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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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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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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38: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章 狼子心陶刺史發難 危急中淮王妃決斷(二)

  就在這時,盧八娘抬起了手做了一個必殺的手式,一直站在她左右的桃花爹和田涵如猛虎般地撲了上來,按住了陶耀光,下面的陳勇、尚頡等人也抓住了那兩名親兵。

  大帳內響起了沉悶的撕打聲,然後就是陶耀光高聲的叫駡,「大膽,你們放手!我是先皇親封的雍州刺史,淮北王妃,你竟敢抓我!放手!放手!」

  盧八娘垂頭看向在下面掙扎著的那個人高聲喝道:「陶耀光!」

  在這個時代只有對小輩或者下級才能直呼其名,就是淮北王也會尊陶耀光一聲刺史,沒想到淮北王妃直接已經叫出自己的名字,陶耀光的臉氣得更加青白了,一時間反倒停止了叫喊。

  盧八娘已經站了起來,用手指著陶耀光怒駡:「益州平叛時你推病不行,平北城被圍時你不去救援,眼下北征尚未結束你又妄圖先逃脫!淮北王對你有知遇之恩,你卻貽誤軍機、託付不效、專事欺瞞、縱敵不戰!來人,推出去斬了!」

  什麼!淮北王妃一個女流之輩竟敢誅殺自己,真是反了!陶耀光簡直不能相信,他怔了一下就被人拖著向帳外,這時他才明白自己實在是太掉以輕心了,以為淮北王重傷不起就沒有人能制住自己,沒想到淮北王妃一個女人如此心狠手辣!

  對死亡的恐懼讓陶耀光暴發出驚人的力量,他竟然甩開桃花爹和田涵兩個軍中猛將向盧八娘撲了過來,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毒婦,我要殺了你!」

  盧八娘第一次直接面臨如此直接的瘋狂舉止,懼意從心中升起,可她卻不退反進擋在了旭兒面前,厲聲道:「陶耀光!你罪有應得!」

  電光火石間,桃花爹和田涵已經再次撲向陶耀光,而同時,旭兒拔出了繫在身上的劍從他母妃身後繞出來,稚氣的聲音卻很堅定,「陶耀光!你敢對我母妃不敬,我殺了你!」便提劍向陶耀光刺去,因為陶耀光是從地上跪著躍起來的,身體還沒有來得及站直,那劍便正中他的臉,鮮血四濺。

  「啊!」

  「世子!」

  「王妃!」

  帳內的人都撲過來保護淮北王妃和世子,這時陶耀光已經被桃花爹和田涵再次制住了,旭兒的一劍雖然不夠重,但是陶耀光血肉模糊的臉看起來非常恐怖,他繼續大叫著被拖出大帳,尤如一隻困獸,「淮北王妃,你竟敢,你竟敢殺我!我是先皇親封的刺史!淮北王也不能殺我!」

  「毒婦!你竟敢!你竟敢!毒婦!」陶耀光在死前也不肯相信淮北王妃竟敢殺他,但是淮北王妃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了他。不只他不敢相信,就是帳內所有的人也都不敢相信,真正事先知道的也不過幾個人。

  桃花爹、陳勇是盧八娘的老部下,田涵是桃花的夫君一向忠心耿耿,尚頡娶了盧八娘的庶妹,順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心腹。盧八娘事先也不確定要如何處理陶耀光,只是在最短的時間內與他們約定看她的手勢行事。

  陶耀光被拖出去的時候,有很多人還沒從驚嚇中醒過來呢。

  帥帳前的大旗下就是懲辦犯了罪的將士們的地方,於是陶耀光的聲音很快消失了,接著他的人頭被送了進來,一路還在滴著血。盧八娘的身子繃得緊緊的,剛剛旭兒那一劍使她的衣襟上也濺了很多的血,她的左手上還有一滴,黏黏的帶著溫熱,可是她全不在乎,看了看這顆人頭平靜地吩咐道:「拿出去全營傳看!」

  然後她命令陳勇尚頡道:「你們帶所部兵馬立刻到雍州軍營傳達淮北王世子令,陶耀光違抗軍令被斬,想跟隨淮北軍抗胡的就繼續留在軍中,其餘的可以領取路費回家。」

  然後盧八娘火速派人到雍州接管各郡縣,各級官員若肯追隨淮北軍則留任,若不肯亦不勉強,發遣散費回鄉。至於陶家,盧八娘將上下所有人等遷出雍州送往老營,定期供給日用。

  這一次的行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結果也還好:雍州軍一多半留下來被改編為淮北軍,而雍州各郡縣差不多都投向淮北軍,其後的一些事宜也都很順利。

  得知雍州軍並沒有嘩變,盧八娘心裡才真正鬆了一口氣,她明白能有如此理想的結局都要歸功於司馬十七郎。他先前所展現的高風亮節早已經在雍州士民心中留下了極為美好的印象,為現在提前鋪平了道路,使得沒有發生大動干戈的最壞情況。

  然後盧八娘快刀斬亂麻,立刻回復了朝廷的使臣,淮北王命令徐達從益州全面撤軍,將益州全部交還給朝廷。

  雍州已經到手了,留下益州的原因已經不存在了,還不如順應局勢將益州還回去,為淮北贏得美名,並穩住西南的局勢。

  然後盧八娘又上了一下摺子,提了三個請求:一是益州胡德全協助平叛有功,且頗有人望,請朝廷封胡德全為益州刺史;二是楚州劉刺史在益州平叛時非但不予以支持反倒從中做梗,請朝廷免去其刺史之位;三是雍州陶耀光貽誤軍機縱敵不戰,已經軍前處死,請皇上重新派雍州刺史。

  有益州這塊大肥肉誘惑,皇上心裡無論怎麼恨也只得同意了。於是陶耀光的死便是名正言順,而楚州和益州都有了親淮北的刺史,雍州新來的刺史也不過是個傀儡,淮北的四境暫完全穩定了。

  陶耀光案是淮北的一個重要事件,而且廣為人知。就是此案後淮北得到真正的一統,而且也是武帝本紀中描寫得非常生動的一段,歷來為人傳頌,還因為此案眾說紛紜,在民間有非常多的傳言。

  喜歡追究歷史真相的人們仔細地在蛛絲馬跡中尋找,發現陶耀光雖然有些見利忘義,又一直以保存自己的實力為準則,但其實並沒有犯太嚴重的錯誤,就是當年淮北王妃為他定罪的四條也夠不上殺頭大罪,這在一向特別遵守律法的淮北王妃,是很不應該的事。

  但是另一派卻堅決反對,他們指出陶耀光的所作所為嚴重地破壞了淮北的一統,影響了淮北軍進一步北渡黃河的進程,而且他在淮北王重病時妄想爭奪淮北軍大權的野心昭然若揭,身首異處也是罪有應得。

  還有一種陰謀論認為陶耀光與皇帝合謀暗中殺害淮北王,結果刺殺沒有完全成功,淮北王重傷後急令王妃世子到軍中接管軍務,製造了假像使其放鬆警惕招其來軍帳誅殺。

  總之上千年都有人爭論不休,史學家們寫了大量的文章論證自己的觀點,還有人將陶耀光案做為自己一生的研究方向。

  比起嚴肅的歷史研究,武俠英雄傳更合普通百姓的胃口,有一部武俠傳奇詳細地描寫陶耀光案中的武打部分。淮北王帳下五虎大將合力尚不能將陶耀光制服,於是年僅八歲的淮北王世子仗劍上前,只幾個回合便將陶耀光斬首。當然這本傳奇中還有很多武帝生而不凡,文治武功的故事。

  不過最為津津樂道的仍是桃色傳聞,據說淮北王妃美豔無雙,陶耀光一見之下便動了歪心,將淮北王出賣給胡人至其受傷,並妄想借機佔有淮北王妃,結果被王妃以美人計招到軍帳中殺之……

  盧八娘對於這些傳言從不置一辭。幾十年後,武帝一次笑著對皇太后說:「不提坊間亂七八糟的傳言,只這本正史的記錄也頗有偏差。朕特別問了大臣們,聽說這段是邸師傅親錄其見聞,為史官所選記入。現在邸師傅已經故去,要麼朕真想問問他,當初誅殺陶耀光明明是母后的旨意,怎麼都歸於朕了呢?還有陶耀光本為將士所擒,朕不過在他的臉上刺了一劍,怎麼成了朕制住了他呢?」

  「由此可見,母后時常評論史籍不可全信果然有大智慧。」

  已經年過花甲的盧八娘接過來看了看,「雖然有些出入,但也大致不離。當年你從母后身旁衝出來保護母后,還真是非同一般的勇敢呢。」她用慈愛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兒子,當年桃花因生子未能伴在自己身邊,僅僅八歲的旭兒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反應迅速,還能想到保護自己,她為自己的兒子驕傲。

  「朕是長子,當然要護著母后和弟弟們,父皇一直這樣教導我。」

  盧八娘一笑,她的目光看向了遠處,突然悠悠地道:「我這一生心存愧疚的事不多,其一就是殺了陶耀光,他其實並沒有犯下死罪。」

  「母后怎麼能這樣說?」武帝並不同意,「益州平叛和平北城被圍的事情暫且不說,只是父皇病重時陶耀光竟然來威脅母后就罪該萬死!」

  「按律法他還沒有做出大逆不道的事,罪不當死。」盧八娘淡淡地說: 「他也是我殺的唯一一個人。」

  武帝提起這段往事本想逗母后一笑,沒想到反而引起母后的傷感。他馬上也醒悟過來,母后雖然雄才大略不亞於父皇,但卻心地極為善良,深悔自己不該提起陶耀光,便馬上笑著說:「陶耀光雖然不義,但母后對陶家卻不薄,如今陶家也算得上士族中極興旺的了。」

  「你不必安慰我了,」皇太后一笑,「殺了他,我從沒有後悔過。」

  在當初司馬十七郎傷重、兒子年幼,淮北局勢尚未穩定,而陶耀光暴露出他的狼子野心的的情況下,盧八娘選擇了先下手為強,一舉收服人心,鎮懾心存疑慮之人,雖然違背了她一貫堅持的不傷人命的原則,但她認為自己是正確的。

  至於別人如何評說,她亦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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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內闈秘事淮王受罰 天倫之樂全家團圓(一)

  陶耀光死後第二天,淮北王的身體開始好轉,人也醒了過來。

  盧八娘忍不住會想,如果自己再拖上兩天,陶耀光就不用死了,畢竟只要司馬十七郎活著陶耀光決不敢鬧事的,完全可以留他一條性命。但是,反之,如果陶耀光能夠再忍兩天,不只他不用死了,他還會是手握一州之地的刺史。

  這就是命運吧。

  渡過了最艱難的時刻,司馬十七郎的身體飛速地好轉了。只是受了傷的左腿在剜下一大塊腐肉後未免有些行走不良,但並不影響視事。

  但是盧八娘以非常強硬的態度阻止了他參與政事的打算,讓他完全放鬆專心休息。直到過了大半個月,他才無意間在軍營中聽到陶耀光已死,雍州劃入淮北的消息。

  盧八娘見瞞不住了,只好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又將相關的朝廷、益州、楚州事宜都告訴了他,「交還益州後,皇上下旨彰表了你,並取消了過去對淮北的不平待遇。」

  「胡德全當上了益州刺史,現在已經往京城去覲見,不過他派人送來一封信,說要效忠於你,並要在覲見後到淮北拜見。還有楚州,劉東鵬被免了官,現在薛表叔等幾個人都在朝中活動,爭奪刺史之位,薛表叔的信前幾天也到了,求你幫他一把。」盧八娘看了看還有些惚忽的司馬十七郎,攤了攤手說:「不管你滿意不滿意,事情已經做了,而且都是以你的名義發的。」

  「你膽子真大!」司馬十七郎從盧八娘平淡的描述中感覺到當時緊張的空氣,他緊緊握住盧八娘的手,「不過做得好!」

  然後他又贊道:「王妃你果然高貴無雙!還有旭兒,不愧是我的兒子!」

  盧八娘輕輕地歎道:「其實我只是無奈。」

  「我全明白,」司馬十七郎抱住盧八娘,似乎要給她一個遲到的安慰。

  過了許久,他喟然歎了一句,「我總算明白當年漢高祖所感的且喜且憐之意了。」

  漢高祖劉邦出征時,因為韓信有了反意,呂后便設計殺了他,又誅了韓信的三族。漢高祖回來得知後便覺且喜且憐,確與此情此景有些類似。司馬十郎在得到雍州之喜外,也會憐憫陶耀光屹立淮北幾十年抵抗胡人,且與自己並肩作戰十餘年的功勞。

  但是這些並不會影響他對王妃極高的評價,只是又囑咐一句,「對陶家人不必趕盡殺絕。」

  「我把陶家全族遷到了青州一個農場,給了他們足夠的供給,都從我的私庫裡出。」

  「因為我太過冒進受了傷,才累得王妃如此。」司馬十七郎無比地愧疚,他一直知道王妃是個現善良不過的女人,對於賤民下僕尚且不忍打罵,她被迫殺人,心裡不知會有多難過,「當時心裡很不舒服吧?」

  「我看出陶耀光的野心後便決定只能殺他了,別的什麼也顧不上想。但是他被兩個人按著還能掙開向我撲過來,那時我很怕的,虧了有旭兒。」

  「以後我一定要愛惜身體,再也不讓你和兒子落入如此的境地了。」司馬十七郎誠心地懺悔道,然後他看了看盧八娘的神色,心虛起來,自己受傷瞞著王妃的事一定讓她非常生氣。

  盧八娘神情淡然,「噢,你的傷也差不多沒事了,明天一早就讓寒煙寒江平安還有尚頡做一個月的勞役。至於柳真幾個,雖然也知情,但我從沒讓他們向我報告,所以無錯,陳勇當時在前線也被你們瞞了也無錯。王爺你看我這麼處置還算公正吧。」

  「公正,王妃向來是極公正的,」司馬十七郎左右看看,見後帳內沒有人,就低聲下氣地求道:「是我讓他們幾個瞞著你的,看我的面子饒過他們一回吧。尤其是尚頡,他是將軍,被罰了勞役以後怎麼帶兵?」

  其實盧八娘能理解被勝利衝昏頭腦的這幾個人,她也不是個沒有容人之量的,況且這一次後,幾個人已經都後悔得不能再悔了,將來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她可以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但真正的罪魁禍首決不會輕輕放過。

  「那你說怎麼辦?」

  「每人罰一個月的俸祿?」

  「太輕。」

  「每人打十軍棍?」

  「太輕。」

  「那這樣可好?」司馬十七郎索湊過來涎著臉替盧八娘揉肩捶腿,「本王替王妃服三個月的勞役吧,每天專門服侍王妃日常起居,端茶倒水、疊被鋪床、穿衣穿鞋、捏肩揉背,樣樣都由本王侍侯。」

  盧八娘噗地笑了,推開司馬十七郎的魔爪,「你這是好好服侍我嗎?」

  「當然是了。」司馬十七郎將他的手歸了正位,不過沒多久就又開始悄悄移動,「這裡,這裡,也要揉揉的。」

  趁著男人智商最低的時候,盧八娘準備將她最心虛的問題解決了,「還有一件事忘記告訴你了,我替你寫了一些文書,是按你的字跡描摹的,你不會介意吧。」

  「那怎麼會?我們夫妻是一體的。」

  是的,司馬十七郎的觀念中並沒有什麼隱私,他一點也沒有在意盧八娘仿寫了他的字體,反倒興致勃勃地問:「會不會被人看出來啊。」

  「還沒有呢,」盧八娘說著從案几上抽出一張遞給他,「你瞧瞧怎麼樣?」

  「果然像,我自己也看不出不是我寫的。」司馬十七郎的兩手都忙著,便沒有接只就著盧八娘的手看了幾眼,「王妃真聰明。」

  還好,十七郎沒往別的地方想,盧八娘笑著由他吃了不少的豆腐,「總看著你寫字,可能時間久了就記在心裡,寫起來還算很順手。」

  對於欺騙丈夫的事,盧八娘並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她依舊沒覺得有什麼心理負擔。是的,她現在已經愛上了司馬十七郎,愛得很深,但這與說一些善意的謊言並沒有衝突。

  誰說相愛的人就應該相互坦白一切呢?也許那樣矛盾出現得會更快更嚴重!

  不管盧八娘的理論對不對,結果就是她又選對了方法。

  「嗯,肯定是這樣的。」司馬十七郎相信了,他答應著,認為王妃是太喜歡自己才能連自己的筆跡都了然於胸的,他呼吸越發急促,俯身在盧八娘的耳邊說:「今晚等旭兒睡著了你過來。」

  盧八娘到了軍中後一直與司馬十七郎和旭兒同住在帥帳,不過她帶著旭兒住在帥帳一個用幕布隔開的小空間裡,十七郎不方便過去,一直想讓王妃夜裡過來陪他,只是還沒有成功。

  因為不需要卿卿我我了,盧八娘便理了理衣服,又拿梳子將頭髮抿了抿,向十七郎微笑道:「看時間旭兒就要回來了,你是不是也要坐好了呢?」

  淮北王身體好轉後,原有的緊張氣氛都消失了,淮北王世子自然回到了每日上課的正規日程,確實也是他應該下課回來的時候。

  身為嚴父的司馬十七郎很快擺出了比盧八娘還要端正的態度坐好。於是旭兒一進門,就聽父王向他招手,「旭兒,到父王身邊來。」

  旭兒給父王和母妃行了禮,乖乖地在父王身邊坐下了,「父王為什麼這樣高興?」

  「當然是因為我的兒子這樣勇敢了!」司馬十七郎的臉上由衷地現出了喜悅之情,「生子如此,甚慰吾心!」

  「旭兒,你不是一直喜歡父王的佩劍嗎?父王把它送給你了,等你再大一點就可以佩在身上了。」

  「太好了!」旭兒興奮不已,從小的時候他就喜歡父王的佩劍,現在得到了不禁抱在懷裡不放。

  「這還是皇祖父賞我的呢。當年父王還年輕時曾去過南邊平叛,得勝回朝後,你皇祖父特別讓人找出這把據說當年先祖曾用過的劍賞了我。把這柄劍給你,就是要告訴你天下是我們司馬氏的,我們一定要把胡人趕走,恢復邦國。」

  「父王,等我長大了,我陪著你渡過黃河,北上復國!」

  司馬十七郎摸了摸旭兒的小臉,黯然道:「真是可惜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啊!」這一次借著益州平叛,用計將羯人主力調至平北城外圍殲,又借著火炮和炸彈的威力將羯人嚇得聞風而逃,司馬十七郎早在他原訂的收復晉地的計劃上增加了北渡黃河的設想。

  也正是為此,他一直瞞著受傷的情況,就是怕動搖軍心。結果上天不肯讓他得償所願,他止步在黃河岸邊,還差一點丟了性命。

  「機會還會有的。」盧八娘完全明瞭他心中的鬱悶,而且她也知道,如果司馬十七郎不受傷,他乘勝追擊很可能順利北渡黃河並再打下一片天地來。但是現在卻已經晚了。

  羯人應該發現他們的敗退更多的是由於莫名的恐懼,其實火器的威力並沒有想像的大,現在他們應該已經重新收拾了信心,整頓好軍隊嚴陣以待。而淮北軍的停頓使得大勝後追敵千里的銳氣也有所減退。

  在這個以封建為基本制度的時代,一個領袖所起的作用要遠遠大於民主制度下的首腦,司馬十七郎就是這個領袖,他能以他的出身名望能力等等帶動一大批人,但是在他重傷時,由他而形成的勢力會嚴重削弱。

  歷史上有無數的短命政權很多就是如此。

  「是,機會還有。而且就算我不能北渡黃河,我還有兒子呢!」司馬十七郎如此說。

  盧八娘卻在一旁笑而言它:「我想捷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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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內闈秘事淮王受罰 天倫之樂全家團圓(二)

  淮北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定了益州叛亂,將胡人完全趕出了河南之地,又將雍州併至屬地中,成了名副其實的淮北王。

  在黃河岸邊駐軍數月後,淮北王帶兵回了平北城,這時出兵益州的除達已經先行帶兵回來,兩路軍馬重新併在一起,然後大賞諸將及隨行人員。

  由於淮北王已經恢復了親王爵,他的所有屬官在朝廷的體系內都直接升了一個級別,升官的同時伴著發財,淮北王向來出手大方,出征所得財物從來都拿出一半賞賜,就是最低等級的軍士也不會空手而歸。至於立下功勞的將士們回營後,封爵的封爵,領津貼的領津貼,洋洋喜氣者不可勝數。

  至於留守後方,或者別有任務的人們也不會被忘記,其中安老先生和他的子弟們都得到了極豐厚的資財,也就是這時,淮北王曾經重傷的消息才真正流傳出去。

  與淮北王大張旗鼓地賞賜不同,淮北王妃的行事方法是另外一種,她列了一份名單,上面人數不多,但個個是在她最難的時候挺身而出支持她的人,認真給每一個人準備了價值昂貴而又適合的禮物,帶著旭兒與他們親切交談,客氣地送出禮品。

  即使盧八娘信任自己的丈夫,相信自己的婚姻,但是她也要維持自己的勢力,擴大自己的圈子。要知道人是群居動物,有社會屬性,一個女人如果斷絕了除了丈夫以外的人際關係,不只是這個女人的悲哀,也是丈夫的悲哀。

  接著,盧八娘就再次退出了淮北的軍政,就如她當初接手時那樣突然,毫不流連地從大家面前消失了。在低級的官員和普通百姓中,他們根本沒有感覺出她的出現,但是淮北高層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感覺,他們對王妃的信賴與敬重已經提升到不亞於淮北王了。

  平素賢良淑德,但危急時刻能夠出入廟堂穩定大局,面對奸佞毫不留情,處理政務條條有理,最難得的是到了放手的時候一點也不戀棧權力,除了淮北王妃誰還能做到這一點?

  這正是盧八娘想達到的目的。順應時代潮流才是一個聰明人正確的選擇,當然她也因為如此得到了更多。

  沒幾天,捷兒也被送了過來,分別數月的一家人終於團聚了。盧八娘抱著小兒子不肯鬆手,「是不是想母妃了?」

  「想,想極了。」捷兒較旭兒要內向敏感得多,喜歡黏人,盧八娘實出無奈才將他留在老營,局勢一穩定下來就一直惦記著他,每天都要給他寫信安慰。而捷兒見到了思念的母妃,他緊緊地抱著盧八娘的脖子,「母妃,以後不要再和捷兒分開好嗎?」

  「好。」

  「捷兒,到父王這裡來。」司馬十七郎接過小兒子放在膝上,「父王告訴你,前些天父王受傷了,你母妃和哥哥一直非常忙,才沒空照顧你。你現在也大了,以後要勇敢一些才好。」

  「我知道母妃和哥哥都好厲害,池師傅告訴我了,」捷兒說完後低聲道:「捷兒也想勇敢,可是捷兒還是想和母妃在一起。」

  司馬十七郎覺得捷兒未免太弱了,他雖然不想把二兒子培養得像世子一樣,但是卻還是讓他更堅毅一些,「捷兒,你以後每天也要增加練武的時間,多與小男孩們到外面玩。」

  捷兒並不喜歡與淘氣的男孩們在一起玩鬧,他寧願在屋子裡讀書畫畫。聽了父王的話,他的小臉上現出了矛盾的情緒,他不願意做不喜歡的事,但又不敢反駁父王。

  盧八娘趕緊將捷兒接了過來,笑著問他這些天做什麼,讀了多少書,畫了多少畫,池師傅帶著他去哪裡玩了,才把事情混了過去。

  「其實每個孩子天生就是不同的,旭兒像你,是天生的開拓者,」盧八娘借著旭兒和捷兒出去的機會對司馬十七郎說:「而捷兒就像我小的時候,喜歡一切美好的東西,內心的世界非常豐富細膩卻羞於表達。這樣的孩子需要更多的愛,偏巧他又是次子,淮北的重擔不必由他背負,我們就由著他吧。」

  司馬十七郎第一次聽到這種奇談怪論,但好在他想了一會兒還是接受了,「也好,由著捷兒去吧,將來做一個閒散王爺好了。」

  捷兒真正適合的是藝術道路,對於美術他尤其有著很高的天分,又從內心熱愛,可在這個時代當個畫家並不是大家所能接受的職業,當然盧八娘是支持他的,在她看來捷兒也有著別人無法比擬的優勢,不必面臨困擾很多藝術家的生計問題。

  「我肯定會給捷兒一份產業的,即使他沒有爵位也不要緊,」盧八娘說道,「再說,他可以賣畫謀生啊。」

  「捷兒怎麼能賣畫謀生呢?」生於皇族的司馬十七郎並不認同這條生存之路,「你放心,我一定能給捷兒請封到一個爵位。」

  賣畫為生有什麼不好,當盧八娘年少時最大的理想就是身背畫夾到處流浪,靠賣畫謀生,即使她的畫不能被世人認可,她也會執著地畫自己想畫的。由於家庭的變故,她的理想沒有實現,但她卻不會阻止自己的孩子做喜歡的事。

  司馬十七郎的思路顯然不同,他笑著說:「皇上對我們的態度變化很大,如果我現在上摺子為捷兒請封,郡王都不是問題。」

  「只是現在不是請封的機會,」盧八娘接過他的話說:「朝廷巴不得馬上找個機會向我們要幾千件武器呢。」

  淮北的兵器一向出名,現在又有了如同萬鈞雷霆般的「神器」,朝廷就想要來武裝禁衛軍。對於這一過分的要求,就是一向對朝廷忠心的司馬十七郎也不會同意,武器是淮北的命脈,他不可能放手給別人。

  這一會兒功夫,旭兒和捷兒已經去看過旭兒新得的寶劍,手拉著手跑回來了,「母妃,哥哥的劍好漂亮!他還有一把彎刀,我喜歡上面帶著花紋的綠石頭,哥哥就把彎刀給了我。」

  「要小心不能把手割了。」盧八娘叮囑了一句,又讚揚大兒子,「旭兒真懂事,自己喜歡的彎刀捨得送弟弟!」

  旭兒很大方,「弟弟小,他喜歡就給他玩。」

  「這就對了,要兄友弟恭。」有過齊王府慘痛的經歷,司馬十七郎一向注意培養旭兒和捷兒團結友愛,眼下見兩個兒子一見面就非常親熱,心裡高興極了。

  「到了晚飯的時候了。」盧八娘說著吩咐擺飯,「捷兒,母妃特別讓人做了你愛吃的菜。」說著夾起一塊魚肉先放到捷兒碗裡,然後又給旭兒夾了一塊,再然後就是司馬十七郎,「這是黃河鯉魚,運來的時候還是活著的呢。」

  「王妃,別只顧著我們,你也吃。」司馬十七郎也替盧八娘夾了一塊魚,旭兒、捷兒也都跟著給盧八娘夾了魚,「母妃,你吃魚。」

  盧八娘不由得笑了。

  大家飯後說說笑笑地又渡過了一個多時辰,就到了就寢的時間。

  捷兒一聽要睡覺了,馬上鑽到了盧八娘的懷裡,「母妃,我要你陪著我睡。」

  盧八娘哪裡捨得拒絕,「好的,母妃陪著你。還有旭兒,今天也留下吧,我們一起住。」

  「咳,咳!」司馬十七郎在一旁咳嗽,以示他的反對。

  反對的聲音完全被兒子們喜悅的歡呼壓住了,盧八娘對兩個兒子笑道:「先去洗漱吧。」拍拍他們讓他們去淨室。然後她低聲對司馬十七郎說:「你想想,捷兒被扔在老營好幾個月,他肯定在心裡想父王和母妃不要他了,說不定有多難過。現在他重新回到我們身邊,我帶他睡幾天,是為了讓他更加安心。」

  「那我怎麼辦?」司馬十七郎也低聲回答她。

  「你又不會害怕!」

  「我倒是不害怕,但其實我也挺可憐的吧。」司馬十七郎握了她的手說:「你想想,我從春天出征益州,然後回師平北城,再征晉地,算起來我們分開的時間比你和捷兒還多。」

  這倒也是真的,司馬十七郎重傷後,盧八娘體會了失去他的恐懼,對他比以往要體貼得多,聞言退了一步,「那麼今天晚上我們在一起住?」

  「住一起?」司馬十七郎很不習慣,只有在兒子很小的時候他才與他們在一起住過,「他們現在已經長大了。」

  「七八歲哪裡算大?尤其是捷兒的生日小,其實現在還沒過六歲呢。」

  「可是我從生下來就自己住了。」

  「不,我不想旭兒和捷兒像你小時候一樣。」盧八娘非常堅定地說。

  司馬十七郎想說明其實旭兒和捷兒從小到現在與他小時候的生活完全不同,但這時兩個兒子已經洗洗後跑了回來,穿著舒適的小睡衣,笑鬧著爬上了床,「太好了,今天和父王母妃一起睡。」

  兒子們燦爛的笑臉讓司馬十七郎把想說的話嗯了回去。他這一次險些就再也見不到兒子了,所以心也就軟了,「好吧,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於是一家四口躺在一張床上,最裡面是盧八娘,最外是司馬十七郎,兩個兒子在中間。雍和殿的床雖然不小,但是四個人都在還是占得滿滿的,好在天氣已經轉涼,擠擠也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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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十七郎情深送青城 盧八娘順利生遂意(一)

  一家四口住在一起,這對旭兒和捷兒來說都是很新奇的事,他們興奮得睡不著,嘰嘰呱呱地說個沒完。捷兒緊緊靠在母親的懷裡,還用手拉著哥哥,再一旁就是父王,他覺得溫暖極了,安全極了,「母妃,我們以後總這麼睡吧。」

  旭兒小大人般地說:「弟弟,我們都長大了,大了就要住自己的院子。不過你以後要是害怕的話,可以去我的院子裡找我,哥哥陪你。」

  捷兒是很聰明的孩子,他馬上想到如何反駁,「那父王和母妃怎麼還在一起睡?父王比我們還大呢!」

  旭兒想了想很公正地轉過去說:「父王,你也回自己的正泰殿裡住吧,給弟弟做個好榜樣。」

  「呃,呃。」英名遠揚的淮北王被兒子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怎麼會有這麼奇思妙想,偏又不知如何反駁。

  「你父王受了很多傷,需要母妃的照顧,所以他不能回前殿自己住。」還是盧八娘替司馬十七郎解了圍。

  捷兒這才想起父王受傷的事,他從哥哥身上爬了過來,用小手在司馬十七郎的臉上撫摸著,他身子不舒服的時候母妃就是這樣做的,「父王,你好些了嗎?」

  司馬十七郎的心都快酥掉了,他忍不住扭過頭親了親捷兒的小手,「好了,早就好了。」

  旭兒趕緊告訴捷兒,「父王的傷口在腿上,我見過,上面都是血,很嚇人的。那時候父王昏迷了,什麼都不知道,母妃帶著我給父王餵藥,餵飯,還對他說話,父王的傷才好了。」

  「我也想看看父王的傷。」

  「父王肩上還有一處傷呢,」旭兒便也爬過去一一指出來告訴弟弟,「父王是為了收復故國才受了這麼多的傷。」

  「父王真了不起!」捷兒驕傲地說:「大家都說父王是大英雄!」

  司馬十七郎平時與兒子少有親密舉動,現在任兩個兒子在他的身上爬上爬下,心裡說不出的愜意,馬上理解了王妃捨不得與兒子分開的心情,這樣兩個寶貝實在讓人毫無抵抗力。不知不覺中他放下了架子與兒子們在一起玩鬧起來。

  旭兒和捷兒折騰累了終於沉沉地睡了。司馬十七郎起身將他們一個個包著被子抱到外間的榻上,「這兩個小子真能鬧,精力特別旺盛。」

  「七八歲的孩子正是最淘氣的時候,就應該讓他們盡情地玩。」盧八娘笑道:「兒子其實都特別想和你在一起,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多陪陪他們。」

  司馬十七郎點頭,想到剛剛的事,他嘻嘻笑了兩聲,「一想起捷兒和旭兒讓我回正泰殿住時的樣子,我就想笑。」然後他湊到盧八娘身邊在她耳旁低聲道:「我怎麼能捨得呢?」

  纏綿半晌,盧八娘起身穿著衣服說:「你趕緊把兒子抱回來,萬一他們半夜醒了見沒在床上會覺得父母沒有信用。」

  司馬十七郎將兩個兒子放回了原位,他躺下後又想起一件事坐起來隔著兩個兒子將一隻手放在盧八娘的頭上輕聲問:「王妃,你說我是不是太粗糙了,對你不夠關切?」

  盧八娘想到下午她說起捷兒的那番話,沒想到司馬十七郎聽到了心裡。她微微一笑,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談到捷兒時把自己也加了進去。

  前塵往事本是盧八娘一輩子也不想對任何人提的,但她突然就這樣告訴了司馬十七郎。是的,在她年少時確實是一個比捷兒還要敏感細膩的孩子,如果她一直不改變,應該不會喜歡司馬十七郎這樣的人吧。

  一個心心念念如何出人頭地謀求富貴的人,不懂得浪漫,不會哄女孩,每天見面說的都是正事,上床就直奔主題,前世十九歲前的盧八娘會不屑一顧。但是現在的盧八娘卻完全接受了他,還神奇地愛上了他。

  「我已經長大了,現在需要的正是你這樣的。」盧八娘伸出一隻手拉住了司馬十七郎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她很認真地說:「我覺得我很幸福!」

  「我病重時似乎聽你哭著說你離不開我,是真的嗎?」司馬十七郎又問,一直以來他以為那是個夢,王妃是那樣堅強的貴女,她從不軟弱地哭泣。

  「是的,我在你的床邊哭了很多次,不顧一切地希望把你叫回來。」盧八娘承認了,她沒覺得丟人。

  司馬十七郎起身又把兒子都送出去了,「我聽到你的哭聲,心想我一定要活著照顧你們。」

  又一場柔情蜜意後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討好地對王妃說:「這一次出征得了很多珠寶,我讓平安揀最好的收了,再給你打些首飾。」

  自從賣了首飾換糧後,司馬十七郎就牢牢地記得要為王妃打首飾,隨著淮北形勢好轉盧八娘的首飾越來越多,多到她已經根本記不清自己有多少了。她雖然不喜歡弄得滿頭珠翠的,但還是欣然接受下來,來自司馬十七郎的愛意她怎麼會推呢?

  大約是心情超好,盧八娘也有了閒情逸志,「先不要讓匠人鑲首飾,把寶石拿進來我自己設計些樣子。」

  「你隨便弄著玩,將來還會有更多更好的。」

  這句霸氣的話最能反應出司馬十七郎對盧八娘的態度,沒有那麼多溫柔小意,但卻是實實在在的好,盧八娘覺得自己還蠻欣賞他呢。

  說起司馬十七郎對盧八娘的好,珠寶還真算不了什麼。過了些日子,盧八娘就得到更大的驚喜。

  淮北一統後,為了方便治理,司馬十七郎將他所有的土地重新劃分為十幾個地區,他有事習慣與王妃商量,「我把過去的州郡都打開重新劃分,根據山川河流方向分成十二個地區,你覺得怎麼樣?」

  從上古的九州到後來的州郡劃分,都有著非常多的不盡如人意之處,再加上皇上又派了兩位刺史到淮北,司馬十七郎索性釜底抽薪,重親規劃淮北。盧八娘自然是贊同的,她認真地看了看道:「不錯,可以命名為省。」

  「省」是自魏晉以來開始使用的一個字,指統管一個區域,現在用在此處極為恰當。司馬十七郎向來欣賞王妃的神來之筆,「好主意!」

  「我們還可以把平北城所在地與別處區別開,就像京城一樣,要與別的省不同,突顯它的地位。」

  「不錯,不錯。」司馬十七郎連連點頭。

  沒幾天盧八娘就得知淮北重新劃分成了十省二城,十省沒什麼特別的,二城一個是平北城,算是淮北的首府,另外還有一個青山城,包括了大青山、鹽城等東部地區,超過歷史上青州所轄之地,專門劃給自己做湯沐邑。

  「今後青山城就是你自己的了,所有錢糧稅收都給你零用。」司馬十七郎將詳細的地圖拿給盧八娘看,「還滿意嗎?」

  盧八娘心中有數,這一次司馬十七郎一定會按過去的許諾把青州劃給自己,她也通過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了這件事正在進行中,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司馬十七郎給的要遠遠比她想到的多。

  「滿——意。」盧八娘哽咽了,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動得掉下了淚。十七郎不可能真正摸透自己的心理,但他卻明白了自己的所求,將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給了自己。

  青山城的大小比一個省還要大,正是淮北的發祥地,它處於東部沿海,有著豐富的資源,那裡人煙興盛、工廠林立,農林牧漁樣樣發達,也是淮北最繁華的地方,每年的稅收要是平北城的數倍。這樣一塊富裕之地,他竟然一點也沒有吝嗇地給了自己。

  這樣一大片土地,它的價值根本不是金銀珠寶所能比擬的,盧八娘明白,司怪十七郎更加明白。這更說明他一直是極愛自己的,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心上,只要可能就會把最好的給自己。

  「你對我真好。」盧八娘靠到了司馬十七郎的身上,任由眼淚不斷地流下。

  感到盧八娘的觸動,司馬十七郎的眼睛也濕潤了,他直直地站在盧八娘的身旁,讓她完全依在自己的身上,用手輕扶著她的肩頭,「你嫁給我十幾年了,為我做的太多太多,我全都記在心裡。」

  說過後,司馬十七郎微微有些尷尬,他平時至多說些調情的話,但這樣感性還真不是他的風格,而且很多事他不喜歡說出來,只是能做的都會去做。於是他拿起盧八娘剛剛在畫的一疊紙看了看,「這條玉帶是給我的吧?」

  盧八娘畫了些飾品的樣子,第一張確實是給十七郎設計的玉帶,「對,你喜歡這個樣式嗎?」

  「當然喜歡,噢還有玉冠,與腰帶上的圖案一樣。」司馬十七郎一張張地翻看,「這張一看就是給兒子的,旭兒的和我的差不多,捷兒一直喜歡與眾不同的。咦,這對珠花是給誰的?看樣子肯定不是你自己戴。」

  「是給萍兒的,」盧八娘笑道:「我見這些珠子顏色特別鮮豔,就想給萍兒穿珠花戴一定好看。」

  「連楊萍也有?」

  「楊萍這幾年在府裡的時間可能比在尚家都多,我怎麼能忘了她呢?」盧八娘說著一張張地指給司馬十七郎,「給母妃的,我母親的,姐姐的,弟媳婦們的,我還給桃花、寧姑姑的,還有綠袖她們每人都設計了一款。」

  「王妃,你自己的還沒畫呢!」司馬十七郎點了點她的額頭說:「你呀,心裡想的都是別人,怎麼把自己忘了呢!」

  不會,盧八娘一直是最自私的人了,她才不會為了別人忽視自己呢。但是她剛想反駁又沒有說,這一次她真的沒有先為自己弄什麼,當然是因為自己首飾太多戴不過來了,打算送給別人的也有很多因素,有的是喜歡,有的是感激,有的是示恩,有的純粹屬於面子工程。

  但是,似乎,可能自己真有些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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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十七郎情深送青城 盧八娘順利生遂意(二)

  盧八娘真正得了青山城全境,本該欣喜異常的,但是她雖然被感動了一回,卻沒有當初得到鹽城時那樣歡喜至極。如何搞好青山城的建設,她心中早有規劃,實行起來並不難,所以這麼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在王府裡就平靜地渡過去了。

  只是內心的感觸,是無法描繪的。當年盧八娘為了保障自己的權力,設計討要封地,現在司馬十七郎是主動給她,這之間的差異翻天覆地,卻不足為他人道。

  由此,盧八娘心裡又滋生一個新想法,司馬十七郎從前殿回來後便與他商量道:「兩個兒子都不小了,也該學些經營管理,將來大了也不至於看不懂人口稅收的冊子。我想拿出兩個縣城給他們一人一個做食邑,教他們如何治理。」

  孩子們從就應該學學理財,怎麼合理地用零花錢、記帳。而盧八娘對自己的兩個生在帝王家的兒子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那就是要教他們管理自己的封地。

  這次擔心的是司馬十七郎,「他們是不是小了些。」

  「沒關係,有我呢。」盧八娘毫無疑問已經想好了,「當然不可能直接讓他們上手,我先帶他們一點點接觸。」

  「青山城都是給王妃的,要麼從平北城給他們劃出兩個縣吧,距離也近。」司馬十七郎同意了,只是想從屬於自己的平北城分給兒子食邑。

  「只兩個縣不算什麼,而且我不比你太忙,有時間教導他們。」盧八娘不以為意地說。她之所以選在青山城,就是要把自己一些先進經濟理論教給他們。

  「趁淮北最終的區劃沒有定下來,我再給青山城加一個郡。」司馬十七郎總是想得很長遠,「將來我們還會有更多的孩子,總得提前準備出來足夠的土地。」

  一個郡通常有十幾個縣,盧八娘看了一眼司馬十七郎,他是覺得自己會有十幾個孩子嗎?她看似隨意地說:「兩個兒子現在都小,所以先每人一個縣,再大些能力增加花用也大了,可以給他們增加封地。」

  司馬十七郎沒想到盧八娘的小心思,倒是嘟囔了一句,「這幾年我們怎麼沒有孩子出來呢?我是不是不夠努力呀!」

  盧八娘一直在想辦法避孕,聞言趕緊轉換話題,「今晚廚房做了烤肉,我們到秋爽居中用餐吧,那裡的楓葉已經紅了,正可以觀賞。」

  「是用胡人的方法烤的肉嗎?」司馬十七郎見盧八娘點頭馬上興致勃勃地與盧八娘去了秋爽居。

  從北面傳來的新烤肉方法很有趣,一隻羊肚子裡放上一隻鵝,鵝肚子裡放上一隻雞,中間的空隙處塞滿各種調料和水果等等,用專門的爐子火烤上大半天,香氣四溢,肉質鮮嫩,現在在淮北特別流行。

  時間略早了一些,雖然特別的香氣已經從很遠的地方就能聞到了,但是肉還沒有完全熟。不過秋爽居已經人聲鼎沸了,今天學堂放假,旭兒和捷兒已經先來看熱鬧了,當然還有陪讀的不少孩子們。桃花出了月子也回到平北城,她背著新出生的兒子在一旁極其熱情地參與著烤羊的活動,「轉一下,我覺得應該再轉一下了!」

  見淮北王夫妻到了,她更加著急了,「王爺和王妃也來了呢,不如切下來一塊嘗嘗是不是火侯已經正好了。」

  平安終於忍不住了,「嘗什麼嘗!這是最有名的烤肉奴隸,專門給羯人的高官烤肉的。是不是烤好了他當然知道!你就是饞了吧!」

  「你才饞了呢!」桃花確實很饞,可她當然不會承認,「我就是見王爺和王妃來了才著急的!」

  對於他們的糾紛,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熟視無睹,揀了個座位對坐下來,今天是菊花宴,烤肉只是一個主菜,這時早有人送上熱熱的菊花酒,和一桌子菊花菜肴。司馬十七郎端起杯子,向盧八娘道:「我們先飲一杯。」

  旭兒一向是最穩重的,他禮貌地帶著弟弟和一群孩子向父王和母妃請安,然後並不急著吃東西,又重新回到一座假山旁率領孩子們玩起了打仗的遊戲。

  捷兒跑開了一會兒很快回來了,手裡拿著一束菊花,使人送來一個雨過天晴的美人瓶插好捧過來,「父王母妃,你們看是不是漂亮極了?」

  二兒子有著不凡的審美,盧八娘隨手調整了幾朵花和葉子的位置,點頭道:「不錯,閑了你可以畫一畫這瓶花。」捷兒興之所至馬上拿了筆在一旁畫了起來。

  盧八娘與司馬十七郎對飲了幾杯,烤肉就送了上來,楊萍親手將一盤切好的肉端給舅舅舅母。她正在官學讀書,休息時便住在王府,此時便也在宴上。盧八娘向她笑道:「過來與我們坐在一起,讓小孩子們自己吃吧。」

  楊萍其實不過比旭兒大三歲,但是她卻比同齡的孩子成熟多了,看起來就是大姑娘。這樣一個懂事的孩子天資還非常聰穎,深得盧八娘的喜愛。

  楊萍得體地為舅舅和舅母布了菜,然後乖巧地說:「謝謝舅母了,我跟著桃花姑姑一起吃就行了。」

  楊萍早已經成功地讓桃花姑姑喜歡自己,所以當桃花聽到小姑娘的話,馬上在自己身邊給楊萍挪出一個座位,「萍兒過來,桃花姑姑給你切肉。」 說著給楊萍切下一塊又大又好的烤肉。

  盧八娘一笑,十歲出頭的姑娘處事竟如此周到,可真是個人精。

  烤肉宴後沒多久,盧八娘就又有了身孕,翌年六月她生下了三子——司馬遂意,小名順兒。已經是第三個了,雖然是計劃之外的,但是盧八娘非常淡定,整個生育的過程也正如順兒的名字一樣非常順利。帶著小兒子,盧八娘越發地宅,她與外界的接觸少多了。

  而淮北一統後,司馬十七郎身上的擔子更重了,他厲精圖治,勸課農桑,發展貿易,雍州晉地人口銳增,新淮北一片興旺。

  與此同時,淮北王更加重視練兵,他當年駐足黃河南岸,功虧一簣,傷好後心中一直不甘。重新準備兩年多,他心中充滿信心,只待一舉北渡黃河恢復故國。

  這天司馬十七郎從軍營回來,看到正哄著小兒子玩的王妃笑道:「三個兒子裡順兒最淘氣,我看他在屋子裡坐一小會兒就不耐煩,好在天氣越來越暖和了,你多帶他出去走走。」

  盧八娘無奈地一笑,「我們剛從花園裡回來。」

  「去花園!去花園!」順兒聽父王說到花園,馬上從榻上跳下來拉著盧八娘的手就要走。

  盧八娘一笑,「母妃累了,讓桃花姑姑帶你去吧。」

  桃花是天生精力無限的人,欣然領命,「三郎君,我們一起去玩吧。」

  「這孩子只要醒著,就沒有一刻能安靜的。」司馬十七郎看著活蹦亂跳的小兒子,笑著在他的頭上拍了一下,「去玩吧!」

  盧八娘點頭一笑,給司馬十七郎倒了一杯熱茶,「你也不要太拼命了,北伐並不是急於一時的事。」

  「怎麼不急,拖得越久變故就越多。」司馬十七郎喝著茶說:「羯人以為我們必在黃河封凍時過河,我偏偏要在黃河開化後乘船過河,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在這個時代,北渡黃河本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滔滔的黃河形成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所以每當冬天黃河面冰封時最容易過河的時候,當然這個季節羯人也會全力以赴地監視著河面。

  所以在冬天渡河,肯定會在還沒站穩腳步時就遇到對方的進攻。而淮北的航運在淮北王妃的一力支持下迅速發展,完全能夠將大軍順利送過黃河,當然現在還是秘密,只有很少人知道淮北的一支船隊去年就已經集結在黃河的支流上,並且訓練了幾個月。

  盧八娘不並擔心渡河的問題,她注意的是魏國,「都說魏國的鐵騎所向披靡,你攻下了大秦後一定要小心。」

  在這個政權林立更替頻繁的亂世中,不過幾十年間,羯人所建的大秦已經日薄西山,司馬十七郎北上攻下大秦並沒有多少懸念。但是,在北方新崛起的由鮮卑人建立的魏國卻是很可怕的對手。

  拓跋氏的幾位英主曾彪柄青史,在他們的統治下,魏國啟用漢人協助治理國家,在剽悍的遊牧民族的基礎上建設出一個空前強大的半封建半奴隸制的社會結構,堪比一架精準的戰爭機械。

  他們才是司馬十七郎北渡黃河後的真正敵手,也是司馬十七郎不斷練兵的動力。

  「我知道。」司馬十七郎道:「但是如果我再不打過去,越來越強大的魏會將大秦吞併了,那時北渡的難處會更多。」

  是啊,盧八娘有時會想,上天對司馬十七郎是很不公平的。他這樣一個非常有雄心和才能的人幾乎沒有遇到過順利的事情。從一個沒了生母的庶子慢慢爬到了如今的位置,他付出的實在太多。

  就是他成了真正的淮北王,還除了有一個正統朝廷的制約,上天還為他在北邊安排了無比強大的對手。

  歷史上,鮮卑人從北部草原躍馬南下一直沒有遇到對手,直到他們自己分裂了才慢慢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對於這樣一支強悍的力量,盧八娘是心存恐懼的。

  但是司馬十七郎不這樣想,他沉穩地說:「魏國的鐵騎戰鬥力確實要強於我們,但他們不懂戰術,只會憑著悍勇之氣拼殺。我們的軍隊經過嚴格的訓練,結成大陣,再加上戰車和火炮的助力,完全可以克敵制勝!」

  盧八娘被司馬十七郎的信心鼓舞了,淮北根本是退無可退的,位於朝廷的北部,但卻不能得到朝廷的任何支持,甚至還要防止朝廷的暗算,如果再面對南下的魏人,形勢會更難,所以還不如趁著魏人政權未穩先發兵北上。

  「你打算什麼時侯出發?」

  「現在黃河還有尚未融化的冰塊,會撞漏船隻,等到冰塊完全消融了,我立即就帶兵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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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京城解圍鐵騎顯威 吳郡平叛水軍制勝(一)

  政治形勢的變化有時比萬花筒還要令人不可琢磨。就在司馬十七郎萬事俱備只待冰融時,南邊傳來了吳郡叛亂的消息。

  其實這些年朝廷一直面臨著層出不窮的叛亂,當年司馬十七郎在京城時也曾幾次出兵平叛,兩年前還幫助朝廷平了益州的叛亂。但是這一次吳郡的叛亂比起益州規模要大得多,叛軍佔據了東南沿海一帶後又揮師北上,直逼京城。

  不過兩年多,京城再次被圍,求救的旨意再次來到了淮北王的面前。司馬十七郎收到了消息,聽屬官們爭論了一番,並沒有說什麼,早早從前殿回來。初春的午後,陽光晴好,王妃正帶著小兒子在花園裡玩,司馬十七郎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靜靜地看著。

  雖然司馬十七郎的神色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是盧八娘還是感覺出他的不同,把順兒交給別人,然後問:「出了什麼事?」

  「吳郡的叛軍圍住了京城。」

  「吳郡的叛亂?」盧八娘也非常詫異,吳郡時不時會發生一些小亂子,上個月從那邊回來的貨船雖然也說吳郡又有叛亂,但是聽多了誰也沒有在意。沒想到現在竟然變成這樣的局面,「不過幾個月就鬧成這樣,皇上是怎麼當的!」

  這樣大不敬的話並沒有讓司馬十七郎有什麼不快,他心裡也正是這樣想的。

  吳郡還是他的封地前,他在那裡遇過刺,然後徹底整頓了那個地方。想當初還是毛頭小子的他雖然有很多不足之處,但卻是以全部了熱情投入到治理吳郡中,消滅叛亂、安排僑姓、查處隱戶隱田、取消苛捐雜稅,當年就讓吳郡的糧食增產。

  後來吳郡成了他的封地,他雖然沒有就藩,但是卻派了信得過的官員,此後吳郡人口逐漸稠密,上繳的糧食也越來越多。而丁桂所在的玉田縣,到北上時不過幾年已積累了上萬石的鹽糧,可見當地的富足了。

  新皇為了不讓自己順利就藩,將吳郡的官員差不多都換成了他的親信,當自己到了淮北後對那邊的瞭解就更少了。沒想到的是十幾年後吳郡百姓竟然因為春荒饑餓叛亂!

  在一年莊稼三熟的地方,百姓能因為饑荒叛亂,而且從開始的小打小鬧到飛快地席捲了數州之地,又圍困了京城。這只能說明皇上派到吳郡的太守完全是個廢物!

  就是聽說吳郡太守已經被叛軍殺掉,也沒有讓司馬十七郎的心情好起來,他精心準備了近三年的北伐要停下了。

  眼下的形勢就是,哪怕恨不得朝廷這群蠢貨被叛軍滅了,司馬十七郎也不可能真不管。先不說道義,若只是朝廷真的出現變故,叛軍下一步就會威脅到淮北,再加上黃河北岸的胡人,淮北兩面受敵,這是身為淮北王的司馬十七郎最不願意見到的形勢。

  兩害相權取其輕。比起東南的叛軍,淮北王只能先放下了隔在黃河北岸的胡人,他必須先穩住江南的形勢。

  此時盧八娘也分析了現狀,得出了出他差不多的結論。

  參考平定益州後,益州雖然表面上依然是朝廷的一個州,但是其實更像淮北的一個特區,與淮北的聯繫要遠遠多於朝廷。

  益州與淮北間的貿易來往暢通,益州很多人到淮北來,商人來做生意,年青人來做工、參軍,女孩子們嫁到淮北……在這些流通中,淮北的很多思想漸漸流入益州並成為主流。總之,如果在益州搞一個民意測驗,淮北王的聲望肯定要高於皇帝。

  諸如民意之類的東西這樣一點點積累起來,總會有顯出作用的時候。盧八娘想,如果解決東南沿海之地的亂局,淮北應該得到更豐厚的回報。

  現實而功利的盧八娘得出這樣的結論,南下是比北上獲利更多的行動。平叛要比北征容易得多,富饒的南方要比荒涼的北地要有利可圖,更何況在叛亂暴發的吳郡淮北王還會有一些聲望,非常有助於事情的解決。

  「這一次去南邊平叛,讓青山城的水軍從水路過去吧,也算是練練兵。」盧八娘說。在平北城表面上淡出了政壇,但不等於她的實力消退了,其實她現在已經有了富可敵國的財富,並一直等待更多的發展機會。

  司馬十七郎知道王妃得了青山城後,因為不必交稅,便組建了青山軍,準備在任何時候協同淮北軍作戰。她在這支軍隊上花了很多的心思,設了包括陸兵、騎兵、水兵、火炮營在內的多兵種,還有隨同作戰的後勤、救護、宣傳隊等等。

  除了一些標新立異的設置外,王妃對青山軍還有著非常高的要求,軍中所有的將領都必須識文斷字,普通兵士們入伍後也要學習文化。這樣就使青山軍中最普通的兵士們也能夠在必要的時候成為低級將領,隨時擴大青山軍的規模。

  在青山軍的成長中,自然少不了到淮北軍中學習和鍛煉,當然淮北軍也會到青山軍中看一看。所以全淮北都知道青山軍的裝備是最好的。不說做戰的將士們,就是救護隊中的救護員們身上都帶著鋒刃極好的刀,可以連發的弩箭,在遇到少量敵人時以此自保。

  司馬十七郎看問題的眼光自然不止於此,他注意到的是,青山軍中的青年將領大部分都來自王妃在淮北設的學堂和撫幼所,對王妃的忠誠度極高。一個女人能夠做到這一點,確實是極不容易。對此他極為欣喜,畢竟忠心耿耿的青山軍都是自家的。

  「也好,」司馬十七郎點頭,王妃在青山城練兵後並沒有機會派去實戰,而沒經歷過戰爭的軍隊總歸差些什麼,眼下倒是個機會,「我也覺得分水陸兩路南下更好,陸路先解京城之圍,水路直奔吳郡……」

  司馬十七郎戎馬半生,提到南下平叛自然胸有成竹,但是在他的語氣中還是差了一點什麼。

  盧八娘聽他講完,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向他認真說道:「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中,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 」

  「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

  「人恒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征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 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

  與盧八娘看重物質不同,司馬十七郎更有信念,在他的心目中,北伐復國的意義遠遠大於平定吳郡的叛亂,所以停止北伐對他是非常失落的,他不可避免地有些情緒低落。

  盧八娘所說的這一段雖然他也曾讀過無數遍,但是這一次還是依舊從中汲取了力量,每一個困難都是一種考驗,只有通過了才能更進一步。

  其實外表堅強的男人在內心總會有軟弱的時候,王妃的話讓司馬十七郎的心情為之一變,他向站在面前的王妃慨然道:「遲早有一日,我會揮兵北上,盡得河北之地!」

  「好,吳郡那邊你交給我,將來都會是你北伐的助力。」

  「那自然好,我正可以把精力放在北邊。」

  南下平叛的隊伍很快就從淮北出發了。司馬十七郎第一次在淮北軍大規模出征時沒有帶軍,而是留在了淮北。

  淮北王不好離開淮北太久,而且黃河北面的胡人是更危險的敵人,但是除了這些理由,盧八娘想他一定也不想去京城見那群人。

  南下平叛水路的一支主帥是桃花爹,他其實有一個看起來大氣讀起來卻非常好笑的名字——侯擒虎,是以盧八娘從來都叫他桃花爹。自從盧八娘得到了青山城,桃花爹便離開淮北軍為她籌建青山軍。

  這一次出征,桃花爹又欣然請命,青山軍正等著這樣的機會。況且他曾跟隨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出使吳郡,還曾參加過吳郡的平叛,對那裡的氣候地形頗為瞭解。於是他帶領著兩萬將士乘五十艘海船沿海岸線駛向吳郡,然後從沿海向內陸推進。

  從陸路走的主帥是尚頡,他帶領兩萬騎兵火速從淮北趕往京城解圍,這些兵馬則是淮北軍的一支精銳,原本正要北上,這次從黃河南岸調回。

  遠征軍出發後,很快就有戰報傳來。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每天都要在一起看戰報,瞭解前錢的情況。

  尚頡率騎兵領很快就到了京城之外,面對幾十萬的叛軍,他視若無物,以兩萬鐵騎直接向十倍於已的叛軍衝去。這種類似胡人的打法簡單野蠻但又非常有效,以騎兵對抗步兵也是占絕對優勢,叛軍從沒有見過這種氣勢,馬上就潰散了。

  尚頡並沒有與朝廷和前來勤王的將領們周旋,而是馬不停蹄地追擊著叛軍南下而去。叛軍的戰鬥力肯定比不上身經百戰的淮北軍,但是他們人數眾多,也很難將他們困住,接著就是一場場的擊潰戰。

  仗打成這樣,還有一個原因,淮北王夫妻在尚頡出征前曾特別囑咐他只斬匪首,不要殺戮太重。畢竟吳郡曾是他們的封地,那裡的百姓也不是有著血海深仇的胡人。

  桃花爹帶的船隊要比尚頡的動作慢得多了,因為這時的航海速度實在是太低,他們到了吳郡時尚頡已經解了京城之圍又打下好幾個郡了。

  可是桃花爹並沒有急,他按盧八娘的吩咐穩紮穩打一個縣一個縣地向前推進。每到一個縣,剿匪、賑災、登記農田人口,重建正常的秩序,務必穩定當地的局勢,徹底消滅叛亂。

  也只有盧八娘的青山軍能夠完成這樣的任務,青山軍的很多將領都是上馬能打仗,下馬能治國的儒將,而且青山城的船隻不只運來了兵士,還帶了大量的糧食和用品。

  幾個月後,尚頡與桃花爹會合於吳郡,這時桃花爹才平定吳郡的大半,但是他經過的地方已經牢牢地打上了淮北的標簽,從上到下建立了唯淮北之命是從的政權。

  尚頡將叛軍的有生力量擊潰後就回了淮北,他所帶領的騎兵並不適合在東南沿海一帶多山多水的地形作戰,也不適應那裡潮濕炎熱的氣候。如果繼續留下,戰馬的損失會非常大。況且東南那裡已經不需要他了,平叛已經基本結束,下一步是更細緻的重建工作。

  尚頡率領鐵騎經過京城時,皇上親自出城迎接他和一些將領入京,設御宴為他們慶功,並封尚頡為平南公,他手下的一些將領也各有官銜。尚頡回淮北後,如實在向淮北王夫妻講述了皇上挽留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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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京城解圍鐵騎顯威 吳郡平叛水軍制勝(二)

  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都沒有吃驚,皇上想把尚頡留下是很自然的,自司馬十七郎北上後,京城就沒有威鎮四方的名將。雖然兩次京城被圍時也湧現了一批優秀人材,但是他們的能力和聲望還遠遠不夠。如果尚頡能帶著兩萬鐵騎留在京城,那麼江南再有什麼變故也高枕無憂了。

  對於尚頡的拒絕,淮北王夫妻也一樣淡然,淮北如今名將如雲,但是不論派哪一個南下,卻都不會願意留在京城,即使有高官厚祿相誘。

  十幾年的建設早已經使淮北凝結成一個無比的緊密的團體,大家有著共同的目標,有著相似的價值觀,有著一致的利益,他們怎麼會去投奔腐朽衰敗的朝廷呢?

  「很好,」司馬十七郎讚揚尚頡,「我素來知道你的志向,留在京城只能消磨意志,使你成為廢人。好好休息些日子,黃河之北還等著你去建功立業!」

  「頡誓死效忠王爺王妃!」尚頡聽到淮北王的鼓勵,激動萬分,馬上站起來行禮立誓。他二十出頭,在淮北王和王妃的栽培之下,已是當世之名將,當然不會對淮北有一絲異心。

  「坐著吧,」王妃溫和地笑道:「想來你也不適應吳郡的氣候,人瘦了不少。」

  「實在是太熱了,特別是夏天,根本穿不住鎧甲,馬也死了不少。」

  「當年我和王妃去過吳郡,在那裡渡過一個夏天,也是變得又黑又瘦。」司馬十七郎笑著回憶起了往事,「不過那裡的螃蟹味道特別好,王妃特別喜歡,回來時帶了上百壇的醉蟹……」

  「我們的人差不多都喜歡吃,可是有些兵士吃了渾身長疹子,還是請了青山軍的救護隊幫忙才治好了。」尚頡道:「王爺,我們淮北軍也設救護隊吧,有了他們能救活很多受傷的軍士們。」

  「救護隊與我們的軍醫不完全一樣,每一次戰鬥,他們在戰場的後面設臨時醫館,救護隊員及時地給受傷的軍士們裹傷,然後由專門的人抬下來送到醫館救治。」尚頡說起來救護隊眉飛色舞,「裡面還有很多女子,她們非常了不起,不但會醫術,還都練過功夫,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青山軍的救護隊中過半的人是女子,由朱大姑親自帶領。她雖然年過半百,卻半點不服老,一定要隨著青山軍南下,還說是積累經驗,將來北伐時她還要隨著青山軍出征。

  對於朱大姑所帶領救護隊中的女子,盧八娘一向敬佩加上鼓勵。這些女子個個算得上女中豪華傑,習過武,學過醫,又膽量過人,之所以能產生這樣一群女子,正是十幾年淮北婦女能力地位不斷提高的具體體現。

  對於青山軍標新立異成立的救護隊、宣傳隊等,司馬十七郎一直很關注,聞言亦道:「王妃所見果然不同凡響。」

  盧八娘其實也是在試驗,此前她也不能確定這舉的可行性,便道:「在淮北軍中全面鋪開還是要再慎重一些,要考慮到步兵與騎兵作戰方式的不同,救護方式也肯定要改進。」

  談了半晌,司馬十七郎笑道:「尚將軍也該回家休息了,明日設宴慶功,過些日子我們再聊。」

  尚頡回淮北後首先進王府覆命,還沒來得及回家呢。盧八娘也笑道:「王爺說的是,還是趕緊回家看看吧,你媳婦又給你生了個兒子。」

  總結吳郡的戰爭,淮北軍又做了一些調整,畢竟淮北真正的敵人還在黃河之北虎視眈眈。

  與此同時,盧八娘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吳郡、義郡等叛亂之地。想到前世那裡的富庶,盧八娘一直充滿了熱忱,她用了近兩年時間慢慢將那裡穩定下來。最初幾個月,她陸繼向那邊運送各種人財物,從事管理的官員、各類技術人員,甚至還有一些奴隸,他們帶著淮北的新理念、新技術和各種生活必須品去建設新天地。

  青山城強大的船隊和水軍在控制沿海的吳郡、義郡時所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也為盧八娘真正煉出了一支水上強兵。

  很快,吳郡的經濟恢復了,青山城不再單純付出,吳郡豐饒的物產也會隨著大船運回淮北,只一年後吳郡就成了淮北軍軍糧的主要供應地。

  盧八娘把吳郡當成了淮北的後花園,總要一個理由,她用的就是平定叛亂,她一直沒有宣佈吳郡義郡的叛亂完全平定了。

  可是當最後留在深山中的幾處土匪也主動出來投誠,盧八娘也只得承認東南沿海一帶叛軍徹底被消滅了,到了這個時候,總要給朝廷一個交待。於是她問司馬十七郎:「這兩年平叛黨中吳郡義郡等地臨時所任命的官員怎麼辦?」

  對於王妃的小心思,淮北王心裡比誰都清楚,但他這一次沒有堅持忠孝大義讓王妃把兩郡交還朝廷。實在是他看透了,如果交上去,不出幾年,這裡還會再出民亂,真不如放在自己手中。

  吳郡和義郡的建制都夠不上州,是因為那裡人口數量少,其實論土地面積,比有些州都要大。糧食產量是淮北同樣面積土地的二倍,他也是捨不得。

  對於王妃的問題,淮北王其實早就想了很久了,「既然叛亂已經平定了,你把這兩年臨時出任的官員列一個單子,我上摺子為他們請朝廷正式任命。」

  司馬十七郎配合得這麼好,多少有些出乎盧八娘的意料。為了談這個敏感的話題,今天晚上她特別安排兒子們去桃花家玩,備了些果子米酒與司馬十七郎享受二人時光。

  夫妻感情越好,越要注意維護經營,這與好朋友要經常交流、好夥伴要經常來往是一個道理。盧八娘雖然是第一次經歷婚姻,但她自從想保住這份感情後就很用心。

  菜只有區區幾道,都是極家常的,心思卻用得十足:牛肉足足煨了半天,香濃酥爛、嫩雞肉加上胡椒香蕪用旺火炒熟、新挖的冬筍、暖棚裡剛摘的青菜,再有用干貝、海參、鮑魚等燉的海鮮盅,兩人只有一張案几對坐,再配了四樣果子四樣點心,已經足夠了。

  酒是江南的米酒,溫了後喝在口中暖暖糯糯的,一直舒服到心底。她拿起銀壺,為他斟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向司馬十七郎一笑然後在他的杯沿上輕輕地碰了,飲了一口放下道:「你也算想開了。」

  當年盧八娘在司馬十七郎病中請胡德全請封益州刺史,幾近於脅迫皇帝,但為淮北爭取了非常的利益。司馬十七郎醒來後雖然沒說什麼,但心裡未必是十分贊同的,但現在他主動採用益州的方法,不得不說進步非常之大。

  「我不想開怎麼辦,難道把祖宗打下的江山任由他禍害?」司馬十七郎幾杯酒下了肚,從裡到外地透出適意,他似帶了些嘲諷地說:「家國天下,哪一件事他擔下了?吳郡和義郡還是我們替他管著吧。」

  這個他就是皇上了。

  話也是有所指的。京城三年被圍攻兩次,朝廷的水平可想而見,至於天下,早已經偏安一角的朝廷哪裡有資格說呢?就是家事,皇帝也沒有處理好。

  最近來自京城最大的傳聞就是廢后。

  陸家一門出了兩后,太后、皇后,可謂極盡榮寵,最盛時滿朝臣子差不多有一半是陸家子弟門生,號稱「陸半朝」,陸家最出色的才俊陸五郎年過三十便官拜丞相一職,古今罕有。

  盛極必衰,陸氏權傾朝野十年,在陸太后病逝後不過數月,皇帝便急不可耐地將陸家的首要人物五郎貶為崖州刺史,很快滿朝陸家門生子弟都作鳥獸散,然後陸皇后便也被廢了。

  廢后的原因很多,聖旨上寫了洋洋灑灑一大篇,什麼不夠賢良淑德,不夠孝順慈愛之類的,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起因是兩三年前鬧出的那樁事。

  盧妃——也就是盧家三房的庶女繼第一次有孕沒有保住後,第二次滑胎了。經過調查,所有跡象表明是皇后對她下的手。此事又引發出了一連串的皇嗣風波,據說皇后手上不只這兩條人命,這幾年宮中子嗣不旺的根源就在她。

  不管陸后怎麼叫冤,但是這幾年皇宮裡養不住孩子倒是真的,皇帝從未登基前到現在,先後有過十幾個皇子,現在留下來的只有兩個。一個皇后生的嫡子,今年十三歲,已經被立為太子,還有一個是同出於陸家的德妃所生的趙王,才兩歲多,這種現狀就令人生疑。

  也許陸后真的了不該做的,但是皇帝最恨的其實還是陸家太過張狂,直接影響到皇權。就如很多歷史上曾經有過的事件,女人往往被當成了罪魁禍首推了出來,受人口誅筆伐,但其實做為弱者的她們根本負不起那樣重大的責任。

  聽說自盧妃事後,皇帝就沒有再入過皇后寢宮,想來他對陸家的不滿已經積累到一定的程度,陸太后一死連孝期都沒過就急著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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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比雄才暗蔑視南朝 展大略擬橫掃北魏(一)

  眼下的京城,雖然陸太后死了不過數月,但已經是另一番風貌了。陸家倒了,很多士族也元氣大傷,庶族從各個方面崛起,成了朝中的主要力量。

  絲毫不遜於朝堂上的爭奪戰的是選后熱潮。天子怎可無妻?後宮女子雖然不少,但沒有以妾為妻的道理。大臣們也支持選賢淑女子為后,禮法就是這樣的,更何況有多少人盼著自家出一位皇后呢!

  至於陸太后才去了數月,也算不得什麼,天子服孝與百姓不同,以日代月,所以皇帝應該可以算是孝滿了。考慮選后的複雜過程,真正能夠迎娶至少也要大半年,那時就更無礙了。

  陸家掌控朝廷時對淮北並不友好,但是這不妨礙盧八娘公正地說一句,「皇上以前還是陳王時,府裡的孩子夭折的也多,安老先生也曾說過陳王腎水有所不足,所以也不好說皇嗣的事都與陸后有關。」

  「就算在皇嗣方面陸后無過,但是從內宮傳出這麼多穢語汙言來,皇后也是有過的。」司馬十七郎哼了一聲,皇后的責任是統領後宮,被一個妃子出來指責她殘害皇嗣,是嚴重失職啊,「皇上沒管好皇宮,皇后沒管好內廷。」

  在正統的思想中,休妻會毀掉一個女子的一生,同樣於男子而言也不是什麼好名聲,算得上品德有虧,廢后自然也差不多。是以司馬十七郎固然認為皇后有過,但是對皇帝也頗帶了幾分蔑視。

  不比司馬十七郎原本對皇帝曾心存敬意,盧八娘從沒覺得昔日的陳王,也就是現在的皇帝是個好人,所以也連蔑視都懶得蔑視他,卻升起了女人常有的八卦之心,「你覺得新后會出自哪一家?」

  皇上雖然同意迎娶新后,但是還沒有露出中意哪一家的意思。司馬十七郎猜測道:「肯定不能在朝中掌有實權的臣子家中選,但也不能是出身庶族的,大約在閒散的士族中選一個。」他突然問道:「你是不是想到了孟表兄的女兒?」

  盧八娘還真沒有想到,「孟表兄的大女兒是庶出,嫡長女還小呢。」

  「我記得要比旭兒大幾歲的樣子,應該也可以嫁人了。」司馬十七郎說罷越發覺得孟白的嫡長女實在是大熱門,「你想想,孟表兄出身好,在士林中聲望極高,又從不參與政事,不正是最好的人選?」

  孟白的嫡長女才十三四歲,在盧八娘的心目中不過是個孩子,但現在她也覺得司馬十七郎說得有道理了。好在孟白一定不會同意的,於是她搖頭道:「不可能,孟白才不會讓他的女兒給一個老頭子當填房呢!」

  「皇上不過比我大幾歲而已。」

  「雖然你們沒差幾歲,可是他怎麼比得了你!原本還有些小聰明,當了十年皇帝,徹底成了昏庸糊塗的老頭子。」盧八娘笑著又給他倒了一杯酒,「你卻還雄姿英發,談笑間克敵千里。」

  雄姿英發勉強算得上,談笑間克敵千里其實是誇張了,但是這樣的話聽起來讓司馬十七郎心裡說不出的歡快,他起身坐到了王妃身邊,一手攬住王妃的肩,一手拿起自己的酒杯送到了盧八娘的唇邊,餵她喝了半杯,然後將剩下的半杯一飲而盡,笑問:「你們兩兄妹都是視富貴如浮雲啊。」

  其實哪裡有視富貴如浮雲的人呢?盧八娘斜睨了一眼司馬十七郎,「不過當今皇后的位置還真不在我們兄妹的眼裡!」

  司馬十七郎看著自己的王妃,冬日家居的打扮非常簡單,蜜色的小襖,寶藍撒花裙子,烏油油的頭髮用一支紅玉雕成的鳳凰髮簪綰起,素著一張臉沒施一點的粉黛,倒越發顯得膚白如玉,眉目如畫。

  三十多歲的王妃美豔依舊,比美豔更令他著迷的是她不凡的氣度,就算脫下翟衣換上布裙,她也一樣的高貴,隨著年紀的增加,她身上越來越透出溫潤、寬和、大度的風範。就是剛飲了幾杯酒,兩頰染了些紅暈,眼睛也水潤起來,卻仍不失端莊。

  司馬十七郎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若是王妃做皇后,一定比任何人都適合!」

  是啊,從成親起內院的事自己就沒操過心,兒子們個個養得好;先前的董氏被王妃教得那樣懂事溫順,後來薛氏的缺陷一點也沒有傳出去;家裡的下人井井有條,廚房、針線、採買、灑掃、針線等各執其事……

  其實淮北王府的事情並不少,表面看王府的人比起皇宮要少得多,但是淮北王府屬官也都在王府內生活,而且自己和王妃的護衛也都歸王妃管理日常雜事,所以其實比皇宮裡的事情還要多。

  單說廚房一項,正泰殿旁的一處專門供應王府外院上千人的伙食,每日定時供應飯食四次,白日裡三次正餐子時為值班的人加一次宵夜,再有晝夜提供茶水、點心,又要承辦正泰殿的午餐和宴會,不但乾淨整潔,菜品、口味均屬上佳,還從沒出過一點岔子。

  至於內院的幾處小廚房,每一處都各有千秋,雍和殿裡的最擅長海鮮,學堂小廚房的點心做得最好,就是給下人的廚房裡也有所長,那裡的大肉包子聞名平北城,王府的屬官都喜歡買了帶回家給家人吃,去晚了還會買不到。

  其它的方面自然也如此,司馬十七郎雖然對具體細節瞭解不多,但他從自己在王府內適意的生活中能感覺到這背後付出的心力。想到在打理好王府的同時依舊掌控著青山城和吳郡義郡,他不免更加佩服王妃,這麼多事沒見她忙亂過,從來都是氣定神閑。

  當然自己也不差,從帶著幾千募兵空手到了淮北,到現在成了一地之霸主,不敢說與古往今來的賢者比肩,但在當世確可以傲視群雄了,皇上比起自己無論文韜武略都差得多了!

  「自己若是做了皇上,一定能比他強得多!」這個想法一進入司馬十七郎的頭腦中,他被自己嚇呆了,這是大逆不道啊!他馬上將之屏棄,可是幾乎立即,他又重新思索起來,自己若是想取之代之,還真不是難事。

  從淮河以北到黃河以南廣袤的土地如今欣欣向榮,比起江南的朝廷實力完勝,東南的吳郡義郡,西部的益州也可以算是自己的屬地,加上王妃的水軍,已經對朝廷形成了四面包圍,從軍事角度看滅掉朝廷用不了幾個月。

  當然,這是絕不可能的!司馬十七郎的思路回到了正軌,年幼時開蒙讀書,青年時立志修身,中年有所成就,他自詡品德高尚,雄才大略,足以令天下士人歸心,百姓俯首,決不可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只是似乎心裡很有不甘之意。

  盧八娘感覺到司馬十七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來越深遠,笑問道:「想什麼呢?」

  「噢,我在想天氣暖和後我就出兵北上,不能讓魏繼續在北方坐大了。」

  在淮北專注於東南時,魏已經將秦滅了,一統黃河之北,形成了北方最強大的國家,淮北軍與魏的一戰不可避免。

  「聽綠袖說池梁最近一直在北邊練兵,我就知道你要北征了。」盧八娘再次勸道:「拓跋鮮卑現在兵強馬壯,我們不如避其鋒芒,等幾年後看看形勢再北上。」

  「這一戰是勢在必行的,趁著魏國還沒有在大秦之故國站穩腳,正是我們出兵的時機。」司馬十七郎已經下定了決心,根本不會改變,「再者,魏國這些年吸收了大量的漢人、雜胡,國力強大得非常快。他們一直在窺伺著淮北,我們不主動出戰,魏國也會南下,那時拒敵於淮北還不如現在北上呢。」

  「而且,眼下朝中形勢平穩,益州、吳郡、義郡歸附,淮北實力大增,正可一鼓作氣打下黃河北岸!」

  盧八娘明白他是對的,但是卻少不了憂心,「胡人兇悍,一定要做足準備。」

  「我知道。」司馬十七郎又殷勤地將酒送到盧八娘唇邊,「這次出征我想帶著旭兒。」他小心地說了後,擔心地看著王妃,怕她會反對。

  原以為王妃一定會不願意,甚至會傷心,但是盧八娘並沒有,她只是靜默了一小會兒又如常了。旭兒過了年十四歲,做為世子,他已經開始參與政務了,隨父北征於他是必然的。

  換而言之,北渡黃河應該是淮北最大也是最後一場戰爭了,是旭兒得到他父王教導的最好機會,也是他將來統率淮北軍最堅定的基石。司馬十七郎要帶著兒子出征,正是為兒子做的最好最長遠的規劃,做為母親,盧八娘能夠做的選擇就是贊成,儘管她確實不情願,「我會給你們準備行裝的。」

  兒子第一次上戰場,父親的心與母親是一樣的,司馬十七郎完全懂得王妃的感覺,他握住了盧八娘的手,「放心吧,我會看好旭兒的,保證把兒子平安地給你帶回來。」

  聽了這樣的保證,盧八娘苦笑了一下,得到吳郡和義郡的興奮已經差不多消失殆盡了。比起丈夫和兒子,她寧願不要那麼多的土地,而是一家人安穩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時代並沒有給她這種可能,當然她當初也選擇了過這種經歷大風大浪,體味波瀾壯闊的一生,她唯有繼續下去,因為希望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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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比雄才暗蔑視南朝 展大略擬橫掃北魏(二)

  過了年,司馬十七郎就帶著長子進了軍營。四月中旬的一個早晨,淮北軍乘著數百隻大船在晨霧的掩護下渡過了黃河。經過平叛鍛煉的青山軍整休後也派出五萬人隨同淮北王出征。

  這一次,淮北王並沒有兵分兩路,而是集中了力量有如一把尖刀插入北方,魏與吳地的叛軍根本不在一個水平上,他對北上的每一個細節都非常重視。

  盧八娘是知道知道魏在歷史上的威名的,孟白也再三提醒過她,所以她把這一次征戰默認為淮北軍北渡後最艱難的一仗,拿出了手中最大的一張王牌,果斷地將大青山中最精銳的兩個火器營派給了司馬十七郎。

  火器是北征中最為顯眼的武器,但是現在不能只靠它最初出現時對人心的恫嚇了,而是實實在在的極強悍的殺傷力。

  不過作為超脫本時代的先進技術,它在成熟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存在著很多的問題。

  諸多技術難關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解決,比如點火,盧八娘所瞭解的一扣板機就可以使用的方法根本不知如何實現,現在是靠真正地點燃火藥才能發射。這樣又帶來了更多的困難,火種的保存和火藥的保存及二者平時必須隔離,應用時又必須合作。

  還有鐵銅的質量問題,一不小心就會炸膛的炮管是會對自己人產生同樣大的傷害。

  越是高級複雜的器物,正確合理使用時越需要有知識有文化的專業型人才,這其實是更困難的一點。


  這兩個火器營中最普通的士兵至少也在學堂中讀過兩年書,又在新成立的軍校中學習過一年以上,對於火器的原理和使用非常精通,最關鍵的是他們對自己的忠誠無可比擬。如果能夠再培養幾年,只靠他們,盧八娘有信心在任何強敵的進攻下保住青山城。這些人是青山城的寶貝,哪怕有一個人的損失,她也會心疼不已,現在她只能心裡滴著血把他們送了出去。

  贏得這一戰,淮北就和平了,最少也會在北方維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平安,這也是支持盧八娘和淮北民眾的精神支柱。

  大戰從一開始就緊緊地扣住了人們的心弦。

  淮北軍僅一半人渡過黃河上岸時,鮮卑人就發現了他們,雙方的第一仗就是黃河北岸展開了。司馬十七郎以車陣為前鋒,靠著長槍和利箭硬是在河岸邊打出一塊平地掩護渡河的軍士們,然後集結鐵騎與對方進行了真正的對決。

  淮北軍與魏軍有很多共同性,都是身經百戰,都所向披糜多年,但單兵作戰能力、戰馬的優劣、將領的指揮才幹等各方面,又各有千秋。總的來說,淮北軍武器好,整體配合高超,魏軍單兵作戰能力強,黃河北岸又是他們的地盤,棋逢對手,雙方全力拼殺。

  戰爭是殘酷的,尤其是這種幾近於肉搏戰的時候,火器根本用不上,甚至陣形也會被衝亂,狹路相逢勇者勝,大家比的就是堅定的意志,這也是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在出征前最擔心的事情。

  登岸足足打了五天,淮北軍的部隊陸續從大船上下來投入戰鬥,而魏國方面也源源不斷地派來援兵,雙方拼死爭奪著黃河北岸這一帶狹長的土地。淮北軍要上岸,而鮮卑人要將他們趕回大河裡。

  最後,在淮北軍一浪高過一浪的猛烈衝擊下,還殘留有部落制度的魏軍中有人撤退了,他們想保全自己部落的勢力,但只是有了第一個,幾乎是立刻,各部魏軍扔下數量巨大的死傷軍士打馬狂奔,魏軍全部潰敗。

  淮北軍挺過了第一關,當然他們的損失同樣巨大,只這五天,就有過萬人傷亡,直接用船將他們送回了淮北。

  司馬十七郎帶著旭兒在對岸浴血奮戰時,盧八娘則在黃河南岸等待,捷兒一直陪著她,「母妃,父王和哥哥一定會贏的!你去睡一會兒吧。」

  「好,我們一起休息。」盧八娘挽了兒子的手,由著他扶著自己回了屋子,可是哪裡能睡得著,待捷兒走後她起身又去了碼頭。結果在那裡她看到了捷兒,無奈地歎了聲氣,「你怎麼又來了!」

  捷兒也沒想到母妃也回來了,他上前抱著母妃的手臂說:「母妃,我不睏,就是來聽聽父王和哥哥的消息。」

  上一次司馬十七郎與胡人交鋒時受傷差一點死掉給盧八娘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現在又加上一個旭兒要擔心,還有懂事的捷兒。

  戰爭真是萬惡之首!

  但是沒有戰爭,又不會有和平。

  淮北軍自在黃河岸邊成功登陸後,整軍繼續向北進發。

  鮮卑人一直實行的是軍戶制,幾乎所有男丁都隨時可能應召入伍,而且還要自帶武器戰馬,所以一路上遇到的平常的百姓可能就是強敵,甚至有些婦女兒童也頗有勇力。抵抗一直存在,還很激烈。

  不過這種激烈的抵抗漸漸弱了下來,當然也是與魏的國情有關。來自草原的蠻族尚未徹底開化,在組織和管理方面很差,軍戶們根本沒有餉銀,他們奮力拼殺為的是打勝仗後在戰場上得到戰利品,這使得他們渴求勝利,但也使得他們在戰敗後立即毫無鬥志。

  北地的城池比起黃河之南也差得遠,司馬十七郎修的平北城,高大堅實,在被十倍於已的敵軍圍困都安然無恙,而魏的京城和拱衛京城的六鎮在擅於攻城守城的南人看來實在太過低矮簡陋。

  為了抵抗淮北軍的攻勢,魏國將北部的軍隊回調京城。在淮北把魏當成北方的蠻族時,已經部分漢化了的魏國北面同樣有在他們看來是蠻族的政權或者部落,柔然、白龍胡、盧水胡等等,這些蠻族也如同羯人、鮮卑人對漢族一樣,時不時地南下搶掠一番,魏軍也曾對他們進行過北征,但是並沒有徹底解決問題。

  現在魏將北部的精銳部隊調入京城,準備依靠京城和六鎮擋住淮北軍。但是他們的美好設想在火炮的猛烈進攻下徹底破滅了。

  在船上,在路上,火炮營一直沒能合適的機會顯出神威,到了淮北軍兵臨城下的時候,他們終於有了最好的機會。

  於是淮北軍在攻城時,既沒有築起高臺,也沒有準備雲梯,只是先由火炮營先開炮,猛烈的炮火將並不甚高大的城牆打出了不少的缺口,在城上嚴陣以待的鮮卑人意志徹底垮了,魏帝帶著一部人馬衝出包圍逃向漠北。

  在先進的技術面前,落後只能挨打,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自攻克了魏國京城及六鎮後,淮北軍的勝利已經沒有懸念,淮北王帶著世子留在魏國京城,現在被命名為定北城,派出手下的數員大將繼續征戰,其中青山城那支還分出一路沿海岸線向北。

  做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司馬十七郎更注重勝利的後續工作,他改變了以往在淮北的一些政策,比如不再追究在魏國做官的漢人的責任,而是接收他們的投誠,當然也接受其他民族官員。除了戰俘外,他也不會再把胡人當做奴隸,只要肯安份順從,不論漢人還是胡人都是淮北王的臣民。

  淮北王甚至公開承認了鮮卑貴族自認為黃帝後裔的說法,當然非常熟悉他的人如盧八娘是知道他心裡並沒有真正的認同,只是考慮到治理北地的現實才如此,但這是非常重要的一種態度。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中華民族一直具有這種包容性,五胡亂華的幾個民族最後確實也全部融入華夏民族了。

  總之,黃河之北在離開漢人的治下近百年後又重新回到了中華正朔的懷抱,投向這個懷抱的人還在不斷增加。這當然本就是題中應有之義,畢竟淮北軍不是到異族的土地上去征服,而是收復漢人舊日江山。

  唐代詩人杜甫曾寫了一首詩,「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捲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需縱酒,青春作伴好還家。即從巴峽穿烏峽,便下襄陽向洛陽。」雖然時間地點都不對,但感情卻是再貼近不過。

  中國人最重視落葉歸根,而這時候人們對故鄉的感情更是深厚得多,自淮北王收復河北大部後,江南江北大量的僑姓便開始了北遷。他們捧著先人的牌位、扶著年老的父母,帶著幼小的孩子回到他們從沒見過的故土。

  北遷的洪流令人淚下,也極大地提高了淮北王的聲望,盧八娘拿出米糧在沿途驛站為北遷僑姓施粥。她真心出於善意,但是能借此讓遷回河北的人們感念淮北王妃自然也是好的。

  安老先生讓人扶著來向盧八娘辭行,年近九旬的他提到故鄉不由得滿老淚縱橫,「我真沒想到還能活著回家鄉。」勘破生死的他卻忘不掉故土。

  「王爺已經派人接我北上,只是手頭還有些事情要交待,不如老先生再等我一些時日一起走。」

  「不,我一天也等不了了,」與王妃同行路上要方便得多,安老先生完全明白盧八娘的好意,但是他從淮北王出征時就收拾好了行李,只待黃河渡口對民眾開放就立刻出發,哪裡還會等,「王妃不必擔心,我這把老骨頭還能行。」

  「北地氣候與江南淮北都不同,況且過了黃河就沒有像樣的官道,」盧八娘把自己的馬車送給了安老先生,「還望老先生好好保重。」

  安老先生北上後先去與淮北王和世子見了面,然後他便回了自己的家鄉,在那裡他又生活了十幾年,直到一百零一歲才過世,是遠近聞名的人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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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40: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定北城歡渡上元節 淮王府大擺慶功宴(一)

  雖然收復黃河以北之地的戰爭並沒有完全結束,甚至在某些局部地區又打了好多年,才將秦漢長城以南歷來屬於漢人的土地全部平定下來,但是眼下擺在司馬十七郎面前最重要的事情已經是怎樣建設一個繁榮的北地了。

  在這方面,淮北以往取得了足夠多的經驗,很多事情做起來事半功倍,畢竟是戰亂初定,司馬十七郎並不放心,總要留在這裡一段時間。

  盧八娘不久後也被十七郎派人接了過來,她帶著兩個兒子渡過黃河,住進了魏國的皇宮。

  「沒想到魏國的都城竟這樣簡陋,皇宮也很小。」盧八娘笑著說:「但皇宮畢竟是皇宮,我們住進來合適嗎?」

  司馬十七郎的思想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轉變了很多,過去的他,為了名聲寧願住在帳篷裡也不會入住皇宮,但現在他明顯不在意這些了。不過,盧八娘知道他心中堅持的道德大義並沒有改,甚至更進了一步,只是他更加注重心境,並不在意表面的東西。

  「我不住在宮裡,難道別人就不說什麼了嗎?」司馬十七郎不果然以為然地揮揮手說,「王妃的火炮營確實厲害,定北城被炸得一塌糊塗,現在也只有皇宮裡還能勉強住著,我讓人收拾了一下,王妃只管住,不必多想。」

  有人說成功的男人最帥氣,如今用在司馬十七郎的身上再合適不過了。年近不惑的他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成熟、堅強、有主見,舉手投足間盡顯男人的魅力。

  盧八娘被他的風采晃得呆了呆,然後才一笑道:「好,我聽王爺的。」

  皇宮中果然特別為自己和兒子收拾了房子,盧八娘住了進去覺得還滿舒服的,到了晚上,只剩夫妻相對的時候,她笑著問:「以前也沒少出征,這次怎麼急著讓我過來,可有什麼事?是不是有太多的貴女撲上來,你應付不了?」

  收復河北之戰後,鮮卑各部貴族一部分隨魏帝北逃,另一部分歸降了淮北王。這些歸降之部最希望的就是通過與淮北王聯姻,保住他們的地位和財富,所以只要司馬十七郎點點頭,就會有無數的異族美女送上。

  雖然知道司馬十七郎拒絕了所有的鮮卑美女,當然還有漢人美女、其他各種的美女,但是盧八娘還是有些酸意,男人越成功,外面的誘惑越大。

  「你呀!」司馬十七郎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吻了吻她的唇,雙手不住地到處撫摸著,「什麼都好,就是這點改不了。」

  「我就是不改!你要是敢弄個鮮卑美女進門,我就……」話還沒說完,就被司怪十七郎堵住了嘴,好半天才放開她時,盧八娘只剩下喘氣的份了。

  司馬十七郎倒是蠻得意的,又肆意妄為了一番才說:「我不過是想你了,才接你過來,偏你還這樣。」占盡便宜的他又解釋了一句,「我並不是想這事了,而是就是想你和兒子在身邊。」

  好像與行動有些矛盾,盧八娘卻知道他說的是心裡話,她靠在十七郎的胸前,「我也越發捨得離不開你。」

  成親已經過了二十年,兒子都有三個了,久別後雖然要激動一些,但平時不可能總有激情,只是習慣了在一起的日子,偶爾分開就覺得空落落的。

  「嗯,有旭兒在身邊,可我還是想你,」司馬十七郎把盧八娘緊緊攬在懷裡道:在她耳邊道:「上次我們說好了以後不再分開太久,我看時局穩定了,就趕緊把皇宮收拾好接你來。」

  「嗯,這還差不多。」盧八娘嬌橫地說,然後抱著十七郎笑了。

  淮北王妃到了定北城,自然要與貴婦貴女們打交道。這些盧八娘再輕車熟路不過了,想當初她曾是憑著個人的魅力在楚州為淮北軍換得大量的軍糧,現在面對相對落後的北人,她很快獲得了崇高的聲望。

  一時間定北城很多人都在談論淮北王妃,高貴不凡、溫柔善良、美貌聰慧諸如此類,全是諡美之詞。但是作為當事人,盧八娘還是不由得想到楚州的舊事,暗生失落,雖然人們對她還是極欣賞的,不過已經大有不同了。

  比起司馬十七郎能牢牢地吸引住年輕女郎的目光,自己果然老了,人們的讚美更多地是對一個中年貴婦的尊重,當然自己也確實是一個中年貴婦,只差一點就到四十歲了。

  不管有多不願意承認,盧八娘必須面對這殘酷的事實。

  在男權社會,女子沒有地位,所以她們願意拿自己的青春美貌去換取一生的富貴生活或者家族的興旺安穩,男人只要成功,有無數的女子寧願來侍奉他。反之女人過了四十,不,甚至皇家過了三十五歲的妃子就不再侍寢了。

  就是盧八娘再注重保養,她也不可能完全抵擋住歲月的痕跡,攬鏡自照,臉頰上懷孕時留下的幾顆褐斑再也不能消除,眼角的細紋用脂粉已經遮不住了。

  可以說在此之前,盧八娘對於被美女包圍的司馬十七郎的酸意並不是太真,她知道這個男人的正統思想裡根本看不上胡人女子和北地為胡人效忠的世家女子,絕不會答應納她們為側妃的。她不過半真半假地醋一下而已。

  現在她卻真地上了心,盧八娘站了起來,將鏡子扣到了桌子上,雙手用力按在鏡子的背面,下了決心,她要牢牢地看住司馬十七郎!

  也許在很多方面盧八娘是遜於司馬十七郎的,但是她一直覺得若是論心機,自己肯定會完勝。盧八娘原本就有很多手段,對司馬十七郎的日常行動了若指掌,現在她把自己的網又織得更密,收得更緊了。

  於是,在很多歡樂的活動中,淮北王完全被與美女們隔離開了,就是他的侄子和侄女的婚禮上——為了安撫鮮卑人和北地的漢人世家,司馬八郎和司馬十郎各有一個孩子要與他們聯姻,司馬十七郎也只與王妃坐在一處。

  盧八娘的方法奏效了,當然司馬十七郎也很好管理,他一向是專心於大事的人,對身邊小事反倒含糊。白天忙於政務,晚上內院與盧八娘商談時政,也少不了一起品茶飲酒,教導兒子,司馬十七郎覺得一切都很正常很舒心自在。

  河北政局日漸穩定,淮北的施政綱領做了些許調整就在這裡落實下來,不管是哪一個民族的人,只要發現他們需要交的賦稅少了,生活變好了就會願意安居樂業。

  到了新年,淮北王一家決定留在定北城,與定北城的百姓們一起過年。雖然定北城有若干民族,但是習俗居然差不多,因為胡人們早就在司馬十七郎打到這裡來之前就有了一定程度的漢化,他們也同漢人一樣過春節。

  這一年定北城的春節異常隆重熱鬧,從除夕夜起一直到上元節,定北城取消了宵禁,城中最繁華的正陽街徹夜燈火通明,人流如織,許多年後還有很多人回憶起當時的盛況。

  正陽街最南端最大的彩棚是淮北王府所設,五彩繽紛的綢巾紮成的花朵組成的彩棚奪人眼球,到了入夜,門前兩根蟠龍柱各挑起八個大紅燈籠,正是淮北王親手書寫的春聯,「三羊開泰,吉祥如意;五穀豐登,喜慶有餘。」

  彩棚前面掛著一排小燈籠,上面寫著燈謎,若是猜出答案,就可以將燈籠提走做為獎品,精巧漂亮的小燈籠吸引了無數的人流連。只是百姓中識字的並不多,不會猜謎的看過熱鬧就可以去彩棚旁邊取一碗團子吃。這種團子是淮北王妃讓人用糯米粉裹了芝麻糖做的,潔白小巧,香甜滑膩,就是貴人們也都沒見過如此的美食。

  緊靠著王府的彩棚下面,左右是定北城內高官貴族們所設的燈棚,再下面就是富戶、商人們的地方了。不論大小豪華與否,每一棚都有可取之處,定北城的人對此津津樂道。

  做為最大最好最有新意的彩棚和免費元宵的設計和提供者——淮北王妃,她只在除夕和正旦的時候在皇宮宮牆上參加了官方慶典後,卻沒有去宮外閒逛,聽了大家的讚美只是一笑,向桃花等人說:「你們都去看燈吧,每天排班留下幾個人就行。」

  到了上元節這天,府裡剩的人更少了,桃花帶了兩個丫頭忙進忙出地端來飯菜,盧八娘一笑,「把元宵放好你們也去玩吧,難得過這樣太平的年。」

  司馬十七郎吃了幾個元宵讚不絕口,「這東西果然做得巧。」然後便向王妃笑道:「今天是燈會的正日子,最是熱鬧有趣,我帶你們出去玩玩。」

  三個兒子也都殷切地看著她,「母妃,我們去吧!」

  「不是都去過嗎?」兒子都出去玩賞過,司馬十七郎也帶著官員們巡視過,盧八娘一向不大喜歡熱鬧,「若是喜歡,你們父子一起去吧。」

  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我們今天都是為了陪你。」

  其實盧八娘對燈會沒有多少的嚮往,但卻被他們的熱情觸動了,「那等我換件衣服。」

  「母妃,快一點!」順兒最急,其實他差不多每天都出去玩,但還是他最急著出門。

  「母妃,你多穿點,外面再披上新做的那件織金福雲紅狐狸皮鶴氅,這裡要比淮北冷多了。」捷兒溫和地笑著提醒她。

  「我先出去安排跟隨的人。」旭兒說著,也不顧平時總要做出沉穩的樣子,一路小跑地走開了。

  司馬十七郎拍拍恨不得馬上出門的順兒說:「你一天要跑出去玩幾回?怎麼就沒有個玩夠的時候!」

  順兒是麼兒,不比兩個哥哥對父親的敬畏,他從小就沒怕過父王,聞言眨了眨眼,「母妃說過了年我就六歲了,以後每天都要讀書,現在讓我隨便玩!」

  說話間,盧八娘從內室出來了,果然在外面穿著捷兒所說的鶴氅,頭上又戴了同樣紅狐狸皮的昭君帽,手裡還拿著一隻熏香手爐,因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便笑道:「過年就讓他盡興玩吧,過了年有師傅拘著就老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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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鮮卑人的來源,現在有很多的學術研究,還有用dna測定之類的方法,總之都論證了鮮卑人確實是黃帝後人。不過,在筆者看來,其實鮮卑人是什麼後人都無所謂,中華文明其實不是完全以血脈來做為傳承的,而是以文化為核心傳承。最有代表的是李唐王朝,其實他們家就加有很多胡人血統,但是還是被認為是中華正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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