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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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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金波灩灩] 浮生小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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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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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10:03: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章 痛失愛女王妃發病 鮮卑來犯世子出征(二)

  就這樣,淮北王府向外面宣佈了淮北王妃患病的消息。但是所有前來探病的貴婦都被攔在了王府外,因為王妃的病需要清靜。

  司馬十七郎每天上午到正泰殿議事,到了中午便回雍和殿陪伴王妃,由旭兒在外面打點一般性事務。

  這一天司馬十七郎回到雍和殿,見盧八娘依舊坐在榻上,捷兒正拿著一幅畫讓她看,「母妃,這是我新畫的,你看怎麼樣?」然後一項項地說給盧八娘聽。

  順兒也懂事地坐在一旁,「母妃,你不是說最喜歡新生嫩葉的嫩黃色嗎?你看,二哥畫的這樹上就是這樣的顏色!他還是看著我採的樹枝調的顏色呢?」

  司馬十七郎在一旁坐了,看著母子三人,不論捷兒講得如何精彩,順兒的語氣多麼可愛,但王妃的臉依舊木然而沒有一點波動,心裡難過極了。

  但是他什麼辦法都沒有,這是他最為無奈的。如果說現在需要什麼難得的良藥,他馬上可以派人去尋;如果說需要多少錢財等換回王妃醒來,他都可以拿出,但是縱然他掌握大半天下,卻束手無策。

  他能做的,只有陪著她。

  看摺子時,司馬十七郎一面看一面念給坐在自己身旁的王妃,還不忘了把如今淮北面臨的形勢講給她聽,雖然沒有人告訴他,但是他就是覺得只要自己對她說下去,總有一天王妃會突然聽懂了,然後神志也就會恢復了。

  處理完了政務,他又說:「如今旭兒和捷兒都長大了,替我擔起了很多的事,順兒也懂事多了,每天讀書習武,過去怎麼也靜不下心練字,現在每天晚上都在雍和殿裡用心寫三百個大字給你看。」

  入睡前他還在對王妃說著,「現在王庭中很多人都上書讓我新立一位側妃管理王府內的事務,就是前兩天盧檾看過你也讓我收個側妃呢,還說等你醒了也會理解的。」

  「盧檾他不懂,如果你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也許還會一氣之下回青山城呢。我還記得上次我們離開鹿島時,陳春暄特別看了我一眼對你說鹿島隨時恭候你回去。」

  「不過,我想他也知道,你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去了,你會和我一直在一起。」

  然後他看看王妃,見她還是沒有像以前那樣斜睨著眼睛,高傲而嬌橫地說「不許」忍不住滾下了眼淚,輕輕拍拍她的後背說:「放心吧,我不會接什麼側妃進府的,我會等著你醒過來,不管多久。」

  夜裡,司馬十七郎替她解了衣服,「我們如果再有一個孩子,你是不是就好呢?」他緩緩地進入她的身體,「再生一個可愛的女兒吧。」

  可是,王妃就是沒有反應,似乎她的感情神志已經全部被帶走了。

  入秋後,淮北的北部邊境照例又起烽煙,鮮卑王庭聯合幾個胡人的政權大舉進犯,令人吃驚的是,他們也擁有了火器。

  司馬十七郎不得不參加更多的公務,異常忙碌起來,再也不能整日陪著王妃了。就像盧八娘賭氣離開淮北時曾經對他說過的,如果淮北不復存在,那麼她更是無處安身。

  打擊鮮卑王庭不只是單純對敵的問題,淮北境內大量的鮮卑貴族也需要關注,他們中是否有鮮卑王庭的奸細?是否有人看到王庭重新打回淮北而又蠢蠢欲動?當然淮北境內還有很多新歸附的雜胡:羯胡、盧水胡、氐胡、白龍胡等等,總和起來數量並不少。

  就是這樣忙,司馬十七郎還是放心不下王妃,便將她接到了正泰殿,白天他忙著的時候就讓盧八娘在殿後,這樣他時不時地都能過來看她一眼,晚上也直接就在正泰殿留宿。不管桃花捷兒等怎麼表明他們也能照顧好王妃,他就是認為只有跟在自己身邊,王妃才能好起來。

  出兵自然是定局,淮北建立之初就是靠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現在雖然暫息兵戈,但是武力衛國的方針卻不會變。至於鮮卑人手中有了火器,還真不能嚇住淮北,且不說他們手中的火器沒有淮北精良,就是精良的火器現在也不是在戰爭中起決定作用的,更是一種震攝力量。

  很多工作不只是對外的,淮北內部有很多鮮卑貴族,司馬十七郎一手採取拉擾的手段,另一手也是極強硬的手段,有異心異動者,一經發現,誅殺無論。

  大軍已經整裝待命,只是由誰出征司馬十七郎還是沒有下最後的決斷。如果沒有王妃的病,他自然會帶著旭兒出征,迎頭痛打進犯者。可是現在如果將王妃留在王府,他又實在不放心。

  現在王妃就像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姑娘,跟在他身邊已經習慣了,就像現在他在看摺子,她就依在身邊。雖然神情還是木然,也從不言語,但是她只是盲目的依賴。

  「父王,我能行的,就讓我帶兵出征吧!」旭兒坐在父親對面的席上再三地請求。

  國之大事在戎在祀,司馬十七郎是淮北之主,身經百戰的他對於戰爭有著敏銳的直覺和深刻的理解。長子雖然已經能擔起淮北的很多事務,但是還是太過稚嫩,跟隨自己打下淮北的老將雖然會服從淮北王世子,但在內心未必沒有輕視毛頭小子的意思,而將士們心中的輕微波動都會對戰爭的結果產生重要的影響。

  鮮卑王庭這一次聯合數個胡族挾復仇之心前來,其勢洶洶,淮北實力雖然遠比胡人強,但是內部有太多數量的胡人沒有完全整合融入,況且兩年前的大勝也讓大家有了驕傲之心,所以這一場仗不能敗,只能勝,還要大勝!

  在淮北王的心中,他原是打算再帶旭兒三五年,然後才會放手讓他自己去打一場仗,至於派一位大將出征,司馬十七郎也不是沒有顧忌,他不希望淮北眾將中有一個人在眾人之上。軍權還是掌在自家人手中好,而他雖有眾多兄弟,也跟沒有差不多,能靠的只有自己的兒子。

  他最後下了決心,「旭兒,你已經十六了,這一次我就把重擔放在你身上,父王相信你一定能把胡人趕走!」

  「母妃哭了?」旭兒突然大聲叫道。

  司馬十七郎不可置信地扭過頭,就見靠著他肩膀的王妃果然流下了大顆的眼淚,然後她的嘴角也微微翕動,半晌說:「你們父子都去吧,我留在平北城。」 久不言語,她的聲音沙啞且不流利,但是很清晰。

  「王妃,你醒過來了?」

  「母妃,你沒事了?」

  「是的,我沒事了。」盧八娘緩緩地說,這麼多天,她似乎一直在摸索,周圍是無盡的黑暗,偶爾也能透進一些光亮,她最初是不想抓住這些光亮,然後她就是想抓但抓不住。

  今天,丈夫和兒子面臨的堅難決擇讓她有如就要溺水的人,不是徹底淹死就是抓住最後一要稻草浮上來,所幸她浮了上來。

  「你們都去吧,我能行。」

  儘管大敵當前,但是淮北王府一面歡騰。王妃的病好了,這對淮北王、世子、兩位郎君和所有的人都是極大的鼓舞。

  在這樣歡騰的氣氛中,北征最終確定了主帥——司馬啟明將在近日帶領十萬人前往邊境拒敵。

  「父王仔細想了,還是這個方案最為穩妥,也能顧及好各個方面。」雖然王妃看起來好了,但是司馬十七郎並不敢完全相信,他將自己想好的計劃沉穩地佈置起來,「你帶大軍先行一步,先將胡人的攻勢阻擋住,如能克敵致勝最好,如不能就堅守城池,我隨後會帶大軍前去接應……」

  父王是為了等母妃的情況再好一些,司馬啟明理解並贊成,而且作為一個年青人,他為自己能有獨立率領大軍交戰的機會興奮異常,「父王母妃,你們都放心吧,我能行!」

  「旭兒,你還是太年輕,讓你父王與你一同北上吧。」盧八娘反對。

  「我也不止是為了留下照顧你,」司馬十七郎解釋道:「定北城和平北城內都有很多鮮卑貴族,最大的穆家有幾萬奴隸,也就是有幾萬的兵馬,旭兒身處前線,後方有人能鎮住他們也好。」

  然後他詳細地給旭兒講起了他北渡後與胡人無數次交鋒得來的經驗,又再三叮囑他:「淮北眾將都是你的叔伯輩,個個身經百戰,你要尊重他們,認真聽他們的建議。但是身為世子,你更要能在關鍵的時候有所到決斷。」

  「仗打得順利時千萬記得不要得意忘形,塞外的地形與我們不同,切莫輕進。另外勝負乃兵家常事,每一個將帥都有過失敗,這時必需能夠穩住,等待合適的時機重新再來……」司馬十七郎指點著地圖,「如有不如意,就回師與父王匯合。」

  「我都記得了,父王。」

  旭兒領兵出征了,司馬十七郎調了陳勇柳真等人隨後帶著第二批大軍進駐了定北城,而他本人並沒有北上,盧八娘得空問他,「你是不是接到了什麼消息?」見他還不想說,就又補充道:「我不過是心病,既然調整好了就不要緊的。」

  「唉,還是瞞不過你,其實不用你操這麼多心。」司馬十七郎歎道:「我連旭兒也沒有提,不過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就等著這些跳樑小丑們出來。」

  原來京城那邊傳來消息,據說這次鮮卑人出征是朝廷唆使和支持的。而且火器的密方可能也是朝廷透露給鮮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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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穆崔氏為救子叛夫 朱四娘因動情離家(一)

  鮮卑王庭已經被打殘,休養生息不到兩年就重新殺了回來,最清楚淮北實力的他們能夠如此選擇,肯定是有著更為深刻的原因:其一,淮北內部肯定有鮮卑人的內應,其二,還有別的勢力與鮮卑人聯合。

  鮮卑貴族率部投誠,其中雜了別有心思的人是很正常的,幾乎所有的人都能想到,但是誰會想到朝廷會支持鮮卑人南下呢!

  至於火器的密方,文化非常落後經濟非常不發達的鮮卑人的確不可能獨立研究出來,而只有喜歡煉丹又會製造煙火的南人才能根據殘留的火藥琢磨出成份,事實上火藥的的發明正是從煉丹而來。

  「消息準確嗎?」

  「應該是準的,只是沒有足夠的證據。」司馬十七郎嚴肅地說:「具體的事情由丁相做的,至於是不是皇帝的意思就沒法追查了。」

  「引胡人相助,唉!」盧八娘也歎了一聲氣,但又沒有什麼不理解的,五胡亂華的形成期間就有諸王引胡人相助的原因,而歷史上如此的事件更是層出不窮,「皇帝肯定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會承認。」

  應該是皇帝對淮北無可奈何,又害怕淮北穩定影響皇權,然後就想出了如此的下策。

  「我先把鮮卑人制服再說。」司馬十七郎顯然對於朝廷勾結鮮卑人的心情更為複雜,也會想得更深遠。

  如何處理於朝廷間的關係,盧八娘並不打算插手,那要算司馬十七郎的家事,就由他自己決定吧,她只要知道十七郎不會將淮北受制於人就行了。於是她也將目光放回了淮北境內的鮮卑人,「我打算近期辦個宴會。」

  「你身體剛好,就不要辦宴會了,淮北的鮮卑人我會對付的。」

  「我病好了怎麼能不擺宴慶祝一下呢?」盧八娘笑著說:「你不要再把我當成病人了,我畢竟淮北王妃,總要做王妃應該做的。」司馬十七郎現在還在平北城,不正是在等待抓出做內應的鮮卑人嗎?自己正好幫他一把。

  淮北王妃的宴會很快就準備就緒了,盧八娘一大早就對著鏡子認真打扮,沒想到本已經去了正泰殿的司馬十七郎又返回來了,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多注意一下穆家。」

  「我知道了,」盧八娘笑著答道,然後對著鏡子將粉均勻地撲到臉上,見十七郎的目光還在鏡中自己的臉上,便用雙手覆在鏡上,「一句話讓誰過來傳不行?一定要自己過來,有什麼可看的?」

  「就是想再宴會前再看你一眼,」司馬十七郎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你能醒過來與我在一起,這已經很幸運了。至於相貌,你哪裡醜了?還是和過去一樣貌美。」

  盧八娘緩緩地鬆開手,認真看著鏡中的自己,鬢髮烏亮,雙頰飛紅,正是一位中年美婦,「不過我化妝了呀!」

  「可是你的眼睛還是過去的你。」

  果然鏡中那雙眼睛依然神采奕奕,顧盼間帶了一絲高傲,正是盧八娘的眼睛,然後她就見自己的眼睛微微彎了彎,露出了笑意。

  「王妃,我發現我們長得很像呢!」司馬十七郎的眼睛在鏡中也向她彎彎地笑著,「你看,眼睛、鼻子、嘴,是不是都很像?」

  「還真的是呢!」盧八娘驚訝地叫了起來,兩人的臉在鏡中緊緊地挨著,五官果然越看越像,「原來還沒注意我們有夫妻相呢。」

  司馬十七郎輕輕地轉達了一下臉,然後他們的額頭碰上了額頭,鼻子碰上了鼻子,嘴碰上了嘴,「果然都對上了!」司馬十七郎笑道,又伸出舌頭在王妃的唇上輕輕地舔了舔,「嗯,你比我香一點。」

  盧八娘的臉騰地紅了,「正泰殿裡大家都在等你,趕緊去吧。」

  司馬十七郎也知道自己應該去前殿了,但是依然不捨地叮囑,「你要小心一點,不能太累。」

  就是再忙司馬十七郎每天也要抽空回雍和殿幾次看看王妃。不論是人還是物,只有經歷過失去的痛苦才更加知道擁有時的幸福。在王妃病時,他多少次想過,如果沒有王妃,他該怎麼活下去呢!

  但是上天就是對他一向厚愛,將他的王妃送了回來。

  其實於司馬十七郎,只要王妃回來了,無論是什麼樣,他都會欣喜萬分。但是王妃從骨子裡的高傲卻從不會妥協,無論什麼,她都要做到最好,包括對她自己。於是他便眼看著王妃像一株失了水的花在得到雨露後重新發出了生機。

  自從去年夏天至今,淮北王妃只在新春時節辦過一次宴會,接見貴婦貴女的次數也少得很,所以這一次的宴會非常盛大,淮北高層的女官和內眷都受到了邀請,而接到邀請的人,如果沒有實在脫不了身的原因都來到了。

  很多人都非常注意觀察王妃,畢竟她那麼久了沒有公開露面,只說是在養病,倒底現在如何了呢?

  盧八娘含笑接受了貴女們的拜見,感受到大家的目光,泰然自若地笑著,她懂得大部分的人都是出於關心才會如此關注自己,微笑著與所有的來人打招呼,向她們展示自己一切如常。

  果然隨著陣陣寒暄,大家心中最後一絲懷疑都消散了,王妃還是與過去一般無二,也許她並沒有真病,而只是想休養一段時間?

  盧八娘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將她過去已經建立的威信收復了,然後她自然又巧妙地將一些鮮卑大族的主母們留在身邊說話,鮮卑王庭與淮北間的戰爭,最難過的就是投靠而來的鮮卑人了,所以穆家、賀家、陸家等沒有一家有缺席的人,她們也格外殷勤地在王妃身邊流連,來表達她們臣服的心意。

  湖陽郡主來得很晚,聽到通傳盧八娘微笑著站了起來,向她招手道,「姐姐,今天你可是晚了,要罰的啊!」

  行事一貫得體妥當的湖陽郡主趕緊上前行了禮,然後才起身到了淮北王妃身邊,待王妃坐下才在她一旁的位子上落坐,「王妃,今天官學裡有新的安排,所以才晚了,可不能罰我!」

  湖陽郡主確實能幹,經過與禮部一干官員的博弈,最終保住了自己在教育方面的最高權利,並在王妃的支持和指點下,將淮北的教育管理得井井有條。

  「你是忙人,我自然知道的。」盧八娘一笑,然後只做不知好奇地問:「官學有什麼事,讓你忙到了現在?」

  「官學裡不少學生都是淮北軍中將領的子弟,他們的父兄跟著世子出征,現在家裡沒有管束的人,不免生事,前兩天有幾個半大小子偷偷從家裡出來北上了,幸虧被家人發現追了回來。於是很多人家都找到我想辦法,」湖陽郡主接過待女送的茶喝了一口又道:「我們就想,這些孩子們不就是想跟著上前線打仗嗎?不如學堂裡就辦一個軍訓,把大家帶到軍營裡訓上三個月。」

  然後湖陽郡主便把軍訓的一些要求講給大家聽,在坐的女眷們幾乎每一家都有子弟在官學,所以也非常關心。

  「這三個月完全是封閉的,按照青山城軍校的規矩訓練他們,就連吃食也是按軍中配給的標準,讓這些毛孩子們明白行軍打仗不是玩的。不止操練習武嚴格,其它方面也都一樣……比如除非家裡有大事,否則都不准離營。」

  盧八娘漫不經心地向周圍看了圈,特別注意了幾個人的表情,又笑著問:「要我說軍訓雖是好事,但是免不了要影響學業,又弄得這樣嚴厲,是不是太過了些。」她的話果然引起了一些女眷的贊成。

  湖陽郡主卻很堅持,「玉不琢不成器,我們也是為了學生們好。至於學業,這次師傅們也跟隨大家一起去軍營,所以不會耽誤的。」

  管理官學的女官還有幾個也在場,與幾位贊同的家長一起上前幫著湖陽郡主解釋,原本一些心有疑慮的女眷們很多人就接受了。王妃見狀就笑道:「郡主果然高論,只是軍訓中還是要寬嚴得宜為好。」

  「是,王妃,我們就適當比軍士們的訓練鬆一點。」湖陽郡主起身行禮,又向在坐的女眷們笑道:「大家放心,三個月後定然還大家更加健壯,更加懂事的孩子們。」

  這一場雙簧唱過了,接下來就是花團錦簇的宴會、遊藝活動。

  盧八娘看著穆崔氏雖然勉強正常談笑,但其實一點酒菜都沒有用,時不時地向自己的方向看過來,便起身更衣。

  果然穆崔氏隨後便跟了過來,「王妃,我有事情要說。」

  在安靜的側殿裡,盧八娘自己在主位坐了,示意崔氏,「先坐吧,有事慢慢說,不急的。」

  崔氏卻不可能不急,官學組織封閉的軍訓,其實就是等於把她的兒子當成人質控制住了,這也促成了她只能選擇告密,「如果我說了,王妃能不能保住我和兒子的性命?」

  「當然,只要你相信我,我總能保住你們母子的。」

  「穆瑞,穆瑞與鮮卑王庭一直有聯繫。」

  「我們早就知道了,現在需要的是準確的消息,你能拿得出來嗎?」

  崔氏牙齒都在打顫,「我,我想辦法拿來。」做為崔家的女兒,穆家的主母,崔氏肯定會有些手段。

  「記住,你能將穆瑞與鮮卑王庭勾結的準確消息拿到,我保你兒子做下一任穆家家主。」

  淮北官學這次的軍訓,其實就是變相的扣住了幾乎所有鮮卑大族的優秀子弟,每家人在叛亂前肯定會深思再深思的。而後又有幾個女眷也因此悄悄給淮北王送了些消息,與叛亂的人家徹底分裂,要保全自己和族人,他們也別無選擇了。

  十幾天後,在崔氏的幫助下,司馬十七郎得到了準確的信息一舉將穆家查抄,穆氏一門上自穆瑞,下至奴隸,有上百人參與到鮮卑王庭的勾結案中,另外還有陸家楊家也有一小部分人參與。

  截獲了重要的證據後,所有犯案者一律被梟首示眾。幾萬屬於穆家的奴隸由此被分割開了,其中大部分被放歸自由身。而參與到叛亂中的幾家也都有非常大的損失,但他們的損失卻間接促進了鮮卑與漢人的融合。

  鮮卑人自投奔淮北後就一直按部族而居,很多人與漢人還是過著完全割裂的生活,但現在大量的鮮卑族人被拆分成很小的規模,流放到淮北各處,他們由此會更快地與漢人成為一體,就像上千年以後,鮮卑人就是漢人中的一部分。

  定經城和平北城的隱患被解除了,而沒有得到接應的胡人也被淮北王世子很快擊敗。收到消息後司馬十七立刻將戰報達到了盧八娘面前,「別再擔心兒子,他這一仗打得很漂亮!」

  「你看看,他先是誘敵深入,然後來了一個包抄,斬首近萬!而且還獲得鮮卑人大批的火器!戰術確實漂亮,就像我當年在……」

  盧八娘含笑聽他講了他們父子所打的兩場戰爭的異同對比,欣喜地評論道:「畢竟是你的兒子,連打仗也和你一樣勇猛,又都擅長謀略。」

  司馬十七郎得意道:「我的兒子自然不會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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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穆崔氏為救子叛夫 朱四娘因動情離家(二)

  穆家的案子辦完後,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商量,「當初你既然允了崔氏讓穆小郎當穆家的家主,我就給穆家留下五千人,安頓在黃河南岸的一處,將來就交給穆小郎,你看可否?」

  「已經很寬容了,」這一次涉及到勾結鮮卑王庭的幾家,實力都被大大地削弱了,除了最早投向淮北並且完全沒有參與的賀家外,各家所有部眾均不過千,因此盧八娘點頭道:「等崔氏病好了我會告訴她的。」

  穆崔氏雖然一向與穆瑞不和,但是親自告發了丈夫,將他送上了黃泉路,這種壓力還不是她能夠承受的。

  穆瑞被關在牢裡最後的幾天,崔氏求了淮北王妃陪在牢中,親手服伺他的起居,謙恭得有如女奴一般。在穆瑞臨刑前,她還將一條絲帶放在他的面前,如果穆瑞願意完全可以勒死她。

  不過穆瑞從頭到尾都沒有理她,甚至在刑前還與劊子手說笑了兩句,就是沒給崔氏一個眼神。

  從刑場回來後穆崔氏便病倒了。足足過了兩個多月,她才帶著兒子來給淮北王妃行禮,「謝謝王妃給我兒子留下了這麼多部眾。」

  「我當初答應過你,自然會做到。」盧八娘看著又蒼老了十歲的崔氏問道:「你有什麼打算嗎?」

  就是再恨穆瑞他們也曾是夫妻,而且她的兒子也是穆瑞的血骨,崔氏告發穆瑞後也難免過不去心裡那道關。但是既然能來見王妃,就是已經想通了,因此她平靜地答道:「我想先帶著兒子在京城讀書,等他學成後再帶他回到族人中間,帶著穆家人重新找到昔日的輝煌。」

  這正是淮北王妃所所樂見的,穆家的少主在官學裡長大,將來一定會成為親淮北的鮮卑首領,對於鮮卑人漢化和發展會起到非常好的作用,「也好,有什麼困難你可以找我。」

  「謝王妃,」崔氏再次行禮後準備退出去,但她帶著穆小郎走到門口時,讓兒子先出去了,然後她突然回過頭來,「王妃,你說我做的有沒有錯?」

  錯還是沒錯盧八娘不知道,崔氏和穆瑞是被硬捆到一起的夫妻,根本沒有感情,大難臨頭各自飛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吧?但是告發穆瑞卻又是另外一回事,這期間又牽涉到國家民族大義,盧八娘答不上。

  「如果我不告發穆瑞,他得勝了,我兒子根本得不到他應得的,如果他失敗了,我們可能都要跟著人頭落地,我不甘心。」崔氏見王妃不語,又進前了幾步問道:「如果是王妃,會怎麼辦?」

  崔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王妃,但是她看著永遠優雅高貴美麗的淮北王妃,永遠的人生贏家,就是想問出這個問題。

  感覺到她眼神中的渴望與祈求,盧八娘果然認真想了一想,「我會早做打算,不讓自己陷入你那般的困境。」

  崔氏似乎站都有有些站不穩了,是的,她曾有過太多的機會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都錯過了。從最初成親時錯過了與穆瑞真心相待,到一時軟弱生下了兒子,再到眼看著穆瑞走向深淵而沒有任何作為……

  「只是現在什麼都晚了。」

  盧八娘憐憫地說:「木已成舟,也不必想太多,將你的兒子好好養大吧。」

  崔氏踉蹌地走了,沒多久朱家四娘子也來求見。盧八娘搖搖頭自言自語道:「恐怕又是穆家的事!」

  這時淮北形勢已經完全明朗,平北城和定北城的鮮卑叛軍已經在他們叛亂前就被一一解決,很多大族被拆得四分五裂;原本傳來的消息說朝廷也會在一定的時候宣佈淮北謀反並出兵平亂並沒有發生;還有淮北王世子帶領大軍連連大捷,將北部的邊境又推進了上百里,設立了新的邊城。

  隨著醫療隊出征的朱四娘子正是護送傷員回了平北城,她來求見淮北王妃正是因為穆家的事。

  當年,穆家剛投入淮北時,穆瑞就借著狩獵的機會替他的長子穆勇向朱四娘子求親。當年還是盧八娘巧妙地借助一個箭袋將這門親事的決定權交給了兩家人,然後結果穆勇沒能在一年內集齊那十支箭,迎娶朱四娘子。

  可是雖然過了兩年,穆勇還是沒有娶親,而朱四娘子也沒有嫁人。這其間應該是有原故的。

  「我其實早就願意嫁給他了,可是只要祖父在我就不能。原想如果他能夠等,遲早有一天我會嫁給他的。」朱四娘子堅決地對淮北王妃說道:「現在穆勇要被流放到義郡,我決定隨他一同去,請王妃成全。」

  穆瑞勾結鮮卑王庭被處死,可是他不知出什麼原因,將自己借著歸順淮北潛入平北城伺機刺殺淮北王並接應鮮卑人的事情全部瞞著幾個兒子,包括他最看重的大兒子穆勇。司馬十七郎審清實情後,就將穆瑞的幾個兒子,除了崔氏所出的穆小郎,全都被流放到吳郡和義郡最荒涼的郡縣。

  現在朱四娘子寧願跟著淪落為流人的穆勇前去義郡,顯然是動了真情,而她之所以來求盧八娘,應該是朱家不同意來尋支持。

  可是盧八娘也一樣不贊成,她從不贊成這種奉獻式的姻緣,因為眼下可能很美好,但是將來卻會有很多的問題。但她與旁人不同的是一向不勉強他人,所以便道:「我還是當年的那句話,我和王爺都贊成漢人鮮卑人結成一家,不過具體到你打算在穆勇一無所有的時候嫁給他,還要你自己拿定主意,最好再爭得家人贊成才好。」

  朱四娘子原以為一定會得到平素一向特別支持她的淮北王妃的鼓勵,沒想到卻聽到這樣的一番話,出於對王妃的崇拜,她猶豫起來,但是過了一會兒,僅僅是一小會兒,她又抬起了頭,無比堅決地說:「我下了決心,就是要跟著穆勇去義郡!」

  「為了我,他早將身邊的女人都送走了,每一天都要去看我,親手給我做髮簪,他還答應在成親後讓我繼續在醫療隊……還有很多很多。」朱四娘子說著落了淚,「現在他被流放到南邊,聽說那裡沒法放牧牛羊,只能耕種,可他哪裡能會呢?我必須去陪他!」

  盧八娘默默地想:「難道你會耕種?」朱四娘子雖然聰明能幹,又習得一身好武藝,但出身士族的她自然也是五穀不分、不懂稼穡的。

  大約人們都是這樣反駁朱四娘子的吧,她果然接著說:「我雖然也不會,但我是漢人,總是容易與當地的漢人溝通,肯一好過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朱四娘子既然鐵了心,最後朱家拗不過她,也只有放行了,不過從此以後朱四娘子就不再是朱家的人,她被逐出了家門。

  朱四娘子和穆勇的故事慢慢在淮北廣為流傳,如同一個神話故事般地促成了不少對漢人與鮮卑人的青年男女,神話中的主角是不是從此就過上了幸福生活盧八娘不知道,但朱四娘子與穆勇一直紮根在義郡,並在那裡慢慢繁衍了一個很大的家族,這是後話不提。

  這一次鮮卑王庭的進犯在平北城內並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特別是普通百姓,恐怕引起他們注意的只有淮北王世子出征及凱旋時的盛大的儀式,甚至穆瑞等人被處決和很鮮卑人被流放也沒有激起太多的水花,整個平北城一直與過去一般繁榮安定熱鬧。

  但其實,這一次淮北所面臨的困難完全不同於過去,如果沒能及時處理好,那麼淮北的北部、中部包括平北城定北城,以及南部就會同時發生戰亂,要知道鮮卑人是歷史上有名的馬上強族,他們還是歷史上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建立國家與政權僅次於漢人的民族,到時候形勢會如何很難預計。

  司馬十七郎從來不敢輕視他們的實力,所以在處理上就更為低調,而朝廷在淮河南岸調集了幾萬大軍隨時準備北渡的事情更是不可能公之於眾的。但是穩住淮北的司馬十七郎肯定不會如此就放過朝廷。

  旭兒送回了在鮮卑王庭那裡截獲的朝廷與鮮卑人來往的證據,司馬十七郎讓人全部送往了朝廷,又給朝廷上了摺子,質問道:「吾自北渡以來,憚心竭慮,被甲枕戈,征戰十數年,初定河北,為中原建立藩屏。難道京城眾人不需擔憂南下的胡人後,就已經忘記衣冠南下之時的淒慘經歷,忘記先皇遺詔乎?」

  「淮南淮北同出一脈,同氣連枝,朝廷為何會勾結胡人,進犯淮北,難道要將漢人的家園再次送到胡人手中嗎?」

  據目前所掌握的情況看,還是在司馬十七郎還沒有取得黃河以北土地的時候,鮮卑王庭就已經派人與淮南的朝廷暗通曲款,想雙方夾擊消滅淮北政權。那時朝廷並沒有答應,畢竟在當時,淮北還沒有那樣強大,而且總歸是擋在他們前面的一道防線,總好過淮南直接與胡人接壤。

  事情就這樣擱置下來了,又是幾年過去,淮北不斷發展壯大,甚至還將長城以南的大片故土地收復,淮南卻越發羸弱了。於是有人又想起了當年鮮卑人的提議,雙方開始了合作。

  第一步是借著鮮卑貴族歸附淮北王時將一些穆瑞這樣的奸細插入其中,除了準備叛亂和接應鮮卑王庭南下外,他們還準備諸如刺殺淮北王的計劃;第二部就是由朝廷向鮮卑王庭提供火器密方、金銀財帛等支持,讓他們渡過難關,早日南下;第三步就是找合適的機會三處一同發力,將淮北王建立的新淮北瓜分。

  恰好這兩年,淮北王妃先是稱病離開平北城,再就是淮北爆發的大規模疫病,然後淮北王妃真病了,淮北王傷心之餘稱病將政務交給世子,正是絕佳的時機。

  只是到了執行的時候,朝廷到底還是心虛的,他們想在鮮卑王庭有了實質的進展後再出兵,沒想到的是他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淮北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鮮卑人提前解決。

  而淮北之所以能夠能有如此完美地行動,其實還要歸功於朝廷,正是由於他們的種種不爭氣,很多人早已心向淮北。在離開朝廷十幾年後,淮北王對於朝中情況的掌握已經超過了他在朝中之時。

  甚至朝廷最後撤兵還很讓司馬十七郎失望。如果淮南的軍隊真地過了淮河向自己的同胞揮起屠刀,那麼天道人心就會完全站在淮北這邊,事情也就簡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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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實踐諾言重返京城 展示軍威見駕省親(一)

  絲毫不出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之料的,淮南的朝廷陷入了萬夫所指的境地後,皇上馬上下了旨意徹查,與鮮卑人勾結的罪名最終落到了丁相頭上,丁相被處死,丁皇后被廢,丁家一家老小都被流放岸洲。

  皇權社會就是這樣,所有的錯都是臣子的,而皇帝肯定只是被矇騙了。儘管完全明白,丁相沒有皇帝的首肯是不可能與鮮卑人勾結,並調集大軍陳兵淮南的,但是司馬十七郎也只能默認。

  皇上在處決了朝中的奸臣後,賜淮北王九錫,奏事不稱臣,受詔不拜,出入稱警蹕,使用天子車駕等等極高待遇,又在朝臣的建議下以極熱情的姿態邀請淮北王回京,「昔年曹氏兄弟作『煮豆』之詩,為世人恥笑,如今淮北王與朕同為司馬氏皇族,同根而生,定然不會為同室操戈之舉!」

  皇上一直是很聰明的人,不過幾件大事看來,他的心思一直用在這些小巧上了。是的,他給淮北王當年漢末時曹操和魏末時司氏所得的九錫冊封,喻意實在太過明顯。司馬十七郎收到詔書後不禁大笑,然後寫摺子將大部分超出臣子應得的待遇辭掉了,只受了仿當年當年漢丞相蕭何參拜不名、劍履上殿。

  皇上想將司馬十七郎架到火上烤,也要看司馬十七郎會不會就範。淮北王一向以人品道德出眾和和堅守大義聞名於世,怎麼會自毀名聲若是呢?作為司馬皇族的後人,他天然地就具備繼承皇位的可能,根本不用搞曹操和他的先祖曾經玩過的那一套。

  這些退為進的手段,豈能束縛住如今的淮北王?司馬十七郎將皇上的親筆書信拿給盧八娘看,又笑道:「別的都不必理他,只是我們確實應該回京城了。」

  淮北取得天下的大勢已經完全形成,到這個時候在說不想什麼的也並不現實,但是如何完成最後一步非常考驗司馬十七郎的政治智商。盧八娘早就知道他一定不會急吼吼地把皇上拉下馬,自己登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司馬十七郎沒有那樣目光短淺。

  至於他會如何做?盧八娘猜想他會等待更合適的時機,用更名正言順的方法完成最後一步,已經成長為一個出色的政治家戰略家的司馬十七郎最擅長的就是把握時機。

  至於回京,本就是他們計劃內的,而且還有比現在更適合的時候了嗎?

  先前淮北剛有了成績時,皇上一直想將淮北王招到京城控制在自己手中,隨著形勢的變化,朝廷已經並不再想淮北王入京了,很明顯是怕司馬十七郎進京會對皇權產生影響,現在迫於情況只得再邀淮北王進京,也算是適得其會。

  司馬十七郎提筆回復了皇上,「憶昔年臣與皇上同伺先皇圍獵,有猛虎突現於駕前,臣於前射殺猛虎,皇上則捨身擋在先皇身,先皇脫險後讚揚撫慰你我君臣之語猶在耳邊。」

  「如今臣不負先皇所托,收復河北故地,正當踐行當年的誓言,回京祭祀列祖列宗,亦於先皇陵前回覆聖命。」

  於是,淮北各處的官員們忙碌起來,淮北王攜妻子回京實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安全保衛工作首當其衝,然後就是起居用度,最是忙得焦頭爛額的是司禮處的官員,他們對於淮北王以什麼樣的禮儀來朝見皇上非常重視,三番五次地與朝廷的官員們協商,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問題都要探討半晌。

  畢竟淮北王不是一般的王爺,見駕中所應該使用的禮儀非常深奧,完全值得博學之士引經據典、旁徵博引地討論一段時間。

  回京的準備工作陸陸續續用了半年多,到了第二年春天,司馬十七郎才帶著一家人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再次渡過淮河,看到繁忙的渡口和往來不絕的船隻,淮北王指點著各處對盧八娘慨歎道:「一轉眼過了十六年了!」

  「可不是,那時旭兒還這麼小,只能抱在懷裡,」盧八娘指了指三個兒子,「至於你們倆,更是生在淮北長在淮北。」

  當然就是生在淮北的旭兒也不可能對京城有任何印象了,難免好奇地詢,司馬十七郎便在路上給他們講了京城中親友故舊的關係以及一些士族門閥的情況。

  過了淮河後,淮南的一切都與淮北有著很大的不同,淮北王一行在已經很破敗的官道上就尤為顯眼。

  排列整齊的旌旗上面飄著斗大的淮北、司馬字樣,描著金邊的大字在風中威武地飄搖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將士們甲胄鮮明,按照馬匹的顏色分成不同的方陣,雪亮的刀刃以同樣的方向刺向天空,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

  不過,最為奪人眼球的就是淮北王妃儀仗中的女兵方陣。正值花季的小娘子們身著戎裝,腰繫長劍,騎在高頭大馬上,嬌柔中帶著英武,讓淮南人大開眼界。

  這隊女兵是回京前淮北王為了保障王妃的安全特別組建的,畢竟高牆內院中女眷們的活動不方便有男人存在,而淮北王又特別不放心王妃。

  淮北,包括青山城在內,原本並沒有專門的女兵,人是從醫療隊和官學及幾個書院中臨時選拔的。選拔條件之高令人乍舌,忠心、才學、武力、騎術以及身高相貌等等,無一不是一時之翹楚。

  而有了此次南下經歷的女孩子們在將來幾乎都成為淮北的精英,她們中還有人為淮北組建了真正的娘子軍,將來隨著武帝開疆拓土。

  淮北軍不僅展示了超強的武力,更給淮南人留下了親民的印象,一萬多人的隊伍一路行來,沒有發生一起擾民的現象,更不會取一絲一毫的民財,沿途所需任何物品皆按價付錢。

  民心就是這樣積累起來的,當然再配合適當的宣傳,淮北王的聲望如日中天,整個淮南都在仰望著他。

  進入京畿,司馬十七郎並沒有按朝廷的安排直接進京,而是帶領王妃世子還有兩個兒子先到了皇家寢陵,拜謁祖先。離開陵園前,他將當年在陵前斬石立誓所用的佩劍留在了皇祖父的陵殿內,以示自己完成了皇祖父的囑託。

  正如當年北上前一般,司馬十七郎再次在皇家陵寢前駐軍,第二天一早拜別先祖,才向京城進發。

  離城外的長亭還有一段距離時,一名華服青年帶著僕從立於路邊迎接,名刺遞了上來,原來是孟白的長子孟鶴。

  司馬十七月郎令人停了車駕,孟鶴趕緊上前行禮,「拜見王爺王妃,拜見世子,拜見二位郎君。」又道:「家父偶感風寒,臥床不起,特遣小子前來迎接。」

  原來孟白病了,盧八娘不由得擔心地問:「你父親病情如何?」

  「已經請了太醫,說是不礙的,只要靜心調養些日子就好了。」

  孟鶴語氣裡很是輕鬆,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便也放了心。再看看這個與孟白頗有幾分相似的年青人,想到他一大早就在長亭之前很遠等候,一定是很辛苦,盧八娘便含笑點頭道:「你有心了。我與你父親如兄妹,以後只按親戚稱謂便可。」

  「是,姑父姑母,」孟鶴從善如流,馬上改了口,又向旭兒三個笑道:「表弟們初到京城,恐怕不大熟悉,我可以陪著大家到各處逛逛。」

  孟鶴言語殷切,人情練達,很容易就得到旭兒三兄弟的好感,大家說了一會兒話,車駕啟動了,孟鶴帶人併入了淮北王一行中,與旭兒三兄弟在一起談笑,過了一會兒到了長亭。

  皇上派了太子、楚王及左右丞相帶領百官前來迎接,又有齊郡王府、魯王府盧家、崔家等等諸人前來迎接,一時間冠蓋如雲。司馬十七郎帶著兩個大兒子在前面行禮應酬,留著順兒陪盧八娘在後面車上等侯。

  沒多久,旭兒陪著一位少女和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來見盧八娘,「母妃,父王讓我將孟氏姐弟送過來。」

  「拜見王妃,拜見三郎君。」少女帶著小男孩行雲流水般地向盧八娘和順兒行了禮,又道:「家父臥病,家母命我們姐弟前來迎接王爺王妃,世子及兩位郎君。」

  這少女相貌秀麗,舉止清雅,舉手投足間如飛雲出軸,令人見之忘俗,正是將孟白與崔六娘的優點集中在一起,盧八娘一笑,「你是孟家的慧娘吧,」又指著一直規矩守禮的小男孩道:「孟家的十二郎孟松?」

  孟白有三十多個子女,其中崔六娘所出的為三女一子,前兩個嫡女已經嫁人,待自閨中的自是嫡三女孟慧娘了,孟六娘帶著的小男孩應該就是她的同母弟弟孟松。

  「回王妃的話,正是。」孟慧娘恭敬地答道。

  「不要這樣拘束,就叫姑母吧。」盧八娘笑道:「松兒來車來與順兒一起玩吧,他正嫌太悶呢。」然後又叫孟慧娘到自己身邊坐了,「且得等上一陣子才能進城呢。」

  孟慧娘叮囑了弟弟一聲,「好生陪著三郎君玩,不許調皮。」才放開了弟弟的手,然後再三不肯與盧八娘並坐在車上的正位,最後只在下首端正地跪坐下來。

  盧八娘詳細問了問孟白的病情,聽到也確如孟鶴所說一般就放下了心,又問了崔六娘的狀況,轉眼就見旭兒還呆立在車旁,不由得一笑,「旭兒,你去前面對你父王說一聲,等進了城派幾個可靠的人送孟氏姐弟回孟府,要是方便也將禮物也打點過去。」

  旭兒讓母妃這樣一說,臉竟然全紅了,這些小事哪裡用得著母妃親自吩咐呢,母妃是在提醒自己失禮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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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實踐諾言重返京城 展示軍威見駕省親(二)

  上萬的淮北軍不可能全部進城,按事先的安排七千人駐紮在城外,三千人跟隨淮北王身邊。這三千人又是淮北軍中精華的精華,他們繼續向京城人士展示了收復故土的威武雄壯之師。

  淮北王入京後,第一步就是進宮見駕,淮北王妃自然同時進了後宮。

  說起來皇上已經廢了兩任皇后了,現在在宮裡主持宮務的是吳妃和尹妃。吳妃還是陳王潛邸的舊人,原與淮北王妃相識,她出身小士家,只生過一個女兒,早已經出嫁,一貫低調,對淮北王妃姿態放得特別低。

  而陪同吳妃的尹妃,其實非常受皇上的喜愛,只是因為出身庶族而不好讓她直接主持宮務,只好將吳妃推在前面,但據說宮中的事情都是尹妃作主。她對淮北王妃不只是客氣了,甚至還帶了些討好。

  畢竟尹妃有一個兒子,她就是為了兒子著想也要努力與淮北王妃交好。

  盧八娘豈能不知,她就是在淮北也一直關注著皇嗣的情況。

  現在皇上共有三個兒子,長子為先皇后陸妃所出,現在二十歲上下,早已經冊封太子十餘年。

  早年間,皇上對太子極其寵愛,不過後來陸氏專權,特別是陸后被廢父子漸漸離心,而太子因思慮過重,原本極弱的身子就更加糟糕,聽說近兩年內很少出面,一直在東宮休養。

  皇次子就是楚王,生母也是出身陸氏,今年也有十六七歲了,是皇上養大的第二個兒子。當年很多人傳言陸后殘害皇嗣,其中的一個證據就是其他妃嬪所出的皇子都沒有養活,只有陸氏姐妹的兒子長大了。

  楚王不同與皇上和太子,身體非常康健,這也是他特別得皇上喜愛的最重要原因,年紀還小的他所擁有的封地早已經超過了他的叔伯們,是朝中最富有最有權勢的親王,當然要除外司馬十七郎。

  陸后被廢事件對楚王同樣有很大影響,皇上不只廢了陸后,也將他的生母陸妃降了位份,特別是在皇上廣納后妃,又生下了兒子後,楚王所得的寵愛明顯下降了很多。

  至於第三子,正是尹妃所出,剛過三歲,冊封趙王,這個孩子之所以勝出就是他活過了三歲,而宮內這幾年內新生兒多半夭折了,留下的男孩只有他一個。眼看著皇上年近半百,疾病纏身,趙王應該是他最後的一個兒子。

  皇上嫌棄太子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而且太子的身體很可能熬不過他的父皇,楚王從小嬌奢太過,又沒有按太子的標準去教養,在朝中的風評不佳,所以就給了尹妃以希望。

  在這個時候,如果能得到淮北王的支持,那麼太子和楚王都算不了什麼,尹妃笑著上前不肯讓淮北王妃行禮,「王妃,我一直在深宮中,又年輕不懂事,正要王妃來指點指點呢,哪裡敢當王妃的禮!」

  「哪裡,娘娘們將宮裡管得很好了。」盧八娘推讓了一下便就勢坐了下來,畢竟她是親王妃,按品級比起普通的宮妃還要高一些,雖然論輩份,從皇家看二十還不到的尹妃算是她的庶叔母,但是從盧家這邊論,尹妃又要算她小輩的表親,總之,她也沒有必要對尹妃等人太過客氣。

  「早聽說淮北王世子和兩位郎君都是人中龍鳳,淮北王一直忙於征戰,一定都是王妃教導得好,我要向王妃學學怎麼教導趙王呢。」

  盧八娘看著一直被宮人抱在懷裡的趙王,知道尹妃的目的,只是敷衍著笑道:「趙王龍章鳳姿,貴不可言,尹妃只等著享兒子的福吧。」轉而與端睿長公主等幾位公主打了招呼。

  皇家一向如此,列王很難得到皇上的信任,而公主因為沒有繼承權,反而可能與宮裡的關係更好。就比如眼前的端睿,是皇上的同母姐姐,她和她的胡駙馬在皇上繼承皇位時出了很多的力,所以一直很得皇上的尊重,經常出入宮中,而宮裡的宮妃們都對她特別客氣。其他幾位公主,有皇上的姐妹,也有她的女兒,雖然不如端睿的聖寵,但總也都是有體面的。

  盧八娘雖然是小輩,但是她的身份已經足夠與長公主平起平坐,而她又不用討好端睿,所以只略一頜首便打過招呼,至於其餘的幾位小輩公主都主動地招呼淮北王妃。

  至於各位王妃、郡王妃等,更是沒有一個地位上能壓倒淮北王妃的。就這樣,盧八娘突然發現自己的身份確實足夠高了,進了宮竟然都不必向別人行禮了,除非皇帝再迎娶新皇后。

  所有的人,包括看起來非常嚴厲的端睿長公主,也都對她異常客氣,圍坐在一起說說笑笑,當然說的都是沒有多少實質內容的話。沒有多久,就聽前面的朝見已經結束,盧八娘便起身告辭,「改日再來拜見娘娘們。」

  「也好,淮北王和王妃舟車勞頓,皇上也說過上幾日後再舉行宮宴。我就代大家送送淮北王妃吧,」尹妃熱情將淮北王妃送到宮門,見已經看不到大家了,向她低聲道:「趙王年紀還小,還可以教導,不比長大了怎麼也養不熟。」

  盧八娘一笑置之,看來司馬十七郎一直覺得皇帝修身齊家不水平不高確實有道理,一個宮妃竟然敢公開拉攏權臣,為自己的兒子做打算,皇上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而尹妃這番舉動,又是不是尹家的意思呢?

  盧八娘再次登上車駕,就聽說捷兒和順兒已經成郡王和縣公了。

  原來在朝堂上,司馬十七郎在眾臣面前表態,他此番應詔前來就是為了祭奠列祖列宗,回覆先皇,並面見聖上,看望親友。秋天時他就要重新回淮北了,畢竟那裡與胡人接壤,戰事不斷,他必需保障朝廷北部的安全。

  這就直接向皇上表明他對皇位並沒有窺伺之心,也算是讓皇上和朝中一些人放鬆了不少。不管怎麼樣,世上皆知淮北王言出必行,有了他的這些話,大家就又能安安穩穩地再過幾年了。

  鑒於司馬十七郎的地位,早已經是賞無可賞,封無可封了,淮北世子的情況也是一樣,於是捷兒和順兒就都得到了爵位。

  其實呢,不管是司馬十七郎還是盧八娘根本沒有把這兩個爵位放在心上,他們早已經給兩個小兒子準備好了封地,爵位還不是什麼時候想要就會有的?就是捷兒和順兒也沒怎麼樣,捷兒一向不在意這些,至於順兒,他還不大懂呢。

  於是一家人按原來的計劃到齊郡王府拜見齊王太妃。

  忠孝仁義,孝僅在忠之後,是儒家思想的中心,也是淮北王一直堅持的。他當年曾降爵為父王贖罪,又帶孝出征攻克子思城,平日四時八節對於嫡母齊王太妃都要送來大批財物,奉養周到。

  眼下回到京城見過聖駕後便直接到了齊郡王府,拜見嫡母和長兄。

  過去的齊王府已經變成了郡王府,府第雖然還是過去的府第,但是早不再當年日夜笙歌的情景了。自齊王過世後,齊王世子雖然繼承了王爵,但卻因「於國無功」被皇上降為郡王,所幸因齊王太妃還在,皇上並沒有將齊王府收回。

  經過齊王喪事後的一番整頓,齊郡王府現在雖然夠不上森然有序,但也勉強可算家宅安寧了。聽說湖陽郡主為王府定的份例標準現在還在應用,執掌家事的齊郡王妃一絲都不敢改動,而來自淮北王的供奉也為齊郡王府的經濟做了保障。

  當然這些年裡,齊郡王府也出過幾次事,最大的一次就是府裡的十三郎在外面惹事,結果他由原來只瘸了一條腿便成了兩條腿都斷了,只能高臥在床上。聽說齊郡王得知消息後把人抬了回來,問都沒有去問一聲打人兇手,反倒如釋重負地說了聲,「可算他以後不會再去惹事生非了。」

  於是就在齊郡王府的息事寧人之下,司馬十三郎就白白成了廢人,齊王府的子弟們在外面再也不大敢做過格的事了,齊郡王連親弟弟被人打殘了也不會出頭,哪裡還能指望他管別人死活呢。

  當然也有幾個懂事想謀求發展的弟弟,他們大都去了淮北,淮北王雖然嚴厲,但是還肯給自家人發展機會,淮北王妃又是最大方寬容的嫂子,所有的弟妹們她都肯照應。對此齊郡王並不反對,還會替他們整治了像樣的行囊將人送走,總之,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保住王位。

  所以當淮北王一家到了齊郡王府時,齊郡王夫婦已經帶了一大群人親自在門外迎接,見到淮北王夫婦便拜了下去,而淮北王夫婦下了車也拜了回去。

  齊郡王夫婦爵位低於淮北王夫婦,而年齒又居長,國禮家禮尊卑正好是相反的。齊王府內眾人自然也都隨著齊郡王禮拜,於是齊王府門前跪倒了一片,尉為壯觀。

  好在這麼多人中自然有機靈的上前扶住淮北王夫妻,「一家子骨肉,不要這樣客氣了,母妃還在殿中等侯淮北王、王妃、世子和小郎君呢。」

  於是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進了齊王府內院正殿,齊王太妃依舊住在當年她所居住的大殿,大殿依舊華麗而森嚴,多年前就彌漫在大殿的香料味道依舊飄散出來,而齊王太妃已經變成了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婦人,由一大群女眷們扶著迎到了殿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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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細心叮嚀兄弟情深 淚水漣漣慈母心腸(一)

  就是再不喜歡庶子,齊王妃也得公正地說,如果沒有十七郎,齊王府有可能已經不復存在了。自己和兒子女兒都靠著十七郎才過得不錯,她真心實意地向著十七郎笑了笑,看著司馬十七郎的眼光似乎真帶了些慈祥,「這麼多年,還真虧了十七郎了!」

  「母妃,這都是兒子應該做的。」司馬十七郎帶著盧八娘和三個兒子跪了下來,「祝願母妃康寧長壽!」

  「小十七,趕緊起來吧,」齊王太妃攜起司馬十七郎的手一同進了正殿,「母妃身子還好,你不必多惦記,要以國事為重!」

  「是,兒自從接到先皇遺詔,未敢放鬆一時,十餘年夙夜憂慮,總算不負先皇囑託,收復故土,實現誓言,重回京城。」

  「先皇在九泉之下也一定會欣慰的,」不是親生母子,又沒有朝夕共處的親情,說起話來總是帶著幾分疏離,齊王太妃與庶子說了些場面上官話,然後問:「十七郎這次回京就要長住下來了吧?」

  原本殿內就是一片肅靜,在場有很多青年人,他們或是只在很小時見過司馬十七郎,或者在十七郎離京後出生從未謀面,都用景仰的目光看這位兄長、叔伯,淮北王早已經是一個傳奇。

  當然淮北王妃也收到了不少類似的目光,她身上的光環並不比淮北王小,聽說她當年嫁進來時住在王府最小的院子裡,成親滿一個月的時候,娘家都沒有接她回去住對月,現在盧家大房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後悔死了,可是淮北王妃所出的四房已經被分了出去,嚴格講不再是一家人了。

  現在聽到齊王太妃的問話,殿內更是靜得連一聲咳嗽也不聞,淮北王會不會就留在京城中了呢?傳聞中淮北王回京是要搶奪皇位的,他會不會真要當皇上呢?如果他當了皇上,齊王府自然也會雞犬升天的吧。

  「不,母妃,」司馬十七郎笑道:「兒子雖然收復了河北故土,但是塞北仍有胡人窺伺中原,幾十年內淮北恐怕還會邊境不寧。兒子奉皇上旨意回京祭奠先祖,拜見親友後就會再度北上,守住先祖打下的江山。」

  「噢,」齊王太妃似乎想再問些什麼,可是她明智地並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笑著指了旭兒兄弟說:「這是世子吧,這是老二、老三?果然都是好的。」

  旭兒幾個趕緊上前給祖母請安,又給眾位叔伯嬸娘行禮,家人相聚,其樂融融的態度肯定是有了,就連盧八娘也與過去相識的妯娌們和善地說笑著。

  有人就問:「世子已經十七了,是否定下了人家?」

  還有問到捷兒的,「二郎君也不小了,兄弟二人可以一同相看親事。」

  當然也有消息靈通的糾正道:「不能再叫二郎君三郎君了,應該叫郡王和縣公,皇上剛剛封的。」

  盧八娘溫和地笑著說:「這些年一直忙於征戰,兒子們的親事都耽誤了,也是應該相看的時候。」

  說完後她感覺到齊王太妃的目光裡閃爍了一下,殿內很多人也都流露出更多的表情。繼司馬十七郎宣佈他不會留京後,她也放了一個大消息,這樣的消息雖然沒有司馬十七郎不會留京重要,但卻更吸引女人的目光。

  淮北王的大兒子和二兒子來京城是相看親事的!幾乎有適齡女的人家都要關注了。

  看看情況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司馬十七郎便向齊王太妃道:「母妃,兒子先帶著王妃和孩子們回府,過幾天再來請安。」

  「我已經讓人準備了宴席,總要吃了再走。」

  「母妃,我們改日再來領宴。」初回京城,宮中的宴請尚且先推掉了,更是不可能留在齊王府,司馬十七郎道:「今天剛進京,還有很多事沒安排,日後再領母妃的宴。」

  「也好,你們先回去安排吧,改日再過來。」齊王太妃想想也就懂了,她站了起來,向司馬十七郎低聲道:「十三郎已經成了廢人,今天沒能過來,你別和他計較。」

  「計較什麼?」司馬十七郎奇怪地問了一句,然後突然想了起來,聽齊王府的兄弟們說十三郎成了廢人後時常在床上罵自己,大約齊王太妃怕自己因此對十三郎不利。其實對於這種腦殘行為,司馬十七郎根本沒放在心上,「噢,就隨他吧,只要他高興。」

  是啊,地上的泥可能會一直看著天上的雲,而天上的雲什麼時候會關注地上的泥呢?這就是雲泥之別。齊王太妃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多慮了,以十七郎的成就,他早已經把十三郎遠遠地扔在了後面,想都不會想起一下的。

  齊王太妃剛剛聽說世子和郡王都沒有定親時,心中還升起了一種壯志豪情,如果能將這兩個孫子的親事握在手中,十七郎夫妻總要受制於自己。但突然間她的心灰了下來,美好的想法也湮滅了,當年自己就沒贏過十七郎和盧氏,現在更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湖陽說得對,什麼時候都要看清形勢,擺正自己的位置。既然十七郎還肯敬自己這個嫡母,那麼自己也就按她說的當個大度的嫡母吧。就是十七郎當了皇帝,自己也少不了會是皇太后。

  淮北王府一家在齊郡王府上停留的時間與在皇宮差不多,這才回了京城的淮北王府,也就是昔年的英郡王府。

  從十幾年前淮北王變賣家產招募勇士北渡起,京城中的英郡王府就成了一座空宅子,不只沒有了東西,就連人也沒剩一個。

  最初還有宗室想把這所宅子要過去,但是宗人府裡與司馬十七郎關係親厚的宗室一直攔著,就是皇上提過一次他們也沒有同意將英郡王府將給他人。後來,隨著淮北王的節節勝利,再也沒有人打這所宅子的主意了,這所宅子就一直空了下來。直到半年前,淮北王府派人來將塵封了十幾年的府第重新打開,裡裡外外收拾一番。

  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現在看到的就是煥然一新的王府,雖然在平北城的淮北王府已經住慣了,但從熟悉的院落裡走過,似乎還是讓他們重感受了過去的時光。

  人員的安置是早就規化好了的,進京的淮北軍將士們井然有序地進入了王府,並做好安全工作。

  離開了淮北,最重要的莫過於安全問題。這一次淮北王入京將王妃和三個兒子都帶了來,既是顯示自己的心胸坦蕩,也是對於自身的安全有著絕對的信心。

  跟隨護衛的淮北軍及事先佈置的暗衛有足夠的武力是一方面,盧八娘還知道他至少掌握了朝廷護衛京城的一支力量和一個城門的防衛,當然這都是絕密的,不到最關鍵的時候絕不會暴露。

  於是盧八娘很是舒心地坐在榻上喟然長歎道:「這一天下來還真累呢。」

  「母妃,我幫你捶捶背。」在盧八娘患病期間,捷兒一直在身邊照顧她的起居,所以揉肩捶背都練得很熟了。

  順兒與母妃坐到了一張榻上,不滿地說:「到了京城就不停地行禮,大家都說些沒有用的廢話,一點也沒趣。」

  「明天我們出城看外祖父和外祖母,在那裡你就不用一直行禮說廢話了。」捷兒一下下地替盧八娘捶著背,又笑著向順兒解釋。

  「二哥,今天你沒看到,大哥送孟家的表姐和十二表哥來見母妃時,一直盯著孟家的表姐看,眨都不眨一下的,可有趣了。」順兒突然想起來這件趣事,趕緊告訴二哥,「孟表姐長得可真美,可是孟家的十二表哥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他說他母親從來不他出府門,只讓他專心讀書。」

  「別亂說,」沒想到順兒竟然注意到了旭兒當時的失措,不過也沒什麼奇怪的,旭兒那時確實有些傻了,盧八娘拍拍順兒的後背,「若是讓你大哥哥聽到一定會生氣的。」

  「我又沒撒謊,大哥才不會生氣,」順兒並不服氣,「孟表姐長得是漂亮嘛,我看大哥一定會娶她的。」

  「弟弟,不許亂說了,孟家舅舅病了,孟表姐只得親自帶了弟弟來見父王母妃,你要是再這樣說表姐也會不高興的。」

  「可是,孟家的大表哥也來了,為什麼不是大表哥帶著孟家小表哥呢?」

  捷兒看了看母妃,見她神情飄忽一直沒開口,便道:「順兒,如果去孟家你要與十二郎一起玩,沒有哥哥帶著你不許與孟家的大表哥出去,母妃你說對嗎?」

  「捷兒很聰明。」盧八娘一笑,又對順兒說:「你還小,要多聽哥哥的話。」

  正說著,軍中巡查的司馬十七郎和旭兒回來了,聽盧八娘要順兒聽話,便問:「順兒又闖禍了嗎?」

  捷兒趕緊道:「不是的,順兒今天一直很乖在跟在我後面。只是我見孟家大表哥來見父王沒有帶著弟弟,就囑咐順兒不要多與孟家大表哥接觸。」

  司馬十七郎在盧八娘身邊坐下,向著旭兒道:「你應該也是懂的,以後一定要引以為戒!」

  「是,父王。」旭兒拱手道。

  順兒看了看他們,疑惑地問:「我怎麼沒聽懂呢?」

  盧八娘笑道:「你這麼小還不用懂,趕緊讓人傳飯吧,明天一早要出城呢。」

  見過聖駕,又拜見了齊王太妃,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第二天出城去了盧家四房的莊園見盧四老爺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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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細心叮嚀兄弟情深 淚水漣漣慈母心腸(二)

  在淮北時,盧八娘一直覺得自己對家人並沒有太刻骨銘心的想念,畢竟她其實並不與他們是真正的一家人。她只要做到這個時代為人女兒的本份就行了。

  但是重新見到了鬢髮蒼蒼的父母那一瞬間,她心潮澎湃,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原來自己的思念這樣的深厚,她上前扶住他們,「父親母親,這麼久才來看你們,你們還好嗎?」

  「好,我們都好著呢。」盧四老爺聲音哽咽著回答,而盧四夫人早已經泣不成聲了。

  司馬十七郎扶住淚流滿面的盧八娘,示意兒子們上前行禮,「這是你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又道:「岳父岳母,王妃,見面是開心的事,大家應該歡笑才對。」

  「是,王爺說得對,我們不要哭了。」盧四老爺拉住老妻的手,「我們趕緊請王爺進去吧,不要一直站在這裡。」

  盧家四房與長房分居後,在原來的莊園裡又重新建了房舍。這片房舍雖然不象京城裡的盧府那樣高大森嚴,但也整齊雅致,厚重的青磚和精美的瓦當可以猜想到建房舍時不菲的支出,而用了昂貴玻璃窗子的主屋由於射進大量的陽光,顯得特別明亮溫馨。

  「托王爺的福,我們一直過得很好。」盧四老爺並不擅長言辭,很是誠懇地對大女婿說:「這些年,每一任縣令到任時都是第一個來拜訪我們四房,鄰居也都和睦,家裡兒孫又都孝敬,用度也足夠。」

  司馬十七郎對岳家從沒有給自己添一點的亂也是非常領情的,比起要經常性地為齊王府做些收尾工作,盧家四房安靜得就像不存在一樣,但其實盧家四房的幾個小輩都很有出息。

  成就最大的自然是盧檾,已經是淮北的中流砥柱了。而王妃的另外三個庶弟中還有兩個出仕了,一個也在淮北,另一個在朝廷,官職雖不高,也沒有顯赫的政績,但是名聲都很好。留在家中的庶弟一直勤勤懇懇地打理家事,照顧老人,在鄉間也是有名的孝子。

  「岳父謙和仁讓,方能一家和順興旺。」淮北王微微一笑,「岳父岳母如有何事,只管對我說。」然後又笑著受了幾個妻弟和小輩們的拜見。

  盧家四房原本人口單薄,從盧氏分家出來時也不足十人,但這些年下來,盧檾的長子已經有兩個兒子了,其他各房也都有不少的兒女和孫輩,算起來大大小小已經有了幾十口人,烏鴉鴉地站滿了屋子,只認起人來就認了半天。

  盧四夫人先是抱著盧八娘哭了半晌,總算擦了眼淚,又將旭兒三兄弟逐一地抱在懷裡,「都長這麼大了,個個都好,只有世子小的時候我抱過一回,這兩個都沒見過……」說著又哭了起來。

  一直在盧家打理家事的盧茵之妻黃氏趕緊將帕子遞上來,「母親是太高興了,太喜歡世子、郡王和縣公了,只是大喜的日子還是要笑才對。」

  盧四夫人接了帕子,哽咽著說:「我就是太歡喜了,還好有你提醒著我。」

  盧八娘幫四夫人擦了擦眼淚,向黃氏道:「這麼多年辛苦弟妹了。」

  「不敢當王妃的誇獎,」黃氏趕緊上前一禮道:「母親待我們極慈愛,待姨娘也極寬和,我們小輩自當孝敬。」

  因為盧四夫人極為溫和的性子,盧家四房一直是真正嫡庶和睦的家庭,當然這背後盧八娘曾用嚴厲的手段壓制了庶支的事情從來不為人所知,盧四老爺,特別是盧四夫人一直生活在他們自認為的幸福世界裡。

  於是在男人們把酒談笑,孩子們吃過飯便去了莊子裡玩鬧時,盧四夫人將盧八娘叫到她的屋子裡,與她並坐在一起語重心長地說:「你如今已經有了三個兒子了,總不要太妒了,多給王爺安排幾個妾室開枝散葉才對。外人看著自然會贊你賢良,就是王爺也會感念你,會對你更敬重。」

  盧八娘深知盧四夫人的想法是根深蒂固的,所以並不反駁,笑著點頭道:「好,母親放心吧。」

  盧四夫人雖然不聰慧,但是卻能覺出女兒的敷衍,這孩子從小就是如此,特別有主意,於是她加重了語氣,「我是為你好,別看著你現在瞧著還年輕,但畢竟歲月不饒人。再者王爺萬一真當皇上了,那時怎麼能不三宮六院,如果你還是這個樣子,小心被……」說到這裡四夫人也覺得不對了,馬上停了下來。

  在淮北,勸司馬十七郎當皇帝的呼聲一直都有,這兩年尤為高漲,不過到了淮南後還第一次聽到,還是從盧四夫人這樣一個完全不懂國家大事的人口中聽到,盧八娘一笑,「大家背後都說王爺要當皇上了?」

  「嗯,到處都有傳言,可是也有人說王爺不會的,因為他辭掉了皇上九錫的冊封。」盧四夫人其實並不關心司馬十七郎能不能當皇上,她只是擔心女兒,「不管王爺當不當皇上,他已經是權傾天下的王爺了,你不能再妒下去了,其實有幾個庶子並沒有關係,只要你真心對他們好,他們也會對你好的。」

  「你也不再年輕了,早應該看開一點,女人最重要的是正妻的地置,你看皇上都廢了兩個皇后了。皇家不同於士族,廢后、打入冷宮的事不少……」

  「還有,你這次歸寧,自己帶著兒子來就行了,怎麼還讓王爺陪你過來?王爺可是千金之體……」

  盧八娘第一次知道原來四夫人也能講這麼多道理,「母親知道的還真很多呀,」看著四夫人又要說什麼,搶先笑著問:「這麼多年,母親很想我吧?會不會怪我這麼多年沒回娘家呢?」

  「當然想,可是女兒和兒子是不一樣的,嫁出去了就是人家的人了,哪裡能總回娘家。」四夫人被轉移了思路,又說:「不要再給我送東西了,我現在的私房錢太多,根本用不完。我沒事就分成了幾份兒,將來給檾兒的幾個孩子和旭兒他們每人一些,雖然知道他們都不缺,但還是留著做個念想吧。」

  雖然盧四夫人說的話盧八娘幾乎沒有贊成的,但她完全明白盧四夫人愛自己,為自己打算的好心,再不插話,只靜靜地聽著,在內心體味著母愛的溫暖,她好喜歡這種感覺。

  在城外盧府住了一日,盧八娘再回京城後就準備去探望孟白,可是孟白卻先一步到了淮北王府。

  十多年沒見了,一眼看去,盧八娘不由得吃了驚,「你生病了?怎麼這樣瘦?」

  孟白其實比盧八娘大不了幾歲,與司馬十七郎年紀相仿,但是眼前的孟白手柱木杖,身形瘦削,面容蒼白,神態憔悴,看似要比看起來還英武的淮北王老了十歲以上。

  「沒什麼大病,就是染了一場風寒。」孟白也端詳著盧八娘道:「聽說你前年和去年各病了一場,都很嚴重,我一直很擔心得很,現在倒看不出,還是與過去一般。」

  「哪裡真能與過去一般,」盧八娘謙虛地說,但她還是在心裡暗暗得得意了一回,她病好後尤其注意養生,司馬十七郎又對她特別溫柔體貼,竟然恢復得特別好,體態略豐,肌膚瑩潤,甚至變白了的頭髮都重新變黑了。就是不施粉黛,看起來也不過三十歲上下,比起孟白真是年輕多了。

  但是她就是在孟白面前也不肯說起自己的私事,只是關切地勸道:「到了中年,總要好好保養才對。」

  「到如今我才明白,老話說的『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果然一點錯都沒有。」孟白自嘲地笑了一下說:「原以為自己能把握住自己,沒想到後來還是失去節制,結果今年大病一場,才突然發現身子已經掏空了。」

  盧八娘也曾聽聞孟白開了劇院後,整日與人沉湎於酒色,生活愈加糜爛,但原以為他只是為了以此表明與世無爭的態度,顯示士人的風采,免除皇上的疑心,但沒想到他竟然真地沉迷下去了。

  「你是受我們連累了,還真不如也跟著我們到淮北,在那裡做一個官員也好,當個文壇領袖也好,總勝過在京城混日子。」

  「我以為歷史不會改變,淮北不會被朝廷收復的,真沒想到你和十七郎竟然成功了。」孟白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雖然有些遺憾,但總歸沒有像你們一樣經過那麼多的磨難,我在京城的生活一直很優越輕鬆的。」

  孟白的話裡似乎還帶了些同情,可盧八娘卻有不同的感覺,她本就是寧可付出辛苦又喜歡有所收穫的人,更何況她覺得如果自己留在京城一定不如在淮北開心。不過,人總是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追求,不能勉強。

  於是盧八娘公平地說:「磨難肯定是沒少經歷過,但其實回首一看,收復淮北和河北也沒有那樣難,畢竟民心可用,軍心可用。而我們在其間並不只是受到了磨難,更多的還是勝利後的喜悅。」

  「對,你們是勝利者,勝利者永遠有話語權的。」孟白帶了些小小的失落,他就是再秀他這些年的優閑生活,也得承認在人屋簷下的日子與自己做主總歸不同的,但他還是豁達地笑道:「司馬十七郎呢?」

  「被皇上招到宮中商議國事去了,」盧八娘便也是一笑,並不煊染皇上自從聽到司馬十七郎親口說還要回淮北去,就對他異常親熱,比如今天一早就派了人,一定要將十七郎請到宮中去議事,「大兒子也跟著他去了,兩個小的去京城各處轉轉,見識一下江南名城。」

  盧八娘其實是個宅女,一向不喜歡閒逛,孟白也是知道的,所以也笑道:「如此看我來得正好。」

  「是啊,我本想等十七郎回來後一起去孟府探病,沒想到你病已經好了,又親自過來。」盧八娘歎道:「在這個世上,除了家人最牽掛的就是你。」

  「我也牽掛你,但是這樣急著來還真不是我的本意,」孟白道:「昨天你們剛從城外回來,崔氏就逼著我來淮北王府,我一再說你們從外面回來肯定要休息才推到了今天,這不一早就被催著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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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識人不明孟白嗟歎 愛女心切崔六設宴(一)

  崔六娘與盧八娘一直沒有太多的交情,關係也只是一般,她什麼時候對自家有了這麼深的情誼了?盧八娘不由得奇怪地問孟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們入城那天,世子不是將慧娘和松兒送回家裡了嗎?崔氏見了一面硬是說世子看上了慧娘,逼著我前來探問。」孟白將手一攤做無奈狀,「今天也是巧,十七郎沒在,否則我還真不好直截了當地開口。」

  對於孟白,盧八娘也要比對其他人坦率多了,「崔六娘沒看錯,旭兒是很喜歡慧娘,但是你總懂得兒女的親事我們總不能包辦,還要他們慢慢多瞭解,自己決定吧。」

  「我還以為崔氏一心巴結權貴自己腦補的呢,原來還真有這麼一回事。」孟白一笑,直爽地說:「但願慧娘能真與世子成就這門親事,也免得我一直被埋怨。」

  當年皇上有意選孟白的嫡長女當繼后,可是孟白當然不願意把花季的女兒嫁給比自己還大的老頭子當填房,便在皇上下旨前火速將嫡長女嫁給了崔家的長房長子——也就是盧七娘所生的遺腹子。

  在世人眼裡,孟白的嫡長女雖然能成為將來崔氏的掌家夫人,但是比起皇后之位,總是差得太遠。孟白可能就是為此被崔六娘埋怨,不過這樣的事情,在這裡也只有盧八娘能夠理解孟白了。

  「你不必與崔六娘計較,畢竟她的思想是這個時代的,總以為皇權至高無上,能做皇后更是無尚榮光。」盧八娘勸道:「你可以把道理講給她聽,陸后丁后的下場還不夠慘?固然你不會如丁相般折在朝中,女兒不會被廢,但皇上身子一向不好卻是真的,說不定什麼時候皇后就成太后了。」

  「唉,我原來也這樣想,但是你還不知道,我被你的堂姐盧七娘騙了。」孟白深深地歎氣,「我這次生病就是因為發現了事實,崔家姑爺身子一直不好,現在快撐不下去了,女兒說不上什麼時候就成了寡婦。而皇上,不管怎麼樣現在還活著呢。」

  「不行了?」盧八娘先是吃了一驚,然後馬上又想到當年在盧府的花園裡見到崔家大郎時發現他身體極弱,唇色烏黑,似乎有先天性心臟疾病,「是不是盧七娘的兒子身體有問題?」

  「是,我也才弄清不久,崔家姑爺與他的父親一樣,從小身體就特別弱,好不容易才養大,當年他的父親才活到十六七歲,崔家姑爺只是比他父親發病晚了幾年而已,估計是一種遺傳病。」

  「盧七娘在我急著嫁女時,做出一副不畏皇權,幫我排憂解難才急著結親的樣子,成功地騙過了我,直到姑爺病情嚴重到了再也瞞不住的時候我們才知道,她就是騙親。」孟白氣憤地說:「現在崔家姑爺命不久了,可憐我女兒還不到二十。前些天崔氏差不多瘋了,天天與我吵,我也是心裡窩火才染了風寒。」

  大約是說出來後心情放鬆一些,孟白開了個頭就沒停下,「我病成那樣,崔氏不但不肯前來照顧,只是每天遣個僕婦人來問侯了一句,做做樣子而已。可自從那天看到了世子,覺得我還是有利用價值,態度才緩和下來。不但來見我,還送了點心過來,看我好點就不停地催著我來王府探問。」

  真看不出一向沉默寡言、溫柔和順的崔六娘能這麼狠,不過盧八娘也理解,女人被逼急了是會比男人還要狠的。

  孟白倒還是很講道理,並沒有把責任全推到崔六娘身上,「唉!也不能完全怪崔氏,她生的二女兒親事也沒結好,所以心裡才恨我。」

  很多人說女子出嫁是第二次投胎,確實是非常形象的比喻,嫁好了自然或富或貴,夫妻恩愛,家庭和睦,嫁不好的則有各種淒慘,甚至也能聽到剛成親的小媳婦沒多久就丟了性命。在青年男女自己不做主親事的時候,作為決定者的父母確實是有責任的。盧八娘只得歎道:「你也不想女兒的親事不好。」

  「是啊,崔家姑爺有病的事,崔六娘從小長在崔府都不知道,我怎麼又能知道呢?」孟白向盧八娘訴苦,「你那個堂姐還是個惡婆婆,女兒肚子裡剛有喜信,她就急著在姑爺房裡放了人,結果嫡長女和庶子庶女差不多一起生出來的,然後更是放開了,幾年間庶子就有七八個。現在姑爺要不行了,我女兒還只有兩個親生的女兒。盧七娘實在是太可恨了!」

  盧七娘絕對是一個有頭腦會謀算的人,她為了給自己唯一的兒子娶個好娘子毫不猶豫地騙了孟白不說,可是就連小姑子崔六娘也騙了,實在是腹黑加心狠。不過盧八娘看來,人為自己的利益做些壞事實在太常見了,所以除了同情孟白還能怎樣?就是罵盧七娘又有什麼用?

  「對於崔氏所出的二女兒,我心裡最愧疚。」孟白告訴盧八娘,「當時崔氏看中了一個士家子弟,我因為知道那人房裡有不少美姬就沒有同意,而在庶族為女兒選了一個優秀的寒門子弟,心想女兒一定能過上夫妻恩愛的幸福日子。」

  「結果是寒門子弟飛黃騰達後卻更不堪吧。」盧八娘淡然地說,對於世情,她的洞察能力一向超強。

  「是啊,我助他有了名聲,當了官,可是他卻把我的女兒冷落在一旁,還振振有辭地說孟府裡也是一樣的,真是氣死我了!」

  「總之,現在孟府裡就沒有一件讓人心裡高興的事,」孟白突然間又想起前兩天發生的情況,「其實孩子們去迎接你那天,你就已經都猜到了吧,十七郎是不是背後又說我了?還沒進京城呢就給他看了笑話。」

  孟白病了,以淮北王府與孟府的關係,孟府派人迎接淮北王入京是應該的,但是一家人偏偏分成了兩批,孟鶴沒安時下的規矩到長亭外迎接淮北王駕,而孟松只能在嫡姐的帶領下出面,嫡庶之間的隔閡直接就暴露在世人面前,在當前的時代中確實是個大笑話。

  「我病了,一時沒精力管,結果兩夥子人就各懷心思,弄出這樣的事。」孟白搖著頭說:「我為什麼後來整日在劇院這邊住,也是真討厭她們每天打來打去,吵得我沒有片刻安靜,所以才放縱自己。」

  盧八娘想說做事做人都不能找藉口,錯了就是錯了,但是她已經不再是十幾年前言語鋒利,時不時地批評孟白的盧八娘了,又看到孟白的慘狀,也不忍讓他更難過,便輕聲問:「如果盧七娘的兒子果真不行了,那麼你可以讓女兒再嫁,還有嫁到庶族的女兒,也可以和離的。十七郎的嫡長姐湖陽郡主就是三嫁,現在過得很不錯。」

  「道理我自然明白,可是慧娘還沒嫁,女兒和離再嫁肯定會影響慧娘的親事,」孟白道:「再者湖陽郡主畢竟是宗室女,我們怎麼比得了?尋常的女子和離再嫁都沒有那樣容易,崔氏就第一個不同意。」

  這當然也是事實,世間的律法規矩,甚至道德都對權貴要放鬆一些,湖陽郡主又是那樣一個長袖善舞的人,別人真不一定能學得來。

  孟白訴了半天的苦,最後認真地對盧八娘說:「所以我真希望慧娘能與你的兒子結親,畢竟你總不會像這個時代的婆婆一樣,為難兒媳,給兒子房裡塞美人。」

  「可是我也不會像這個時代的婆婆一樣不問兒子就擅自決定兒子的親事。」盧八娘道:「旭兒的親事總還是要他自己做主,你也懂得,我希望他能夠找到攜手一生的伴侶。」

  「你能如此嚴格的管好兒子可真不容易。」孟白真心地贊道:「我原本也想讓孩子們不要學我,潔身自好,但是幾個兒子卻在成親早就通曉了兒女私情。唉,有些事很難管得住。」

  盧八娘對於孟府的情況還是知道一些的,那天捷兒教導順兒不讓他多與孟鶴來往她之所以沒有反對,就是聽說孟鶴雖然頗有文采,但京城的花樓他差不多逛遍了,又處處留下詩句,已經不只是風流了,這樣的人並不適合與兒子們來往。

  「也不只是我一人之力,十七郎對兒子們要求也極嚴格。」盧八娘沒有說出的是,言傳身教有時要比高壓政策還要重要,淮北王府裡從來沒有鳶歌燕舞、花紅柳綠的氛圍,所以兒子們也都沒有別的心思。

  「我懂得環境很重要,也許我當年就不應該辦劇院,孩子們從小跟著我一起看戲,耳聞目睹就學成了這樣,怪不得當年孟母要三遷呢。」孟白並不是不知道,而且他還自我嘲笑道:「所幸現在的時代對男人這方面還是寬容的,我的幾個兒子娶親還都順利。當然女兒們出嫁更是沒有問題,京城中有很多人家都願意與孟府結親呢。」

  盧八娘並不想反駁他,只是一笑置之,可是孟白還是在她的笑容中心虛起來,「我知道我自相矛盾了,既想女兒嫁到內宅清靜的人家,又想兒子享齊人之福。」

  「這也是人之常情。」盧八娘了然笑道:「我明白你想慧娘嫁過來不是為了淮北王府的權勢,而是看好旭兒會敬愛嫡妻,不納妾室。」

  但再多一句她就不會說了。

  盧八娘可以為孟白做出一定程度的讓步,但是卻不能拿旭兒的終身幸福來送人情,旭兒是不是要娶孟慧娘都由要他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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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識人不明孟白嗟歎 愛女心切崔六設宴(二)

  孟白雖然最初是打著來探問的旗號,但其實他想將女兒嫁到淮北王府的急迫心情不亞崔六娘。

  誰的孩子誰能不愛,能不盼著她好呢?

  但是他感覺到盧八娘未盡之言後,只得無奈道:「我是想,趁著士族譜還沒有重排,孟家的位置還在前面的時候趕緊把女兒們都嫁出去。你知道我還有一個與慧娘同一時辰出生的女兒,再有幾個稍小一些的,都到了打算親事的時候,就算是孟氏子女風評還好,但也未免有些著急。」

  「是啊可憐天下父母心,我也是一樣的。」

  「一樣是一樣,但你只有三個孩子,我差一點就是你的十倍,操的心哪裡能相同呢」孟白苦笑著說:「後來我只得弄出了避子湯藥,時間倒是與你的火藥差不多。」

  避孕藥其實也是人類歷史上非常重要的發明,但是盧八娘總不能這樣安慰孟白,她也不欲再談旭兒了孟慧娘的事,便轉而問:「慧娘行幾?為什麼一直叫慧娘,有什麼原故?」這時候對於沒成親的娘子們,通常的稱呼就是排行,而孟家其餘的女兒也都是一樣的。

  「說起來也是巧,慧娘出生時楊柳也同時生了個女兒,這個孩子倒底是誰先生的就弄不清了,兩邊為了出生的時辰一直爭個不休,後來大家就都習慣叫兩個孩子慧娘和美娘。」

  這樣的小事都不能決斷,盧八娘再次同情孟白。不過呢,也正是孟白一直參與內院的事情,才使得孟府的內院更加混亂。若是他能把內院完全放手給崔六娘,以崔六娘所受的教育,就是對姬妾略有苛刻,也不會對楊柳等人趕盡殺絕,孟府內院反倒平靜了。

  孟白顯然想讓他的每一個女人都過得更好,可美好的願望往往不是只靠想法就能實現的,而是要靠手段。孟白缺乏的正是手段,他一直太單純善良了。

  「坐了這麼久,我也乏了,」兩人說了許久,孟白看看時間告辭了,「故人見面還是很開心的,再說我現在回去,也算完成了崔氏的任務。」

  「你還是要想開一些,畢竟那麼多孩子,也不可能個個都順心如意。」

  「有時想到這麼多的煩心事,我就恨不得出家。」

  雖然知道孟白可能就是發發勞騷,但是盧八娘在送他走出了殿門時,還是鄭重地向他說:「我在一個海島上建了一個歐式的城堡,那裡安全而清靜,你如果需要,任何時候都可以去。」

  早在與盧八娘結識的時候,孟白就隱隱覺出她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現在聽了這樣的話並不奇怪,也完全明白盧八娘的城堡能夠開放容納的人並不會多,自己雖然不需要,但還是非常領這個情的,「謝謝你,盧八娘,世間雖然有許多不如意,但我還是要留在其間。」

  「只這一句話就說明你比我勇敢多了。」盧八娘想到自己曾軟弱到不敢面對現實,由衷地欣賞天性樂觀的孟白,自己在這方面還真要向他學習,一時心情大好,笑著向他道別,「回府告訴崔六娘我不反對旭兒與慧娘成親,這總能算上一個好消息吧。」

  隔天,盧八娘又在司馬十七郎和兒子的陪伴下去了孟府,崔六娘以極大的熱情招待了淮北王府一行。整個孟府佈置得花團錦簇,宴席上珍饈玉漿,就連孟白的劇院也停業了一天,專門為淮北王府一行人表演。

  崔六娘帶著女兒們殷勤地陪著淮北王妃在府裡轉了轉,又特別將她帶到了專門為娘子們所設的書房裡看看,「右軍與王妃一樣,一向重視女孩子家的教養,也與外面的男孩子一樣請了先生上課,孩子們不敢說琴棋書畫皆通,但也都略知一二。」

  書房建得很正規,設了兩三個教室,又有藏書樓,還有獨立的琴室、畫室、做針線的屋子等等。每間屋子的牆上都貼著一些規則、作息時間之類的,一看就是出於孟白之意。

  看來內崔六娘是把自己在淮北推行女子教育的事打聽到了一些,所以向自己展示自家的女兒有學問呢。盧八娘含笑道:「孟表兄才高八斗,孩子們當然不會差,只看這牆上貼的字畫,就知道孟家娘子們的學問都是極好的。」

  盧八娘原不過隨口一說,但是她馬上就被一幅掛在牆上的畫吸引住了,這幅畫上畫的是幾個仕女正在園中賞花,山水花木倒也罷了,只是幾名仕女中最邊上的一位神態閒適,衣袂飄飄,筆跡周密,緊勁連綿如春蠶吐絲,相當不凡,一旁的題款正是孟慧娘,「此畫不俗!」

  「王妃繆贊了。」崔六娘喜不自勝,不意慧娘竟能得到王妃的誇獎,「慧娘性子沉靜,先生也時常稱讚她。」說著向孟慧娘招了招手,「慧娘,你過來。」

  今天崔六娘接待淮北王妃時自然不會帶著妾室姬人,但是她還是將府裡年紀差不多的女孩都帶在身邊,不論嫡庶。做為一家主母,她總要表現應有的風度。

  而盧八娘也馬上身臨其境領教了孟白沉重的負擔,三四個年紀相仿的小姑娘表面上看著團結又友好,其實一直在爭奪自己的注意力。

  孟慧娘雖然是唯一的嫡女,但是並不處處爭先,此時她站在幾個姐妹的後面,見母親招手,便上前先向盧八娘一禮,然後抬頭陪著王妃一起看向畫作,臉突然紅了,就在盧八娘轉身欲離開時說:「王妃,慧娘有罪,這幅畫不全是慧娘所作。」

  其實盧八娘早就看了出來,最邊上的那位仕女與畫作的其它部分並不是一個人畫的。傳說王獻之的母親在幾千個字裡一眼看出有一點寫得特別好,結果這一點正是王羲之在兒子的字上加的。字跡也好、畫作也好,不同的人,不同的筆力,不同的風格,在高水平的人面前是瞞不住的。

  「噢,是先生幫你畫的?」

  「正是,那天慧娘畫了大半突然有事,是先生幫我補全了畫作。」

  「嗯,你也不錯。」盧八娘又細看了一會兒,揣摩那位作畫者的手法,「意在筆先,畫終意在。」正是本時代優秀畫家的思路,非常值得學習。

  「王妃,可是喜歡?我將先生傳來一見?」崔六娘試探著問。

  吃到美餐,不必一定要見廚師。美妙的藝術能夠溝通心靈,見不見畫師並不是重要的,盧八娘笑著搖搖頭,「不要麻煩了。」

  這時,一個小娘子捧著一幅畫上前,「王妃,請品評美娘的畫。」

  盧八娘略一怔,她也曾在盧府生活過,知道姐妹間暗地裡的爭奪,但是孟美娘竟然敢在嫡母面前就公然上前與自己搭話,還是挺出格的。她不去看崔六娘努力掩飾的晦暗臉色,低頭看了看畫。

  這位孟美娘就是與孟慧娘幾乎同時出生的,單純只從畫作上看,技法確實是要高於孟慧娘,流暢的線條可以說明她向先生學了更多,在畫作上用的功夫也要多很多,只是,也只是流暢而已,登堂卻不能入室。

  在藝術方面,勤學苦練是少不了的,但是僅靠勤學苦練又遠遠不夠,更多的時候還是要看天份。

  「也很好。」盧八娘點頭笑道,便被崔六娘挽著手走了出去。「小孩子們的玩意,倒讓王妃見笑了。」

  盧八娘果然也只大度地一笑。

  大家回到了花園裡,正好孟白也將司馬十七郎父子也帶了進來,見到女眷們便笑道:「如今春光正好,大家坐在這裡品品茶吧。」又指了指小輩們,「你們都是表親,也該互相認識一下,免得將來在外面見到了都不知道彼此。」

  盧八娘暗暗注意旭兒,見他緊隨在司馬十七郎後面,面帶微笑,舉止落落大方,只是眼光只追隨一人而動,就知道他對於孟慧娘確實有些不一般。

  這也許是愛慕,但也許是他在淮北長大,只見過北地剽悍的女子,卻從沒與江南如水般的少女打過交道,一時被吸引了而已。

  只要他能夠克制住自己,不再像那天的一幅傻樣,盧八娘就不再多管了。捷兒一向是不用她多操心的,只見孟白正將他拉在身邊談笑,顯然他們之間很有共同語言。見到母妃看向自己,他便笑著回了過來。然後盧八娘又向後看去,沒見到順兒,趕緊問:「順兒呢?」

  這時順兒與孟松手拉著手跑了回來,「母妃,我和孟小表哥去了劇院的後臺,那裡有很多有趣的東西!」

  這個年齡的小男孩正是淘氣的時候,順兒和孟松一定是動了化妝的東西,身上手上都沾了些亂七八糟的顏色。

  「不是不讓你去戲院那邊嗎?」崔六娘急道:「趕緊去洗洗!再換了衣服!」

  「是縣公要去看,我才陪著縣公去的。」孟松被母親責備了,一雙眼睛裡閃著害怕的神色,嚅嚅地道。

  盧八娘感覺到崔六娘的緊張,似乎孩子們去的是龍潭虎穴一般,便笑著說:「順兒一向是調皮慣了的,一定是他的主意,不關孟小郎的事。」

  「小孩們到後臺看看算什麼,不用太擔心!」孟白也笑著說:「更何況淮北王府裡有人跟著,更不會出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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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10:05: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九章 孟氏慧娘推脫獻藝 淮王世子託辭邂逅(一)

  崔六娘雖然不語了,但是盧八娘還是敏感地覺得她恨恨地瞪了孟白一眼。

  轉念一想,盧八娘也就了然。孟白的幾個長大了的庶子都傳有文采,又如孟白般地不羈,表面在士林中頗受推崇,但其實崔六娘卻明白那些虛名用處並不大,再者孟松年紀尚幼,所以她不肯讓孟松多接觸戲院之類地方,怕他學壞了。

  但是崔六娘管孩子的方法則走向另一個極端了,孟松看起來不免有些畏縮,十多歲的男孩一點朝氣都沒有。而孟白看著這個嫡子的神情也很無奈,他應該也認識到了,只是卻管不了罷了。

  這一對夫妻實在是有太多的分歧。

  「母親對松弟太過擔心了,」孟美娘再次出來,嬌笑著說:「父親還時常帶我們去戲院看戲呢,也沒什麼。再者淮北王府的縣公都不在意,松弟卻不敢,難道松弟要比淮北王府的縣公還要尊貴?」

  看來人的性格果真是會遺傳的,孟美娘完全繼承了楊柳的行事風格,當著外人和父親的面就敢給嫡母下不來台。

  崔六娘想來也是見慣不怪,神情還沒有剛剛知道孟松去了戲院後臺緊張,只笑著向盧八娘道:「府裡孩子實在太多了,右軍又怕我太累,所以只有慧娘姐弟四人是我親自教養的。」

  這是說其餘的孩子教養都很差了?

  盧八娘除了笑,還真不知說什麼好。幸虧孟白馬上接過話題解釋,「美娘性子就是太率真,不過才學卻是家裡女兒中最好的。美娘,你給大家彈一首《廣陵散》。」又向離他最近的捷兒道:「你在淮北可聽過《廣陵散》?昔年稽康臨刑前一曲終了便道從此不傳,其實並未真絕傳……美娘此曲較劇院這邊的老樂師彈奏得還好,來我們一起欣賞一下。」

  孟美娘果然讓人拿了琴為大家彈了一首,琴聲浩浩,直入人心。

  一曲終了,孟白笑問捷兒,「怎麼樣?」

  「昔日聶政為謀刺殺韓王,學琴十載,以此為晉身之階,成功復仇即毀容自盡,然後世上乃傳《廣陵散》。故此曲鏗鏗,其間殺伐決斷之音不絕於耳,孟家娘子得之矣!」

  孟白拍了拍捷兒歎道:「此所謂知音人啊!」

  這時孟美娘手捧古琴站了起來,走到捷兒身邊躬身道:「美娘請郡王彈奏一曲。」

  捷兒只得接了琴,放在身前,略調試了一下,便彈了一段廣陵散中《刺韓》一段,琴聲激昴,較孟美娘所奏更添慷慨之意。

  撫琴之手停了下來,可是琴聲猶在耳邊。孟美娘雙頰泛起了紅暈,「今日聽郡王一曲,方知美娘過去只是井底之蛙。」

  「孟娘子過譽了,」捷兒雲淡風清般地搖搖頭,「習《廣陵散》曲,必得先知聶政之心,懂聶政之意,然後將之注入琴中,流於琴外,方能彈出《廣陵散》之意,當年嵇康所謂《廣陵散》絕,正是此意。」

  「沒想到淮北蠻荒之地,竟然也有如此之風流文采。」孟白讚不絕口地向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評道。

  其實淮北早就非當年的蠻荒之地了,經濟繁榮後文化也同樣繁榮昌盛,但是確實沒有能夠與孟白在詩文上一較高下的文人。畢竟孟白挾上千年的文明積累,並不是任何人可以小覷的。

  「京城文風之盛,遠超淮北,但清談玄學其實於國無益,」捷兒亦道:「我唯傾慕表舅文辭壯麗華美,思緒天馬行空,可又有時婉約動人,有時豪放不羈,有時悲天憫人,一人千面,面面不同。」

  孟白眼光閃爍地看向盧八娘,見她正用充滿了驕傲的表情看向她的二兒子,明白了這番話果真是十幾歲的小兒自己說出的,不由得感慨萬千,可環視了一遍自己的兒子什麼也沒說。

  好在,孟家還有好幾位小輩在,大家見評論一首曲子就說了這麼久,早就有些不耐了,孟鶴寫了一首詩獻了上來,「請王爺和世子點評。」

  司馬十七郎與旭兒一一看過,只是贊好,孟白卻獨拉著捷兒一起說話,想來也看出淮北王府裡只有捷兒才是真正懂得高雅藝術之人。接著就像文藝匯演開始了一般,孟家的小娘子們這個舞蹈那個吹笛,還有寫字畫畫的,孟鶴和幾個庶弟也寫了詩文呈了上來。

  差不多所有人都表演了自己擅長的,只不有孟慧娘一直端坐不動。孟白倒也沒忘了他的這位嫡女,笑著說:「慧娘的字寫得特別有風骨,你寫給王妃看看,要知道王妃可是書畫大家。」

  孟慧娘依言起身,可是並沒有真在現場寫什麼字,而是向孟白行禮道:「父親,王妃剛剛已經見過慧娘的字畫了。」雖然在長輩和親戚面前展現才藝也能說得過去,但是孟慧娘還是看不起美娘有如獻藝般的表演,畢竟是士族之女,而非歌姬樂女之流。

  孟白大約也想到這些,臉上就有點訕訕,就在盧八娘打算再隨口讚揚幾句將場面圓過去時,就聽有位僕婦進來向孟白道:「楊柳昔年曾受王妃恩惠,想來給王妃行個禮。」

  現在不只是崔六娘臉色變了,就是孟白也露出為難的神色。他倒不全是心疼楊柳,而是怕打了楊柳的面子傷了孟鶴和孟美娘,但是真讓楊柳上來,就是盧八娘不說什麼,可是淮北王恐怕就不會答應。

  就在他還在猶豫的時候,司馬十七郎已經站起了身,向盧八娘道:「近日天天應詔入內,一直覺得身子疲乏,我們早些回府休息吧。」

  盧八娘只得扶著他伸過來的手站了起來,向臉已經完全漲紅了的崔六娘道:「今天過得還真愉快,改日到王府裡玩。」說著便陪著司馬十七郎向外走了出去。

  「唉,你們就鬧吧,總算把客人鬧走了才會罷休。」孟白歎了聲氣追上來向司馬十七郎道:「你也是庶出,總該理解庶出之人急於出頭的心理。」

  司馬十七郎停下了腳步,微笑道:「他們的心理我能理解,只是不理解孟表兄的心理。」

  孟白追過來的時候神色還是很坦然的,但現在他的臉一點點地僵了下去。作為倍受推崇的一代名士,就是皇上也沒敢這樣奚落過他。可是淮北王竟然完全不給他面子。

  他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盧八娘,可是盧八娘卻一言不發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第二天,崔六娘一大早就來見淮北王妃,進了內殿還沒坐下來就哭了起來。

  盧八娘一直不喜歡別人在自己面前哭,但也不免有些同情崔六娘了,便待她哭聲漸漸停了說:「哭又有什麼用,有什麼話就說吧。」

  可是崔六娘又沒有什麼可說的,孟白是她自己硬要嫁的,還是想盡了辦法才嫁過去,這其中的事情淮北王妃從最開始就很清楚,她甚至無法埋怨。

  遙想當年自己嫁入孟府時,是那樣歡暢,那樣躇躊志滿。作為孟府唯一的女主人,她自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崔六娘沒想到的是,現實與理想永遠是有很大差距的,在奔向理想的路上,她付了太多太多。

  早知道孟白已經有幾個姨娘和孩子,她卻以為自己完全能應付,畢竟哪一家的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果然她懷上了孩子,順理成章地扶持自己的婢女去爭寵,又緊緊攬住了管家大權,按說應該達到了她的目標了。

  但是,事情並不完全如崔六娘之意發展,溫柔體貼的孟白有寵愛的妾室她能理解,但卻受不他對所有的妾室與自己相差無多,對嫡出子女也一如庶出,她苦口婆心地歸勸過,但是根本就沒有效果。

  令崔六娘更為遺憾的是她接連生了三個女兒,面對家中沒有嫡子的嚴峻情況,孟白卻是一臉地無所謂。她只有想盡了辦法,到處拜神禮佛,尋醫問藥,生下了兒子。

  接著就是大女兒的親事,明明皇上已經示意要大女兒入主中宮,但是孟白就是非要把女兒嫁回崔家,結果自己的堂嫂竟然隱瞞了兒子患病的實情,女兒年輕輕的就要守寡了。

  然後就是二女兒,本應該嫁入到高門大戶的嫡女竟被許給了庶族,更可恨的是婆母不慈,丈夫不敬,整日鬱鬱寡歡。

  終於,上天似乎可憐她,就在為慧娘的親事發愁時,淮北王世子來到了孟府,真是最完美不過的親事!可是又被孟白弄砸了。

  淮北王離去時眼睛裡露出的不屑讓崔六娘已經完全失去了信心,難道慧娘也要與她的兩個姐姐一樣錯過好姻緣?

  「我就是想說,慧娘真是可憐,她是孟府裡最漂亮的女兒,又極懂事,我心裡疼極了!」

  孟慧娘是很好,可是到自己面前哭訴能改變什麼嗎?

  很快盧八娘就知道崔六娘來訪的目的了,她哭了半晌,終於緩和了下來,但一開口就是重磅炸彈,「孟右軍,他,他是想把美娘許給郡王!」

  這可能嗎?但盧八娘略一回想昨天的情形也就相信了,崔六娘說的不錯,這還真是孟白能幹出的事。當天孟白確實一直拉著捷兒與他在一起,而且不停地在捷兒面前讚揚美娘的才華。

  盧八娘雖然並不真心重視嫡庶,但是她也從沒想過自己的兒子會娶一個庶女,畢竟時代的價值觀就是如此,所以她完全忽視了孟白的思路。

  「你們來之前的頭一天晚上,孟右軍住在楊柳的院子裡,」崔六娘還帶了些抽泣,「一定是楊柳唆使他有了非份之想!」

  崔六娘其實並不懂孟白,孟白之所以起了將美娘也嫁入淮北王府的心思,並不完全是楊柳唆使的,至少在盧八娘分析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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