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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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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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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23:58: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多方調兵北上搶糧 三人聯手南下開礦(二)

  就在尚喆來見孟白的同時,陳春煊也借此機會重新回到了淮北。做為淮北軍在楚州行動的大功臣,雖然知道的人非常少,但他卻極為低調,做足了孟白的崇拜者的模樣。

  過了十多天,盧八娘終於接到了陳春煊自稱門下遞上來的貼子,她給司馬十七郎看,沒想到他竟然並不生氣,而是淡然地笑著對盧八娘說:「既然已經寫了投靠文書,過來給主人磕個頭也是應該的。」

  不過話裡終究帶了些醋意,盧八娘便笑道:「他來拜見我一定是有正經事情要說,你若是不願意,我就不見了。只是你應該替我見見他,總要感謝他上次的幫忙吧,再有看看是不是找礦的事情有了著落。」

  聽了這樣大義凜然的話,想到王妃一直為的都是自己,她滿心都是淮北軍的大事,把全部嫁妝都投了進來,又正給自己懷著孩子,司馬十七郎也覺得自己實在不應該心懷酸意,無奈他就是想通了,王妃不過當陳春煊是個可用的人才而要用他,但心裡依舊酸得受不了,最後只得說:「你的下僕過來磕頭,我為什麼見,你替我賞他點東西就算謝他了!」說著幾大步走開了。

  盧八娘見了陳春煊,她並沒有一個人與他見面,還把孟白也叫了過來,畢竟是要避嫌的。作為一個成熟的人,盧八娘才不會引起無謂的風波,她現在既然想與司馬十七郎攜手奮鬥,就要替他著想。把握好尺度,所有行為符合這個時代的風俗。

  當然除了避嫌,盧八娘還有一重更重要的原由,那就是為了生意。無論是從淮北軍的立場出發,還是為了自己的私人利益,盧八娘都是要想辦法賺錢,在本質是商人的盧八娘看來,差不多所有的活動都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她還有一個小小的私心,司馬十七郎也好,世人也好,都知道自己把全部的嫁妝都用在淮北軍北伐之上了,但其實,盧八娘在孟白手裡一直保留著一部分財物。

  俗話說狡兔三窟,盧八娘給自己留的後路絕不止三條,但她確實將自己絕大部分的財產都用到了淮北軍大營。

  現在與陳春煊、孟白一起發展採礦業,即是為淮北軍找到一條新的財路,也是為自己再多一條後路,後路總是不嫌多的。

  時隔幾個月,陳春煊再見到盧八娘,眼裡已經沒有了過去的狂熱,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他雖然還是沒有將淮北王妃從心頭抹去,而且也從沒打算抹下去,但是總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再外露了。

  盧八娘很滿意他的轉變,如果陳春煊還是過去的傻樣,她也只好再冷他幾個月。現在她總算可以與他說些正事了,於是話題在盧八娘的主導下很快就展開了。

  煤,這個時代人們通常稱之為石炭,早已經得到開採和應用,並積累了很多的知識,比如大青山的冶鐵所用的原料就有石炭,而且這時的冶鐵匠人還懂得把煤粉碎,使之完全燃燒,以提高冶鐵爐的溫度。

  只是石炭的產量並不高,而且還很難得,並沒有普及到日常百姓的生活中,就是在冶鐵中也沒有得到更充分的使用。就比如淮北軍大青山冶鐵用的石炭,就是用了很高的價格從淮南買來的,這筆支出是非常沉重的負擔,要想將淮北冶鐵工業發展起來,石炭的供應必是要先解決的。

  盧八娘認識陳春煊後就慢慢有了自己開採石炭的打算,薛家的財物使她有了啟動資金,現在孟白又到了,更為此事增加了幾分保障。

  孟白前世是文科的大學生,在高中的地理學習中曾經背過中國各地的物產礦藏,這些知識就是他如今不能完全清晰記得,也會有一定的印象,現在拿出來就是最寶貴的資源。再加上他頂著孟氏的名頭,能帶來很多方便,而盧八娘不大適合出面的時候也都可以推給他。

  陳春煊再一次被驚得神魂顛倒,他看了盧八娘寫給他的一些礦產資料,琢磨了些日子,這次來也算是胸有成竹。沒想到,又遇到了孟右軍這樣一個人物,心悅誠服地說:「過去我一直認為自己見識不淺,如今才明白什麼是夜郎自大。」

  「我只是在孟家家傳的書中看到一鱗半爪的,紙上談兵罷了。」孟白倒也謙虛,他雖然見過煤炭是什麼樣的,但哪裡知道它們在地下會是怎麼一回事,至於銅礦鐵礦銀礦金礦的,更是只瞭解字面的意思,真要拿過來一塊礦產,他根本認不出。

  盧八娘笑著將他們的話接了過來,「你們也都不要這樣客氣了,我想我們完全可以聯起手來,先找到一處石炭礦開採應用,於公於私都是極好的事。」

  於是盧八娘、孟白和陳春煊沒多久就定下了一同找礦開礦的意向。中國歷來鹽鐵專賣,石炭這樣的物資卻沒有得到朝廷的重視,就是金銀銅等礦產在此時也都是允許民間經營的。所以這個選項並不至於驚世駭俗,而且非常實用,如果能夠成功,他們還可以進一步開展更多的項目,如石油、銀礦金礦等等。

  看起來仙風道骨的孟白最為積極,孟府的經濟之柱之一玉石產業隨著益州齊挺自立而完全被掐斷了來源,另一項嫌錢的生意釀酒業,又因為已經有人弄清高純度酒的原理也開始生產,利潤明顯下降,所以他急於找到新的財路。要知道孟白如今的生活方式,差不是最燒錢的方法之一了。

  而孟白想維持他的名士風範,也只有繼續他的這種生活,當然他也從心底裡喜歡充滿著魏晉風流的灑脫感受,一點也不想改變。

  陳春煊喜歡找礦,也喜歡賺錢,更喜歡因此與淮北王妃建立了名正言順的聯繫,所以也他也充滿了熱情地同意。

  於是盧八娘承擔了主要的投資,孟白負責指導找礦和利用他的名望與礦產所在之地的官員打交道,將礦山買下,陳春煊實地探測開採。

  石炭開採出來,在淮南的經營銷售以孟白為主,盧八娘也會派出代表她的管事,而她應得的利益則直接用開採出來的石炭償還,用來加大淮北地區冶鐵業的發展,提高產出鐵器的數量和質量。

  就這樣,在前世可以掛名為某某礦業的公司成立了,因為眼下淮北的形勢非常不穩定,也沒有條件開展礦業,所以他們的第一步只能在淮南開展。於是陳春煊在定下方案後,很快就要離開了淮北,帶著人手去了孟白提供的前世淮南一處大煤礦所在地尋礦。

  盧八娘和陳春煊都屬於執行力超強的人,定下了計劃就會馬上著手進行,陳春煊在幾天的商談結束後,就直接提出告辭,盧八娘也不挽留,只是提了一句,「如果陳將軍有續弦的打算,我可以將庶妹許配給你。」

  從應用手段上來講,盧八娘並不討厭聯姻這種方法,成本低,見效快,也算好用。作為實用者,她接受這些事物的速度並不慢,不能接受的只是對自己不利的一方面。

  而做為家中的嫡長女,又成了王妃,只要盧八娘給盧四老爺夫婦一封信,他們肯定會把庶妹送過來。如果陳春煊答應,自己就同他成了姻親,很多事情都會方便多了,盧家四房也會在其間得到實利。

  而為聯姻而犧牲的庶妹,盧八娘並不認為這對她算是犧牲,陳春煊是個不錯的成親對象,沒有盧陳聯姻,也會有盧氏和其他姓氏的聯姻,這個時代婚姻不是以個人喜好為標準的,而是以家庭利益為目標。

  陳春煊聽了盧八娘的建議想也沒想,就立即行禮答道:「不勞王妃費心了,春煊已經習慣於獨身一人,倒也自在。」他完全明白盧陳聯姻的好處,可卻不打算勉強自己,既然命中註定得不到,守在她的旁邊就好了,只是他還是心有不甘地歎了一句,「我以前從沒有因為自己的出身而在意過,但如今卻明白確是生平憾事。」

  淮北王妃是欣賞自己的,陳春煊完全能體會得到,如果自己也出身於高貴的士族,就能與淮北王妃早日相識,也可能還有夫妻的緣份,故而他會有此歎。

  盧八娘能夠理解陳春煊的思路,甚至她也不會否定,如果她在決定嫁給司馬十七郎之前結識陳春煊,有可能會答應他的求親,以陳春煊的年紀,當年的他似乎更成熟更容易合作,而且他們從本質上更類似。但是,很多事情是沒有假設的,她淡淡地說:「機緣就是如此安排的,所以永遠不要遺憾。」

  孟白在他們的這段結話時沒有插嘴,他用狐疑的目光在兩人間掃了又掃,便拉了陳春煊一同出去,「我給你擺酒送行。」

  隔天,把陳春煊送走後,孟白直接向盧八娘求證,「我怎麼在你和陳春煊間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盧八娘理也沒有理他。可是孟白哪裡會善罷甘休,「難道無情無義的盧八娘被愛情的火花打動了?」看看盧八娘平靜的面容,他又修改了自己的話,「不管別人的愛情之火燒得多熱烈,你也一樣能不以為然,最起碼裝作不以為然。」

  見到盧八娘不理他,孟白湊到她的面前嬉笑道:「難道你不渴望愛情嗎?要知道那是非常非常不一般的感覺,就像……」

  盧八娘忍不住給了孟白一個白眼,「礦藏找到後,你作為名義上的主人,壓力也不會小,還有心思八卦這些有的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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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31: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 孟太白好奇探私情 淮北王揮兵收青州(一)

  孟白並不把盧八娘的態度放在心上,他得意地解釋,皇上現在手中無權,完全依靠士族支撐朝政,只要頂著孟姓,他就得捧著我。前些天還有人在朝中提議,朝中官職要依士族譜順序安排呢,那樣我極有可能當個高官。」

  「哼。」盧八娘禁不住冷笑了一聲,依士族譜順序安排官職的事情不會出現的,而且以孟白的性子,真當了高官絕不會有好結果。

  「你還別不信,什麼叫世家,其實就是世卿世祿嘛。」孟白雖然這樣說,但畢竟還是明白歷史潮流的方向,「眼下皇上威望不夠,只得重新依重世家穩定朝政。不過庶族雖然被打壓得很慘,但是按照歷史的進程,士庶之別肯定不會太長久了。」

  「至於我,這種亂世自然不會當什麼官,就是請我當丞相我都不會答應,朝廷那爛攤子,不管誰當丞相都是吃力又不討好。」

  「自從益州齊氏謀反後,玉器店的利潤只靠著剩下的存貨了,肯定不能長久,做酒的秘法也難長期保密,我正想著再找一件能掙到錢的事呢。府裡開銷實在太大,家裡又有那麼多孩子要養。石炭的生意我一定會認真做,而且,我也謝謝你,我知道你這是幫我。」孟白心裡也清楚,自己知道的知識盧八娘未必不懂,她肯用自己還不是有幫自己的心。

  「我說過要給你稿酬的,可還滿意?」盧八娘又定下規則,「你以後每年至少要為我寫兩個劇本,劇本的內容要我滿意才行。」

  看著孟白不停地點頭,她又提點他,「益州的事不必再提,我已經把線索都中斷了。現在我們只要重新做好石炭礦,利潤要比玉石還要多。而且你也不必太妄自菲薄,你畢竟是孟氏的傳人,能起到的作用並不小。」

  「這樣的稿酬還真不低呢!看來你對我的劇本很滿意了,我以後一定繼續為你寫一些類似的宣傳劇。」孟白突然間湊到了盧八娘的面前,盯著她的眸子道:「你以為你這樣轉移話題我就會放下陳春煊的事了嗎?陳春煊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你一點也沒動心嗎?」

  「我不得不提醒你,我早就結婚了,而且還有了孩子。」

  「你確實是有了婚姻,可是從來沒有經歷過愛情啊!」

  「所以我就要到陳春煊身上去找愛情,被愛情迷得神魂顛倒?」盧八娘搖搖頭,「不,我寧願保住我的婚姻。」

  「你終於還是愛上了司馬十七郎。」孟白肯定地說。

  「若是在幾個月前你這樣說也許我會相信,」然後盧八娘將前些時候薛家風波簡單地講給孟白,「在我一心一意為淮北軍打算時,他就這樣捅了我一刀,你說我還能相信什麼愛情嗎?」

  不用說盧八娘,就是孟白有一妻四妾,都很再難相信愛情了。每一個他曾經深深愛過的女人,楊柳、阿霞、崔六娘,都讓他對愛情更加不信了。

  「我曾在京中聽過你將首飾全數賣掉為淮北軍換軍糧的故事,盪氣迴腸,催人淚下。京城裡沒有人不知道賢良的淮北王妃,簡直就是妥妥的女神。就是我在寫劇本時都幾次被感動得心潮澎湃,原來背後就是薛家壓下價格,拿省出來的糧食做嫁妝嫁女兒搞政治投機,而司馬十七郎為了有一個堅強的後盾就答應了。」

  孟白微微帶了些嘲諷地笑著又說:「幸虧你現在才告訴我,否則我根本寫不出這麼動人的劇本。」

  最後他得出了結論,「盧八娘,你真悲哀。」

  「你不必替我覺得悲哀,因為這局棋已經破了。」盧八娘從來受不了別人的憐憫,究其實質她不覺得自己應該悲哀,關於薛祺娘的事情她也不可能完全講給孟白聽,於是她淡淡地說:「想坑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每到這樣的時候,孟白就會感到一種懼意,他打了個冷顫,然後想到自己決不會得罪盧八娘的,便又平靜了心神,聰明地沒有再問下去,而是說起了自己的事,「我原以為崔六娘是愛我的,但其實她不是,她愛的是孟府女主人的地位。她得到了後心心念念的只是生個嫡子,我倒是無關緊要了。」

  盧八娘忍不住一笑,「怎麼能無關緊要?沒有你怎麼生嫡子?」

  「其實我在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如此吧。」孟白告訴盧八娘,「她第二胎生的還是女兒,我出門前又懷上了,又是上香又是打醮地盼著生兒子。」

  看著有些低落的孟白,盧八娘溫聲勸道:「公平一點說,崔六娘對你還是非常體貼的,就說你這次出門,她為你準備的東西色色齊全,還有一個美貌小妾,若是在前世,你敢這樣想嗎?」

  「這個妾原來是崔六娘的貼身丫環,在她心中崔六娘才是她的夫君。」孟白哼了一聲,「你看過紅樓夢吧,平兒是怎麼對王熙鳳的?又是怎麼對賈璉的?我出門帶著她正是崔六娘的主意,就好比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這比喻也太……盧八娘又笑了笑,「本時代對於嫡妻的要求就是如此啊,崔六娘夠得上是個賢妻吧,而且她做得一點也沒錯!唯一不足之處就是她還沒有生兒子,所以才一直拼命努力!」

  「我已經告訴她一萬次了,男孩女孩我都一樣喜歡,將來我的家產也會平分給所有的孩子。可是她就是要生嫡子,我好心讓她多養養身子也不聽,好似我要害她一樣。」

  自己生過孩子的盧八娘現在完全明白崔六娘,「別人的兒子怎麼能有自己的兒子好?將心比心,你應該支持她。」

  「你怎麼也不理解我了呢?」孟白帶了些氣悶地說:「我哪裡是不讓她生兒子,只是一個接一個地生對身體肯定不好,我是想讓她等上幾年再生。」

  孟白是個心地不錯的大男孩,但是他的很多想法在這裡永遠顯得不切實際,盧八娘客觀地說:「你關心崔六娘,但是怎麼樣對她最好,你應該明白才對。」

  「我明白的,家裡大部分的事我也都儘量聽她的。」孟白低聲說:「但我心裡還是不舒服,總想和你抱怨抱怨,沒想到你也不理解我。」

  「我能理解你,可是卻不會縱容你。」

  「你永遠是這樣理性。」

  盧八娘並不反駁,轉而道:「就是司馬十七郎,我也理解他了。畢竟他的思想就是這樣,根本改不了的,再者他給了我一個縣做湯沐邑,而且還答應將來會給我一個郡,總算對得起我。還有他對我兒子也不錯,表面上裝成嚴父的樣子,其實疼到了骨子裡,將來肯定會把家業傳給我兒子的。」

  「所以我要將他留住,好好地過日子。」盧八娘的語氣很溫和,她的神情早沒有了過去那種倔強和絕決,「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已經足夠好了。」

  「盧八娘,你變了。」

  繼盧檾之後,孟白又一次這樣評價自己,盧八娘微微一笑,「人總是在不停地變化,這才是正常的。」

  「是啊,」孟白一聲長歎,「殘酷的世界就是這樣改變著我們。」

  「在淮北這些日子,我覺得環境雖然很差,但其實你過得還很不錯,我可以放心回京城了。」孟白果然很快就南下離開了淮北,他要返回京城回復皇命,也要辦理礦業的一些相關事宜。

  司馬十七郎陪著盧八娘為孟白送行,還熱心地指點他:「回京城後,你帶著表嫂去七善觀上香,再請老知觀做幾場法事,一定能早日生下嫡子。」在他看來,孟白雖然有幾個庶子,但是沒有嫡子,就算是沒有兒子,年紀又這麼大了(其實還不到三十歲),實在是可憐。

  盧八娘看著一臉糾結的孟白點頭答應,就趕緊轉過話題,「我父親就快出孝了,你幫我把信帶給他,再勸勸他不要出仕了。」盧相沒了,司馬十七郎出了京城,沒有照應,盧四老爺實在不適合做官了。

  「你放心吧,姑父和姑母那裡我會照看的。」

  盧八娘到了府門前停住了腳步,讓盧檾替她送到營外。那裡會有孟白的新朋友們擺酒送行,想來一定會留下傳世的佳話詩文,她可沒有興趣參觀。

  司馬十七郎自然也在府門前止步,然後扶著盧八娘的手向屋子裡走去,還不忘了替孟白擔憂,「如果孟表兄沒有嫡子,孟氏的血脈雖然也能傳承,但也是可惜的事。」

  庶子傳下來的血脈終究不夠正統,就像司馬十七郎的皇祖父,就是前朝皇帝的庶子一支,原本只有非常不起眼的王位,後來借助形勢登上皇位,但先天不足,在世家大姓面前總差些底氣的感覺。

  司馬十七郎自己是庶子,對這些微妙的感覺更是體味至深,所以他是真心為孟白可惜。

  同來送行的旭兒因為枯站了一會兒,早已經不耐煩了,拉著他的母妃,嚷著:「去花園!去花園!」,他是想到王府後面新圍出來的一處花園裡玩耍,那是司馬十七郎特別給兒子圈的地。

  盧八娘便向用驕傲喜愛的目光看著兒子的司馬十七郎說:「你趕緊去前營吧,我帶兒子到花園裡走一走。」

  「好,你小心些。」司馬十七郎叮囑跟在後面的桃花幾個人,「別讓世子鬧王妃。」看著有人將旭兒接了過去才轉身離開。

  盧八娘在小花園裡信步走了幾圈,看著旭兒與幾個小孩子玩得興高采烈,這麼小的孩子,他們根本就分辨不出這個花園是多麼簡陋,幾株保留下來的大樹,臨時拼湊出來的幾叢不知名的花,隨處可見的野草,還有幾塊大石、幾個樹樁,根本就沒有景致可言。

  但是,繁茂的花草樹木一片生機勃勃,而歡笑的孩子們更為這裡添了無限的活力。盧八娘瞧了一會兒,留下綠袖帶著孩子們,自己扶著桃花回了王府,她要做的事情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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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31: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 孟太白好奇探私情 淮北王揮兵收青州(二)

  司馬十七郎就要出征了,這一出兵出上一次有著非常大的不同。上一次佔領的地方靠近淮河,一直屬於漢人控制的勢力範圍,最起碼也是胡漢交替控制的地域,但這一次,司馬十七郎將要攻入胡人的領地。這兩者的差距可以算得上是天差地別了。

  可以慶倖的是,司馬十七郎就要出兵的大秦,是由羯人所建,他們正與由匈奴人所建的趙漢政權正打得難解難分,這也是淮北軍渡過淮河後一直過得比較平靜的原因。無論是大秦還是趙漢,他們中不管哪一個獲勝,下一個目標都是會是漢人。

  據孟白所記得的歷史知識,大秦很快就會擊敗趙漢,佔據大部分北方,而從各方面傳來的消息也都支持這一說法,大秦目前正將主要的兵力都放在北部,期冀早日拿下趙漢,而趙漢節節後退,似有不敵。

  司馬十七郎急於出征,也是考慮到了如果大秦統一的北方,那麼淮北軍的處境就更難了,還不如趁著大秦和趙漢爭鬥無暇顧及淮北,搶先佔領一片土地發展。

  總之,淮北軍想生存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靠武力去搶去奪,這是擺在他們面前的不二出路。

  行軍打仗自然靠的是武力,但是軍需物資的供應也是影響戰爭結果的最重要因素,盧八娘要準備好一應物品,還要挑選足夠的官員跟在軍隊後面接管打下來的地區,保證軍需物資安全而源源不斷地運到前線,很多工作從現在開始做已經很緊張了。

  當秋風起來的時候,司馬十七郎做好了出征的準備,只有夫妻二人時他撫著盧八娘的肚子說道:「這一次征戰,我也無法估計所用時間的長短,而再有幾個月你就會生孩子,不知能不能回來,還真是不放心。」

  然後他試探著問:「不如你帶旭兒住到大青山裡,將留守的事務交給朱相國和十兄?」

  大青山是淮北軍的基地,司馬十七郎出兵後,將各處的精兵都抽調一空,只有那裡還保持著原來的防務水平,盧八娘帶著孩子住進去,安全肯定是極有保障的。但她卻搖了搖頭,「如果你在北邊一切順利,進不進大青山都是一樣的。」

  這個道理司馬十七郎當然明白,雖然他對勝利充滿信心,但是他還會擔心妻兒,於是又說:「要麼我再留下五百護衛給你?」

  「不必,你走後我會讓桃花爹調三百軍士到後營駐防,以防萬一。」這些事情盧八娘也早有打算,「朱相國和十兄雖然可信,但一應事務總不如我辦理得熟練,還是像上次一樣,讓他們協助我即可。」

  這是最理想的安排,司馬十七郎只能點頭,「你還是要小心,畢竟月份不小了,千萬別太累!」

  「我會的。」盧八娘答應了,她從不是一朵柔弱的小花,而是一株參天的大樹,能為自己和自己想庇護的人撐起一把大傘。

  於是出發前,司馬十七郎在眾位官員和將領的面前將淮北王的印信交給盧八娘,「我出征後,一切都以王妃馬首是瞻!」眾人應喏。此舉徹底奠定了淮北王但凡出征,就由王妃留守的規矩,這個規矩也一直傳了下去。

  大軍出發前,盧八娘帶著一干的家眷到營外送行,只見五色旌旗在頭上飄舞,披著鐵甲的戰馬嘶鳴著,兵士們手中的長槍在陽光的照耀下閃出一片刺眼的白光,一列列的隊伍從大營中走出,將營前的地面揚起了塵土。

  終於,司馬十七郎在中軍的大旗下騎馬走了出來,他帶著將領們在女眷們的面前經過,突然拔出寶劍,大聲喊道:「我們一定會凱旋而歸!」

  「凱旋而歸!」更多人高聲喊了起來。

  「凱旋而歸!」盧八娘懷裡的旭兒突然大聲叫道,聲音是那樣的稚嫩,但語氣是那樣的堅決。盧八娘輕輕地親了他,「會的,你父王他們會凱旋而歸!」

  三千騎兵,一萬步兵,還有近萬的役使人等,基本是傾盡了淮北大營的全力,這一戰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在司馬十七郎走後,盧八娘繼續建設著她的新家園,繼鹽場、工廠和農場後,她又試驗性地開設了一家紡織廠。

  紡織廠的選址是在軍營不遠處的一大片桑田旁。要知道在這個時代的桑樹是非常重要的作物,按照一般的規律,普通農家差不多都要把三分之一左右的地用來種桑養蠶,而且每年的賦稅中都要交納一定數量的絲織物。

  做為與吃飽飯差不多一樣重要的穿衣問題,盧八娘是非常重視的,各處都新建了不少大桑園,現在到了蠶成熟的時候,她準備將以往由各家各戶分別進行的煮蠶抽絲紡織等工藝全部集中起來,形成規模化的分工生產,改進生產方法,增加生產效率,提高產品質量。

  表面看成立紡織廠其實與建立其它的農場工廠並無多少不同,但其實這裡面有一件特別需要注意的事情,那就是紡織廠是由大量的女工組成的。

  女人在家中紡織是非常正常的事,但是想要將她們集中起來就會有很多的問題,因此盧八娘要探索出一條道路再慢慢推廣。

  紡織廠收什麼樣的女人?是不是要用男性的管理者?孕婦應該怎麼照顧?雖然前世有很多的經驗和方法,但是盧八娘還是要仔細地斟酌。因為將來會有更多的紡織廠成立,甚至這也不只是紡織廠的問題,還會有更多適合女性勞動力的工農業的發展方向。

  自從到了這個社會,盧八娘一直在為自己謀得榮華富貴、平安康泰而努力,現在這一目標越來越具體,她已經有了自己的領地,只要將這裡建設成一個富庶安康的家園,她想要的生活就指日可待了。

  在家園的建設中,不可能忽視占人口一半的女性,而且身為女人的盧八娘也會天然地為女人爭得盡可能多的權力。但是權力的爭取還是要靠實力的,女人起碼能夠走出家門才能談得上實力。

  最終,盧八娘讓她以前手下的一位女掌櫃劉三娘子做了第一家紡織廠的負責人,淮北軍的女眷中朱大姑等幾個人也加了進去,這些女人們從鬆散地組織起來為淮北軍做衣物開始,到慈善局撫幼所的管理,再到現在籌建一個工廠,她們的能力不斷地提高,也讓盧八娘對她們越發地依重。

  轉眼間就到了秋收的時候,通常來說秋收季節根本不應該出兵,軍士們應該留在屬地協助秋收,因為這是一項非常需要人力的工作。

  但是這一次司馬十七郎選這個時機出征還是有原因的,因為在盧八娘懸賞鼓勵之下,已經有人制做出了一種用馬拉的收割機,機器已經在夏天收冬小麥時應用過了,並又加以改進,現在全面開始使用,完全能夠節約大量的人。

  這種方法收割的效果雖然不是非常完美,比起人工收割要多損失一部分農作物,加上播種第二季作物時已經完全採取大規模的馬拉犁耕作的方式,精細度也較差,兩項疊加,大型農場農作物的畝產量要比小農經濟的精耕細作差上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左右。

  不過,如果按投入的人員來計算,那麼每個人生產的糧食則是小農經濟的十倍。這種類似機械化生產的方式特別適合地廣人稀的現狀,將淮北軍的精銳完全從屯田中解放出來,讓他們有時間去練兵打仗。

  當然由於半機械化的程度總體並不高,在秋收季節,淮北軍所有屬地大部分人都盡可能地停下了手中的其它工作,全部投入到秋收中了,只有冶鐵和為前方大軍運送軍資依然保持正常的步伐。

  就是老弱婦孺們也被調動起來,田間遺留的大量稻穗不論是任何人都可以隨便撿拾,只要上交農場一半就可以,盧八娘開辦的慈善局和撫幼所竟然撿拾回幾個月的口糧,由此可以推測出各家各戶的所得更是不菲。

  面對請盧八娘加大收回田間遺穗比例的請求,盧八娘一概拒絕了,民富才能國強,淮北軍經過這一年的兩季豐收,又開設榷場引進商貿,早已經改變了初入淮北時一窮二白的狀況,多讓些實利給百姓其實能夠凝聚更多的人心。

  在盧八娘的心中,她對於目前的這一點成績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這只是起步而已,如果淮北在目前的機制下繼續發展,不出幾年時間經濟就會有質的飛躍。

  但她也同樣明白,經濟騰飛一定要有和平安定的大環境,那就要依靠司馬十七郎戰績了。

  大兵出發後,前線不斷地傳來捷報。大秦的軍防重點完全在北方,他們佈置在南方的軍事力量相對薄弱。而秋季羯人們已經習慣了到南邊搶糧,所以在秋收前他們正在進行最後的放鬆,淮北王又挑了個他們一點也沒想到的時機出兵,打得他們手足無措。

  司馬十七郎的重甲騎兵對陣羯的騎兵並不落下風,而他的車陣就很明顯地勝出一籌,在野戰中完勝羯人後,退回城中的羯人並不擅長守城,兩三個月的時間,淮北軍已經連下數十城,將青州之地完全收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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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傳捷報獻子女玉帛 生次子思遠征良人(一)

  青州之西就是徐州,原由尚家佔據,這些年被羯人一點點地蠶食已經只剩下徐州之南的半壁,而徐州北部則在羯人的掌控之下,就在司馬十七郎在東邊大敗羯人時,約定一同出兵的尚喆也在徐州北部向潰散的羯人出兵了。

  其實不只是尚喆一支軍隊出動了,他的弟弟尚頡在蔣歆的陪同下也帶著另一支尚家軍襲向羯人,而在淮北還有無數支大大小小漢人的塢堡寨子或早或晚,或主動或被動地與羯人交手。一時間,青徐兩州內羯人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淮北之地漢人要遠遠多於羯人,漢人心中亦傾向正統朝廷,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也曾有過朝廷名將北上後很快將黃河以南的大片土地都收復的情況,只是後來由於種種原因並沒有守住。

  司馬十七郎最初的幾場勝仗就像推倒多米諾骨牌的那隻手一樣,在淮北大地掀起了反羯的大風浪。幾個月的時間,司馬十七郎從淮北的最東部延著黃河南岸一直向西掃蕩,一路上士民影從,很快就將青州全部,徐州北部之地收歸旗下。

  如今淮北王的聲望如日中天,所過之處,羯人聞風度喪膽,漢人簞食壺漿相迎。更可貴的是,淮北軍有嚴格的紀律,對漢家百姓不擾一絲一毫,於是在他過境之處,由淮北軍大營派來的官員們非常順利地接收了佔領區,就是原來屬於尚家和陶家的舊地,也幾乎全部歸於淮北軍,尚喆和尚頡只佔據了少量的土地。

  不過到了這時,尚喆和尚頡已經完全淪為司馬十七郎的手下,特別是尚頡,因為年少熱血,對於淮北王是真心敬仰,首先主動帶兵歸於淮北王帳下聽令,而司馬十七郎亦十分看重這個少年。

  雍州的陶家隨後也趁此機會向北出兵,這可是收回自己被羯人搶走的地盤的好機會,陶耀光自然不會放過,而且他還明白如果自己不趕緊出兵,淮北王西進後會將雍州的一部分土地歸到他的治下。

  事實上,司馬十七郎已經這樣做了,他這一次出兵,不僅得到了他一直謀算的青州,也得到徐州過半的土地,還有雍州一個郡,以他的實力和聲望,只要淮北軍到達的地方,收歸他所有是毫無疑問,當然他不會去搶尚家和陶家用武力收復的地方,畢竟淮北王除的武力強外,仁義道德水平也是一流的。

  當然對羯人,司馬十七郎就完全換成了另外一個人,戰場上全力斬殺,將擄獲者為奴,所經之地所有羯人的財產全部沒收,不管是財帛子女還是土地房屋,那真是比掃落葉的秋風還徹底。

  當然對於漢奸——也就是為羯人做事的官員也同樣如秋風掃落葉般地冷酷,只要沒有在淮北軍到達之前殺羯人反正的,待遇同羯人,全族沒為奴籍,財產充公。

  如此堅決的手段,故然能使一部分投敵的漢奸完全投到羯人那一面,但更重要的是給淮北的民眾一個強烈的信號,淮北王與羯人誓不與共,淮北百姓絕不許投敵,即使在羯人所占地區,也不能出仕。

  畢竟在這個時代,官員的數量相當的少,通常一個縣也只有縣令一人算是官,由官府任命,其餘的都是吏,所以聽上去淮北王的法度嚴苛,其實夠上漢奸的也不過十幾個人而已。累及的家族不及十個,因為有的家族早就將為羯人做官的族人出族了,實在是大部分漢人心中都不齒漢奸,而且這個時候人們還是很講節氣的。

  至於沒收的財產,盧八娘要比司馬十七郎還要清楚一些。概因為司馬十七郎在前面打仗,每打下一地根本沒有心思處理這些瑣事,自有淮北軍大營的官員接手,然後造冊與各處的政務一同報到盧八娘處。

  盧八娘看了冊子,在羯人的治理下各處的經濟情況並不樂觀,沒有經過開化的少數民族哪裡有多少治理農耕社會的經驗,怪不得羯人每到秋天要例行搶糧,因為不搶他們的治下產的糧食真不夠啊!況且他們還要向他們的朝廷交上大量的糧食財物,以支持與趙漢的戰爭。

  所以,淮北軍雖然大獲全勝,但是今年並不能從新佔領的土地上得到財政上的補貼,反倒從淮北軍大營中抽調物資支持,好在淮北大營原本的屬地今年大豐收,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又事先預計到會有缺口,做了準備。

  而在新佔領區,盧八娘指示官員們不用急著將金銀玩器和淪為奴隸的人口運送回來。而是要抓緊搶收各地的糧食,大規模播種冬小麥,留下糧食絹帛等用物資賑濟百姓,定下長遠的計劃。

  取得這樣大的戰功,司馬十七郎自然要向朝廷送上請功的摺子,盧八娘本應該準備好給皇上進獻的供品,可她為難了。按習俗,這些戰利品應該選最好的獻給朝廷,再次的分送親朋好友,再留下一些自用或做賞賜。

  金銀珠寶、玩器物件都非常容易挑選,就是留給司馬十七郎賞賜眾人的東西,盧八娘也大致為他理出幾個等級,用時非常方便。做這些事時,盧八娘是非常公正的,也沒有自己私自截留的心思,一則她還不把這些東西放在眼裡,另一則司馬十七郎特別讓隨同押送糧草的平安特別給她選了些最上乘的物件,沒有上登記的冊子,直接算她的私產。

  可是按這裡的習俗人們說到財產時時常會說「子女玉帛」,也就是人也要算做財物的。官員們送上來的冊子中都詳細登記了奴隸的年齡和特點,不只有羯人漢人,還有著名的「白奴。」

  白奴其實就是白種人,他們屬於鮮卑的一支,因為膚白貌美,很受歡迎,就是在京城,高門大戶中也以豢養幾個白奴為樂事。盧八娘可以肯定司馬十七郎想要貢獻的禮品一定包括這些白奴。

  送美女的事盧八娘不是沒做過,可是給皇上送也好,給齊王送也好,並沒有多少壓力,可以如果給盧四老爺和孟白送,她心裡還真有些彆扭。但若是漏下哪一個,又顯得厚此薄彼了!

  盧八娘為難了一下,然後想出一個辦法,她把當初淮北軍出京時送錢送物的人員名單拿出來給了寧姑姑和平安,讓他們倆人做主,挑選合適的白奴,搭上各種金銀珠寶,列好單子送上來。

  於是寧姑姑便將有些姿色的白奴全部當成禮物送了出去,這樣不但讓王妃將來不必面對她們,也能省上不少的財帛,要知道白奴的價格在京城一直是居高不下的。

  平安也沒有什麼意見,他在軍中見司馬十七郎非常堅決地拒絕了幾個非常美貌的白奴,明白主人的心思並不在這裡,但他對盧八娘提議道:「王妃,除了白奴,不如每家再送上幾個羯人壯漢充做役使之流,這些人不畏風寒,鞍馬便捷,京裡的貴人們役使他們,豈不是為淮北王揚名呢?」

  盧八娘心裡很不屑,但最終卻點頭道:「也好,你看著辦就可以了。」

  最終除外財物,獻給皇上十名白奴,二十名羯人,齊王府和盧四老爺處各白奴四人,羯人十名,還有諸多宗室親友,不一而足,由平安親自帶了妥當人送向京城。事後司馬十七郎看了單子,免不了寫信回來贊盧八娘處理得當,盧八娘只一笑置之。

  對於此事,在回信中盧八娘也只一筆帶過,但她詳細寫了家裡的情況:旭兒已經學會背幾十首詩,今天一早起床就想起來父王,穿上衣服嚷著要去找父王;肚子裡的孩子不似旭兒那時一般好動,但是空閒時傳女樂奏《陽春白雪》時,卻突然動了起來,好像特別喜歡聽音樂;還有自己現在的食欲還不錯,只是口味與上次懷孕完全不同……

  她的信早一改以往只寫乾巴巴的公事的習慣,而是每天都要寫上一些瑣事,就像記日記一樣標有時間,積攢幾天後與公文一起送出去。

  司馬十七郎的回信雖然不夠規律,但也很頻繁,信中他絕口不提有多麼想念王妃和世子,可是字裡行間卻完全能體會到濃濃的惦記:他囑咐盧八娘行動要小心,不要讓旭兒整日纏著她;囑咐她給肚子裡的孩子讀讀經史;囑咐她一定要下人陪夜等等。

  對於軍中的事,他很少說起行軍打仗中的艱苦,反倒寫了一些趣事,羯人佔領的地盤上那些漢奸如何巴結,如何想辦法送金銀美女,如何醜態畢露;尚喆和尚頡每件小事意見都不同,是如何兄弟鬩牆的;陶耀光原本沒打算出兵,後來見形勢大好,是如何急著點兵北上,見到他時是如何一臉正氣的……

  新收復土地上的官員也會按時向大營彙報工作,盧八娘又能收到陳勇除達等人額外的一些信件,所以她對司馬十七郎的現狀倒是比較瞭解。

  淮北這片土地非常適合司馬十七郎,當然也可以說司馬十七郎非常適應並把握住了淮北這塊胡漢相爭、政出多門又極度渴望著正統力量的土地。

  在先皇遺詔的大旗下,淮北王完美地演繹了他的封號,趕走羯人、處置漢奸,贏得漢人士民強烈的歸附之心,盧八娘覺得自己是真心佩服他的,若是自己,她平心靜氣地承認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即使前世是個成功的商人,但她明白自己的格局也就是如此了。

  司馬十七郎成長得太快了,快得她都需要仰望了。

  於是盧八娘更不想放棄這麼優秀的一個男人了,她不只要享受司馬十七郎帶來的富貴,也要享受他能帶來的榮光,畢竟是她慧眼識英雄選擇了這個人,又投入了鉅資來打造,他的一切就應該由自己來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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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傳捷報獻子女玉帛 生次子思遠征良人(二)

  盧八娘從來都是行動不遜於思想的人,她要享受司馬十七郎帶給自己的榮光並不是白白享受,她手中一直做的事情重要性並不次於司馬十七郎的北伐,只是很多人根本沒有注意到。

  經濟封鎖——這個名詞在前世很多人都不會陌生,但在這裡很多人還沒有意識到,盧八娘正是這樣對待徐州南部也就是尚家的領地。利用經濟將尚家進一步削弱,協助司馬十七郎完成將徐州完全收歸已有的佈置,也正是適合盧八娘大展身手的領域。

  到了淮北一年多的時間裡,盧八娘對尚家的情況摸得比較清楚了,以前見尚家手下大量兵丁逃到淮北軍,只道尚爽為人寡恩刻薄,後來才知道尚爽手中是真窮。

  淮河南北本是中國最富庶的地區之一,尤其在這個時代,黃河還沒有奪淮造成無數的災難,這裡本來擁有肥沃的土地、豐富的水源,自然環境得天獨厚,是中原大地的大糧倉。

  可是幾十年來,胡人漢人你來我往,差不多沒有一年沒有戰爭,就是當年蘇峻之亂徐州也被波及過,大大地傷了元氣。更不用說羯人每年秋天必來搶糧,尚家抵擋不過,一點點地向南收縮,於是地盤越來越小,人手越來越少,實力也不斷下降。

  盧八娘授意手下的人,將通往徐州的商路卡得死死的,對徐州所有貿易物資都提高幾倍的價格,又依仗自己的船隊封鎖了尚家與淮南的貿易。只剩下與陶家相鄰的邊境她管不了,不過她早就弄清楚了,陶家對尚家一直存在吞併之心,所以也不擔心尚家投向陶家。

  經濟封鎖這種措施不似戰爭能立刻看到效果,總要慢慢等上些時日才能有所體現,盧八娘並不急,徐州南部端睨已現,隨著封鎖的一步步推進,那裡很快就會缺鹽缺鐵,缺種種的日常和戰備用品,然後就是糧食也會不夠。

  如果畫一張地圖就很容易看出來,現在淮北軍所佔領的土地正好將徐州南面包圍起來,加上盧八娘控制的淮河,就是一個標準的c形,將尚家包在了裡面。想把徐州南拿到手中,雖然不是易於反掌,但其實也沒有多難了。

  只是盧八娘深深理解司馬十七郎的心聲,他在信中看到盧八娘畫的c形圖一定非常開心,但是卻非常沉住氣,根本沒有做一點小動作,還囑咐盧八娘維持現在的局勢,靜等尚家出現變化。

  在淮北王的心中,淮北之地當然是他的,是他的皇祖父遺詔封給他的,他有著無可辯駁的所有權,但是特別注重名聲的司馬十七郎卻不會主動去從漢人手中搶來,因為尚爽雖然老邁,但畢竟是抵抗胡人多年的老將,他必須給尚爽適當的尊重,保全他的體面。

  於是形勢就這樣膠著下來,前方司馬十七郎打到雍州邊緣與陶耀光會面後便停下了攻勢。連續做戰幾個月,轉戰近千里,淮北軍已經相當疲乏,損失也不小,休整是必須的,另外再繼續向西北,情況也要複雜得多,陶耀光虎踞雍州,向北向西羯人和氐族的力量更強大,百姓基礎與淮北一帶根本沒法比,現在最重要的是將新收復的土地好好消化。

  司馬十七郎在最後打下來的一個郡府,就是與羯人相持的最前線,也是與陶耀光相鄰最近的同城加修了軍事工事,府城的城牆加高加厚許多,又在附近的一處高地選了駐兵之所,形成相互拱衛之勢。

  這些工事現在就顯出了非常實用的效果,因為羯人已經開始反攻了。

  早在春秋戰國之時,漢人就有了豐富的守城經驗,現在同樣是一座城,羯人沒能守住,但略加修整,在司馬十七郎的手中卻擋住了羯人的數番進攻。

  守城的同時,淮北王時常與陶耀光、尚喆、尚頡,還有陶家尚家的不少武將在一起商談討胡大計,因為他堅定的北伐意志、豐富的學識、皇家子弟的身份還有在軍中不飲酒,不近女色,與士卒同甘共苦種種閃光品德為他贏來了無數的景仰。

  聽說陶耀光在同城住了幾天後,顧不上再討要原屬於雍州的同城,就急忙帶著手下的將領們離開了,因為他實在擔心手下的人與淮北王接觸越久,越容易被司馬十七郎感招,很多人就會改換門庭了。

  盧八娘看到這裡笑了,再下面就不那麼愉快了。司馬十七郎寫道他恐怕不能回來過新年了,也不能親眼守在王妃身邊陪著她生孩子了,等同城這邊形勢穩定後,他也不可能立即回大營,他要一路巡視屬地、整編新軍,最快也要在春天時才能回來。

  盧八娘就要生產了,心裡非常盼著司馬十七郎回來,可她也明白,新收復的屬地還不夠平穩,司馬十七郎巡視一回是應該的,況且他還要安排各處的駐防,這些都是關係到淮北軍生死的大事。

  而且司馬十七郎雖然沒有這樣寫,但他肯定是非常惦記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的,他在信中說猜測肚子裡的這一個是女孩,希望她能長得像她的母妃一樣美麗高貴,又囑咐盧八娘如果是女孩,就由她給孩子起名。

  盧八娘也覺得肚子裡面的這個應該是女孩,因為她這一次的感覺與懷著旭兒時很不一樣,結果到了十二月二十三日夜裡,她又一次生下一個兒子。

  第二個孩子生起來要比第一個快一些,但難以忍受的痛苦卻是依舊,盧八娘咬著布巾想:「就是司馬十七郎回來又能怎麼樣?難道他能替自己生孩子嗎?」他最多不過是在書房裡坐不住,來回踱著步而已!那樣有用嗎?

  可是等她睡了一覺醒來看到躺在她身邊的小小繈褓時,想起旭兒剛生下來時,司馬十七郎賴在床上不走的樣子,心裡一酸,自己還是想他回來呀,雖然他回來也不能替自己生孩子。

  盧八娘想著想著,就想到了自己生孩子時司馬十七郎當時在做什麼呢?那時正是半夜,他應該在帳篷裡睡著。在天寒地凍的季節,司馬十七郎在軍中又一向身先士卒,不肯搞特殊化,那麼他一定裹著羊皮披風躺在氊子上縮成一團,想到這裡她輕輕歎一口氣,心裡也不氣他不回來了。

  這時,昨天半夜睡著時被抱走的旭兒拉著桃花的手走了進來,「母妃,桃花姑姑說母妃生了弟弟!」

  盧八娘笑了,司馬十七郎雖然沒能陪著她,可她還有大兒子呢,於是她叫過旭兒讓他看,「這就是弟弟,你以後成了哥哥了,要照顧弟弟啊!」

  「弟弟,弟弟!」旭兒喜歡極了,用小手輕輕地戳著弟弟。

  「弟弟還睡著,旭兒和母妃一起吃早飯吧。」盧八娘擔心旭兒不知輕重,拉住他的小手,心裡卻在感慨,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成為兩個兒子的母親!不過,她非常自信一定能做好他們的母親!

  「王妃真有福氣,又生了個兒子!」寧姑姑笑著把飯端了進來,「世子一早上醒了一定要見王妃,我們都攔不住,只得放他進來。」又笑著對旭兒說:「世子,母妃剛剛生了小弟弟,一定不要鬧母妃噢!」

  旭兒果然乖乖坐在盧八娘身旁,由著桃花幫他餵飯,「旭兒最聽話的。」

  盧八娘帶著旭兒用了早餐,然後二兒子也醒了,於是換尿布餵奶,一系列的動作都熟練極了,剛生下來的小兒最好帶的,餓了就哭,吃飽了就睡,而盧八娘這個母親身體又特別健康,奶水也極充裕。

  待盧八娘再次整理好了,寧姑姑又上前說:「一大早十夫人、二十四夫人還有朱夫人、朱大姑、柳夫人還有很多夫人就來打聽是不是生了,我告訴她們王妃已經睡了讓她們先回去,這會兒又都帶著禮物過來了,就在外面。」

  盧八娘點點頭,「把禮物收了吧,只讓幾個人進來就行,其餘的你就想辦法推了,再散些喜錢給大家。」

  寧姑姑答應一聲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帶了盧八娘的十嫂和二十四弟媳加上朱家、柳家、徐家的幾位夫人進來,大家圍著盧八娘和孩子笑著說話,「王妃真是有福氣的,又得了個兒子!」

  「就是呢,一早上就聽見喜鵲叫,我就想王妃肯定生了,過來打聽果然如此,王爺若是知道了一定高興得不得了。」

  「看王妃的臉色也好,看來生得一定非常順利!」

  「二郎君長得像王妃,可真漂亮!」

  「我也這樣說呢,真是可愛極了!」桃花附合著,原本她特別希望王妃生的孩子像娘子,似乎覺得那樣的孩子才更可愛,但是現在她整日帶著旭兒,比自己的兒子還心疼,所以一時間倒愁了起來,自己實在喜歡旭兒,怎麼也不可能因為二郎君像王妃改成偏疼他,所以不知更愛哪一個好。

  盧八娘剛剛生過孩子,需要多休息,寧姑姑很快就示意各家的夫人,大家果然紛紛站了起來告辭了。

  薛九娘,也就是盧八娘的二十四弟媳落在了最後,她遲疑地左右看了看,然後跟著大家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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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父過子受無賞反罰 深思熟慮遇挫更勇(一)

  薛九娘從淮北王妃這裡出去後就去了薛側妃的院子,不出意外地在院門前被攔了回來。

  盧八娘聽到消息後點了點頭,第二天這個弟媳過來時,便讓人把她叫了進來問:「薛側妃的命格不能見外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去找她有什麼事?」

  薛九娘與很多人一樣,都是怕淮北王妃的,她趕緊低頭行禮請罪,「我想我側妃娘娘是親姐妹,現在又是嫡親的妯娌,算不上外人,側妃娘娘若是空了也許會見我一面。」

  薛側妃的院子外鬆內緊,盧八娘甚至設了帶著武器的護衛監視,如果有異常護衛們被授權可以殺人,薛九娘根本闖不進去,也幸虧她根本也沒去闖,否則說不上結果會怎麼樣呢。

  親姐妹?嫡親的妯娌?盧八娘可不信她們間能有什麼感情,「你見薛側妃想做什麼?」

  看王妃根本沒叫自己起來,薛九娘低聲回答:「我想去求姐姐給我一個待女。」

  盧八娘奇怪了,「你又不是沒有伺侯的人,要什麼侍女?」

  現在淮北軍大營條件雖然不好,但是這些貴婦人官太太身邊哪裡會沒有伺侯的人呢?只不過比過去少了一些罷了,薛九娘是個庶女,從小在嫡母手下討生活,還不至於這樣不懂事,一定多要侍女。

  果然薛九娘斷斷續續地又說:「郎君嫌侍候的人不好,讓我找王妃要個女樂,我想王妃一向喜歡聽琴的,現在快生了,事情又多,就沒有說。後來郎君不高興了,我便想到姐姐那邊人很多。」

  說到這裡,盧八娘已經明白了,什麼要個侍女?司馬二十四郎其實是想要個美貌小妾!美女畢竟是稀缺的資源,薛九娘的陪嫁丫頭長相不可能太出色,於是司馬二十四郎盯上了自己身邊那十個女樂,而薛九娘不敢開口,便想去求薛側妃。

  要知道薛側妃確實有幾個非常美貌的侍女,那可是董夫人用心為她搜羅的,為的就是幫女兒固寵。不過,她們既然跟著薛側妃嫁進淮北王府,就命中註定會孤老終身了。

  盧八娘原本擔心薛九娘知道了些什麼,正想如何處置,現在放了心,看了看跪在床下的薛九娘,了然地問:「你有身孕了吧?」

  「是,剛知道沒幾天,王妃這裡一直忙,就沒有特別來稟告。」薛九娘怯生生地說。

  齊王府上樑不正下樑歪,風氣果然不好,二十四郎不過跟著哥哥混日子,秋天出征時上了前線,不料什麼戰功還沒得時就受了點小傷提前回來了,現在傷養好了就又想起了淫樂!怪不得不管司馬十七郎對自己多麼愛慕,可從來沒有鬆口說不納妾!

  「起來吧,」盧八娘吩咐道,只要薛九娘沒有壞心,不管她是不是利用自己回絕司馬二十四郎,盧八娘還是打算幫她一把,「你回去告訴二十四弟,嫡長子還沒出生,房裡不許再收人,就說是王爺說的。」

  薛九娘起來歡歡喜喜地行了一禮,「我回去對郎君說。」轉身走了。

  就是身處淮北,盧八娘也知道齊王府越發地破敗了,齊王已經昏饋至極,齊王妃徹底沒有希望和動力了,一大家子人除了司馬十七郎和他帶出來的一兄一弟,其餘的只是指望著齊王的俸祿和幾處皇莊過活,真不知道府裡現在成什麼樣子!

  所以在給齊王府送去不菲的戰利品後,盧八娘不待司馬十七郎說什麼,就主動年禮的禮單上外加了金銀各百兩,司馬十七郎看了後回信上一字沒改,但也一字沒提,想來正是合了他的心意,又讓他心裡無比地愧疚,所以不知說什麼好。

  在盧八娘的心裡,能用錢解決齊王府的問題,那就根本不算是問題,她一直擔心齊王府會帶給司馬十七郎和自己更大的困擾。

  沒想到她的直覺是這樣的準確,盧八娘還沒有出月子,就收到了湖陽郡主派人送的信。信中說,齊王這次惹了大麻煩,王府裡有個婢女暴病死去,在京中掀起了大波瀾。京中已經有好幾個御史上書彈劾齊王,罪名列了一大堆,強買民女、暴虐成姓、教子不嚴、荒淫無度,不一而足。

  湖陽郡主擔心齊王會被皇上處置,讓司馬十七郎趕緊想想辦法。

  盧八娘看了湖陽郡主附在信後抄來的幾封彈劾摺子,不禁冷笑起來,御史們突然間一起發現齊王是個惡棍嗎?其實齊王肯定不是好人,暴死的婢女可能真有冤情,但是這樣的事情原本在齊王府就曾屢屢發生,那時怎麼沒有人出來說話?

  皇上的目標是誰?自然是司馬十七郎了。

  盧八娘將信件封了,又命人帶了信使快馬加鞭送到了淮北王帳前,如何面對湖陽郡主的求助,只有司馬十七郎自己拿主意了。

  沒兩天,孟白也讓人送來了急信,有人查出齊王府中暴死的婢女是司馬十三郎虐死的,齊王府原來沒當一回事,奴僕如同畜產,打殺了算不得什麼,但是偏偏這個婢女的身契有問題,那家人又不肯干休,事情便鬧大了。於是京中對齊王一片罵聲,聽說皇上打算將他送去給先帝守陵以平息眾怒。

  除此之外,孟白還聽朋友說,陶耀光派人進了京城告淮北王搶了他所屬雍州的同城,請皇上令司馬十七郎將同城歸還於他。

  司馬十七郎收復大片失地的捷報和請功的摺子才到京城沒多久,先是齊王府鬧出了大醜聞,然後就是陶耀光告狀,一切都很明顯。

  孟白曾幾次對盧八娘說過,歷史上本朝有過幾次收復了淮北的一些領土,但最後都是因為朝廷對在外的將領不放心,於是想辦法分權,北征的將領受到種種制約,爭權奪利之下北伐失敗。

  正在淮南開礦的陳春煊也送了一封信過來,除了彙報石炭礦的開採情況,也提起了他在京城之外都聽到關於齊王的不堪,傳聞很廣,士民百姓都被蠱惑了。

  還有些親朋故舊也都送了消息過來。

  盧八娘把他們的信都封了給司馬十七郎緊急送了過去。

  在這個時代,通信有一定的滯後性。盧八娘先是接到司馬十七郎得知她生下次子回的信。信中的話語充滿了歡喜,喜添麟兒的報喜信恰好與同城那邊的一封捷報同時送到他的帳中,本來要睡了,但他高興得一點也不睏,讓人研了墨寫信,因為天氣太冷,筆墨澀得寫不好字。

  但是他還是寫了不少,先是給次子起了名子,小名就叫捷兒,大名叫長勝,說這個兒子就是他的福星,從他還在肚子裡時就保佑他的父王一直打勝仗。然後他又說了最近的見聞,他剛剛在徐州北部巡視了幾個縣,看到各處正在過年,又因為趕走了羯人,免了今年的賦稅,到處都是歡天喜地的人。

  當然他也免不了要關心關心盧八娘,囑咐她一定要坐好月子,這些日子要少操心,還隱晦地提了一句,他想起了家裡的一樣吃食,盼著早點回去嘗嘗。

  盧八娘臉上熱了一下,然後她苦笑起來,等司馬十七郎看到湖陽郡主和孟白的信,再不會有如此的閒情逸致了吧。

  果然再看司馬十七郎收到齊王府消息後的回信,盧八娘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臉落沒的司馬十七郎,蕭然地坐在帳中發呆,然後拿起筆來寫請罪的摺子。

  司馬十七郎摺子上自認不孝,父母在而不能奉養,亦不能時時勸諫。他請皇上饒恕他的父王,因為他年紀已經大了,根本受不了守皇陵的苦,至於父王犯的錯,就用他的戰功和爵位來贖。

  司馬十七郎有多麼多看重他的親王爵位盧八娘很清楚,他為老皇上為司馬家的江山盡心盡力拼了差不多十年,為的就是爵位,就好比前世苦練十幾年的運動員,流血流汗為的是拿到金牌。現在突然間要將金牌拱手讓給別人,心裡怎麼會情願!

  文中字字血淚,想來除了藝術加工外確有司馬十七郎的真實感情在其中,對父王他總歸有骨肉親情的,就是從道義上他也不會推卸身為兒子的責任。

  但是目前也唯有這樣的舉措才能救齊王了。

  盧八娘很滿意地看到,司馬十七郎儘管同意把戰功和爵位都讓了出來,但是絕口不提自己親自回京請罪,而是最後寫道,「淮北局勢頗為嚴峻,羯人未滅,士民未安,故臣侄謹尊皇祖父遺詔,為國盡忠。」

  忠孝不能兩全,自然先忠後孝,皇上想拿齊王來壓司馬十七郎也沒那麼容易!

  對於陶耀光的汙告,司馬十七郎的回答非常簡單,皇祖父將淮北封給自己,自己只要從羯要手中奪回來,就會牢牢地守住,請皇上治陶耀光失同城於羯人之罪。

  該堅持的堅持,該放棄的放棄,有理有據有節,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司馬十七郎也越來越黑化了?該不是自己影響的吧?

  盧八娘搖搖頭否定,當然不是自己,一定是惡劣的局勢對他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盧八娘看到的摺子都是副本,正本已經由尚喆送往京城,司馬十七郎的功勞要為他的父王折罪,但尚家的功勞並不能抹掉,司馬十七郎又給尚家諸將和協助他共同對敵的塢堡堡主們寫了請功摺子,懇請皇上不要因為自己影響了他們的封賞。

  可見司馬十七郎雖然有些黑化了,但論起陰謀還是差一些,於是盧八娘趕緊將朱相國——也就是當年的朱御史招來,讓他看了所有信件,然後就將義憤添膺的他送去與尚喆一起進京。她忘不了當年朱御史死死咬住齊王時的狠勁兒,現在老人家雄風猶在,定然能從輿論上壓住反對淮北王的風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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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父過子受無賞反罰 深思熟慮遇挫更勇(二)

  朱御史回歸本行後正氣浩然,南下的路上到處宣揚淮北王的豐功偉績,說到淮北軍風餐露宿、臥冰飲雪、奮力拼殺、血流成河的時候,老人家涕淚橫流,又說到陶耀光兩年前丟失同城這個重要的戰略要地,後來淮北王歷盡艱苦,損失了近千人才打下來時,老人家慷慨激昂。畢竟當了多年的御史,他認識的人又多,沿路每一處官府他都要停下講一講,感動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當他老人家到了京城時,京城裡的大街小巷已經到處在傳言淮北王的英雄事蹟,朱御史自然以為全是他的功勞,其實盧八娘和孟白也暗中做了些工作,但這兩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承認的,於是老人家覺得自己的感招力非同小可,更加地氣勢如虹。

  最終同城的事皇上還是沒有做什麼判決,而是先放了下來,因為他大約也想到了,他的旨意不可能真起到作用,如果判給陶耀光則司馬十七郎不會退兵,判給司馬十七郎,他才不願意呢。

  而齊王府惹出來的是非以淮北王被降爵,軍功折罪為結果結了。表面上淮北王是吃了些虧,但其實盧八娘認為司馬十七郎受損的只是表面,於淮北軍並無真正的影響,甚至還能增加同仇敵愾之心。

  就是京城中的風評,也有很多人是同情淮北王的,子不教父之過,父親兄長犯了錯,身為兒子和弟弟的淮北王有什麼辦法,再說淮北王還遠在淮北!人心畢竟還是公正的,司馬十七郎的光輝形象還沒有從京城百姓的心中消去,很多人都知道他平定過吳郡和蘇峻之亂,又為京城的百姓做了不少的好事。

  不過,皇上不想因軍功再給淮北王封賞的目的總算達到了,淮北王確實是賞無可賞,封無可封了,又因為先皇遺詔,拿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想這些辦法打壓。而司馬十七郎也頗受打擊,他對於王爵一向看重。

  司馬十七郎在陌上花開的時候回來了,他看起來雖然瘦了,一臉的風霜,但是神態間卻愈加地果毅,舉手投足的威嚴讓旭兒遲疑著不敢上前相認。

  盧八娘笑著推旭兒上前,「每天都要念一念父王,如今父王回來了,你卻不認識了?」

  司馬十七郎早已經大步走上前將旭兒抱了起來,「兒子,父王回來了,快叫父王。」

  「父王。」旭兒到了父王的懷裡茫茫然地叫了一聲,半年沒見,他早已經忘記了他的父王是什麼樣子了,可是父子親情卻是天然的,他很快就親密地抱著父王的脖子笑了。

  進了屋子,司馬十七郎趕緊去看他的次子捷兒,捷兒已經三個月了,小臉白嫩嫩的,一雙上挑的鳳眼與盧八娘幾乎一模一樣,高高的鼻樑,小小的嘴,相貌極為俊秀,讓司馬十七郎說不出的喜愛,將旭兒一手抱著對盧八娘說:「把捷兒放在我這隻手上,我要一起抱抱兩個兒子!」

  當年說什麼抱孫不抱子的人哪裡去了?盧八娘一笑,把捷兒放在他的手臂上,「捷兒特別的乖,一點也不哭鬧,就是餓了,也只是小聲地哼幾下。」

  「旭兒也乖!」旭兒在一旁大聲說道。

  「旭兒和捷兒都乖。」司馬十七郎坐在盧八娘身旁,在每個兒子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又轉頭親了盧八娘一下,低聲說:「王妃也很乖。」

  盧八娘不敢說話,怕讓旭兒聽了去,便悄悄在下面掐了掐司馬十七郎的腿,倒惹得他更加放肆了,把頭靠在盧八娘的耳邊說:「你再掐,信不信我把兒子送出去,現在就把門關上。」

  司馬十七郎一點也沒有宣揚,而是是靜悄悄地回了大營,但並沒有瞞著誰,還先去供著先皇遺詔的大殿行了禮,所以該知道的人自然會都知道的,盧八娘早聽到院子裡響起了腳步聲,寧姑姑正在與人寒喧,如果再不出去,總會讓人多想些什麼,畢竟淮北王府是這麼的狹小,而他們夫妻又是萬人矚目的中心。

  於是她只得斜睨了司馬十七郎一眼,恨恨地鬆開手走了出去,笑著與走進門的司馬十郎夫妻說:「王爺回來了,正要請大家來坐坐呢。」

  正說著話,司馬二十四郎和薛九娘也到了,然後陸陸續續地又來了些人,很快王府裡就坐滿了,盧八娘帶著幾個女眷坐在裡間聽外面的人說起這半年的事,慢慢有人激動起來,控制不住對朝廷不滿,「都說皇上聖明,哪裡聖明!若是真聖明,我們淮北軍打得多艱難,死了多少人他怎麼能不知道!」

  司馬十七郎抬了抬手,說話的人趕緊閉了嘴,只是還不甘心,臉憋得通紅,只拿眼睛看著他,然後一雙雙眼睛看了過來,司馬十七郎緩緩地開了口,「大家心裡都有一股火,我自然也明白。不過我想先問一問:我們淮北軍為什麼要北上?為什麼要與羯人拼殺?」

  「要知道我們不同於先前北伐的每一支軍隊,不只受皇上的指令,士民的擁戴,我們是受了先皇遺詔的!」

  「先皇在位幾十年,夙夜憂歎,終日掛念故國家園、祖先寢陵。就是臨終時也念念不忘,於是留下遺詔給本王,本王接詔後,更是立下誓言,不復河北之地,絕不返京!」

  「眼下朝中有奸佞小人,蒙蔽聖聽,使得淮北軍受了不白之冤,但大家不要忘記先皇的遺願,唯一心進取,讓九州同歸華夏,將那些披髮左衽之人驅逐回他們的蠻荒之地!完成先皇遺志!」

  「先前我心中亦有不平,不過今天回來後先去大營中給皇祖父的遺詔上了香,心中突然一片清明,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舉頭三尺有神明,很多事情都無需辯駁,只要我們心中以先皇遺詔為信念,自不在乎世人評說!」

  司馬十七郎這一番話說得大家都心服口服,皇上是天,可是先皇自然是天外之天,就是皇上也不可能不奉先皇遺詔,而淮北王這番話,越細細品味越覺得其間自有無窮的深意。

  來迎接司馬十七郎的,都是留在後方沒有參加戰鬥的人,這些人大都是學者,文化程度總體還是很高的,所以他們在飛快地聽懂後,立刻又認識到這種思路的妙用。

  特別是一位名為邸榮的名士,他投奔淮北王已經快一年了,在這裡雖然過著倍受尊敬的生活,拿著不薄的俸祿,但卻一直沒有實現他兼濟天下的志向。淮北目前的形勢使淮北王把心思差不多完全放在了軍事上,對於文治就放鬆多了。

  現在他從淮北王並沒有完全成系統的論述中抓到了其間的精髓,如何幫助淮北王擺脫皇上插手淮北事務應該是迫在眉睫了吧,這正是自己的機會呀!邸榮心中盤算著回去後好好寫出一個計劃來。

  就是盧八娘聽到淮北王說了這樣的話後也不禁沉思起來,看來這一次皇上的舉措徹底將司馬十七郎弄得與他離心了。這樣也好,司馬十七郎不走出這一步,是永遠也不會有成就的,盧八娘極樂見其成。

  盧八娘清楚地看到,司馬十七郎已經形成了自己的思想系統,而這些理論在將來幫助他掃清前進的道路時是非常重要的。做為一個團隊的領導者,如果沒有自己的信念,那麼是不可能真正取得成功,由此可見司馬十七郎在成功的路上走得越來越穩健。

  雖然淮北王遠征回來,可大家卻都興奮不已,一直到了夜深才散去,女眷們早就離開了,旭兒和捷兒也早睡了。

  盧八娘走進浴間,向坐在浴桶裡的司馬十七郎說:「聽說你受過傷,讓我看看怎麼樣了。」

  在攻打同城時,司馬十七郎左肩中了一箭,他一直沒有告訴盧八娘,可盧八娘還是早就知道了。當時前線和大營相隔那麼遠,想做什麼都不可能,而且一軍統帥的傷情要算得軍事機密,也不可能大張旗鼓地說出去,幸好聽說傷並不重,後來又順利地痊癒。

  「誰多嘴告訴你的?」司馬十七郎笑著說:「箭入肉並不深,也沒有傷到骨頭,早就沒事了。」

  盧八娘早已經看到了他左肩上一塊深色的疤痕,那裡的皮膚扭成了類似漩渦一般的樣子,觸目驚心。她的手隨後輕輕地放在那上面,「還疼嗎?」

  「早就不疼了。」司馬十七郎趕緊說:「其實中箭時也不太疼,就是把箭拔出來時有點疼。那時大家都嚇壞了,我就寬慰他們說,我小時候經常挨板子,受傷習慣了,所以我身上的傷好得都特別快,果然傷很快就好了。」

  「自從你成了郡王,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受傷了呢。」盧八娘話語中帶著傷感。

  「我是主帥,哪裡有那麼容易受傷!」司馬十七郎已經握住了盧八娘的手,「這一次不過是碰巧罷了,別擔心。」

  司馬十七郎經歷過幾次戰爭,以前都很安全。但這一次出事並不能算是偶然,盧八娘輕聲說:「胡人的武力確實強悍。」

  原來王妃心裡全都明白,司馬十七郎就勢環住她的腰,把頭靠了上去,「別擔心,也別怕,有我呢。」

  在司馬十七郎出征期間,盧八娘確實擔心,也非常害怕,只是她一直不肯表現出來,現在她終於承認了,「總算你得勝回來了。」

  「真對不住你,生捷兒時都沒能回來。」

  「你回來又有什麼用,難道捷兒就不用我自己生了嗎?」

  「雖然不能幫你生孩子,可是總能親手給你餵一碗雞湯吧,」司馬十七郎胡亂在身上擦了擦,披上一件外袍抱著盧八娘回臥室,在她的耳邊問:「那時你一定非常想我,是不是?不許否認!」

  「是想了,而且還很想。」盧八娘喃喃地回答:「淮北形勢越來越好,你的屬地也越來越多,你也逐漸屬於更多的人,能分給我和孩子的時間更少了。」

  在這種時候,司馬十七郎不再是書信中那個正人君子的樣子了,書信有可能被別人看到,但閨中的密語卻不可能傳出去,於是他甜言蜜語地哄著盧八娘,「我心裡最重要的就是你和兩個兒子,每天睡前我都在想你們在做什麼呢?睡沒睡?兒子鬧了你沒有?睡不著的時候就想,要是能抱著你該有多好!」

  盧八娘知道這話肯定有水分,司馬十七郎在軍中忙起來連飯都吃不上,哪裡能天天想著自己和兒子呢,但她還是願意聽,而且相信司馬十七郎若是有時間有精力時也真會想到自己和兒子的,這已經很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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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完善政權任能酬功 獨得青州歡天喜地(一)

  淮北王回到大營,要做的事情多得不能再多。

  首當其衝的就是論功行賞,用道德理論統一淮北軍的思想是必須的,可是物資上的獎勵也同樣不能少,尤其對軍功卓著的淮北軍將士們,皇上已經寒了一次他們的心,淮北王絕不會再如此了。

  司馬十七郎顧不上休息就在第二天與盧八娘商談這一問題。淮北王的相國名義上是朱相國,但其實就是淮北王妃,而且現在這個名義上的相國還在京城裡到處參加宴飲,為淮北王做宣傳工作呢。

  對於淮北軍第一次大規模的論功行賞,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都極為重視,也極為謹慎。

  「平生七十戰,白首未封侯。」古人為西漢飛將軍李廣鳴不平的詩句,反映的是這時一種社會普遍心理,即認為有功便應加官晉爵。但是每逢兵凶戰亂時期,如果濫加升委,最終導致軍功獎勵貶值、官職不夠或高官權重威脅中央等各種不利情況。

  其實如何獎勵軍功,中國歷史上就有著非常成功的垯本,先秦時就曾官爵並立,爵位體現地位級別、食祿等待遇,官位則可理政統軍,而唐時熟讀史書並深知時政的李泌更是明確提出,「官以任能,爵以酬功。」

  「官以任能,爵以酬功。」當盧八娘輕輕說出這八個字時,司馬十七郎的眼光驟然停住了,盯她的臉上,「王妃,你用了多少心思才替我想到這樣的方法!」

  盧八娘確實想過,但卻沒有用太多的心思,她的經驗要比司馬十七郎豐富得多,上千年的歷史積累都是財富啊。但是她卻笑著說:「王爺在前方打仗,朝中又如此不堪,我自然要為王爺分憂啊!」

  司馬十七郎在盧八娘的臉上輕輕地吻著,心情也如他的吻一般變得又溫和又愉悅。攻城掠地有多勞心勞力自不必說,安撫手下,結交友軍也不輕鬆,至於對付朝廷,承擔齊王府的責任,每一樣都似一座座大山壓在他身上,把他壓得都快喘不上氣來。

  可他有王妃呢,王妃幫他一起扛起一件件煩難事,他在前方打仗,王妃在後方守營,她還想到把朱御史送到京中,讓京中的士民百姓都知道淮北的勝利,現在她又默默地幫自己理清了應該如何封賞。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有了框架結構,盧八娘拿她準備好的細則做了一個示範。以最普通的士兵論,斬首十級便是第一層軍功,便在正常的軍餉外享受淮北王每年十石糧食的津貼,直至身故,而且如果本人身故後遺有父母妻子,及不滿十六歲的子女,此津貼一直發到父母妻子故去或子女成人。

  之所以用糧食做津貼,卻是為了保護軍士們,在這裡糧食才是硬通貨,遠比錢幣的可靠性強,其實朝廷也是用糧食當成俸祿的,甚至俸祿糧食的數量還成為官職的代名詞了,比如司馬家的先祖在漢末時就是兩千石的高官。

  至於成立有信用的金融體系,那還要很多時間才能完成呢。

  按盧八娘的設定,斬首二十級則為第二層軍功,津貼提到每年二十石糧食,一直至斬首百級,就是百石。過了百級後,就可以賜爵,從最低的三等子爵起,一直到最高的一等公,共十二級,每級都有不同的俸祿,特別高的功勞還可以蔭封,但蔭封所得的爵位是要逐漸降級的,除非子孫再有新的功勞。

  軍官在以軍功升官的同時,也享受各層軍功和封爵的津貼,當然他們的軍功計算方法要更複雜一些,最後就是文官的,也要有相應的體系。當然還有一些特殊的情況,也要儘量想得全面些,盧八娘不想佔用太多的時間,提出最基礎的規劃後就建議司馬十七郎交給大家共同討論。

  除了封爵,還有撫恤。此番淮北軍萬人出征,死亡上千人,傷二千餘人,留有殘疾者近千,另外軍中雜役亦有傷亡。這些也都交由文武官員們商討,按等級比照軍功給予津貼。

  司馬十七郎吩咐了人主持討論,自己卻在王府內與王妃商量,「僅死亡撫恤就要拿出上萬石糧食,再有每月的各種津貼,你又讓我免了新占區今年的賦稅,能支持下來嗎?」

  盧八娘早就成竹在胸,「這些我自然早有準備。」確定基本框架的同時也就是確定總支出數額,這些豈能沒有預算?

  司馬十七郎看她淡淡地笑著,端莊睿智,不由得說:「真想一直讓你幫我打理後營的事務,要麼我們還是先不設王庭,以原來淮北軍的模式繼續幾年?」

  淮北王現在有了一州半的土地,民眾數十萬,自然應該早設王庭,建立正規的文武班子,這也是與獎賞軍功同等重要的大事,也是淮北軍中很多人都翹首盼望的機會,盧八娘自然不會阻擋!

  男權社會就是如此,盧八娘早有深刻的認識,歷朝歷代建國之初差不多都有能力出眾的女人走到前臺,因為這時候需要她們的才智,但功成名就後,女人們便慢慢消沉下去了,幾代之後就完全成了後宮中的裝飾,直到下一個機會到來。

  時代的思想習俗決定了,不管是哪一下出來反對,都會死得很慘,盧八娘是個理智的人,她不會與潮流為敵,這也是她從沒有自己獨立爭得權利的原因,那樣實在太難,成功的可能性又太小。

  當然她也有自己的想法,「王爺,你看我原來要了鹽城做湯沐邑,冬小麥一收下來,比那兩個縣產量都高很多,大家見了成效,現在無論播種還是秋收,另外兩縣全都比著鹽城做的,又一樣學著整修河渠,開設工廠、農場和牧場,所以這次北征才能拿出這麼多錢糧。不如……」

  「你說得對,」司馬十七郎立刻下了決心,「我將青州都交給你,這樣便沒有後顧之憂了。至於將來徐州、雍州之地,自然也會向青州學習如何治理才能如此富裕。只是王妃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盧八娘從不怕辛苦,只怕沒有收穫。現在的她完被喜悅淹沒了,原本說好一個郡,現在卻變成了一個州,而且是中國歷史上一直很富庶的青州!就完全歸她所有了!

  但略冷靜一下,盧八娘還是回歸了理智,「王爺,這樣能行嗎?他們能同意嗎?」司馬十七郎就快有了文武大臣了,他們就是指這些大臣,將淮北王手過半的土地劃給王妃做湯沐邑,怎麼看也通不過呀!

  「雖然都給你,但是只能分出一個郡做湯沐邑,其餘的你還是要像鹽城那樣交些錢糧馬匹等,充做軍資。」司馬十七郎說:「誰說不行,我就讓他拿出這麼多錢來!」

  司馬十七郎這樣說了,肯定是有把握的,他現在對於淮北軍有著絕對的權威,盧八娘想了想,果斷地說:「王爺,淮北軍的軍餉、軍功津貼和撫恤都由青州負擔了!」

  司馬十七郎愛憐地摸了摸盧八娘的頭髮,「王妃先勉力支持兩三年,待我將徐州和雍州全部收回,便可以減輕青州的負擔了。」

  「只要我們夫妻二人同心協力,什麼難處都會渡過的。」盧八娘靠在司馬十七郎的身上,感受著他的愛撫,心想沒有比他們再團結的合作夥伴了吧,利益完全一致,又能相互信任,毫不猜疑,這種組合自然是無往而不利的。

  三言兩語劃分了地盤後,淮北王夫妻又開始琢磨郡縣的設置和官員的設立調整。

  「刺史之位我們不必考慮,聽說皇上已經選派了人員,不日就會到淮北來。」司馬十七郎面對著地圖說:「但郡守和縣令都要用我們自己的人,而且只聽命於我們。」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他只在盧八娘面前直接說,畢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淮北王再是受先皇遺詔出京,但也是皇上的臣子。不過他能這樣說,也真是被皇上的無恥氣得不輕。

  淮北軍的軍功沒了,自己的親王爵也降成了郡王,皇上竟然還要派青州刺史和徐州刺史來。要不是大家為這兩個州的刺史之位爭個不休,人早就到了。其實以前北伐時先皇確實也向淮北派過刺史,但是那是因為主持北伐的只是普通將領,可現在自己明明是淮北王,淮北是自己的封地,哪裡有再派刺史的道理!

  盧八娘點頭贊成,她比司馬十七郎看起來理智些,畢竟她見過的無恥行徑要比司馬十七郎多很多,「這個是自然,你也不必氣,刺史只管來他的,保管讓他只能空坐府中,干涉不了淮北的軍政要事。」然後便問:「青州是依古制劃為六郡還是重新劃為七郡呢?」

  司馬十七郎見王妃一點也不把朝廷派刺史的事放在心上,也素來曉得她身為先朝嫡出大長公主的外孫女身份向來看不大起現在的皇室,與有榮焉的感覺讓他的火氣也降下去了,伏在她身邊仔細看了看地圖,想想說:「此番行軍我才知道這地圖謬誤不少,完全依古時並不可靠,我看還是劃成七郡好些。」

  「那好,等淮北安穩了,我定讓人重新製了準備的地圖。」盧八娘抬頭向司馬十七郎笑了一下,然後又埋頭看各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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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完善政權任能酬功 獨得青州歡天喜地(二)

  到了晚上,捷兒睡醒了不停伊伊呀呀地叫,盧八娘卻沒有心思哄他玩兒,餵了奶便把他放在鋪了地圖的案几旁,一隻手拿著個撥浪鼓漫不經心地逗他,眼睛卻還在地圖上。

  司馬十七郎看不下去了,接過撥浪鼓,把捷兒抱在懷裡,又叫旭兒到身邊來,「你們母妃是被幾十億錢的軍費愁壞了,我們不要打擾她了。」

  更過份的是盧八娘怎麼也不睡,她的失眠早好了,但現在卻不是失眠,而是興奮得躺不下。

  青州——佔據黃河和淮河間的青州,雖然土地面積並不太大,但這裡有著漫長的海岸線,適宜的氣候,肥沃的良田,真是得天獨厚的理想家園!

  青州的好處簡直數也數不清,首先是安全,這裡南北兩面環河,東面臨海,西邊有司馬十七郎,外敵很難進犯,完全可以放下心來搞建設;其次是農業發達,雖然近百年來屢遭破壞荒廢,但這裡依然有著中國最古老最發達和最先進的灌溉系統,先前盧八娘的大規模農場種植就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再次交通便利,這裡是中國東部地區的中心,北部與遼東半島隔海相望,南邊是吳郡,借助河運海運,四通八達;還有淮北軍最初北渡就把大營紮在這裡,也遺留下了較好的經濟基礎……

  盧八娘拿著地圖在燭光下一遍又一遍地看著,淮北軍的軍費算得了什麼!這時候軍餉也好,津貼也好,撫恤也好都是低水平的,以青州一州之力完全能負擔得起,而且司馬十七郎還說過,當他得到徐州和雍州後還會減輕青州的負擔。

  司馬十七郎在床上等了一會兒,見王妃還沒有過來,披上外袍起身一看,只見盧八娘跪坐在案几旁,左手秉燭,右手按在地圖上,閃爍的燭光照亮了她的面容,乾淨明亮的前額,微挑的鳳眼,高高的鼻樑,帶著笑意的嘴角,整個人洋溢在一種喜氣之中。

  盧八娘這人絕大多數時給人的感覺是冷豔高貴,她即使笑著,一般也只是客氣而疏離的,高興時也不過微微一哂而已,現在這種歡喜的氣氛非常少有,似乎牡丹花燦爛開放,是那樣的感動人心。

  「趕緊睡吧。」司馬十七郎的聲音不由得帶了些沙啞。

  「你先睡好了,我要再等等。」盧八娘頭也沒有抬,輕快地說。

  好不容易回了大營,我才不自己睡呢,司馬十七郎這樣想著,上前將蠟燭拿過,輕輕一吹屋子裡就暗了,然後一把抱起盧八娘放到了床上,「我才回來幾天,你要好好陪陪我。」

  盧八娘滿腦子都是代表山山水水的線條,猛然眼前一黑,又被扔到了床上,被驚得叫了一聲,然後她便咯咯地笑了起來,環住司馬十七郎的脖子,「我今天好開心好開心!」

  最初司馬十七郎認為盧八娘在想要怎麼樣發展青州,弄到軍費所需,但現在他當然覺出盧八娘異常的歡喜了,可卻有些不大懂,在她的唇上一點,問:「為什麼這樣開心?」

  「我有把握將青州建成一個特別富裕的地方,將來這裡每年打下來的糧食足以養幾個州的人,這裡紡出的絹帛多得讓普通百姓都能穿得起,這裡產的鹽可以換來像山一樣高的錢,這裡工廠做出各種便宜又實用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我現在一時都說不清。」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出眾的才華,肯定能達以你的目標,現在別鬧了,好好睡吧。」

  「不,你不懂,你不懂我為什麼這樣開心,因為我覺得安穩了,孩子們也安穩了,」盧八娘沒忘了加上司馬十七郎,「還有你,我們都安穩了!」

  其實現在說到安穩還是太早,沒親自與胡人打過仗的人是不可能理解到尚未開化的人是如何悍不畏死、兇惡至極的,但司馬十七郎聽到這樣的話還是由衷地笑了,「有我在,你和孩子們會一直安穩的。」

  「真好!」盧八娘熱情如火地把自己投入到司馬十七郎的懷裡,主動得讓司馬十七郎都快吃不消了,「噢,噢,輕一點!」

  「我就是開心!」盧八娘再一次宣佈,然後在司馬十七郎的懷裡滾來滾去的,「我就是不想睡怎麼辦?」

  「很好辦,剛才你欺負我,現在我再欺負你一次就好了。」司馬十七郎說著將盧八娘壓住,「我攢了這麼多力氣沒用呢!」

  盧八娘最後終於又乏又睏,但她還是嘀咕著,「黃河和淮河間的所有的出海口呀,有好幾個天然良港呢。」

  司馬十七郎莫明其妙地想:「什麼是出海口,是打漁用的吧。」

  他又聽盧八娘夢囈般地說:「還是先做個五年計劃吧。」這他倒是聽懂了,但其實也是似懂非懂,但因為有了鹽城等三個縣的例子,他如今對王妃的信任又達到一個歷史新高,一點也沒有懷疑,又因為疲憊極了,便立即睡去。

  十幾日後,淮北王府設立了文武班底,武將還是以司馬十七郎出征前的十個校尉為主,計有池梁、柳真、陳勇、徐達等人,他們都被封了忠武將軍,下面又設了都尉等官職,完全脫離了朝廷的體系。

  而文臣們呢,除了朱老相國近乎榮譽性的官職外,在盧八娘的建議下,淮北王設了分管財政、人事、農業、工業等各方面的七個國卿,丁桂、邸榮、朱子賀、司馬十郎等人不出意外地當選了,另外還有淮北王的一個秘書班子,由盧檾負責。

  接著試行的封爵撫恤等條例很快出臺,第一次發放時,幾位長史加上蘭台、王府裡的人一同調集了大量人手進行登記造冊、發放金錢等繁雜的工作,也為以後形成慣例做好基礎。

  總之北渡後,淮北王終於繼有了軍隊,有了地盤後有了像樣的組織。

  對於將青州劃給王妃管理這一情況,必然要遭到一些人的反對,司馬十七郎什麼也不說,只拿出了軍費開支做條件,問哪一個人能擔起全部軍費開支,就可以把青州交給他。所有反對的人便都不再出聲,以一州之地養全部的准北軍,本就不容易,而且事關重大,稍有差池,恐怕腦袋都會不保。

  剛剛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讓大多數的人都看清,若不是王妃,淮北王不可能有實力養成一支強兵,事實勝於雄辯,贊成的人也不少,而且淮北王妃是淮北王府的主婦,她出面管理淮北事務很順理成章,要知道盧八娘已經積累了相當的威望了。

  就在這時,朱老相國回來了,從聖旨事件後,他一直是淮北王妃最堅定的支持者,當淮北王出征時,他以淮北相國的身份一心鋪佐淮北王妃,也為淮北王妃輕鬆地控制全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老人家回來後第一時間來拜見淮北王,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對於把收復北地做為執念的朱老相國,只要對北伐有利,他就會拼命支持,要是沒有王妃,恐怕現在沒有北上復國的行動呢。所以反對王妃當政的,就是朱老相國狂噴的對象。

  他老人家才學當然不差,從螺祖桑蠶到婦好征戰,從無鹽勸諫到文姬歸漢,世上就有些女子是男人根本比不了的!更何況司馬家的媳婦管著司馬家的事,有什麼不對!

  想到朱老相國到了京城舌戰群儒,又四處宣揚淮北軍的榮光所取得的成績,所有反對的人都偃旗息鼓了。其實老人家諾大的年紀卻無比地敬業,他對在京城所取得的成績並不十分滿意,因為很遺憾他不能去罵醉生夢死的齊王,畢竟他在淮北王手下做相國,總不能把淮北王的父親痛責一番吧,雖然他特別想那麼做。

  青州之事已定,朱相國便說起京城裡風氣依舊,不由歎息,但渡河以後,雖然各處不若京城繁華,但卻生機勃勃,欣欣向榮,他又是極欣慰的,「老夫相信王爺一定能重新將北地全部光復!」

  他老人家的目光已經從淮北放開到了整個北地,不過淮北王卻非常讚賞地點頭稱是,他的目標也不只是淮北一地而已。

  談過時局後,朱老相國又說起了隨他一同來淮北的青州刺史與徐州刺史,「皇上任命的青州刺史陸紀書,在陸家行三,是當今皇后的堂弟,為人性孤高,擅清談,頗有名氣。徐州刺史范世昌,也是一時的儒學名士。我們原本就相識,一路同行,也曾交談,覺得此二人也算是懷著濟世之心,但是他們自然完全占在京城那邊的立場。」

  皇上最後挑了兩位名士來淮北做刺史,想來肯定有用他們的名氣壓司馬十七郎的意思,可司馬十七郎的神情卻非常平淡,「朱相國這一次去京城一定很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過幾日再安排兩位刺史來拜見。」

  這兩刺史司馬十七郎其實都見過,畢竟大家都曾在京城的上流社會,特別是陸紀書,是很近的親戚,算起來是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的長輩,他們要稱一聲「舅父」或者「姨父」的。

  不過,就是親舅父或親姨父來了,司馬十七郎也不會讓出青徐二州的大權。他的皇祖父把淮北封給了他,他自己破家組建淮北軍,又親自上陣冒著箭矢收復的土地,怎麼會交給別人呢!

  以前北伐或有成功的時候,最後卻都失敗,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朝廷擔心北伐勝利者權威過重,於是派人來分權,最終大家都忙著搶奪勝利果實,但最後漁翁得利的反是胡人,司馬十七郎才不會犯那樣的錯誤,他要將淮北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所以與兩位刺史見面只不過是形式而已,畢竟皇上任命到淮北來的官員,司馬十七郎由最初的激憤後早就平靜下來了,他會客氣地接待他們,讓他們到青徐二州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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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32: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謀出路湖陽嫁尚喆 打秋風諸弟至淮北(一)

  司馬十七郎見過朱老相國,接著便要見自家親戚。

  誰能想得到呢?尚喆去了京城,回來後竟然成了淮北王的姐夫,他新續弦的妻子是湖陽郡主!

  原來楊太常恰好在兩個月前酒醉後墜馬摔死了,尚喆前去弔唁,湖陽郡主出面接待,二人不知怎麼便惺惺相惜起來,又因尚喆公事在身,不能久留,只得在熱孝裡結了親,一同北上。

  而且尚喆和湖陽郡主成親後先來了淮北軍大營,打算見了淮北王後再回徐州。因此此時尚喆在外院等司馬十七郎的接見,而湖陽郡主已經進了後院見淮北王妃了。

  於是盧八娘便在司馬十七郎見朱相國時在門前接到了湖陽郡主,湖陽郡主穿著一身喜氣洋洋的大紅衣服,身後是三個孩子,跟著她的還有兩個婦人,幾個孩子,一同給盧八娘行禮。

  盧八娘趕緊讓人上前攙扶,湖陽郡主的三個孩子分別是大兒子鄭嘉,今年十二歲,大女兒鄭妙,今年十歲,這兩個是湖陽郡主與第一個夫君生的,二女兒楊萍,剛剛四歲,是與楊太常的女兒。

  其餘的兩個婦人,一個是司馬八娘的娘子,一個是司馬十九郎的娘子,她們各自帶著她們的孩子,最大的已經十四五歲了,最小的還抱在懷裡。

  一時間,加上跟在後面的奶媽下人,幾十個人將內院門前站得滿滿的,衣香鬢影,挨挨擠擠,玉佩金環相擊之響,小童稚聲細語,嘈嘈雜雜,盧八娘面上微微笑著,心裡卻想:「該來的總要來的。」

  司馬十七郎拿下了淮北青徐之地,從朝廷大局上看,皇上派了兩個刺史來搶權,從家庭宗族角度看,親友們前來借勢也是不可避免。

  湖陽郡主站在這群人的最前面,偷眼打量盧八娘的神色,她在京城實在是沒有活路了,齊王府的郡主還不如普通人家的女兒的名聲好呢,就是一向軟弱的鄭家都想欺負她,傳話要把孩子帶回去。而楊家呢,只為自己沒生兒子,就把楊太常這一支的家產全劃給了他的嫡長子。就在這時尚喆一頭撞上來,她想了三個晚上決定抓住了這個機會跑到淮北。

  司馬十七郎在淮北闖出了一片天地,她這個做姐姐的來前借點光也不算什麼。不管怎麼說,自己和十七郎夫妻面子上一直過得去,而且當年十七郎離京時她是送了程儀的。湖陽郡主現在無比慶幸當年的決定。

  盧八娘在心裡從來沒有看得起過齊王府的大多數人,但是她對湖陽郡主還是不一樣的。不管湖陽郡主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她一力維護了齊王府與英郡王府的合諧相處,間接為司馬十七郎和自己的奮鬥的路上減少了很多障礙。

  在他們離開京城時,又是湖陽郡主全了齊王府的面子,其實也是全了司馬十七郎的面子。雖然齊王因為司馬十七郎不肯擁立他當皇上而對這個兒子恨之入骨,但齊王可以不要臉了,不想認自己的兒子,司馬十七郎卻不能不顧一切,是以湖陽郡主送了些舊鎧甲和舊麻布等東西,淮北王是非常領情的。

  而且從盧八娘的角度,任何人任何事只要不擋司馬十七郎和自己前進的路,她統統不放在心上。甚至從她的內心,她對於湖陽郡主這樣一個為了自己為了孩子努力拼搏的女人還很同情,畢竟誰不努力活得更好呢?

  只是,不知湖陽郡主是不是知道尚喆的真實情況?若不是尚喆走投無路,恐怕也不會娶她的吧。

  尚喆雖然是尚家的嫡長子,本應該繼尚爽後接過尚家家主的位置,然後再上表朝廷,繼續請封徐州刺史,可是悲催的是他處於一個無法四平八穩按部就班地接管家業的亂世,又有個太能幹的異母弟,無論是父親還是淮北王似乎都更重視弟弟,於是他便想到京城活動一二,結果發現皇帝更靠不上。

  當尚喆認清皇上除了給自己一個「左軍將軍」的虛銜外,不可能有任何實質性的幫助後,他失望極了,認清現實的他只能回去抱淮北王的大腿了。

  於是尚喆四處打探,聽說淮北王的姐姐家裡有喪事便去弔唁,無意中發現湖陽郡主一點也不為死去的夫君傷心,馬上覺得機會來了。繼母不是想與淮北王聯姻嗎?自己先與淮北王聯上姻有多好!現在他可是淮北王的姐夫了!

  是以湖陽郡主心裡惴惴不安,陪著笑臉與淮北王妃談笑時,尚喆也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自己論戰功是爭不過異母弟了,但是好歹是淮北王的姐夫,在京城時他急著成了親,就是想淮北王還能逼著他們和離不成!

  司馬十七郎見了尚喆,微微皺了一下眉,對湖陽郡主和尚喆的親事他實在喜不起來,姐夫死了還不到一百天姐姐就又嫁了,至於這麼急嗎?一定是尚喆的主意!

  尚喆恐怕是擔心他的尚家家主的地位不保,才會想方設法娶了自己的寡姐,其實他並不懂自己的想法。

  嫡長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向來堅守禮法的司馬十七郎從不否認這一點,他從沒有想奪去尚喆的這一權力。尚家的家主可以是尚喆,但是他不可能讓尚家家主再繼續把持徐州了。

  尚爽之後,徐州一定要完全收歸已有,這是司馬十七郎早已經定好的原則。在這個原則之下,尚喆也好,尚頡也好,只要忠心於他,他都不會虧待,若是能立下大功,他自以功臣待之。

  這麼簡單的道理,十幾歲的尚頡都能明白,三十多歲的尚喆反倒悟不透,司馬十七郎不願意再對他費口舌,便笑著指了指自己下手的位子讓他坐下,「我們已經是姻親了,不必多禮。」

  然後便轉向跟在尚喆後面的一群人,司馬八郎、十九郎、二十三郎、二十五郎、二十七郎、二十八郎、二十九郎和三十二郎一同到了淮北,也被請了進來。

  當年司馬十七郎在京城位高權重時,也曾有十來個兄弟跟著他混,後來他被兩任皇帝猜忌,兄弟們也就慢慢散了,直到他出兵淮北時,只有十兄和二十四弟還跟著。

  司馬八郎、十九郎、二十三郎就是這樣離開司馬十七郎的,現在形勢變了又想回來,再下面的幾個,自然是跟著找出路的。

  司馬十七郎一向講究兄友弟恭,除了十三郎那樣實在太過份無法容忍,他對兄弟們都不錯,便笑著招呼讓座,真心想幫他的兄弟們一把。

  「十七兄,我以為你當了淮北王,一定住得比齊王府好呢,怎麼竟然是這樣的土房子,!齊王府有臉面的下人都住得比這好!」司馬二十五郎等在外面已經等煩了,一進門趕緊大聲說。

  「可不是,我看著淮北王府的牌匾都忍不住笑了。」偏偏有人還沒有一點眼色應和著。

  「二十五弟和三十二弟可不能這樣說,」陪著兄弟們一起進來的司馬十郎趕緊解釋說:「淮北正是百廢待興,十七弟做為淮北王自然要力行節儉!」

  「什麼節儉,節儉也不能連面子都不顧了,這樣寒酸的王府實在是太丟人!」二十四郎自然也過來了,因為生活條件艱苦,他一直都不滿意,「我住的地方比起王府又差得多了,家裡不過三五個下人。」

  自從過淮河後,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和京城時一樣了,司馬十七郎一直想的是怎麼能讓大家吃飽飯,然後就是練兵。過去的一年多時間,收穫了兩季糧食,又拿下了大片的土地,他的心裡其實是很自豪的,沒想到他的兄弟們會有這樣的想法。

  淮北王府確實簡陋,王妃和兩個兒子身邊也不過十幾個人侍候,自已身邊除了護衛也不過兩個小廝,但這些重要嗎?

  眼下王妃手裡錢並不充足,新收復的土地在胡人的鐵蹄下貧瘠破敗,急需投入農具、牲畜、種子等等,王妃還派了人去開礦、建鹽場。而淮北軍,經歷戰爭後,傷亡的等著撫恤,新入伍的需要練兵,這時候誰還會在意什麼面子呢?

  再說,只有像過去在京城時裝扮出一片錦繡來就是有面子了嗎?胡人就在身邊窺伺,如果不努力強大自己,淮北能不能保住尚不可知呢?

  司馬十七郎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不知什麼時候慢慢收了起來,他瞪了一眼二十四郎暗想,「弟弟們剛剛從京城來,不清楚淮北的情況也是自然,只是二十四弟有些不應該了。」

  畢竟分開半年多時間再見面,司馬十七郎見二十四郎他們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眼色,正興致勃勃地與大家說著話,也好不斥責他。

  二十三郎急切地問:「二十四弟,聽說你娶了薛氏女?」

  「正是,」二十三郎還沒成親,而自己的娘子已經有了身孕了,二十四郎對此也是極得意的,他雖然有所不滿,但也認為自己跟著十七兄到淮北是正確的,於是笑答:「是薛表叔家九娘,現在有了身孕,剛剛進內院見姐姐和八嫂她們了。」

  「薛家是楚州世家,陪嫁一定不少吧?」

  「還算可以了。」二十四郎得意中帶站著些矜持地說,可他卻沒有說出嫁妝大部分是淮北王妃准備的,以免自己的面子受損。

  司馬十七郎突然醒悟了,為什麼這麼多弟弟來了,原來他們除了想謀條出路外,還都想來淮北娶親。二十四郎娶了薛表叔家的女兒,出身好,長得好,嫁妝也挺多,肯定在齊王府裡到處傳,於是大家便一起過來了。而適齡的二十六郎沒來,那是因為他個病秧子,受不了長途跋涉,否則也會跟來的,另一處空缺司馬三十郎已經早逝,還有司馬三十一郎的生母是側妃,家世好一些,還不至於要他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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