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8-3-23
- 最後登錄
- 2024-5-17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4914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11066
- 相冊
- 9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一六四
只見這行人馬到了街道中央,便一齊站住,前面四條大漢,放下了肩挑之物,左面馬上的黑衣人,嗖地躍下馬來,身法之輕靈巧快,無法形容。他走到軟轎之前,低低說了兩句話,轎中似也說了幾句囑咐之言。但兩下語聲俱都十分輕微,屋脊上的任無心與百代大師都未聽到。
黑衣人已大步走到前面,一字字緩緩道:“本鎮父老兄弟請了,武林第一家南宮世家,特來拜候。”言語清晰,中氣充沛,在晚風中一個字一個字傳送出去,這小鎮最遠的人家都可聽得清清楚楚。
任無心聽得這語聲,心頭不覺又是一震,暗道:“原來此人竟是皇甫少虹。”他記憶之力,可稱驚世駭俗,只要聽過一遍之聲音,便永生再也不會忘記。
只見兩旁緊閉的門戶中,寂無應聲,毫無動靜。百代大師忍不住暗忖道:“鎮中之人莫非已走了不成?”
那黑衣人抱拳卓立,等了半晌,將方才說過之話,緩緩又說了一遍。這次他語聲說的更是平和,若非中氣充沛,直似萬里遊客,前來拜訪故人一般。若非任無心印象特深,竟難相信此人便是那凶惡奸狡的皇甫少虹。
突聽街尾一扇緊閉的門窗之中,傳出一陣語聲,道:“武林第一家,哼!你們又來做什麼?”聲音嘶啞,滿含悲憤怨毒之意。
這句話問的正是任無心與百代大師心中疑惑之事,兩人心中本在不約而同地暗暗忖道:“南宮世家已將此鎮造成這般悲慘局面,此番又自前來做甚?莫非真的想趕盡殺絕不成?”
只聽皇甫少虹抱拳道:“前番敝門中有些不肖徒眾,在貴鎮滋事生端,以致貴鎮朋友,有些不幸傷身,敝門座上南宮夫人知道之後,心裡十分過意不去,是以令在下等兼程而來,向各位深致歉意,並敬上些許奠儀,雖不成敬意,只是略表敝門上上下下,數百子弟之抱憾於萬一。”
這番話說的更是詞意懇切,委婉動聽,卻聽得百代大師在暗中不住冷笑,暗道:“這豈非貓哭老鼠,假慈假悲,傷了人家的性命,區區幾兩奠儀就可補償了嗎?”
只見皇甫少虹話一說完,立刻將左面一隻箱子打開,箱子裡一封封銀子,俱以白絹包好,迭得整整齊齊。皇甫少虹微一揮手,轎後那四條大漢立刻急奔而來,每人手裡捧起十數封銀子,見到門前掛有喪幡的人家,便在階前放下一封。但聞銀封落地之聲,叮噹作響,顯見每封銀子份量俱都不輕。
皇甫少虹道:“在下等不敢驚動各位,已將奠儀敬置各位門前,但望各位節哀順變,以此區區奠儀,好生為死者料理喪事。”
話猶未了,街頭街尾,突有幾扇緊閉的門戶,豁然而開,門前窗畔,現出十餘條人影,俱是喪衣喪服,又悲又憤,雙雙滿佈血絲的眼睛之中,散發著悲憤怨毒之光,齊地瞪住皇甫少虹。
皇甫少虹抱拳道:“區區奠儀,萬望──”
突見一人俯下身去,取起一封銀子,厲聲道:“誰要你們的臭銀子!”舉手一擲,竟將銀子遠遠擲了過來。他臂力竟是不小,那封看來甚是沉重的銀子,被他舉手一擲,竟拋出三丈開外,當地落在皇甫少虹足下。
皇甫少虹也不動氣,足尖一挑,將銀子挑在手中。
只聽街旁眾人紛紛怒喝道:“誰要你的銀子──拿回去──滾吧,咱們再也不願見著你們──咱們街道才洗得乾乾淨淨,莫被你們的臭腳踩髒了──”怒喝聲中,竟將銀封雨點般擲了過來!
百代大師暗中不禁喝采:“好!有骨氣!”但卻又不禁暗暗為他們擔憂,知道皇甫少虹此番惱羞成怒,只怕又要怒下毒手!
那知皇甫少虹依然笑道:“各位這是何苦──”雙手連招,竟將驟雨般拋來的銀封,一一接在手中,一封迭著一封,寶塔般高高迭在手掌之上。
只聽一人喝道:“這裡還有──”
皇甫少虹手腕一沉,那最後一封夾帶風聲而來的銀子,便恰巧落在寶塔尖頂之上,他掌中那十餘封高高迭起的銀子,竟是紋風不動,穩如泰山,若非掌上功夫,妙到毫巔,怎露得出這一手來?
皇甫少虹笑道:“覆水難收,送出之禮,怎能收回,各位還是收下吧!”身子突然滴溜溜一轉,手掌連連震動,竟將掌中銀子,又自拋了回去。眾人只聽一連串叮噹聲響,那些銀子不偏不倚,竟又落在原來之處。這一手力道拿捏之恰到好處,且不去說它。最難是頃刻之間,便將二十餘封銀子一齊送回,別人竟看不出他是如何出手的,手法之巧,目力之準,勁力之穩,三樣缺一不可。
只聽皇甫少虹又自笑道:“除了這區區奠儀之外,本門主人還有一物奉贈各位。”身子平轉揮手道:“抬過來!”他話聲未了,便有兩條大漢將右面一隻箱子,抬在皇甫少虹面前。
兩人啟開箱蓋,眾人只覺一股強烈之石灰氣味,自箱子裡直衝而出!心裡不禁暗地驚詫:“這箱子裡又是什麼?”
皇甫少虹已自叱道:“倒出來!”
兩條大漢手腕一提一抖,果然將箱中之物,盡數倒出,滴溜溜滿街滾動。驟眼望去,似是許多只灰白色的西瓜。仔細一瞧,駭然竟是十數個以石灰醃的好好的人頭,除了面泛黑紫之外,眉目宛然,面容如生,只是雙眼厲凸,顯是臨死前胸中猶有一股冤厲之氣!
眾人只覺一股寒氣,自足底升起,雖是極力壓制,但指尖卻不由自主微微顫抖,有幾人甚至忍不住脫口驚呼出聲。
皇甫少虹語聲似是平靜如常,緩緩道:“各位可認得這些人頭是誰的嗎?”
眾人昔日雖是闖蕩江湖,刀尖黏血的朋友,但見到滿街人頭,一時之間,仍不禁為之噤如寒蟬,竟無一人說得出話來!
皇甫少虹目光四掃,微微一笑,突然自地上拾起一顆人頭,雙手高舉:身子轉了一圈,大聲道:“各位可認得這是誰嗎?”
眾人目光,不由自主的瞧了過去,立得最近一人,忽然失聲驚呼道:“這──這不是田大哥的──的兒子嗎──”
眾人淒然一驚。
皇甫少虹笑道:“不錯,這人頭正是田威的!”笑聲一斂,厲聲道:“但他不孝父母,煽動是非,為惡鄉里,作惡事端,實是本門中之敗類,南宮夫人對屬下雖然愛如子弟,寬宏大量,卻也容不得此等害群之馬,來敗壞本門名聲,是以才將這些不肖子弟正了家法,以向各位謝罪。”這話不但說的音節鏘然,落地成聲,而且滿口仁義道德,端的是義正詞嚴,叫人不得不信。
百代大師、任無心對望一眼,這才知道南宮世家此番舉動,竟是為了要在江湖間洗脫惡名,在武林中收服民心。要知道村鎮之中俱是歸隱江湖之豪士,名聲雖然不大,但聲息卻甚廣。南宮世家今日這般做作,他日傳將出去,江湖中必道南宮世家知過能改,門規森嚴。
百代大師忍不住切齒喑罵:“好歹毒的南宮夫人,連自己門下爪牙都下得毒手,何況他人,但望這些人莫要中了她奸計才好!”但他心念一轉間,那些緊閉的門戶竟全都開了,眾人面上的怨毒之色,也自稍減,竟是全已被皇甫少虹這番話說的心動。任無心瞧在眼裡,心頭方自暗嘆一聲。
忽自那軟轎重簾之中,伸出只瑩白如玉的纖纖玉手,五指尖尖,輕輕一招!皇甫少虹一眼瞥見,嗖地竄了過去,在轎前輕輕說了句話,那纖手方自緩緩縮回重簾之中。皇甫少虹似是鬆了口氣,緩步走回。
任無心見了,更是大驚,睹忖道:“這轎中坐的又會是誰,瞧她身份,似是高於皇甫少虹等人,她──她莫非是陳鳳貞?”轉目瞧去,只見百代大師竟已做勢欲起。任無心大驚之下,連忙一把拉住。
百代大師以傳音之術道:“眼看這些人已墜入南宮世家彀中,你我怎能坐視,好歹也要揭穿他們陰謀。”
任無心道:“等他們走了,再下去揭穿也不遲。”他自己也不敢出聲說話,用的也是傳音之術。
百代大師道:“他們若是不走了,又當如何?”
任無心道:“他們目的已達,怎會不走?”
忽然間,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踉蹌著飛奔而出,撲地倒在街心,掙紮著爬了幾步,自地上拾起那田威的頭顱,嘶聲悲哭道:“威兒,你爹爹撇下我,你是不能死的呀,你們老少兩人都走了,叫我這老太婆去依靠什麼人?”
皇甫少虹俯身道:“老夫人你何必──”
那老婦人,痛哭大罵道:“你們殺了他爹爹,還不夠?還要殺他?他──他還不是你們教壞的!”突然一頭向皇甫少虹撞了過去。
皇甫少虹怎會被她撞著,微微一閃身,便自避過。那老婦人一頭撞在地上,又自爬起,拾回他愛子的頭顱,大哭道:“威兒,你本是好孩子,娘知道的,若不是這些惡徒,你怎會變壞──”哭聲淒厲,慘不忍聞,兩旁眾人面上又自激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