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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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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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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定北城歡渡上元節 淮王府大擺慶功宴(二)

  春天到來時,淮北王一家人南渡黃河回了淮北。

  這一次回來,與以往的每一次得勝凱旋相同又不同,收復河北後,淮北王的聲望地位都達到了極高點,人們對他的服從不只是來自他手中的權勢和武力,更是源於發自內心的尊敬。就連朝廷也只得乖乖地加封淮北王為大司馬,統領淮河以北兵馬,實在是人心所向,皇帝一點辦法也沒有。

  在平定北方過程中,盧八娘其實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世人眼裡看到的都是淮北王揮軍北上驅逐胡人,她完全被隱在了淮北王的背後。特別是淮北的政治體系越加地完整,更多的士子加入進來,他們所導向的輿論正是如此。

  盧八娘並沒有太在意,她早就知道這一天會來的,畢竟是男權社會嘛,她功成身退也沒有什麼,反正已經有了足夠的底牌。

  好在司馬十七郎沒有忘記王妃的功勞,他在鋪開的地圖前拿出一支筆醮了墨遞給盧八娘,「還想要哪裡做湯沐邑,只管畫出來,我都給你。」

  盧八娘並不接筆,而是笑著看向他,「青山城已經夠了,謝謝你想著我。」

  「說什麼謝,」司馬十七郎拿筆在與青山城相對的那個半島上劃了一個圈,「要麼把這裡給你,我看你很喜歡海邊。」

  「真的不要了,一個地區有一統的政令很重要,你還是一起管吧。」

  「給你我也放心,你的青山城治理得比我的治下都好,」司馬十七郎又勸說王妃道:「其實給你的也就是給兒子的,將來旭兒會繼承我的王爵,你可以把這兩個半島給捷兒和順兒,我們再生兒子可以分到吳郡和義郡,當然有女兒也會劃給她最富庶的地方做湯沐邑……」

  「還是不要了,」盧八娘拿過筆放回了筆架,「免得有人說你對我太過寵愛,對我們的名聲都不好。」

  盧八娘一向擅長未雨綢繆的,如今她的名聲和聲望同司馬十七郎一樣達到了高峰,她才不會冒著名聲受損的危險多要些小利呢。

  滿腦子儒家思想的士子們固然有對自己不利之處,但是如果引導好他們,同樣是一把好用的刀。比如現如今自己成了他們口中舉世無雙的賢妻良母,還有他們會誓死悍衛旭兒的嫡長地位……

  當然更深層的原因是盧八娘並不想要太多的土地。她從不是個野心家,而只是個想保住自己的女人而已,她有青山城已經足夠,甚至吳郡和義郡都可以交出去,她一直管著其實也是想到捷兒和順兒,準備將來留給他們當封地。

  司馬十七郎再次拿起王妃放下的筆認真地在地圖上挑選,「那麼我給捷兒和順兒每人劃一塊富庶的地方做食邑。」

  「知道你心裡想著我和兒子,可是現在兒子們還小,並不需要,再者現在也不是好時機。」

  一統黃河南北後,淮北迅速滋生了一股驕傲自滿的情緒,由此又引發了更多的問題諸如腐敗、特權等等問題。這其實是很多政權初立時都要面臨的,淮北自然不例外。司馬十七郎意識到了,他也與很多高明的開創者一樣,想及早消滅這種現象,但卻困難重重——要比打下北魏還要困難得多。

  如果現在給王妃和兒子們封賞太重,肯定會引起非議,司馬十七郎想到淮北的文人們一定會反對,他歎了一聲氣,「王妃實在是委屈了。」

  「並沒有委屈,淮北的形勢越來越好也正是我盼望的。」盧八娘誠心誠意地說。她看來,眼下也算得上政治清明了,至於存在的很多問題,根本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完成。那是一個龐大的工程,要建全一整套完善的制度並真正地落實執行,前路是漫長的,不可能一蹴而就,總要一步步地走過去。

  她提醒司馬十七郎,「雖然要節簡,可是該做的還是要做,我們應該辦一個盛大的宴會,讓淮北原本的官員與從河北之地新來的官員、鮮卑貴族們共聚一堂。大家和睦相處,共同建設黃河南北。」

  「我也正有此意,明天就讓人安排下去。」

  早春三月的風光正好,淮北王在祭拜先祖後設了盛大的慶功宴,盧八娘也在淮北王府宴請女眷們。

  正泰殿內簪纓雲集,雍和殿內處處雲鬃香影、珠光寶氣,更少不了女人們的八卦,哪裡的珠寶最漂亮,誰家的錦緞花樣新,還有就是各家的女孩子們,有的相貌出眾,有的孝順懂事,有的心靈手巧,盧八娘聽了太多的溢美之辭後突然意識到,原來旭兒成了有適齡女兒的淮北高層人家的關注點。

  淮北王世子司馬啟明過了十五歲的生日,已由一個男孩子長成了英武的青年,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裡,他因為走上了淮北政局的大舞臺,也得到了更多人的注意。未來淮北的繼承者,年輕、俊美、勇武……而且還沒有成親。

  盧八娘不由得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臉,真快呀!無怪自己已經覺得老了。

  宴會上大家自然不會隨便多說什麼,但宴後,淮北最高層的人家陸續有人來試探詢問旭兒的親事。交談自然是隱晦的,涉及到小兒女的名聲不可能直接說起,但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

  盧八娘委婉地把大家都擋了回去,又示意世子現在還小,不急於成親。

  可是待人走了她不免想了又想,幾次要把旭兒找來囑咐些什麼,最後還是罷了,但是不免把他身邊的人找來再細細問問他最近的言行,覺得他並沒有生出成親的心思。十五歲,實在是太小了,完全還是個中學生呢。

  晚飯時,盧八娘的目光一直落在旭兒身上,最後旭兒終於感覺到了,奇怪地問:「母妃,我哪裡不對嗎?」

  「沒有。」盧八娘趕緊低頭給旭兒夾一筷子菜,「我就是覺得最近你的個子長得太快了,衣服好像都小了些似的。」

  「這件是新的,旭兒低頭看了自己的衣服,「那天寧嬤嬤拿了件去年的衣服讓我穿,結果袖子短了一大截,她就把我的衣服全部都換上新的了。」

  司馬十七郎也看了看兒子說:「去年一年旭兒是長了很多,現在已經和我差不多高了,明年可能就要比我還高。」又看看捷兒道:「你要多吃點,好趕上哥哥。」

  雖然有年齡的因素,但是捷兒還是顯得要比哥哥瘦弱一些,盧八娘也說:「你多抽些時間習習武,多活動一些個子自然能長高。」

  冷不防旁邊一直快速扒飯的順兒放下了碗,向門外跑去,「我吃好了!」

  「順兒!」盧八娘徒勞叫了一聲。

  「母妃,我去玩一會兒就回來。」順兒回了一句,腳步不停地跑遠了。

  「順兒的功課可做好了?」司馬十七郎對小兒子一向無可奈何,只得問同在書房讀書的捷兒,「師傅說他什麼了?」

  「弟弟雖然貪玩了些,可是功課從來都做得極好,母妃每晚也要查的。」捷兒很替小弟弟說話,「師傅也說弟弟聰明。」

  盧八娘點點頭肯定,「順兒其實很聰明,他答應我做好功課再出去玩,每天都是做出功課再出去的,只是他做功課很快。」

  「整天這麼瘋玩怎麼行,跟師傅說給他加點功課。」

  「已經加過了,不過根本沒有難住他,我們也不好再加,」盧八娘歎氣道:「可能他再長大點就不會這麼貪玩了吧。」

  「父王母妃,順兒聰穎過人,現在他還小,淘氣些也沒什麼。」旭兒也替小弟弟求說話。

  「等晚上我來考他功課。」 司馬十七郎親自考過他也只好罷了。

  睡前兒子們都走了後,司馬十七郎問:「你今天一直看旭兒,是不是想到了他的親事。」

  「你也知道了?」盧八娘一笑,「突然間就有人給兒子說親了,還真不適應。」

  「也有不少人跟我提到旭兒的親事,」司馬十七郎看著盧八娘問:「淮北也只有盧檾的嫡長女身份能配上旭兒,不知王妃是怎麼想的?」

  那怎麼可能!他們是很近的表親,盧八娘很果斷地拒絕了,「不好,旭兒不能娶盧氏女。」

  王妃出身盧氏,如果世子妃也是盧氏女,容易造成盧氏一支獨大,對淮北的政局不利,不久前京城陸家的事正是前車之鑒。司馬十七郎這樣理解,便笑著說:「王妃未免也太小心了,我看旭兒不是個糊塗的,盧檾也不致於攬權。」

  「我所慮倒不是在此,他們兄弟姐妹們從小就玩在一起,與親兄弟姐妹也沒有什麼區別,不適合結親。」盧八娘這樣解釋後突然悟到了一件事,「你說,盧檾的嫡長女一直沒許人是不是也有意與我們結親?」

  盧檾的嫡長女與旭兒同齡,時常隨陸氏到王府來,與旭兒、捷兒還曾在一起讀過書,想來盧檾也好、陸氏也好,可能都有過把她嫁給旭兒的心思。想到這兒,盧八娘又道:「等盧檾再來我會提醒他不要再等,旭兒還小,我不想他太早成親。」

  「也不算早了,今年相看,明年訂親,後年迎娶,時間還很緊呢。」

  「哪裡用得了這麼多時間?」盧八娘笑道:「我們成親不過用了不到兩個月。」

  「那時候我在花園裡一眼看到你就喜歡極了,」司馬十七郎也微笑起來,「你那時頭上簪著一朵淺紅的牡丹,配著淺色的衣裳,在那群貴女中並不顯眼,可是我一眼就被你迷住了……」

  「我一直以為你是看中了我有私產才娶了我呢!」盧八娘斜睨了司馬十七郎一眼,嘲笑道。

  提到當年的窘事,司馬十七郎早沒有了那時的局促,不懷好意地笑著湊過來說:「得知你絕食不嫁,我帶著一身的傷去找你,心裡想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不管怎麼樣都要你答應嫁給我!」

  「原來你還存著這樣的壞心約我!」盧八娘呸了一聲,一扭身走了,「那時我就不該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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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世子親事牽動眾人 楊萍拒婚謀求獨立(一)

  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甜蜜地回想起他們初識時的往事,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了,可是他們說起來還是蠻有趣味。

  「是啊,那個時候我就想哪怕是動手搶呢,也要把你娶回來!」

  「你還真壞,」盧八娘笑著也說了實話,「不過我也不是只帶了桃花去的,桃花爹帶了幾個人在下面等我們,你要是心懷不軌,哼哼!」

  司馬十七郎並不奇怪,他早就知道王妃很有手段,「幸虧我儀錶堂堂、相貌英俊、文武雙全、胸懷大志,你一見面也就喜歡上我了。」

  「那時候我才沒有喜歡你呢。」

  「同意嫁我就是喜歡我了,」司馬十七郎說了後也覺得有些勉強,便自己更正了一下,「反正你很快就非常喜歡我了。」

  「就算是吧。」盧八娘躺在司馬十七郎的懷裡心情很愉悅,便很痛快地答應了,然後她就想到了旭兒,「我希望旭兒也能娶到他喜歡的女子。」

  正常的婚姻應該遵從父母之命,當初自己的情況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司馬十七郎畢竟經歷了這麼多,又受到盧八娘長久的影響,竟然立刻就贊成了,「是得要兒子自己喜歡的。」

  「我覺得旭兒還太小,他大約還不能真正懂得男女之情,我們可以慢慢挑幾年。」盧八娘說:「你成親時是十八歲,我覺得那個年齡正合適。」

  「我那時是沒辦法,旭兒自然不會這麼晚,再則他早些成親你也能把府裡的事情交出去,享享兒媳婦的福。」

  兒媳婦?盧八娘努力地適應著,是的,她會有兒媳婦的,最少三個,但願可不要有什麼前世無所不在的婆媳矛盾!然後她將飄蕩開的思路收了回來,「總不能為了我享兒媳婦的福就讓旭兒成親 ,成親是為了旭兒過更幸福的生活,所以要等他再大一點再成熟一些的時候。」

  「你不想早些要孫子嗎?」

  「我們有三個兒子呢,孫子急什麼呢?」

  司馬十七郎不得不嘆服,當年他和王妃沒有兒子的時候,王妃雖然急但還撐得住,不像自己有時怎麼也藏不住焦燥的情緒。現在他們有了三個兒子,個個出色,可見很多事真不是急的,「那好,就再等等,而且這兩年我們總要回京城一次,旭兒娶一個京城貴女也可以。」

  好久以前起,朝廷就讓淮北王入京,不過當年離開京城時,司馬十七郎曾發下誓言,不盡得河南之地不復入京,他也曾以此為理由拒絕了朝廷多次。但現在形勢已經不同了,朝廷積弱,對他的威脅不復存在,而功成名就後司馬十七郎的想法也變了,還是在定北城時,他就流露出回京城想法。

  對此盧八娘也是贊成的,淮北——現在還這樣稱呼,其實已經佔據了大半個國家,與京城的交集是必然的,只是怎樣的交集是個非常嚴肅的問題,她不知道也不想干涉,交給司馬十七郎處理好了。

  至於旭兒會選淮北的女孩還是京城的女孩,盧八娘都沒有意見,她很滿意自己為旭兒爭取到的條件,更滿意司馬十七郎的讓步。於是又說了些閒話,兩人才睡下。

  隔天盧八娘叫來盧檾,直接對他說:「旭兒還要過兩年再娶親,而且我也不打算讓他娶盧氏女,你覺得怎麼樣?」

  盧檾馬上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倒也沒有不高興,「我原也想問問姐姐的意思呢,現在有了姐姐的話,回頭我就讓陸氏給女兒相看人家。」不過他又告訴盧八娘,「也不只我們一家,現在淮北門第高的人家適齡的女兒很多都沒有許親,特別是好女孩子都在等著世子選妃呢。」

  「噢!」盧八娘撫額,「我有什麼都可以直接對你說,但總不能告訴淮北所有高門大戶,世子要過幾年才成親,大家都別等了吧。」

  「姐姐,這事我可以讓陸氏慢慢透露給大家。」盧檾輕聲說。

  「那好,」盧八娘也認為這樣很合適,「你回去後一定對陸氏說清,不是侄女兒不好,而是我不想世子娶盧氏女。淮北優秀的男兒特別多,好好給孩子選個好的,我一定給她厚厚的添妝。」

  「姐姐,我明白。」盧檾早過了而立之年,又多年從政,他對兒女親事的思考甚至要比盧八娘還要深刻,女兒如果成為世子妃有利也有弊,以他穩重的性格寧願讓女兒嫁到相當的人家,只是在世子沒定親前他也不好先把同齡的女兒許出去,好像不等王府選妃般,現在姐姐先開口了,他倒如釋重負。至於陸氏,確實盼著女兒能嫁進王府,自己回去好好開導她一番就行了,盧檾回去果然吩咐了陸氏,又問了女兒的意思,還給盧四老爺寫了信,很快就把長女許給了朱老御史的一個嫡孫,兩家按部就班地定親,並約定明年成親。

  隨著盧檾的嫡長女定親,淮北王世子不會早婚的消息也傳了出去,很多人家馬上心領神會,一時間,淮北高門停滯的婚嫁又恢復了。

  就在盧八娘以為事情解決了的時候,湖陽郡主來見她,帶了幾株桃花盆景,「這是我想出來的法子,養了兩三年才有些樣子,挑最好的兩盆給王妃送過來。」

  擺在案上的玉石花盆裡的桃樹只有一尺多高,卻婀娜多姿,上面應景地開了數朵桃花,令人見之心喜。

  湖陽的郡主的禮物從來都有是很對自己的心思,盧八娘笑道:「果然精巧可愛,可比每天插瓶的鮮花要好多了。」

  見淮北王妃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一心討好的湖陽郡主鬆了一口氣,又笑著說起了學堂的事,「如今淮北所有的縣城都設了學堂,大些的鄉村不少也已經建了,也有幾個相鄰村子一同建一個學堂的。差不多的人家都會把孩子送來讀書識字,畢竟工廠、農場、織廠都要識字的人,只有讓孩子讀書將來才能有好的出路。」

  「十七郎收復黃河北岸後,我們從各地的學堂裡抽調些人手,在那邊也辦了些學堂。只不過,要想達到我們淮北的程度還差得遠呢。」

  這些盧八娘都知道,便點了點頭然後問:「你們與禮部的人還矛盾重重嗎?」

  淮北的學堂最初成立時是淮北最艱難的時候,那時差不多的男人們都在軍中,所以完全是由盧八娘帶著女眷們為自家的孩子和孤兒們創建的。也由此形成,教育與紡織、救護、撫幼所、慈善局等幾方面的機構中都有很多女性。

  淮北的政治體系越來越完善後,男性官員們對此頗有微辭,特別是教育,因為它的重要性,禮部幾次想全面接管過去,把女性負責人替換下來,可是以湖陽郡主、荊氏、靳氏等人為首的女人豈能同意?

  於是,禮部與淮北的女教育家們時常發生一些衝突,對於這樣的事,淮北王並沒有如禮部的官員所盼望的那樣把這些女人都趕回家,但是他也沒有完全站在湖陽郡主等人身邊,而是由著禮部的人不斷地蠶食著女人們的勢力。

  在這時,退出淮北政務的王妃成了這些女人們求助的對象。盧八娘雖然不會介入到任何具體事件中,但是她還是盡自己所能地幫助她們,儘管在她心中已經認定湖陽郡主等人不會取得徹底的勝利。

  就是在所謂男女平等的前世,男子的實力總體上也是高於女子的,這其間的原因無需說明。至於現在,女子受到教育的水平與男子相差實在太多,就是士族讀書的女子所學的也與男子不同,所以湖陽郡主等人與禮部的官員們不是一個等級的。

  盧八娘基於現實的建議就是放棄一部分學堂,比如官學,交給禮部,保留一部分適合的,比如初級教育和與職業教育方面。更重要的是女子不斷提升自己的實力,一切最終還是以實力說話的,大家總不能一直靠在過去的功勞上,讓司馬十七郎等當權者為此保持現狀。

  「我們把官學讓出大半去後好些了,大約十七郎也為我們說過話,他一直念著我們當年的辛苦。」湖陽郡主點頭道:「在到河北開設學堂的事情上,我們比禮部的官老爺們要走得快多了,影響也很好。而且現在有很多學堂裡讀過書的青年女子加入了我們,她們的學識並不比男人差,將來她們有可能到禮部做官。」

  這也是盧八娘一直非常欣慰的,她笑著說:「萍兒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湖陽郡主知道王妃一向喜歡萍兒,她看看屋子裡並沒有外人,便對盧八娘說:「提起萍兒,我有一件事想求王妃呢。」

  盧八娘點了點頭,心裡卻狐疑起來。

  「世子已經十五歲了,淮北出身最好的盧氏女前些天定親,看來世子不會在淮北娶親了,」湖陽郡主說出了她的猜測,「現在京城的形勢雖然不如我們淮北,但是那裡畢竟士族雲集、高門林立,我想十七郎和你一定想去京城給他挑世子正妃吧。」

  「不過旭兒身邊先收個側妃服侍他的日常起居倒也適宜,」湖陽郡主道:「世子正妃的位置我並不敢奢望,但自忖側妃之位萍兒還擔得起。她與世子從小一起長大,也知道彼此的脾氣稟性,也算得上是個懂事的孩子,有她在世子身邊,王妃也能放心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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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世子親事牽動眾人 楊萍拒婚謀求獨立(二)

  湖陽郡主是楊萍的親生母親,她一向也是個合格的母親,對幾個孩子都盡心盡力培養,努力為他們謀更好的出路。她最大的兩個孩子,鄭嘉和鄭妙早就成親了,日子過得都不錯。她最小的兒子一直受著嚴格的教育,將來會接任尚家家主之位。

  現在她提出讓楊萍給旭兒做側妃,一定是因為她真心認為這是楊萍最好的出路。無怪楊萍已經十八了,湖陽郡主一直沒有給她定親,原來不只是因為楊萍一直醉心於學習,而是湖陽早就打好了小算盤。

  淮北最聰慧最優秀的女孩,她的親生母親竟然認為她給世子做側妃就是最好的出路,儘管盧八娘是世子的母親,但她一時還是很難接受,頓了頓說:「恐怕太委屈萍兒了。」

  湖陽郡主一向自以為很能猜中淮北王妃的心思,現在見王妃的神情並無半點歡喜,不知哪裡不對,明明王妃一向特別喜歡萍兒的呀?她還想過,憑著王妃的喜歡,將來世子妃進門也不好對萍兒過於嚴苛呢。但她聽出王妃語氣中的惋惜,也感覺到王妃對萍兒的看重,心裡又歡喜起來。

  側妃不過是妾,湖陽郡主當然清楚,她也想女兒能成為世子正妃,但是楊家門第一般,萍兒又早早沒了父親,而世子身份高貴又一表人材,將來的前途未可限量,就是能給旭兒做妾也強於嫁到平常人家。

  如果萍兒能成為側妃第一個進淮北王府,將來只憑著這份情誼旭兒也不會虧待她,如果能生下長子就更好了,縱然不能承爵,也少不了一個郡王之位。若是將來十七郎能更進一步,那麼萍兒也就一步登天了。

  促使湖陽郡主如此上心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淮北的律法規定世子與官員士人們一樣只能有一位側妃,這律法是當年淮北王與王妃初入淮北時制定的,一直很嚴格地執行著,看來近期也不會變,萍兒如果佔據了這唯一的側妃之位,至少幾年內不會有大批的美女來爭寵。

  想到這裡曾經三嫁的湖陽郡主更堅定了信念,她向王妃陪著笑道:「這是萍兒的福氣,我們盼還盼不來的呢。」

  且不說旭兒不會先納側妃進門,只因為楊萍也是旭兒的近親,盧八娘就不會同意。但是對待湖陽郡主,盧八娘不會採取對盧檾那樣直接的方法,她遲疑了一下說:「這樣重要的事,我不可能自己做主,總要與王爺商量。」

  雖然沒得到王妃點頭,但是湖陽郡主聽到這樣一句話也算很滿意。十七郎平時對自己這個姐姐還是很關照的,況且楊萍的事他也沒有理由反對。

  於是湖陽郡主自覺得這事已經八九不離十了,便又與王妃說了些閒話,又去看了看捷兒和順兒後回她在平北城的宅子。至於十七郎和旭兒,他們都在正泰殿忙於政務,她不好隨意過去。

  盧八娘準備在晚飯後與司馬十七郎商量商量如何回絕湖陽郡主的事,結果正泰殿內來人傳話,王爺和世子有事不回來吃飯了。盧八娘帶著兩個兒子吃過飯,又等了一會兒,不免有些著急,如果湖陽明天見到了十七郎,也許他們姐弟就會直接定下來。

  等到了快就寢的時候,盧八娘派人去前殿傳話讓司馬十七郎晚上回來,過了一會兒,十七郎果然回來了,進門便問:「有什麼事?我本想和旭兒在前殿住下,與他說些娶親的事。」

  又是旭兒的親事,盧八娘點頭道:「我也想說這事,即如此你先說吧。」

  「今天新歸附的鮮卑貴族來拜見,不知天高地厚地竟然說要把女兒送進王府,我拒絕了,結果他們出門後就找了旭兒,說要把女兒送給他。」

  隨著魏帝逃到漠北的鮮卑三十六部貴族中又有人投向淮北王,司馬十七郎對他們還是非常禮遇的。但是對於與胡人聯姻,他的態度一直很抵觸,盧八娘並不擔心,卻急忙問道:「旭兒怎麼說?」

  「旭兒當然不會答應,只說要聽父母之命。」司馬十七郎換了衣服坐了下來,又拉著盧八娘坐一身邊,「在定北城時我雖交待旭兒一些事兒,但是那時實在太忙,也沒來得及多說。今晚我想給他好好講講胡俗之粗鄙,我們應該如何將歸附的胡人好好教化,還有如何攏住胡人。」

  無怪漢人一直瞧不起胡人,胡人的很多風俗在漢人看來完全是違反禮教的,甚至大逆不道。比如鮮卑人是一夫多妻制,這與漢人一夫一妻多妾制是根本不同的,再比如鮮卑皇族有一個習慣,那就是立子殺母,雖然漢武帝也做了一次差不多的事,但一般漢人還是無法接受。

  漢人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胡人的收繼婚了,父死子妻其庶母,兄死弟妻其諸嫂,這簡直就是亂倫!

  所以思想極為正統的司馬十七郎表面上對胡人臣子寵信有家,但其實他骨子裡還是不喜歡他們的,更不用說娶個胡女了。

  盧八娘倒是能接受一個胡人兒媳,只要兒子喜歡,但是這種事沒有必要與司馬十七郎爭論。國與國之間還要求同存異呢,夫妻也是一樣,無關緊要的事可以先放下。於是她笑道:「你教兒子可以明天再繼續,今晚有一件事要先商量商量。」

  「湖陽姐姐今天過來了,說想把萍兒許給旭兒做側妃,我想著她明天見到你一定會提的……」

  「嗯,萍兒不錯,聰慧穩重,年紀又大上幾歲,現在給旭兒倒也合適。」司馬十七郎道:「可以答應。」

  盧八娘早就知道想說服司馬十七郎拒絕湖陽郡主不容易,遠比前兩天的談話要難,果不其然,司馬十七郎才聽開頭就已經開始贊成了。

  「你不覺得萍兒成了側妃,一輩子都要委委屈屈的嗎?」

  「給我們旭兒做側妃怎麼會委屈呢?」司馬十七郎不以為然地說:「若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萍兒恐怕還進不了王府呢,畢竟她自幼喪父,也屬於命格不太好。」

  盧八娘做為母親,怎麼會覺得自己的兒子不夠出色呢,但是她並不是因此就覺得世上的女孩都應該由自家挑揀的人,也不贊成楊萍這樣的好女孩做妾,那樣太不公平了,「可是側妃的日子不好過,一切都要受制於人。」

  其實盧八娘還想說側妃生的兒子也要低人一等,但司馬十七郎就是庶子,她便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楊萍那麼懂事,肯定會與旭兒的正妃好好相處,」司馬十七郎一直相信妻妾間會和睦相處,畢竟書上有那樣的例子,而且,「再者,又不是我們想要萍兒進門,現在是姐姐想把她送進來,我還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才同意的呢。現在想進淮北王府的女子多得很呢。」

  是的,事實就是如此,盧八娘還聽懂了司馬十七郎話語中隱含的意思——他自己也是個搶手貨!一向思維敏捷,口齒伶俐的盧八娘被噎得頓了一下,正想巧妙又有力地還擊回去時,就聽得門外傳來了通報的聲音,「楊小娘子一定要見王妃,正是院門前哭呢。」

  淮北王府管理很嚴,楊萍雖然被准許出入,但是晚上也不可能進得了雍和殿,想來她一定鬧得很凶,才會有人替她通傳進來。

  盧八娘與司馬十七郎對視一眼,「我問問出什麼事了。」

  「也好,不過問清就趕緊把人送出去,這麼大的姑娘晚上過來傳出去不好聽。」司馬十七郎說完後就進了內室。

  盧八娘知道他要避嫌,也就由著他,讓人把楊萍帶了進來。

  楊萍一進門看到淮北王妃就哭著撲了過來跪在她的腳邊,「舅母!你幫幫我!我不想嫁人!」

  盧八娘想到楊萍可能不願意做側妃,但是沒想到她竟然有如此強烈的反應,伸手扶她起來,「坐下好好說,沒有人能逼你。」

  楊萍坐到了盧八娘的身邊,依舊抽泣著說:「在家中時母親就逼著我嫁人,後來她又一心想讓我給世子當側妃。我原想只要我不點頭,她應該也就罷了,所以今年早早就到了平北城官學躲開她。」

  「沒想到母親竟然沒告訴我就來找舅母,然後她告訴我舅母已經同意了,只等與舅舅說了就定下日子,我不答應她就讓人把我關在家裡。」楊萍臉上帶了些倔強,「我就想辦法跑了出來。」

  「舅母,你以前一直說女子要自立自尊自愛,還贊成我努力學習,將來做出一番成就,你一定不願意看到我被關在一方小院子裡,低三下四地過一輩子吧!」楊萍即使哭著了淚人,但也沒忘記了解釋,「世子很好,我們就像親姐弟一樣,我只是不願意嫁人。」

  楊萍七歲時就以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官學,在官學中她的成績一直是女學生中的翹楚,就是與同齡的男子相比也毫不遜色。盧八娘特別喜歡她的最重要原因不只是因為她的才華,更是因為她的自立自強。

  這樣的女孩怎麼會願意做毫無尊嚴的妾室呢?

  現在既然楊萍不願意,就是司馬十七郎也不會再說什麼,盧八娘今晚的任務提前解決掉了,但是她還是關切地說:「你不願意給世子當側妃低人一等沒有自由,但完全可以嫁給一個能給你自由的男子啊。」

  「不,我早想好了這輩子不嫁人!」楊萍也知道事情已經解決,語氣便放鬆下來,但是非常肯定地說:「嫁人有什麼好,服侍公婆、管理家事、生養孩子……哪裡有一個人自在,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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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思想衝突母女爭論 顯示武力淮北狩獵(一)

  盧八娘震驚了,楊萍所言完全是前世女權主義的思想啊!

  然後她想了想,再次肯定這些思想並不是自己傳遞給楊萍的,但是細究起來與自己也不無關係。

  淮北從建立初始由於局勢艱難、人口少,就有很多女人參與,到了現在已經有了一定數量的女強人了。她們中大部分從事著醫療、教育、紡織工作,最有才能的還任有官職。即使在淮北王妃淡出政壇後,這些女子也依舊叱吒風雲。

  其中很多人是盧八娘任用並一手扶持的,最初盧八娘培養優秀的女子除了需要外,還有著很強的功利思想,但是慢慢地她變得更加信任和欣賞,自然也會力所能及地給她們一些幫助。同是女人,天然的性別之差就把大家結成盟友。

  「女子為什麼要靠男人?我能自己照顧好自己,一點也不想受制於人!」楊萍神情依舊很激動,「我佩服劉三娘子,我要成為她那樣的奇女子!」

  劉三娘子是盧八娘手下最早跟隨她的掌櫃之一,她最開始只打理一些小生意,後來參與到淮北軍的軍需供應中,再後來組建淮北第一個紡織廠,現在是淮北紡織部的部長,是淮北最高級和最有實權的女官。

  比起湖陽郡主等人多少靠著關係,她完全是憑著自己的實力上位,工作能力非常之強,在紡織部裡唯才是舉,男子女子都一樣用,是大家都非常敬佩的一個女官,就是很多一向反對女人做官的文人對劉三娘子也只能抨擊她的性別,卻說不出太多不足之處。

  楊萍時常在淮北王府出入,與劉三娘子早就相熟,並且也得到她的欣賞,看來是受她的影響了,「你想進紡織行業?」

  「不,」楊萍又出乎盧八娘意料地拒絕了,「紡織部雖然挺好,但我不喜歡,我想去大青山裡的火器廠!」

  楊萍早就深思過很多問題,現在一一道來,「女子之所以地位卑下,究其根源不過是體力不如男子。但現在農場裡、工廠裡都有機器做工,女子一樣操作,甚至比男人還要手巧。只有在戰場上,女子確實比拼不過男子。但是看到火器的威力後,我覺得如果掌握了方法,女子將來在戰場上也不再遜於男子了,所以我要去學做火器!」

  男女平等思想的出現還真是在工業革命之後,盧八娘不過在淮北引入了工業革命的一些元素,就能產生了如此的理念,而最激進的一個人現在就在自己身邊,客觀事物的發展規律果然是有道理的。

  關於男女間的平等以及婚姻等等,實在是一個內涵太多太多的話題,盧八娘覺得自己也沒有真正了悟,所以她弱弱地問了一句:「可是劉三娘子成過親啊!」只不過劉三娘子中年喪夫後未再嫁而已。

  「這也說明嫁人沒有用!」即使楊萍聰慧過人,但是年青的她思想離成熟還相差甚遠,也不能真正理解盧八娘十六歲時面臨的局面,更不可能理解她的坎坷經歷,「舅母,如果你不嫁給舅舅,現在一定比劉三娘子還要出色!」

  看著停止了流淚,眼睛還帶了些紅腫卻已經熠熠生輝的楊萍,盧八娘知道如果與這樣的年青人談起理想,她會說上一夜也說不完的。再想到內室的司馬十七郎,便笑道:「萍兒你先回去吧,好好睡一覺,什麼事都不用擔心,明天把你母親找來我們一起慢慢聊。」

  楊萍戀戀不捨地離開了,「我相信舅母。」

  盧八娘讓人把她送到王府裡她平時住的院子,又安排人去湖陽郡主那裡通知一下楊萍到了王府,以免她發現楊萍跑了擔心,然後才回了房。

  一進門就聽躺在床上的司馬十七郎問:「聽楊萍的話,你嫁給我反倒是耽誤你了?」

  怪怪的,帶著不滿情緒的話讓盧八娘開心地笑了起來,「你說呢?」

  「我要你說。」司馬十七郎將走過來的盧八娘一把拉住,禁錮在懷裡。

  生硬的語氣,與親妮的動作間帶著矛盾,讓盧八娘笑得更開心,「哈哈,小孩子的話你也放在心上。」

  公平地說,盧八娘並不認為自己如果不嫁司馬十七郎會發展得比現在好。且不說當年京城落後的環境與淮北現在開放的局面無法相提並論,就是給她機會在當前的淮北重新開始,她也不能做到要比現在還好。她與司馬十七郎的合作是非常有效而且互補的,又因為是親密無間的夫妻,幾乎沒有內耗。

  司馬十七郎這時也覺得自己未免有些氣量不足了,跟一個小女孩子置什麼氣!其實這並不完全是氣量的問題,作為一個還算開明的藩王,司馬十七郎在對於女權的提升一直是存在著矛盾的。

  一方面他是堅持夫權的,另一方面他也客觀地看到了女人的能力和才華,並且在自己的屬地允許了女官的存在。

  「若是沒有我,你一樣能打出一片天地。」司馬十七郎最後還是公正在承認了。

  「也許,不過那樣會難得多,而且我的人生不會有這樣幸福。」盧八娘主動地吻了上去,「你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能遇到你真是很幸運。」

  有什麼比這樣的話更令司馬十七郎激動的呢?

  楊萍的事情並沒有結束,第二天湖陽郡主也哭著來找王妃,後來盧八娘又把十嫂和劉三娘子請來了一同商量。但是楊萍的信念很堅定,她不但不想嫁人,反問道:「母親,你以郡主的身份嫁了三次,不是還時常對我們說女子只有成親前在家裡的日子才是最快活的時候嗎?」

  湖陽郡主被噎得臉都紅了,她一嫁的鄭郡馬是個好人,可惜短命,二嫁的楊郡馬忘恩負義,是個中山狼,三嫁的尚郡馬各方面都是平平,兩人也沒什麼感情,湊到一起就是互相利用。所以她確實感慨過在齊王府做大郡主的日子是她人生中最愜意的時光。但是這不等於她能同意女兒不嫁人啊!

  「胡說!男婚女嫁,天經地義!再說你若是不成親,怎麼過日子,將來沒有孩子,誰給你養老?」

  「我出去做工,自然有工錢,自己過日子也是一樣,將來老了收個嗣子不就可以了!」楊萍從小跟著母親從京城到淮北,從楊家到尚家,早熟的她經歷得太多,想的自然也多,不如怎麼形成了與眾不同的思路。

  傳統思想與新興思想的衝突是非常激烈的,母女二人誰也不讓步,最後司馬十郎的夫人只得勸說湖陽郡主,「年輕人的事情我們也管不了太多,讓他們去闖一闖也不是壞事,也許萍兒大了會更懂事一些呢。」

  「可是萍兒已經十八了,再過兩年就是想通了也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現在十八九歲二十歲才成親的好姑娘不少,」劉三娘子也勸湖陽郡主,「我手下就有好幾個,而且一樣能嫁到好人家去。」

  確實,隨著淮北十幾年發展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女子的地位飛速提高,人們的思想也隨之轉變,一大批有才學有志向的女子們根本不可能十五六歲就成親,就是在工廠農場做工的女子也不會太早出嫁,特別是在青山城等經濟發展最好的地區。

  就這樣,湖陽郡主屈服了,楊萍後來如願以償地進了大青山火器廠,在幾乎都是男子的軍工廠,她所經歷的艱辛自不必說。可是楊萍是個有遠大目標的人,不管道路有多麼坎坷,還是堅定地走了下去,在火器的改造發展中做了很大的貢獻,也成就了她身為女子卻能夠與男子並肩而立的理想。

  楊萍一輩子都選擇了獨身,把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研究火器與支持女權上。盧八娘覺得楊萍有些像前世的自己,但是慶倖的是,楊萍不比盧八娘前世一生都在痛苦糾結中,她一直是幸福而快樂的。

  對於人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楊萍的選擇也無可厚非。

  楊萍的事初步解決後,盧八娘擔心起兒子了。關於旭兒的親事,引發了這麼多的事情,但是他這個當事人卻從沒有發表自己意見的機會。

  十五歲的男孩子應該進入了青春期,加上他早早地參與了淮北的政務,與母親的聯繫自然變少而且疏遠了。盧八娘有些不知所措,她覺得自己非常需要幾本關於青春期少年特點的書籍來幫忙,可是這當然無處可尋。

  於是盧八娘讓旭兒坐在自己身邊時,其實並沒有想好應該如何對他說起親事,她不知道怎麼樣是對的,怎麼樣對旭兒最有利。

  「旭兒,母親都是愛孩子的,我也不例外。」盧八娘看著已經比自己高了很多的兒子,心裡由衷地感覺到自豪,「生為長子,你從小就負擔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所以母親希望你能得到更多的愛。」

  「可怎麼樣是對你更好的呢?母妃並不覺得讓你過著錦衣玉食、美女環繞的生活是最好的。你現在正是長身體學知識的時候,正應該專心於提高自己,將來把淮北的責任擔負起來。」

  旭兒臉紅了,這些天一直有人在說他的世子妃和側妃的事,讓本來對此並無想法的他心中不免有了些波動,他這個年齡也正是開始對異性產生了興趣的時候,有時也不免好奇,現在母妃的話讓他羞得不敢抬眼,「母妃,我知道了,父王也說過。」

  「母妃希望你將來能夠幸福,不是那種有權有錢有美女就能得到的幸福,而是一種更高層的,心靈和身體共同感受到的幸福,這樣的幸福才是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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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思想衝突母女爭論 顯示武力淮北狩獵(二)

  儘管淮北王世子近兩年不會納妃的消息已經傳播出去,但是並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死了心,時常還會有一些貴女們被帶到盧八娘面前,希望得到她的注意。

  盧八娘儘管不再管理朝堂政事,但是每月兩次的女眷覲見還是有的,於是每到這個時候,她總會見到千姿態百態的美女。

  而且旭兒有時也會在花園或者其它地方與美女們相遇,淮北王府雖然大,但是如果有心,碰到也不是不可能的。盧八娘對此並沒有特別禁止,她並不反對旭兒多接觸一些女孩,沒有接觸就是沒有比較,甚至旭兒有了喜歡的,她也會同意他們進一步相處。

  情投意合總要有一個過程。

  淮北王妃默許的態度使得帶女兒來王府的人更多了,淮北王有三個兒子呢,最小的雖然還是小了點,但是二郎君其實也十四歲了。如果能成為司馬長勝的妻子,也是很多女孩的夢想。

  盧八娘表面上很寬鬆,但其實卻加緊了對兒子的管理,她能接受兒子與女孩子正常交往,卻不能接受出格的事。

  不過,旭兒看起來卻非常地嚴肅,他真不愧是司馬十七郎的兒子,相貌相似,神情間也有幾分他父王的神韻,帥帥的酷酷的。

  盧八娘覺得旭兒其實是害羞才這樣,他不過是用嚴肅的外表來掩飾自己緊張的內心,當初司馬十七郎初娶自己時,就總裝出一付他什麼都懂的神情,並騙過了自己。如何引導兒子呢?盧八娘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辦法來,最後她決定不干涉,兒子總會成長的。

  而且他會有伴隨他一起成長的人,就是自己也不會比那個人與旭兒的關係更親密。

  時間很快就進入初夏了,淮北王決定帶著手下的武將和新歸順的鮮卑貴族去平北城不遠的山中打獵。盧八娘理解這不是遊玩,而更是一種顯示武力的方法,射獵、圍捕其實就是另一種戰爭,而打獵中穿插的比武就更直接。

  不過,打獵畢竟是打獵,與戰爭又截然不同,從籌劃之初到出發,大家都帶著非常輕鬆的心情。一向不大喜歡湊熱鬧的盧八娘也難得的興致勃勃,她跟著司馬十七郎來散散心,並要接受鮮卑貴女們的拜見。

  獵場是事先準備的,淮北軍出動了上萬人圍出了一片草木繁茂的山地,在山腳下一處平坦開闊的地上臨時建了一座高臺,搭了上百座牛皮帳篷,供大家幾天之內使用。

  盧八娘下了車就見前面的司馬十七郎和旭兒被一群鮮卑人圍著進了飄著大旗的主帳,然後穿著窄袖胡服的鮮卑貴女也上來迎接她。盧八娘與在定北城曾經見過的幾位貴婦打了招呼,然後帶了大家在草地上四處走了走,看快到晚飯時分,便笑著說:「大家都各自休息吧,聽說明天一早王爺就要帶著大家出發去打獵。」

  司馬十七郎比盧八娘回帳篷略晚了點,吃了飯後讓人把弓箭就拿了出來親手理著,向旭兒捷兒道:「你們也回自己的帳篷檢查一下武器,記住要自己動手,武器馬匹不比別的,要親手試過才能放心。」

  「明天下場時要小心,獵場裡畢竟人多雜亂。」盧八娘叮囑他們。

  「記住,打獵靠的是功夫,但是更重要的是頭腦,不能魯莽地一味向前衝。」司馬十七郎手把手地教捷兒檢查弓箭,「看,就是這樣,要細心,你哥哥現在自己做得已經很好了,你回去再練練,不懂的問哥哥。」

  打發了兩個大兒子,司馬十七郎又問:「順兒呢?到了獵場我就沒看到他。」

  盧八娘也無奈,「總算是出了牢籠,早就不知跑到哪裡了。不過我讓田涵親自帶了十幾個人專門看著他,肯定不會有事的。」

  「這小子雖然淘得很,但武藝學得卻不差,我看過他練箭,以他的年齡也算難得了。」司馬十七郎是個從不誇孩子的中國傳統父親,在他口中說出這樣的話只能說明順兒確實出色。

  「順兒書讀得也好,」盧八娘不由得笑了,「只是讓他還像旭兒一樣穩重,像捷兒一樣懂事是不可能的。」

  正是這樣,司馬十七郎也只有同意,又向盧八娘笑道:「王妃,明天我獵一隻鹿回來給你烤鹿脯。」

  「你也要下場?」

  「當然。」司馬十七郎拿著長弓,輕輕將它拉開,並在弓弦上輕輕地叩了下,聽它發出了「錚」的一聲,神往地說:「自從我上次受了傷,再也沒上過最前線,也沒有親自殺過敵。現在有了打獵的機會,我怎麼也不能放過。」

  看著躍躍欲試的司馬十七郎,盧八娘微微一笑,「你確定能射到鹿?」新圍起來的獵場裡沒有專門準備好的獵物,所以得到獵物的機會並不多,估計競爭會很激烈。

  「我一定能射到!」司馬十七郎再次拉開弓,虛擬著瞄準一個方向,「你就等著吃鹿脯吧。」

  男人就是這樣,他們不服老,喜歡展現自己的武力。盧八娘竊笑了一下,親自動手將被褥在氈墊上鋪好,「趕緊睡覺,養足精神才能獵到鹿噢!」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覺得我精神不夠嗎?」司馬十七郎猛虎般地撲過來,「讓你看看本王是不是依舊龍馬精神!」

  體味了龍馬精神的盧八娘伏在他懷裡懶懶地說;「好好好,你還同二十歲時一樣。」

  沒想到司馬十七郎反倒歎了一口氣,「四十歲了,哪裡還同二十歲時一樣呢?今天早上梳頭時,你還給我拔了一根白頭髮呢。」

  「只有一根,沒關係的。」盧八娘輕輕地在他身上撫著,「這麼多年你一直過得很辛苦,身體也受了幾次傷。如今淮北平定,不會再有大規模的戰爭,也應該好好歇歇了。」

  可是男人的心卻不是這樣想的。

  第二天一大早,淮北王帶著手下眾將及鮮卑各部貴族出發了,旌旗飄飄,號角聲聲,將士們英武挺撥,鎧甲鮮明,比起打仗,狩獵活動看起來更加讓人賞心悅目,又不乏勇武之氣。

  盧八娘站在路邊的紅毯上送司馬十七郎和三個兒子進山,順兒的年齡本來不應該參加的,但是他一大早就鑽進了盧八娘的帳篷裡軟磨硬泡,最終還是成行了。

  「聽聞王妃才華出眾,每於淮北王征戰時手握虎符鎮守後方,又獨領兩萬青城兵,想來亦能提三尺之劍上陣殺敵,今日為什麼不帶著女眷們下場打獵呢?」說話的是一位明豔的鮮卑少女,姓穆。

  穆氏鮮卑人今春新自漠北歸附,盧八娘曾在淮北王府裡接見過穆氏的女眷一次,對他們略有些瞭解。這一次的狩獵活動,司馬十七郎首要的目標就是讓穆部等人見見淮北軍威。

  鮮卑貴族一直自稱為黃帝後裔,他們入主中原後為了標榜自己確是中原正朔,都改有漢姓,穆姓本來源於丘穆陵,是除了元姓也就是蹠跋氏之外門望最高的八姓之首,他們還人為地規定用八姓與漢族頭等門閥門第相當。

  事實上,由於統治中原的需要,鮮卑貴族已經與北地的漢族門閥廣泛的通婚,並達到了相當程度的漢化。這位穆姓女子相貌雖然還是雪膚高鼻的鮮卑人,但很明顯地融入了黃種人細膩的五官特徵,有著混血兒非同一般的美麗,言談舉止在直率中也不失文雅。

  「你是穆家的孩子?叫穆婉若吧?」盧八娘停下了腳步含笑看向少女問,並沒有理她的提問,語氣裡帶了居高臨下的意味。同時她不忘用眼角瞟了一下離自己不遠的穆婉若的母親崔氏,只見她早將頭扭向一旁,似乎正在看著遠處的什麼,心裡完全明瞭,面上卻和藹如初。

  「是,我姓穆,名叫婉若,」穆婉若沒想到淮北王妃會記得她,兩個月前她跟著母親只進過一次宮,而且當時人很多,她只被當做穆家的女兒被引見,沒有提到姓名,而且也沒有與王妃說話的機會。

  「是你母親給你起了漢人的名字?」

  「是,母親是漢人,出身崔氏。」

  北地最有名望的門閥也一樣有崔盧兩姓,與京城的崔盧屬於不同的分支,盧八娘笑著點了點頭,轉身沿著專門為她鋪好的紅毯與陸(步六孤)氏、賀(賀賴)氏、楊(曾六茹)氏幾人說笑著走回了專門為貴婦們所設的涼棚內。

  早有人備好了水果點心,不遠的炭爐上煮著清茶,盧八娘在上座坐了,向大家笑道:「我讓人煮了今年的新茶,大家品品怎樣?」

  今天她來的目的是將淮北舊部與北地新貴們融合到一起,品茶這一高雅的活動非常適合做一個很好的介入點,很快大家在一起談起了茶道,又有人親自要了炭爐烹茶、鬥茶,一片的歡聲笑語。

  到了下午,淮北王妃準備了更多的活動,高臺上演著戲,又設有書案、琴台、投壺、射箭幾個區,大家各取所好。

  盧八娘與一些中年貴婦們坐在用綢緞裝飾的涼棚內說著閒話,漢胡少女們陣陣嬌憨的笑聲傳來,「女孩子們可真開心!」

  「是啊,就是在北地女孩子們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能放鬆地出來玩。」陸氏笑著向盧八娘道:「王妃真是費心了。」

  就在這時穆婉若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貴婦們面前,笑著給盧八娘行禮道:「王妃,我們一起去騎馬射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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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盧八娘三箭驚四座 十七郎獵虎壓眾將(一)

  鮮卑女子的地位較高,但由於部落中殘留的一夫多妻制,導致了後宮和內院的爭鬥都非常激烈,在歷史上,這個民族所建立的幾個政權中都出現過不少手握重權的太后和皇后。鮮卑貴女們自小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未免要受到影響。

  盧八娘已經感覺到周圍鮮卑貴女們的帶了深意的目光,看來穆婉若是鐵了心想挑戰自己了。表面上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天真之舉,但其實背後藏有鮮卑人的共同目標。

  不過,淮北王妃的位子沒那麼好搶,盧八娘淡淡一笑,對於赤裸裸地挑釁她一向不放在心上,回頭向身邊的幾位淮北貴女道:「你們年輕人與穆娘子一起去玩吧。」

  淮北女子亦有習得騎射的,聽王妃說便馬上湊了過來,楊萍先笑道:「我們不如來一個騎射比賽,喜歡的人都可以參加。」

  「好啊好啊!」早有少女們應和著。

  「我是想請王……」穆婉若反駁道,但她的聲音很快被一群人淹沒了。

  「我參加!」

  「我也參加!」

  「怎麼比?」

  「參加比賽的人先站過來,我們一起定下比賽的規則。」

  女孩子們吵吵鬧鬧地亂成了一團,慢慢楊萍成了組織者,她拿了紙筆將大家所說的一條條記下,然後刪刪減減,終於達成了一份大家都同意的規則。然後放下筆墨笑著站出來向盧八娘行了一禮道:「我厚顏向舅母討個情,賞一樣東西做彩頭,這樣比賽才有趣呢。」

  盧八娘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朱家的四娘子、荊家大娘子等人,心裡暗笑,朱四娘子從小就喜好騎射,在官學裡她的騎射比很多男子都厲害;還有荊家大娘子等人也都是從小就在淮北與女眷們習武,後來又都參加了朱大姑組建的救護隊,經歷了戰火的考驗,算是半個職業軍人。鮮卑貴女們雖然善騎射,但肯定比不過這些軍中霸王花。

  「好呀,」盧八娘隨手摘下手上的一對琥珀鐲子,這是陳春煊在開採石炭礦時所得,磨成鐲子後金紅亮麗,光彩奪目,又非常輕便,今天出門時就戴在手上了,「常聽人說琥珀乃虎之魂魄所凝,今天拿出來給你們做彩頭倒也應景。」

  淮北王妃既如此說了,淮北的貴婦們也都紛紛拿出身上的飾品湊熱鬧,不一會兒就將一隻託盤放得滿滿的。

  鮮卑貴婦們當然也不例外,在她們心目中,淮北女子是弱不禁風的嬌花,就是有幾枝青竹,也比不得鮮卑女子如同松樹般的堅強,所以更是熱忱地撥下頭上身上的貴重飾品道:「我們也都添些彩頭。」

  盧八娘注意到崔氏將一隻鑲著碩大紅寶石的簪子也放入了一堆首飾中,看來她對自己的女兒也非常有信心。

  比箭開始前的準備時間不短,貴女們先是在一起商量了詳細的賽程,先在原地立射,然後再騎射,兩項成績相加的結果評出名次;然後就是獎品分配,大約是年輕人好勝心特別強,她們最後決定由第一名獨得所有獎品;再然後就是換裝了,特別是身著曳地長裙的漢女們。

  突然出現的賽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甚至還戲臺上的戲都暫停了,人們很自然地為自己的親朋好友加油助威。

  在陣陣的戰鼓聲中,結果很快就出來了。令所有的鮮卑人大吃一驚的是,朱四娘子榮獲第一名,荊大娘子第二,穆婉若第三,楊萍第四……總之參加比賽的十幾位貴女中漢人和鮮卑人人數相當,但成績呈明顯的一邊倒。

  盧八娘一點也沒有意外,漢女們的武藝是經過正規學堂教習的,總要比鮮卑女子以個人喜好隨意練的要規範,再者今天她帶來的人自然也是有選擇的,淮北武藝最出色的貴女差不多都到了。

  朱四娘子被嘻笑著的女孩子們擁著走到盧八娘面前,接過盧八娘遞過來的鐲子,愛惜地戴在腕上,「我母親曾得過王妃賞的一件首飾,從來捨不得讓我們碰,現在我也有了一件啦!」

  楊萍湊趣道:「我一向喜歡舅母這對鐲子,沒想到你技高一籌得了去。」

  也有人羨慕道:「這麼多首飾,朱四的首飾盒都要放不下了!」

  「而且樣樣都是極難得的精品。」

  正是這樣,盧八娘的琥珀鐲子雖然貴重,但這些貴婦們的東西也都不差,特別是有幾位拿出了身上最好的飾品,可以說朱四娘子將來的嫁妝只首飾一項就可以傲視大部分貴女了!

  盧八娘笑著看這群少女們笑鬧,不經意地掃了一下就將幾個鮮卑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崔氏的臉已經雪白雪白的了,她今天讓女兒出頭時應該沒想到會是如此的結果,現在就是想暈倒了也不能,那樣她以後就不必再出來見人了;而穆婉若面色通紅,硬撐著站在女孩子中間,臉上的表情非哭非笑,尷尬至極,不過她暗暗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還是帶了些不服,只是已經不敢再說些什麼了。

  這還不是淮北王妃要的最終結果,盧八娘待場面靜了下來後款款地站了起來,笑著向身邊的貴婦們說:「這會兒太陽沒有那麼熱了,我們也該去活動活動筋骨才好。」

  說著便命道:「牽馬,拿箭來!」語氣已經不再是剛剛春風化雨般的和藹,殺伐決斷之氣令場中一片靜默。

  就在眾人瞠目結舌之際,一匹配著金鞍的棗紅色高頭大馬被牽了過來,盧八娘踩著專門挪過來的上馬石上了馬,偏坐金鞍,一抖韁繩,從箭靶前疾馳而過,張弓搭箭,連發了三箭,箭箭命中靶心。再撥馬回來,將手裡的弓扔給旁邊人,由桃花扶著下了馬,重新落回紅毯,變回了剛剛的貴婦,溫婉地歎了一口氣,「好久不射,已經生疏了。」

  疾馳中連發三箭,箭箭命中,就是軍中的宿將也不敢說次次能做到,但是淮北王妃這樣一個連草地上的泥也不肯沾在鞋子上的嬌弱漢女竟然輕鬆地完成了,在場的人,包括淮北貴女都不敢置信。

  時間停滯了一下,然後楊萍、朱四娘子、荊家靳家等淮北士家的諸位娘子高聲歡呼起來,淮北王妃一直是她們最崇拜的女神,而女神在任何方面都是如此地高大,從來都是她們仰望的目標。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淮北王妃的身上,她皮膚白嫩,細看之下略施了些粉黛,氣色非常嬌豔,一雙鳳眼流光溢彩又深不可測,現在又帶了盈盈笑意,在淺紅色的右衽對襟流雲紋寬袖裳的映襯下,說不出的高貴迷人。而那雙放在淺紫色曵地長裙上的手那樣白皙細嫩,怎麼可能在馬上霎間開弓三箭皆中呢?

  甚至有人覺得剛剛淮北王妃的騎射是一場夢幻,王妃依舊還坐在那裡,鬢髮衣飾紋絲不亂,只有王妃手還能看得到的紅痕、沒來得及牽走的馬和三隻送到近前的靶子上面正中紅心的三支箭提醒她們,原來聽說從來未曾拿過武器的淮北王妃是個騎射高手!

  很多人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只有盧八娘身邊的桃花幾個人才知道,盧八娘不僅會騎馬,會射箭,她還會很多很多,只是她輕易不表現出來。

  盧八娘表面風清雲淡,其實心裡也暗道僥倖,自從知道狩獵的消息後,她每天都要專門練很長時間的騎射,今天三箭都中靶心也是發揮超常。

  有一俗話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盧八娘兩世為人都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了人上之人,她確實吃過不少的苦,也付出了相當多的努力。她對自己有著詳細的規劃,世間人們看重的還有她自認為需要的東西她都會有所涉獵,比如她還會彈琴、下棋、舞劍、游泳……

  此外,她更擅長謀劃,在關鍵的時候一擊得中。

  就比如這次狩獵吧,本就是為了顯示武力,鮮卑貴女們自然會有所行動,北地的文化根本無法與淮北相提並論,使得她們的行動只能在武力方面。其中角鬥、比劍等或是粗魯或是危險,完全可以排除,那麼騎射一定是最佳選擇,況且鮮卑人一向自詡騎射出眾。

  所以盧八娘在佈置時也特別引導,讓騎射成為鮮卑人以為最方便的突破點,可以說穆婉若的一舉一動正在盧八娘的設計中。而盧八娘自己,從頭到腳,哪怕是一根髮簪,怎麼樣才能在劇烈運動後保持原樣都是精心準備的,現在一切都按她的預想實現了。

  淮北王妃坐在眾人中心,帶著高傲而又親和的微笑,「我不過拋磚引玉,大家都去試試吧。」

  在如此輝煌的成績面前,沒有人敢與之爭輝,如果沒有人應戰,又實在太丟人,於是幾位年輕時也曾弓馬嫺熟鮮卑貴婦只得上了馬。但真上了場,又在淮北王妃剛剛成績的壓迫下,都發揮極差,竟有好幾個人一靶未中。

  對於尚武的民族,只有在武力上完全壓制住他們,才能得到他們的服從,從這一刻起,鮮卑貴女在淮北王妃面前再無一人敢有絲毫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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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盧八娘三箭驚四座 十七郎獵虎壓眾將(二)

  暮色降臨後,打獵的隊伍陸續回來,司馬十七郎竟獵得了一隻虎,而且是今天唯一獵到的一隻,一抬上來就引起了一片歡呼。在山林之王的襯托下,獵到野豬、狼等兇猛動物的人就不算什麼了。

  淮北王從馬上下來,可以看到他的衣冠略有些散亂,身上也濺了些血滴,可是背著箭袋,佩著寶劍的他分外英俊,男性的荷爾蒙猛烈地散發出來,有如天神一般。

  在大家的注視下,雄姿英發的淮北王大步走了過來,到王妃面前停下笑道:「因為王妃說要吃鹿脯,我今天便一直在尋找鹿群,總算沒讓王妃失望得了一隻鹿,現在就讓人架起火來,大家晚上就圍著火吃烤肉!」

  獵到了虎卻提也不提,只說為了王妃去獵鹿,這種行為前世就叫做「秀」,不過盧八娘倒挺受用的,笑著站到了他身旁道:「好,我讓人把晚宴擺在外面。」

  這天晚上,宴會挪到了外面,駐地上點燃了上百處的篝火,烤肉的香氣到處彌漫著,歡聲笑語、載歌載舞的勝況難以用語言描述。

  盧八娘坐在司馬十七郎的身側,看著身邊的兩個兒子,「別在這裡一直坐著,你們都去和大家跳舞去吧」

  旭兒在狩獵中的表現也可圈可點,得了一隻豹子和數隻各種獵物;而捷兒卻與眾不同,他沒有射殺獵物,倒是捉了一對五彩斑斕的雉雞,一窩雪白的小兔子,裝在籠子裡準備帶回王府。現在他手裡就捧著一隻小白兔,正耐心地把一把青菜餵給小兔。

  「母妃,我正抱著兔子,不能跳舞。」捷兒一向不大喜歡熱鬧,抱著兔子笑吟吟的,還遞給盧八娘看,「它多可愛!」

  「回王府後你可以天天去看兔子,可是這麼熱鬧的情景可是難得。」盧八娘讓人接過捷兒的小兔子,「去吧,到處看看。」

  旭兒卻搖了搖頭,「我陪著父王母妃,捷兒你去跟大家玩吧。」

  盧八娘看著眼前這個比淮北王還要嚴肅的世子心中暗笑,旭兒一定被鮮卑姑娘大尺度的開放嚇壞了,鮮卑貴女們即使漢化已久,但還是與漢女不同,她們成群地在篝火旁跳著熱情的舞,充滿了魅惑。

  盧八娘覺得孩子還是要有一些見識,便再次催促道: 「旭兒,我們不用陪,去吧。」

  司馬十七郎自己絕不會像鮮卑人一樣當眾跳舞玩鬧,但他也認為兒子可以參加的,便拍了拍旭兒,「你也去吧,」然後又加了一句,「什麼時候只要把握住自己就不要緊。」

  看著旭兒和捷兒走了,司馬十七郎又問道:「順兒還沒有消息?」

  打獵的各隊人馬都回來後,順兒卻沒有帶著他的隨從返回。盧八娘心裡也是焦急的,只是她一直沒有表現出來,反倒安慰十七郎,「順兒身邊的人不少,整座山又都被圍住了,肯定是他太淘氣,走得太遠,一會兒就能回來。」

  「這小子,等他回來我一定打他一頓,你別攔著。」司馬十七郎咬牙切齒地說。

  其實盧八娘也恨不得把順兒抓回來打一頓,但是生氣又有什麼用,「唉,等他回來了你又捨不得打了。」

  正說著,桃花走了過來,「王爺王妃,我家的田郎君派人送信,說三郎君帶著他們發現一個岩洞,準備明天一早進去探險,今天來不及回來了。」

  「寒煙,你帶一百人跟著報信的人回去找三郎君,千萬要保證三郎君安然無恙回來。」司馬十七郎聞言趕緊吩咐,早忘了他剛剛還在發狠要打兒子的事。

  「順兒就是喜歡探險,」盧八娘無奈地說:「小時候他只有聽到探險的故事才能老老實實地坐一會兒。」

  「只要人沒事就行,我們家的孩子喜歡做什麼就讓他去做,只是以後他身邊的人還要再多一些。」

  「那他不是更無法無天了!」

  「我的兒子雖然淘了點,還不至於在外面鬧出什麼事來,所以也不要緊。」司馬十七郎已經放了心,便向盧八娘含笑道:「聽說王妃騎著快馬連發三箭,箭箭正中靶心,宛若神女出世,真可惜我沒有看到。」

  「這些胡女們,」盧八娘淡然一笑,「不射上幾箭讓她們看看總不能心服。」

  司馬十七郎頗為贊同,「胡人就是如此,所以我們必須強大,否則亂華的局面還會再現。我們教導子孫,最重要的便是這一點。」

  這個人就是這樣,幾句話就能回到正事上,不過盧八娘是再習慣沒有了,很自然地點了點頭,「我看著旭兒是個心志堅定的,倒不打緊,只是將來的孩子們就難說了。不如你寫一篇家訓,教導後世子孫。」

  司馬十七郎沉思片刻,拊掌大笑道:「王妃之言深得我心!」

  「快看,」盧八娘突然笑了起來,示意司馬十七郎向場地中間看,「旭兒正在同一個女孩說話,他好像第一次跟一個才認識的女孩說話。」

  「是個胡女?」

  「應該是賀家的女孩,」盧八娘辨認後說:「那女孩長得特別漂亮。」

  「再漂亮也不行,」司馬十七郎低聲說,「淮北王世子妃必須是高門士族之女。」

  「旭兒也不一定是喜歡她,只是年少慕艾而已。」

  正說著,穆家的家主穆瑞帶著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走到了正席前,跪在地上道:「臣之長子穆勇喜歡上了朱家四娘子,臣也覺得朱四娘子堪為臣子之良配,請王爺和王妃賜婚。」

  穆瑞突如其來地請求讓司馬十七郎頗有些為難,淮北與鮮卑的聯姻肯定是必然的,他曾賜八兄和十兄和兩個孩子與鮮卑聯姻就是表明他的態度。

  穆瑞今年率幾萬部眾前來歸附,他自然要攏絡,當即便封了他將軍,又給了穆家一片特別好的牧場和豐厚的賞賜。穆家與淮北重臣結成姻親也是他所樂見的,但是這並不等於他會輕易下旨。

  按禮法,淮北王完全可以為司馬家的人作主結親,但是臣子之家卻又不同,畢竟朱四娘子有父兄在,總不好越過他們。再者,若是別家,司馬十七郎也會少些顧慮,說不定借著眼下歡快的氣氛問問家主便同意了,只有朱家,是與胡人有著血海深仇的。

  朱老御史現在已經老邁多病,致仕還家,前些天還逼著兒子上摺子要自己將河北胡人盡數斬殺,他的大兒子只得陽奉陰違地寫了一份假摺子哄他。若是得知自己的孫女要嫁給鮮卑丘穆陵家的孩子,一定會氣死。

  可是駁了穆瑞回去也不大好,一門親事原不是大事,若是由此使得淮北更加安定祥和倒也應該。

  司馬十七郎正在躇躊間,感到盧八娘按住了他的手,明白王妃一定有辦法,便含笑看向她道:「王妃,朱家娘子們時常到府裡覲見,你是極熟悉的,覺得這門親事如何?」

  盧八娘完全明瞭司馬十七郎的為難,但做為女人,她想的還要多一些。穆家內宅的情況她自然更清楚。眼前穆瑞帶來的長子按漢人的習慣並不是嫡子,而是穆瑞在娶崔氏之前由一個鮮卑女子所生。

  這個時代人們普通早婚,鮮卑貴族尤其的早,十三四歲有孩子的比比皆是,穆勇是穆瑞最喜歡的長子,說不好已經娶過妻有幾個孩子了。只見上一面,所謂喜歡上朱四娘子不如說是看上朱四的家世和才華。

  而朱四娘子一向心氣極高,若是因為今天大出風頭而被賜婚一生不幸福,盧八娘於心不忍,畢竟朱四娘子等人都是按她的吩咐去比箭的。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盧八娘笑道:「嗯,穆勇,果然勇武。」

  然後她拿起司馬十七郎的箭袋,將裡面十隻刻著淮北王標記的金箭倒了出來,先拿出一支放在一旁,然後向崔氏笑道:「穆將軍已經同意了,你是穆勇的母親,他的親事你自然要參與意見。」說著又拿出一支箭遞給她。

  然後她又接連點了幾個人的名字,朱四娘子的父母、兄嫂長姐,發出了六支箭,「你們都是朱四娘子的親人,要給她選個好夫婿。」

  「萍兒,」盧八娘招手將她叫來,將一支箭放在她的手中,「你是朱四娘子最好的朋友,要幫助她。」

  最後盧八娘把朱四娘子叫了過來,把最後一支箭給她,「我們淮北的女子,巾幗不讓鬚眉,記住,命運最終還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對著面前懵懂的幾人,還有大家好奇的目光,盧八娘將最先放在一旁的箭拿起來放回箭袋中,「這一支是王爺與我的,我們願意看到黃炎子孫的後代永遠和睦相處,再無戰爭。所以呢,我們贊成漢人與鮮卑人結親,血脈融在一起,成為一家人。」

  說著盧八娘讓人把箭袋交給穆勇,「給你一年時間,如果能集齊這十支箭,得到大家的祝福,我來給你們操辦親事,如果不能十全十美,一年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是!」穆勇拿著箭袋退下了,朱四娘子等人都緊緊地攥著手中的箭下去了。穆勇與朱四娘子的親事能否成功,並不是最重要的了,盧八娘已經把淮北王和王妃想表達的意思完全表達出來了,並給了各方十足的顏面。

  「果然好主意!」在野外、篝火、打獵等這些又浪漫又火熱的氣氛下,司馬十七郎也變得幽默和藹,他大笑道:「還有哪個小夥子想求娶意中人的,我還有兩個箭袋。」

  「王爺,卑職想要!」

  「王爺,還有卑職!」

  「王爺!」

  「王爺!」

  一下子湧出來幾十個青年,有漢人也有鮮卑人,他們都一樣熱切地看向淮北王手中的兩個箭袋。

  司馬十七郎將手中的箭袋向人群中拋去,然後笑著坐在盧八娘身邊,「你怎麼會想出這麼有趣的法子來?我看將來求親的人都會拿著箭袋了。」

  果然,淮北由此形成一種風氣,求親的男子喜歡準備一個箭袋,將箭支送給自己的父母、女子的親友和她自己,然後逐一求得他們的同意,喜結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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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暗通曲款私相授受(一)

  快到子夜時分,晚宴才算停止,大家紛紛從篝火旁散去,盧八娘扶著司馬十七郎的手回了帳篷,一進門便道:「你累壞了吧,我們早點睡吧。」

  「一點也不累,」司馬十七郎手臂上用了些力氣,將盧八娘帶到自己的懷裡,「剛剛我看鮮卑人跳舞,覺得蠻有趣的,我們也試一試?」

  盧八娘微微笑了起來,司馬十七郎嚴肅的的外表下原來還有一顆年輕而好奇的心。也是,他從十幾歲起就開始過辛苦的日子,很少有放鬆休閒的時候,看到鮮卑人的熱情活潑心裡其實也是羨慕的吧。

  只是身為淮北王,他不可能當眾下去跳舞,便回了帳篷內想跳一下,「好呀,可是你會嗎?」

  「有什麼不會的,我看鮮卑人也無非是隨心所欲地舞著。」說著司馬十七郎拉著盧八娘跳了起來。

  舞蹈的根源正是人們發自內心的肢體表現,盧八娘隨著他旋轉了幾個圈子,然後兩人被她長長的裙子絆倒了,一起高聲大笑起來。

  狩獵共有三天,司馬十七郎第二天依舊龍精虎猛地進了山,盧八娘也與貴女們在一起看戲,只是今天有很多青年女子們也跟著狩獵的大軍進山,所以人就顯得少多了,也沒有第一天的熱鬧。

  盧八娘正愜意地靠在一張軟塌閑閑地聽著新排出的戲劇——一個漢人家族與一個鮮卑家族百年的愛恨情仇,非常地纏綿悱惻,當然最終的結局是非常好的。

  「王妃,當年我就像戲裡的姑娘一樣是被迫嫁入穆家的。」

  盧八娘連頭都沒轉一下,從一早起,崔氏就小心地湊到了自己身邊,找各種的機會說話,趁著大家都在看戲沒有人注意到,她一定要說些隱密事了。不過她的目的盧八娘早猜到幾分,便淡然而疏離地應付著她,「哦,是魏帝賜婚?」

  鮮卑人統治了北地後,面對著數量龐大的漢人,採取了合作的政策。為了鮮卑人與漢人真正的融合,幾代魏帝都曾親自賜了不少親事,有公主下嫁,有諸王娶親,都是與北方的士族通婚,除了皇族外,鮮卑貴族與北地士族間也成就了很多姻親。

  當時以崔姓為首的北地士族其實並不願意與鮮卑人通婚,可是在皇權的壓迫下,他們最後只能屈服了,穆瑞與崔氏就是當年魏帝親賜的姻緣。

  穆瑞的長子是在崔氏進門前就生下的,此後穆瑞又先後有了好幾個孩子,但都不是崔氏的,就連剛剛出頭想讓盧八娘丟醜的穆婉若也不是崔氏親女,而是崔氏的陪嫁生下來的孩子,記在崔氏名下。

  崔氏直到成親十年後才生下一子,現在剛剛六七歲。

  這裡面可分析的內容就多得很了,至少崔氏所生之子與穆瑞的長子將來誰會得到家主的位置就很難說,要知道鮮卑人原本不那麼在意嫡庶,卻很重視長子。

  崔氏心裡的苦實在是不足向外人道,當年做為嫡女竟然被迫嫁了粗魯的穆瑞,她從心裡從沒瞧得起穆瑞,甚至很久都沒有真正與穆瑞同房。

  如果能這樣一直下去也就好了,她最後還是意志不堅有了兒子。兒子一天天地長大,她才清醒地看到自己面臨的局勢。無奈之下,她只有答應了某些人的條件,讓穆婉若出頭挑釁淮北王妃。

  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穆婉若丟了面子,而穆瑞聽到自己做的事,當晚就在眾人面前為長子向朱四娘子求親,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臉不說,讓兒子的前途更為叵測了。

  崔氏想了一夜,決定改變策略投向淮北王妃,淮北王妃要比她過去投靠的人強大多了,過去她是瞎了眼。

  「王妃說的不錯,」崔氏恭敬地回答,然後又小心冀冀地看了看淮北王妃的臉,只見她皮膚瑩潤而光澤,兩頰透出淡淡的粉紅色,一雙眼睛裡帶著慵懶,很明顯昨夜淮北王……

  明明淮北王妃比自己還要大上好幾歲,可是自己看起來卻蒼老得多了,畢竟長年枯守閨房,也不奇怪,崔氏心中苦澀地想,又趕緊提起精神說:「昨天婉若實在是不懂事,都是我教導不力,今天給王妃陪罪了。」

  盧八娘輕輕抬了抬手,「你太多心了,婉若很可愛,我滿喜歡她的。」這倒不是盧八娘惺惺作態,她真的完全不在意,沒有穆婉若也會有別人,是哪一個根本無所謂,而結果只能是出頭的人自己受損。比如穆婉若,現在她的名聲就受到了影響,以後就很難嫁到很好的人家。

  「當年我是被迫嫁人過去的,我們根本不合,……只是後來有了兒子,我總要為他著想。」崔氏低聲訴說著:「穆家內部有人並不同意南遷,他們唆使婉若出來讓王妃不快,我昨晚知道後便問出這些人是誰,請王妃處置。」

  鮮卑新附,人心不穩是很自然的事,盧八娘根本不會為這點小事處置誰,隨著鮮卑人的融入,這些問題慢慢就會消失,「夫人太草木皆兵了,大家可能就是玩笑。」

  崔氏一怔,沒想到她下了很大的決心要出賣別人,淮北王妃根本沒有給她機會,可是她已經把顏面丟盡了,怎麼也要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王妃,您出身盧氏,深通禮法,又與崔氏是極近的姻親,請你幫幫我的兒子,他才是真正的嫡長子啊!」

  這才是崔氏的真正目的,盧八娘同情是同情她,但是同情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依然淡淡地笑著,「夫人說得對,但是鮮卑人與我們不同,再者我也不好參與穆家的家事。」

  想讓盧八娘幫忙其實沒問題的,她也想收服穆氏家族,但是只打感情牌讓自己同情可不行,必須拿出實在的利益來!

  「王妃若肯幫我,我和兒子將來唯王妃馬首是瞻!」崔氏的聲音低而堅決。

  盧八娘這時才輕輕地轉了轉頭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的話是可信的,施恩般地輕輕說道:「先把你的兒子送入淮北官學吧。」

  這是要培養自己的兒子了,崔氏的眼睛一亮,「謝謝王妃!我回去便把兒子送到官學。」

  盧八娘點了點頭,不再理她,專心聽起戲來。

  三天的狩獵活動,緊張刺激又充滿情趣,在最後一場宏大的晚宴後結束了,第二天一早,大家拔營準備離開。

  司馬十七郎親自把盧八娘送到了馬車上,然後拎起小兒子把他放進了車裡,「你乖乖地跟母妃回去,路上若是再鬧事我就關你半年不讓你出府門。」

  順兒打獵中無意中發現了一處山洞,然後就去探險,前天晚上才回來,昨天夜裡他又想偷偷溜出去玩幾天再回平北城被捉到了,今天由他的父王親自押著他上車。

  盧八娘也被自己這個淘氣的兒子折騰得半宿沒睡好,看著蔫頭蔫腦的順兒,點了點他的額頭說:「你以為父王和母妃看不透你的小心思?自作聰明!」

  「母妃,你不知道那個山洞可深了,我們根本沒走進去太遠,田涵和寒煙就不肯讓我再往裡面走了,我就想再回去看看裡面是什麼樣子的。」

  「明明田涵說已經再也走不進去了!」

  「他們是走不進了,可是我能啊!」順兒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塊白色的鐘乳石給盧八娘看,「母妃,你瞧這石頭,是從山洞裡鑿下來的。」

  盧八娘正想借著這個機會給順兒多講些道理,可她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喧嘩,不由得有些奇怪。這次狩獵出來的人雖然多,可是處處紋絲不亂,不只所謂的安全問題是根本不存在,就是爭吵打鬧等都沒有出現過。

  盧八娘打起車簾向外一看,就見剛剛離開的司馬十七郎站在不遠處,一位少女跌坐在他面前,看樣子像是少女不小心撞到他跌倒了,引起周圍人的驚呼。

  轉眼間身著鎧甲的淮北王已經向一旁繞行走了,留下還坐在地上的少女,滿面通紅,被身旁的人扶起,盧八娘遠遠地看過去,覺得有幾分眼熟。

  這個少女是誰?不是這幾天宴會上盧八娘注意到的,說明她的出身不高,也沒有太多的才藝,可是為什麼會覺得眼熟呢?她招招手,對走過來的隨從吩咐道:「去看看是誰家的女孩子?」

  馬車啟動了,盧八娘也得知跌倒的女孩是誰了,原來是董青河的長女,怪不得覺得有些眼熟!這少女相貌與當年的董側妃頗有幾分相似,只是董側妃的表情總是膽怯的,而剛剛的少女則要明朗大膽得多,所以很難引起盧八娘的聯想。

  自董側妃去後,董青河在司馬十七郎的資助下長大,後來又投奔到淮北,從小官做起,現在也是一個五品官了。因為是董側妃的娘家人,所以他們也能出入王府給自己請安,這次狩獵可能也是靠這個原因參加了。

  也許是一件很偶然的小事,可是盧八娘的心裡卻不大舒服,她忘不了董大娘子那羞紅的臉和含情的眼睛。

  年青女郎看向自己丈夫熱烈的目光對中年的妻子來說就是一把鋒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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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暗通曲款私相授受(二)

  回到平北城,平常的日子又開始了,沒幾天盧八娘就感覺到了司馬十七郎的不同。

  這天晚上,他竟然突然問起了薛側妃,一個十幾年他都沒有問過一句話的人,「嗯,那個,薛側妃過得怎麼樣?」

  「還不錯,月初時我還去看過她呢,最近譜了一支新曲,特別焚香為我彈奏了一回,畢竟是養在深閨中的人,譜的曲子很是空靈,我聽著似乎能感覺到自己就要乘風而去。」盧八娘似乎一點也沒發現有什麼特別的,還笑著勸說:「王爺閑了也去看看表妹,說說閒話,聽聽曲子也好。」

  司馬十七郎才不會去呢,他再不想見到薛祺娘那張有缺陷的臉,他只是想由此把話題引到側妃身上。

  可是王妃卻起了談興,與他說起了薛家的事,「薛表叔在你的幫忙下又當上了刺史,倒是懂事得多了,前些天讓人送了不少的土物,正泰殿裡我曾打點了一份送過去,你還記得吧。」

  「噢,我記得,那些吃食我讓平安給大家分了。」

  「表嬸的生意也做得不小,現在除了鹽又接了很多新生意……」

  「啊,是,是不錯。」到了睡前司馬十七郎也沒找到機會。

  第二天晚上,司馬十七郎又提起了董氏,「我記得你對董氏挺好的,把她接到家裡沒多久就養得白白胖胖,她也對你特別依賴,做什麼都喜歡跟著你。」

  「是啊,」盧八娘歎了聲氣,「可惜紅顏薄命,你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了她,十多年年過去了,應該讓她的弟弟去給她上上墳了。」

  董青河最近肯定不可能回京城,司馬十七郎暗暗地想,然後又說:「聽說董氏的侄女長得很像她,你要是想董氏了就把那她接過來。」

  「不成,我要是見了心裡肯定受不了。」盧八娘搖頭道,態度堅決得讓司馬十七郎再也說不出什麼。

  盧八娘抱了一線希望,但願司馬十七郎能因此心裡的念頭掐斷了。可是她聽到董青河一天兩次跑正泰殿的消息後,不由得默然,她不知應該如何做才對。

  就這樣在沉默中過了幾天,司馬十七郎下午時捧著個盒子走了進來,揮手把人都趕出去後說:「王妃,你聽到外面的傳言了嗎?」

  盧八娘抬起頭就看到他略有些躲閃的目光,拿出坦然得不能再坦然的神氣,「什麼傳言?我怎麼一點也沒聽到?」

  「是這樣的,」司馬十七郎坐到了她的身邊,把手搭在她的肩膀說:「還記得我們打獵回來的那天嗎?我剛送你們上了馬車,董氏的侄女不小心撞上了我,然後,然後她就,就一心傾慕我了,還讓青河給我送來了這個。」

  他打開手中盒子給盧八娘看,裡面放著幾個同心方勝,還有一綹繫著絲帶的青絲,似乎還帶著無奈而委屈的意思道:「我就說沒什麼大不了的,把她納進府來也行,可王妃不願意再看到像董氏的人,我想想就把東西退還給了董青河。」

  「結果這兩天青河每天都來見我,說他的女兒茶飯不思,見了東西被退了回去,就要尋死,他只得攔了下來,又將東西拿給我。現在這消息不知怎麼傳了出去,很多人都說那天我既然撞上小董氏,就應該把她接進門來。」

  司馬十七郎看看盧八娘平靜的臉又鼓起了勇氣繼續說:「王妃你一向心地善良,就可憐可憐她,讓她進府裡吧,恰好府裡還有一個側妃的空缺。」

  說著他把盒子送到盧八娘面前更近的地方,「她給我送的東西雖然小,倒是一片真心。」

  沒想到盧八娘立刻厭惡地向後躲了一下,將頭轉了過去,輕輕地撇了撇嘴鄙夷說了聲,「下賤!」

  明明納側妃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被這樣的慊棄了司馬十七郎還是下意識地把盒子拿得遠了些,剛想再對王妃說說情,就見司馬順兒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母妃,我找到了一樣沒見過的新蟲子!」

  見到父王也在,停了停腳步,勿勿地行了一個禮,「父王。」

  順兒已經六歲了,今年上了學堂,每天晨時上學,未時下學,現在正是他回來的時候,司馬十七郎突然覺得自己的時間沒找好,趕緊把盒子蓋上向順兒道:「今天師傅教的字都學會了嗎?」

  「都會了。」順兒應了一聲,奇怪地問:「父王,你怎麼在這裡?」

  「啊,我與你母妃有些事情要商量。」

  順兒並不深究,幾步就撲到了母妃的身上,拿著手裡的一隻還在蠕動著的毛蟲送到了盧八娘面前說:「別的毛蟲都是綠色的,可這一隻卻是黑色的,母妃你看,上面的毛也是黑的。」

  司馬十七郎看了一眼那只毛蟲馬上緊張地看向王妃,人也下意識地擋了過去,這樣噁心的東西王妃一定會受不了的!「快拿走,不能給你母妃看!」

  順兒被拎到陳列一旁,非常奇怪,還很委屈,「母妃特別喜歡陪我看的!」

  果然王妃面無異色,笑眯眯地招手讓順兒過來,然後細細看了蟲子,用非常欣賞的語氣說:「母妃從來沒注意到呢,原來還有黑色的毛蟲!」

  順兒肯定剛剛爬過樹,他的衣服上面蹭了不少的灰,一雙沾了泥的小手髒髒的,整個人就這樣貼在王妃的懷裡,與她一起看著一隻黑黑的還在蠕動的毛蟲。

  而王妃,平時就連泥地都不願意去踩一下的,現在竟然認真地瞧著那隻黑蟲子,還按順兒的指點在蟲子的毛毛上摸了一下,「嗯,是有點硬。」

  司馬十七郎在一旁呆住了。

  母子二人討論了一會兒蟲子,順兒拿著他的寶貝蟲子走了,「我去把這隻蟲子記錄下來,這是第二十八種了。」

  「好,等你記錄了一百種時一定要把記好的本子拿來給母妃看一看啊!」

  「好的,一定很快的。」順兒說著以與來時一樣的速度又跑了出去。

  「他不鬧著去探險了?」司馬十七郎看著小兒子的背影奇怪地問道:「改成找蟲子了?」

  「嗯,那天回來的路上我對他說其實王府裡也有很多可以探尋的東西,比如鳥兒、樹木、花草,可是他選了蟲子。」

  「你不怕蟲子了嗎?」原來盧八娘是不肯碰任何動物的,更不用說那種讓人肉麻的蟲子了。

  「我已經看過至少二十八種蟲子了。」盧八娘幽幽地說,她怎麼能願意看到種種蟲子呢?可是沒有辦法,她只能選擇陪著順兒看,而且她自己也很佩服自己並沒有暈過去。

  「我原來最怕你又犯過去的毛病,現在看你已經不會再慊棄別人了,」司馬十七郎突然覺得如釋重負,他指了指盧八娘衣服上一個明顯的小黑手印說:「順兒髒成這樣你也不在意,可見怕髒的毛病已經好了。」

  盧八娘的潔癖,還有她的很多問題其實早已經不是問題了,現在的她只不過是略有些挑剔的貴婦,有一些挑剔其實還是因為她有意才如此。

  司馬十七郎雖然早就有所察覺,但是今天他格外確定,然後他更覺得自己到了納妾的時候了,「小董氏不小心撞到了我,現在又傳了出去,不好再嫁別人,你就答應把她接進來吧。我也不是多喜歡她,只是看她可憐,給我傳話說她只要能王府偶爾看到我就心滿意足了。」

  「真噁心,」盧八娘的臉上終於顯出了看到蟲子時也沒有顯出來的厭惡來,「我不許!」說完就起身回內室,連一句話都不再多說。

  晚飯的時候,淮北王夫妻看起來都很正常,他們與孩子們正常地說話、夾菜,但是他們之間卻一句話也沒有,到了睡前,司馬十七郎看著盧八娘根本就不睬自己,賭氣道:「我回正泰殿住。」

  走到門前,他特別回頭看一眼王妃,她正埋頭於一晚上都在研究的棋譜,根本沒有像自己想的那樣挽留一下,於是一跺腳走了。

  司馬十七郎忙的時候也會留宿正泰殿,所以裡面一應的用品還很齊全,他躺在榻上,心裡左思右想,既然王妃不喜歡小董氏就算了吧。

  可是他馬上又想到了那天小董氏楚楚動人的眼睛和羞紅的臉,她是多傾慕自己呀,還捎話說不要側妃之位,只要能進府就行。唉,王妃怎麼就不能容下一個可憐的小董氏呢!

  「王爺,王妃讓人把這個盒子送過來。」平安小心地捧著盒子放在司馬十七郎榻邊,心裡也一樣忐忑著。

  司馬十七郎看了看那個盒子,最初收到方勝和青絲時他的心裡還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得意、竊喜、激動,雖然想進淮北王府的女人也不少,但是像這樣的事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這種偷情的感覺讓平時光明磊落的淮北王馬上開始躲著人,親自動手找了個盒子把東西收了進去,然後藏了起來。就是拿給王妃看也是因為他想以此說服王妃。誰知剛剛因為生氣竟然忘記拿了回來。

  司馬十七郎伸手去接盒子,腦子裡一晃就出現了王妃嫌惡的目光,似乎這個盒子裡的東西被她嫌棄過就不再如過去般地吸引他了,他縮回了手,覺得無趣起來,道:「放在架子上吧。」

  「下賤」司馬十七郎重複著盧八娘的評價,她是在說小董氏還是董青河?說起來這對父女是有點下賤,以淮北王的智商不可能想不通小董氏是故意撞向自己的,而董青河借機又貼了上來。

  但是司馬十七郎一點也沒有認為這個評語也是對自己而發的。他倒覺得自己到了不惑之年,嫡子有了三個,如今淮北一統北地歸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納個妾享受享受不正是應該的嗎?

  禮法所云天子八十一御妻,諸侯一妻四妾,士人一妻一妾,庶民一夫一妻,為的就是正綱常,定倫理,自己納妾完全合乎禮法。

  就是王妃當年制定淮北的律法時,正值淮北形勢艱難,反對奢侈,厲行節約,但也規定了自己可以納兩個側妃,比世子和官員士人們多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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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43: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九章 田將軍嚴守淮王府 池師傅求見十七郎(一)

  就在司馬十七郎為自己找了無數的理由,覺得納妾就是正確的時,盧八娘一直在擺棋譜。

  一局又一局,盧八娘認真地放下一個個棋子,又仔細地收起一個個棋子。小董氏的事從開始時她就及時發現了,縱然司馬十七郎與董青河間說的幾句私話她沒有聽到,但是整個故事的脈絡都是完整而清晰的。

  就在她將鮮卑的貴女和北地的仕女們踩到了腳下時,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個並不起眼的小丫頭竟然跳了出來。

  沒有良好的出身,沒有出色的容貌,也沒有過人的才能,小董氏只找了一個機會撞上來就成功地吸引住了司馬十七郎。

  什麼可憐,什麼癡情,沒想到司馬十七郎也會吃這一套!男人還真可恨!

  盧八娘面色平靜,心裡也沒有太過激動,她覺得自己一直是麻木的,感覺不到痛苦,雖然她覺得自己應該痛苦,但是確實只有麻木沒有痛苦。

  她擺著棋譜,有人叫她吃飯她就吃飯,到了時間她就上床睡覺,兒子過來也一樣說笑,只是雍和殿裡一下子沒有了過去的生機,所有的人都輕手輕腳的,就連一向高聲大氣、粗手粗腳的桃花也變了個人似的。

  這樣更好,盧八娘就靜靜地擺棋譜。

  這一夜司馬十七郎睡得很不好,他儘管覺得自己都是對的,但心裡還是說不出的心虛,讓他在夜間都沒有辦法踏踏實實地睡一覺。一早醒來,草草地練了練劍就坐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翻著一本書。

  快到進議事廳的時候,平安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王爺,你趕緊吃兩個包子。」說著將手中的蓋碗打開放到了司馬十七郎面前。

  「怎麼回事?」司馬十七郎看了看包子,只從普通的外表就能看出不是雍和殿廚房做的。平時他的飲食都是雍和殿小廚房打點,要精緻得多,如果自己留宿正泰殿,王妃會更為仔細地給自己準備吃食。

  「一早上到了飯時見雍和殿那邊沒送來早餐,下面的人就去問,結果遇到桃花,她又發飆了,聽說把廚房給我們準備的東西摔得連個完整的盤子都沒剩下。」平安指著面前的包子又說:「這是我讓他們到大廚房取的,味道也不錯,總要比外出征戰時要好得多,王爺將就著吃吧。」

  關於桃花上一次發飆,司馬十七郎曾耳聞目睹過。說起來時間並不久,從定遠城回來後,很多大將都納了妾,田涵的一個妹妹也想給哥哥送一房小妾,結果事情剛提了一回,桃花聽到後立即帶了自己的七八個孩子上門將小姑家砸得片瓦不留。而且是真正的片瓦不留,小虎小豹幾個不僅將屋子砸了,還爬上了屋頂將上面的瓦都踩爛了。

  這還不算完,桃花回來又親手將田涵揍得鼻青臉腫。

  聽說田家上上下下沒有人敢說一句桃花姑奶奶的不是,而田涵在大家面前竟然還能得意地說,事情都是他妹妹鬧的,他根本不知情,所以桃花只輕輕打了幾下他的臉,讓他帶了幌子出來給大家看看就罷了,要是他先知道了,肯定會斷一條腿,似乎他的腿保住了是多麼幸運的事。

  從那以後,整個王府的人就在原本對桃花姑姑的敬畏上又加了一層懼怕,估計催早餐的下人看到桃花的樣子馬上就跑了回來,連問都沒敢再問,就是平安也沒膽子去捋虎鬚。

  「我不吃了!」司馬十七郎整了整衣服一甩手出了門,既然王妃連自己的早飯都不管了,那自己就不吃,一直餓著,看她心疼不心疼。

  到了中午,淮北王只喝了點茶水,雍和殿還是沒有送飯過來,大廚房端來的東西一絲沒動,平安心疼極了,跑去找桃商量道:「讓小廚房給王爺準備點飯菜吧,王爺吃不慣大廚房做的,早上就沒吃飯!」

  桃花正等著有人來找她吵架好發出肚子裡的火氣,馬上大聲音喝道:「小廚房的灶壞了,來不及做王爺的飯!正泰殿也有廚房,想吃什麼自己傳!」

  「王爺的飯菜平時都是王妃吩咐準備的……」

  桃花不待他說完就立刻打斷了他的話,「王妃現在擺棋譜呢,沒空。」

  等到晚上,平安的語氣更溫和了,「王爺一天沒吃飯,我們勸根本沒用,你去告訴王妃,讓她勸一下吧。」

  桃花坐在一張短榻守在雍和殿的大門前,將一把扇子搖得任何人看了都會心煩,所有的人都躲得遠遠的。但是想進雍和殿之前必須先經過她的同意,所以平安這個正泰殿的大總管只得乖乖地聽她揮著扇子不屑地說:「不吃就不吃唄,還能餓死不成?我小的時候有一次三天沒吃上飯,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王爺千金之軀能和你這野丫頭一樣?平安腹誹著倒底也沒敢說出來,而是上前給她斟了一杯茶,陪著笑說:「天熱著呢,多喝點水。」

  然後他推心置腹地勸說:「王爺王妃的事,我們肯定管不了,可是傳個話什麼的總歸是我們的本份。」

  「不成,王妃說她要擺棋譜,誰也不能打擾,」桃花接了茶慢慢喝了起來,語氣卻還那樣強硬,「現在只有天塌地陷的大事我才能進去通報,餓一天沒事的,你回去吧。」

  然後她搬了手指頭算了算,也不知怎麼得出的結論,「明天後天你也不用來,如果王爺六七天沒吃飯,你再來我就讓你進去稟告王妃。」

  平安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最後還是退回去了。打是肯定打不過的;找個人悄悄地送信是不可能的,雍和殿裡從來都是鐵板一塊;而在外面喊,宮殿深深王妃也聽不到。

  怎麼辦呢?平安只有回去再勸發了倔脾氣的王爺,「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王爺總要先吃飯,然後才有精神辦事啊。」

  「王妃是不是還不知道我一天沒吃飯?」司馬十七郎馬上問道。

  「是,都是桃花,現在簡直成了王府一霸,沒人敢惹。她說王妃在擺棋譜,不能打擾。」平安很不平,他是正泰殿的大總管,在哪裡都有無數的人捧著,可是在雍和殿,特別是桃花面前,一點份量也沒有。想到桃花剛剛的輕慢,他真想王爺過去一腳把桃花踢飛,可是顯然王爺見了桃花也頭痛。

  司馬十七郎想了想才說:「算了,等王妃知道了,見我多餓一天就會多後悔十分,沒準兒她就會罵桃花的。」

  不管桃花鬧成什麼樣,王妃都不會說她一字的,平安心裡想著,又深吸了幾口氣壓下了想把桃花那幾句大逆不道的話告訴王爺的衝動。說了有什麼用,還不如來點實在的,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包,「王爺,這是我剛剛到大廚房裡拿回來的點心,還熱著呢。」

  「我要是吃了王妃能知道嗎?」司馬十七郎咽了咽口水擔心地說,似乎王府裡的事很少有能瞞過王妃的,「你還是拿走吧。」

  「不能。」平安很肯定,「我中午和晚上也陪著王爺沒吃飯,剛剛到廚房他們給我上的點心,大家看著我的時候我一直在吃,然後趁著他們沒注意時藏到袖子裡的。」

  因為是偷著拿回來的,所以並不多,司馬十七郎三口兩口地吞了下去還沒吃飽,反倒感覺更餓了。他摸摸肚子又看了看平安,見他偷偷地咽著口水,便明白為了給自己偷回點心,他根本沒吃多少。

  這情形讓他立刻回想起當年在齊王府的時候,特別是生母死後不久的那段時間,他挨過餓受過凍,那時平安就想辦法到廚房去偷,而自己一有機會參加府內的宴席就會從桌上暗暗帶些吃的回來,兩人躲起來偷吃。

  自己已經成了雄霸一方的淮北王,怎麼還會回到過去的境地呢?司馬十七郎心裡很不是滋味,只要他現在下令,廚房馬上會做好山珍海味送上來,但是今天就白白挨餓了。

  司馬十七郎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繼續餓下去,「我就不信,我餓上兩三天王妃還能不知道?」

  「肯定不知道啊!」平安忍不住了,「桃花說她餓過三天還沒事,所以告訴我王爺六七天不吃飯她再稟告王妃就來得及。」

  「六七天,那乾脆把我餓死算了!然後行文公示天下淮北王是餓死的!」司馬十七郎氣歸氣,馬上就想到歷史上還真有餓死的帝王,最有名的一個就是春秋時期當了四十年霸主的齊恒公,他呸了一聲道:「你出去吧,我還是躺下早點睡,免得一直覺得餓。」

  他堅信王妃肯定不捨得如此對待自已。

  「對,睡著了就不餓了。」挨過餓的平安也很有心得,又安慰司馬十七郎道:「王爺你先睡一覺,等一會兒我出府一趟,回來就有吃的了。對了,你想吃什麼?」

  「什麼都行,小心別被他們知道。」

  「我明白我明白。」平安完全理解司馬十七郎的目的,就是要王妃覺得王爺很可憐,決不能讓人知道他背後裡吃東西。

  平安快步走了出來,在王府門前遇到田涵,見他咧著大嘴笑問:「平安,這個時候怎麼還出府?」

  「這個時候你怎麼還在這裡?」平安反問,田涵是負責王府的保衛,但他也不用在大晚上還親自盯在府門前啊。

  「我每個門都轉了轉,叮囑他們要仔細檢查進出人員,千萬別夾帶不乾不淨的東西。」田涵笑著又低聲對平安說:「還是我夫人突然想到了提醒我的,說衛士們有時會有點鬆懈,特別是熟人只簡單看一看,最容易出問題了。你說我夫人是不是特別聰明?」

  桃花就是防著自己的吧!什麼時候頭腦簡單的桃花也開始長心眼了?平安不知道的是當年盧八娘鬧絕食的時候桃花就天天往外跑買吃的,所以很有經驗。

  今晚再回來進府時的檢查時一定會極其嚴格,平安心裡一陣煩躁,看著田涵帶著傻笑的臉,尖酸地說:「哎喲!你臉上的青紫還沒全消呢,還真辛苦!不過呢,一定要好好查,如果出了錯,小心點再被你夫人打一頓。」

  「明明已經全消了啊,」田涵摸索了摸自己的臉,然後認真地對平安說:「再打也沒事,我夫人打我是很輕的,她捨不得使勁兒,只不過是為了給大家看看而已,讓別人再也不敢打我的主意。就是看著嚇人,其實一點也不痛,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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