再去。”

    “唉?”冬青一愣,“怎麼弄清楚?你剛剛才勸了大哥,轉臉要自己以身犯險麼?”

    “不是。”瑾瑜笑了笑,伸手揉一把冬青的頭發,轉身去了院子里。

    陳君然還在院子里點畫,很自覺的沒有參與李家家事。

    見瑾瑜出來,便停下手上的動作,看瑾瑜的模樣,應該是有話要交代。

    “君然,我這幾天有點事,近幾日你不用來這邊了,帶上幾幅回家做,做完先放著,街上的攤子出了點問題,過些日子一起拿去賣。”

    陳君然沒有詢問具體事宜,只是點點頭,“嗯,我知道了,我做完這個就回去。”

    對陳君然的態度,瑾瑜十分欣賞,拍了拍陳君然的肩,轉身叫上三狼,跟家里人打了招呼要去鎮上。

    冬青心里擔憂,在屋里站了片刻,便追了出去。

    “瑾郎!先等等……”

    瑾瑜聽到喊聲,頓住腳步,轉身就被撞了個滿懷。

    那個小女子,一路小跑撞進自己懷里,心頓時化作一灘春水。

    輕輕攬住縴細的腰,溫香軟玉,滿心暖熱,“傻瓜,我又不是去參加敢死隊。”

    冬青仰起頭,直視瑾瑜的雙目,那雙美目里,仿佛有著星辰大海,“敢死隊是什麼?”

    “……”

    瑾瑜無語凝噎,氣氛正好,冬青不是應該溫聲軟語讓他注意安全嗎?為什麼要問敢死隊是什麼?

    這關注點是不是太歪了!

    “那個……敢死隊啊……就是明知道有去無回,但還是義無反顧的參與,所以稱之為敢死。”

    冬青伏在瑾瑜懷里,思索片刻,又仰頭道︰“嗯,我知道了,不準你去那什麼敢死隊。”

    “哈哈哈不去,絕對不去。”

    能有此嬌妻,他定十分戀世,打死都不會去敢死隊。

    “不去就好。”冬青直起身,看了看三狼,“那你告訴我你去鎮上做什麼?我跟你一起。”

    “啊?不行,你趕緊回去。”瑾瑜在冬青跟前少有的強硬。

    “哦……那,那至少能告訴我你要去做什麼吧?否則你別想走出半步。”冬青緊緊抓住瑾瑜的兩根手指。

    瑾瑜看冬青柔軟小巧的手捏著自己指頭,好笑得不行,“不是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我去踩點,摸清楚賴頭的行動軌跡,抓住弱點,一擊致命。”

    “呃……”冬青心里沒底,“那個……盡力而為,實在不行咱們另想辦法就是,天無絕人之路。”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不用擔心我,我有分寸。”

    冬青站在原地,目送瑾瑜和三狼消失在羊腸小路的盡頭。

    瑾瑜一去五天不見回轉,冬青日日牽腸掛肚,卻聽話的沒有去鎮上,只是不自覺往後山的路上觀望。

    這一次,比上次瑾瑜去湘廊擔心更多,觀望時間更久。

    翠枝看著發愣的冬青,不知是第幾次嘆氣,“冬青,不要太擔心,二狗雖然行事跳脫,但很有分寸,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這幾天不用出攤,翠枝沒有做點心,陳君然沒有過來,瑾瑜也不在家,大家一起下地,氣氛卻莫名沉重。

    冬青跟家里人轉述過瑾瑜的話,大伙算是大體知道瑾瑜的意思,但是一連五天不歸家,免不了提心吊膽。

    但瑾瑜特意囑咐過,他可能要浪費五六天時間,在他回來之前,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去鎮上。

    現在才五天時間,怕去鎮上尋找瑾瑜會壞了瑾瑜的事,只得等瑾瑜說的六天過去。

    若是六天過去瑾瑜都不見回來,李老漢幾人準備去鎮上翻個底朝天。

    大狗這些天一直在打磨一根木棍,削尖了一頭,看樣子是在為即將發生的沖突做準備。

    整個家愁雲慘淡,卻又無可奈何,最後只化作一聲聲嘆息。

    ********************

    鎮上。

    邊巷一個小院子里,有婦孺哭天搶地之聲,幾個男子拉扯著一個十四五的妙齡少女,發髻散亂的婦人死死抓住女孩的手不放。

    “求求你了!珠兒她是無辜的,都怪王行那個挨千刀的,不要帶我們珠兒走……”

    少女裙角還掛著兩個孩童,不過三四歲與十一二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不要拉姐姐……我替姐姐去吧……”

    幾個男子忙著掰開婦人的手,聽到男童的話,頓時哈哈大笑,上下打量著男童。

    “這小子倒是長得眉清目秀,可惜啊可惜,我們老大不好這口,你沒法兒替你姐姐。”

    在三四個男子里,有兩個眉眼熟悉,仔細一看,竟是上次砸了翠枝攤子那一行人其中之二。

    這次是奉了賴頭的話,來拉這個名為珠兒的少女去抵債。

    雖然賴頭在放高利貸,但不是這家人欠了賴頭的錢,而是珠兒許配的那家人。

    珠兒及笄後不久便許了人家,那家人姓王,珠兒的未婚夫名王行,排第三。

    哪成想王行的父欠了賭債,找賴頭借了錢,利滾利越欠越多。

    王父還不上錢,竟喪心病狂想用兒子的未婚妻抵債,更喪心病狂的是,王行居然同意用自己的未婚妻為父親抵債。

    賴頭看過珠兒後就答應了,珠兒一家蒙在鼓里,眼看婚期漸近,賴頭的人卻上門來抓珠兒。

    那賴頭家里沒有正妻,倒是有兩三個沒去官府登記的妾室,全是旁人欠錢用來抵債他就收了去的。

    珠兒的家人自然不願意珠兒去受那份名不正言不順的罪,何況是為王行那家王八犢子抵債!

    一行人僵持不下好一會兒,賴頭手下失去耐心,將三個婦孺踢倒在地,強硬的拉著珠兒往外走。

    對方是幾個大漢,體力的懸殊,讓人難以反抗,婦人被攔在院內,聽著女兒的哭聲越來越遠。

    當下癱坐在地,與兩個小兒抱頭痛哭。

    幾個大漢架著珠兒來到一座小院兒,推推搡搡關進一間耳房,房門插了插銷,任由珠兒拍打哭喊紋絲不動。

    這個小院子,處在鎮子邊上,四周沒有什麼人家,是賴頭沒錢時候的住所,後來發現了生財的歪門邪道,有了些錢之後,買了現在的大宅院。

    不過每次收了新的女子,都帶到這個小院,調.教溫順才帶回大宅,以免在主宅哭天喊地尋死覓活的,晦氣。

    “去通知老大,成了。”

    二把手橫疤拍拍手,招呼一個人去通知賴頭,一個守著院子等賴頭過來。

    他要去辦點自己的事,準備先走。

    在小地方混就是這麼慘吶!雖然不存在什麼幫派地盤之爭,但賴頭這個名義上的老大還得自己親自上手接活,他這個二把手,說白了就是個跑腿兒打雜的。

    “唉……”

    橫疤嘆口氣,一邊走一邊搖頭,他被叫橫疤,還是因為額頭有一條疤痕,聽上去倒是很霸氣,別人不知道還以為他做什麼大事被砍出來的疤。

    天知道那是他小時候調皮摔倒,磕在牆邊鋤頭上磕出來的。

    不過,好歹也能讓人望而生畏,名頭響亮好辦事,也算當二把手的好處。

    橫疤一搖一擺走了,留下一人站在院子里,等著賴頭過來。

    那人百無聊賴站了半晌,聽得院子的木門 啷一聲被推開,忙渾身戒備望過去。

    來人是賴頭,往關著珠兒的屋子看了一眼,給男子丟了一把銅板,“你走吧,這里用不著你了。”

    男子沒有多想,點頭哈腰往後退,“多謝老大打賞,老大慢用。”

    他們老大身強力壯,制服一個瘦弱少女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直到男子退出去關上了門,賴頭整整衣衫,打開插銷推門進去。

    屋內珠兒站在門後,手里拿了一把凳子,在賴頭開門那一刻,揚起打了過去。

    賴頭一開門感覺一道勁風迎面而來,下意識伸手一擋,珠兒那一下只打在了賴頭的手臂上。

    見一擊不中,珠兒復又揚起手里的凳子,卻被賴頭一把抓住,將凳子奪下扔到一邊。

    “敬酒不吃吃罰酒!”

    賴頭手上被砸到的地方隱隱作痛,怒火中燒,一把將珠兒推到床上。

    失去先機,珠兒不佔任何優勢,就被欺身過來的賴頭壓住,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推他不動,只能做無謂的掙扎。

    珠兒心里絕望,怪只怪她命不好,許了一家人渣。這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怕是難逃一劫。

    正準備咬舌自盡,只聽上方傳來一聲沉悶的響動,身上的賴頭動作一頓,隨後軟倒下來。

    賴頭至少一百八十斤,軟癱癱壓在珠兒身上,更加巍然不動,讓她抽身不得。

    卻感覺身上一松,賴頭被人提了丟到地上,珠兒抬眼望去,只看到背光站了一個高大的男子。

    直起身子,看到男子身後跟著一頭威風凜凜的狼狗,也終于看清男子的面目。

    輪廓深邃身板筆挺,眉頭深鎖的模樣很是俊郎,只是太過不修邊幅,身上的衣裳略顯髒亂,胡子拉碴,一股若隱若現的汗味兒。

    瑾瑜粗獷的形象平添幾分男人味,讓珠兒面頰有些羞紅,趕緊下床福了福身。

    “敢問這位恩人姓甚名誰?”

    瑾瑜轉頭四處打量,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你走吧,去遠房親戚家躲躲或者隨便怎麼樣,別再讓他們抓到你。”

    珠兒欲言又止,躊躇了片刻才道︰“恩人大恩大德,如同再造,珠兒無以為報,還請恩人告知姓名……”

    珠兒話音沒落,瑾瑜趕緊擺手,“別,我家有嬌妻,用不上你以身相許,也不缺什麼,你趕緊躲好保全自身就行。”

    “唉?”

    瑾瑜的話倒把珠兒弄得呆愣當場,“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啊?不是嗎?”瑾瑜摸摸鼻子,他下意識的以為,無以為報下一句就要接以身相許……

    珠兒愣了幾個呼吸,接著道︰“還請恩人告知姓名住址,日後有機會珠兒一定登門道謝。”

    “硬要個姓名啊?那就叫我雷鋒吧。”瑾瑜目光停在珠兒散了一半的腰帶上。

    珠兒感受到瑾瑜的目光,臉上一熱,立刻整理衣裝。

    瑾瑜笑道︰“你不是要感謝我嗎?把腰帶解下來。”

    “什,什麼?!”

    珠兒一驚,前一刻不是還說家有嬌妻用不上她以身相許?這後一刻讓她解下腰帶?

    “這破屋子連根繩子都沒有,腰帶權當你給我的謝禮,我把這家伙捆在椅子上。”

    瑾瑜伸著手,“快點,一會兒他該醒了。”

    跟了整整五天,終于找到機會,當然不想節外生枝。

    珠兒只得把腰帶解給瑾瑜,心里嘀嘀咕咕,為什麼這個雷鋒不用自己的腰帶,非要她一個女子把腰帶解下來捆這個無賴!

    瑾瑜接過腰帶,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他的腰帶要是沒了,回家怎麼跟冬青交代?

    頓了頓,一拍腦門,又把腰帶還給珠兒,喃喃自語,“睡眠不足害人不淺啊……忘了這家伙也有腰帶……”

    把賴頭提到椅子上,抽了賴頭的腰帶,手腳麻利捆起來。

    珠兒拿回腰帶︰“……”

    瑾瑜看著賴頭,沉下臉握了握拳頭,提起桌上的冷茶水,轉臉卻看到珠兒站在一旁一動不動。

    只好又掛起笑容,“嘖……你還不走?趕緊走,往南邊走,哪邊是南知道吧?我還有點私事,怕嚇到你。”

    “快走,喏,從那邊一直走,你就能回到家里,抓緊時間去躲躲。”

    瑾瑜把珠兒推出門外,看著珠兒走遠,轉身從里面把門插起來,進到耳房一壺涼水就潑在賴頭臉上。

    賴頭兩眼茫然,他正準備整治那個不識好歹的女人,結果兩眼一黑就沒了意識。

    幾個呼吸後,賴頭恢復清明,發現自己被綁在椅子上,一個魁梧的男子站在身前,擋了大片的光,陰影讓他看不清男子的臉,一時氣急敗壞。

    “你是誰?知道我是誰嗎?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管我是誰,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誰,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是誰雇你去南巷砸點心攤的場子?”

    聞言賴頭頓了頓,突然笑起來,“哈哈哈你要為那兩個農婦出頭?別傻了,我不會透露雇主姓名的,只能告訴你,胳膊擰不過大腿。”

    瑾瑜思索一瞬,看樣子,雇了賴頭的人在明山鎮有幾分.身份,至少跟他的等級差距很大。

    明山鎮有幾個稱得上大腿的人?瑾瑜心里有了些譜。

    不過,他費心費力可不是為了得到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是嗎?”瑾瑜陰笑一聲,順手摔碎了桌上的茶壺,成功獲得一地碎片。

    撿起一塊裂口很薄的碎片,繞到賴頭身後。

    賴頭不由得心里一慌,色厲內荏,“你想做什麼?要是我出什麼事,我手下的人不會放過你,從此你別想在明山鎮過活!”

    “哈……你出什麼事,你的手下難道不是應該忙著爭這個老大的位置?”

    說著,手上用勁,瓷片薄薄的裂口順著賴頭指甲縫嵌進去,頓時賴頭哭嚎得像一頭一百八十多斤待宰的豬。

    瑾瑜慢悠悠往里面推瓷片,慢慢的往上挑,挪一點,賴頭的叫聲更甚。

    “你想好了嗎?左右這里獨門獨戶的,又沒人能聽見你的嚎叫,你的手下以為你正在溫柔鄉里欲死欲仙,我們可以像這樣玩上幾天,十個手指甲,還有十個腳趾甲,還有近三十顆牙齒,我們一個個來,不急。”

    賴頭平息了些許哭嚎,卻咬著牙不見開口。

    “哦,我知道了,看來你沒玩夠。”

    瑾瑜面無表情,手上越發用勁,“你知道我為了等這個機會,等了多久嗎?我連續四五天跟著你,知道你家在哪里,知道你常去哪里。”

    “還有啊……我身邊這頭是狼,為了跟蹤你,好幾天沒好好吃肉了,等我玩夠了,就把你的肉一點點片下來,給我的狼做口糧,你看著它吃。”

    “住手!”賴頭直喘粗氣,指尖疼得抽搐,一刻不停。

    如果不說,身後這個瘋子可能真的會說到做到,畢竟怎麼看都不像正常人。

    瑾瑜果然停下了手,笑道︰“怎麼?你想明白了?”

    “是林員外,東邊的林孟遠,就是前段時間死了的林老二他哥,這下行了吧?放開我。”

    瑾瑜垂下眼皮,停了片刻,將手里帶血的瓷片一丟,“放開你,你當我傻啊?”

    硬比起來,他根本沒有這個賴頭壯實,放開賴頭還得了?

    “三狼,我們走吧。”

    瑾瑜抓起賴頭的衣裳擦了擦手,帶著三狼往外走,背後傳來賴頭的咒罵聲。

    “你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你不得好死!”

    瑾瑜默默翻個白眼,把賴頭的聲音拋到腦後,賴頭這種人居然好意思指責他的人品?

    不過剛剛真是演技爆發,他都快要相信自己是個心狠手辣的瘋子了,可能是跟冬青學的,誆起人來不帶臉紅的。

    他在地上留了那麼多瓷片,賴頭要是想走,半天時間就能用瓷片割開那根腰帶。

    如果賴頭連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那還是餓死算了吧,這智商活著也只能蠢死。

    或者,賴頭手底下的某個小嘍囉發現他們老大好幾天不見蹤影,過來找找。

    瑾瑜一路回到家,冬青不顧瑾瑜一身臭味兒,抱住就不撒手。

    “好啦,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先讓我去洗漱一下,我快被自己燻死了。”

    為了跟蹤賴頭,瑾瑜連續五天沒有洗漱,除了衣裳不破,基本跟乞丐沒有差別。

    冬青眼眶紅紅的,心里又氣又慶幸,抬手捶了瑾瑜一拳。

    “下次再也不許這樣!”

    瑾瑜握住冬青的手,輕聲哄道︰“好好好,再也不會有下次,等我收拾干淨再做計較,不出意外沒幾天我們就能出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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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牽制

    瑾瑜燒了兩大桶水,把自己從頭到腳洗刷一遍。

    換上干淨的衣裳,長吁一口氣,渾身舒爽。

    “還是家里好,做什麼都方便。”

    冬青將瑾瑜的髒衣裳拿出去,從里面掉出一本裝訂書,冬青好奇的拿起來,卻是一本大黎簡史。

    “你買了新書?”

    瑾瑜伸手接過,“盯梢時無聊得緊,忘了帶書過去,就買來消磨時間的,事跡記載還挺全面的。”

    “應該與我說的沒太大出入,只是細節部分我記不大清楚,你看書就能看到我遺漏的部分。”冬青拿著衣裳出了門。

    瑾瑜看了看手里的書,沒想到自己妻子接觸過的事會記載在史書里,這感覺有些微妙。

    黎國自開國到現在,只有一百一十七年,算上太.祖一共經歷四代君主,算不上時間長。

    開國以來天下都還挺太平,沒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能算得上大事的,就是十七年前幽州之主南陽王造反一事。

    黎國自始只有兩位有封地的王爺,一個是南陽王, 封地幽州;另一個是湘王,封地廊州。

    最初的兩個王爺是開國功臣,立國之後太祖皇帝將二人封王,各賜一洲,永久世襲。

    過了這麼多年,皇位還是皇位,王爺封號也未變,但承接的人不再是當年的開國鐵三角,終究生了間隙。

    現今已故的先皇意圖收回封地,導致南陽王謀反,還未正面開戰南陽王便遭到圍殺,南陽王滿門盡滅,幽州被收回,封號廢黜。

    老湘王協助先皇斬殺了南陽王一族,平反有功,所以依然是廊州之主。

    只不過多了許多限制,不允許擁有軍隊,一經發現按謀反之罪論處。

    地方官員也由朝廷統一配備管理,湘王名存實亡,有封地卻沒有實權,相當于一個閑散王爺。

    不過,這個閑散王爺並不是一無是處,好在家底豐厚,廊州之內大小事宜都是經他之手上報朝廷。

    這事之前冬青有跟瑾瑜說過,說現在的湘王一表人才,老湘王有意與柳知府結親,只不過人選一開始是柳家大姑娘。

    二姑娘十分中意湘王,冬青就與二姑娘設計把大姑娘擠了下去。

    湘王與柳家結親,其中緣由,只不過是因為看中柳知府的權利與地位。

    朝廷的官員,本來為了起到牽制作用,但結親後兩廂合作,是雙贏的局面。

    王妃換個人選也無傷大雅,柳二姑娘順理成章嫁過去成了湘王妃。

    瑾瑜嘆口氣,高門大戶的事還真是復雜,過去的十年,真是辛苦冬青了。

    洗干淨了的瑾瑜神清氣爽,放下簡史取了紙張,提筆書信。

    冬青從外面回來,歪著頭看瑾瑜寫些什麼,只看了兩行就覺得太出乎意料。

    “林員外?!那個被鄉民稱頌的林大善人?”

    瑾瑜點頭,“對,就是那個林員外,林大善人,可笑吧?表面光鮮亮麗,背地里齷齪骯髒。”

    “可……我們的點心生意只是小生意,林員外在鎮子上也沒有點心鋪子,我們對他完全沒有任何威脅,他為何要大費周折做這種事?”

    冬青百思不得其解,她之前猜測是街對面的點心鋪子雇了賴頭來找茬,因為她們雖然是小本生意,但生意還算不錯。

    後來還猜測過月娘。

    明山鎮上為了省錢的人很多,瑾瑜的挑花刺繡有了陳君然加持,接單量大增,著實搶了金線坊不少生意。

    結果,千算萬算,就沒有想到是與刺繡和點心毫無干系的林員外。

    他這般作為到底圖什麼?

    “不不不。”瑾瑜擺了擺手,“我在鎮上待了四五天,可沒有只跟著賴頭,還發現了其他很有趣的事。”

    “什麼趣事?”冬青接話一問,這趣事,可能與林員外為何要雇賴頭來找茬有關。

    “月娘,是林員外的姘頭。”

    “啥?!”

    冬青萬分震驚,萬萬沒想到月娘竟與林員外有關系,還是這種關系!

    “你真弄清楚了嗎?”冬青有些不信。

    “我何時對你說過假話?”瑾瑜將事情始末細細說來。

    冬青懷疑過月娘,他自然也有所懷疑,跟蹤賴頭的間隙便去查了查月娘。

    白日見過林員外去過幾次金線坊,瑾瑜並沒有在意,後來看到林員外深夜造訪金線坊後院,才留了個心眼。

    最後,從賴頭口中確認了雇主,連上前因後果,只能是月娘與林員外關系不一般。

    林員外為了給月娘出頭,要把被搶走的生意搶回來,故而找了賴頭來破壞挑花刺繡的生意。

    至于兩人的關系怎麼個不一般,瑾瑜做了推測。

    月娘全名趙明月,林員外姓林,他娘姓齊,妻子姓吳,月娘與林員外便不可能是親戚關系。

    男女之間關系近到如此地步,用得上深夜造訪,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除了是情人,瑾瑜想不出別的解釋。

    聽完瑾瑜的推測,冬青無話可說。

    仔細想來,月娘三十出頭,風韻猶存,除去眼角細細的皺紋,實在膚白貌美身段曼妙。

    卻沒聽人說她的夫家如何出色,憑一己之力開著明山鎮唯一的繡鋪,還沒有誰人敢欺上門找茬。

    想來,月娘如今擁有的一切,少不了林員外的一份功勞。

    “那,那這下該如何是好?”冬青心思饒了幾圈,硬是沒想出瑾瑜此番舉動有什麼用。

    查出了誰是始作俑者,也查出了這始作俑者為何要作俑,卻沒有任何作用。

    他們家人窮勢弱,又沒有切實證據,根本不能將林員外如何。

    而瑾瑜為了查出真相,還去招惹了賴頭那個無賴,若是日後賴頭上門尋仇,更是雪上加霜。

    “不用太擔心,我回來之前,給賴頭送了一份禮物,他若還想安生過活,就沒那個膽子再來招惹你我,而且……”

    瑾瑜說著輕笑了一聲,“我還抓著林員外另一個把柄,足以讓他投鼠忌器。”

    “什麼把柄?”冬青心中好奇,瑾瑜去鎮上待了五日,到底能挖到多少秘密?

    “林老二,是林員外找人打包送給張梁的。”

    冬青心頭劇震,研墨的手頓住,猛的抬頭,“你是說……林員外將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打包送去給仇家削骨剔肉?”

    雖然林老二死不足惜,但聽到這種事,還是讓冬青難以接受。

    “為何?那大善人的稱呼,是從何而來?你手里有證據嗎?”

    瑾瑜摸摸冬青的臉頰,“可笑就可笑在此處,大善人這個名頭,應該是林員外苦心經營得來的,若將暗藏的污垢公之于眾,他這大善人的名聲,只怕要到頭了。”

    “像林員外這樣花精力塑造名聲的人,很在意這個名頭,他可能一直視林老二為林家的污點。”

    “但他自己不能親手干掉林老二,那樣會讓他的大善的假面碎裂,恰好,林老二自作孽讓林員外看到了張梁這個機會。于是就有了借刀殺人這一出,借張梁的手殺了林老二,張梁報了仇,他也能擺脫林老二這個包袱,指不定……他在內心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

    瑾瑜將心里的想法娓娓道來,卻沒有提起自己的陰暗面。

    當初林老二盯上冬青,若林員外沒有出手,可能出手的就是他。

    瑾瑜在心里感謝過林員外,至少于他而言,這確實是一件好事。

    冬青聽得呆住,半晌才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連細節都知道得這般清楚?”

    “咳……”

    瑾瑜捂嘴干咳一聲,“這個嘛……我自有辦法,總而言之,我們有法子牽制林員外,以後不會有人再來找茬了。”

    冬青苦著個臉,“說來說去,就是說你手里並沒有證據是吧?這樣怎麼能讓林員外心虛?若是林員外抵死不松口,我們人微言輕,你覺得旁人是相信林大善人還是相信我們?”

    瑾瑜無奈道︰“唉……所以我這不是在寫信嗎?”

    “對哦……所以你寫信做什麼?”

    “……”瑾瑜手上不停,道︰“一共兩封信,一封給李員外,一封借李員外的手送給林員外。”

    冬青恍然大悟,“噢原來如此!”

    李員外跟林員外是明山鎮有名的兩家大戶,林員外跟李員外不對付也是眾所周知。

    當年二人還年輕時,一起考了科舉,李員外有幸過了鄉試成為舉人,而林員外連續試了許多年依然是個秀才。

    兩人的梁子不止如此,當年兩人還同時看上一個姑娘。

    很不幸,當年那個姑娘現在是李湘棉她娘,林員外又輸一頭。

    後來林員外開始積德行善,大善人的名聲漸漸就壓過了李員外,但處處跟李員外作對。

    去年李員外的老母親看中一塊風水寶地,想百年之後用來做墳地,被林員外搶先出高價買了下來。

    不管李員外怎麼好說歹說,林員外就是死活不賣,要留著自己以後用。

    林員外連他老母親的墳地都搶,把李員外氣得不輕,這梁子是越結越大。

    瑾瑜在信里說明情況,讓陳君然把信送給李員外。

    有了陳君然的關系,再加上瑾瑜把林員外的把柄送到李員外手里,想來李員外很樂意差個家丁把另一封信送給林員外。

    至于李員外要如何利用這件事,便與李老漢家無關。

    “瑾郎,為何要告訴李員外你並沒有證據?”

    “我還沒寫完,因為我確實沒有證據,但我看到了細節,如果我虛張聲勢的時候連李員外一起騙,他報官來抓林員外怎麼辦?到時候公堂之上我拿不出證據該如何是好?”

    在寫給林員外的信里,瑾瑜直接用篤定的句式,威脅林員外,如果不停止找茬,就將他□□有夫之婦和借刀殺人的真相公之于眾。

    這不止關乎名聲,還關乎身家性命,又借李員外的名頭給林員外遞信,李員外是舉人,家底比林員外豐厚,林員外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事有輕重緩急,單單李員外就夠林員外喝上一壺,他再無暇為了哄女人開心,來騷擾這個每月一二十兩銀的小生意。

    兩封信寫完,字體方正,沒有落款,折起來塞進信封里,用蠟液封好。

    信封上面,用楷體分別寫了林孟遠與李長雲。

    瑾瑜隨後去了村長家一趟,把兩封信交給陳君然,讓他第二天去李員外家跑一趟。

    陳君然捏著手里的信,疑惑道︰“這……二狗哥,為什麼要寫信給李伯父和林員外?”

    “你只管去送,確保李員外看了屬于他的那一封,另一封差人送去林家,不要提我的姓名。這樣,我們的挑花刺繡才能繼續掙錢。”

    陳君然本來還有些顧慮,聽到如此才能繼續掙錢,便點頭應了下來,左右他只是跑個腿。

    他不過跟著瑾瑜點了一月有余的挑花刺繡,手里有了五兩銀子,嘗到甜頭就再也不想回到過去。

    瑾瑜步履輕快回到家,天色擦黑,燃起蠟燭溫習功課。

    看了一個時辰,只覺得眼皮打架。

    這幾天為了跟賴頭,隨意的躺在牆角就對付一晚,一晚都沒有睡好。

    還好現在是夏末,夜里天氣不算冷,否則他可能要被凍死。但是蚊蟲讓人不勝其煩,更沒有冬青在身側,這幾天過得實在苦不堪言。

    “瑾郎,實在困得慌就睡吧,強撐著也看不進去。”

    “也是,養好精神明天再戰。”

    每天清晨早讀挑燈夜戰,相比較下來,還是早晨效率比較高。

    “我要我家娘子陪我睡。”瑾瑜三下兩下把外衣脫去,再三下兩下幫冬青脫了外衣,躺到床上摁進懷里。

    “啊……”道不盡的滿足。

    “晚安。”

    第二日瑾瑜讓家里人按兵不動,該讀書的讀書,該下地的下地,該喂豬的喂豬,一切如常。

    他要等陳君然帶回消息,再看看林員外的動向。

    陳君然大清早就把信塞進懷里,沒有耽擱,往鎮上李員外家去了。

    陳君然算李家的常客,管家看到陳君然就滿臉笑容,“陳公子,來找大公子嗎?他好像在花廳那邊。”

    “不是,我這次來,是找李伯父有點事。”

    “嗯?”管家一愣,又道︰“老爺在書房看賬,你先在前廳坐一會兒吃杯茶,我這就去把老爺叫過來。”

    李言卿聽說陳君然造訪,自然是要上前廳一敘,只是奇怪陳君然為何不直接過去找他。

    李湘棉更是忙著梳洗打扮換衣裳,一路小跑,快到前廳才立刻停下來整整衣裝,邁著小碎步踏進屋子。

    李員外坐定,陳君然將兩封信遞給管家,“有人托我將這信交給伯父。”

    看到林孟遠的名字,李員外眉頭一皺,這人光是就讓人生厭,“林孟遠那個老賊的信,為何遞到我這里來了?”

    “是這樣,寫信之人讓伯父只看自己的那封,再決定要不要將林員外的信送過去。”

    “哦?這倒是稀奇。”

    李員外拆開寫有自己名字的那封信,一開始眉頭緊鎖,看到最後爽朗的大笑出聲。

    “好!我就知道林孟遠那個狗賊不是個東西!”

    李員外笑得讓下面的人一頭霧水,李言卿問道︰“爹,是否有什麼好事?”

    “確實是好事。”李員外笑意不止,將林員外那封信遞給管家,“老福,你親自去送這封信,確保那個老狗看完,回來跟我說他什麼臉色。”

    李員外還是沒說是什麼好事,笑意盈盈看向陳君然,“君然啊,你跟我說說,寫這信的人長什麼樣,你認識嗎?我可得好好謝謝他。”

    嘴上詢問寫信的人,李員外心里已經開始盤算,怎麼著才能把這事物盡其用。

    陳君然歉然一笑,“對不住了伯父,這次我以君子之名擔保不往外透露,只怕不能言而無信。”

    李員外摸著下巴上的胡須,“那也行,待日後能說再說吧。”

    隨後起身大步往外走,拍了拍李言卿的肩,“言卿啊,你們三個年輕人好好玩,過幾天你奶的風水寶地就能回來了。”

    留下三人面面相覷,李言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奶奶身體還很硬朗,但自古以來都講究入土為安,老早選址墳地很常見。

    去年他奶奶看中的墳地出了岔子,僵持半年都沒沒能把那塊風水寶地買回來,正準備著手重新選一處,怎麼著就過幾天那塊墳地會回來?

    李湘棉沒想那麼多,拉著陳君然的衣袖,君然哥哥前君然哥哥後,笑得眉目彎彎。

    陳君然看著李湘棉純真的笑臉,忍不住一臉溫柔笑意。

    都說李家三姑娘嬌縱蠻橫,他卻覺得十分可愛。

    李言卿搖頭嘆氣,眼前的男女分明兩情相悅,陳君然非要為了自己那點堅持假裝疏離。

    可憐了他沒有中意的姑娘,也沒有姑娘中意他,只能在旁邊唉聲嘆氣。

    這邊瑾瑜收到陳君然確認信已經送出去,在等鎮上的消息。

    一家人其樂融融下地時,卻在路上遇到了大伯一家。

    趙氏老遠就扯著嗓門打招呼,笑得臉上的褶子一堆摞一堆,“這不是冬青和翠枝嘛!今兒個我記得是初八,逢雙數,你們倆不去鎮上出攤嗎?”

    李老漢家一行人還沒接話,趙氏一臉驚訝又道︰“我忘了,我聽陳家兒媳說,你們前些天出攤的時候,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是吧?都不敢去出攤了,唉……好可惜,怎麼看你們那營生也挺賺錢的,就這麼廢了。”

    “……”

    冬青與翠枝無話可說,趙氏那模樣,哪兒像可惜她們生意沒了的樣子?分明幸災樂禍的,臉上的皺紋恨不得都能夾死蒼蠅。

    誰叫她們倒霉遇到這檔子事,暫時也只能讓這大伯母高興了。

    王氏斜了趙氏一眼,“那家伙走路不長眼,自會有人收拾他,咱們冬青和翠枝趁著這個機會歇幾天,過幾日才有勁兒接著出攤。”

    “過幾日?”趙氏張大嘴巴,“你們還敢去?我勸你們,與其做了點心去街上被人砸了,還不如省點糧食,安安分分種個地,那些人你們惹不起。”

    瑾瑜隨意笑了笑,“我們家的事,就不勞大伯母費心了,我們今天要做的活還很多,就先走了。”

    說完拉著冬青踏上岔路,往地里去。

    王氏對著趙氏哼了一聲,緊隨其後,留給趙氏一串背影。

    趙氏氣不打一出來,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呸!還你們家的事,忘恩負義,以前我還借了一勺油給他們沒要還,現在能耐了,都跟我們不是一家人了!”

    大伯家其他人沒有接話,因為這話沒法兒接。

    那勺油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分家這麼久,趙氏也就給了李老漢家一勺油的好處,而他們家時不時就去李老漢家地里拔菜。

    雖然王氏有時候說話也很難聽,但從來不拿一點小恩小惠做文章,所以趙氏這話,他們實在不知道從哪兒下口接。

    又過了兩天,瑾瑜這幾天每天都打聽鎮上李員外或是林員外家的消息。

    前兩天都沒什麼重要的事,今天終于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那就是林員外把死守著的那塊地,原價賣給了李員外,還把林老二大部分家產換做銀錢和糧食。

    糧食分發給實在窮苦的人,銀錢送給以前林老二霸凌過的人家。

    受到恩惠的人對林員外感恩戴德,林員外表面大方的說沒事都是應該的,又贏得一片稱贊。

    實則心里氣得吐血。

    他的家底為什麼不如李長雲豐厚?是因為他有個兄弟,分走了三分之一的家產。

    而李長雲是李家獨子,所有的東西都是李長雲繼承,經營這麼多年自然十分豐厚。

    林老二沒有子嗣,死了之後遺產順理成章的被他收回來。

    但林老二把家產敗個差不多,加起來都不足以與李長雲抗衡。

    沒想到李長雲還走了狗屎運,恰好撞見他這輩子唯一的兩處弱點。

    逼得他不得不放棄那塊墳地,還把林老二的大部分家產賣給李長雲,換來銀錢糧食盡數送了人。

    唯一的好處,大概是借此機會讓他的名聲更上一層樓,林大善人的名頭,響徹整個明山鎮。

    這樣看來,倒也不算血本無歸。

    聽到這個消息,瑾瑜讓翠枝冬青準備點心,她們又可以回去南巷擺攤了,這次不用擔心林員外也不用擔心賴頭。

    自始至終,瑾瑜都沒有跟林員外正面交鋒,但卻一舉數得。

    想到此處,瑾瑜冷笑了一下,林大善人……在知道真相後,這個名頭真是讓他覺得無比滑稽。

    或許,李員外會讓更多的人了解林大善人真實的一面也說不一定。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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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4 22:15:31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中秋

    翠枝足足歇了八天沒有出攤,這下聽瑾瑜說可以出攤了,忙興高采烈去準備材料,巴不得立刻就去集市兜售點心。

    每次出攤都能有兩百文以上的收入,八天時間耽誤了三次出攤,三次損失的收入就是六錢有余。

    想著這點,翠枝心里一抽一抽的,心疼,那可是黃生生的銅板。

    瑾瑜找了陳君然,將做的差不多的訂單拿過來,等明天翠枝出攤,一起去將挑花刺繡拿給買家。

    這幾天瑾瑜白日都在趕制劉大娘那單刺繡,做完能收四兩銀子。

    瑾瑜想了想,對冬青道︰“冬青,麻煩你跟嫂子一起多做些點心,不用特別多,每種點心多個十余塊就行。”

    “嗯?”

    冬青剛想開口問為什麼,瑾瑜便解釋開了。

    “怎麼說都是我們耽誤了這麼長時間,沒把刺繡按時送去給買主,這點心拿去權當賠罪。不過別擔心,把點心算在成本里,我們同樣還是賺錢的。”

    “好。”

    冬青應下來,進灶屋與翠枝一起做點心。

    這樣做不僅拉攏挑花刺繡的客源,還讓他們都嘗嘗自家的點心。

    若是有人覺著好吃,下次就會來跟翠枝買點心了。

    點心做完冷卻之後,每種點心取一塊,用油紙包起來,包了十余份整齊的放在背簍里。

    第二日上街出攤時,有人來交錢取貨,便遞一個小紙包給他。

    白拿東西自然是好,但並非所有人都喜歡只佔便宜,要有來有往心里才過意得去。

    很多人收下後都一臉不好意思,沒想到買刺繡還能收到點心,心里對冬青一家又多了幾分好感,連聲稱道若是親戚朋友需要擺件的,一定推薦過來買這挑花刺繡。

    燒餅鋪子的劉大娘也收到一包點心,笑得嘴都合不攏,湊到冬青耳邊說起了悄悄話。

    “大閨女,你們怎麼不換個地方擺?要是那賴頭回來該如何是好?”

    冬青抬眼看了看旁邊登記訂單的瑾瑜,也湊過去附耳悄聲說話。

    “不怕,我丈夫想法子治住了那人,那人不會回來找麻煩的。”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法子,但看瑾瑜胸有成竹的模樣,應該不成問題。

    劉大娘點點頭,“這就好,對了,你們沒來鎮上的時候,鎮子上流傳起一些關于林員外的風言風語。”

    “什麼風言風語?”冬青又湊近一些,“林員外不是剛把他弟弟的家財散盡,救濟了明山鎮的許多窮苦人家?”

    劉大娘聲音越發的壓低,“聽說林員外與布巷金線坊的女東家關系很近,還說林老二之所以被張梁剁了,是因為當天林員外臨時把跟在他身邊的家丁叫走,才會被張梁鑽了空子。”

    “還有這種事?消息從哪兒來的?”

    冬青故作不知,心下疑惑是誰把消息放出去的,反正不可能是瑾瑜。

    劉大娘一攤手,“鬼知道從哪兒傳起來的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鎮上都傳開了,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冬青一笑,“不管他,無論真假,至多以後防著點那林大善人就是了,沒壞處。”

    “說的也是,大閨女你真是個通透人兒。”

    正說著,劉大娘的孫子已經把她妹子叫了過來,劉大娘起身往回走,“我去教她繡挑花刺繡,大閨女你慢慢看著攤兒啊。”

    “哎好,大娘你去吧。”

    看大娘進了屋,冬青把這事說給瑾瑜聽。

    瑾瑜心中了然,道︰“只怕是李員外找人放出來的消息,沒有直接傳是林員外把林老二打包送給張梁的,想讓林員外整日提心吊膽。”

    林員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謠言這種東西越描越黑,更何況心里本就有鬼,便不會出面談及此事。

    李員外沒有直接放出真相,是怕狗被逼急了也會跳牆。

    很多風言風語,因為傳的人多了,就成了真的。

    放出模稜兩可的消息,李員外大約是盼著有那麼幾個明眼人,結合張梁被抓當日所說的話,道出真相。

    冬青心里稱贊李員外,這招實在是高,這下,林員外心里終日插著根刺,只怕是要寢不安寐食不下咽。

    整日擔心別人看破真相,卻又不能輕舉妄動,否則他黑得更快。

    如此,林員外大抵是沒有心情來找她們的麻煩了。

    正想著,一道陰影停在了攤子前面。

    定楮一看,居然是賴頭,身後照樣跟了四五個小嘍囉。

    翠枝頓時大驚失色,轉頭看向瑾瑜和冬青。

    冬青不禁也看向瑾瑜,瑾瑜分明說過,他送了賴頭一份禮物,第一天上街,賴頭又來到了攤前?

    瑾瑜臉一沉,他今日跟著出攤,就是以防賴頭復返,沒想到一語成讖。

    大步走到賴頭跟前,與三狼並排攔在攤子前面。

    “怎麼?我送的禮物你老母親沒有轉交給你?為何還敢來這里?”

    賴頭立馬往後退了一步,忍不住變了臉色,趕緊擺手,“別介,我這次不是來找茬的。”

    上次賴頭被瑾瑜嚇得不輕,花了半天才掙斷那根腰帶。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卻聽他那瞎眼的老母親說他有朋友造訪,十分的溫和有禮,與他別的那些狐朋狗友差別很大,讓他多結交像這樣的朋友才是正道。

    那朋友給他留了一封信,還給他老母親帶了點心。

    當時賴頭一頭霧水,看到信後心里涼了半截,翻出老母親吃了一半的點心扔出去喂了狗。

    瑾瑜在信上事無巨細的列了大部分與賴頭相關的人,和那些人的住址。

    如果賴頭繼續找茬,除非能將他殺死絕了後患,或者有把握四周毫無漏洞防得住。

    除了以上,瑾瑜還說他有一個哥哥,性格與他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得不說,賴頭再一次被嚇得不輕,他不是亡命徒,從不牽扯人命,心里也還有那麼幾個在意的人。

    盤算著怎麼跟林員外交代,才好不去招惹這一家子的瘋子。

    結果他還沒想好,林員外就差人來說那單生意作廢,不用繼續騷擾那家窮酸生意了。

    瑾瑜看賴頭的神色,心里默默松了口氣,他還以為自己的戰術沒有奏效,賴頭是不要命的那可就麻煩了。

    只得再來另想辦法整治這個賴頭。

    賴頭確定瑾瑜沒有動作,大聲道︰“大水沖了龍王廟,上次都是誤會,從今兒開始,這個小攤我罩了。”

    “啥??”

    翠枝地獄天堂一日游,整個人都是懵的,怎麼著這賴頭的風向就變了?從來砸場子的變成罩著她們的?

    連瑾瑜都摸不著頭腦,這是在唱哪一出?難不成賴頭是個隱性受虐狂?被他又是虐待又是恐嚇的,還感謝他來了?

    冬青看了看瑾瑜,本以為是這是瑾瑜的杰作,但看他的神色好像也不知道為何。

    “你說清楚。”

    “嘖……”賴頭無可奈何,“李員外說這攤子是他的家門,都是李家的,讓我照看著你們呢,你們不知道?”

    還真是稀奇,前幾天他剛從林員外那破事里松口氣,李員外的管家就找上了門,拿了錢給他,讓閑來沒事別找這個點心攤的茬,也別讓別人找茬。

    瑾瑜迅速作了計較,李員外用他給的消息,拿回了老母親的風水寶地,還整治了林員外一通。

    他沒有讓陳君然告知李員外他的姓名,唯一的聯系只有他在信中提到要護的小攤,這是李員外間接的還他一份情。

    “我知道,還來不及告訴她們倆,你不用大張旗鼓的過來,嚇走了客人算在你頭上。”

    “成,走,我們這就走。”

    賴頭一招手,帶著幾個人慢慢悠悠離了去。

    別人都說君子怕小人,小人怕無賴,但他這個無賴啊,還怕不要命的。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

    賴頭離開後,周圍的人看瑾瑜等人的眼神都變了。

    李員外特意找了賴頭來看護,看來李員外很在意這戶家門。

    劉大娘都丟下正在刺繡的妹妹,一顛一顛湊過來,仿佛是她自己被人罩著似的,滿臉自豪。

    “哎喲喂不得了,我就說大閨女和你男人都長得一表人才,李員外的小閨女也時常過來買點心。”

    “哈哈哈大娘過獎了。”瑾瑜爽朗大笑,這下算得上真正的高枕無憂了。

    明山鎮就這麼點地界,李員外和賴頭的名頭在那里,今後也就沒誰會礙著他們這個小本生意。

    回家把這件事給家里人說了說,一家人喜笑顏開,王氏興奮得坐立不安。

    “唉你說李員外這麼對咱家,咱也沒什麼好還給人家的,據說李員外家的兒子還沒娶親,要是咱家有個閨女該多好。”

    “……”瑾瑜把王氏拉了坐下,“娘,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咱們只管安心做營生,李員外家什麼都不缺,兒媳婦也不缺,主要是李言卿看不上別人,否則這明山鎮多少人家的閨女不想嫁過去?”

    “說的也是。”王氏自己都覺得好笑,只是太過開心,總想報答一下別人。

    瑾瑜儼然成了家里的主心骨,既然瑾瑜這麼說,王氏也就放下了心里那點不過意,安生種地。

    時不時搭手翠枝磨些點心料子,給翠枝熬偏方喝。

    山中無歲月,瑾瑜日子過得充實,每日念書寫作,作畫換銀錢,家人知暖知熱,還有美貌嬌妻伴身側,只覺時日過得飛快。

    眼看日子越過越好,一家人就盼著翠枝或者冬青肚子有個動靜。

    翠枝喝了一個月帶著腥味兒的漆黑湯汁,除了喝完犯惡心,感覺沒有任何作用。

    但王氏說至少要喝小半年,翠枝也無可奈何,想說不喝又怕傷家里和氣。

    一轉眼快到中秋,冬青與翠枝做了許多月餅,包了些送給交好的左鄰右舍,留了自己一家人的份,剩下的準備趕著中秋當日拿去街上出售。

    大伯一家提前一天收到李老漢家送出的月餅,不算多,一人能分到一個的樣子。

    中秋這天,架不住幾個孩子鬧,還不到晚上趙氏就把月餅拿出來分了。

    省了買月餅的錢,趙氏覺得還挺合算,但瞅著這月餅氣又不打一處來。

    要是李老漢家不那麼小氣,把做點心做餅的手藝傳給自家,她們不就可以自己做月餅了?還能做去集市上換錢。

    想著,惡狠狠的咬了一口月餅,余光一瞟,看到大河坐在一邊小口小口吃餅。

    而李二牛五歲的兒子栓子已經幾大口把自己那個吃光了,眼巴巴盯著大河手里那半個。

    趙氏伸手就把大河手里的月餅奪下來,塞到栓子手里。

    “你是大的,讓著點栓子,吃半個就夠了。”

    大河嘴里還含著半口月餅,茫然的坐在凳子上,為啥他吃半個就行了?栓子比他小還要吃一個半?

    當下跳起來,一把搶過栓子手里那半個月餅,全塞進自己嘴里。

    一邊塞一邊往外跑,就算噎到也要把自己那份吃進嘴里。

    栓子哭聲震天,趙氏在後面罵罵咧咧。

    冬青和翠枝大清早就去了鎮上,翠枝還包了一份月餅放在背簍里,想著等娘家人來趕集送給她們拿回家吃。

    王氏幾人去地里挖了花生,毛豆的豆角也長得鼓鼓脹脹,摘了一竹簍,煮來晚上吃。

    恰逢中秋佳節,集市上堪稱人山人海,翠枝和冬青做的月餅十分好賣。

    除去點心,今日月餅都有二三十斤重,但與往日相同的時間就把點心兜售一空。

    可惜翠枝一直沒尋到娘家那邊的人,那一包月餅還放在旁邊。

    “要不把它賣了吧。”

    冬青笑了笑,把月餅塞進背簍里,“別賣,咱們去其他地方轉轉,沒準就遇上了,要是沒遇上,拿回去自己吃,大哥和娘十分喜好甜食。”

    翠枝有些猶豫,“吃這麼多合適嗎?我們已經在家里留了夠份的月餅了。”

    冬青已經把背簍挎到了背上,“有什麼不合適的,民以食為天,吃下去才是自己的,能吃是福,咱們快去買些肉和米,回家幫著娘做飯。”

    “行,那就聽你的。”

    兩人遂一前一後在街上逛了一圈,問了牛欄村其他熟人,才知道翠枝的娘家人前腳剛回去了。

    翠枝望著冬青無奈道︰“看樣子,這月餅,是得咱們自家吃了才準得。”

    “那沒法子,好像沒啥要買了,咱們回吧。”

    “好。”

    走在大路上,眼看就要到了小路的岔路口,翠枝看到前面走著一行兩三個人,娘家那邊的嫂子周氏也在其中。

    立刻招呼冬青加快腳步,沒想到還能趕上,既然遇到了,就趁著現在把月餅送出去。

    翠枝剛想出聲叫住前面的周氏,卻被冬青拉住。

    “你看旁邊那個是不是大伯母?我聽她們好像提了你的名字。”

    翠枝仔細一看,還真是趙氏,背著個背簍,里面放了一些剛剛采購的東西,正跟周氏幾人高談闊論。

    “我就說翠枝那小蹄子怎麼這麼的招人嫌,原來在娘家就不招人待見。”

    周氏二十五六的年紀,穿的還不錯,至少沒打有補丁,聽了趙氏的話,笑道︰“話也不能這麼說,我家那口子的爹娘很偏心那丫頭,出嫁的時候還給了兩匹緞子做嫁妝,沒想到嫁過去是只不生蛋的雞,只怕離被夫家休棄不遠了。”

    趙氏道︰“那你可得當心著點,要是她被休了,豈不是要回娘家讓你們養著?”

    周氏聲音越發的高,“想的美,丑話說在前頭,她不是有手藝在賺錢嗎?就算被休了,一年不給個一二十兩銀,休想待在娘家。”

    後面的翠枝聽到這些話,眼眶發紅,手緊緊的攥著衣角,身體微微發抖。

    她一直認為嫂子就算不是那麼待見她,也不至于傷人到這個地步。

    冬青握住翠枝的手,“嫂子,算了,別跟她們計較,爹娘不可能休了你,大哥也不舍得你的。”

    翠枝咬著嘴唇,使勁的點頭,她自嫁進門就為全心為這個家打算,大狗不可能會休了她的。

    前面的人只顧著侃大山,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翠枝和冬青。

    周氏顯得很是自得,“翠枝那丫頭在家里我就看她不順眼,嫁過去還讓她有了賺錢的手藝,更是讓人不樂意。前段時間我可算有機會整治她一番,我告訴她婆婆的那個生娃的偏方,根本就不存在,全是一些惡心人的東西,她卻不得不喝。”

    周氏的話深得趙氏贊同,一陣附和,“干得好!我怎麼就沒想到這茬?”

    笑聲不斷,能整治到翠枝,讓兩人通體舒暢。

    後面的冬青默默松開翠枝,把背簍脫下來,拎著木板快步朝前面兩人走去。

    翠枝一愣,“冬青,你要做什麼?”

    冬青沒有回答,直直走到周氏身後。

    “周春花。”

    周氏被叫了全名,下意識的轉身。

    剛轉身就覺得有陣風揚起發絲,一道黑影迎面而來。

    什麼都沒看清,來不及躲開就被冬青一木板拍在臉上,眼前發黑跌坐在地,鼻子生疼,一股溫熱的液體流過人中。

    伸手摸了摸,拿到眼前一看,滿手腥紅,再看眼前手拿木板氣勢凶悍的冬青,身後還跟了一頭齜牙咧嘴的狼,頓時哭爹喊娘坐在地上往後退。

    周圍的兩人被這一出嚇得呆住,木楞楞的不知該如何反應。

    那塊木板還有些重,冬青沒辦法長時間的舉著,索性放下來拖在身後,一步一步逼近周氏。

    “你戲弄我嫂子很開心嘛……”

    揚起木板又往周氏腿上來了一下,周氏捂著被打中的地方,又哭又叫搓來搓去。

    翠枝反應過來,趕緊沖過去拉住冬青,苦苦哀求,“冬青!算了,她是個人,不是上次被你活活打死的那頭豬,打死人要償命的!”

    翠枝的話讓周氏更加害怕,連滾帶爬往前逃,生怕冬青火氣消不下去,把她當豬一樣活活打死。

    冬青停住腳步,大聲道︰“哦……多謝嫂子提醒,我差點就釀成大禍了,不過……我可以把她打個半死不活,最多貼點醫藥費把她救回來,下次遇到還可以打個半死不活出出氣,別攔著我!”

    說著又要去追周氏,翠枝死死的抱著冬青的腿,“冬青!就當為了嫂子,別打了!”

    一旁跟周氏一起的那個女子,小心翼翼繞過像瘋了一般的冬青,一溜煙沒了影。

    直到周氏走遠,冬青松了勁兒,翠枝放開冬青的腿,從地上站起來。

    冬青給翠枝整了整衣衫,轉眼看到呆站著的趙氏,臉一沉,拖著木板走近幾步,“大伯母看什麼呢?我現在付得起醫藥費。”

    趙氏後退了小半步,忙轉身朝前面的小路狂奔而去,模樣說不出的滑稽。

    目送趙氏可笑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翠枝笑得直不起腰。

    冬青看著翠枝的笑容,不禁也跟著笑起來。

    “嫂子你真機靈,只怕你那嫂子這回都被嚇破膽了,咱們回去跟娘好好說道,不喝那玩意兒了。”

    “嗯。”

    翠枝笑了半晌,收拾好滾在路邊的背簍,背著往家里走。

    做飯時冬青把事情給王氏說了一遍,讓王氏把那個勞什子偏方扔了。

    王氏望著翠枝說不出的心疼,“娘對不住你,都怪娘太想抱孫子了,才聽信了你那嫂子的鬼話,以後咱啥都不喝了,順其自然。”

    “沒事娘,我這不還好好的嘛,那東西只是吃著惡心,其實挺有營養的,看我氣色都好了不少。”

    王氏哭笑不得,“可憐了你這麼懂事,改日娘去給你討個說法。”

    聽到此處,翠枝一笑,“不用了娘,冬青今日已經幫我討了說法。”

    “哦?”瑾瑜從門外跨進來,“跟我說說,冬青是怎麼討的說法?”

    翠枝把事情細細說了一遍,王氏止不住的大笑,“哈哈哈可惜了,真想看你們那大伯母當時是什麼臉色。”

    “來來來先吃飯,吃了飯去供月亮。”

    今晚菜色豐富,冬青掌勺燒的菜。

    做了紅燒肉,燴了野蘑菇,干煸豆角,魚香肉絲,酸辣土豆絲,蘿卜燉排骨,素炒青菜辣白菜。

    今天冬青和翠枝還買了米,蒸了一大鍋白米飯。

    他們家沒有水田,都是旱地,平時一年到頭的主食是苞米磨面蒸的。

    吃過飯後,用盤子裝了月餅,煮熟的毛豆角和花生,放到院子里的桌上供月亮。

    這些吃的,供完月亮當然全都落入一家人的肚子里。

    一行賞月一行吃著月餅豆角花生。

    天空沒有雲彩,底色是透著墨色的藍,星光閃耀。

    月如圓盤,散發柔和且透著暖意的光輝,俯瞰整片大地。

    瑾瑜在桌底偷偷握住冬青的手,目光相觸,冬青輕輕回握那雙溫暖的大掌。

    “你是不是該看書去了?”

    “……”

    “唉……”瑾瑜嘆氣一口,只得聽話的回屋讀書。

    余下其他人哄堂大笑,冬青起身跟了過去,自顧自解釋。

    “我去給瑾郎磨墨。”

    屋內,看著冬青認真磨墨的眉眼,瑾瑜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對著你柔情蜜意,你卻無情戳破我的幻想。

    學無止境啊學無止境,只待日後腰纏萬貫,再來與你沒羞沒躁。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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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4 22:15:47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入籍

    過了中秋,陳君然要回縣學,邀了李言卿一同上路。

    這一去,要到年底臘月才回轉。

    瑾瑜與陳君然仔細商討了一番,讓陳君然買上一些網格布料,閑暇之時點出成品,在縣里推廣一下。

    如果賺了錢,瑾瑜就暫時不分成,都歸陳君然所有。

    唯一的要求,是日後冬青可能要進縣城拓展市場,讓他做個向導。

    陳君然自然滿口應下,他自跟著瑾瑜學習點制挑花刺繡,六月中旬點了第一幅成品,到現在兩個月的時間,手里有十一兩銀子。

    這十一兩,夠他這半年的筆墨膳食開銷,再不用往家里拿錢。

    對于冬青夫妻倆的攜帶之恩,陳君然記在心上,若有機會還上幾分,定會全力以赴。

    前兩個月有陳君然加持,挑花刺繡瘋狂接單,兩人每月點了二十余套。

    陳君然一個月收入在五兩左右,瑾瑜分得一半也是五兩左右。

    加上瑾瑜自己點的十套,每個月就有十四五兩的淨收益。

    上交二兩給父母,每月手里都還剩下十二三兩銀,盡數拿給冬青放在一個木盒子里,掛了把鎖。

    冬青空閑時候拿出來數了數。

    她之前的積蓄有十五兩,接繡活的報酬攏共七兩又一錢;拿了三兩給瑾瑜做挑花刺繡的成本,剩下四兩一錢;點心生意還賺了三兩,一共是二十二兩又一錢。

    加上瑾瑜近四個月的挑花刺繡收入三十六兩,一共就是五十八兩又一錢。

    瑾瑜在旁邊看著冬青數錢,笑道︰“你又長了一歲,除去用來上稅的十七兩銀子,我們還剩四十一兩,拿二十兩給縣太爺送禮應該是夠了的。”

    冬青點頭,“應該是夠了,縣令是七品官,年俸四十五兩,祿米四十五斛,加上養廉有三四百兩,這二十兩雖然不多,但也算不得少。”

    入籍這事對縣令來說不算太難,只需要村長證明此人是這個村的人,將名字籍貫登記造冊即可。

    雖然存了夠數的銀子,瑾瑜與冬青卻沒有急著去找村長,打算過兩個月再去,以免給人一種他們幾個月就賺了很多錢的錯覺。

    所謂樹大招風財不露白,這種事還是藏著掖著比較好,不要到頭來沒賺幾個錢還招人眼紅。

    陳君然離開後,挑花刺繡的訂單便接得少了,瑾瑜每月固定點制十套,旁的時間著重花在念書寫字上。

    明年二月份縣試開考,瑾瑜還剩一本書沒有背完。

    剩下的這本春秋字數最多,他需五經從頭到尾的來一次考前復習。

    雖然只點十套挑花刺繡比之前七月八月收入驟減,但每個月上交二兩後也還剩下四五兩銀子,算不上太少。

    畢竟翠枝出一個月攤才二兩收入,相比之下,他們這個是翠枝的兩三倍。

    自上次冬青打了翠枝的娘家嫂子,大伯母很久沒有動靜。

    單獨一人的時候,老遠看到冬青都繞道走。要身邊跟著男丁,趙氏才敢靠近冬青三尺之內。

    雖然趙氏知道,翠枝說冬青把豬活活打死是為了嚇唬周氏,但冬青拎著木板照頭就打的樣子,深深的刻在趙氏腦子里。

    怕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觸了冬青霉頭,冬青不僅年輕,身邊還跟著頭狼,她肯定打不過也跑不掉,指不定就被打個半死。

    出了上次湯藥的事,瑾瑜出主意,讓翠枝和大狗都去鎮上找個大夫看看,為什麼這麼久都沒有孩子。

    大狗與翠枝心里忐忑,一直不敢去看,怕大夫在自己身上看出個什麼沒法醫治的毛病。

    瑾瑜和冬青好說歹說,王氏也跟著幫腔,磨了一個多月,二人才去了鎮上的醫館。

    大狗不讓家里其他人跟著去,就帶著翠枝過去醫館。

    冬青和王氏守著攤子,等半天才見翠枝和大狗回轉,手里拎著一包藥。

    王氏迫不及待,帶著些許期盼,“怎麼樣?大夫怎麼說?”

    翠枝和大狗對視一眼,皺著眉頭,“大夫說我倆都沒毛病,身體健康,只是給我抓了一副什麼暖宮活血的藥材。”

    說起大夫診斷的過程,大狗一陣臉熱,號脈也就罷了,那大夫盡是問些讓人難以啟齒的問題。

    什麼房事的頻率,能堅持多長時間,有沒有後續疲軟無力的癥狀,還問翠枝月事是否規律。

    雖然都是些隱私的問題,但老大夫一臉正經,他們也只得硬著頭皮一一回答。

    好在沒診斷出什麼無法根治的隱疾,他們還有盼頭。

    翠枝湊到兩個女眷耳邊,悄聲道︰“大夫說我可能是容易滑胎的體質,讓我好生記著月事時間,不要做過重的體力活,我之前有過一個月來兩次月事的狀況,也有兩個月來一次月事,一來來半個月的情況,他說那可能是在我不知道懷孕的情況下,用力過猛就滑了。”

    在深山溝,女子都下地干活,經常背東西都不在話下,沒有多少人出現這種情況。

    翠枝沒仔細記著月事時間,只是記得有一個月好像來兩次月事,有些時候兩個月來一次,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因為她最開始來月事之後,歇了半年才來第二次,後來時不時的閉月,算不上規律,記時間也沒什麼用。

    之前一個月來兩次,她還覺著是不是要把閉月的次數補上。

    現在被大夫一說,仔細想來,來十來天月事的那兩次,都是在農忙時候。

    第一次是她一個人搬了家里那個大水缸之後,覺得下腹墜痛,而後斷斷續續來了十來天的月事。

    第二次是她上山砍柴,砍得多了些,扔了覺得可惜,又沒時間來第二次,心一橫就全都捆在背架上背了回家。

    不算疼得不能忍,翠枝就沒在意,反正每次月事下腹都有些墜痛感,腰酸背疼的是常事。

    “哎呀!都怪我們不注意。”王氏氣得跺腳,那幾次可能就把她的大孫子都流在草木灰里去了。

    “以後重的東西你都別拿,好好養著身子,按時吃大夫給你抓的藥,仔細記著月事時間。”

    翠枝還沒說話,王氏又道︰“從下次開始,出攤讓大狗送你們,你空著手跟來,守著賣完,材料要是需要買得多就提前打聲招呼,大狗來接你們。”

    大狗嘿嘿笑了笑,“成,只要媳婦兒能給我生個大胖兒子,什麼都成。”

    翠枝白了大狗一眼,“那要是生的閨女呢?你是不是就不喜歡了?”

    王氏握住翠枝的手,“只要能生,閨女兒子都行,越多越好。”

    大狗趕緊道︰“哪能啊?只要是我的我都喜歡。”

    “呸!”翠枝啐了一口,抬手打了大狗一巴掌,“不是你的難道是我去什麼地方嫖來的不成?”

    大狗詞窮,抓耳撓腮憋出一句,“那,那只要是媳婦兒生的我都喜歡。”

    冬青忍俊不禁,旁邊王氏還在絮絮叨叨叮囑翠枝。

    “平時做點心也是,雖然我跟你爹和大狗下地去了,但家里都有人,冬青和二狗都在,要拿什麼就叫他們幫著,娘知道你倔又要強,別逞能。”

    翠枝無奈道︰“好啦娘,我知道了,我會仔細注意著,不會胡天胡地亂來的。”

    大狗和翠枝在前面守攤,順便濃情蜜意打情罵俏。

    王氏又看向冬青,悄悄問道︰“那……冬青你月事規律嗎?要不要也去找大夫抓副藥試試?”

    冬青臉一紅,“規律,我挺好的,我與瑾郎可能還沒到時候,不急。”

    她之前主動說願意伺候瑾瑜,結果瑾瑜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她。這些日子,她把瑾瑜渾身上下那些滑溜溜的腱子肉都摸了個遍,可瑾瑜除了摟腰親吻,不觸踫別的禁地,最終還是沒有更進一步。

    她身體沒什麼毛病,但像這樣是不可能懷孕的。

    王氏不疑有他,“可得加把勁啊!都快一年了。”

    “嗯……”冬青含含糊糊的應著,恰好有人上門取貨,忙不迭過去應酬,免得王氏繼續跟她說這事。

    今日王氏和大狗沒有忙著回家,直到與冬青和翠枝看著賣完了點心才一同回家。

    大狗將兩個背簍重疊起來,一個裝在另一個里,木板插進去,買了材料,全都背在背上,依然健步如飛。

    已經十月份,地里的莊稼收了個差不多,後面兩個月算是一年中相對清閑的日子。

    只是在地里種上豌豆和肥田草,剩下的地松土翻過來,為來年播種做準備。

    去年沒有種肥田草,因為肥田草只能喂豬喂牛,去年他們家沒有豬。

    今年喂了兩頭豬和十來個雞仔,種一些收回來曬干打碎拌苞米面喂豬喂雞,可以省去上山找豬草的時間。

    晚上回屋後,瑾瑜坐在桌前看書,冬青在一旁臨摹瑾瑜點好的成品。

    最近一月有余,冬青都在復刻瑾瑜完成的挑花刺繡。

    裁剪相同大小的底布,穿上暗線後,數著格子點上一模一樣的花色。

    一般瑾瑜點制一套,冬青就如法炮制跟著點一套,制作色板按照瑾瑜的配色掛上繡線。

    有時瑾瑜點一套冬青復刻幾套,一些按照她的眼光重新配色。

    一起拿去街上擺賣,不用等待,看上就能交錢拿走,哪怕跟別人是相同的花色,也有很多人願意購買。

    何況冬青多多少少有些自由發揮,大體格調一樣,做了細微的改動,不影響整體,與原來那幅又有些差別。

    有了冬青的復制,他們一個月的收入又增加到十兩以上。

    冬青尋思著,是不是可以考慮拉上一些手腳靈便的大姑娘小媳婦,批量制作,然後就能大量出售到其他鎮子,乃至于其他大洲。

    不過這只是一個初步設想,這樣做舉動太大,而且只有瑾瑜一人原創也跟不上多人復制的速度。她需要先拉攏幾個有能力原創花色的人,再來從長計議。

    思緒一轉,冬青想起王氏白日的話,抬眼看向認真讀書的瑾瑜。

    燭光微微晃動,在瑾瑜身上撒下一片橘色,陰影讓他輪廓越發深邃,平添幾許朦朧俊逸。

    “瑾郎……”

    “嗯?”

    瑾瑜沒有抬頭,眼楮一直黏在書本上,聽得冬青喚他,嗓音帶著幾分沙啞應了一聲。

    冬青假裝認真的低頭數格子,“那個……今天娘又問起我們生孩子的事。”

    “那事啊……”

    瑾瑜抬手翻頁,隨口道︰“搪塞過去就是,嫂子三年沒有懷孕娘也只是心急而已,我們都還年輕。”

    冬青欲言又止,呆了片刻,“這都是娘第三次問我,說快一年了也沒個動靜,一直搪塞也不是個辦法。”

    瑾瑜正看書看得起勁,回答得慢了些,冬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兒,索性不再說話。

    她本以為瑾瑜真心與她相伴,可若瑾瑜心悅于她,為何總是規避此事?莫不是心里嫌棄她是被發買的丫頭?

    瑾瑜看了一節,抬起頭來,只看到眼前的小女子委委屈屈坐在那邊,一下一下點著格子。

    他感覺冬青渾身都散發著“我生氣了快來哄我”的氣息。

    “冬青。”

    叫了一聲,冬青卻沒有回答,瑾瑜回想了一下剛才的情景,無可奈何,這還真是他不對。

    便拖著凳子挪到冬青身邊,“冬青,我錯了,你理理我嘛……”

    冬青忍不住轉頭看向瑾瑜,八尺男兒抓著她的衣袖,臉都皺成了苦瓜。

    伸手推了推瑾瑜,“你讓開些,擋著我的亮子了。”

    “那咱不生氣了好嗎?”瑾瑜蹬鼻子上臉。

    冬青頭也不抬,“我沒生氣。”

    瑾瑜沒有再接話,頓了一會兒,冬青感覺瑾瑜一動不動坐在旁邊,忍不住再次看過來。

    剛轉頭就被瑾瑜捧住臉頰,直視她的眼楮,“我們成親吧。”

    “唉??”

    冬青一頭霧水,這話題是不是跳得有點太快了?

    “我們成親吧,真正的成親,明日去見見村長,今年剛好趕上黃冊的三年一造,讓他牽線,去把你的戶籍落下,再登記上我們是夫妻。”

    相當于去領結婚證,冬青名正言順的成為他的妻子。

    冬青直直看著瑾瑜認真的神情,眼眶有些發酸,鄭重的點了點頭。

    “嗯。”

    兩人決定之後,第二天就備上禮物,去了村長家。

    村長聽說他們存夠了稅銀,準備近期就去縣上拜訪王縣令,當即定了時間,明日就能出發。

    卻還是有些擔心,“你們可得備夠了禮物,若是太少,王縣令可能會覺得我們戲耍于他,惹惱了父母官得不償失。還有那孫里正,也是需要那麼點好處,他才會願意帶你們去見縣令。”

    “放心吧王叔,我們自有分寸,省吃儉用存了一年,就是為了這事,萬萬不可能辦砸了。”

    “行,有分寸就好,你們回去準備準備,不用穿得太好,也不要穿得太過寒酸,明日一早在前山踫面,我帶你們去見明山鎮的孫里正。”

    瑾瑜和冬青剛準備要走,村長又折身過來,“入籍要找戶人家,總不能憑空的多出這麼個人,你們想好要把冬青的戶籍落到哪家了嗎?有沒有找那家人商量?”

    冬青一愣,瑾瑜撓了撓頭,“這個……我跟冬青臨時起意,還沒有找到入籍的人家。”

    村長皺起眉頭,“嘶……這可不大好辦,得要一戶人家同意讓冬青的戶籍落到他家,那家人還得跟著去。”

    冬青和瑾瑜一籌莫展,這臨時臨坎的,上哪兒去找一戶身家清白為人正直的人家?去找這一戶人家,肯定不能空手,又是一筆支出。

    村長一撫掌,“這樣吧,要是冬青不嫌棄,叫我一聲干爹如何?剛好我也沒有女兒,戶籍就落到我家,省事。”

    冬青喜上眉梢,“那就多謝干爹了,改日我定備上好酒,上門行干親大禮。”

    她怎麼可能嫌棄村長?村長是清水溝土生土長頗有門臉的人家,能認村長做干爹,那是一舉兩得的事。

    如此,她不僅有了清白的身家,還與村長一家關系更進一層。

    “哈哈哈好說好說!”村長撫須大笑,他看人的眼光還是有那麼幾分,廣結善緣百利而無一害。

    事情就這般敲定下來,瑾瑜與冬青跟家里人打了招呼,打包好銀兩,準備次日趕路去縣城。

    瑾瑜看了看木盒子里的銀子,除了準備給孫里正的五兩,那二十兩給縣令的,用個小布袋裝著。

    想了想,又拿了六兩塞進那個小布袋,“再添六兩,我要把我的名字也改一改,有備無患。”

    “嗯。”冬青沒有異議,雖然瑾瑜在家里擅自改了名字,但戶籍上還是李二狗。

    瑾瑜日後要考科舉,要是有幸中第,做了官,不論官職大小,繼續叫李二狗都太有損威嚴了。

    翌日,天色還沒亮透,瑾瑜和冬青就到前山的路上等候村長。

    已經到了冬天,氣候變短,黑夜冗長,到了辰時才算是視線無阻。

    孫里正五十出頭的年紀,見村長帶了好處來給他,笑眯眯的跟瑾瑜問了細節。

    杵著下巴做了計較,“不如今天就去縣城如何?剛好前幾天我才把明山鎮新增名冊送去了縣衙,早做早了,趕著今年造黃冊,否則下一次就得再等三年。”

    “如此甚好!”

    明山鎮離山河縣的縣城不算太遠,幾人在半路對付了午飯,步行了大半日,行人漸漸變得多了起來。

    進入縣城範圍,街上的主道路都是以石板鋪成,不像明山鎮街道都是土路,要不是人多把泥土踩實了,可能人走過都會揚起滿天塵土。

    縣城比明山鎮的街不知大了幾倍,街上的人數也不可同日而語,相較之下繁榮得多。

    冬青原來身處湘廊,瑾瑜也見過大世面,倒不至于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村長心里默默贊許,這夫妻二人氣度不凡,不驕不躁,十分穩重。

    看看天色,快要到晚飯的時辰,瑾瑜對村長道︰“不如以孫伯父的名義,請縣太爺出來一同吃個飯。”

    孫里正搖了搖頭,“雖然我與王縣令說得上話,但他怎麼說都是在編的官員,大約是不會願意與我等一介草民同桌用飯,還不如省些銀錢。”

    “也行,那我們是直接去縣令的府邸求見是吧?”瑾瑜還沒從人人平等的環境里脫離出來,想著來一頓飯局,順便把事辦了。

    就算前輩子倡導人人平等,官大照樣拿喬,何況現在這個等級界限森嚴的社會?

    孫里正道︰“現在這個時辰,縣太爺應該已經從縣衙回家了,剛好。”

    這種事,是不好直接去縣衙的,一般都是私下里找。

    孫里正帶著瑾瑜幾人往王縣令住宅去,輕車熟路來到後門,看樣子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

    來開門的,是王縣令的管家,看到是孫里正,左右瞅了瞅,不問緣由便把幾人請到了偏廳。

    不出片刻,一四十來歲的男子進門,眉眼方正,頭戴烏紗,腳踩官靴,官袍都還未換下。

    看到男子,孫里正忙起身,帶頭行了半禮。

    “拜見縣令大人。”

    王縣令進門後在上首坐定,隨意說了幾句客套話,“孫里正,別來無恙,近日忙著造黃冊,民事頗多,回來得晚,久等了。”

    “不敢不敢,我這次來,是為了這個後生妻子戶籍的事。”

    孫里正跟著客套一番,直接切入正題。

    “哦?”王縣令上下打量著瑾瑜二人,“戶籍?要入籍麼?”

    瑾瑜上前躬身,將事情原委說與王縣令,包括自己想要改名和登記成親一事。

    村長上前佐證瑾瑜所說屬實,願將冬青收做干女兒。

    王縣令捋著胡須沒有說話,冬青從懷里掏出布袋遞給管家,管家會意,把布袋呈上去給王縣令過目。

    王縣令掂了掂布袋的重量與質感,又放回管家手里,依然沒有開口。

    瑾瑜和冬青心提到了嗓子眼,難不成二十六兩銀子竟不能滿足這王縣令的胃口?

    王縣令沉吟片刻後,道︰“既然如此,你們並無傷天害理,繳了欠缺的稅銀便可登記造冊。”

    冬青喜不自禁,“多謝縣令大人,草民已備齊稅銀,共十七兩整。”

    王縣令差管家收了稅銀,問了各自家主和要入籍之人的姓名寫在紙上,讓瑾瑜二人次日下午去縣衙登記成親。

    他上午會把冬青冠上陳姓,登記造在清水溝村長陳富貴家的戶籍上,補齊賦稅信息,再將瑾瑜的名字從李二狗改成李全。

    待到了下午,二人前去登記成親,就把冬青的戶籍,以李二壯次子李全之妻的身份,從村長家遷到李老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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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4 22:16:01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 成親

    從王縣令的府邸出來,瑾瑜叫上村長和孫里正,找一個鋪面干淨的小飯館,點了一桌豐盛的家常菜,叫上一壺苞米釀的酒,大快朵頤。

    孫里正和村長都對瑾瑜很滿意,會做人會做事。

    酒足飯飽後,不過是酉時三刻,日頭卻已經只剩下一個邊。

    村長看看天色,決定與孫里正連夜回家。

    他們在縣城已經沒什麼事了,留在這里還要出住宿的錢,反正有伴,兩個大男人,路走黑了也不怕。

    瑾瑜和冬青明日下午要去登記成親,倒是不好回去,便要在此留宿一晚。

    村長叮囑冬青二人,讓他們仔細收好銀錢,別讓賊人偷了去。

    冬青應下後,村長才跟上孫里正的腳步,往城外去了。

    目送村長離開,瑾瑜尋了一家客店,兩人進得屋子,放松身心。

    冬青歪歪靠在床邊閉目養神。

    瑾瑜從包袱里抽出隨身攜帶的書,細細溫習之前所看的內容。

    過了片刻功夫,聽那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抬眼一看,冬青歪在床邊睡著了。

    今日從早上就開始走路,走了大半日,冬青應該是有些累了。

    瑾瑜身強力壯,這點強度的運動,並沒有讓他覺得十分疲勞。

    瑾瑜起身拉被子把冬青蓋住,推門出去,找店里伙計打了盆熱水上來,試過水溫後給冬青擦了臉手,將冬青的腳放進去。

    感覺到瑾瑜的動靜,冬青迷迷糊糊睜開眼楮。

    “嗯?我睡著了……”

    “泡過腳你就睡吧,我看會兒書。”

    “好。”冬青坐直身子,泡了一會兒,擦干水分縮進被子里。

    閉眼感受燭光搖曳,瑾瑜翻書的聲音仿佛就在耳畔,十分安心,遂沉沉睡去。

    第二日,瑾瑜保持了按時起床讀書的習慣,冬青左右沒什麼事,醒了也賴在床上不起來。

    趴在床上直直看著瑾瑜,並未出聲打擾瑾瑜念書。

    窗外的晨光逆向射入,讓瑾瑜變成一道剪影,邊緣虛化。

    兩人如此靜對半晌,瑾瑜覺得時辰差不多該吃午飯,便招呼冬青穿戴整齊。

    “我們去縣學找找陳君然如何?可以一起吃午飯。”

    瑾瑜一行說一行將書本收拾好,塞進包袱里。

    “好。”

    冬青當即起床,把散亂的頭發打理整齊。

    兩人問了路,來到學院門前。

    縣學處在縣城邊上,佔地頗廣,紅牆青瓦,門上掛有梨木牌匾,上書山河書院。

    四個大字潤跡藏鋒入木三分,磅礡大氣中不失輕逸靈動,可見題字之人書法功底十分深厚。

    山河書院前門空曠,後面依山,盡顯鐘靈毓秀。

    上前找了門童通報,不久就看陳君然從門內跨出,滿面喜意,身後還跟了李言卿。

    “二狗哥!沒想到你與嫂子到了縣城,是準備來縣城發展了麼?”

    瑾瑜二人迎了過去,“哈哈哈,不是,我與你嫂子進城是為了別的事,想著來找你一起吃頓飯。”

    說著看向後面的李言卿,“這位是李員外家的公子,我們見過,如不嫌棄就與我們一起吃了吧。”

    “不嫌棄,想來你們二人對縣城算不上熟悉,不如我來帶路。”

    李言卿饒有興致看了看眼前夫妻二人,沒想到李二狗竟然與陳君然認識,看樣子關系還不淺。

    不出意外的話,這李二狗夫妻,就是陳君然時常念叨的二狗哥和嫂子。

    陳君然興致勃勃與冬青說著挑花刺繡在縣城的市場,縣城比明山鎮繁榮,人流量大,生活水平也比較高,生意在這里做要賺錢得多。

    李言卿率先走在前面,想起前幾個月他父親收到的那封信。

    他父親說過,是靠著那封信給的消息,將那林員外整治得毫無還手之力。

    他看過那封信,字體根本沒有任何特色,不容易辨認是誰的字跡,但信里提到是為了南巷那個點心攤。

    如今看陳君然和這夫妻二人的關系,再聯系李二狗是挑花刺繡的創造者,事情漸漸明朗起來。

    李言卿腦袋聰慧,這接二連三的事情連起來,大約能猜到送信的人就是身後這個李二狗。

    不禁又回頭仔細打量瑾瑜,外貌著實出色,借刀殺人這個伎倆也玩得很溜,不傷一兵一卒,永絕後患。

    李言卿留了個心眼,看樣子李二狗人品德行是沒有問題,若是有機會,不妨可以深交。

    這個機會,自然是看李二狗能走到什麼地步,如果一直是個農夫,那便沒什麼深交的必要,至多算得上有些小聰明,堪不得大用。

    考慮到瑾瑜的家境,李言卿並未帶幾人去太貴的地方,而是找了一處物美價廉的飯館。

    “二狗哥,你與嫂子來縣城做什麼?”陳君然得知二人不是來縣城打探消息的,對二人來此的目的有些好奇。

    “是這樣,我們這次來,是到縣衙備案成親的。”

    瑾瑜把事情始末大致說了一下。

    陳君然有些訝異,“所以,冬青現在算是我的妹妹?”

    冬青點頭,“可以這麼說,我認了村長做干爹,還冠上了陳姓,我年歲比你小,確實要叫一聲哥才是。”

    “哈哈哈那今後二狗哥不就成了我妹夫?”

    陳君然又想起一茬,“方才二狗哥說改了名字是嗎?改做什麼了?”

    陳君然的名字在清水溝算是很好聽的,因為他父親好歹識字,也不信名字取得賤好養活這一套,給他們四兄弟分別取做君平、君安、君逸和君然。

    所以他沒有名字這方面的煩惱。

    瑾瑜答道︰“改做李全,取了字為瑾瑜,既然冬青叫你一聲哥,日後你怎麼順口就怎麼喊。”

    陳君然想了想,“從小就叫你做二狗哥,叫了這麼多年,一時半會兒的還難以改口,日後我盡量記著,叫你一聲全哥。”

    李言卿在一旁聽著三人說話,心里好奇,既然改名字,為什麼不改一個更好聽的?

    至少按他的眼光看來,這李全著實俗套。

    不過,名字只是個稱呼而已,總比李二狗來得好聽。

    若是李言卿問出來,瑾瑜也不知道為什麼。

    說起取名字,他第一反應就相中這個俗套的全字,大概是因為好寫。

    飯桌上,瑾瑜向陳君然和李言卿討教了縣試的具體流程,應試需要準備些什麼。

    冬青倒是跟他說過大體制度,但因為冬青接觸的都是高門子弟,與平民應試又有所差別。

    之前陳君然只是告訴他縣試每年二月開考,考試場次由縣官決定,一般四場或是五場,無外是四書五經聖諭廣訓。

    再說頭場是正場,試四書文一至二篇,五言六韻試帖詩一首,文句通順字體端正無錯亂即可通過。

    二場招覆,三場再覆,後為連覆,只五經,一般不成問題。

    李言卿倒沒推脫,與陳君然你一言我一語說著應試所需。

    每年十二月底至一月開始報名,到縣署禮房,上報自身姓名年齡籍貫,需填寫往上三代履歷。

    考前一個月禮房便會貼公文告示,確定考試日期。

    除此之外,還需要村子里四名村里人與一個廩生作保。

    保證履歷屬實,未匿喪,不是冒名頂替,身家清白,方能參加考試。

    瑾瑜低頭沉思,現在十月中旬,距報名還有近兩個月的時間,從村子里請四名擔保人倒是不難,但要找秀才還得是廩生作保,好像沒有什麼人選。

    想著,發現冬青已經看向了李言卿。

    而後陳君然也轉頭看著李言卿,這就是個現成的廩生生員。

    李言卿正尋思還有什麼遺漏沒有說,就感覺旁的三人都看著自己,頓時莫名其妙。

    “怎麼了?”

    問完便反應過來,“哦……這個啊,看在君然的份上,我可以為你作保,但你最好不要有什麼隱瞞,否則我會當場翻臉,你可能永世不得科考。”

    陳君然笑道︰“我與全哥是一個村的,他家為人我清楚。”

    “那是自然。”

    瑾瑜干脆的應下,他哪來什麼好隱瞞的?他的父母祖祖輩輩都是清水溝種地的,雖然一貧如洗,但絕對身家清白。

    用飯過後,陳君然與李言卿要回學院,瑾瑜二人準備慢慢悠悠走去縣衙,時間也就差不多到了下午。

    望著李言卿和陳君然離開,冬青長吁一口氣,“真好,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瑾郎你可要加把勁,年底我陪你前來報名。”

    “我盡力。”瑾瑜只能說他盡力。

    他已經把四書五經背個滾瓜爛熟,靠記性的部分完全不虛。

    但考試不止考帖經墨義聖諭廣訓,還考詩賦,這一點就讓他心里沒底。

    冬青握住瑾瑜的手,認真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把當初作詩哄我,油嘴滑舌那些精力拿出來,考個秀才不在話下。”

    “真的?”瑾瑜覺得好笑,什麼叫他作詩哄她油嘴滑舌?那不過是由感而發。

    冬青點頭,“真的,我見過幾個舉人會試所作的五言八韻詩,也不見得比你強多少,你這只是縣試而已,只需五言六韻,可不能未戰先衰。”

    “行,那就聽我家娘子的。”

    被冬青這一頓誇,還真是覺得自信爆棚,不就是作詩?而且每場考試都是一整天,一整天還憋不出一首詩也太過爛泥了,就別想著能更進一步。

    冬青眼珠轉了轉,“這樣吧,你背熟了詩經,我們再去買其他詩詞鑒賞,你辛苦一些,把那個也記下來,一般就不會出現題目沒見過的情況。”

    “好。”

    兩人順路緩行,遇到賣詩書筆墨的店子,便進去詢問一番,將流傳于世的詩詞鑒賞都買了下來。

    瑾瑜付錢後正準備離開,卻被冬青拉住衣袖,指著一方青石硯台,“將那個拿來我們看看。”

    入手沉甸,質感細膩,冬青看向瑾瑜,“如何?你還沒有一方像樣的硯台,日後你都是要考取功名的人,怎麼能沒有硯台?”

    瑾瑜用茶碗磨了近一年的墨,前幾日冬青磨墨時手滑,鵝卵石掉下去把碗砸碎了。

    今日買書,冬青想起這事,覺著應該給瑾瑜買一方真正的硯,那茶碗終究很不方便。

    冬青眼楮亮晶晶的,瑾瑜只得應下,“那就買下它。”

    硯台塞進包袱里,冬青心滿意足,跟在瑾瑜身後去了縣衙。

    大概王縣令已經打過招呼,瑾瑜說了姓名,便有衙役帶他們進門。

    王縣令見二人過來,拿出兩張寫有字的紙遞給二人,“在上面摁個手印,你們二人都要摁。”

    瑾瑜接過,發現兩張內容相同,就遞了一張給冬青看。

    上面寫了年份和日期,山河縣明山鎮清水溝人士李全,與妻陳氏于今時今日到官府登記遷戶備案。

    王縣令見二人沒人直接摁手印,還拿著看了一會兒,心里驚奇了一下,沒想到深山溝里的夫妻二人都能認字。

    不過也沒有出聲,看不看也就那樣,所有來備案的夫妻寫的內容都相同。

    冬青確認無誤,便用拇指蘸了紅墨,往兩張紙上自己的名字處伸去,手還微微帶著些顫抖。

    摁下這個手印,她就是李瑾瑜的妻子了,堂堂正正的,名正言順的。

    瑾瑜察覺到冬青的顫抖,輕輕握住冬青手指,堅定的摁了上去。

    趕緊蓋上戳,這輩子都別想抹掉。

    王縣令抬眼看著柔情蜜意的兩人,干咳了一聲,“咳,摁好了嗎?好了拿給我。”

    “好了。”

    瑾瑜把兩張紙整齊的放到王縣令跟前的桌案上。

    王縣令拿起看了看,確認無誤,拿起官印各自蓋了一個印,一張夾在李二壯家的戶籍冊子那一頁里歸檔,一張遞給瑾瑜。

    “拿去,你們的事已經完全辦妥了,兩清。”

    說著把陳富貴和李二壯兩家的戶籍翻開放在桌上,都有陳冬青的名字。

    瑾瑜接過那張紙收好,拉著冬青對王縣令鞠了一躬,“多謝縣令大人,您費心了。”

    王縣令一擺手,“去吧。”

    出了縣衙大門,瑾瑜拿著那張紙看了又看,露出一臉傻笑。

    “這算是咱倆的成親證書了是吧?官府蓋戳的。”

    冬青嗔了瑾瑜一眼,“瞧把你美的。”

    瑾瑜仔細將紙張折起,放進懷里,“不不不,我不美,我媳婦美。”

    冬青暗自偷笑,“天色還早,我們回家吧,應該能趕著戌時前到家。”

    “嗯。”

    夫妻二人並肩走在石板路上,西沉的日頭將身影拉長,最終重疊合二為一。

    回到家里,家里人忙詢問事情結果如何。

    得知冬青成功入籍,也成功在官府備案成為他們家的媳婦兒,李老漢夫妻笑得合不攏嘴。

    翠枝十分欣慰,“這就好,這就好。”

    彼時場景一一浮現,當初將裝傻的冬青買回來,本想著好生哄著冬青,一家人也能安樂過一輩子。

    哪成想變數太多,如今的光景比初時設想的,好不是一點半點,讓翠枝感覺猶如夢境。

    瑾瑜笑道︰“我準備跟冬青成親,給她穿上大紅嫁衣,宴請父老鄉親,天地與父母為證。”

    冬青愣住,其他人也跟著呆了一呆。

    山里人娶媳婦,一般都是請了媒婆,開庚點香下聘禮,瞧個日子去把新媳婦接過來了事。

    沒太多時間和金錢用來辦婚禮和宴請賓客。

    清水溝也就是村頭的張家和村長家娶媳婦辦了,旁的根本沒有這些事。

    王氏問道︰“那……那什麼時候要辦這事?要準備些什麼?”

    瑾瑜不假思索,“趕在年前吧,我去與陳叔通個氣,既然冬青是陳家的閨女,瞧了日子後,成親前三天讓冬青在陳叔家,到了吉時我便去將她迎娶過來。”

    “也行吧,那要準備的東西多著呢,什麼嫁衣酒席的。”

    冬青回過神來,看著瑾瑜與家里人商量成親事宜,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其實不用這般麻煩,我們早就與真正的夫妻沒差別,又何必做這些虛的?”

    瑾瑜轉身,看著冬青笑,“我執意如此,人生能有幾次這種事?不過是一次而已,我不想委屈了你,也不想委屈自己。”

    他活了兩輩子,只娶一次媳婦,也是唯一一次,不想湊合。

    冬青愣愣看著瑾瑜,心里明明開心到了極點,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想哭。

    淚水迅速蓄滿眼眶,剎那就模糊了視線,眼里只剩下瑾瑜高大的輪廓。

    瑾瑜見冬青眼角滾落淚珠,頓時不知所措,慌忙抬手拭去那一條淺淺的淚痕。

    “怎麼了?”

    冬青張口想說話,情緒卻像決堤一般奔涌,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瑾瑜顧不上旁邊還有其他人,把冬青拉入懷里,讓她伏在自己的胸膛,一下一下給冬青順著毛。

    “想哭就哭吧。”

    冬青臉埋在瑾瑜胸膛淚流不止,整整十七個年頭,她從未像這般情緒失控嚎啕大哭過。

    她大約知道自己為何忍不住想哭,過去的十多年,她不曾擁有一個結實溫暖的胸膛,從來沒有家人可以依靠。

    冬青哭了半晌,身子止不住一抽一抽的,不好意思抬起頭來,她甚至能感受到四周家人關切的目光。

    瑾瑜感覺冬青停止了哭泣,卻沒有直起身子,心里有些明白。

    偷偷摸摸給家里人使了眼色,眾人會意,轉身各自回了屋。

    “好了,起來吧,你是打算長在我身上麼?”

    冬青這才直起身子,眼眶紅紅的,像一只小白兔。

    瑾瑜扯了扯衣襟,戲謔道︰“你看,我胸口都濕了。”

    冬青哼了一聲,“大不了明日我給你洗干淨就是。”

    “好啦,不用你洗。”

    瑾瑜牽了冬青回屋,摁坐在床上,“睡覺吧,我看書,你養足精神,等著做我的新娘子。”

    冬青嘴里答應,卻翻來覆去睡不著,“瑾郎,那明日出攤是不是要買紅布?得趕工才能在年前把嫁衣做出來,還不能繡太繁復的花色,否則來不及。”

    瑾瑜嘆一口氣,“趕緊睡覺,你不用操心。”

    冬青以為瑾瑜嫌她擾他念書,心里思緒萬千也不說話,逼著自己入睡。

    結果,沒逼多久就睡著了。

    瑾瑜看了呼吸輕不可聞的冬青。

    第二天,瑾瑜破天荒的要跟著出攤,倒是省了大狗去送的功夫。

    到了集市,瑾瑜離開半晌,回來時手里拿了一個青布包袱。

    冬青好奇,卻沒有開口詢問,而是趁著瑾瑜不注意,偷偷拉開一個角,往里瞅了瞅。

    入眼一片紅色,冬青假裝不知道,昨夜不耐煩的讓她別操心,今天還不是聽話的去買了紅布,口是心非!

    但瑾瑜哪兒來的錢?他們的收入都交到她手上鎖在小盒子里,鑰匙也是她拿著,瑾瑜並沒有問她拿過錢。

    晚上回家後,冬青裝作無意問道︰“我看你拿了一個包袱,里面裝的什麼?”

    瑾瑜偷笑,他白日看到冬青拉開包袱的小動作了。

    “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

    說著,打開包袱,從里面拿出一身大紅嫁衣,算不上繁復華麗,但很精致。

    “給你的。”

    冬青驚訝得紅唇微張,“這……這是哪兒來的?莫不是你去偷的吧?”

    “……”

    瑾瑜滿臉無奈,“我怎麼可能去偷,我找月娘做的,我的也有。”

    “你賒賬了?這多少錢的?你什麼時候去訂的?”

    冬青一連串的問題,瑾瑜只覺得氣悶,“你就不能像昨天一樣感動一下嗎?”

    冬青叉著腰,“你可得交代清楚,是不是藏私房錢啦?”

    瑾瑜頓時蔫了下來,“是……”

    “怎麼藏的?”冬青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瑾瑜是怎麼背著她藏私房錢還不被發現的?

    分明每次都挑花刺繡都是她拿去賣的,錢直接放進盒子里鎖著,也沒見錢少。

    “唉……”

    瑾瑜只得老實交代,在大伯母偷偷取他的獵物後,他把置捕獸扣的方法交給河西的獵戶齊老頭了。

    他自己也抽空去山上置了扣子,拜托齊老頭時不時去看看重置一下,連他的獵物賣了。

    尋思著不會有幾個錢,就沒跟冬青說。

    齊老頭是個實在人,沒貪他的獵物,半年過去,就讓他存了那麼點銀子。

    兩個月前,看著手里超出預期很多的銀子,又剛好提到冬青入籍的事,就去金線坊讓月娘給他做一身嫁衣。

    本想給冬青一個驚喜……沒想到現在耷拉著頭交代怎麼存的私房錢。

    “好啊!我就說為什麼齊老頭時不時就來咱們家,我還以為他是來找爹爹的。”

    冬青氣不打一出來,她還記得瑾瑜說以後都不騙她來著,“你存了多少?還有嗎?”

    “沒有了,一共十二兩一錢,買料子用了二兩,好說歹說月娘才同意八兩幫我做這兩身衣裳的。”

    “好吧……”冬青正準備放過瑾瑜,又覺得哪里不對。

    “……那還有二兩一錢呢?”

    “在這里。”

    瑾瑜往冬青手里放了一個東西。

    冬青拿到眼前一看,是她年初拿去當鋪當掉的那把長命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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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大婚

    瑾瑜花二兩一錢銀子,把冬青藏著十余年的長命鎖買了回來。

    他想,怎麼說這把鎖都是冬青與親生父母唯一的聯系,左右值不了幾個錢,留在身邊並無不可。

    但為此瑾瑜被冬青數落了一頓,她當了這把鎖才二兩銀,瑾瑜居然多花一百文去買回來???

    是不是傻?

    冬青非要讓瑾瑜把鎖還回去,拿二兩一錢銀子回來。

    瑾瑜可憐巴巴的望著冬青,“超過契約上的時間沒去贖,這銀鎖已經歸當鋪所有,人家自然要加點錢賣出來才合算,我堂堂八尺男兒,說話不算數不大好吧?”

    冬青挑眉,“你擅作主張的時候,怎麼沒想起來你是八尺男兒吶?”

    “你留下鎖,那二兩一錢,我再掙回來給你。”

    見瑾瑜態度堅決,那二兩一錢,只怕是回不來了。

    冬青摸著手里的長命鎖,呆了半晌,打開裝銀子的木盒,丟進去鎖好。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瑾瑜見此,不著痕跡勾了勾唇,“改天找人翻翻黃歷,定個良辰吉日。”

    “嗯。”

    雖然瑾瑜和冬青都認字,可惜他們家並沒有萬年歷,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照樣需要去找人看日子。

    村里人有個什麼事需要瞧日子的,都是去找村長翻黃歷,這般倒是省了路程,去找村長翻黃歷就順便商量了成親的事。

    冬青記著她還沒正式給村長行過禮,依言買一壇上好的燒酒,跟瑾瑜一起去了村長家。

    讓村長在上首坐定,冬青行了跪拜大禮,給村長敬酒,叫一聲干爹,這禮就算成了。

    村長笑呵呵應著,喝下冬青遞過來的酒,聽說二人房拿起黃歷翻了片刻。

    瑾瑜和冬青尾隨其後,村長把黃歷遞到二人跟前,指了指冬月二十一,又翻向臘月初二。

    “這兩天不錯,嫁娶動土上梁都行,成婚的話,冬月二十一吉時在申時一刻,臘月初二的在晚上去了。”

    冬青和瑾瑜思索了一會兒,“就選冬月二十一吧,吉時在晚上不方便。”

    村長把黃歷合起來,“成,那你們去準備,冬月十八冬青就過來這邊,到時候我讓幾個兒媳給冬青梳洗打扮,吉時到了你來把冬青娶過去。”

    “謝謝干爹。”冬青親熱的叫了村長,村長笑容又多了幾分。

    “謝什麼,我認個女兒什麼都沒給你,能幫的我盡量。”

    村長把冬青和瑾瑜送出門去,轉身就遇到三個兒媳。

    李氏先開口,“爹,我聽說冬青那丫頭的戶籍落到咱們家了是吧?冬青認了你做干爹,李二狗要把冬青從這里娶走,那李家小子有沒有給聘禮?”

    村長面無表情看著三個兒媳,“沒有,我沒生冬青也沒養冬青,哪兒來的臉收人家聘禮?做人不要太過分。”

    說完不再理會,家門不幸啊家門不幸!

    本來大兒媳之前挺好的,後來進門了一個愛計較的二兒媳,慢慢的三個兒媳變成一個樣兒。

    從最開始各房之間的算計,到後來時不時聯手算計別人。

    三個兒媳踫了釘子,互看一眼,各自甩手做事去了。

    瑾瑜和冬青回去後,告訴家里人定了日子,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準備家什和糧食菜肴。

    他們家的鍋碗瓢盆,桌椅板凳等可能夠不上婚宴時置用,得跟旁的人家借上一些。

    至于糧食,就用今年收起來的苞米,挑顆粒飽滿的從苞米棒子上打下來,磨了整整一缸子面備用。

    反正清水溝沒有幾戶吃大米的人家,有水田的人家都只是留了種和少許大米,逢年過節才吃。

    秋天時在地里栽種了白菜青菜和蘿卜,加上土豆和家里曬的干菜,翠枝跟著冬青學做菜,用這些材料也能做出數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

    唯一發愁的,就是肉和油,如果上街買夠數的豬肉和油,是很大一筆開銷。

    王氏瞅了瞅豬圈里的那兩頭豬,他們沒有閃到豬的伙食,養了半年,這兩頭豬長得還算挺快。

    比較凶悍的那頭,看上去差不多已經兩百斤了,小那頭倒是才一百來斤的樣子。

    “咱把壯的那頭豬殺了吧,左右家里也要吃肉,辦事吃不完的自家吃,小的那頭讓它再長長,我們都買肉吃買了快一年,算下來都多錢了!”

    李老漢一合計,就點頭同意下來,決定趕著婚禮前些日子,把那頭豬殺一下。

    冬月十六的時候,把豬殺了,肉腌起來掛在灶屋里柴火燻著。

    除了肉還有油和下水,用下水又能做幾道菜。

    豬肚子里長的油大塊大塊白花花的,稱板油,還有雞冠狀的稱雞冠油。

    幾人在鍋里加了水,把這些油切成小塊,丟進去放在火上熬。

    慢慢的煉出大半鍋油,冷卻後倒在以前裝油的罐子里,倒得滿滿一罐,看樣子夠炒很久的菜。

    冬月十八這日,冬青帶上嫁衣紅蓋頭,王氏送的一個發釵,還有翠枝給她買的胭脂水粉,去了村長家。

    村長早早就讓幾個兒媳收拾出一間屋子,讓冬青在里面歇上幾晚。

    冬青倒是沒有空著手過去,而是帶了三幅她復制的挑花刺繡,拿去送給陳君然的三個嫂子。

    因為她聽陳君然提起過,幾個嫂子老早就想親手繡一繡這挑花刺繡,但村長一直沒同意。

    這三幅繡品算不上大,不過三尺見方,如果拿去賣的話能賣九錢銀子。

    沒有厚此薄彼,三幅繡品一個大小,只是花色有些差別,冬青拿出來讓三人各自選上一幅。

    三個人收下冬青送的挑花刺繡,看冬青都順眼了不少,擠在一起讓冬青教她們怎麼繡。

    左右冬青是待嫁新娘,沒什麼事,就耐心的跟三人示範講解。

    三人湊在一起探討,繡出一個完整的花色便激動不已,拿給旁的兩人看。

    這一瞬間,仿佛她們之間的隔閡都消失不見了。

    見此情景,村長家四個男丁面面相覷,都多少年了?這三個女眷從未有過這種畫面。

    不禁多看了幾眼坐在中間的冬青。

    三日一晃而過,冬月二十一這天,眾人起了個大早。

    李老漢家請了幾個附近的女眷幫著準備飯食酒水。

    大伯母雖然與王氏不對付,卻沒有放在明處給別人看,而且冬青還笑意盈盈的上門,遞給她八十文錢,請她做了個現成的媒人。

    趙氏心里的坎平了些,大清早就叫上幾個兒媳,帶著自家的鍋碗瓢盆來到李老漢家。

    因為吉時在下午,婚宴就沒準備早上的飯菜,放消息也是說請親戚朋友未時來參加婚禮,晚上吃了晚宴回去。

    村長家這邊,吃了早飯後,三個兒媳興高采烈幫冬青穿紅嫁衣,梳頭打扮,抹水粉擦胭脂。

    冬月下旬,天氣有些寒冷,特別今日天空有厚厚的雲層,見不著日頭。

    小桃讓冬青在嫁衣里邊多加了幾件里衣,免得凍壞了新娘子。

    李氏年長一些,拿了梳子一下一下給冬青梳著頭發。

    “一梳梳到尾。”

    “二梳舉案齊眉。”

    “三梳子孫滿地。”

    農家女子沒多少講究,發髻翻來覆去也就那幾樣,新娘子卻又不好自己梳頭,小桃三人搭手,才把冬青一頭青絲綰成發髻,插上王氏送的發釵。

    再來將冬青臉上涂白,細細在臉頰處抹上腮紅,櫻唇本不點而絳,如今染了正紅,紅裳加身,添幾許妖艷風華。

    看著梳妝完畢的冬青,旁的三人呆了一呆,如此姝色美人,讓她們身為女子都生不出嫉妒之心。

    “冬青……你真的……太好看了。”

    小桃愣愣吐出一句話,冬青漂亮得讓她詞窮,除了好看,她再找不到別的詞來形容。

    冬青美目一彎,又多幾分光彩,“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當年你們成親時,也是這般光彩靚麗,不過你們已經不記得罷了。”

    三人思緒飄遠,確實,她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走了一整天,又跪又拜。

    李老漢這邊,過了午時,陸陸續續有人前來隨禮。

    翠枝炒了葵花,燒了開水,放在院里桌上,讓來的眾人先嗑嗑瓜子,喝茶解渴。

    未時過半,瑾瑜換了一身大紅喜袍,將發束于頭頂,整個人容光煥發。

    跨出房門,院里的眾人便看過來。

    只見瑾瑜一身大紅,身姿挺拔如竹,神態氣韻不俗,朗目星輝,好一個英俊男子!

    眾人心中嘩然,模樣與記憶中的李二狗一般無二,卻好似從未如此耀眼。

    這人有了神智,就多了靈動,一眼看去,不可同日而語。

    王氏拿一朵紅布皺成的花,遞到瑾瑜胸前。

    “拿上這個。”

    一行遞大紅花給瑾瑜,一行上下打量,心里的滿意溢于言表。

    這是她的兒子,一表人才心靈通透的兒子。

    為了趕在吉時之前將冬青迎過來拜堂,瑾瑜一行人浩浩蕩蕩朝村長家去。

    接近瞧好的吉時,李氏幾人已經給冬青蓋上紅蓋頭,攙扶著站在院里,等候新郎官前來迎娶。

    瑾瑜趕到村長家的大門外,就看到門內滿身艷紅的冬青,被兩人攙扶著,站得筆直。

    胸中感激之情滿溢,感謝上蒼讓他來到這個時空,感謝來此第一眼就看到冬青,感謝冬青一路陪伴,感謝他能與冬青終成眷屬。

    抬腿跨進正門,與冬青對面而立,將手里大紅花一頭的紅布遞過去。

    冬青能感覺到眼前暗了下來,大約是瑾瑜到了身前,擋住門外透進來的光線。

    李氏接過紅布,塞到冬青手里。

    冬青接過紅布的瞬間,天上洋洋灑灑飄下一些雪白,落在身上格外顯眼。

    “哇!下雪了!”

    圍觀的孩童蹦蹦跳跳,伸手去接那些雪花。

    瑾瑜抬頭,雪花落在臉上,一瞬便融化開來,絲絲兒透心涼意。

    拉緊手里的紅花,與冬青並肩往外走。

    好像他與冬青初見,便是一個大雪的天。

    冬青緊緊攥著帶有余溫的布,任由那一端的人牽引。

    路程不算太遠,漫天大雪中的紅色,十分耀眼。

    王氏邀了村長一同坐到堂屋上首,讓人在旁邊唱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送入洞房!”

    冬青被翠枝牽進屋里,瑾瑜卻在外應酬賓客。

    說是應酬,也就是活躍氣氛,晚飯時挨桌的去敬酒。

    王氏和翠枝一整天就沒合攏過嘴,笑的。

    與旁人拉家常,一群女眷字里行間都是羨慕,這清水溝,還沒有幾家大張旗鼓辦婚事的人家。

    賓客坐了兩輪,吃完就陸續回去了。

    請來幫忙的留下幫著收拾,洗干淨鍋碗瓢盆,各自拎著自家的才回去。

    瑾瑜酒量不大,只敬了兩輪就有些微醺,心里尋思找機會把酒量練出來,日後也好應酬大場面。

    最好是三斤酒下肚還能繼續侃大山。

    “去睡吧。”

    大狗拍了拍瑾瑜的肩,覺得有些可惜,“唉……你們早都是夫妻了,沒我當年剛成親那晚興奮,嘖嘖嘖那時候啊……”

    瑾瑜忙道︰“停!打住打住,不用跟我說細節,當心嫂子讓你跪搓板……等等……你好像喝得比我還多。”

    向翠枝招手,“嫂子,大哥好像喝多了,你快來領他去睡吧。”

    大狗嘿嘿笑,“今兒個開心,就多喝了點,沒事,我自己能成。”

    說著跌跌撞撞往翠枝走去。

    瑾瑜見翠枝接手,笑著搖了搖頭,家里人一個二個的,看上去比他這個成親的還興奮。

    進灶屋熱了些吃的,轉身走到房門前,整整衣衫才推門進去。

    冬青還端正的坐在床上,坐姿十分乖巧。

    聽有人推門進了,身體莫名緊繃。

    明明她與瑾瑜都同床共枕快一年時間了,這時候還是止不住的緊張,手緊緊抓著裙擺。

    難得奢侈一把,屋內燃了兩根紅燭,瑾瑜走上前去,輕輕挑開蓋頭。

    冬青低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撒下一片陰影,鼻尖小巧挺立,紅唇緊閉,燭光給她染上光暈。

    從瑾瑜的角度看去,當真是我見猶憐。

    瑾瑜呆看了幾個呼吸,把吃的遞在冬青眼前,“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你晚飯都沒吃。”

    這麼一說,冬青還真覺得餓得手腳發軟,接過東西剛想下口,又停住,“我吃東西不就把嘴唇上的胭脂弄花了麼?”

    “怕什麼?”

    猝不及防的,瑾瑜低首,雙唇相印,蹭了又蹭。

    “這下不擔心它會花了。”

    取來毛巾,蘸了熱水,細細給冬青擦掉唇上被他蹭得暈開的紅。

    “吃吧,吃飽了好辦事。”

    “?!”冬青正往嘴里塞東西,瑾瑜這一大句話出來,把咀嚼的動作都嚇停了。

    什麼叫吃飽了好辦事???大半夜的……

    不過卻沒有出聲,她著實餓得緊,從午飯就餓到現在。

    抬眼看了看瑾瑜,發現瑾瑜唇上還沾著蹭過去的胭脂,鮮紅欲滴,冬青硬是看出了幾分妖嬈。

    “那個……你擦擦嘴,你都染紅了。”

    “啊?好。”

    瑾瑜把自己嘴唇擦個遍,嘟嘴問冬青,“還有嗎?”

    冬青不禁好笑,“沒了。”

    冬青把大半碗飯菜都吞下肚中,去漱了口,將臉上的脂粉洗淨。

    磨磨蹭蹭走到床邊,一骨碌滾到里側,“那我們歇息吧。”

    瑾瑜望著縮成一團的冬青,好笑道︰“我們還有正事沒辦。”

    說著欺身壓過去,舌尖劃過冬青細嫩的脖頸,引得一陣顫栗。

    存了這麼多年的理論知識,現在是時候用在實戰上,麒麟臂也該解放了。

    冬青心里酥麻,有些害怕,但又忍不住靠近。

    瑾瑜逐一挑開里衣扣子,形成半掩香肩,一手順勢滑入,輕握那渴望已久卻克制自己去觸踫的禁地。

    一切水到渠成,渾身解數挑逗,以致桃縫微開,桃肉滑軟吸人,盡灑蜜汁玉露。

    大約是麒麟臂練得太久,瑾瑜體內蓄滿洪荒之力,一朝釋放,便一發而不可收,直至泄個干淨,才放了冬青睡去。

    次日瑾瑜神清氣爽,冬青只覺腰背酸軟。

    心有余悸,老早就做足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超出預期,果然瑾瑜那一身腱子肉都不是白長的。

    瑾瑜連連保證,只是因為初次開葷,才這般不知節制,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不信的話晚上再試。

    這話讓瑾瑜成功遭到冬青一陣亂拳。

    又過了十來天,進到臘月,瑾瑜還記著,好帶上保證書去禮房報名。

    李言卿是明山鎮知名的秀才,為人也比較謙和,許多準備應試的人都上門送禮,希望李言卿以廩生身份具保,給他們寫擔保書。

    也有很大一部分人上了私塾,私塾老師便是廩生秀才,老師會為要參加縣試的學生統一擔保。

    李言卿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收禮,核實過人品德行沒有問題,他才收了禮,寫擔保書為其具保應試。

    瑾瑜算是其中特例,沒有送禮也沒有奉承,李言卿直接就答應為他具保。

    李言卿不是第一次寫擔保書,輕車熟路就將擔保書寫給瑾瑜。

    李言卿為了方便,只答應為五個品行端正的人具保,給幾人通了氣,讓他們相約前往,以便填寫互結保單。

    除此之外,他們還需出幾十文銅板,去跟縣學的老師買小結、大結各一紙,填上本身的姓名,年歲,籍貫,往上三代父母祖宗履歷。

    帶著這兩份填寫完畢的紙和廩生出具的擔保書,到禮房上交三百二十四文錢納卷,由禮房確認身材外貌寫上,再填寫互結保單,方算報名完成。

    李言卿算是十分盡責,收了禮物,便帶幾人去買了大小結,填寫完成後去禮房納卷。

    禮房是縣衙下屬部門,差人搬了一排桌子凳子到院子里,有數人坐在桌後面給前來報名的人作登記。

    去報名的不止瑾瑜一行,還有有山河縣治下幾十個鎮子準備參加縣試的人。

    報名的人從十一二歲到四五十歲不一而足,都規規矩矩排隊而入。

    瑾瑜五人忙上前排隊,選了一隊列相對較短的排上去。

    報名感覺算不上迅速,上交三卷後,登記之人要收銀錢,還要打量報名之人,寫上體格和外貌特征。

    而後五人寫了互結保單,若一人作弊,五人同罪。

    並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排隊時總覺得旁邊的隊列比自己所排這一隊快一些。

    冬青陪一行人站了半日,身後又跟了一行人,才終于輪到了這邊。

    登記的人連續做了幾個時辰相同的事,態度算不上好,伸手接過瑾瑜遞上的三卷,頭也不抬的問道︰“全名,年齡,何方人士?”

    “李全,木子李,人王全,二十一整,明山鎮清水溝人士。”

    納卷之人抬頭面無表情打量瑾瑜片刻,在體格一欄填上高壯。

    瑾瑜一愣,他覺得自己沒那麼高壯吧?偏頭看了一眼冬青,頓時又覺得自己還是挺高挺壯的。

    外貌特征很簡略,就寫了眉眼周正面色古銅無須。

    寫完這些後,那人給他遞了一張寫有規範格式的紙,“三百二十四文,不設找補,寫互結保單,一起交到林教官處。”

    冬青忙把事先準備好的錢遞給那人收好,瑾瑜接過紙張,去一旁的桌上填寫互結保單,所謂林教官,應該就是最那邊抱著個暖手爐的人。

    又等同行的五人處理好,一同在互結保單上署名。

    瑾瑜看了看李言卿,這互結保單一寫,五人就等同于一根繩上的螞蚱,只要其中一人作弊,五人連坐。

    有次擔心的不止瑾瑜一人,旁的幾人也在相互打量。

    見此情景,瑾瑜反倒放下心來,如果有人老神在在,不擔心這事,那人可能就有問題。

    一般擔心別人連累自己的,都是不打算作弊的。

    李言卿索性攤開了說,一臉嚴肅,“我雖然大體了解過你們的為人,但還是要說,你們誰也別動歪腦筋,不僅害己還害人,憑本事考上就是考上,考不上來年再試,若是舞弊,永世罵名,孰輕孰重你們自己掂量。”

    幾人低下頭去,拎著互結保單的紙張晾干了墨跡,疊起來,交到那邊的林教官手上。

    知人知面不知心,從小認識的人你也不能保證全然了解他,但制度如此,總要找人互結保單。

    既然李言卿都這麼說了,那便放下心來專心備考。

    納卷之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收起來放到一邊,繼續捂著手,等下一行報名的人上前。

    瑾瑜摸摸鼻子,這是不是就算報上名了?

    等公示貼出來,確定什麼時間考試,他就來應試,是騾子是馬溜了才知道。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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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4 22:16:28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新年

    報名過後,眾人相約一同用飯,而後各自回家,讓相互留意著禮房公示,以防錯過考試時間。

    接觸一日,瑾瑜對旁的幾人也算多了些了解。

    除了他之外,別的四人,家境相對來說比較優渥,有能力供養一至二個讀書人,至少與村長家是一個等級。

    只有一人是中途才開始讀書,二十五六的年紀,稱張武,看上去有些木訥。

    剩下三人都從小就認字讀書,是家里著重培養的對象,不過十五六歲,雖然活潑好動,還帶著讀書人才有的高傲,沒有作弊的膽子也不屑于作弊。

    當瑾瑜說起他的情況時,旁的人都有些驚訝,一般以瑾瑜的體格和家庭條件,是不可能去考功名的。

    畢竟得一天到晚下地,才能勉強給妻兒老小糊口,筆墨書本都買不起,何談請先生教自己認字?

    況且干了一整天的體力活,晚上都是倒頭大睡,何來精力讀書?

    眾人心里佩服的同時,又有些惋惜,只怕這農夫拼命存的錢買來筆墨紙硯,再起早貪黑讀書,最終可能連頭場考試都不得過。

    看眾人的神色,瑾瑜只是笑了笑,並未多作他話,沒有說他靠著畫作,不干體力活,夫妻倆掙的錢抵全家幾年。

    旁人的看法終究是旁人的,再多辯解也無法改變別人的想法。很多時候,事實擺在那人眼前,那人都不願意相信。

    瑾瑜回家後,將之前看過的幾本書都搬出來,從頭到尾仔細的看,包括黎國簡史。

    考試做題,不能犯了廟諱、御名和聖諱。

    即是在答卷里不能提及當朝已故皇帝名諱、現今在位皇帝名諱以及先師聖儒名諱。

    所以瑾瑜越發頭大,他除了確保將四書五經復習得通篇記下,還得確保記得黎國所有皇帝的名和字,記得所有文學偉人的名字。

    上次報名,吃飯席間李言卿與他們談及如今考取功名的難處。

    原來科舉本不用互結保單,也沒有這般嚴格,後來出了幾起大的徇私舞弊案,便多了各種限制。

    這互結保單是其中之一,簽了保單的五人中,若是有人發現旁的人有作弊傾向,考前檢舉可免連坐之災,所以這五人中只要有兩個品行端正之人,就會互相監督。

    再有是出題之人與閱卷之人不是同一批,還會將考生姓名糊上,防止徇私舞弊。

    對此瑾瑜倒不擔心,他本就不打算作弊,只是準備考試前去打聽一下出題之人與閱卷之人都有誰,看看各位閱卷人的喜好。

    比如喜歡的文人是誰,那人的文風如何,再看看閱卷人所寫的手稿,到時做題可以考慮往閱卷人偏好的風格下筆。

    說壓力不大是假的,臘月上挑花刺繡都只點制了五套,由冬青各復制數套,拿去集市出售,勉強維持月入十余兩的處境。

    雖然壓力大,不過還好有冬青,壓力太大時,就拉冬青去床上相互疏解一通,日子也算是過得有滋有味。

    每日見縫插針的學習,一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九,冬青將瑾瑜的書合起來,要拉他去林間走動。

    “明天就要過年了,你放松兩天,清清腦子,初一再開始所謂的復習。”

    “也好。”

    瑾瑜揉了揉眼楮,去林間看看綠色也好,免得急功近利把眼楮看近視了。

    本來晚上光線就不好,近視了還沒有眼鏡可戴。

    誰叫他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要是知道自己會穿越,就先把造玻璃啊什麼的各種後世才有的制作方法記下來,他都不用考功名,當個大發明家就能流芳百世,被後人贊頌。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遲了,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他並沒有把繪畫的功底留在前生。

    否則他現在可能還靠著力氣,掙點糧食勉強糊口。

    老天仿佛知道人要過年,每次都趕著大年前幾天放晴,之前下的雪已經化去曬干,看樣子今年過年也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二人順著山路慢慢深入林間,走個差不多,就停住腳步,席地而坐。

    他們不敢深入沒有人跡的深山,一般凶獸也不喜歡人,所以不會出現在人跡喧囂的村落附近,但再往里去,人跡罕至就沒有了定數。

    第二日就要過年,翠枝卻沒有閑下來,做了雙份的點心,讓大狗背上,趕著大年前一天拿去集市上賣。

    過年前這些東西特別好賣,民以食為天,平日舍不得買來吃的東西,都會在過年的時候買來嘗鮮。

    臘月二十九這天,是年前最後一天趕集,翠枝兜售完點心,淨賺四錢銀子。

    回到家里,關上房門後,跟大狗一起坐在床邊數錢。

    五月底的時候,翠枝手里有五兩銀子的存銀,後來冬青沒有跟她分點心賺的錢,每個月她就有二兩有余的收入,家里的油鹽肉都是瑾瑜上交的錢買的,到了現在,翠枝手里有二十兩銀子。

    雖然心里有譜,但這麼多銀子堆在一起,已經是白花花的一片,把床都壓下一個窩窩,翠枝和大狗還是第一次見。

    大狗高興得抱著翠枝轉了一圈,“咱們有錢了!二十兩啊!媳婦兒快掐我一把,看看是不是真的。”

    “快放我下來!”翠枝拍打著大狗如鐵鉗般的手臂,好笑得不行。

    “我有時候也不信這是真的,但我剛剛已經偷偷掐過自己了,很疼!是真的,咱們倆有二十兩銀子!”

    “真的嗎?哈哈哈太好了!”大狗哈哈大笑,“那等明年過年,咱是不是能有五十兩?”

    翠枝點頭,“嗯,我趕著逢年過節多賣一點,五十兩應該能有。”

    大狗興奮得在屋里走來走去,“那咱們存了錢干啥?二狗不種地,地都是咱們的,就夠種了,房子也還住得下,不漏風不漏雨的。”

    翠枝白了大狗一眼,“沒出息……日後咱可能不種地嘛,冬青說了,等二狗考進縣學,咱就去縣城賣點心賣挑花刺繡,她還說,縣城人多,賺的錢是在明山鎮的好幾倍。”

    大狗撓了撓頭,“那……都不種地了,你倒是做點心賣,那我干啥?爹娘又干啥,總不能我一個大老爺們讓媳婦養著吧?”

    “你也可以做點心呀,給我打下手,以後我生了娃,娃還小的時候我總不能背著娃做點心,讓人看見了心里會嫌棄,你就可以接手做點心了。”

    “好,那咱就去縣城!”大狗琢磨著以後的日子,心里美滋滋的。

    大年三十,照舊去大伯家做吃。

    今年不同往日,李老漢家生活水平高了不少,兩個兒媳愈來愈有本事,瑾瑜也尋了新奇的營生,王氏揚眉吐氣,早早就帶上東西去了大伯家,過去的路上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人手里多拿了些錢,心態自然就上去,王氏都懶得跟趙氏計較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想想以前,去大伯家做吃都得精打細算,怕自己東西帶多了,大伯家湊得少,自己一家吃虧。

    兩家抱著相同的心思,其中有幾年,兩家東西越準備越少,大年三十的,到了晚上什麼東西都吃個精光。

    今年喜事接二連三,王氏都沒想起這茬,帶了足夠的菜和肉過去,尋思著過一個什麼都不缺,吃完還有余的年。

    趙氏見王氏一行人帶了這麼多東西過來,頓時喜笑顏開。

    這些東西肯定是吃不完的,吃不完剩下了,王氏怎麼好意思拿回去?當然是歸自家。

    翠枝一直跟著冬青學手藝,今年的年夜飯,是翠枝掌勺,跟去年冬青做的沒什麼太大差別。

    趙氏驚訝,心里覺得可惜,要是當初她們家把冬青這個裝傻的鬼機靈買回來,現今處境又是另一番光景。

    吃飯時,大伯提起瑾瑜要去考科舉的事。

    “二狗啊,我聽你陳叔說,你去找了鎮上李員外家的兒子作保,開春要去縣里考功名是嗎?”

    瑾瑜笑著搖頭,“不敢當,我不過是想試試其他出路,能不能成還是兩說。”

    大伯家其他人一驚,趙氏道︰“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聽說?二狗你能成嗎?”

    大伯冷眼看了趙氏一眼,又對瑾瑜笑道︰“好好考,咱們家祖祖輩輩都是種地的,要是能出個秀才,那都是祖墳上冒青煙!”

    大伯想著瑾瑜如今看上去十分有能耐,萬一就成了呢?

    士農工商,自古以來都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說法,人,或者運氣好一點走上仕途,肯定是要提攜家人的。

    雖然自己和兒子都沒機會了,但還有孫子,日後讓孫子念書,瑾瑜就派上了用武之地。

    他們家又沒有別的血親,當然是先跟瑾瑜拉好關系,總不能便宜了外人。

    梅芳道︰“小二哥,明年要是考過了,你是不是也是秀才?”

    “哈哈哈沒有這事。”瑾瑜連連擺手,“明年開春只是縣考,考過什麼都不是,還得四月參加府試,而後參加院試,都過了才算秀才,我還差得遠呢。”

    梅芳一臉驚奇,“原來是這樣,我一直以為考一次就能成秀才!”

    除了大伯,旁的人都不相信瑾瑜能考出個名堂來,等著看李老漢家的笑話。

    畢竟前二十年瑾瑜都還呆愣愣的,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這聰明一年怎麼可能就跟別人一起考秀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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