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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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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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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21:57: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章 細叮嚀父母意不同 共明月作畫傳深情(二)

  但是盧八娘的辦法用盡了,卻統統沒用,捷兒溫和地接受了母妃的相親安排,但是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他從來都是禮貌周全而疏離。

  「捷兒,柴小娘子甚至根本不知道你的心意,你就這樣一直等下去嗎?」

  「母妃,她其實知道的,雖然我們什麼也沒說過,但是我知道她懂得的。」捷兒將一幅圖畫拿給盧八娘看,上面是栩栩如生的和合二仙圖。

  和合二仙主婚姻和合,因此和合二仙圖一般掛於新婚夫妻居所,正是恭賀新婚之喜常用之物。眼前這幅和合二仙圖顯然為陸畫師所作,二仙面若孩童,滿面笑容,一人捧手持荷花,一人手捧圓盒,圓盒中還飛出五隻蝙蝠,寓意和諧有福。畫中流露出滿滿的祝福之意,盼望捷兒早日成親,幸福美滿。

  「她知道我們不可能,所以祝福我。」捷兒道:「而我呢,心裡只有一個她,別的人怎麼也容不下了。」

  盧八娘怎麼也不可能逼著兒子娶個他不喜歡的女子,於是就這樣過了一年,捷兒又長了一歲還是孑然一身,她不得不將陸畫師的事情告訴了司馬十七郎。

  「什麼!是柴氏女?還是個寡婦?」司馬十七郎震驚了,「你還一直瞞著我,早該讓我來管了。」

  然後他立刻將捷兒叫來,循循善誘生氣發火,一連教導了好幾日,最後歎了一口氣對盧八娘說:「你往捷兒屋裡安排幾個美貌的侍女吧。」

  「你也沒勸動?」盧八娘搖搖頭說:「沒用的,要是捷兒是喜歡美色,他也不至於喜歡陸畫師了。」

  「試試吧,我年輕時看到美女也難免心動,」司馬十七郎看著盧八娘又有些羞愧地說:「那時候真糊塗,你不會生氣吧?」

  男人看到美女心生喜歡,其實是很自然的反應,但是只有控制不住自己才不可原諒,盧八娘想想司馬十七郎這麼多年拒絕了不知多少美女,心裡不但不氣,反笑道:「就聽你的吧,但是我可以肯定不過是徒勞。」

  捷兒收到了美女,並沒有將她們趕出去,而是讓她們做模特兒專門練起了仕女圖,然後他還將新畫好的作品送到了清荷畫苑。

  畫中的侍女或坐或立,或談笑或做些雜事,但都是神態嬌憨,天真可人,絲毫沒有一點褻玩之意,反倒成了回應陸畫師和合二仙最生動的情緒表達。

  司馬十七郎見他的提議也沒能成功,竟然對盧八娘說:「我覺得捷兒實在是太像我了,對一個人能如此用心。」

  盧八娘驚訝道:「怎麼是像你呢?應該是像我才對。」

  兩人爭論了一會兒,最後司馬十七郎總結道:「其實他比我們都好,你說是不是?」

  「嗯,是。」盧八娘終於也承認了,捷兒這種純真、不摻雜任何俗物的感情確實超過他的父母親。

  也正是他這種執著,竟然讓一向對兒子的親事條件要求很苛刻的司馬十七郎都讓步了,真情畢竟最是動人。

  「我來想想辦法,把陸畫師接到淮北來吧。」司馬十七郎終於下了決心。

  沒想到反對的竟然是捷兒。他很堅決地說:「眼下淮北王府正處在最緊要的關頭,天下的人眼睛都看著呢,我不想自己的事影響到王府。再者,我更不想沒名沒份地將她接到淮北,我會等到合適的機會堂堂正正地向她提親。」

  「如果你不同意父王想辦法將陸畫師接過來,那麼說不上還要等多久呢。」司馬十七郎拍了拍二兒子的肩,不禁心疼萬分,「兒子,你何苦如此委屈自己呢?」

  眼下京城亂成了一團,淮北王府的境地確實很微妙,捷兒雖然深愛陸畫師,但也不想累及家人,又不想置陸畫師於尷尬的境地,所以他便選擇了讓自己受苦,「父王母妃,我一點也不覺得委屈,雖然我們不在一起,但是想到我們能同觀一輪明月,共享一襲清風,就已經很好了。」

  於是捷兒的親事就暫且放了下來,對外只是宣佈他的命格不適合早婚。

  而司馬十七郎與記八娘把更多的目光放在了朝中,先是太子死了,朝廷的說法當然是久病無醫,但是到處都有傳聞太子因為「父子相忌,驚懼而亡。」

  皇上與太子間除了想除掉淮北王時意見是一致的,其餘的時候幾乎沒有相同的時候。老年的皇帝與成年的太子,兩個利益集團的矛盾本就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在這對父子間又因陸氏之案,變得更加不可調和起來。

  過去,太子以養病韜光養晦尚能自保,可是皇上生病後他不得不出來暫執朝政,問題就一一出現了。兩方相對的結果呢,太子一系輸了,就連同為陸氏所出的楚王也受到牽連,被皇上趕回了他的藩地,而趙王隨即被立為太子,當然與此同時他的生母尹妃也成了皇上的第三位皇后。

  淮北王依禮上賀書,其餘便不置一辭。只是更用心治理淮北上,唯有淮北強盛再強盛,才是解決淮南問題的根本。

  就像去年他在皇宮內,就是皇帝最親信的甲士也不敢阻攔他,滿朝的文武有一半要站在淮北一面。現在這個比例還在不斷增加,什麼時候完全壓倒了另一面,也就是完全勝利的時候。

  同時,淮北王府內卻有喜信傳出,世子妃成親一載後終於在眾人的盼望中有了身孕。

  「母妃,」孟慧娘滿臉的喜色,她曾無數次擔心過自己會不孕,但是每次母妃都很鎮靜地說不急,現在的她感激萬分,「還是母妃說的對,該來的總要來的。」

  盧八娘也高興,「懷孕期間不要太累了,府裡的事你若是忙不過來,可以交還於我。」

  「些許小事還不用驚動母妃,」孟慧娘笑道:「我是想與母妃商量給世子納側妃的事,不知從哪一家選好便來求助母妃。」

  「哦,不必了。」盧八娘一口替旭兒回絕了,孟慧娘雖然是受正統教育長大的,但肯定也不會情願給旭兒納側妃,畢竟是人之常情。

  「那怎麼好?王府內也不是沒有現成的規矩,」孟慧娘懇切地說:「我早已經與世子商量過想在朱家挑個小娘子,世子只說母妃不許。現在我有了身子,再不為世子納側妃進門豈不是太不賢了?」

  原來在孟慧娘的眼中,淮北王也是有側妃的,而且還是出身高門的士族嫡女,又一向有美貌和多才的名聲。她做兒媳婦的,當然不知道公公根本不進薜側妃的院子,而盧八娘也不好解釋一些陳年舊事,反正旭兒心裡是明白的。

  於是她便搪塞道:「太子剛剛薨逝,雖然朝廷沒有發佈國喪,但他怎麼也要算你們的堂叔輩,你們幾個月的孝還是要守的。」

  其實太子薨逝在淮南就是一條花邊新聞,沒有人太當一回事,孟慧娘也是一樣,但母妃說的確實有道理,她趕緊承認錯誤,「兒媳疏忽了。」

  「沒關係,你們還年輕,一時想不到也不要緊,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養胎,為王府添丁進口。」

  盧八娘以為這樣就打發了孟慧娘,沒想到,幾個月過去了,有一天桃花悄悄告訴她,旭兒院子裡添了一個侍妾。

  「人是世子妃從孟府帶來的,長得很好看,也很老實,我也是那次去世子院子裡無意間看到她梳著婦人髮式。」桃花看看盧八娘的臉色,用她最溫和的聲音勸道:「其實真沒什麼,我家田郎君要納妾我肯定不許,但是小虎要納妾,我就不管了,只要不鬧出什麼家宅不寧的事就行,王妃,你說對不對?」

  「桃花,你說的都對。」盧八娘一笑,她自己也說過,人心從來都是偏的,每個女人對丈夫和兒子的要求肯定不一樣,但是她並不想如此。而且旭兒也曾經向自己說過,他完全想通了不會納側妃。

  可是,盧八娘雖然不贊成,但也不會因此去批評旭兒,這種很微妙的感覺她能體會到,但也很難描述。就是旭兒,也很快有了感覺,每次見到母妃時總帶了些赧然之色。

  有一天,他在陪著母妃散步時終於坦白了,「母妃,我違背了向你的保證,收了一個侍妾。」

  感覺到兒子的頭更低了一些,盧八娘轉頭看向他,見旭兒低著頭怎麼也不肯抬起來,便溫和地說:「你也知道我不會贊同,但是也不會反對,畢竟其間的道理你自己已經非常清楚了。」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沒忍住。」旭兒羞愧地承認了。

  「你也不必覺得對不起母妃,」經歷過男人的盧八娘也懂得,有些時候是很難把持的,她走到一旁亭子裡坐下,又讓旭兒坐在自己身邊,鄭重對再次對他說:「只是母妃還是當年的那句話,別讓你喜歡的女子傷心。」

  這時孟慧娘扶著人走了過來,笑道:「我是來找母妃的,不想你們已經到花園裡散步了。」看到丈夫一直低著頭,便示意身邊的人退下去,自己上前道:「母妃,侍妾的事是兒媳的主意,世子原也不同意的,但是我想總不能讓世子受苦。」

  孟慧娘有孕後自然要交喜訊告訴母親,崔六娘在回信中囑咐她保養身子外就又提起了讓她主動為世子納妾的事,還警告她如果沒有及時拴住世子的心,將來悔之晚矣,於是她左思右想還是把母親事先準備的侍女收在房裡服侍世子了。

  而世子經歷此事,對她更加體貼了,就像現在,旭兒也早已經起來將孟慧娘扶到一旁坐下,責怪道:「我不是不讓你過來嗎?」

  「原是我做的事,怎麼讓世子替我承認呢?」孟慧娘握著旭兒的手柔情蜜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向母妃道:「那人是在太子喪期之後收的,並不違禮法,又是我母親陪嫁的女兒,最是老實忠心不過,而且也與她說好了,我沒生嫡子前她要一直服避子的湯藥。」

  看來孟白的女兒雖然也從他那裡接收了一些先進思想,但是骨子裡還是像崔六娘的。盧八娘看著孟慧娘的肚子,什麼話也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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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塞外射鷹夫妻爭勝 驚聞國喪世子心焦(一)

  孟慧娘款款地說著自己的道理,倒是十分地真心誠意,然後盧八娘突然發現她心情並沒有一點點變壞,而且還有一絲絲地竊喜。為什麼會這樣呢?

  盧八娘想了一下也就明白過來,孟慧娘一定很高興不必迎娶高門士族女當世子側妃了,至於她帶來的小丫頭,她當然能拿捏得住!

  可是能說孟慧娘是錯的嗎?她從小見到的內宅就是如此,她一定覺得自己的所做所為都很正確,而且還真誠地覺得世子待她很好,只看她看向旭兒的目光就知道了。

  而旭兒呢,也因為孟慧娘的他的體貼而格外關切妻子,看著大肚子的慧娘萬分疼惜,盧八娘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餘,「你們小夫妻房裡的事本就不必告訴我的,」她笑道:「旭兒,你今天有空,扶著慧娘在花園裡多走走。」

  關於世子的侍妾,司馬十七郎過了很久才知道,不過他並沒有在意,特別是看到那侍妾一直沒有傳出孕事,就更置之不理了。

  很快大家的重點都轉移到了王府新添的第三代人上了,孟慧娘第一胎生了個女兒。盧八娘是真心喜歡的,就是一直說要抱孫子的司馬十七郎也一樣高興,特別是看到小小的嬰兒時,更是喜不自勝,伸出一隻手指在小嬰兒的臉上輕輕地點了點,得意之情溢於言表,「我也成祖父了。」

  淮北王府的長孫女一歲多的時候,世子妃生下了第二個女兒。

  盧八娘笑著讓人拿來一盒寶石,笑著對放在孟慧娘身邊的新生兒道:「同你的姐姐一樣,這些留著你長大了用。」

  孟慧娘眼睛有點紅,她是一心想生兒子的,但是天不如人願也沒有辦法。看到母妃的賞賜依舊豐厚,心裡總算好受了點。不過她暗暗下了決心,總不能辜負了父王母妃和世子對自己的厚待。

  所以當她一滿月,就來到王妃的殿內堅決地說:「母妃,都是我心胸狹小,沒有替世子選個高門的側妃,只是讓侍女服侍。現在總不再拖了,萬一我生不出兒子,豈不成了罪人?明天我就準備宴會,將各家的小娘子請來,為世子選一個有宜子之相的側妃,等生下兒子我一定愛如已出!」

  「你可真傻,」盧八娘看著強忍著眼淚的孟慧娘,「今年你還不到二十,而母妃是在二十三歲時才有了世子。」

  一直以來,王妃待自己都不錯,從來也沒有一點苛刻,但也不甚親近,今天她的話讓孟慧娘從心底被感動了,「我也想像母妃一樣,沒有異生之子,世子也許了我,」孟慧娘的淚終於流了下來,頹然地跪在地上,「可是,我怕我生不出兒子,我母親、兩個同母姐姐都……」

  崔六娘一連生了三個女兒,然後求神拜佛請醫延藥又過了幾年才生下唯一的嫡子,而孟慧娘的兩人同母姐姐,長姐也就是崔家長房長媳在守寡前只生了兩個女兒,次姐現在生了三個女兒,而她也步了後塵。

  生男生女這種事真很難說,而現實社會的需要確實也逼著女人生兒子,還要儘早地生出兒子。孟慧娘高嫁進入王府,她心裡本就是虛的,所以對兒子的渴望就更為強烈,可偏偏她就是生女兒。而淮北王府,現在也確實很需要一位嫡長孫。

  盧八娘也有些可憐她了,「你真是太急了,而且這樣的事,總要聽旭兒的意思。」

  「世子不肯,我才來求母妃。」孟慧娘的淚水越來越洶湧,但卻一聲沒有,更是氣噎,半晌才說出來,「他待我越好,我心裡越愧疚,還有父王母妃,我也對不起你們。」

  「世子妃,你擦擦臉,」桃花將一塊布巾遞了過不,幫忙勸道:「生孩子還不是最容易的事,你和世子總還要再生個七八個,怎麼也能有一個兒子。」

  「桃花的話一向是最有道理的。」盧八娘肯定道,然後淮北王和世子竟然也這樣說,納側妃的事情就這樣擱置了下去。

  隔天,孟慧娘將長女抱到正殿,「母妃,大娘子正是好玩的時候,就放在母妃身邊養吧。」

  盧八娘確實很喜歡逗弄這個冰雪可愛的小孫女,而孟慧娘也是出於真心將愛若珍寶的女兒送來,可是這實在不需要。雖然就連順兒也長大了,但是盧八娘的生活一點也不空虛。

  吳郡義郡已經分封給了兩個小兒子,盧八娘只需打理自己的青山城,其餘的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而司馬十七郎這兩年也把更多的事交給了世子,閑來時常陪著她。

  去年夏天他們去了大青山裡避暑,今年正打算著要去新收復的塞外打獵。

  塞外之行於淮北王夫妻只是去休閒度假,但是在皇家上百年沒有人再踏上塞外的時代,他們此行被賦予了更多的意義。

  就是在淮南也有很多人在傳頌著,淮北王的王駕所過之處,塞外胡族的可汗、酋長都要前去拜見以示臣服,漢人們失去這種光輝實在太久了,也實在太渴望了。所以這一不經意的舉動竟然給淮北掙得了更多的分,當然這都是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以後才能知道的。

  塞外的風光一向與關內不同,就是最炎熱的夏天,早晚也是涼爽的。盧八娘一大早就與司馬十七郎策馬出行,打了幾隻兔子和野雉回來。

  「王妃的箭法果真好,」司馬十七郎挽綹與她並行,側目看身著大紅騎裝的王妃,見她的臉頰不知被紅衣映襯還是因為活動而嬌豔得有如鮮花盛開,而她在馬上的英姿又那樣挺拔迷人,他歡喜地恭維著,「不在淮北名將之下。」

  盧八娘側過頭看向十七郎,領情地笑了,「你不必哄我開心,我不過花架子,怎麼能入你的法眼?」

  儘管盧八娘在淮北早已經給所有人留下了弓馬嫺熟的印象,但其實她是清楚自己的份量的,在眾人面前的表演雖然足夠驚豔,但實戰就差多了。所以她聰明地只顯露過一次,而且還是只在女眷面前。

  現在真到了狩獵的時候當然不過爾爾,怎麼也比不了身經百戰的司馬十七郎。比如說他們的狩獵,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狩獵,那是要進原始森林去打猛獸的,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極為艱難,不比現在玩玩鬧鬧地有趣。

  「其實王妃是有獵虎之能的,只是不肯罷了。」司馬十七郎又笑道,突然看到天邊飛過來一隻蒼鷹,遂說:「來,我們一起射,射中了的今天算勝者,好不好?」

  盧八娘的回答就是立即拉住馬頭,摘弓,從掛在身邊的箭袋裡拿出一隻箭搭上,用力拉開,瞄準,然後一隻箭嗖地飛了出去。

  這些天,他們每天都要挑一樣獵物比試一下,輸的回去後要伏低做小伺侯勝者,也不知司馬十七郎放了多少水,總之就是盧八娘勝多敗少,也越發激起了她的好勝心。而且她的箭術也確實長進了,可以挑戰高空中的飛鳥。

  看著王妃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司馬十七郎也不敢怠慢,馬上也射出一箭,追著王妃的箭向蒼鷹而去。

  弓弦響過,只見那蒼鷹果然直墜了下來,盧八娘笑道:「中了,一定是我的,我能感覺到!」說罷策馬向蒼鷹落處疾馳而去。

  「如果王妃能射中,那自己剛剛就不必如此認真了。」司馬十七郎知道自己的箭一定會中的,所以不禁有些後悔這一次沒有讓她,但心中還是不免有些不信,蒼鷹可不是好射的,王妃真能射中嗎?一面想著一面追著王妃的馬而去。

  兩匹馬差不多同時到了蒼鷹落下之處,然後兩人在馬上不由得同時哈哈大笑,原來兩隻箭一起射中了!

  「如今不分勝負,總還要再指定一事比出高低來。」盧八娘輕輕撥了馬頭,向司馬十七郎笑道。

  「其實要我說這次應該算王妃勝,」十七郎與她並綹而行,「以女子之氣力能射中高空中的飛鷹,自古以來能有幾人?」

  盧八娘一雙妙目向他一轉,用極大度的口氣道:「今天就算平局可好?」其實她心裡明白,自己輸了,因為十七郎那箭正中蒼鷹胸前,直接斃命,而自己那箭卻在靠近尾部,如果沒有十七郎的箭,這隻鷹恐怕會帶傷飛走。

  這樣明顯地佔便宜,盧八娘在別人面前從來都不肯的,只有對十七郎,她才會如此嬌縱,而十七郎也正甘之如飴,含笑拱手道:「即如此,本王就承讓了。」

  「可是這承讓可不是能白白得了的,」盧八娘又道:「你總要付出點什麼才好吧。」

  「付出嗎?本王自然有的。」司馬十七郎向著盧八娘轉了轉眼珠,似乎有無數未盡之意。

  盧八娘見他三句兩句又轉到了不正經之處,揮起手中的鞭子,向他的馬兒輕輕抽了過去,那馬兒受了一鞭,便載著十七郎撒歡地向前奔跑,身後留下盧八娘開懷的笑聲。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抬眼望去,只見無盡的草原上兩騎貼地飛來,看騎者的服飾,就知道是軍中傳送緊急信息的。盧八娘收住了笑意,驅馬上前,而在前面的司馬十七郎回馬趕到。

  接下騎兵手中的信,司馬十七郎看過後向盧八娘道:「皇上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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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塞外射鷹夫妻爭勝 驚聞國喪世子心焦(二)

  驚聞國喪,淮北王攜王妃中斷北巡迴到平北城,又因新帝下令諸藩王不必回京祭奠,便在平北城開設靈棚,率世子眾官員等守靈。

  盧八娘自然也是一身孝服,身邊跟著又大了肚子的世子妃,將王府內一應喜慶的物件全部收起,用白紙糊了朱門,與淮北女官及內眷們日日哭靈守靈,做足了姿態。

  新帝的不許藩王返京,還真對了淮北的心思,這個時候進京能做什麼,就是請司馬十七郎,他恐怕也不會願意去。因此只接了新帝為他新加的太宰一職,上表謝恩而已。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道不許藩王反京的旨意針對的並不是淮北王,而是新帝的庶兄楚王,聽說他在楚地一直心懷怨懟,暗自收羅以陸家為首被先皇打壓的各種力量,新帝是怕楚王回京與他爭權!

  「父喪而不許子歸,實在不通情理,」司馬十七郎從靈堂回來,坐在雍和殿的書房內向陪他一起回府的世子道:「我看楚王那驕橫的性子一定不會聽令,你多注意楚地的動向。」

  「兒子也想到了,已經加派了去那邊的人手。」旭兒也道:「楚王不聽皇命,京城又會有一番動亂。」

  「亂是一定會亂的,就不知會怎麼收場了。」司馬十七郎端坐榻上,眉眼間露出了輕輕的不屑。

  「父王,你說皇上難道沒想過楚王會反嗎?」

  「他就是想到了還能怎麼樣,把楚王賜死?」司馬十七郎搖頭歎道:「他已經逼死了一個兒子,當然捨不得再賜死一個。於是把楚王送出京城,就是希望他永遠不再回來。可是自欺人是沒有用的,楚王怎麼會不回來呢?再有陸家的那群人不斷地挑唆,他總歸是要反的。」

  「那尹家比起陸家如何?」

  新帝與楚王之爭,其實可以算做陸家與尹家之爭。畢竟新帝年僅七歲,還是個不大懂事的孩子,宮中之事自然由尹太后作主,而尹太后當然要用尹家的人做幫手。至於楚王,他其實也剛二十出頭,最倚重的也是他的母族陸家。

  「要我說尹家比起陸家相差甚遠,但是也有兩點有利之處,一則是尹家現在佔據大義,二則是陸家最為出色的陸五郎並沒有投奔到楚王的帳下。所以勝負成敗,尚且不能判斷。」

  旭兒又問:「那如果新帝和楚王都有來向父王求助,父王幫誰呢?」

  這才是淮北真正要面臨的問題,在北巡迴來的路上,淮北王便與王妃反復商量過。楚王,他們肯定是不會幫的,但是新帝嘛,他們也不想幫,但又不能直接拒絕,總要找出合適的態度來。

  於是司馬十七郎慶倖地又歎息了一聲,「唉!好在尹家並沒有以皇帝之名命我回京,我就打算在淮北坐看他們爭鬥了。」

  然後他又看了一眼似乎還要說些什麼的旭兒,道:「旭兒,你倒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

  旭兒被父王這樣一說,臉紅了起來。自從聽到京城的變故,他每天都在興奮中,父王一直在等機會,現在機會來了,而且是這樣好的機會,他一直在想應該怎麼利用。

  以淮北的實力,他覺得有很多辦法都不錯,在父王回來前他就列出了三四條給父王參詳,每一條都可以將小朝廷一舉打入塵埃,再推父王登上皇位。因此他便大聲道:「天下早就應該歸到父王手中了!」

  「所以才說你年輕看不透,」司馬十七郎笑道:「我在淮北王府與京城宮裡,能有多少不同?」

  是啊,且不說淮北實力比起京城要強上多少倍,就是在淮南各州郡,淮北的影響力也遠勝於京城了,而人心所向更都指向了父王。現在父王除了差一個名義,其實與天下之主還有什麼區別?

  「可是,我還是不甘心,看著那一群屍位素餐之人把祖宗家業都敗了,我就是生氣!」旭兒的語氣倒底沒有剛剛那樣激憤,可是他又問出了一個問題,「父王,你說尹家、陸家還有楚王那一小群人,他們不知道京城的皇位不過是個空殼子嗎?怎麼還在鬥,在爭?」

  「這麼淺顯的道理,他們就是看不透,只能說是眼界的問題。」司馬十七郎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讓旭兒坐下,「說起眼界,你一定要多與你母妃學一學,我們淮北王府能走到今天,最少不得的是她的謀劃,你千萬別學那些小家子氣的宗室。」

  「你們父子說話便說話,怎麼卻說起了我?」盧八娘穿著素色的袍服進來,顯然也是從靈堂剛回來,見了旭兒趕緊道:「你先回自己院子裡去看看慧娘,她有點累著了。」

  旭兒見了母妃早已經站起來行禮,聞言匆匆向父王和母妃道聲別就快步走了出去。

  司馬十七郎也急著問:「怎麼樣?」

  「不要緊,慧娘有點好強,,醫生說休息一下就沒事了。」盧八娘道:「我是讓旭兒回去多陪陪她。」

  司馬十七郎放下心,向盧八娘講了旭兒剛剛的話,然後笑了,「年輕人經歷的事情少,未免太急燥了些,總想把京城的事情一舉了斷。」

  「京城裡那一小撮的人肯定會鬧出些事情的,我們就慢慢看著吧。」盧八娘說著坐了下來,端起茶杯慢慢飲了起來。

  京城裡果然鬧得不成樣子,楚王風塵僕僕地趕回京城,先是被攔在城門之外,他便跪向皇宮方向,終日不去。

  「父死而子不得見兮,徒悲傷兮而痛哭。」沒幾日京城內到處傳著楚王在城門外含著悲傷而吟詠的詩詞。

  不管什麼時代,什麼風俗,不讓兒子祭奠父親都是極沒有道理的,楚王從一開始就站居了道德的制高點,他就是滿懷傷痛來懷念父親的兒子,卻被嫡母和親兄弟攔在了城外。

  新帝方面落了下風,又受不了時下的風評,過了幾日只得在派人斥責楚王不遵皇命後又宣他進宮為先皇守靈,卻將楚王所帶的一干衛士和幕僚都隔在了宮外。

  在這種時候,若盧八娘是尹太后,就是冒著多大的罪名也要將楚王處理掉,反正沒了楚王先皇只剩新帝一個活著的兒子,大位誰又能搶得去呢?就是有一時之風評,君要臣死又能耐何?再慢慢收拾人心就是。

  可是尹家在最關鍵的時刻又不敢了,而一起守靈的宗室士族們又完全站在楚王一面。於是楚王安然地在宮裡守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靈,然後無一絲損傷地從宮裡走了出來。

  這一次,楚王再沒有理由留在京裡,他只得一步三回頭地從京城離開了,當然,他又悄悄回來了,而且還不知怎麼混進了京城。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楚王逼宮了。

  楚王和新帝之爭,除了兩個各自的母族之爭外,還夾雜著更多的利益紛爭,最顯而易見的是士族與庶族之爭。這種對權利的追逐其實是根本不可調合的,只能以一方成功一方失敗結束。

  表面上看皇上佔據了大義,而且已經得到了皇權,但是楚王的後面是世家大族,而皇上身後的則是庶族。

  即使庶族的力量在一直不停地增長著,但是比起有幾百年積累的士族他們依然顯得單薄。比如出身尹家的皇后一直沒有得到士家貴女的認可,即使她成了太后,依舊沒有足夠的威望。而尹家的子弟,就是再有才能者,也不可能得到輿論的最高贊許。

  當然尹家從出仕以來的各種不要臉面的行為,也給他們嚴重拖了後腿。甚至一些更注重名聲的庶族也站到了他們的對立面。

  當然更多的是冷眼旁觀。

  圍攻皇城的戰爭進行了一整夜,最後楚王雖然攻進了皇宮,但是卻被擋在了內宮之外。天亮後原本一直閉門自保的宗室只得出來勤王,楚王見狀率領手下退出了京城,回屬地去了。

  京中並沒有人攔住楚王,因為小皇帝受了重傷。按理說楚王並沒有攻下內宮,小皇帝應該安全無恙才對,但是,小皇帝確實受了重傷,而且這傷並不是攻城所帶來的刀傷箭傷。

  在楚王攻皇城極混亂的情形下,小皇帝摔傷了。而細細追究起來,在黑夜中沒有人看清事情真實的經歷,總之小皇帝就是從內宮的臺階上掉了下來,摔成了重傷。

  聽了這麼雜亂紛紛的故事,淮北王府諸人不免有些目瞪口呆,順兒第一個問:「到底是誰把皇上推倒了?是不是故意的呢?」

  宮中臺階的寬度都不小,而且兩側又有護欄,正常情況下小皇帝應該走在正中,怎麼也不可能摔下來,是以順兒推測小皇帝一定是被推下去的。

  前來傳信的人搖搖頭說:「這個宮裡人還沒有來得及傳出確信,也不敢亂猜。但是知道皇上傷得不輕,不但把所有的御醫都傳了進去,還從民間徵集醫者呢。另外皇太后和尹相正在追查事情的經過,宮裡很多內侍和宮女都被關了起來。」

  這裡還有一個很明顯的疑點,那就是小皇帝不過七歲,按理說夜裡應該由皇太后照料才對,尤其是孤兒寡母,不正是應該相依為命的時候嗎?可是事發時,小皇帝是從前殿而來,顯然並沒有與皇太后在一起。

  盧八娘待捷兒和順兒都走了後才說:「看來先前所傳尹太后與人有私恐怕是真的了。」司馬十七郎也點點頭,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大家都不好在沒成親的孩子面前說。

  平素並不輕易開口的孟慧娘這時也說話了,「我在京城時就聽說宮中之人俱嫉恨尹太后,蓋因尹妃一慣仗著皇子欺壓眾人,又刻薄寡恩。我想推皇帝的人是不是就是平時仇視尹太后的呢?」

  這一推論應該是很接近事實了,在混亂的黑暗中,沒有母親護持的小皇帝就這樣遭到了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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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盧八娘談笑定大位 崔夫人細論隱密事(一)

  事情接下來的發展就更加荒誕了,京畿地區謠言百出,有人說小皇帝的命格實在不夠貴重,坐不住皇位,才摔成了重傷;也有人說是尹太后進了讒言先皇才驅逐楚王;當然最污穢不堪的是關於尹太后的私情,很多人都信誓旦旦地表明親眼看到了楚王攻皇城時她帶了男寵衣飾不整地從寢殿出來……

  命格這種事實在難以說清,眼看著小皇帝不可能留住皇位後這樣說,更是沒有多少依據;而所謂先皇聽尹太后的讒言才驅逐楚王更屬於無稽之談,那絕對是先皇自己的主意,尹妃不過是得益者;至於桃色事件,尹太后雖然確實有裙下之臣,但並不敢公然一同出現在大家面前,更不用說衣飾不整地跑出寢殿了,更何況她就是衣飾不整地跑出寢殿,黑夜裡又能有幾人看到?

  別看淮北與京城相隔甚遠,但是以淮北對宮中的掌控,淮北王府還是很快瞭解了時的情況,不過他們總不能將這些情況一一公開,總之謠言還是以比風還快的速度傳了出去。

  當然伴著謠言傳播的,還有請淮北王登基的呼聲,這種呼聲早就有了,只是眼下更加高漲。就在這種亂狀下,自司馬十七郎先後接到了三批朝廷來人,請他入京主持大局。

  身為皇室宗親,司馬十七郎不可能置之不理,只得接受,但是小皇帝已經命在旦夕,他若現在入京,那麼小皇帝駕崩的責任有可能會算在他身上。於是,淮北王府整裝待發的時間就略長了些。

  定吉日後淮北王府諸人向京城進發,只是車駕行進的速度並不快,當然這都是有原因的,畢竟淮北王世子妃正懷著身孕。

  渡過淮河後,小皇帝駕崩的消息傳了過來,淮北王只得與世子將女眷儀仗都留下,帶了數千鐵騎先趕往京城。

  等盧八娘到了京城時,很多事情已經塵埃落定。

  皇上的喪事按部就班地辦理著,京畿之地的謠言已經止住,殘害皇上的兇手也已經找到,原來是昔年與尹妃同居一宮的劉婕妤,當然現在是劉太妃。

  昔年的宮鬥盧八娘沒有心思細聽,總之不過爭寵生子之類的,然後就埋下了深深的怨恨。平時高高在上的太后和皇帝是不可侵犯的,但是在特殊的時候就不同了。

  謀害皇上的罪自然要誅殺三族,可到了這個時候,大家才發現這位劉太妃早就沒了三族,原來她的家人早就被先帝賜罪,後來零落無人了。

  所以真到處決時,只有這麼一個人獲罪,畢竟曾為先帝后妃,現在不管是多麼大的罪過,也只好給了她三尺白綾自盡而已。

  另一個謀害皇上的罪魁禍首——楚王,也被司馬十七郎遣一千淮北軍將之捕獲押至京城,最後宗室合議削了王爵囚禁在過去的楚王府裡。

  現在剩下的只有一個問題了,那就是下一任皇帝的人選。

  先皇尚未成親生子,他最近的血親就是兩個兄長,謀逆的楚王肯定要排除在外,另一個就是先太子,倒是留有子嗣,但是幾乎沒有人想到他們,所有朝臣都紛紛上摺子勸司馬十七郎擇吉日登基。

  盧八娘就是在這樣的歡呼聲中進了京,然後回了淮北王府。

  白天見過一群群亂紛紛的人後,晚上夫妻二人相依而臥,司馬十七郎笑道:「忙了這些天,差不多的事都理清了,只有一件事還沒有想好,王妃幫我參詳參詳。」

  結束了旅途勞頓,剛剛泡過熱水澡的盧八娘在十七郎的輕撫下也徹底放鬆下來,懶懶洋洋地問:「什麼事?」

  「現在勸進表堆得案几上已經放不下了,你說我是接了呢?還是把旭兒推上去?」

  「還是好多好多年前,我就想過這樣一天的到來,」盧八娘半眯著眼睛,情緒都沒有多少波動,以前高不可攀的目標現在就擺在面前,其實真沒有什麼,她隨意地說:「都無所謂了。」

  「我也知道無所謂,但是哪一樣更好呢?」

  十七郎與自己不同,對於江山社稷、道德名聲、甚至後人的評價都會非常在意,於是盧八娘想了想道:「當年我倒是更想當皇太后的。」

  司馬十七郎一笑,將熱氣哈在盧八娘的脖頸上,亦很輕鬆地答應,「如你所願。」

  於是,第二天朝堂上,司馬啟明被宗室重臣推舉為新君,則定吉日登基。

  消息傳出,京城外七善觀知觀第二天便懷抱一物在宮門外求見,自道:「先師羽化飛升之前,曾囑託小道,待九日一星當空之時,可發觀內一處深井,傳世寶物重見天日,從此以後便是聖主出世,海晏河清。」

  「小道得先師囑託後,日夜思索亦不能解九日一星怎麼能共現空中?忽聞新帝將立,頓時悟通,九日一星,正應在新帝名諱之上,便急發觀內深井,得到此物。」說著便在眾有面前打開懷中包袱,裡面竟然是傳國之寶!

  和氏之壁,初見於春秋時代的楚國,在戰國時曾引起「完壁歸趙」一事,後終歸於秦,秦始皇九年,以之為御璽,刻了「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秦滅傳到漢室。王莽篡漢時,孝元太后王政君怒將玉璽砸在地上,崩碎了一角,後以金補之。漢末之後御璽先後落入孫堅、袁術之手,再傳魏、晉。

  本朝元帝東渡前玉璽已經為胡人所得,經歷數帝,皆無此寶。畢竟是相傳數朝幾百年之物,早已經被蒙上了神秘的色彩,為此本朝天子數次次被人諷為白板天子,大有不屑之意。

  玉璽重歸宮中,竟讓宗室和朝廷忠臣齊齊痛哭失聲,皆道:「此次得璽,正統歸矣。」

  又有人傳出當年七善觀老觀主為司馬啟明批命之語:此子命格之貴,遠勝於其父母。是以淮北王夫雖然已經位極人臣,但終不肯登基,而讓位於長子。

  天道如此,不可違逆。

  司馬十七郎將北征所得玉璽用得如此得當巧妙,盧八娘聽到後不禁笑問:「怪不得你前兩天從我這裡拿走了,我個還奇怪怎麼沒聽到外面的人說起,原來搞了個花樣。」

  玉璽在前朝敗落時先是到了出身匈奴的趙漢皇帝手中,後來又輾轉幾家,終為司馬十七郎收河北之地時得到。

  「我雖然不願意弄這些小巧,但是如此這般還是更能盡收天下之民心,」司馬十七郎道:「有空時,我們再多教導旭兒一番,讓他不要沾沾自喜,還是要以正道大道為首要。」

  盧八娘也贊成,淮北雖然已經佔據了大半壁江山,但是皇位總歸是不同的,旭兒肩上的責任很重,而做父母的能夠多提點一些就會多提點些。

  新皇登基的典禮非常複雜,又有一干準備工作要做,這些天旭兒一直要忙到很晚,所以便有幾天沒見上面。直到登基的前晚,快到睡前旭兒突然過來,坐在他們的面前, 「父王母妃,我真擔心自己不行。」

  旭兒平素身體就很強健,又一直注意鍛煉,總給人一種朝氣蓬勃之感,現在竟然有些沒精打彩,盧八娘不由得趕緊問:「有什麼事嗎?」

  「我只是想,我能夠擔得起天下的重任嗎?」旭兒道:「其實應該父王持掌天下才對,我總覺得自己差得遠呢,這兩天晚上一直睡不好。」

  是啊,旭兒雖然一直認為皇位應該是自家的,但是從他的角度,他大約從沒想過皇位一下子會落在他的身上。畢竟按正常的思路,他總在要父王執政幾十年後才能執掌天下。現在突然間,所有的一切都壓到了他的身上,他覺得緊張也是很正常的。

  「我們也早該與你說的,」盧八娘笑著指了指自己身邊,「坐下來,我們一起說說話。」

  司馬十七郎聽了兒子的話卻欣喜道:「本來還有些擔心你,想與你好好說說,但看到你有如此謹慎之意,我反倒放下了心。天下萬民之主,確實應該常有惕然之心。」

  「其實父王年青時每於遇到大事需要決斷之時,也會有擔心害怕之情,特別是北渡淮河之初,真可謂夙夜憂慮,唯恐家國大事毀於一時不察之誤。就是淮北一統後,也不忘時時告誡自己,不可如那吞吳後的勾踐失去雄心大志。」

  「你如今雖然年輕,但在你母妃和我的教導下處理淮北政務也有數年,辦事也越發老練,加上年輕人的朝氣,」司馬十七郎殷切地看著兒子,「旭兒,父王相信你,你一定會成為一代名垂千古的帝王!」

  在父王的鼓勵下,司馬啟明的眼睛越發的明亮,「父王,我會盡心竭力,將淮南淮北重新整合一體,北驅胡虜,南收諸夷,重揚我華夏大國之威!」

  「好,你登基後就從淮南淮北俱為一體開始做起,只你這一句話,我便覺得旭兒果然有帝王之心胸。」盧八娘也笑著贊道。

  「你母妃所評極是,做大事的,往往要從小處著手。」司馬十七郎這麼多年一直不斷地將自己多年的心得體會毫無保留地講給兒子,現在也是不例外。而旭兒也把自己遇到的問題拿出來請教。

  父子兩人說起政務就沒個完,盧八娘看看時間覺得實在太晚了,便笑著打斷他們道:「明天還有大典呢,有什麼事以後再說也來得及。」

  「已經這麼晚了,」司馬十七郎才注意到了時間,便對旭兒道:「你趕緊回去吧,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你就是帝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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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盧八娘談笑定大位 崔夫人細論隱密事(二)

  先皇駕崩無子,司馬啟明被宗室大臣推舉為帝,卜算吉日,祭天告廟,正式登基。

  完成各種典禮後,新帝先至淮北王府拜見父母,然後對朝中大臣各有賞賜,並發出數道聖旨:第一道為封生父淮北王為太上皇,生母淮北王妃為皇太后;第二道追封齊王為端敬皇帝,何太妃為端敬太皇太后;第三道封尹太后及齊王太妃為太皇太后;第四道為封淮北王世子妃孟氏為皇后;第五道為封淮北王次子司馬長勝為吳王,三子司馬遂意為義王;又對有擁立之功的宗室各有封賞。

  至此,新朝廷的格局已定,朝野上下,百廢待興。

  按禮制,盧八娘與司馬十七郎不能再住淮北王府了,但他們並沒有搬入皇宮,而在北湖邊皇家的一個小苑內住下,名之為北苑。這裡雖然沒有旭兒奉養兩位皇太后的慈寧宮華貴寬敞,但是卻勝在風景優美,清靜自然。

  司馬十七郎開始了他早就要寫一本家訓的想法,每天要在書房讀兩個時辰的書,盧八娘有時陪著他一起看書,有時則在北湖邊作畫,其餘的時間,夫妻二人散步談天、下棋品茶,大兒子夫妻時常過來問候,再有兩個小兒子環繞在身邊,倒也過得悠哉悠哉。

  因接連薨了兩位皇帝,京城內雖然經濟在飛速增長一片繁榮,但是在兩重國孝之下,各種婚嫁酒宴等等都暫且被禁,太上皇和皇太后又一直堅持不過問朝政,所以小苑裡非常寧靜。

  這一天正是百官休沐之日,旭兒和慧娘一早便帶著兩個孫女過來,進到北苑內,就見母后正在水邊的小軒上閑坐看魚,便帶著妻子女兒過來請安。

  「這麼早就過來了?」盧八娘笑道,又見慧娘的肚子越來越大,走路尚且有些費力,便道:「早說你們不必每旬都來的,再者要麼你自己過來就好了,讓慧娘多歇歇。」

  孟慧娘做了皇后,更添雍容之態,趕緊行禮道:「是我自己要來拜見母妃的。」又讓兩個已經封了公主的女兒上前行禮。

  「母妃處不比兩位太皇太后,原不是出於禮節才要來請安,慧娘本就因為不能日日請安問候而特別想念母妃,所以怎麼也不肯留在宮中。」旭兒笑著與皇后一同分說,又道:「兒臣也反對過,只是擋不住皇后的孝心。」

  說起來孟慧娘對自己確實尊敬又順從,盧八娘所擔心的婆媳問題從來都沒有過,當然這也是這個時代的好處了,道德禮法對兒媳的要求實在很高,而孟慧娘又一向要做賢后。

  雖然不再反對,但是盧八娘還是提醒他們,「自己的身體總要自己小心。」

  「已經很小心了,我一路陪皇后坐御輦過來的。」旭兒解釋後又問:「父王可還在書房?」

  「正是,過去做王爺時每旬還有一日沐休,現在為了寫一本家訓竟然連一日時間也沒有了。只說越是讀書越覺得才學疏淺,現在已經擱筆不寫了,只是每日讀書不綴。」盧八娘笑道:「你去書房看他吧,你們父子在一起總是有話說。」

  旭兒做了皇帝,不用說壓力其實是非常大的,所以他也更需要他的父皇的指導,每次來了北苑都要與父皇在一起盤桓半晌。就是平時的日子,他也會在有大事時單獨過來請教。因此聽了母后之語,便問候母后幾句就去了書房。又將捷兒和順兒也一同帶過去了。

  盧八娘與孟慧娘帶著兩個孫女在湖邊遊玩,正說笑間,有人送來崔家大夫人盧七娘的帖子。盧八娘早知今天正是小皇帝百日孝滿,想來盧七娘也是認真想過才挑了這樣的日子。在旭兒登基中,崔氏盧氏等高門士族都非常盡力,尤以崔氏最為用心,盧八娘自是領情,便笑道:「趕緊請進來,都是親戚。」

  很快盧七娘帶了兒媳,兩個嫡孫女還有一個庶孫一同進來,盧八娘還是第一次看到新任的崔家大夫人孟氏,只見她相貌與慧娘有幾分彷彿,但神態卻更像她的婆婆崔老夫人盧七娘,早脫去了婦人嬌柔之態,代之以果決之情。心中暗歎,盧七娘已經成功地培養出下一任的崔家大夫人。

  這時盧七娘已經快步上前依禮請安,孟氏也帶著孩子們跟在後面給皇太后和皇后行禮。

  盧八娘一笑,「趕緊起來,我們正是兩對姐妹,也是很巧了。」

  「正是太后說的呢。」盧七娘也笑了起來,「這就是緣份。」

  於是兩對姐妹帶著幾個孩子在北湖旁賞景閒話,過了一會兒盧八娘便指了孟氏姐妹笑道:「這次入京,因為家國大事,親戚朋友往來反倒都靠後了,想來你們姐妹也沒得空在一起說說話,不如下去坐吧,不只你們也自在一些,又免得拘緊了孩子。」

  孟慧娘早已經知道皇太后從來不是虛言之人,便攜了姐姐帶著孩子們出去了,將一間小軒留給了昔年的盧氏姐妹。

  自眾人離去,盧八娘將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嚴肅地問:「小皇帝摔傷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傷小皇帝的劉太妃身上疑點頗多,娘家既然已經完全零落,身後又沒有子嗣,卻怎麼能在皇帝駕崩後被封為太妃而沒有被送到道觀中呢?這就說明她一定有某種力量在暗中支持她。而她害了小皇帝被查出,也沒有胡亂攀咬,慨然承擔一切,更說明她心中的信念非常之強。一個沒有夫家沒有孩子沒有娘家的女人為什麼會這樣執著呢?

  答案是很肯定的,一定是有人在支持她,只是倒底誰是幕後之人,卻很難判斷。

  「我就知道瞞不過皇太后。」盧七娘恭敬地問道:「劉太妃的侍女曾去過崔府幾次,皇太后一定早就知道了,然後才懷疑我的吧。」

  「是的,」盧八娘沒有否認,能夠把手伸到後宮中的人並不多,又有這樣的證據,盧七娘確實是個很可疑的對象,「實情是什麼?」

  「既往崔家確與劉太妃有所聯繫,但只是在太后上次返京之前,此後我就與她斷絕來往了。」盧七娘確實是知道一些的,「劉太妃與尹太后一同進宮,當時她們同處一宮情同手足。不過,後來劉太妃有了身孕時因聽聞他娘家哥哥犯事被揭發處置而小產了,而尹太后卻成功地生下了兒子,後來母以子貴成了皇后,太后。」

  盧七娘最後說:「揭發劉太妃哥哥的就是尹家人。」

  這些都是不是盧八娘想聽的,她冷冷地道:「這些劉太妃已經全部認了,你知道我想問些什麼。」

  「真不是我。」盧七娘答道:「自從崔氏投向淮北後,我便未再插手此事,具體的情況並不太清楚。」

  「不過呢,尹家早已經將京裡所有的高門士族都得罪了,若不是太上皇和皇上自淮北而來,楚王早晚還是會登上皇位。早在先皇還沒有封趙王為太子時,宮裡就有人已經向他下手過,只不過他命大而已。至於這一次,也許有盧家、陳家等等在後面支持,也許只是劉太妃恨死了尹太后,遇到了合適機會時出手了。」

  「還有,在陸后被廢中尹家也出了不少的力,尤其是尹太后,居功甚偉,而且我還聽說劉太妃娘家哥哥的兒子在陸五郎那裡,她存著報答陸家之意也未必可知。」最後,盧七娘還體貼地說:「小皇帝出事完全與皇太后沒有任何關係。」

  盧八娘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道德高尚的人,但是聽到盧七娘這樣的回答,還是讓她心裡鬆了一下,哪怕是不經意間,她也不願意自己的手上染上小皇帝的血,畢竟那只個小小的孩子。

  她其實是擔心盧七娘為了早日迎淮北王進京而對小皇帝下了殺手。

  盧七娘的眼睛早閱盡了人間滄桑,馬上就發現了皇太后表情的微小變化,便馬上恭維道:「人人都說皇太后慈和,果然如此啊!」

  盧七娘說完後還沒有忘記補充一句,「其實若論本性,我可能比你還要慈和呢,只是我沒有你那樣好的丈夫和兒子。」

  這句話盧八娘基本贊成,自己嫁了十七郎後,雖然也為他們共同的前程操勞,但是十七郎在任何時候都擋到了她的前面,讓她少了很多直面各種困難。

  而現在又有了兒子,旭兒已經成長為一國之君,只憑著皇太后的身份,盧八娘的餘生就可以安枕無憂了,而捷兒、順兒也都是非常有孝心的孩子

  所以原本自私冷漠的盧八娘心地越來越善良,越來越慈祥。

  而盧七娘沒有人可依靠,她嫁過去沒幾天丈夫就死了,她只能自己奮鬥,總算養大了兒子,兒子也死了,她還只有自己奮鬥,就是她將兒媳培養成自己的接班人,再養大孫子,她也要再奮鬥十幾年。

  背著沉重的負擔的人前進的人很難只是善良和慈祥的。

  盧八娘在得知劉太妃的侍女曾出入崔府後對盧七娘隱隱的不快就這樣消散了,她現在也很容易原諒別人。

  謀殺小皇帝的人並不是一個,陸家、崔家還有很多的士家大族都插手了,他們被庶族出身的暴發戶尹家打壓了好幾年年,對尹氏相關的一切都恨之入骨,所以在太子之後,改為支持楚王一系,暗地裡支持縱容尹太后的仇人謀殺了小皇帝。

  士庶之間的矛盾如此之深,自然也與尹家本身不當的行為有關。只說尹太后當年陸后和劉太妃的所做所為,也實在令人齒冷。而她對被她踩在腳下的人的輕視,最終使惡果落到了她的兒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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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有情人終究成眷屬 新皇室後繼有傳人(一)

  對於很多事情的是非曲直,盧八娘一向不喜歡評說,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

  這次小皇帝的意外,只要與自己無關,她也不打算再追究下去,況且真凶也已經服罪。她只是向盧七娘指出,「士族如果只靠這樣的手段,垮掉也就是眼前的事。」

  「太后說得很對,」盧七娘正色道:「我在家中亦時常教導子孫輩,士家若要長久立於世間,必要立身以德,品行超卓,才學出眾。最忌搬弄小巧,不走正途。」

  盧八娘不無諷意地道:「是嗎?」

  「在皇太后面前,並不敢不敢說假話,我只有沒有足夠實力的時候,才會想其它辦法,」盧七娘很肯定地說:「而現在京城穩定,政局清明,無人打崔家的主意,正是我們崔氏培養優秀子孫報效朝廷的好時機,亦是崔氏發展的良好機遇,我怎麼能不教導孩子們走正路呢?」

  然後她又向盧八娘笑道:「今天我帶過來的小孫子,正是在幾個庶出的孫子中挑選性格最為忠厚,頭腦最為聰穎的,雖然還不到八歲,已經頗讀過幾本書,懂些事理了。」

  「現在孩子還小,等他再大一些,我會更嚴格的管教他,決不能讓他長成紈絝子弟。」盧七娘一面說著一面看著皇太后的神色,「太后娘娘教養了三個好兒子,正是我學習的榜樣。以後家裡的小郎君不只要習文學武,還要教他不能貪戀女色,孫子長大了只娶一妻,四十無子才能納妾。」

  盧八娘一笑,完全明白了盧七娘前來的目的,卻也不說什麼,只是淡淡地贊了聲好,又道:「皇上正要在京城開辦官學,若是你家大郎願意去,可以第一批入學。」畢竟崔家為淮北王府盡了力,好處還是要給的。

  「如此便多謝太后了!」這幾年盧七娘對淮北諸事非常關注,當然會明白淮北官學所培養的青年才俊是如何前途光明的。京城中若是開辦官學,自己的孫子第一批進入,將來的發展未可限量,崔家也將會再次輝煌。

  盧七娘帶著兒媳孫輩走後,皇后向盧八娘笑問道:「母后看崔家的小郎如何?」

  「倒是不錯,但是孩子還這麼小,有點太早了。」

  「我也是這麼想,但是聽姐姐的口氣要像母后養皇上他們那樣,從小就教他潔身自好,四十無子不許納妾呢。」

  雖然孟慧娘堅持給旭兒收了個侍女,但其實她也一樣希望女兒能嫁到一心一意的好男兒,所以多少已經動心了,而且她還對盧八娘說:「我姐姐還說雖然崔家小郎不是她自己生養的,但是從小就抱到了她家老夫人的院子裡,後來又交給她,竟沒讓生母碰過一次。而且他的生母早已經被崔家發嫁了出去,根本不知道哪一個孩子是她生的,也不會再回來認孩子了。」

  平心而論,盧八娘不反對與崔家結親,畢竟崔家未來的繼承人是很好的孫女婿人選,而且盧七娘明顯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培養孩子的,對孫女來說也是好事,「看他們將來的緣份吧。」

  「說到緣份,吳王的親事母妃怎麼打算啊?」皇后又問:「我姐姐想把崔氏女嫁進吳王府裡呢,不過我可沒敢回應她。」皇后在成親前就與捷兒很熟悉了,對這個小叔子一直不錯,所以倒是真關心他的親事。

  捷兒今年已經過了二十歲,一直沒有成親的他在這個時代顯得很異類。但只要提到他的親事,他一向只說緣份未到,然後就閉口不談,時間一久,大家都知道了,所以皇后才會這樣說起。

  「其實捷兒有喜歡的人了。」盧八娘覺得到了公開的時候,「你記得皇上登基後赦免的幾個案子中有柴家嗎?那個小娘子就是柴家的人。」

  「柴家的人?好象在京城裡柴家只有過去在我們家的陸畫師了吧,」皇后想了想終於吃驚地意識到,「難道就是陸畫師?」

  「沒錯。」

  「雖然陸畫師,不,柴氏其實只給孫家郎君沖了喜,並沒有圓房,但畢竟是嫁過了,吳王怎麼會喜歡她?」

  盧八娘見把嘴張得大大的皇后,覺得很好笑,又說:「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哪裡知道捷兒為什麼喜歡柴氏呢?不過,我已經打算過些天就給他們將事情辦了。」

  「可是,母后,可是……」皇后可是了半晌,卻再也說不出什麼。

  「只要他們將來能過得好,一切都沒有什麼可是的。」盧八娘道:「我剛讓人將柴氏接過來,一會兒你就能看到她了。」

  柴氏的到來,並不止是皇后一個人吃驚,聽到通傳,就連捷兒也驚訝萬分,「母妃,你怎麼,怎麼叫了她來?」

  「人已經來了,你還不去接一下?」盧八娘笑道:「如果我不把人接來,我看你們一輩子可能也只是互相傳遞幾張畫而已!」

  捷兒對柴氏的情誼幾乎沒有人知道,也與他們的極度克制有關。以前他們的書信來往也是夾在清菏畫院的書信往來中,一點也不起眼,而這次捷兒回京後,分別了四五年的兩個人依然很少見面,更是沒有單獨在一起說過話。

  也無怪司馬十七郎在背後向盧八娘笑道:「捷兒比起我可差得遠了,我可是看中了就一下子撲了過去,一舉得手的!」

  就連盧八娘這個對孩子的事很少直接插手管的人,都忍不住出手推他一把,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見面。

  畢竟先帝的孝期出了百日,可以開始議婚了。

  只一小會兒功夫,捷兒便陪著柴氏走了起來。論年齡,柴氏要比捷兒大上兩歲,但是可能把心思完全放在畫作上而特別單純的原因吧,她站在如芝蘭玉樹般的捷兒身邊,竟然與他非常般配,一張清秀的臉因為出色的氣質而不覺得她的相貌平常,反倒覺得有一種超然脫俗的味道。

  不過比起上次在清荷畫苑的見面,這一次的柴氏多少有拘緊,如高山白雪般的神態也帶了些羞意。可是盧八娘還是在她一直略垂著的眼睛中看到她的自傲,有再醮名聲的柴氏在捷兒面前並沒有自漸形穢,她害羞歸害羞,但卻不覺得自己哪裡配不上吳王。

  盧八娘不由得暗暗點了點頭。

  柴氏畢竟是年青女子,見了這麼多皇家人,又是心上人的家人,總歸是不好多話的,行過禮後就靜靜地站在一旁低頭不語。

  而捷兒看起來比柴氏還要緊張,一會兒看看母后,一會兒看看柴氏,臉脹紅了不說,就連動作也僵硬了。

  盧八娘只得笑道:「柴氏,我看過你這些年的畫作。」

  想到自己和吳王以畫傳情,而太后一定能看得懂,柴氏的臉慢慢變得粉紅,「實在是有礙聖瞻了。」

  「不,我很喜歡你的畫,特別有韻味。」盧八娘笑問:「你年紀不大,但手法卻很嫺熟,大約是從小就開始學畫了吧。」

  談起畫作,柴氏自然了很多,「我母親擅畫,我很小的時候就與母親住在一個很偏僻的院子裡,沒有其它的事,只能整日作畫。但是,我們都喜歡畫,我可以說是學著畫長大的。」

  盧八娘腦海中出現了那個神情國帶了憂怨的仕女,她輕輕地挽起袖子,帶著女兒一起畫下了她的愁思,「你母親的畫作還有嗎?」

  「幾乎沒有了,之前也沒認真留過,後來陸家被流放時更是完全丟光了。她最後在孟府時只隨意畫過幾筆,都是零零散散的,那時她的身體就已經不行了,偏又思慮太重,很快就離去了。」

  提到亡母,柴氏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一位才華如此出眾的女人就這樣過了她的一生,甚至連一張畫作都沒有留下,還真是可惜呀,盧八娘也跟著柴氏歎了聲氣,然後又轉過了話題,「你與你母親長得很像,但是性格並不相同。」

  「我母親說我雖然沒在柴家住過一天,但畢竟還是柴家的女兒。」柴氏亦道:「聽說當年柴氏一族,女子習武者甚眾,性子也都堅毅。」

  柴氏極優秀的繪畫水平是她與捷兒結緣的橋樑,但是真正吸引捷兒的,還是她如堅韌的意志,一位空谷幽蘭般的女子,表面看起來就如蘭草的細莖那般容易折斷,其實骨子裡卻特別堅韌,疾風吹過依然挺立。

  當然能讓柴氏接受自己,捷兒的信念更加堅韌。

  「柴氏從小便作畫習字,日日未曾間斷過。」捷兒終於能說話了,「到了畫苑,更是心無旁騖,畫作水平提高很快。」

  柴氏亦道:「我也看過太后的畫,聽吳王說此種畫技乃孟氏秘傳,與自漢而來各家門派均截然不同,無論花草人物描繪非常逼真,有很強的質感,色彩又非常鮮豔翔實。」

  自柴氏進門後便一直在談畫,司馬十七郎與旭兒一直未開口,只靜靜地打量著柴氏的言談舉止,似乎在評價她是不是能配得上吳王。而皇后更不會多語,只是示意侍女為大家送茶,帶了兩個女兒坐下靜聽。

  怎奈兩個小公主並不肯老老實實地坐著,一會就跑過來笑鬧,盧八娘便笑著提議,「你和捷兒不如一同給兩位小公主作一幅畫,讓我們品評一番,如何?」

  「母后這個提議倒好,又新鮮有趣。」皇后笑著將兩位小公主叫到身旁,「你們乖乖地坐一會兒,王叔和柴娘子要給你們作畫了。」就邊太上皇和皇上也好奇地站到了他們身後看畫。

  畫作既成,兩幅畫上天真可愛的小公主各有不同,大家都紛紛評論,場面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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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有情人終究成眷屬 新皇室後繼有傳人(二)

  這一次盧八娘將柴氏接來,總算將捷兒與她的親事擺到了明面,於是在送走柴氏時,捷兒便跟了過去。

  旭兒也是今天剛剛確定柴氏的事情,他一向與捷兒手足情深,但竟被瞞了這麼久,又對柴氏有些不滿意,但再想到弟弟的情意以及見到柴氏的為人也不再反對,於是捷兒的親事就算訂了下來。

  身為長嫂的孟慧娘這時也已經接受了,笑道:「我與柴氏結識最早,論起來確實是非常出色的女子,我父親就很欣賞她們母女二人的才華。」

  然後又提議道:「柴氏早已經無宗族父母兄弟傍身,又不好在成親前就將她接到我們家,不如就讓她認我父母為義父義母,由孟家為她發嫁,可好?」

  這確實是個很好的主意,說起來孟白對柴氏有知遇這恩,認他做義父也無不可。盧八娘便笑道:「就依你說的做。」

  能為皇家幫忙,崔六娘是非常高興的,她原本因為兩個女兒嫁得不好而一直非常陰鬱的心情早因為慧娘的幸福而完全轉變回來,而且又因為慧娘身份的變化,另外兩個女兒現在看起來也不能算是嫁得不好了。

  長女雖然喪夫無子,但是抱養了庶子,又兼身份尊貴,將來會執掌崔氏;次女的婆家重新將過去一直打壓的兒媳捧成心頭肉,過去整日讓女兒立規矩的婆婆現在恨不得給皇后的親姐姐立規矩。

  於是雖然孟白也借此機會將幾個庶女嫁得不錯,就這樣也沒有影響崔六娘的心情。

  崔六娘拿出當年孟慧娘出嫁的熱情為柴氏準備各種事宜,甚至還大方地從孟府拿出錢財幫她添了很多嫁資,用她的話說就是什麼都要與慧娘一樣,親女義女都是她的女兒。

  其實皇太后豈能想占孟家的便宜?早就暗地裡送了不菲的財物,吳王更是差不多天天送東西過來讓崔六娘給柴氏備嫁用,但是崔六娘卻硬是將太后吳王送來的東西一動不動地全部封成嫁妝,用什麼都從孟府中取。

  孟慧娘當時提出讓柴氏從娘家出嫁,確實有為柴氏著想的心思,當然她也希望借此為孟家與皇室建立更近的聯繫,但母親做到如此地步她不免覺得有點過了,便在母親來看自己時說:「誰都知道太上皇和皇太后的財富不可勝數,吳王一向也很富庶,他們根本不缺這點用度,母親真不必拿孟府的東西為柴氏添妝,多給弟弟留些錢財將來成親時用也好。」

  崔六娘見慧娘就快生了的大肚子,不禁埋怨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操這些心做什麼,安安穩穩地生下皇嗣比什麼都重要!家裡的事我自然會打點!」

  然後她看了看皇后殿內並沒有外人,便還是低聲解釋道:「難道母親是個糊塗的人嗎?我這麼做是有深意的。」

  「你想,你父親從來待你們姐弟與其他庶子女一般,並無一點特別的關照。我就是為府裡攢下再多的錢財,將來能有多少用在你弟弟身上?還不是都要被那些姨娘們生的小雜種們花用了!與其這樣,我為什麼不多給柴氏添妝呢?」

  「柴氏得了我的厚贈,外人贊不贊我都不要緊,總會說你賢淑,對妯娌寬厚愛護,就是你弟弟也會得到一個好名聲。另外吳王和柴氏豈不知恩圖報?他們自然會對你這個嫂子更加敬重,也會將今天所得的財物加倍還贈給你的親弟弟。我這是在為你和你的弟弟做長久的打算,你可懂得了?」

  母親的這一番話說得孟慧娘如醍醐灌頂,「我果然是懷了孕就變傻了,連這一點也沒想到!」

  「也不是你變傻了,只是你現在日子過得舒心,並沒有庶子庶女在眼前晃,所以也就把這些都忘記了。」崔六娘看看女兒的肚子,又認真地說道:「皇上一家待你果然是沒有一點不好的,我這心裡又是喜又是憂的,只盼你早日生下兒子,也就可以安枕了。」

  孟慧娘倒不比先前,總算還是從容鎮靜地說道:「這一胎是兒子當然好,不是也不怕的,母親不是也生了我們姐妹三人才生了弟弟嗎?我只管再生就是了,早晚總能生出兒子來!」

  「你既然如此說,我便也放心了。」畢竟皇后臨盆在即,崔六娘也不敢再深說,便將一些話留了下來,又與女兒交待一些保養身子的事情才出了宮。

  結果當天夜裡,皇后就誕下了皇長子。

  這確實是舉國歡騰的喜訊,淮北一系入主京城後,萬象更新,如今皇家嫡長子降生,更添祥瑞,也預示著皇家後繼有人,傳承也會更加正統。司馬啟明再次大赦天下,並出私帑為淮南各郡奴僕部曲脫籍,得益者上萬人。

  國喪沉悶的氣氛終於結束了,吳王也於之後不久成親,皇上將清菏畫苑旁的一處府第賜給他們,並且在王府與清菏院間修了專門的通道,正合了這對因畫走到一起的夫妻之意。

  一年後,吳王夫妻就有了長子,司馬十七郎笑道:「雖然成親晚了點,但是生兒子還不算晚。」開心不已後又道:「只剩下順兒一個了,再過兩年他成了親,我們抱孫子都抱不過來了。」

  「你還記得嗎?當年七善觀的老知觀為你看相,就曾說過我們子孫繁茂,果然一點也不差!」

  盧八娘儘管並不真相信七善觀的那位老知觀,但也不禁感慨道:「真沒想到,我們在一起過了這麼多年了。」

  於是孟白來的時候,她也不禁歎道:「歲月真是如同穿梭,回首前世的時光,總有一種似夢非夢般的感覺。」

  「其實我有很多時候已經忘記了前世,而覺得自己就是孟白。」孟白也深深地歎道:「最近這幾年,從我這裡流出去的詩詞全部是我自己寫的,我想我總要給這個世上真正留下來一些什麼。」

  感覺到孟白語氣中的頹然,再看他清瞿的面容,盧八娘再次為他的身體擔憂,「孟家那樣沉重的負擔,你本來就忙得很了,為什麼非要自己寫詩呢?太費心力了。更關鍵的是,別人根本不知道啊!」

  「你不懂得,越是到這個時候,已經知道抓不住什麼了,所以才要多留下一些。」

  什麼時候起不夠成熟的孟白竟然如此通透,而且還能對自己說教起來了呢?盧八娘聽了極為不舒服,但又無言反駁,只有再三告誡,「詩詞歌賦有閒心便做,無閒心就不必管,你總要把身體保養好。」

  孟白顯然沒有聽進去,他指著眼前浩浩北湖的一處道:「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與你和十七郎在此邂逅,當時你們新婚燕爾,我正好有了長子,大家多麼的開心!」

  「可是現在我覺得除了自己作的詩,其餘的一切都是虛無!」孟白神情蕭索,從北湖上吹來的風兒揚起了他的衣袍,顯得他更加地孤寂,似乎就要乘風而去。

  孟白妻妾雖多,但其實並沒有真正情投意和而長相守的,他曾多次遺憾地歎過沒有遇到在思想上和文學修養上能與他心靈相通的女人。

  而他的兒子們也都不太出色,特別是他曾寄予最大希望的長子孟鶴,隨著年齡的增加,原來還能夠得上年少風流的他現在只剩下後面的兩個字了。其餘的兒子也都相差無多,即使有些才名,也都比他們父親相差甚遠,在這個不能靠寫文為生的時代將來會很尷尬。

  先皇忌孟府,並不願意孟家的人出仕,而司馬啟明登上皇位後,對於官員的選撥完全摒棄了以門第為首要條件,靠清談、名氣就能上位的陳腐習慣,而是結合官學的考試成績、個人才能以及考試等多種形勢選官和考察官員。

  所以儘管孟慧娘貴為皇后,孟白也因為女兒得了侯爵,但是他的兒子們還是與司馬啟明入主京城前一樣沒有出仕的機會。

  盧八娘也只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不要想太多了。」

  「盧八娘,我想你這一生應該無憾了,」孟白道:「土地、財富、地位,每一樣你都得到了,而且竟然真的成了你昔日心心念念想做的皇太后。最令人不置信的是,偏偏你這個冷心冷情的人最終獲得最美好的愛情。」

  「我和十七郎在一起是很幸福,勉強稱為愛情也算可以,但是離美好的愛情還差得遠吧,」半是因為盧八娘比過去豁達了,半是為了安慰眼前的孟白,盧八娘講述了她與司馬十七郎的幾次衝突,「你看,我們曾有很多問題,就是到了現在還有很多地方並不能統一,只是學會了相互容忍而已。」

  「可見你真的不懂,」孟白肯定地說:「如果你說和司馬十七郎之間的感情不算是愛情,那世上就沒有愛情了!如果說你的愛情夠不上美好,那世上就沒有美好的愛情了! 」

  「不食人間煙火的童話算不上真正的愛情,只有你們這樣,經歷了現實的坎坷與困境走到最後的才是愛情。愛情之所以可貴,也是因為愛情並不要求彼此完全相同,而是相互欣賞包容。」孟白又道:「其實如果你們是同一時代的人,也不能觀點都一樣的,還是會有磨合。」

  盧八娘輕輕地頜首,她與孟白來自一個時代,但是思想差異竟要比與十七郎的大,想來沒有兩個想法完全的人吧。

  「你想想,愛情的美好你們是不是都品嘗到了?年青時的火熱衝動,中年時的攜手拼搏,老年時的相依為命,就算你們還沒有過完最後的時光,但我已經可以肯定你們一定會將這段愛情演繹得非常完美。」

  盧八娘接受了孟白的評價,一直追求愛情的孟白對於感情確實比自己要懂得多,原來所謂美好的愛情就是這樣,一點也不是那樣遙遠那樣高深難以得到,只要兩個人共同努力了,就能夠實現。

  「我的一生也不能算是虛度吧,雖然我錯了不少,」孟白突然又將話題轉到自己身上,「如果我離開了,應該有很多能記住我的人。」

  「你今天怎麼了,總是悲觀地說這樣的話。」

  孟白認真地看著盧八娘,「並不是悲觀,而是我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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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孟白離世遺身後事 皇帝親至析分家產(一)

  幾天後,孟白離世的消息傳進了北苑,盧八娘痛哭失聲。

  孟白活著的時候,並沒有覺得他是如此地重要,如此地讓她惦念,但是失去了他,卻又是這麼痛,畢竟他們是來自同一個時代的人啊,「我真的沒有想到他會就這麼突然離開我了,一點也沒想到。」

  「我瞭解,我瞭解,」司馬十七郎將盧八娘緊緊地抱在懷裡,輕聲對她說:「你們雖是表兄妹,但其實比親兄妹還要親得多,你一定傷痛極了。」

  「他還不到五十歲呢!」

  「是的,實在是太令人痛惜了!」司馬十七郎小心翼翼地勸說:「不過聽說他一點痛苦也沒有,對家人交待完事後就離開了。」

  「是啊,他說他知道的。」

  「可是,就是知道了,也沒有辦法的,對不對?」

  「是的,我自己也沒有任何辦法,除了哭泣。」盧八娘想著,還是不住地哭著,她只能以哭聲來懷念孟白了。

  聽聞噩耗,除了旭兒因為還要安慰孟慧娘兩面跑以外,捷兒和柴氏都搬到了北苑,順兒也從官學裡請假回來。司馬十七郎更是放下了手中的一切,每天都陪在盧八娘的身邊。

  哭過了,盧八娘雖然還是難過,但是總能正常面對,「你們不用這樣緊張,我沒事的。」大家都擔心她再次因為受不了失去親人的打擊而神志受損,但這一次她確定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可以承受一切的困難了,「我要去孟府祭奠孟白。」

  順兒緊緊依在母后身邊,抱住她不肯讓母后去,「別去了,母后,我替你去!」

  「在北苑祭奠也是一樣的,」捷兒也勸道:「我們就在湖邊設祭吧,孟表舅肯定也能知道。」

  盧八娘溫和地拍拍兩個兒子,他們不懂得自己與孟白間的淵緣,「不,我一定親自送他一程,但是母后保證什麼事都不會有。」

  看著盧八娘堅決的神色,司馬十七郎與旭兒相互交換了一下目光,「也好,我們陪你去吧,」

  孟白的喪禮辦得規模很宏大,整個孟府門前一片白茫茫,冠蓋雲集,京城中有誰不想來為一代文學大家送別呢?就連太上皇和皇太后的車駕也被阻住了片刻,因為孟府前面的街道已經完全堵塞住了。

  在金吾衛的開路下,盧八娘越過眾多的車輛,被孟慧娘和崔六娘等人接進了孟府。

  崔六娘神情憔悴,不停地用一塊帕子擦著流淚的眼睛,「他一直說自己要走了,可我怎麼也沒想到他真能這樣快就走了,只留下我們孤兒寡母,松兒還沒娶親呢。」

  孟慧娘看起來還好一些,雖然傷痛,但還能挺得住,讓人給父皇母后搬來坐榻,又說道:「何需父皇母后親來呢?這裡人又多又亂。」

  盧八娘坐下,命人上前祭奠,祭罷她親自起身,來到孟白的棺前,以手輕叩棺木,輕聲道:「孟白,真希望你還有有一重人生,彌補你的遺憾。」

  雖然最後一面孟白一直說他的一生不算虛度,但是盧八娘分明感覺到孟白未盡之意,他那樣一個文藝而浪漫的人,並不會在意權勢而真心享受閒散的生活,但是怎麼能不遺憾感情的荒蕪呢?

  他評價自己感情的時候,分明是帶了深深的羨慕,這讓擁有了愛情的盧八娘更為他痛惜。

  好在,正如孟白所預料的,記住他的很多,甚至整個京城的人都在談他的離去,也給他相當高的評價。

  可是,孟白離去的悲痛很快被孟府的財產糾紛沖淡了,很多人甚至又將這些傳聞做為笑話來聽,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這也是人之常情。

  盧八娘偶然間聽到後心裡還是堵得很,命人道:「去打聽一下,事情倒底是怎麼一回事?」

  事情很簡單,孟白再離去前寫下了遺囑,將他身後的財物分給各房,雖然考慮到了未婚子女的婚嫁,但是總體上就是平均分配。

  以長子孟鶴為首的幾個庶子之所以鬧了出來,就是因為他們對嫡母辦理喪事之浪費很不滿意,崔六娘幾乎將孟府所存的財物全部拿出大辦喪事,甚至孟府內的戲院十二時辰免費唱戲為孟白送行,場面之宏大,比起先前的國喪都毫不遜色,真是花錢如流水啊!

  孟鶴等人之所以焦急就是為此,如果再這樣花用下去,等到分家產的時候,除了早留下的弟妹們的婚嫁之資,其餘真剩不下什麼了!

  有史以來,國人就有「視死者,如視生。」的理念,漢時通常將三分之一的財產用於陪葬,更有沽名者破家治喪。不過這種方式隨著亂世禮崩樂壞已經被動搖了,魏武時就曾公開設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專門盜墓取財補貼軍用,從此厚葬之風又有一定收斂。

  孟鶴等人的要求其實是符合實情道理的,但是不管怎麼樣,崔六娘帶著嫡子大張旗鼓地為孟白治喪也是寄託哀思,以庶子的身份去反對,情況就有點微妙了。特別這本是一家人關上門的秘密,被外人一一道出,實在很不好看。

  盧八娘想了又想,還是按住了自己想出手的心思。孟慧娘身為皇后,孟家的這些事情已經影響到她的聲譽了,要管也應該是她去管。

  宮中,皇后正向哭泣著的崔六娘道:「母親,你的心思我懂得,但是孟家經此一事,哪裡還能存留點體面?弟弟將來議親也會大受影響啊!」

  「我是想將家財用盡,反正你弟弟也能承襲侯爵,再者還有我的陪嫁和我這麼多年攢下的財物,總是盡夠了。但是我怎麼能故意把家中的醜聞傳出去呢?」崔六娘有了這些天的經歷,整個人越發的尖銳,「肯定是那些小雜種們洩露出去的!」

  「母親,你冷靜一下,雖然你和弟弟的名聲受了影響,但是事情洩露後大哥他們的風評會更差,所以肯定不能是他們泄出的。」

  道理正是這樣的,但究竟是誰泄出來的呢?但現在已經是滿城風雨,再追究也沒有用了,崔六娘做為掌家夫人,知道自己實在失職,「皇后,現在該怎麼辦呢?」

  中途將喪儀標準降低,那是傻子才會做的,更會讓人不齒,但是這樣放著讓人敗壞自家聲譽肯定不行,尤其是皇后,本就是眾矢之的,若因為自己的不當舉措受了影響,崔六娘越發的後悔,「都怪我。」

  「事到如今,後悔也沒有用,母親且不必管,一定保重好身子。」孟慧娘站了起來,「我明日回府。」

  第二天,皇后果然移駕孟府,而且還不是她一個人,皇上也陪著她過去了。這對天下至尊的夫妻還帶了御史中丞和幾位朝中聲望頗高的中直之士。

  因孟家只孟白一支餘嗣,並無宗親,崔六娘又邀了家裡的眾多姻親和孟白的一些摯友,加上孟鶴等人,公開為孟家分家析產。

  皇上先是威嚴地向下掃視了一眼,然後說:「岳父身為江左名士,一生灑脫飄逸,誰想身後竟然還有如此俗事拖累。為此,皇后整日憂慮,夜不能眠,今天朕便請了朝中最為公正最有聲望的官員們為孟府分家,希望從此後孟府內再無爭端,讓岳父安息於九泉。」

  孟慧娘感激地看著皇帝,本來以為孟家出了這大的醜事,皇帝就是不遷怒於自己,但也肯定不會太高興,沒想到他不但一直安慰自己,又把孟家的亂事接了過去,以皇帝之尊親自來孟府。

  自己有幸遇到了這樣的丈夫,真是命好。孟慧娘本應該借此機會勸諭家人幾句,但是她卻哽咽了,只能低頭垂淚。

  御史中丞等了又等,見皇后用帕子掩著臉止不住哭泣,怎麼也說不出話來,知她喪父後傷心,既然受到皇帝囑託,便上前道:「古人曾云,父母在,不分居,孟夫人如今身子康健,眾位子女正應該好好孝敬母親才對。但孟右軍既有遺言在此,便在右軍靈前按他之意分家。」

  然後他就將孟家所有家財全部列出,先除外崔六娘在官府登記過的嫁妝和孟白遺囑中給未婚兒女備下的婚嫁之資,再將每個院中所常用之物及貼身下僕直接劃為各院所有,然後便將庫中所有家財核點後按孟府男丁之數一一平分。

  又向在座的官員和姻親們展示,並問:「諸位以為公否?」

  確實非常公平了,所有人都道:「御史中丞析分得公道。」

  即使已經非常公平了,但是御史中丞還是又細心地將每一份財產都標記數碼,然後一一列在紙上,折成方勝,混在一起,「再起請孟府諸位郎君每人上自取其一,所得數碼對應的就為自己應得的,不許再生爭紛。」

  「孟大郎,你居長,第一個上來取。」

  孟鶴站了出來,他向皇上皇后及在場的大臣和親友們行了一禮,走到屋子中間,並沒有去取方勝,卻道:「我父先前曾說過孟府也由我們兄弟們平分。」

  御史中丞的臉馬上就黑了。將家產平分給嫡子和庶子本已經匪夷所思,他受皇上委託才不得已前來,現在孟家大郎君竟然還要平分孟府的家宅,這實在是太過分了!不管在哪一家,祖宅都要由嫡長一支繼承的!所以他在分割財產時並沒有將孟府計算在內。

  現在他覺得自己受了污辱,真想拿起放著方勝的漆盒向孟大郎扔過去,然後摔手走人!

  但是他畢竟是隨皇上而來的,皇上在來之前對他說了一句,「息事寧人。」很明顯寧肯吃些虧也要保住皇后的聲譽,所以只得壓下心頭怒火,但依舊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其餘的人也都大吃了一驚,這樣分家產,已經挑戰了他們的世界觀,但是因為皇上讓他們來做證,大家並不好說什麼。現在聽到孟家的庶長子要分祖宅,大家紛紛議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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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孟白離世遺身後事 皇帝親至析分家產(二)

  不管是道德禮法,還是國家律法,對於祖宅祭田等象徵家族傳承的東西都有特別的規定,甚至在犯罪抄家時,只要不是誅族的大罪都不會輕動,通常會留下做為傳承,以不絕其後嗣。

  而祖宅祭田的繼承,自然要歸於嫡長一系,這是無可爭辯的。

  不說在座的其他人,就是孟鶴的岳父,其實也是不贊成。當年孟白成親時,孟家並無嫡子,是以孟鶴的岳家亦為聲名顯赫的士族之家,又是用將女兒嫁給孟府繼承人的期盼將心愛的嫡女嫁過去的,可是就在孟鶴成親的當年,孟府的嫡子就降生了。

  雖然嫡子還小,但是嫡庶之分就是天差地別,孟鶴的岳父心裡的悔意一年比一年重,只是如今他亦無可奈何。現在出於自身的立場他當然希望女兒能獲得更多的家產,但是卻怎麼也不可能出言支持,那樣自已家族的聲譽就全毀了,便一聲不吭地向後靠了靠,完全置身事外。

  崔六娘的親兄長原本已經氣炸了肺,一直在咬牙忍著,因為崔六娘之前向他說過寧願捨出錢財也要把事情圓過去,但這時終於忍不住跳了出來,指著孟鶴罵道:「豎子!你這個不敬嫡母尊長的東西,我今天再能容下你我們崔家人就沒臉出門了!」說著上前揪住孟鶴便打。

  於理,孟鶴要算崔家的外甥,崔家舅父打他也是正常,孟鶴並不敢當著眾人反抗,只是一味地躲,口中卻堅持道:「我父親是這樣說過,我不過是遵從父命而已!」又叫了幾個弟妹們的名字,「你們也曾聽過,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被叫到名字的果然有幾個出來為他證實,但是也有人默不作聲。

  這讓人更加懷疑事情的真偽了。

  在場年紀最大的許大人氣得渾身哆嗦,也指了孟鶴向周圍人道:「這樣的孽子!謊言連篇,只為了些許財物,竟然敢謊稱先父遺言,就該逐出孟家!」

  孟右軍是一代名士,他身後要將所有財物平分給諸子本已經讓很多人並不相信,即使看了孟右軍的親筆遺書,大家也認為不過是他臨終前的亂命而已。如果孟松年紀大些能夠掌住孟府,直接就可以把孟白的遺命否定了。

  孝子從治命,不從亂命。

  最有名的例子就是春秋時晉將魏顆,他的父親有一愛妾,平時常囑魏顆待自己死後將她好好嫁人,但是魏父臨死前卻又要愛妾陪葬。魏顆治喪後將父妾嫁了,並在他人責問時解釋道:「父平日吩咐必嫁此女,臨終乃昏亂之言。」後來他征戰時得一老人結草相報,正是那妾的父親感念他的恩德。

  眼下根本沒人肯信孟白還要將祖宅平分給大家的情況下,假使身為嫡子孟松仿魏顆事,完全可以重新將孟府的家產按時下的規則分割,壓住孟鶴等人。只是孟松年幼又平庸,無力主持大局,而身為母親的崔六娘也沒有多少見識,只會耍小心思,孟府的事情才鬧到了現在的地步。

  當然,還有一點,孟白的遺命其實並不是亂命,他確實一直這樣想的,很多人都知道。

  這更使孟慧娘不知如何是好,讓出孟府不只是錢財上的損失,也會失了嫡系的尊榮,可是不讓,眼下的情況也很難辦,孟鶴顯然不會退讓,他是看準了這是最後一欠機會,索性撕開面子,只求實惠。

  孟慧娘這時已經止住了眼淚,看著眼前的醜態,她早就哭不下去了,低聲問丈夫,「我把嫁妝還給孟府,行嗎?」

  孟府內嫡庶間的矛盾向來非常尖銳,而自從孟慧娘成了淮北王世子妃進而成為皇后,她同母弟尚小,又從不肯為庶出的兄弟們謀一絲半點的好處,固然壓制外戚應該為外人稱道,但是坊間議論起孟家的事,難聽的話也不少。

  特別出了爭家產之事後,不免會有人將孟慧娘出嫁時嫁妝特別多拿出來說,讓孟慧娘特別的難堪,好像她佔用了兄弟們的財產一樣。

  司馬啟明看看已經沒有眼淚了的孟慧娘,又想起了當年父王和母妃曾說過孟府將來一定要帶給他麻煩,現在果然如此,他輕輕地皺了皺眉。慧娘看著溫和,其實卻很要強,一心要做賢后,但是孟府一次次地讓她沒臉,這次她在喪父的悲傷中更是顏面掃地,不免又加了一層更深的痛。

  現在她為了聲譽,只得將嫁妝都要捨出去了。

  女人有多注重嫁妝,曾經親自審理過很多案子的司馬啟明完全清楚,那不僅是她們的立身之本,也是她們想傳之子孫的心意,只要是成親後的日子還能過得下去,就不會輕易動了嫁妝,貴為皇后也是一樣的道理。

  「不要用你的嫁妝,」司馬啟明回答:「我來管。」

  在一片亂狀中,皇上向孟鶴等人問道:「關於家產,岳父還曾留下什麼遺言?」他的聲音雖然都不大,但是無上的威嚴令崔家舅父馬上停了手,議論紛紛的人們也都噤了聲,屋內一片寂靜。

  孟鶴被打了一頓,臉上帶著紅腫,衣服也扯得亂七八糟的,但是他真心覺得很冤枉。有一次家人坐在一起閒談,他無意說起將來自己總要搬出孟府很是不捨,而且在外面可能會住不慣,父親確實就說了,孟府是所有兒女的,誰也不必搬走,當時在場的人可不少。現在父親又親筆寫下遺言,要將家產平分給諸子女,孟家的宅子自然也是家產之一。

  更何況,他仕途無望,又沒有別的本領,只能坐吃山空,所以一定要爭取最大的利益,這些他在分家前孟鶴就已經想好,於是他依然咬牙堅持,「父親真地說過,所有的兄弟都一樣是他的兒子,所以孟府是我們大家的,如果不分,那麼大家就還像過去一樣住在一起就行。」

  果然也有幾個兄弟出聲應和,在這個時候,誰不想多得到一些呢,就是得不到,不從孟府搬出去,對將來的生活也是有著無盡好處的。

  其實孟鶴並沒有說假話,但是他也沒有把父親的話全部轉述出來,當時孟白話中並不是只說兒子,還包括了女兒,因為在他看來,女兒也與兒子一樣。

  而在孟鶴看來,女兒都是別人家的,哪裡能與兄弟們一起分家產呢?對於他的三個嫡出妹妹得到不菲的陪嫁他同樣心存不滿,只是因為皇后的地位而不敢多說,只是不經意間將姐妹們都省略了。

  正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嘈雜,在一位中年美婦的帶領下闖進來幾個婦人,個個身著孝服,哭鬧著說:「家主曾經許了分給我們一份家產!」很明顯是孟府的妾室們。

  自從到了孟府,看到亂糟糟的情況,司馬旭兒心裡一直很不滿,現在看到屋子裡的情形,一向不形於色的皇帝不由得搖了搖頭。

  就說帶頭搶家產的孟鶴,想當年與孟家的這位庶長子第一次見面時給自己留下的印象還不錯,人物風流,言辭雅致,又頗有見識。但是隨著他對孟家情況瞭解得越多,他越發地看不上這個人了。

  誇誇其談,徒有其表,最關鍵的是他認不清自己的位置,身為庶長子,孟鶴只記得自己是長子,而忘記了還有個庶字,所以他註定不會有什麼前途。

  至於闖到前堂的孟府姬妾,就更令人不齒了。孟家分家與她們有什麼關係,她們不過是奴婢而已,竟然敢公開跑到前堂。

  由此反倒可以看出岳母平時有多難,也更能理解皇后被逼成了這樣的原由。皇帝真恨不得把孟家的這個庶長子打上一頓,讓他帶著他那個不知尊卑的生母滾出去,這於自己是最容易不過的事。

  但是做為天子,最應該公正無私,他從小就被母后教導不可能以皇權壓迫他人。但是看著崔家舅父胡亂拿起孝棒向領頭的姬妾打去,卻也沒阻攔,跟隨他而來的朝臣們也個個束手旁觀,這些人既然不可能用道理來教化,那就把她們打清醒好了。

  孝棒是拿白布纏著的木棒,崔家舅父是氣得狠了,手下並無輕重,而孟府的姬妾們也沒有想到會有人真地打來,一時間孝棒正中最前面的那個婦人頭上,人也應聲而倒。

  可崔家舅父還不解恨,繼續向後面的人打去,見帶頭的楊柳大叫了一聲就倒了下去,剩下的人都覺得不妙,眼下的孟府,不再是孟右軍在的時候的孟府了,急忙四散奔逃。但也不免有兩個也被崔家舅父打了幾下。

  侍孟鶴上前去看生母時,只見已經人事不醒,有進氣無出氣了,遂大聲哭了起來,「姨娘!你快醒醒啊!」孟美娘原本因為已是出嫁女,顧及夫家而未多言語,現在也急忙跑過去跪在生母身旁痛哭。

  又有幾個庶子庶女也因為各自的母親也被打了而上前護著,哭鬧聲響徹屋內。可是崔家舅舅已經氣瘋了,不管哪個上攔阻擋都一棒打去,直到累得癱坐在地上才結束了他們的苦難。

  孟鶴此時眼見姨娘活不成了,放下姨娘跪到皇上面前,「崔家舅父打殺我姨娘,還請皇上為我姨娘做主。」

  崔家舅父如此下狠手,誰也沒想到,現在眼看著又出了人命,皇上便向跟來的大臣們道:「既然遇到了,也一併處置了吧。」

  「我做的自然認罰,」崔家舅父歇了過來,也上前不以為然地道:「不過一個低賤的奴婢,我還賠得起。」

  皇上自從到了京城,就大力推行解除奴籍,在嫡長子出生時盡出內府庫藏,為淮南眾多奴婢贖身。畢竟在淮北,早已經廢除了蓄奴的制度,就是家中的下人也不再是毫無人權的。

  不過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淮南不只是經濟上較淮北要差得多,而各種思想亦有較大的差異。皇上的舉措其實對淮南世家的影響並不大。皇子降生時脫離奴籍的也多為低等的士族或庶族。

  如今在淮南奴婢依舊如同畜產,打死只需向主人賠一定的錢財,哪一個官員來判亦是如此結果。崔六娘此時也上前道:「夫君一向待楊柳不同,既如此,便另備小棺讓她隨了夫君一同去吧。」態度非常寬容大度。

  孟鶴孟美娘雖然傷痛,但是亦無可奈何,尤其是孟美娘身為已婚女,甚至不用為生母守孝,孟鶴亦被岳家人扶住,張羅著給生母辦理後事。

  誰能想到分家產能分出人命,屋子裡一片狼籍,看著眼前的鬧劇終於告一段落,司馬啟明雖然嗟歎,但卻更多地想到了將來的舉措,便向御史中丞等幾人道:「卿等需仔細追查岳父當年之語,做出公正裁決。」

  許大人這時倒不抖了,平靜地撣撣衣袖站起來叫人,「把不相干的奴婢都帶下去,重新析分家產。」

  屋內一片肅然,再沒人敢上來渾鬧,幾位朝中大員、孟府諸位姻親,孟白的所有子女,再有孟白的生前好友,再一同追思孟白生前之語,最終差不多還原了當時的情景。

  孟白的想法雖然匪疑所思,但卻果真是他的本意,於是皇上親斷按岳父之意將孟府一切的財產平分給孟白所有子女。

  現在要估算出孟府的一切財產並不容易,首先是宅子,當年孟白入京時購買的費用雖多但卻根本不算什麼,只是在他用了幾十年的時間擴建、修繕,將之打造後,孟府已經成京城最雅致最秀美的住所,花園、劇院、流水等等在京城都要算首屈一指。京城的士人們最喜歡到孟府集會,更有多少普通人以進過孟府為榮,處處炫耀。

  還有就是依附孟府而存在的劇院戲班等等,更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所以大家在一起算了半天,又得出了一個天文數字,然後還需將孟府賣掉,所得財物平均分給孟白的三十多個子女。

  司馬啟明聽罷,果斷地說:「既如此,便由朕買下孟府,送給岳母居住,購買孟府的錢就由孟府各人拿了離開孟家,而皇后出嫁時所得嫁妝,也算全部返回孟府。至於孟家諸子,等親事辦完後,就徹底分家。」

  許大人和御史中丞等人都被感動得五體投地,這位年輕的皇帝從來都是這樣,對臣民特別的體恤,叩頭行禮,「皇上實在太過仁慈了!」

  孟鶴等兄弟見狀也只得都跪下了,口中說了些感謝的話。但是司馬啟明根本不想聽下去,擺了擺手說:「如果大家都沒有疑議,那就寫文書吧。」然後扶了孟皇后的手,「我們回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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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21:59: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九章 體民情皇上做工苦 為出海義王躲相親(一)

  孟府內又亂紛紛了半天,孟鶴等兄弟在許大人、御史中丞的主持下徹底分了家,然後紛紛回去收拾東西,因為就要搬出去了。

  崔六娘神色木然,聽了大臣之斷和皇上聖裁後並未置一言,皇上買下了整個孟府留給她和她的兒子,她並沒有多少欣喜,而是深深地悔恨。

  如果自己不把事情鬧得這麼僵,孟鶴等人也不會寧可不要臉面把事情做絕,如今孟鶴兄弟們確實名聲掃地了,但是自家又得到了些什麼?竟然親勞皇上來處理自家的醜事,又以私帑為自己和兒子收回家產,聖恩固然如山,但是豈不也會讓皇上瞧不起皇后?

  孟鶴等庶子不過是老鼠一樣,為了打他們竟然傷了玉瓶般的兒女,崔六娘悔極了。如果皇上因此怪罪慧娘,哪怕有一點瞧不起孟府,那都極不值得啊!

  而司馬啟明帶著孟慧娘回了宮,上了車輦,孟慧娘急忙問:「皇上,你調了那麼多財物買下孟府,內庫還能支撐嗎?」

  淮南朝廷的財政一直非常吃緊,司馬啟明接過皇位後,先免了淮南的一年稅收後,又大刀闊斧地引入淮北的新機制,將經濟慢慢發展起來了。但是內庫的情況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孟慧娘雖然大力整頓宮務,裁撤冗員,節約開支,但因為司馬啟明撥入內庫的錢本就很少,所以宮內的日子一直過得很節儉。

  司馬啟明雖然不喜奢侈,但是並不等於他用度少,宴客、賞人每一樣都要用錢,做為上位者,他在做世子時花銷大已經習慣了。就說太子出生時,他為上萬奴隸贖身就把內庫的財物差不一次全用盡了。

  所以身為萬乘之尊後,司馬啟明的私庫之空是世人根本想不到的,這一次贖買孟府的錢更是讓他的經濟情況雪上加霜。

  皇后雖然不掌管內庫總的數目,但是她還是知道一些情況的,所以就特別擔心。

  司馬啟明總不好意思說自己已經窮得負債了,就笑著安慰了慧娘,「這些事你不必操心,」看她心情好一點了,又逗笑地說:「朕這個皇帝別處還行,就是留不住錢財,現在宮裡已經比先前幾位皇帝還窮,你跟著我受苦了。」

  沒想到孟慧娘一點沒有因為皇上的幽默開懷,而是乾脆伏在丈夫的膝上失聲痛哭起來,「皇上,別說我沒跟著你吃過苦,就是真跟著你天天吃糠咽菜也願意!」

  「別再哭了,」司馬啟明輕輕拍拍孟慧娘,肯定地說:「朕怎麼也是皇上,總不會真讓你吃糠咽菜的。」

  孟慧娘慢慢緩和下來,擦了擦眼淚道:「經歷這一次,孟府應該清靜了,將來只看大家將來的造化了,我就不信他們得了這份錢就能一輩子富貴?」

  「岳父一生詩文無數,當之無愧地為一代大家,至於孟家其他人,雖然也頗通文墨者,但是均沒有岳父之天縱奇才,恐怕成就有限。更何況他們的無狀,出了孟府更是無人能容,今天不過是剛剛顯現,再以後到了外面,才知道真正的難處呢,」司馬啟明道:「所以你不必在意他們。」

  孟慧娘一向相信丈夫的眼光,聽到此言再細細一想,楊柳的下場已經有了,而沒了父親的庇護,另外幾位一向不安份的姨娘和庶兄弟在外面確實很難混,她終於心平氣和了。

  皇上回了宮裡,心想自己就快真要吃糠咽菜了,馬上將宮內的總管叫來,「從今天起將我的膳食再減一等,還有衣服用度等等,能省的都要省,至於欠下的數目,先記下來,等到明年稅賦上來再還。」

  將孟府買下所費不菲,比孟慧娘的嫁妝多了很多,所以他又自己歎道:「不知要過多久窮日子才能再有錢用。」

  「皇上的一切用度已經很簡單了,哪裡還能再減呢?若是要省也應該在賞賜和宴會上省一省。」本該非常發愁的總管卻一絲愁容也沒有,「不過,皇上用不著熬日子,現在內庫的財物堆得滿滿的!」

  「怎麼能?」皇上疑惑地問:「內庫裡的錢全給孟府也不夠。」

  總管喜氣洋洋地道:「剛剛太上皇和皇太后讓人送來了五千金幣、五千銀幣、五千匹細布和五千匹錦緞,除了頂上給孟府的不足之數外,還夠皇上用好久呢!」

  說著讓人呈上了幾枚金銀幣和細布錦緞樣品,又說:「皇上請看,這些金銀幣正是最新鑄的錢幣,分量十足,細布正是青山城最新出產的,特別柔軟吸汗,市價比最好的錦緞還貴,當然錦緞亦是極好的。」

  「我已經長這麼大了,又成了帝王,竟然還讓父皇和母后為我操心。」司馬啟明看看金光閃閃的錢幣,又摸了摸柔軟的細布,心中無限的感慨。

  第二天,朝中議事一結束司馬啟明就去了北苑。

  正是中午,父皇和母后正與順兒一起吃飯,見長子過來了,趕緊讓人添了東西,「一定是散了朝就跑來了,先用飯吧。」

  旭兒坐下來,就聽順兒正在與父皇母后說起孟府析產之事,見到他,就問:「皇兄,今天官學裡到處都在談孟家析產之事,有人說此案例一出,將來在析產案中如果有人提出孟鶴般的主張,那豈不是亂了綱常?還有人說為人子者,自然要遵從父親之願,甚至有人還吵了起來。皇兄,聽說當時你去了孟府,為什麼這樣判呢?」

  「如果皇后不是出於孟氏,我自然不會同意諸子女平分家產,不過既然皇后身在其中,我只能如此了。」皇上搖搖頭道:「至於亂了綱常律法,也不至於吧,畢竟天下除了我那位岳父以外,哪裡還會有人要把家產平分給庶子的。」

  司馬十七郎也告訴小兒子:「孟府之事正是特例,一則是孟白確實有如此遺願,一則是孟家並無宗族長輩出面,旭兒身為孟家之婿,又是一國之主,自應該寬宏大度,如此處理並不為錯。」

  旭兒處理孟府之事也是出於一時之氣憤,而後心中亦有些疑惑,畢竟孟府析產之事還是有違常例,現在得了父皇的贊同,心中最後的擔心也消失了,便又說:「又累得父皇和母后為我操心。」

  盧八娘已經從孟白離世時的悲痛中走了出來,此時也說:「孟府的家財是孟白一手創造的,所以他當然有處置權,喜歡給哪一個都行。他之所以平分給每一個子女,正是因為在他的心目中,他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愛。真希望外面的人能認識到他真正的意願,而不要再繼續抨擊他了。」

  但是盧八娘的願望註定不可能實現,孟府析產事件一直被人議論了很久很久,並且把孟府從此衰敗下來也歸結於其上,也有更多人拿這件事做為例子教育自家子弟。

  孟白身為百年世家的唯一傳人,重新恢復了孟氏的榮光,又傳下無數的詩文供後人誦讀,本應為一代楷模,但是在他生前身後,不能理清家事,導致嫡庶子女間反目成仇,孟府分崩離析,一蹶不振,與先前滅族相差無多。在時人看來實在是可歎可悲。

  午膳後,太上皇將皇上叫到了書房,摒棄了所有人後對他說:「家事與國事不同,有時很難判斷是非曲直,多讓一步也好,況且也能讓兒媳婦心裡好過些。外面有些人議論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畢竟還是覺得你這樣處理寬和大度有君子之風的人要多一些。寬容忍讓也正是君王應該具備的品德。」

  「而且經此一事,孟府那些庶出的郎君名聲徹底壞了,更不可能出仕,於你和兒媳總歸是好事。」

  「我也是想到我和皇后總歸對他們仁至義盡,讓他們無話可說,才做此決定的,」旭兒回答,又帶些羞愧地道:「只是名聲是兒子得了,但其實買孟府的錢還是父皇和母后拿出來的。」

  「孟白的事你母后肯定是要管的,而且她一向最心疼你身負家國重任,早也想給你送些錦帛,這次正好。」太上皇然後問道:「不過你想過沒有,為什麼你的內庫總是空空的?」

  這個問題司馬啟明確實沒怎麼想過,他從來視金錢如糞土,自從以世子身份打理淮北事務起,他用錢就很大手筆,在他的思想裡,「治國之道,在於積累人望,而非府庫之實。」然後也是這樣做的。

  「道理是對的,但是你習慣於花錢如流水皆因你從生下來就沒缺過什麼,就是在淮北最難的時候,也沒少了你的吃穿用度,而且你又從未真正靠自己賺過一文錢,也未曾缺過銀錢,你說對不對?」

  原本司馬啟明一直認為自己不尚奢華,雖然用錢多了一些,但也都用在了應該的地方,但是讓父皇這樣一問他倒是無言以對了。他想了想說:「我只是沒有時間,其實去賺錢並沒有多難吧。」

  「你可以去試試,當然不要以皇上的身份,而是做一個平民,親自去賺些錢,然後拿來給我看。」

  司馬啟明雖然已經登上了帝位,但是年紀尚輕,他生性又好勝,於是便馬上答應了父皇,「兒子就是不以皇帝的身份到外面,一樣是人中龍鳳,賺錢算不了什麼,正好下午閒暇,父皇你就等著吧,兒臣賺幾個金幣回來還是沒問題的。」

  結果自不必說,有經天違地之才、允文允武的司馬啟明用了一個下午只拿回來一把銅幣,而且還是他最後為了不空手回來而到碼頭才卸貨賺到的。

  看著兒子弄得灰頭土臉,一身的疲憊,司馬十七郎拍拍他說:「你以為幾個金幣是那樣好嫌的?很多人家一年都賺不到一個金幣,但是花出去就非常容易了,要知道你時常一次宴客就要花出去幾十上百的金幣。」

  「父皇年輕時是窮過的,那時只有一套出門穿的衣服,每於坐臥都非常小心,唯恐弄壞了,最難時還有過吃不上飯的時候,幾百錢都拿不出。也曾想做些生意賺錢,但卻沒能成功。」

  「而你母妃,雖然年輕時就有了產業,賺了上百萬錢的嫁妝,但也曾認真算計如何省下錢來維持淮北軍,為此她還將首飾全部賣掉給淮北軍籌集軍糧,那時她只穿最普通的絹布衣服。一件飾品也沒有。」

  賣首飾換軍糧的事司馬啟明很早就在聽戲時知道了,但是父皇年輕時竟然如此落魄,甚至他也曾想辦法賺過錢,而且還失敗了,讓他馬上非常感興趣地追問起來。

  這一次司馬十七郎並沒有像他以前那樣對這段經歷諱莫如深,而是真實地將自己的當年的窘境向長子一一道來。

  最近他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如果你連自己的私庫也不能管理好,那麼怎麼能管好整個國家呢?」

  司馬啟明不由得若有所思。

  太上皇又說:「我打算在家訓中加上一條,我們家的子孫,將來成人後都要不顯露身份在外面賺到一個金幣才能參與國事。」

  「父皇,我贊成。」司馬啟明點點頭,他一向自詡為頗知民間疾苦的,但是真到了民間,卻發現他知道的其實還是太少太少。

  司馬十七郎沒想到的是他的大兒子不只口中贊成,而是真正地身體力行了。皇上果然又出宮幾次,親自在很多行業裡做工,然後把賺到的錢攢到了一起,換成了一塊金幣獻給了他的父皇和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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