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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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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金波灩灩] 浮生小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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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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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1:28: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章 父子二人雙重標準 執守一念獨立人格(二)

  盧八娘看著高高聳立在小島制高點的那處城堡,覺得一直藏在心裡的委屈並不重要了,即使司馬十七郎離開了自己。

  自己已經有了自立的能力了,這本是做為一個人存在於世間的立身之本,女人更不例外。盧八娘一直堅信並身體力行,即使她可以以淮北王妃的身份過著很輕鬆的日子,但是她寧願付出更多的辛苦也從沒有放棄過獨立自強。

  從只能冒著危險做私鹽生意,在盧家根本得不到重視,甚至要被用來與庶族聯姻的小官女兒,她成了縣公夫人、郡公夫人、郡王妃、親王妃,然後擁有了自己的領地,名正言順地有了自己的軍隊,盧八娘實現了自己在這個亂世最終極奮鬥目標。

  當然這期間司馬十七郎給了她很多很多的幫助,甚至可以說沒有他自己不可能成功,但反之亦然,沒有自己,司馬十七郎也很難走到如今淮北王的高位。

  只可惜,走到了勝利頂峰的兩個人沒有逃脫俗不可耐的命運,終於分崩離析了。

  「城堡!」順兒大叫著飛奔出去,帶著他的兩條大狗率先上了山,留下盧八娘在山下笑,「這些天坐車可把順兒悶壞了。」

  旭兒和捷兒也被城堡獨特的造型驚呆了,「母妃,原來你講過的故事能變成真的?」

  「是不是變成了真的我們還要上去親眼看一看。」盧八娘說著看向陳春暄。

  「雖然還沒有全部完工,但是聽說王妃要來已經把主屋佈置好了,」陳春暄上前躬身問道:「請王妃上車吧。」

  只聽語氣,盧八娘就明白陳春暄非常有自信讓自己看到一個滿意的城堡,她的笑意更深了,這城堡的每一處都是她精心設計出來的,她也很急著去看,「一路上已經坐太久的車了,我們走上去吧,正好沿途慢慢欣賞。」

  美麗的異域城堡帶了很多中國因素,把盧八娘完全迷住了,只是她在上島的第二天就病了。

  盧八娘頭暈沉沉的,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躺在床上。說起來這一世她最值得驕傲並不是她的成功,而是有了健康的身體,小病都沒生過幾次,大的問題就更沒有,就連人們常說的生孩子是過鬼門關,她生了三個卻都非常順利。

  所以她完全明白這就是心病。盧八娘雖然一直在寬慰自己,告訴自己沒事的,但這一次的打擊是實實在在的,離開王府前的決斷,一路上的辛苦奔波,心傷情傷,病了倒是正常的。

  「藥我已經喝了,病再養兩天就會好。」雖然他們可能看不見,但是盧八娘還是勉強笑了笑對隔著紗屏站在床邊的幾個人說:「你們都出去吧,讓我好好休息休息。」

  旭兒、捷兒、順兒、小島上的軍政官員,還有城堡的大管家陳春暄都被一一請了出去,盧八娘昏昏沉沉地睡了三天三夜才起了身。

  她仔細地挑選了衣服,又施了淡妝,走出了臥室,向外面守著的人們笑著說:「不過是路上著了點涼,現在什麼事都沒有了。把島上要做的事情都拿過來,還有青山城的事務,我來看看。」

  「母妃,你剛好要多休息。」旭兒反對道:「有什麼事吩咐我就行了。」

  「人還是要做點事才好,」盧八娘笑道:「你同我一起看吧,有的事情還能幫母妃一把。」

  盧八娘飛快地恢復了正常的生活,然後她面對的第一件事就是青山城送來的十名青年,「這是王妃在路上派人傳話讓我們準備的,為了爭這十人到王妃身邊的名額,城中的青年人差一點打破頭,報名的就有好幾千人,選了三輪還剩下一百人,後來……這十個人真都是百裡挑一,上馬能戰,下馬能文,相貌也都是一等一的。」

  盧八娘初一聽到還有些莫名其妙,看看面前的十名翩翩美少年後忽然想起了路上與劉三娘子酒醉後做的蠢事了。人在不理智時做的蠢事在清醒後看來非常可笑,自已是與司馬十七郎斬斷情緣了,但是她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也是有著道德底線的。

  而且青山城的官員們也好,這些少年們也好,他們是那樣光明正大,把自己當成神一般的存在,這讓自己簡直無顏面對。盧八娘不僅後悔了,更是為難的想應該如何將事情混過呢?

  青山城的來人經常在青山城與淮北王府間送信,與王妃也算很熟,見王妃似乎在沉思,便建議道:「王妃,只十個人太少了,加上世子和兩位郎君共選幾十人才夠用,畢竟我們青山城的人是最忠心於王妃的!也會忠心於世子和兩位郎君!」

  司馬啟明已經叫了幾個年青人上前,含笑問了他們幾個問題,他的想法也是如此,母妃讓人選了些青年才俊,自然也會分給自己和弟弟們用,他也想看看他們的才學武功都怎麼樣。

  經過初步的考查,淮北王世子很滿意,「母妃,再多選一些人也好,母妃身邊留十個,我和弟弟們也都留些。」

  還好,沒有人能猜想到自己最初卑劣的目的,盧八娘慶倖地趕緊點頭贊同,「旭兒你看著安排吧。」

  就在盧八娘以為此事已經告一段落時,陳春暄在一個午後來見她,他指著居室寬大的窗子外不遠處站著的兩名青年道:「王妃,你看看還滿意?」

  兩名青年長得都有些像司馬十七郎,確切地說像年青時的司馬十七郎,身材一樣的挺拔,眉目還要更清秀一些,但是氣質要普通得多。

  「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春暄答道:「王妃的心思我自詡還能多猜透幾分。」

  盧八娘苦笑了一下並沒有否認,「我確實動了那樣的心思,只不過是想在人前找回些顏面,也是酒後無德,你還是別笑話我了。」

  「我哪裡會笑話王妃呢?」陳春暄向盧八娘溫和地笑著,「先前我還去過北邊,那時候正是馮太后當政,聽說馮太后有不少內寵,朝中的很多大臣也是她的入幕之賓,馮太后把接納他們當成攏絡臣子的手段,她當朝其間也是極清明的。」

  馮太后的名聲不如呂后大,但其實政治能力卻要強得多,她為了避免丈夫立子殺母偷偷將腹中的胎兒弄掉,然後在皇帝死後獨攏大權,是史上有名的女強人。她內幃之事豐富程度遠勝後世的武則天。

  盧八娘見識不算少了,但是聽陳春暄如此輕描淡寫地說起這樣的事,還不免有些難為情,便低垂了眼簾,「我已經說我當時喝多了。」

  「那邊有權勢的女人差不多都如此,不算什麼稀奇,」陳春暄又笑道:「我還被一個貴女招到內宅去過呢。」

  盧八娘聽他自暴醜聞來讓自己開心,終於嫣然一笑,「你就隨便說笑吧。」

  陳春暄依舊向盧八娘笑著說:「我年青時皮相也不錯的。」

  盧八娘感覺到了他的善意,還有一種老友般的關切,他們確實也夠得上熟悉了,便挑了挑眉笑回道:「現在也還不錯了。」

  「不敢當不敢當,」陳春暄突然笑著說:「那年王爺送了我兩個美人,回來後我慢慢琢磨,總算琢磨透了王爺的目的——王妃一定不喜歡左擁右抱的男子。現在是不是王爺做了什麼惹王妃生氣了?」

  是的,很多人知道自己的要求,司馬十七郎其實也知道,可他還是明知故犯了。所以這一次盧八娘非常地生氣,也絕不能容忍。但她並不想與陳春暄談起這些,便輕輕地搖了搖頭,「我這次來打算多住些時間,想來每天都在海邊心情一定會很好。」

  「王妃說得對,多看看大海,心情都不一樣。」陳春暄指著更遠處的一片蔚藍道:「這幾年我每天都要到海邊站一會兒,一日復一日,一月復一月,大海總是一樣的,想到岸邊看海的人卻一代代的更迭,既然如此,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呢。」

  道理盧八娘都懂,但是心裡的傷哪裡是幾句話就能療好了的呢?可她在外人面前並不願意流露太多的軟弱,就笑著轉了話題問:「你在鹿島上住了幾年可煩了?城堡也差不多完工了,你下一步想做什麼?」

  「在王妃手下的日子怎麼會煩呢?只是每天琢磨這個城堡就充滿了挑戰,」陳春暄說著用審慎的目光再次打量盧八娘,「我是不信什麼鬼神托夢的,但是王妃一定曾經歷過一番奇遇!」

  陳春暄不是桃花爹那樣單純的服從者,他有豐富的閱歷、擅於觀察的眼睛和聰敏的頭腦,但是他一定猜不出自己真正的來歷,因此盧八娘只是微微翹了翹嘴角,「隨便你怎麼猜。」

  從三郎君口中,陳春暄聽到了很多神奇的故事,比如城堡裡的王子與公主,比如海盜船,都是王妃講給他的,別人聽到了只當王妃是哄小兒子,但是陳春暄卻不這樣認為。但他也明白繼續追問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王妃,你剛剛問我,城堡建好後想做什麼,我以前從沒想過,但剛剛突然想到我要帶領一支船隊出行,到更廣闊的天地中去看看,可以嗎?」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一支船隊,也許你可以成為本時代走得最遠,見得最多的人。」

  「王妃,你願意一同去嗎?」陳春暄的眼睛閃著光芒地盯著盧八娘。

  「不。」盧八娘再次搖了搖頭,外面的世界她曾經看過,並沒有多少興趣,雖然不確定將來會怎麼樣,但她肯定自己不想離開這片土地。

  至於人,她也不想離開親人朋友,她早不是孤身一人了,她有三個兒子,有一大群朋友和屬下。當然她還有一個丈夫,其實應該算是前夫,也許她以後也會有別人相伴,但現在的她,根本不可能把司馬十七郎從心裡清除。

  「我以後會在鹿島和平北城兩處住著,每年冬天回平北城,開春時回來,也許還會在大青山裡住些時日,那裡我也有一處院子,至於再將來的事,我也不知道。」

  陳春暄低垂了眼睛,他就知道是這個結果,王妃不會離開淮北,她還會是淮北王的,但自己就是知道不可能,也一樣還是會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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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探病人十七郎登島 勸妻子淮北王允諾(一)

  司馬順兒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近前,「陳將軍,你要帶船隊出海?我也跟你一起去!」

  「出海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盧八娘笑道:「我們現在的船隊只是沿著海岸線航行,根本算不得出海,要想去遠方,首先要造大船,然後還有很多很多的準備工作要做……」

  「沒關係的,我們從現在開始,」順兒很認真地看著陳春暄,他到鹿島後陳將軍沒少帶他玩,所以很是喜歡他,還上前晃晃他的胳膊,「好不好?」

  陳春暄附下身來,看著每臉稚氣的順兒笑著答道:「好啊,我可以陪著三郎君帶著一支雄偉的船隊出海。」

  「母妃,陳將軍同意陪我一起出海了,你答應讓我去嗎?」

  「等到你長大了,如果還是想去,母妃就會同意。」

  「我長大了一定會去的!」

  剛剛有些不自在的氣氛就被順兒這樣攪散了,就是順兒走了後,陳春暄完全恢復了正常。他講了建城堡中的一些趣聞,又將很多瑣碎的事拿出來請示,城堡每個房間的窗簾用什麼顏色的好?外面花圃再移來些什麼花?城堡的客房如何佈置?

  總之,陳春暄對城堡裡的一切物品都要求精益求精,他的嚴格程度已經超過了有完美傾向的盧八娘。

  之後青山城的桃花爹、細君、丁桂兄弟還有很多人也先後來看盧八娘,王妃突然來了鹿島,大家心中自然都有猜測,就像約好了似的,誰也不提淮北王,只是將自己的成績拿給王妃看。

  青山城境內新興的城市很多都沒有建城牆,但這不等於就沒有足夠的防務,桃花爹將從大青山外一直到鹿島的十幾層防禦一一彙報給盧八娘,「王妃只管安心住著,沒有人動得了青山城。」

  「還有水軍的船隊,」丁桂的弟弟丁槿也上前說:「王妃,我們的船隊天下無敵,最近又有一批快船下水試航,以後往返崖州能省一半的時間。」

  「火器也有很多進展呢,現在我們正在船上試裝小型的火炮,只要命中一枚,對方的船就會進水下沉。」

  細君和幾位婦人在背著男人時又都說:「女人最重要的是兒子,王妃有三個兒子呢,現在就能護著母妃了,將來再大一些更能懂得母親的心。」

  一時間盧八娘竟忙了起來,接見來人,收拾城堡,又與大家一同到海邊遊玩,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就在盧八娘準備將旭兒和捷兒送走的時候,青山城那邊傳過來消息,淮北王到了,要上鹿島。

  盧八娘親自帶了三個兒子和島上的眾人到海邊迎接,做足了禮儀。她不只是要給淮北王面子,也覺得在這種隆重的場面中自己會更自在一些。

  船靠近了岸邊,盧八娘一眼就看到站在船頭的司馬十七郎,就是給自己做了再多的心理工作,她依舊很不平靜。

  可以看得出來司馬十七郎是快馬從平北城來的,身上帶著風塵,臉上也有幾分滄桑,隔著一帶水面,眼睛定定地盯住盧八娘,讓她更加地心慌。

  幸好,她有三個兒子,最小的順兒見大船已經搭好了踏板,率先跑了上去,「父王!父王!你來了!你來了!」

  司馬十七郎看了看幾天之間已經曬得像黑炭般的小兒子奔了過來,一把將他抱了起來,「想父王了嗎?」

  「想,」順兒不加思索地回答,其實這幾天他忙得很,哪裡有時間去想他的父王呢?果然他答過後馬上就滔滔不絕地講述起自己的新見聞,「父王,你知道嗎?大海每天都會漲潮落潮的,漲潮的時候海水能漲到那裡,落潮時要落到那裡!」他用手指點著,興奮不已。

  「海裡有很多的好東西,落潮時桃花姑姑就帶著我們來撿,螃蟹呀,貝殼呀,還有各種的海菜……」

  旭兒和捷兒也上前行禮問好,跟在盧八娘後面的官員們行禮,一時間場面也夠得上熱鬧,盧八娘微微曲了曲了身,含笑點點頭也算是打過了招呼。

  就在她以為司馬十七郎也不會在大家面前說什麼時,就聽得他問:「你果真病了?」

  淮北王妃離開平北城是為了送兒子去青山城讀書,然後留在鹿島的原因就是因為病了,需要休養。這是盧八娘對外早就準備好了的藉口,但是誰能想到她真的病了呢,而且還被司馬十七郎一下子揭穿了。

  盧八娘面色微赧,但還是從容道:「確實是病了,不過是小病,早就沒事了。」

  「燒了三天還說沒事?」司馬十七郎帶了些埋怨地說:「年紀大了反倒不知道保養身子了。」

  盧八娘不想再討論下去,便轉過話題道:「一路上很辛苦吧,趕緊換洗一下,我已經準備了宴席。」

  「宴席什麼的明天再說吧,今天晚上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吃飯。」

  既然司馬十七郎發話了,盧八娘就從善如流地改成了家宴,雖然簡單得多,但依舊是宴席,每個人的座位都是按照禮儀排好的,用很多的器物,有很多道的菜,非常正規。

  旭兒聽母妃如此吩咐下去,看看父王插話道:「在餐廳內吃飯太沒趣了,我讓陳總管在海邊的悠然亭擺宴,可好?」

  「我也最喜歡那裡,景色尤為秀麗,」捷兒一力贊成哥哥的提議,「到了晚上那裡氣候也適宜。」

  「我先去海邊撿螃蟹和貝殼,讓桃花姑姑給我們烤了吃!」順兒又急忙跑了。

  小兒子還懵懂無知,但兩個大的兒子看來是極力想促成自己與他們的父王和好,盧八娘感受兩個兒子的心意,也不想讓他們傷心,便也笑著說:「你們說哪裡好就在哪裡,只是讓你們父王先去休息一下。」

  「旭兒,你陪著父王去城堡,」盧八娘拉了捷兒向悠然亭走去,「我們去準備。」

  自從到了青山城,司馬十七郎就有一種無名的彆扭感覺,現在上鹿島就更明顯,當他被旭兒帶到了城堡的房間時他終於認識到了,原來這種感覺就是作客的感覺,固然人們都很尊重自己,但什麼都帶著疏離。

  與平北城的淮北王府不同,海島只是王妃一個人的!

  司馬十七郎打量一下高大寬敞的房間,裡面的一切都很陌生,與王府的風格完全不同,「你母妃住在這裡?」

  「母妃的房間在走廊的另一頭,那邊能看到大海。」旭兒指點著玻璃窗說:「父王的房間也很好,外面正是鹿島的全景。」

  王妃的城堡建得很與眾不同,司馬十七郎一路行來一直在好奇地觀察,現在也不由得順著旭兒手指的方向向外看去,隔著幾乎完全透明的玻璃窗,外面的景色清晰可見。

  城堡裡最大的亮點就是安裝了非常多的玻璃,使得高大寬敞的房屋顯得非常明亮,更顯出與平常房子的不同來。

  王妃一直說要做的玻璃已經成功了,平北城那邊也出現了很多玻璃製品,王府裡也換了玻璃窗,但是在城堡這樣很特別的建築裡,玻璃窗給人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特別是帶了顏色的玻璃鑲嵌在高高的窗櫺裡,顯出一種不同的神秘與奇異的感覺,若是平時司馬十七郎一定會驚歎幾聲,但現在他卻沒有興致去問,可他想問的事卻不便開口。

  好在平安並不傻,他瞧了瞧世子,替司馬十七郎把話問了出來,「王爺應該與王妃住在一起,怎麼倒分在兩邊呢?」

  「這是城堡的習俗,與我們王府裡不一樣,」旭兒將母妃平時講給他們的話搬出來,「客廳、餐廳還有起居室都是大家公用的,至於房間是每個人的隱私。」

  什麼習俗,不過是騙孩子的。司馬十七郎忿忿地想,但他依舊沉默著,作為父親他一樣不願意兒子過多地參與到自己與王妃的矛盾中。

  旭兒因父王的到來分外開心,他在得知母妃病了後馬上給父王寫信,沒想到父王馬上就來了鹿島,「父王,算時間你這幾天一定都是晝夜兼程吧,路上是不是沒收到母妃病已經好了的信啊?」

  知道王妃病情已經好轉的信司馬十七郎在路上收到了,但並沒有減慢他的行程,自從得知王妃病了,他對王妃的氣馬上消了,就是病好了,他也要儘快來看一看王妃,二十多年相濡以沫的妻子病了,他怎麼能不擔心呢。

  司馬十七郎不答兒子的問話,反問道:「你母妃病的時候說了些什麼?」

  「她不肯讓我們陪著,只說讓我們不必擔心,」旭兒突然意識到父王想聽到什麼了,但是母妃確實一句也沒提到父王,就像父王前些時候給自己寫信時也一句沒提母妃一樣。於是他低聲說:「父王納妾的事,母妃真很不開心,但她答應等到過年前回平北城。」

  不比盧八娘與兒子的親密,相信父為子綱的司馬十七郎一向是要維護自己的尊嚴,不肯與兒子談這些事的,因此看了一眼旭兒便大步走到了前面。

  「父王,悠然亭在那邊,」旭兒追上來說:「那裡有個小海灣,沙灘特別細膩,陳總管就讓在海岸邊蓋了這個亭子,母妃特別喜歡坐在那裡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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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探病人十七郎登島 勸妻子淮北王允諾(二)

  說著話,悠然亭就是前面了,吹到面前的輕風帶著大海的味道,中間雜著一縷縷的香氣,旭兒向父王介紹道:「桃花姑姑最喜歡烤海鮮吃了,差不多天天都帶著順兒過來又吃又玩。」

  司馬十七郎依舊沒有開口,他身後的平安不屑接口:「沒有比她再饞再能吃的人了,看看現在胖成什麼樣!」

  桃花姑姑是胖了點,可是司馬旭兒並不知道高高壯壯的桃花姑姑曾經有多瘦多小,便替她辯解道:「桃花姑姑肚子裡又有孩子了,所以才胖了。」

  這時司馬十七郎已經看到挺著大肚子抱著小兒子的桃花正在一個炭火爐旁指揮著,「這幾個最好的海貝是給王妃的,裡面要少放調料,只加一點點鹽就行了;這幾隻各種調料都要多放點,再烤得熟一點,世子就喜歡這樣的;二郎君不吃香蔥和蒜,別忘了;三郎君剛吃了幾個,不能再給他吃了,會消化不好;剩下的都給我烤了,什麼都要多放,味道足足的……」

  一個抱著她的腿的三四歲小兒也急得用不太伶俐的口齒急著叫道:「娘,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急什麼,當然有你的!」桃花只看一眼兒子,就又轉回盯著海貝,「小心點烤,火不要太大,汁水要是乾了就不嫩了!」她的兒子也不鬧了,也用一樣渴望的目光看著海貝。

  「桃花!王妃也說讓你少吃點,」平安走過去看了看炭火上的海貝,對準備上菜的人說:「熟了都端走,不用給桃花留。」

  「該死的平安!」桃花一回頭就看到了司馬十七郎和旭兒就在眼前了,便將本來伸出來要打人的手收了回去,敷衍地向王爺點了點頭,卻笑著對旭兒道:「世子,王妃和兩位郎君都在等你開席。」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瘦瘦小小的丫頭片子長成了一個又高又胖的婦人,生了七個還是八個兒子?司馬十七郎弄不太清,只是知道她的兒子個個健壯得像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一樣,吹吹風就長大了,最大的兩個是旭兒身邊的護衛,下面的還有跟著捷兒和順兒的。倒是都忠心耿耿、心思端正。

  可是桃花與平安的仇卻是結下了,見面沒有不吵的時候,但司馬十七郎今天聽到桃花罵平安竟然有一種莫名放鬆的感覺,這麼多年了,王妃身邊的這個丫頭也成了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他已經聽慣了,前些日子沒聽還真怪怪的。

  淮北王雖然注視了一下桃花,但是卻面無表情地從她面前如常走過,轉過隔著的幔帳,就看到了坐在悠然亭的王妃,她穿著淺綠色的紗裙,斜倚在矮榻上,神態適意,不遠處的捷兒站在一個巨大的畫架前拿筆正在勾畫,畫紙上的正是大海、礁石,王妃的目光正落在那上面。

  順兒已經脫了剛才的大衣服,一身短衣短褲坐在沙灘上,正用沙子磊出一個城堡的形狀,時不時地叫著,「母妃,你瞧像不像?」

  「很像,」盧八娘答應著,然後轉過頭來,看到司馬十七郎便將目光挪開了先向著小兒子道:「順兒,趕緊去洗洗手吧。」說著起身將司馬十七郎讓到了席上。

  家宴的氣氛很不錯,順兒有無數的新見聞要講,旭兒和捷兒也竭力打趣,盧八娘被兒子逗得笑了好幾回,司馬十七郎的臉上也一直掛著微笑。

  但是司馬十七郎當然發現王妃差不多沒有直接與自己說過一句話,東西吃得也少。他本想說點什麼,可是話到口邊還是停了下來,不急,夫妻二人總會有時間單獨相對的。

  飯後由順兒帶隊,大家陪著司馬十七郎參觀城堡,大家又在起居室中消磨了一會兒時間,終於到了王妃起身回房的時侯,司馬十七郎很自然地隨著進了她的房間。

  對於跟隨而來的司馬十七郎,盧八娘並沒有意外,她拉了拉鈴讓人送了一壺茶,親手給他倒了一杯送了過來,「你嘗嘗這茶怎麼樣?裡面加了崖州的桂圓,比吳郡的味道要甜。」

  近年來,王妃的船隊與崖州來往愈發頻繁,與被貶到崖州的陸五郎搭上了關係,他們結成了同盟,共同開發南邊的海島,府裡也多了不少從那邊流過來的東西,除了桂圓之類的,還有幾樣很稀奇的作物,椰子芒果什麼的,其中最有用的一種叫「棉」,司馬十七郎也見過,論產量和成本要比種桑養蠶產「綿」實用多了,青山城正在試種。

  「聽說桂圓補血,你正應該多吃點,」司馬十七郎接了過來先放在案几上,「你這一病瘦了不少,人也憔悴了。」

  「是嗎?」盧八娘摸了摸自己的臉,這些天她只要見人就先畫妝,自以為別人什麼都看不出,沒想到還是瞞不過床邊人,「我已經沒事了,你既然來了就住幾天,然後帶著旭兒一起走,順便把捷兒送到青山書院。」

  看著王妃平靜的臉,司馬十七郎心中充滿了憤怒,他努力壓下自己的火氣,「你跟我一起回去!」

  「不了,」盧八娘很簡捷明瞭地回絕了,「到了年前我會回去參加新年的祭拜活動,接受女眷們的拜見,住上兩三個月,等到明年春天再回鹿島。現在平北城的人都知道我身體不好要在海邊療養,正好給女子們進府裡與你撞上的機會。」

  盧八娘的幾句話和她輕蔑的語氣讓司馬十七郎心中的怒火騰地升了起來,抓起了桌上的茶杯猛地向對面的牆摔去。

  可是原本應該發出的碎裂聲並沒有出現,杯子中的水揚到了壁毯上,然後順著牆壁滑了下來,落在地毯上只發出很悶的輕聲,然後滾了幾下就停住了。

  即使是夏日,蓋上海邊山上的城堡裡一點也不悶熱,甚至還有一些陰涼之意,所以到處裝飾著美麗的壁毯、地毯,這正盧八娘前世非常喜歡的。在厚重的毛毯上,既使薄釉的茶杯也不會摔壞。

  司馬十七郎的火氣一點也沒有發出去,他瞧著已經停在地上的杯子喘起了粗氣,倒沒有繼續將案几上的茶壺也拿起來摔了。

  盧八娘起身將杯子拾起,緩緩地放在案上,自成親以來,司馬十七郎還是第一次對自己發這麼大的火呢。

  看來自己的不告而別對於最重視修齊治平的十七郎傷害也很大。他一定覺得已經屈尊來看自己了,自己就應該感激不已呢!

  盧八娘在離開王府前就清楚地分析過了。如果自己與司馬十七郎商量,甚至只流露出想離開平北城的想法,都不會成功的,司馬十七郎決不會允許自己離開,他甚至會把自己關在府裡。

  在平北城,自己完全沒有與他對抗的能力,只能選擇不告而別。

  臥室內,夫妻二人相對無言良久,司馬十七郎再次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又溫和,「跟我回去吧,你若不願我就不納妾了。」

  以往司馬十七郎曾幾次向王妃這樣許諾,都得到了她由衷的歡喜,王妃會笑著撲到自己的懷裡說著動聽的情話,讓自己覺得不管讓步了多少都是值得的,可是這一次王妃卻依舊坐在那裡,只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趕緊又加了一句,「小董氏沒進門,我讓人將她攔在了府門外又送回了董家。」

  那天司馬十七郎被勸回了正泰殿後,他拿起案上的文櫝卻怎麼也看不進去,他就是想見見王妃,於是不顧阻攔大步流星地去了雍和殿。

  雍和殿確已經下匙了,從殿外就能感覺到裡面靜悄悄的,司馬十七郎的心裡不知怎麼就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不管不顧地一定要打開門進去,結果只有寧姑姑成姑姑幾個人正在收拾東西,王妃已經走了,正殿準備封起來。

  當時的司馬十七郎可真是盛怒,他上前將雍和殿內還沒有來得及收起的東西砸得粉碎,正在這時小董氏的轎子到了,他又將恨意全轉到了她身上,若不是這個居心叵測的賤人,王妃怎麼會走呢!怒吼著讓人將轎子抬回去。

  「小董氏太有心機,我是被騙了。」司馬十七郎又艱難地說:「當然我也錯了。」

  但這也不能感動盧八娘,她實在是看得太透了。

  淮北的勝利太迅速,迅速到完全超越當年渡河時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的設想。這當然是值得驕傲和慶倖的事,但是也打破了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昔日攜手奮鬥的模式。就是司馬十七郎再勵精圖治,也免不了有該享樂該安逸的想法,在他的思想中從沒有放棄過的納妾自然而然地冒出頭來。

  更可恨的是,有那麼多的人在推波助瀾,盧八娘自詡已經在十七郎身邊安插了足夠的人手,可是依舊沒用,再密集的羅網也會有空隙,小董氏就是個例子,將來也許會有更多的人,她是防不住的。

  而且司馬十七郎的許諾並不是他的本意,當然盧八娘並不懷疑十七郎的誠意,但是,她不願意壓抑自己,自然也不願意壓抑十七郎。

  過度的壓抑只會帶來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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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為甘願盧八娘苛求 深思慮小世子醒悟(一)

  燭光下,盧八娘的臉上還是那樣的平靜,平靜得過了頭就帶了些冷漠,「不了,我是反復想了幾天幾夜才想透的。我們一起北渡淮河時的目標已經實現了,再沒有什麼需要一起去奮鬥,從現在開始更多的是分岐,最好的選擇就是分開,心平氣和地分開,避免互相傷害。」

  「富易妻,貴易友,」在盧八娘的冷漠中,司馬十七郎也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氣,「你是說我是那樣的人?」

  「當然不是,」盧八娘覺得自己不儘快表明,司馬十七郎一定會再次暴怒起來,他一直謹修品德,以道德楷模自居,如果得到如此的評價一定會氣瘋的,「但是,成功後的一切確實與以前不同了啊,這你也不能否認。」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樣的事固然有,但一樣也有溫和的杯酒釋兵權,挪到前世,生意做大了拆夥也很常見,大家各自奔發展亦不是壞事。畢竟事易時移,情況不同了。盧八娘努力表明,她雖然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但一點也不想與司馬十七郎徹底決裂。

  司馬十七郎這個人一直沒變,在奮鬥中他是沒有心思納妾或者玩些別的花樣,盧八娘用了些手段便將王府控制在理想的狀態。但是北地的收復,淮北實力的增加等等已經打破了過去平衡的支點。

  不只是司馬十七郎納妾之心復起,就是各方勢力也都盼著將家中的女兒送入王府聯姻,只憑盧八娘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反抗如此強大的力量,特別是司馬十七郎並不站在她這邊時。

  盧八娘又開口了,「如果一定要用類似的事情做比喻,我倒是願意做范蠡而不是文種。」

  當年越王臥薪嚐膽十年滅吳後,面對帝王的猜忌,范蠡選擇了泛舟西湖做富甲一方的陶朱公,就要比文種堅持與越王死磕到底高明得多。而這個結果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應越王並不是不容人,不損害他利益的他自然能容。

  盧八娘把她的青山城當成了范蠡的西湖,她只占了淮北東部一隅發展生產,促進貿易,對司馬十七郎淮北的大局只有益補而無損害,而且將來她自然會把青山城留給他們的兒子,司馬十七郎應該沒什麼不能容她的。

  而且就是不能容,她也不是沒有自保的能力。

  「你在平北城過你想要的生活,留我在青山城裡悠閒自在,這是我們最好的結局。」盧八娘輕輕地吐了一口氣,「你只要把淮北王妃的位子留給我,別的我都不管了。」

  王妃一向擅長講歪理,而且她的歪理還讓人無可辯駁,司馬十七郎心浮氣燥,「我不是說不納妾了嗎?」

  「可是王爺,你能甘心嗎?」

  是啊,這話正說到了司馬十七郎的心坎上,他是不甘心。小董氏撞上來時,司馬十七郎心潮澎湃時也曾想了很多,當年王妃嫁自己時曾說過要給自己納廣納美妾,又說要將崔氏嫡女給自己為妾,可後來呢?自己到了四十歲還一個妾室都沒有呢!

  差不的官員士人,都會有妾,很多還有幾個雖然沒有名份,但其實也是在身邊伺候的女人。而自己做為鎮守一方的藩王,其實只有王妃一個女人,這實在是太可笑了,可笑到他從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承認。

  所以他便動了心。

  不過自己只提了一句納妾,王妃不僅不同意,而且偷偷地離開了王府跑到鹿島。想也不用想,只有答應不納妾王妃才能跟自己回去,所以他便許諾了,也打算言出必行,畢竟王妃是他的正妻,他不願意夫妻離心才又讓了一步,只是心裡還真是很委屈。

  看著司馬十七郎的表情,盧八娘知道自己都說對了,她不等十七郎回答又說:「我信你言出必行,但是不甘心卻不是諾言能束縛得了的,隨著不甘的嚴重,我們間也會生了隔閡,甚至反目成仇。就象我本也想忍了小董氏的,但是我就是忍不了,才要離開王府。」

  王妃說的每一句話司馬十七郎都沒法辯駁,他頓了一下道:「你想沒有想到我們的兒子?他們還小,又沒有娶親,你離開王府對他們很不好!」

  「旭兒已經大了,在你的教導下會成長為一個合格的淮北王的,捷兒很快去書院讀書,順兒先跟在我身邊,每年我也會帶他回王府住上一段時間。至於他們的親事,我自會用心,也會與你商量著辦。」盧八娘掃了他一眼,「而且,如果將來你有了嬌妾愛子,我在青山城要比被困在平北城裡對兒子們更有利。」

  司馬十七郎被她最後一句話噎得臉都青了,過了半晌方才說出話來,「你當初要鹽城時就想到了今天?」

  「差不多吧。」

  「是因為我答應薛表叔讓薛氏進門,擔心薛家對你不利?」

  「也不只是因為薛家了,而是還要早,我沒嫁給你前就想過要如何給自己多留一條路。」盧八娘平靜地說:「當年漢武帝把助他得了皇位的陳阿嬌囚到了長門,終不一顧;光武帝娶了陰氏又為了要拉攏郭家立郭氏為后,成大業後再廢了郭氏和郭氏子,教訓比比皆是,我也就多想了些。」

  「在你眼裡我會像漢武帝和光武帝那樣做?」司馬十七郎猛然想到青山城唯王妃之命是從,想到大青山中的防禦工事,過去的他從來沒有多心,但現在這一切突然展現在他面前,露出了真實而冷酷的面目。

  司馬十七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抓住了盧八娘的雙肩,雙目帶著怒火地看著她,「你以為我會囚禁了你,廢了你?」

  「如果你不是,我有青山城也沒什麼,將來自然會傳給兒孫,若你是,我有青山城保住自己和兒孫有什麼不對嗎?」盧八娘並不畏懼,迎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坦然地說:「相信我,我也寧願一輩子不來鹿島。」

  「不過,雖然是退到了鹿島,但我還是有能力過好自己的日子,所以也不勞你關切我了!」

  兩個銀枝形燭臺上點著十來隻蠟燭,但城堡高大寬敞的房間裡依舊有些幽暗,司馬十七郎端坐著一動不動,燭光將他的輪廓投到了牆上,顯出一個棱角分明的側面像,似乎是勾勒在壁毯上的圖案。

  圖案落在盧八娘的眼裡,竟讓她心酸起來。

  雖然說的都是實話,但自己的幾句話確實也夠狠,而且自己並沒有那樣不相信司馬十七郎,雖然最初她是不信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愛上了他,更信任他,她確信,司馬十七郎不會負了天下人,更不會負了自己!

  但是這些話放在她的心裡這麼多天,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不在這個時候說出來難道還能再等嗎?盧八娘早已經下了決心,所以不管十七郎聽了會多難過,但她還是要說。

  結果不出乎意料,司馬十七郎顯然是被她的這幾句話傷透了心。

  盧八娘心中湧現出了悔意,但是她沒有別的辦法,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不過她還是走到了司馬十七郎座位的後面,靠了上去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脖子,誠心地說:「最近我常想,如果當年你按我所說的早早納了妾,我就不會生下旭兒捷兒和順兒,我們間就不會再有如今的糾紛和痛苦,是不是更好一些呢?」

  然後她自己又馬上否認了,「不過我還是寧願像現在一樣,畢竟這麼多年我非常幸福,有你帶給我的,也有三個優秀的兒子帶給我的,我一點也不後悔,而且還感謝你能夠給我這個機會。」

  「我原來一直在等著你答應我一輩子不納妾,等到了現在終於等到了,可是我發現其實我要的不只是這一句承諾,而是你心甘情願的只守著我,心裡只有我一個人,可是這太難了,我知道你並不能甘心於此,所以我不想逼著你。」

  見司馬十七郎一直不吭聲,就像一個石像一樣,盧八娘輕輕地撫著他的肩又絮絮地說:「我知道你其實最看重的還是我和兒子,那就只納妾而不要再封側妃了,我不在府裡的時候,就讓寧姑姑和成姑姑她們先管著,畢竟旭兒很快就會娶了正妃,到時候就讓世子妃打理王府。」

  「女人嘛,都是貪心的。就比如我吧,曾經許諾你給你納好多美妾,可是藉口一個又一個,時間一年年地往後推,現在聽到你要接人進門氣得乾脆跑出王府了。你要是封了側妃,將來生出兒子,也免不了會得隴望蜀,再惦記起王妃和世子的位置了,少不了要有一番爭鬥。」

  「最好連庶子也不要生,你已經有三個兒子了,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再多幾個庶子有只會增加麻煩卻一點幫助都沒有……」

  「等我心情平靜一些就會回平北城的,那時我們再見面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都帶著怨氣了。」盧八娘沒有得到回應慢慢收回了手,緩緩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我們可以像老朋友一樣聊天,不管怎麼說都是共同過了半輩子的人,也會盼著對方過得好。」

  「別生我的氣了,十七郎,明天帶著兒子回平北城吧,淮北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鮮卑大族的安頓,北地經濟的發展,邊境還有幾處戰爭……不管怎麼說淮北是我們同甘共苦打下來的,你要好好守護,沒有了淮北,我們都是沒有根基的浮萍。還有,我們曾在一起發誓,將來要將淮北留給我們的子孫。」

  盧八娘又說了很多,對政局的看法,關於三個兒子的成長,王府事項的安排等等,可是司馬十七郎一直沒有說話,也不知他聽進了多少,到了快天亮時,他突然站了起來,用沙啞的嗓音說:「既如此,我先回平北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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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為甘願盧八娘苛求 深思慮小世子醒悟(二)

  天一亮,淮北王帶了世子和二郎君離開了鹿島。

  盧八娘送人上了船,趕緊回了城堡站到了窗口,看著已經變得很小的船慢慢駛離她的視野,眼淚不住地噗噗往下掉,「我失去他了!徹底失去十七郎了!」的聲音在她的心中一遍遍地迴響著,可她有什麼辦法?他們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她重新出現在城堡的客廳,莊嚴而又平靜,有條不紊地處理著公務。前路漫漫,她總要去面對。

  司馬旭兒陪著父親先將捷兒送到了青山書院,聽父王叮囑捷兒幾句轉身離開了,便悄悄在捷兒耳邊輕聲道:「沒關係,父王和母妃現在都在氣頭上,我回平北城後會勸好父王再來接母妃,你只管好好讀書。」

  捷兒點了點頭,儘管母妃對自己反復說:「硬捆在一起不開心還不如高高興興地各過各的。」又保證只要她心情好一點就會回平北城,但是他依舊寧願父母和好,聽了哥哥的話點了點頭,「好好勸父王啊!」

  司馬啟明堅定地點了點頭,拍拍捷兒的肩膀說:「哥哥的話你還不信?」

  「信。」捷兒笑了,對於只比自己大一歲多的哥哥,捷兒從小就很依賴,充滿了敬佩之情,「等沐休時我會去母妃那裡勸她早些回平北城。」

  「好,」旭兒回頭看父王已經走出去很遠了,趕緊又低聲囑咐道:「鹿島這邊有什麼你也要及時告訴我,我們寫信聯繫。」說完後催馬追了上去。

  捷兒看著父兄上了馬向他揮手告別,亦用力揮手回應,然後就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決定回去後就先給母妃父王和哥哥弟弟們每人寫一封信。

  司馬十七郎帶著大兒子馬不停蹄地回了平北城。

  當初得知王妃走後,他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幾天,然後就聽到她病了的消息,匆匆忙忙地離開王府,滿懷希望地去接她回來。結果他依然孑然地回來了。面對著積累如山的政務。淮北王每天從早到晚招見官員,商議各種問題,把自己的時間全部佔用了,讓自己不再想王妃的事。

  恰好此時西北的涼國與邊境的淮北軍發生了小衝突,司馬十七郎馬上定下了讓世子鎮守平北城,自己帶了大軍去西北的計劃,然後就在幾天後出發了。

  淮北王世子司馬啟明開始了第一次獨立掌控淮北,雖然重大的事情要轉給父王決策,他又有幾位師傅輔佐,而且母妃也會給他很多實用的建議,但是他依舊受到了嚴峻的考驗。

  擁有二十餘省的淮北每天都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而以往見父王和母妃處理起來並沒有多困難,可輪到自己又不一樣。旭兒覺得自己一下子明白了什麼是家國重任了,也更認清了自己的世子身份所帶來的責任。

  嫡長,不只是榮耀,而更是壓力,只有承受住了所有的壓力,才能顯示無上的榮耀。

  就這樣一轉眼過了三個多月,秋風漸起時淮北王帶著得勝的大軍重回平北城。

  洗去風塵後,淮北王看著眼前的兒子很是欣慰,在他出征期間,淮北一切都很平穩,讓他毫無後顧之憂,「旭兒長大了,從現在起父王可以放下一半的擔子了!」

  「過去我總覺得自己什麼都行,這次父王出征後我反倒覺得自己其實差遠了。」人在不斷進步的時候才能認清自己的不足,旭兒也是如此,他心懷崇敬地看著父王,「這三個月我想的最多的是,當年父王和母妃只帶著幾千人渡過淮河,糧食武器都極為不足,竟然能成就今天的大業,我怎麼也不能墜了父王和母妃的威名。」

  聽兒子提到了王妃,司馬十七郎沉默下來。在他出征期間,王妃給了旭兒很多指導,可是卻沒有給他寫上隻言片語,當然他也沒有給王妃送一封信。所有的消息都是旭兒從中轉達。

  他知道王妃在鹿島過得還好,空閒時喜歡作畫,還給旭兒送了一張月夜觀海圖。至於捷兒和順兒,司馬十七郎倒是與他們通了幾封信,知道捷兒很喜歡青山書院,他的畫作在幾位名家的指導下進步很快,而順兒幾乎把鹿島所有的地方都逛遍了,還學會了游泳。

  他們都忘了自己,似乎沒有自己過得還非常快活!他心裡說不出的難過!

  「父王,明天我要給母妃和弟弟送信,你也給他們寫一封吧。」司馬啟明拿出了自己的信,「本來昨天就想發,但一想等父王的信一起發更好。」

  「好,」司馬十七郎果然拿起筆來刷刷地寫了兩封信,「拿去一起送。」

  「母妃的呢?」旭兒看了看信封勸道:「母妃一定盼著父王的信,父王也寫一封吧。」

  「就這麼送。」司馬十七郎才不肯寫,他本來懷著和解的心意去了鹿島,連王妃私自跑了的錯誤都沒有追究,可是發現王妃竟然一直防著自己,還以陳阿嬌、郭聖通自比,實在是傷透他的心了。就在他帶兵出征期間,王妃也沒主動給他寫信問候,他越發地傷心,決定不會再低頭了,除非王妃回來求自己。

  旭兒見勸不動,便放下信,輕輕地為父王捶著肩背,「父王,這個力度可合適?」

  「挺好,」司馬十七郎舒服地歎了一聲,「向左點,再用力一些。」

  「父王,你瘦多了。」旭兒摸著父王的肩背,「是不是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

  旭兒的話讓司馬十七郎一下子想起了王妃,自己總歸是男人,兩人分開後因為心痛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自己都感到衣帶寬鬆多了,她會怎麼樣呢?但是他又馬上止住了自己的思路,因為再想下去心會更痛。

  也不知王妃什麼時候會想通呢?只要她肯向自己表示一下,哪怕只是小小的讓一步,自己肯定會心甘情願地答應她一切要求。但是王妃,就是不肯,她寧願在鹿島悠哉悠哉地過日子,也不問一問自已在邊境風餐露宿的情形。

  與此同時,旭兒也想到了母妃,雖然父王遠征回來一定很疲勞,但是他已經不想再等了,母妃離開平北城,淮北有很多人已經嗅出了什麼,特別是這次父王再次得勝回來,更有一些人不怕死地試探著想把女子送入王府,自己決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而且,慶功宴上父王沒有答應任何人,這讓司馬啟明更是堅信父王和母妃最終還是會團聚。

  但是怎麼說好呢?只要提到母妃,父王就是沉默,還是從青山城回來後他就一直這樣呢。當然他也不反對,於是司馬旭兒一面捶著背一面說起了母妃和兩個弟弟的事。

  司馬十七郎聽到旭兒一直聊到就寢時分還沒有離開,又說:「父王,今晚我就在你這裡住吧,反正我們父子現在都很淒涼,正泰殿和東院都空蕩蕩的沒人氣。」

  是啊,以前王府裡多熱鬧,現在似乎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想到這裡司馬十七郎的氣壓又低了一點,「你多大了?難道自己住會害怕!回自己的東院去!」

  「我回去也沒意思,以前捷弟小的時候晚上會害怕經常到我的院子裡住,後來順弟三天兩頭來搗亂,什麼好東西到他的手裡不是壞了,就是沒了。現在東西倒都是原樣,可又太清靜。」旭兒看看形單影隻的父王,「父王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還是趕緊把母妃接回來吧。」

  「不接,既然她說鹿島好,就讓她在鹿島住著吧。」

  「那父王怎麼不納個妾在身邊侍候?母妃已經同意了。」旭兒反問道。今天董青河來找父王,不知說了些什麼,他在殿外都聽到父王大喝一聲,「要死就讓她死去!」然後董青河就灰溜溜地走了,發生了什麼不問可知。

  「我要是真納了妾,你母妃就再也不能回來了。」司馬十七郎酸酸地說:「你母妃還是偏心你,要我答應把賀家的姑娘接進門給你當側妃呢。你既然嫌太清靜了,明天我就讓賀家的家主把女兒送進來,他一定感激涕零,以後更會效忠於你。」

  「其實母妃更偏心父王,」司馬旭兒立刻反駁,「平日裡母妃什麼事都先想著父王,就是父王想納妾,母妃再生氣也還是把人抬進門來,是父王又讓人送回去的。父王出征,母妃一直叮囑我要多關心父王呢!」

  「哼!」司馬十七郎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被打動,其實聽到王妃對兒子提到自己他的心已經軟了一些,不管怎麼樣,王妃畢竟是惦記自己的,就象自己也惦記她一樣。

  旭兒已經看出父王的軟化,服侍父王睡下後,將外面的大衣服脫了下去,躺到了父王寢殿的另一張睡榻上,平時有事時他就住在這裡,準備與父王今夜來一次長談,「其實母妃也不想讓我納妾,她再三提醒我,讓我別傷所愛女子的心。」

  「父王出征期間,我已經告訴賀家娘子我是世子,將來一定要娶士族女為妻,而且,而且我不會寵愛妾室冷落妻子。」 司馬啟明在之前的三個月裡,除了公務外都在思考如何勸說父王和母妃和好的,可是思考的結果,他首先解決了自己的問題。

  「欲正人,先正已。」正直而又聰慧的淮北王世子想通後,第一步就是從自己做起。

  當父親的,其實也與當母親的一樣,司馬十七郎極心疼兒子,原本還因為王妃同意兒子納妾卻堅決反對自己有些不滿,現在不由得說:「就是側妃,賀家也巴不得她進王府,她自己也願意得很吧,只要你管好內宅,妻妾和睦,另外別弄出個庶長子就行。」

  然後他又告訴兒子,「聽說你孟家舅父府裡給戲子們喝一種湯藥,女人就能不再懷孕生子,可以讓人去配一些。」其實對於孟白的這一「發明」,司馬十七郎是很鄙視的,但是不得不承認其實用性,他自己也曾經想過要用的。

  「賀家自然願意,可他們是為了家族的利益。而賀氏,她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不進王府了。」司馬旭兒戚然道,他一直不能忘記賀氏用手捂著哭花了的臉,哽咽地對自己說:「那樣我寧肯嫁個完全不相干的人,也好過日日的折磨。」

  那場景,現在想來他還是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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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子教父豁然而開朗 夫救妻虛驚且團圓(一)

  司馬十七郎原本就不願兒子納鮮卑貴女為側妃,但是他的原因自然與旭兒不同,聽了旭兒的話並不贊同,不快地說:「只有我們挑賀家娘子的,哪裡還有她不願意的!」

  「不是誰挑誰,而是將心比心。我既然不能娶賀氏,她進門只能是側妃,我不偏心她,上面又有正妃壓著,就是生了兒子因為賀家的關係也不能用心培養,那樣她的日子難過,我也一樣會傷心。」旭兒早已下定了決心,「父王不是也說過不要收鮮卑女子進王府嗎?」

  漢人與鮮卑人聯姻,是極好的事,但是對於淮北王和世子來說就不那麼合適了,因為如果生出了有鮮卑血統的孩子,特別是鮮卑幾大高姓人家,他們一定會支持自己的外孫爭奪權力,反倒容易引起各種亂象。

  「鮮卑貴女雖然美貌無雙,但是不被女色所迷正是男子漢就應有的決斷!」司馬十七郎拍拍兒子的肩表示贊成。

  「這兩年我會把心思都用在政務和學業上,讓自己有像父王和母妃一樣的才幹。」旭兒堅決地說:「至於親事並不急,父王和母妃作主即可。」

  淮北王世子的婚姻大事,不只是司馬啟明一個人的事,也不是淮北王一家之事,而是整個淮北的大事,甚至還會是國家的大事。

  對此司馬十七郎指導兒子道:「娶妻是人生中的大事,最能看出人的品行。你看你母妃,出身高貴,秀外慧中,既能扶佐父王成就大業,又生養教導了你們兄弟三人,你將來也要娶這樣的。」

  是的,司馬十七郎什麼時候都承認盧八娘是一個非常合格的正妻,他甚至於盧家四房也非常滿意,「你外祖是再謙和不過的人,你舅舅又是極勤勉極老實的性子,有這樣的外家,對你們兄弟都是極有益處的。」

  不過這番話說完後,父子二人一起沉默了,如此的典範現在也勞燕分飛,司馬十七郎勉強笑笑補充道:「你母妃什麼都好,就是妒了點,你一定要娶個大度些的。」不用說王府,就是普通的士人身邊也會有服侍的女人,出身王府的司馬十七郎從來就覺得嬌妻美妾的生活才是常態。

  「哪有人真會大度啊!」旭兒見父王在自己的步步設計下終於將話題轉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上,馬上搖頭道:「父王,你還記得幾個月前你派我去查的一個假公濟私的案子嗎?」

  他詳細講了楊月嬋之案,「最初我本想用楊月嬋案勸說母妃,可是母妃不但沒有被勸服,反而說說每個人的要求都不一樣,她就是要求特別高的。然後我也懂了,楊月嬋最初選擇了容忍,可結果是她忍來忍去差一點就沒有生路。」

  「而且,父王,母妃為了你不是沒忍過,你先前就傷過母妃的心,還不是一次,對吧?」

  司馬十七郎反省了一下,終於發現原來自己曾經也像一些他瞧不起的人一樣,讓王妃傷心過,但他還是有些不甘,「你母妃是有些與眾不同,不過從道理上父王總是對的吧?」

  「聖賢書上說的並不全是對的,上天的安排不是更符合大道嗎?,」旭兒又道:「母妃知道自己是對的,但是她並沒有強硬地把自己的想法加之於別人,正是她的大度。可她的心裡最明白不過,所以她也最難過。」旭兒說:「我想好了將來我也不納妾了,這次寫信我特別告訴了母妃,讓她心裡寬慰一些。」

  旭兒又將路上統計人口得出的結論一一講給父王,「我打算繼續帶人分析人口冊子,應該還有有更多的結論,不只能控制淮北官員們一直想放鬆納妾制度的輿論,也能對很多方面有所益補。」

  「父王,你看我想得對不對?」

  「父王,父王!你睡著了?」旭兒叫了兩聲見父王那邊一點聲音也沒有,以為父王睡著了,雖然他還有非常多的道理要對父王說呢,可是他只有輕手輕腳地起身幫父王將被子掩好,心想,「父王實在是太累了。」

  然後他回到自己的榻上躺了下來,翻了個身歎了聲氣低聲道:「唉!身為世子,我一定要堅強。」說過後不免又想到了每天都想上幾回的賀家娘子,「賀氏,我是為了你好啊!」可是他再輾轉反側,十幾歲的少年入睡還是快得令人不可思議,沒多久他的呼吸就變得悠長而平靜了。

  司馬十七郎裝做睡著了,再也不吭聲。直到自認為憂傷得要命的旭兒在一旁的榻上來回翻滾了幾回再也不動了,他才挪了挪差一點就僵硬了的身體。兒子的話如此感人,他沒臉說自己被教育了。

  唉!自己怎麼了,竟還不如十五歲的兒子!

  所有的道理王妃都曾流露過,這幾年她已經很明確地反對自己納妾,可是自己還是沒有放在心裡。在小董氏撞上來時,自己被勾引了不說,還總覺得王妃一向愛慕自己包容自己,鬧一鬧最後還不是要同意?

  就是去了鹿島時,司馬十七郎也沒覺得自己不對,他已經讓步了,不但沒有得到王妃的真心認同,反而聽到了更為絕決的話,他心裡好痛,只能拂袖而去。

  現在回想王妃這樣一個高貴而驕傲的人,她怎麼受得了自己心裡有了別人呢?而她更受不了的是接受自己的同情與憐憫,她要的是自己全身心地愛,否則寧願將來一個人在荒涼的孤島上生活也要離開平北城。

  在鹿島,司馬十七郎只想到自己氣得要命,孰不知王妃早傷透了心。

  她已經放棄了自己,越是想起那晚王妃的話,司馬十七郎的心就越痛,她是真要與自己分開了。

  在司馬十七郎的心中,他從沒想過要離開王妃,不管拿多少美女或者其他什麼來補償都不會離開。王妃是他最敬重的妻子,最愛慕的妻子,生生世世不能分離的人,甚至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與他骨肉相聯,就是在慪氣之餘,他也沒有真正認識到他們已經分開了。

  就從他一直沒有接受任何女人到身邊就能說明這一點,因為他心裡明白王妃的底線,不管怎麼樣總要王妃同意才好。

  可現在旭兒的話讓他突然豁然開朗,王妃不是與自己鬧氣,她忍到了最後不想再忍,她永遠永遠也不會同意自己有別人,寧願離開。

  原本司馬十七郎還在等王妃想通了自己回來,可是現在他明白,應該去賠禮的是自己,他急切地想立即到王妃身邊,向她說自己真正懂了。

  儘管在黑夜中,司馬十七郎卻覺得眼前一片光明,一直壓在他心上的一塊大石也消失了,王妃不是妒,而是她對自己的愛慕實在太深了,不能容忍哪怕一點點的瑕疵,自己能夠得到這樣高貴的感情是多麼幸運啊!

  至於王妃在青山城和鹿島的佈置,當時讓司馬十七郎最生氣的地方,現在想來也沒什麼,如果說想送人進王府的薛家、尚家、陶家等都對王妃沒有一絲惡意,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司馬十七郎過去就知道,王妃一向極沒有安全感的人,自己怎麼就沒有多替她想一想,當時的王妃除了捨不得自己以外,還會有多害怕!

  而且想到王妃以前做了噩夢,瑟瑟地躲在自己的懷裡的樣子,司馬十七郎彷彿感受到了王妃修建鹿島時的思想,就像那天她無奈地對自己說的,「我也寧願一輩子不來鹿島啊!」

  再深刻地想下去,王妃那樣喜歡深思而且遠慮的人,建城堡時應該未嘗沒設想過,如果淮北有不利的情況,那裡也會是他們一家人的庇護所。

  確實是自己自己負了她呀!

  第二天一早,旭兒起來時就見父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床了,正在外間的案几前看著摺子。「真早,」旭兒揉了揉眼睛,「父王,昨晚我還正說話呢你就睡著了,倒是我一夜沒睡好。」

  「早睡早起身體才能好,你以後也要早些睡,」司馬十七郎頭也不抬地說:「旭兒,父王今天將事情安排一下,明天就去青山城接你母妃,免得你一直惦記她。平北城的事先交給你了,有急事你用快馬送過去。」

  「好像你一點也不想母妃似的,」旭兒在心裡嘀咕一句,但還是極高興的,他當然盼著父母和好,趕緊笑著說:「父王趕緊去吧,平北城這時裡有我呢。」

  然後他又想到自己有很多道理沒來得及對父王說,便打算找個機會講給父王,父王只有真懂了母妃的心意才會心甘情願地扭轉思想,將母妃勸回來。

  可是上午沒時間,中午沒時間。下午沒時間,到了晚上,他又像昨天一樣留在了父王的寢宮,還沒來得及將話題轉過去,就聽父王打了個哈欠說了聲:「真睏呀!我得先睡了,你也早點睡。」然後就轉身睡了。

  「哎,父王!」旭兒趕緊說:「父王,你懂得我母妃的心思嗎?要是想接母妃回來,我覺得你應該……」

  司馬十七郎用帶了朦朧的睡意的聲音含糊地說:「快睡吧,我睏得不行了。」然後發出了均勻的呼嚕聲。

  「父王睡覺怎麼開始打呼嚕了呢?」旭兒有些奇怪,「可能是太累了吧。」

  然後他又小聲嘀咕,「以後可不同父王一起住,都吵得我睡不著了。」然後躺下去沒多久就沉沉地睡著了,十幾歲的少年睡眠總是不夠的。

  「這孩子睡得倒真快!」司馬十七郎翻個身,聽著旭兒悠長的呼吸聲,想起了王妃,就更睡不著了,在黑暗中輕聲地說:「明天我就去接你回來。」似乎盧八娘能聽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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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子教父豁然而開朗 夫救妻虛驚且團圓(二)

  時隔不久,司馬十七郎再次踏上了去青山城的道路,但心情卻與上次迥異。

  聽到王妃病了那種又氣又恨的急切他現在還記得,當時的他固然心疼王妃,但滿腦子覺得自己是對的,只是可憐王妃病了才去接她,幾日疾馳後當他向王妃許諾時,滿心等著王妃高興地撲到自己的懷裡。

  結果就是他們分開了這麼久。

  現在的他看起來沒有上次那樣急切,但其實他的內心很是緊張,因為他已經意識到前路很艱難。

  一件事情看透了,就會想通更多的問題,王妃的心並不容易得到,年青時的自己懵懂而又魯莽,但卻像一團真誠的火將她融化了,可是得到後並沒有足夠珍惜,想當然地以為她是自己的了,永遠也不會變。

  但其實王妃並不是尋常的女子,思想深逐,行動果斷,理智聰慧,卓而不群的氣度使得她永遠也不會泯然於眾人之間。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去鹿島將王妃接回來並不容易。

  不過,司馬十七郎對自己還是信心滿滿的,他還是一個不名一文的白丁時就能將高貴的盧氏女娶回來,現在自然能將王妃接回來!畢竟自己與王妃間的情誼比金還要堅,比水還要長。

  而且用旭兒的話來說,將心比心,王妃未必不想自己來。

  平北城到青山城的路說遠也遠,說近也近,幾天後司馬十七郎已經到了鹽城的海邊,從這裡坐上船隻要一兩個時辰就會到達鹿島。

  雖然一路上司馬十七郎也有些設想,但他還是沒有真正認清將要面臨的困境:岸邊根本找不到去鹿島的船,所有的船主說辭都是一樣的,「鹿島周圍的海域現在有巨大的暗流,非常危險,官府已經下令不允許去鹿島,也不許從那附近經過。」

  青山城的官員們也一力勸淮北王回平北城,「王爺千金之體自是不坐垂堂,眼下坐船去鹿島太危險了,前月還有一隻船翻了呢。聽積年的老船東說這股暗流也許要持續很長時間,不如王爺先回平北城,等風向變了看看情況再來青山城。」

  明知是藉口,但是司馬十七郎很無奈,若是陸地,他只要一直闖過去就行,料想沒有人攔得住自己,但是隔著大海就不一樣了,想來王妃就是看中這一點才在鹿島建了城堡,而且連他們在大青山的別院也沒有去。

  淮北的幾乎所有的船隻和水軍都是青山城的,他們只聽王妃的命令。司馬十七郎大度地笑道:「沒關係,我先在官衙裡住下,等暗流過去後再說。」

  暗流還沒有過去,信就先來了,是王妃親筆寫的,很客氣地說現在鹿島周圍行船很危險,讓他回平北城,她以後一定會回王府的。

  司馬十七郎看過信不置可否,「本王就在這裡等著。」然後他就果然就在官衙裡長住了下來,每天辦理著從平北城送來的公務,還讓隨從們置辦了很多日常用品,沒事還在街頭逛逛,在鹽城擺出了長住的架式來。

  而淮北王妃那邊,好像真有暗流不能送信出來似的,什麼聯繫都斷了。

  秋天的海邊並不寒冷,只是潮氣很大。

  夜靜靜地降臨了,遮住了一切,漸漸吹的風兒和潮水拍擊岸邊的聲音讓海邊的夜晚並沒有完全沉寂,司馬十七郎坐著小船停靠在岸邊一塊大礁石後面,他向船上的人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就在這裡等候,然後輕巧地跳下船,貓著腰淌著海水向岸上行去。

  當年他還年青時曾潛入王敦的軍營,九死一生地探得消息,立下了平叛的首功。現在的情形有些相似,司馬十七郎小心地躲開岸上巡邏的兵士,向島上最高的建築城堡前進。

  還好,多年的戎馬生涯,使司馬十七郎的身手依舊敏捷,而且他來過鹿島,雖然當時不是有心,但是習慣了帶兵打仗的他還是自然而然地將島上的地形熟記於心,甚至對於一些崗哨的佈置也大致了然,這給他的行動帶來了很大的方便。

  城堡沒有院牆,他費了些功夫才接近了王妃房間的外牆,因為城堡建得極為高大,很難直接躍上二樓,但司馬十七郎早已經計劃好,王妃房間外面的一個突出的觀景台正可以落腳,於是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繩子,用力扔了上去,然後人也上去了。

  司馬十七郎站到了觀景臺上,輕輕推了推通往室內的門,毫無疑問,門在裡關閂死了。在沒有自己陪伴的時候,王妃習慣於仔細檢查所有的門窗才睡。

  如同城堡的窗子一樣,觀景臺上的門的上方也鑲了幾塊玻璃,雖然裡面掛著簾子,但是還是透出淡淡的光線來。司馬十七郎還隱約聽到了些聲音,他緊貼著門豎起耳朵細聽。

  「母妃,我們什麼時候回平北城啊?我想父王了。」正是順兒的聲音,似乎還帶了些睏意。

  司馬十七郎心中一熱,真不愧是自己的兒子呀!說起來順兒是個極淘氣的孩子,他的心思都用在了各種稀奇的事物上,似乎這是第一次聽到他帶著深厚的感情說到想自己了。

  「過些天母妃派人將你送去見父王,好嗎?」

  「好,不過母妃也要陪我去。」

  司馬十七郎全神貫注地聽著盧八娘的回答,但是過了好久她才溫聲輕言,「順兒先睡吧。」

  順兒低聲又呢喃了些什麼,母妃也同樣低聲哄著他,可聲音太低司馬十七郎已經聽不清了。他又等了一小會兒,估計順兒睡著了,輕輕地在玻璃窗上叩了幾下。

  「誰?」昏昏欲睡的盧八娘聽到窗外的聲音,立即就驚醒了,她披衣起身,端起了一個燭臺循聲到了陽臺前,隔著玻璃模糊地看到一個人。

  「王妃,是我。」司馬十七郎聲音哽咽起來,他站在暗處,很容易就看清舉著蠟燭的王妃,只見她行動略有些遲緩,腹部向前微微凸起,原來又懷了身孕。

  「撲通」一聲,司馬十七郎聽到自己心裡的石頭落了地,之所以不顧危險、想方設法深夜前來,就是因為他覺察出王妃有些不對。

  以她的性格,就是再生氣傷心,也會保持貴女的風度,絕不會連面都不肯見自己。現在弄出個暗流什麼的阻止自己上島,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島上有什麼天災?手下的兵士叛亂?司馬十七郎甚至想到她被陳春暄等人控制住了,不許她見自己,所以他急切地要見到王妃,布下疑陣後用金蟬脫殼之計來到島上,他要將王妃救回去!

  現在想來,當時自己是關心則亂了,王妃的才能可是不輸於自己的。再者她一向多思多慮,就是對自己尚且留有後路,更不可能完全信任陳春暄他們。司馬十七郎也知道,陳春暄只管著城堡的事務,但不負責鹿島的防務,而負責防務的人不管水軍,水軍又分成兩支……總之王妃沒事,她一直將她所有的牢牢控制在手中。

  現在還要把自己也加進去了,他心甘情願地把自己交給王妃,司馬十七郎這樣想著,心裡更熱了起來。

  站在屋裡的盧八娘根本看不清外面,但是她還是憑著直覺認出了司馬十七郎,不假思索地走過來將門閂打開了。

  「又有孩子了?」司馬十七郎興奮不已,他一向喜歡多子多孫的,而現在還多了一重歡喜,那就是有了這個孩子王妃怎麼也不會拒絕回平北城了。

  女人可以母以子貴,其實男人也一樣。剛剛聽到順兒的話時,司馬十七郎就知道王妃一定會回到自己身邊,現在又加了一重保障,他上前輕輕地摸了摸王妃的肚子,很有經驗地說:「四個月了吧,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時……」

  冷不防盧八娘放下燭臺雙拳像雨點般地打向他,「你為什麼要來?怎麼不納妾去?我一點也不想你!一輩子不來才好!」

  「輕點輕點,別碰了肚子,」司馬十七郎任由王妃的拳頭落在身上,卻護住她的肚子,「小點聲,別吵醒了順兒。」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叩響了,「王妃,開門!」桃花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

  司馬十七郎先扶著盧八娘坐下,然後將門打開,「什麼事?」

  「王爺,你怎麼在這裡?」桃花進來後先吃驚地問道,然後顧不得理他,向盧八娘道:「剛剛發現有人偷渡到島上,似乎潛到城堡附近,我想看看王妃這裡有事沒有……」

  桃花一面說著,一面想繞過司馬十七郎向屋內走來,在她後面的陳春暄已經明白了,一把拉住她,「桃花,我們走吧。」

  「不行,我得查查,萬一賊人從觀景臺上爬進來了呢?」然後桃花又有了新發現,「地上有水漬!」

  這丫頭竟然現在還沒想明白所謂的賊人是誰呢?司馬十七郎攔住她道:「你找幾個人到島東南方向海邊最大的礁石處,把在那裡等侯的人都接進城堡裡安頓一下。」

  「什麼?王爺是說潛進島的人嗎?」桃花還有些糊塗,把目光投向盧八娘,只見王妃對她笑著點了點頭,忽然間明白過來,佩服地看了司馬十七郎一眼,「島上的崗哨不少,王爺能進來真不容易呢!」說完轉身向外走去。難為她挺著快要生了的大肚子卻還依舊非常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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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最是無言坦誠相問 嫣然一笑王府歡騰(一)

  桃花離開了,正好將原本站在她身後的陳春暄留在了司馬十七郎的面前,只見他微微一笑道:「王爺的身手果然敏捷。」語氣卻不是佩服而是嘲諷。

  司馬十七郎只當是佩服了,「還行吧,年輕時練出來的功夫,這麼多年也沒扔下。」他努力地板著臉,想將心中的得意都隱藏下來,但其實他不知道他的表情在別人看來有多麼可恨。

  陳春暄不去看他,將目光轉向室內,「王妃無恙否?」

  「無恙,」盧八娘一笑,「你們也趕緊歇著吧。」

  陳春暄低低地行了一禮,將門關好帶著人出去了。

  「王妃,桃花也說我不容易呢。」司馬十七郎見人都走了,又湊過來道。

  「好好的一個王爺,竟然去做賊!」盧八娘斜了他一眼,看著剛剛被他們忽視的一灘灘水漬,正是從司馬十七郎的衣服滴下的,再一細看,他整個下半身又是水又是泥的,「果然像個賊,還不趕緊脫了濕衣服!」

  司馬十七郎也才感覺到自己身上又濕又冷,他攔住王妃,略一用力將她抱了起來送到了床上,「你別管,我自己去洗。好好歇著,我一會兒就來。」他三下兩下地洗好了光溜溜地跑回床上,「這裡怎麼沒有我的衣服呢?」

  幾個月前盧八娘離開王府時特別仔細地把所有司馬十七郎的東西都挑了出來,一樣也沒剩,現在當然不會有他的衣服了,「明天到旭兒和捷兒的房間裡拿幾件先穿著吧。」

  說完後盧八娘很是後悔,這不是認可了司馬十七郎的回歸嗎?她氣憤地把被子裹緊離他遠了一些,低聲道:「今天只有這樣了,明天你還是趕緊回平北城吧!」

  「這麼晚了,你先睡吧,」司馬十七郎還是將人攬回自己的懷裡,「有什麼事都明天再說,畢竟肚子裡有孩子了。」

  盧八娘無法反駁,她總歸不是任性的少女,順兒又在身邊,便依言閉目入睡,雖然司馬十七郎在一旁折騰了一會兒,但依舊睡得特別香,比平時沒有十七郎時睡得好多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後,盧八娘便沉下臉對司馬十七郎道:「我派船送你回青山城,還有你帶來的那些賊。」

  司馬十七郎無賴地一笑,「現在肯定不能走了,你看我穿著這身衣服能出門嗎?」說著扯了扯身上淺藍色的夏裝,還歎了一聲氣,「旭兒比我高這麼多了,這衣服實在不合身,再說顏色式樣都不對。」

  「我馬上讓人去取!」

  「是要取回來,我在這裡總要用,」司馬十七郎坐到了盧八娘身邊,輕輕撫著她講了旭兒的話,「我這次是全明白過來了,以後再不會犯錯。你不要再氣,跟我回平北城吧,孩子總要生在王府裡才好。」

  這又是這個時代的意識了,孩子總要生在夫家,盧八娘當然不在意,「我就是氣不平!就是不回平北城!就是要自己生下他!就是要自己養大他!一切都不要你管!」

  司馬十七郎只當是氣話,他把姿態放得很低,並不直接反駁,只是道:「可那也是我的孩子呀!」

  這話完全正確,血緣是誰也否認不了的。

  司馬十七郎成功地把自己變成了一塊狗皮膏貼在了盧八娘的身上,無論盧八娘做什麼他都緊緊地跟著。

  因為他擔心,如果王妃離開自己的視線就會消失,而自己也會被禮送出島,這一次出其不意後想再潛進來可就難了,司馬十七郎只用眼角向城堡外掃一眼就看出巡邏加強了不止一倍。

  於是王妃辦公他也一起辦公,王妃散步他也自然陪在旁邊,就是順兒纏著他玩時也不離王妃左右,「順兒聽話,你母妃身子沉重,父王要照顧她。」

  順兒早知道母妃要給自己生小弟弟小妹妹了,很是懂事地不再頑皮。但是他拉著父王一個勁兒地問:「我們什麼時候回王府?我想看看東院那樣大榆樹上的小燕子是不是長大了。」

  「快了,快了。」司馬十七郎一面答應著,一面看著王妃,又趁順兒不注意時低聲說:「跟我回平北城吧,你看順兒都想回王府了。」

  順兒的海島生活本是很快樂的,但是等游泳揀海鮮都已經膩了時,小小的海島對於他已經沒趣了,順兒便開始吵著要回王府。至於讓司馬十七郎只帶著兒子回去,盧八娘不想也知道肯定不行,看來自己只有妥協了,可她心中的氣並沒有平,「想到你竟然與小董氏私相傳遞,暗通曲款,我就不願意再同你回去。」

  這確實是司馬十七郎的污點,他深深地悔恨,「就連池師兄都笑我,說我被迷了心竅。」

  他嗟歎了半晌,「王妃,你說史書上會不會記下我這一段,給我一個好色的評價呢?」

  不知為什麼,本來一直氣得很的盧八娘聽了這樣的話,突然決定不再因為小董氏的事情與他糾結了,讓司馬十七郎自己糾結去吧。她只是鄭重地說:「因為順兒,因為肚子裡的孩子,還因為我心裡有你,我這一次同你一起回平北城,以後……」

  「沒有什麼以後了,相信我。」司馬十七郎答道,用堅定的目光看著王妃,他是真地醒悟了。

  於是沒幾天盧八娘便答應下來,「我先去青山城住上幾天,然後就同你回府。」畢竟再過些日子她的身子會更不便,無法趕路。

  司馬十七郎喜不自勝,「我陪你到青山城處理公務,再安排好車子,這一路可要小心再小心。」

  青山城確實有不少的事情要做,最重要的一件看看新紡出的棉布,劉三娘子新自把各類的產品呈了上來,她給王爺和王妃行禮後介紹道:「棉布雖然沒有絲綢輕薄亮澤,但是成本很低,而且還有一個優點就是特別吸汗。」

  棉花種成功後,因為與絲有很大不同,所以在紡成織品過程中頗費了些心思。為此,劉三娘子前些日子去了崖洲,回來後借鑒崖洲的經驗才將棉布織出來。

  「看來這一次崖洲之行非常有收穫呀,」盧八娘笑著點頭讚賞。

  「是啊,那邊的紡織術很不錯,織機與我們的不大相同,也有可學習之處,」劉三娘子笑道:「只是天氣太熱了。」

  司馬十七郎對棉布也非常感興趣,棉布如果能大量推廣完全可以代替麻,成為普通百姓能夠用得起的織品,但質量卻遠高於麻,遂也認真地細看細摸。

  就聽那邊劉三娘子對王妃說:「陸刺史非常熱情,不但讓我在崖洲隨意看織機,招待也特別好,臨行前還讓我給王妃帶了不少禮品,我正要讓人給王妃送過去呢。」說著將禮單遞給王妃。

  王妃接過來掃了一眼,便笑著說:「陸刺史倒是個細心的人。」

  司馬十七郎上前接過禮單,上面都是王妃喜歡的小東西,什麼果脯、果乾、椰子、棕櫚之類的林林總總幾十樣,馬上便想起了旭兒曾告訴他的一件事。

  為了將新鮮的荔枝運送過來,陸刺史特別將整株的荔枝樹移栽到大木桶裡,放在船上送到鹿島,這些果樹到了鹿島雖然養不活了,但是樹上的荔枝吃起來卻剛剛好。

  「這陸五郎還真會討好王妃呢,」司馬十七郎等劉三娘子走後道:「西北產的水果更好,這次我把涼國打敗了讓他們年年進貢,想來我們回到平北城就應該送來了。」

  「我還給你留了一個寶貝呢,是這麼大的一塊玉石,夠做一張玉石床的,不過要等冬天結了冰才能送過來。」司馬十七郎用手比著,還在西北時,見到這塊與床差不多大的玉石後,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到只有王妃用著才合適,但那時他們還處於冷戰階段,所以他便一直沒有對任何人說。

  男人就這麼愛攀比嗎?盧八娘趕緊反對,「不要送了,實在太勞民傷財。」這樣大的玉石重量應該是上萬斤的,運送時只能先在路上澆水結冰,再由人畜拉回來,非常費力。

  司馬十七郎心裡已經想好一定要給王妃做個特別大的玉石床,把別人都比下去,所以早已經打定主意,不管多麻煩一定將玉石運回來,因此只是評論起陸五郎,「我聽說他把崖洲建得不錯,很得當地百姓愛戴,只可惜品德有虧。」

  陸家被貶到崖洲時,有好幾位婦人和離留京,王妃的妹妹盧九娘是一個,陸五郎的夫人也是一個。盧八娘卻笑道:「陸刺史的夫人並不是真心與他和離,而是只有和離才能留在京城幫陸家打點,所以算不上品德有虧。」

  「那他也比不上我……」

  盧八娘嗤笑著打斷他,「王爺不必與別人比,只比我就好了。一直也都有人想撞到我面前,可是我卻從沒動過心,王爺可是不如我?」

  別人暫且不論,但是陳春暄的心思沒有人比司馬十七郎知道得再清楚了,但是他一點也沒有懷疑過王妃。所以這句話說得司馬十七郎心服口服,慚愧不已,「王妃說的對。」

  但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與王妃靠得更近了說:「我也有幾句話要說,王妃你可以把心思對旭兒說得那樣清楚,又講了那麼多的道理,但為什麼不這樣對我說呢?」

  司馬十七郎的眼睛看著盧八娘,深情而專注,又含了無限的委屈,「若是王妃也如此講給我聽,我想自己也不是那種聽不進的人吧?」

  盧八娘一向靈牙俐齒,但現在卻啞口無言,剛剛飛揚起的眉眼也不復原來的驕傲。

  司馬十七郎說得很對,自己雖然對他說過不許他納妾,卻從來沒有敞開心胸地與他談一談,講講道理,只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圍追堵截上了,然後就甩手離開,確實太簡單太粗暴,完全不符合自己平時的行事作風。

  這是為什麼呢?

  盧八娘將頭埋進了司馬十七郎的懷裡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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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最是無言坦誠相問 嫣然一笑王府歡騰(二)

  盧八娘畢竟是個理智聰明的人,很快就認識到,原來自己從來沒真正相信過司馬十七郎,從內心深處就給他打上了一個遲早要離開自己的標籤。所以每次遇到問題總是沒有全身心地解決。

  是的,如果自己能更多一點信心,早點把問題攤開解決,司馬十七郎未必不能理解,只看他到現在沒有自己發話一直沒隨便收過人就知道了。

  一直以來,盧八娘都是認為自己完全正確,是司馬十七郎負了自己,而命運和不同的想法觀念更是造成他們分開的罪魁禍首,現在想來實在是可笑,原來責任最大的原來是自己!

  如此想來,在鹿島上暗自嗟歎,傷心落淚有多麼不值!原來自己本可以一直幸福地生活。

  好在,現在還不晚,司馬十七郎竟然又一次來接自己,盧八娘滿心歡喜,竟然低泣起來,「幸虧你來了。」

  司馬十七郎並沒有想到王妃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倒有些慌了,趕緊拍拍她的後背,「都是我的錯,快別哭了,你正有身孕呢。」

  「我沒事的,」盧八娘抬起臉笑了,「我是高興你還能來接我,如果把我一個人留在鹿島,我該怎麼辦?」

  「那怎麼能?」司馬十七郎笑道:「我一直想的是,你若是不肯同我回去,我總會想出辦法來的。」

  然後他們就都想起了司馬十七郎潛進城堡的事了,二人一起大笑起來。

  順兒這時跑了進來,「父王母妃,有什麼事這樣高興?」

  「乖兒子,過來。」司馬十七郎近來都這樣叫他的三兒子,因為他突然覺得順兒實在太乖了,不用吩咐就能幫自己說話,平時淘氣點不過是小節而已。他將兒子抱在懷裡,指了指桌上的棉布說:「父王和母妃因為棉布紡織成功而高興,從此淮北會有更多人穿得更好更暖了。」

  然後捷兒也被接了過來,這期間他見過母妃數次,倒是第一次見到父王,親熱之態自不必說。不過他還是拒絕了一同回平北城,要繼續在書院學習。

  既然已經到了青山城,司馬十七郎又帶著盧八娘給他的皇祖父和父王上了香,還去火器廠看了看。

  因為盧八娘身體狀況,回平北城不免多用了些時間,他們倆索性把這段行程當成了旅遊散心。成親這麼多年,他們能如此悠閒的時候並不多,所以帶著順兒一路玩回來。

  順兒最喜歡到新鮮的地方看看,不急著趕路他最高興,不過等到進了王府,他卻不由得高聲歡呼起來,「我們又回來了!」

  原來小小的孩子也知道戀家,盧八娘更是如此,覺得淮北王府的一草一木都那樣的親切。

  而她想念的大兒子旭兒笑著迎了上來,殷勤地扶著她回雍和殿,又說:「母妃,這次應該給我們生個妹妹了。」

  司馬十七郎站在一旁微微一笑,只這樣簡單的幾句話,就讓他感覺到淮北王府重新恢復了生機和熱鬧,變回他熟悉的家。

  雖然每天還是與過去做事,但是心情就是不一樣的!

  旭兒在空閒時悄悄地在父王朵邊說:「父王這麼快就把母妃接回來了,真沒想到啊!」

  「這有什麼想不到的!」司馬十七郎拍了拍旭兒的頭,「其實你母妃也一直在等我去接她呢。」

  然後他又教導兒子說:「男人嘛,要大度些,你懂了嗎?」

  「是。」旭兒虛心地受教了,這話聽起來很對,而且父王又一向英明,最根本的是父王去了鹿島沒多久果然將母妃接了回來。他半點也沒想到,父王其實是受了自己的啟發才能把母妃勸回來。

  盧八娘休息了幾日,不顧家人的反對,恢復了接見貴婦們的活動。

  畢竟她離開幾個月了,城內已經有人一直在置疑王妃為什麼滯留在青山城不回,雖然她早已經準備了生病的官方解釋,但還是讓很多人不大相信。如今盧八娘現身後,方知她有孕在身,不便上路才先留在青山城,也算將事情圓了過去。

  董青河前些日子被派去京城給董側妃上墳,而小董氏則出家為她的姑姑祈福,至於她是真的斬斷紅塵還是權宜之計盧八娘並沒有追究,她要的結果已經達到了就可以。

  當然董家的事肯定有人會知道,盧八娘並沒有特別掩飾些什麼,淮北還沒有人敢公開說她的壞話,就算是有人想敗壞她的名聲也所所謂,她寧願給大家留些忌憚,得罪她的下場就是如此。

  小董氏的結果給所有打算送女人進王府的投機者一個嚴厲的警告,此後,在淮北再也沒有人敢打淮北王的主意了。

  淮北王妃的這番舉動,包括她在此之前在沙縣公開審楊月嬋案的詳細經過,都極大的促進了淮北女人的地位。就在當年,就另有一例誥命夫人和離案。

  從某種角度講,女人能夠自由地離婚,就是女性社會地位的進步。

  十月懷胎,瓜熟蒂落,盧八娘果然如大家所願生下了一個女兒。

  司馬十七郎就是再重視兒子,對姍姍來遲的小女兒也疼到了骨子裡,旭兒捷兒和順兒也都歡喜至極。一家人最喜歡圍在小床邊看著小小的女嬰,她的每一個動作都那樣可愛,引起大家一片讚歎。

  「母妃,你看小妹妹笑了!」

  「小妹妹笑得真好看!」

  這麼小的孩子哪裡會笑?但是盧八娘隨著大家一起看著小嬰兒,竟然也覺得她笑了,「就叫她嫣然吧。」

  在懷著捷兒時,司馬十七郎就說如果生了女兒就由盧八娘起名,這也是常見的風俗了。現在他聽了便笑著說:「嫣然一笑,真是好名字!」

  「是好聽!」順兒也表態,「正好先生剛教了這個字,我覺得寫起來也很好看。」他的想法一向與別人不一樣。

  「司馬嫣然,我們的妹妹一定每天都很開心,」旭兒說著仔細地看著小嫣然,「母妃,我覺得嫣然長得比我們都漂亮。」

  旭兒長得很像司馬十七郎,特別他長大後從神態氣質上與他的父王更為神似;而捷兒就是盧八娘的翻版,就連愛好都相近;至於順兒,可以說既有司馬十七郎的影子,也有類似盧八娘之處,唯有剛生下來的小嫣然,似乎誰也不像。

  但是剛剛滿月的她已經能看出是一個小小的美人,特別是笑的時候特別婉約可人。

  「嫣然與你們的姑姑長得一模一樣。」司馬十七郎溫和地說,看兒子們似乎沒有明白,就又解釋說:「不是湖陽姑姑,而是你們父王一母同胞的小姑姑。」

  這麼說小嫣然應該也很像司馬十七郎的生母了,那個傳說中很美但命運卻不濟的女子。

  盧八娘恐司馬十七郎傷感,就笑著向大家說:「嫣然這麼漂亮,你們都喜歡她,母妃都嫉妒了!」

  「母妃也漂亮!」順兒撲到盧八娘的懷裡,兒子總是認為母親是最美的。

  大家越發笑得開心。

  司馬十七郎也與盧八娘商量,「嫣然太小了,我們今年就不回京城了,等明年她滿了一周歲再走。」

  定下要回京城已經過了一兩年,卻由於一件又一件的事拖延下來了,「不如你帶著旭兒回去吧。」

  「現在急的不是我們,等一等不要緊。」司馬十七郎從容而鎮靜,現在的形勢很明朗,淮北勢大,朝廷羸弱,主動權完全在司馬十七郎手中。

  可以說如果他振臂一呼,只消一兩個月就能將皇帝從肉體上消滅。但是越到這個時候,他越發謹慎起來,與朝廷保持著足夠的禮儀來往。

  盧八娘明白他不想落得個「篡」字。

  所以早些進京城與晚一些真沒什麼,現在十七郎要等的只是時機。

  這些話就是在兒子面前也不好說,於是司馬十七郎又找了個理由,「如果有合適的,我們還要給旭兒選一門親事,所以一起去比較好。」

  「我也去幫哥哥選親事!」順兒認真地宣佈。

  「好,父王帶你到京城見見那裡的曲水流觴,北湖風光,」司馬十七郎看一眼裝做沒聽到的旭兒,又向在一旁笑著的二兒子說:「捷兒的親事也可以一起相看,比旭兒晚些辦就行了。」

  「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些事要趕緊做。」旭兒找個理由跑了,捷兒臊得臉通紅,憋了一會兒也說:「我也有事要先走。」只留下順兒興高采烈地問他的父王京城有什麼好玩的。

  晚一些的時候,盧八娘悄悄地問司馬十七郎,「旭兒會不會還沒有忘記賀家的娘子?」

  「不會,現在賀家的小娘子早已經成親生子,他自然不會惦記了。」司馬十七郎很肯定地說:「我已經答應讓他把賀氏抬進府裡了,還是他自己拒絕的。」

  司馬十七郎說得對,但是盧八娘還是覺得旭兒不可能完全忘記賀氏,她歎道:「還是我們幸運,恰好就遇到了。」

  如果自己不是盧氏女,司馬十七郎根本不會多看一眼,反之沒有司馬十七郎的死纏爛打,盧八娘也就嫁到崔家或陸家了。

  如果賀氏出身漢人的士族,或者旭兒不是世子,他們也會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緣,可是造化弄人,他們擦肩而過。

  司馬十七郎也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如果沒娶到王妃自己會是什麼樣呢?他覺得不可想像,「天命如此,不可更改,」他的思路與盧八娘不同,「放心吧,兒子也會遇到他喜歡的士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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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10:03: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九章 痛失愛女王妃發病 鮮卑來犯世子出征(一)

  七月流火,正是淮北最熱的時候,也是疫病最發的時候。平北城附近爆發了大規模的疫情,幾個郡縣有成大量的老弱幼童感染了疫病,司馬十七郎和旭兒抽調了各地的醫生前來防治疫病,安排軍隊進行隔離,給疫區運送生活物資,忙得沒有時間回內院。

  盧八娘緊緊地盯住順兒和府裡的孩子們,不讓他們外出避免染上疫病,給捷兒送信讓他留在書院,又調青山城的軍醫來治理疫病,還每天在府裡熬些預防的藥分給大家。

  這天她發現剛滿百日的嫣然有些不對,平時特別乖巧的她一直哭鬧不休,趕緊叫了醫生,醫生的話就如晴天霹靂般地讓她呆住了,「是疫病早期的症狀,這麼小的孩子,恐怕……」

  「怎麼可能!她這麼小!」她顫抖著抱起了嫣然,看著她潮紅的小臉,急切地喝道:「我們趕緊用藥,快去熬藥!要快!」

  盧八娘抱著孩子根本坐不下,她在屋子裡來回地踱著,將嫣然的臉貼在自己的臉上,感受她的體溫,輕輕地哄著她不要哭。

  「母妃,我回來了!」順兒從來都是人未到聲先到,他的聲音將盧八娘從神志恍惚中叫醒了,趕緊叫人,「攔住順兒,把他送到外院去,再把雍和殿封起來,府裡再有發病的都送到這裡,沒病的遷出去,以免有更多的人感染上。」

  司馬十七郎和旭兒得知嫣然病了來看時,就被攔在了雍和殿外,「王爺和世子先回去吧,王妃讓人把殿封了。」

  「旭兒你回去!」司馬十七郎來回踱著步,「把殿門打開,我要看看嫣然。」

  旭兒拉住他,「父王,你回正泰殿吧,我來看母妃和嫣然。」

  「不成,你回去!」

  父子二人正在爭吵,就聽到裡面盧八娘的聲音,「你們都趕緊回去,管好府外面的事。至於嫣然,你們能幫上什麼忙?我會照顧好她!」

  王妃的語氣堅定而決然,司馬十七郎走到門前對她說:「我不會染病的,讓我進去吧!外面的事有旭兒呢。」

  「府內的事都聽我的!只有生病的人可以抬進來,別人一概不許進!」盧八娘在大門內高聲道: 「你立刻走!去做你應該做的,為我們守護好淮北!」

  司馬十七郎和旭兒相互看了看,默默地回了正泰殿。

  「嫣然太小了,真擔心她。」旭兒在一旁說:「還有母妃,她和嫣然在一起,萬一染上疫病怎麼辦?要是能讓別人照顧嫣然,讓母妃出來就好了。」

  司馬十七郎也曾這樣想過,可是他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你母妃把你們幾個看得比她自己都要重幾倍,她一定不會出來的。」

  盧八娘果然全身心地放在護理好嫣然上,眼下最大的難題是三個月的嫣然不肯喝藥,硬灌又怕嗆到,「還有什麼辦法嗎?」

  「我聽過師傅說起過一個辦法,找個乳娘讓她喝了藥再餵小娘子喝奶,這樣就等於把藥間接餵了進去。」說話的是安老醫生最有名氣的弟子。

  「那好,我來喝。」誰也勸不了盧八娘,她喝了大量的藥,然後現給嫣然餵奶,不眠不休地守護著她。

  府內又陸續有人發病,有大人也有孩子,原本將人撤出去後空蕩蕩的雍和殿裡人越來越多,然後順兒也病了,被送到了盧八娘的身邊。

  看著兩個躺在床上燒得像炭團似的兒女,盧八娘的心就如被油一遍遍地煎著,餵藥、擦身、餵飯、餵奶……她隨著兩個孩子的病情或喜或悲,只要有一點好轉的跡象就讓她充滿希望,而一點惡化的趨勢又讓她緊張不已。

  司馬十七郎和旭兒有一次硬是闖進了院子裡,被她關在了正殿外罵了回去,「回去!這裡不需要你們,去需要你們的地方!」

  她聽到十七郎和兒子的哭聲,一點也沒動搖,「你們都知道我說的是對的,趕緊走開!」

  平北城這一次疫病非常嚴重,雖然採取了各種有效措施,並在一個月後控制了疫情的發展,但是還是造成了大量的人口減少。統計的結果是共有三萬多人在這場疫病中失去生命,其中大部分是老人兒童。

  淮北王府裡也有十數人死亡,其中包括嫣然。

  她實在是太小了,太嬌弱了,沒能抵擋住肆虐的病魔。

  就在順兒完全康復,疫情已經基本平定,各處的疫區漸漸解禁時,嫣然離開了。

  司馬十七郎和旭兒分別站在王妃的兩側勸著她,因為她一直抱著嫣然小小的身體不放手。「王妃,把嫣然交給我吧,你什麼也不要管了。」

  「母妃,你睡一會吧。」旭兒上前拉母妃的手,可是沒有用,她抱得太緊了,旭兒覺得自己再用力一些就會傷了母妃。

  「父王,」勸了大半天的旭兒把司馬十七郎拉了出去,「我看母妃是迷了心志,不如宣醫生來給她餵點安神藥吧。」

  「也好,都聽你的。」司馬十七郎心亂如麻,六神無主,這麼多年,經歷了多少大事,他第一次覺得束手無策。這時候兒子能拿主意,他毫無疑問地就接受了。

  藥很容易就餵下去了,王妃除了不肯放開嫣然還是很順從聽話,然後她便沉睡了過去。

  盧八娘再醒來時,整個人就變了一個樣子。

  她神情呆滯,目光散慢,一坐就是一天,有人叫她吃就吃,有人叫她睡就睡,沒人注意的時候就呆呆地坐在一處,不言不語,就連基本的梳妝打扮也省了。

  司馬十七郎覺得不對了,他告訴旭兒,「這幾天就說我病了,我要好好勸勸你母妃,你帶著大家議事,有什麼為難的事就送到雍和殿。」

  「是,」旭兒也愁容滿面,這些日子真是內憂外患,小妹妹去了,母妃病了,平北城受到巨大的損失,而北部的胡人又蠢蠢欲動,「父王,你先照顧好母妃吧。」

  因為盧八娘的安靜,最初幾天大家都以為她是過於傷心,現在才意識到她的問題非常嚴重。王妃根本不說話,也不主動做任何事,就像癡傻了一般。

  平北城的很多名醫都看過了,他們的說法雖然略有出入,但都認為王妃不是生病,而是神志迷失,藥石無效,他們無能為力。

  「要是我能替小娘子多好!」桃花一邊幫盧八娘餵水一邊抹了抹眼淚說:「王妃是最受不了這個的。」

  桃花雖然沒有多少學問,但是她卻說對了,盧八娘外表看起來堅強,其實內心極為脆弱,比起經過喪母失妹的十七郎,失去女兒的痛苦對她更為嚴重,她就是再懂得這個時代嬰兒夭折率、疫病的治療水平等等,也過不了她的心結。

  司馬十七郎拿著布巾替王妃擦掉一滴流下來的水,「好了,桃花,你先回去看看孩子吧,王妃這裡有我呢。」

  想到王爺這幾天飛快地學會了照顧人,而且還比自己細心,桃花點點頭,又替盧八娘整理了一下衣服才戀戀不捨地走了,「等一會兒我就回來。」

  「王妃,我和你出去走走吧,」司馬十七郎拉著她的手,帶她出了雍和殿,「花園的景色多好,你喜歡哪朵花,我幫你簪上。」

  盧八娘是不會回答的,她現在已經進入了前世她失去母親後神傷志迷的狀態。甚至這一次她受的傷更重。

  如果她自己神志清醒能夠分析的話,那麼她是懂得的,她的心理疾病再次發作,創傷後的應激障礙使她失去了正常的能力,陷入了重度抑鬱,前世她就始終沒能擺脫這種疾病的困擾。

  「我想你一定喜歡這朵大紅的,」司馬十七郎指了了一朵開得正豔的花朵,然後示意下人上前將花兒剪下來,替她簪在發上,「王妃簪上這朵花可真美!」

  其實盧八娘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她的美貌了,一個多月費盡心力護理兒女讓她面容憔悴,形銷骨立,鬃邊也冒出了不少的白髮。原本最吸引司馬十七郎的高傲也不復存在,可是司馬十七郎看著她心裡滿滿的都是心疼和愛護,失去女兒的錐心之痛他也一樣承受了,但是他掩蓋住自己的傷心,只笑著對她說:「一會兒回去還是多吃點,看看你現在太瘦了。」

  但是每天雖然多吃了不少,可是王妃還是越來越瘦,其它方面更是一點好轉也沒有。

  司馬十七郎在內院陪王妃一陪就是一個月,這時平北城已經起了很多的物議,旭兒也頂不住眾多的壓力,「父王,你還是定時到正泰殿與大家見見面吧。」

  淮北初建,事務繁多,王庭內各方勢力林立,官員們也都是在北伐中先後跟隨淮北王而來,現在淮北王突然稱病,一個多月沒有露面,出現各種疑議是很正常的。

  捷兒這時也趕回平北城,他性格溫和細膩,每天陪著父王一起照顧母妃很是得力,現在也勸道:「父王,你每天還是先去議事廳吧,母妃這裡有我呢。」

  司馬十七郎明白眼下的情況,他也知道自己必須回到朝堂了,「明天起我早上去正泰殿,中午再回來,摺子拿回雍和殿看,另外也該公佈你母妃病了,免得大家奇怪這個時候你母妃還沒出面理事,只是對外要有一個合適的說法。」他也知道盧八娘發病的消息不可能長期隱瞞,她已經兩個多月沒見過外人,但是他絕不允許外人知道王妃神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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