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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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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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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10:05: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章 孟氏慧娘推脫獻藝 淮王世子託辭邂逅(二)

  孟白一定是認為,旭兒喜歡慧娘,又有盧八娘這樣一位開明的婆婆,這就已經足夠造就成一對美滿面的姻緣。既然慧娘嫁給淮北王世子的親事不會再有問題了,於是他便把目光轉到了其他的兒女身上。

  不論是嫡出還是庶出,對於孟白來說都是他的兒女,以他平等博愛的思想,見到慧娘有了好親事,當然就想為與慧娘差不多同時出生的美娘打算。從昨天的表現看,孟美娘是個好勝心特別強的女孩,孟白恐怕慧娘嫁得好而美娘心中不平,自然也想給她也結一門好親,然後就看中了捷兒。

  「王爺不會同意的。」盧八娘坦白地說,司馬十七郎自己雖然是庶子,但是他怎麼也不可能允許自己的兒子娶個庶女。就像他昨天回答孟白的話一樣,他完全不贊成孟白對嫡出和庶出同等待遇。

  按說崔六娘聽到這個保證後也就該離開了,她認識到慧娘與世子的親事大約不會成了後再來王府不正是為了破壞孟白對美娘的打算嗎?自己的嫡女如果不能嫁入淮北王府,她決不會讓庶女嫁進去的。崔六娘夜裡根本沒睡著,她再不想顧及什麼寬容什麼大度之類的,一大早就來到淮北王府告狀。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將美娘的缺點說出時,淮北王妃已經給了她回答,其實她早該自己想到的,只是她昨天已經氣得沒有理智了。

  現在理智回來了,她卻還是沒有告辭,與盧八娘說起了自己的慧娘,「從生下來就別人不同,就像滿月的孩子似的,一雙眼睛黑亮亮的,小臉白嫩嫩的……」

  看來崔六娘出了氣後並不甘心,還是想把慧娘嫁過來。不過經過了昨天的場面,且不說司馬十七郎不願與孟氏聯姻了,就是盧八娘也不想與孟白做親家。誰會願意將來參與到孟府的亂事中去呢?

  正在盧八娘打算想個藉口將崔六娘送走時,又有人進來傳話,「孟府的小娘子來接母親。」

  孟慧娘就在通傳聲中走了進來,她身著淡雅的淺藍色春裝,頭上只插了兩根青玉簪,落落大方地給盧八娘行禮,進退間不失風度,「請王妃恕罪,母親這些天太過勞累,恐怕精神太過疲憊,身子也撐不住,慧娘特來接母親回府。」

  真看不出孟白和崔六娘這樣的性格竟然能有性格這樣堅強的女兒,孟慧娘當然知道母親來淮北王府為的是自己的親事,現在她出面將母親接回去,則是直接表達出她不想靠著祈求來實現這門親事的意思。

  所以孟慧娘雖然態度謙和恭敬,但神色卻帶了些倔強和冷漠,拿出帕子替崔六娘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扶著她的手臂不失禮貌地道:「母親,一大早就來淮北王府,也該讓王妃休息一會兒了,我們向王妃道別吧。」

  盧八娘將慧娘的神情全部看在眼裡,也精準地發現了她巧妙地用脂粉將眼睛周圍的紅腫蓋上了,但眼睛裡的紅絲卻完全出賣了她哭了很久的事實。這讓她也不禁生了些憐憫之情,孟白確實是個坑女兒的貨呀!

  崔六娘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心裡有什麼不明白的。也是,有那樣一個不靠譜的父親,就是硬賴著嫁到淮北王府,在眾人不屑的目光中,又能過什麼樣的日子呢?更何況淮北王府哪裡是好賴的!

  自從淮北王進京後,京城裡有多少人家都盯上了淮北王父子三人,想淮北王側妃位置的,想當世子妃的,還有看上了郡王的,可是淮北王府的人並不是用女色就能誘惑的。聽說就連皇上想往王府塞個人都沒有成功,憑孟家的實力就想也不用想了。

  「母親是該走了。」崔六娘苦笑了一下,然後向盧八娘道:「實在對不住了,還請王妃寬恕我的打擾。」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略顯急促的腳步聲,「母妃,楚王想要一個我們府裡的玻璃球,我只好回來取……」旭兒大步走了進來,一跨進殿門便向盧八娘說道,然後他就像剛剛發現崔氏母女也在似的,躬了躬身道:「不如舅母和表妹在此,實在失禮了。」

  盧八娘看看兒子,他臉色略有些潮紅,呼吸略帶了些急促,後背有一兩處汗水已經透過了輕薄的衣衫,很明顯是外面急著趕回來的。

  為了楚王那個不懂事的王爺,旭兒會回來給他取玻璃球?那是不可能的!旭兒從來都瞧不起楚王,也不屑與那個蠢材在一起說話。

  可是他大約只來得及找到這麼一個蹩腳的藉口了。

  看著兒子眼中執著的目光,盧八娘笑道:「看把你急的,趕緊先去洗一下,換件衣服,至於玻璃球,你自己屋裡也有吧。」就在旭兒的臉已經全紅的時候,盧八娘又補充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要母妃那個最大的?」

  「我不熱,不用換衣服了」旭兒已經抬起眼來看著母妃,雖然還帶著羞意,但目光特別的堅定,「那個母妃可以給我嗎?」

  淮北王府管理也許不是最嚴的,但一定是最有條理的,淮北王妃在接見客人時,斷不可能沒有人告訴旭兒,發生了讓他誤闖的事件。至於玻璃球,盧八娘這裡其實只留了些送人用的,真正最大最好玩的,還是在三個兒子那裡。尤其因為世子的社交最多,旭兒所得的也最多。

  盧八娘看了看兒子,然後讓人去自己屋裡拿一個玻璃球出來,「拿去送給楚王玩吧。」

  旭兒接了玻璃球並沒有如他剛剛急匆匆到來般地離開,這一會兒他已經神清自若了,看似隨意般地問:「看樣子舅母和表妹要回府?不如我送你們回去吧。」

  「不敢勞動世子。」孟慧娘道。

  幾乎同時,崔六娘也說:「有勞世子了。」

  母女二人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結論,然後她們對視了一眼,崔六娘上前一步笑道:「實在是麻煩世子了。」而孟慧娘低下了頭,跟在她母親後面不語。

  旭兒大方地笑著道:「我也是順路,並不麻煩。」

  盧八娘能做的只有客氣幾句送走這對母女,但她心裡卻另有一番感慨,兒子看來是動心了,竟然能及時打探到消息特別跑了回來。她靠在榻上,細細地思量起來。

  這時又有人將崔家的大夫人——也就是盧七娘求見的貼子送了上來,盧八娘看了後還真不好像對別人那樣直接打發回去。畢竟是堂姐妹,況且盧七娘如今身份依舊高貴,又成了士家大族的當家夫人,掌握著大片的良田、堅固的塢堡和上萬的部曲。

  再者盧七娘從來對淮北王府從來都是禮貌周全,當年北上時她還送了不菲的財物,後來也時有往來。

  「怎麼今天都趕到了一起?」她低聲笑著站了起來,「快請崔夫人進殿吧。」

  盧七娘進了大殿,昔年的溫和端莊的少女變成了雍容而嚴厲的貴婦,她展開了完美的笑容,向盧八娘走來,「這麼多年了,我們姐妹終於重逢了。」聲音中的喜悅讓盧八娘覺得她果真是想念自己的。

  「大郎的身子沒事了?」盧八娘亦體貼請這位堂姐坐下,然後關切地問道。京城裡幾乎沒有不知道崔家大夫人的獨生兒子病得非常重,這也是盧八娘到京城後沒有在任何公開的宴會上見到盧七娘的原因。

  「這次又熬了過去,應該能再撐些時日。」提到了重病的兒子,崔大夫人很是平淡,在她已經變得剛硬的面部線條幾乎沒有變化,在盧八娘的邀請下平靜地坐了下來,「我才能出門就到王府來了。」

  盧八娘從來都認為自己在前進的途中經過了艱苦奮鬥,付出了很多的心血,甚至孟白還因此同情過她,但是在盧七娘面前,她突然覺得自己過得實在太輕鬆順意了。

  明明知道未婚夫命不久了,還是為了家族聯姻毅然嫁了過去;遺腹子生來就患有疾病,卻還將他成功養大,又為他娶了高門的妻子;在這樣艱難的道路上,盧七娘還將崔家的大權攬在手中,撐起崔家宗房,盧八娘自問自己做不到。

  這種做不到並不是因為才幹的不足,而是精神上的軟弱。盧八娘在病後一直在深刻地反醒自己。從前世到今生,她一步步地認識到了自己的問題,世界就是如此,溫情也罷殘酷也罷,她早就應該以更積極更樂觀更堅強的態度去面對。

  這一世如果沒有心志堅定、對自身有著非常高的道德要求的司馬十七郎成為她的精神支柱,並對她全身心地哈護,她也許還是走不出自己的誤區。

  她早就應該敞開心胸去接受周圍更多的人。就如生性浪漫的孟白,即使他被淮北王嘲笑得顏面全無,可能有幾天不好意思出門,但是沒多久他就會滿血復活;又如眼前的盧七娘,雖然她的選擇盧八娘並不贊成,但是還是在荊棘叢中走出一條自己的康莊大道。

  所以,盧八娘很誠懇地問:「姐姐有什麼事情?」

  盧七娘來王府的目的很簡單,簡單到她用一句話就概括了,「我們姐妹十幾年沒見了,總應該在一起聊聊,再看看將來都有什麼打算。」

  崔家的實力雖然早就如盧家一般地下降了很多,但是身為掌著一族權勢的崔大夫人就是淮北王妃也不會輕視,所以對於這一提議盧八娘微笑著頜首贊成。

  本以為盧七娘會說些家國大事,沒想到她話峰一轉,「孟右軍一定在你面前說了我不少的壞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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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21:55: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一章 表明態度崔家投靠 攀附權貴盧九獻女(一)

  盧七娘早就知道淮北王妃與孟家的這位表兄情誼非比尋常,她不想於孟白已經在淮北王妃心裡種下了很多對自己不利的種子的情況下談起正事,於是她自問自答道,「他一定說我騙了他,可是他不想想,皇上想讓他的女兒進宮他不肯,誰敢平白無故地得罪皇家娶了他的女兒呢?」

  這其實是非常淺顯的道理,但是孟白就是沒想通才上當的,於是盧七娘得出了結論,「所以他的嫡長女能嫁給我兒子已經是很慶倖的事了,否則孟右軍只能把女兒送到京外,甚至送到道觀尼庵出家。」

  看盧八娘沒有反駁,她又說道:「我不是自誇,以孟右軍和他夫人的處事能力,兒媳婦雖然是嫡長女,但其實並沒有受到很好的教育,還是嫁入崔家後在我的教導下才真正成熟懂事了。」

  此時盧八娘不得不反問一句了,「聽說大郎的庶子不少啊?」

  「這一定還是孟右軍說的,」盧七娘不屑地搖搖頭,「我家大郎的身子不好,我這個做母親難道會給他塞一屋子妾室,讓他沉迷於女色嗎?不怕你笑話,大郎成親前屋裡都沒有伺候的人。」

  「還是媳婦有了身子後,我才挑了幾個有宜子相的侍女送過去,都是算好了易受孕的日子才合房,為的就是多生幾個孩子。」

  孟白畢竟與盧八娘有著不同一般的關係,所以她一直是傾向孟白的,聽著盧七娘的話,盧八娘原來的不以為然消失了,她突然理解了盧七娘。

  雖然盧七娘一句苦也沒訴,但是生養了四個孩子的盧八娘完全能夠想像到抱著生來就不健康的遺腹子,帶著他一點點地長大,盧七娘的心裡有多煎熬。可能兒子有一點的風吹草動,她就會嚇得整天吃不下飯,整夜睡不著覺,然後兒子總算長大了,娶親了,她該有多怕他不能留下後代……

  現在崔家的大郎的病終於發作了,可是在盧七娘的心裡早已經承受過千百次這樣的痛苦了,所以她雖然還是痛苦,但是卻也有些麻木了,於是她能夠平靜地坐在這裡與自己說著這些。

  盧七娘感覺到淮北王妃態度的轉變,點頭道:「兒媳婦最初不知道大郎身子不好,所以也是有些埋怨我的,但是現在她完全懂了,而且還從心裡感謝我這個婆婆,我是真正為她好。」

  「現在就算大郎去了,家裡也有六七個庶子,總能好好地養大幾個,撐起崔家長房的門戶。不只我和兒媳婦將來要靠他們,就是嫡出的兩個孫女也要靠她們的兄弟為她們撐腰。」

  盧八娘聽了盧七娘的理論,不由得再問道:「兒媳婦會守在崔家一輩子?」本時代婦人再嫁並不是少見的事,特別是從淮北傳來的風氣,更是開放,盧七娘怎麼就這樣有信心她的兒媳婦也會如她一般在崔家守上一輩子呢?

  「孟右軍恐怕會想接兒媳婦回孟家,但是兒媳婦肯定不會走的。」盧七娘肯定地說:「她生養了兩個女兒,怎麼能放得下呢?再者我們婆媳一向和睦,我就像教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教她怎麼管家,怎麼約束崔家的旁枝子弟,怎麼看懂朝堂上的事。等我老了,在崔家的小輩能立起來之前,崔家所有的事就要由她來管了。」

  然後崔孟氏就會長成下一任崔家大夫人,就像盧七娘一樣。

  也許這並不應該算是人生的悲劇,但是盧八娘還是喟然長歎一聲,「唉!」

  「世上能有幾個人如同王妃一般呢?慧眼識英雄,在淮北王還是白身時下嫁,椒房專寵,生下三個兒子,又扶佐王爺成就一番偉業,成為最尊貴的女人。」盧七娘道:「能夠如此的,世上只有妹妹一個人而已!」

  聽了盧七娘如此直白的話,盧八娘只得微笑道:「我也只是運氣好罷了。」

  「王妃的運氣自然是好的,但決不只是運氣,」盧七娘笑道:「我空閒時也會笑自己,當年在盧府時真是瞎了眼,竟然沒看出妹妹的不凡。若是那時能同妹妹多學學,想來一定會大有益補。」

  「別人若是這樣說,我是不會客氣的,但是姐姐還是不要謙虛了。」盧八娘擺了擺手,「我們談正事吧。」

  盧七娘來到淮北王府肯定不是為了述姐妹之情的,更不是八卦的,現在她已經做了這麼的輔墊,總該回歸正題了。

  之所以能以孤兒寡母執掌崔家宗房,除了天生的嫡長傳承外,盧七娘總是有一番本事的。她今天開頭的一番談話就是來之前認真思考,特別揣摩淮北王妃的心思專門準備的。雖然每一句都是實話,但崔家大夫人能將從不宣之於人的事說出來,就是為了打動淮北王妃的心。

  但是淮北王妃聽了自己這一段話後,雖然也頗有感觸,但並沒有升起自己希望的那種由衷的欽佩。顯然淮北王妃不同別人,早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這也不出於崔家大夫人所料。但是總歸盧七娘也達到她的目的,王妃對她的反感已經基本消失了,甚至還會生出了一絲同情,這也足夠了。

  於是盧七娘便正色道:「我是來為世子說一門好親的。」

  想為淮北王世子說親的實在太多了,短短的幾天內盧八娘就已經接到了很多的橄欖枝,現在又伸過來一條,是盧家的還是崔家的?她順著盧七娘的話問下去,「誰家的小娘子呢?」

  「當然是崔家的,」盧七娘毫不猶豫地說,自從她成了崔家的大夫人,便將自己當成了崔家人,盡心盡力為的都是夫家,「長房裡正當妙齡的嫡女有好幾個,相貌才華並不輸於孟慧娘,教養還要更好。」

  崔家的當家夫人並不是白給的,盧七娘甚至已經知道孟慧娘,所以便直接拉出來比較。她拋出了目標,也如事先所預料的,並沒有得到淮北王妃的贊同,盧七娘當然還有話要說:「淮北王府世子的親事,一定會將端睿公主的孫女、盧家娘子等都排除在外,如此一來,剩下的有適齡女兒的高門大戶並不太多,而崔家是最合適的。」

  「如果崔家成了淮北王府的姻親,那麼淮北王府將來在京城就會多出一支力量,只要王府有所需要,崔家一定會全力以赴。」

  盧七娘所分析的形勢與淮北王夫妻暗自商量的非常接近,端睿公主是皇上最近的親人,也是完全忠君的一支力量,根本沒有進入到淮北王府的挑選的範圍內,而盧家已經完全被盧八娘否定了,當然她是因為近親的原因,而在外人看來,盧家即使分了家,也是同姓,利益還是一致的,不需要再聯姻加強,也免得後戚實力太強,將來對朝政有不良影響。

  而在朝中既有一定力量立場又中立的士族中,崔家的實力排在最前面。

  「孟家看起來轟轟烈烈,其實就是花架子,」盧七娘甚至下了斷言,「現在孟家能支撐起來完全是靠孟白的才名,將來孟白一旦身故,孟家嫡系和庶枝首先就會分崩離析,破落就在眼前。」

  「崔家就不同了,上百年的世家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存在而維繫著,就同盧家一樣。」盧七娘娓娓道來,「而且崔家內部要比盧家團結得多,自從一直與我奪崔家大權的崔嶸戰死後,整個崔家完全控制在我手中了,這一點你不必擔心。」

  盧八娘突然覺得崔嶸能爭得平叛的主帥,也許有崔家大夫人的暗地推動?難道盧七娘事先知道崔嶸會兵敗身死?萬一崔嶸勝了,她不是更難制住對方了嗎?

  當然糾結這些事是沒用的,盧八娘也只是在腦海中略一打轉就放下了,她只要知道崔家大夫人,她的堂姐盧七娘在崔家內部的角逐中勝利了,取得了崔氏的掌家大權就行了。

  於是她笑道:「我從來沒擔心過姐姐的實力,只是我不想拿兒子的親事去換交換。」當年旭兒已經為了淮北放棄了一次心愛的女孩,她決不會再讓旭兒傷心難過了。

  竟然是這樣的理由?盧七娘很艱難地理解著,可精於計算的她對於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似乎並不很懂,「如果崔氏女嫁給世子不行,嫁給郡王也可以。」

  「兩個都是我的兒子,我都想他們幸福,」盧八娘更加肯定地強調,「讓他們娶自己喜歡的人吧。」

  崔大夫人聽到了這樣的話,再是見多識廣,也不由得目瞪口呆,只為了兒子的喜好,就放棄大好的聯姻機會,淮北王妃還真任性!「可是……」

  「我明白,但是在我心裡兒子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我寧願付出更多,」盧八娘微笑著抬起了手,打斷了崔家大夫人的勸告,然後她又輕鬆地說:「不過,我想我們也一樣可以合作,因為合作的基礎是利益,我們有共同的利益。而且,事實上我們已經合作過了。」

  「合作過了?」

  「是的,氏族譜重修了十年,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這其間姐姐也沒少出力吧。」

  「原來有淮北王府參與?怪不得有時我已經覺得完全沒有希望了,卻總又峰迴路轉,竟是這樣?」

  十年前,發展起來的小士族和新興的庶族就提出重修士族譜,而且得到了皇上的贊同。而立場正相反的以孟崔盧為首的大士族完全落了下風,特別在對輿論影響最大的孟家置身事外後,崔大夫人與盧家、陸家等等雖然一直在努力,但已經不抱太多的信心了。

  但是,每到他們已經無力回天的時候,總會有各種各樣的幫助從天而降,於是重氏族譜的爭議過了十年還是在爭議中。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淮北王府在背後有所動作,可見淮北在京城的力量遠遠地超過了自己的認識。於是盧七娘更堅定了信心,「王妃,從今天起崔氏就效忠於淮北王府了,京城中的事情都可以交給我辦。」

  這一次司馬十七郎回到京城,最根本的目標其實是獲得人心。京畿之地,正是受朝廷影響最大,也是最忠心於朝廷的一片土地,欲使民心歸附,展示淮北的成績是一方面,得到世家大族的認可也是非常重要的。

  崔家是第一個明確投靠過來的大世家,可以說盧七娘的政治眼光確實很好,行動確實果決。

  「很好,」盧八娘笑道:「王爺和我從不會虧待為他做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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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表明態度崔家投靠 攀附權貴盧九獻女(二)

  接下來盧氏兩姐妹談得越發融洽,盧七娘重新拾起剛剛的話題,「如果當年我們在盧府時就能這樣親密,也許朝局的形勢都會與現在不同吧。」

  淮北王妃似乎也很贊成,「誰知道呢?也許吧。」

  盧七娘倒還真地眯著眼睛想起了當年的事,出嫁前的光陰一直是她心中最美好的回憶,「我記得有一次,王妃、我,還有九娘,我們一起在花園裡賞花,那天的玉簪花開得真好……」

  「噢,是嗎?」盧八娘倒是有些模糊了,她對於盧府花園裡最深的印象是司馬十七郎突然撲向自己,當時氣忿的心態還那樣清晰,可是之後呢,就都是甜蜜的回憶了,他在茶樓向自己求婚,還有新婚的種種……她的眼光也迷離起來。

  說到曹操,曹操會不會到盧八娘不知道,但是剛提到盧九娘,盧九娘就真到了。 有人進殿在盧八娘耳邊低聲道「尹家三夫人來了,說什麼也不走,非要與崔夫人和王妃一述姐妹之情。」

  尹家三夫人就是盧九娘,她早年曾與尹三郎和離又嫁入陸家,然後又在陸家倒臺後與陸郎和離。在她第一次和離時,盧三老爺把她接回盧府,幫她安排了第二次婚姻,到了她第二次和離時,盧三老爺卻沒有再收容這個女兒。

  盧九娘只得一人孤零零地生活在一處田莊,不過前些天,尹家突然將她重新接回去與喪妻的尹三郎復婚,所以她現在又成了尹三夫人。

  說起來,盧九娘不是第一次來求見了,上一次盧八娘並沒有見她,只是讓僕婦問了她所求何事,然後給她幫了個小忙就將她打發走了。今天,顯然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機會,盧八娘看了一眼盧七娘,「請她進來吧。」

  盧七娘已經了然,如果說有一個人求見淮北王妃就要見面的話,淮北王府的大殿早就成了集市。盧九娘一定一直盯著淮北王府,見自己來了就趕來求見,還能藉口姐妹之情,便帶了一抹微笑道:「我們姐妹只也有她是個異類,我也很久沒見過她了。」

  顯然也很不屑。

  說話間盧九娘已經走了進來,儘管她來前已經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但是盧八娘美豔如昔的面容還是令她一滯,歲月似乎對淮北王妃格外寬容體貼,她不但沒有變老變醜,而是將過去的冷傲轉成柔美,在她高貴的容貌上又增添了成熟女性溫和,還帶了慈愛的光芒,正是端莊善良大度的王妃形象。

  而與淮北王妃坐在一起的盧七娘雖然不復年輕時的秀麗,但還是雍容大方,特別在華麗服飾的襯托下,別有一種威嚴。

  想到鏡中宛若老婦的自己,盧九娘真是不甘心,要知道,當年盧家同年齡的三姐妹中自己可是最美的!

  與此同時,盧七娘和盧八娘也被現在的盧九娘驚了一下,當年貌美如花的盧九娘已經枯槁如此,不但失去了美貌,更失去了士族女的優雅風采。

  是的,美貌從來都是一種奢侈品,需要優裕的生活與從容的心境來保養。

  盧九娘只怔了一霎間,便馬上收起了從內心浮起的嫉恨,上前給兩位行禮,又帶了些誇張的笑容位道:「我們姐妹有十多年沒團聚過了,今天正該一述別情。」

  其實哪有什麼別情可述的!過去的十幾年間,盧九娘也曾有過輝煌,她的同父異母妹曾一度在後宮中壓倒了皇后,她也一時間成了京中的紅人。可是在那時,盧七娘曾去找過她,只得到她傲慢的拒絕。

  故此一向重視家族的盧七娘也與她斷了聯繫,現在她既然已經決定投向淮北王府了,自然會替淮北王妃分憂,搶先冷冷地說道:「妹妹有什麼事,還是直說更好些。」

  盧九娘在得意時也曾對淮北說了些不太恰當的言語,不過因為她從沒有達到參與朝中政治的高度,所以出於嫉妒的酸話盧八娘倒也沒放在心上,只是也沒有理她的必要。見盧七娘替自己擋到了前面,便默然微笑。

  盧九娘也深悔自己在淮北王離京前後的行為,但是那時誰能想到淮北王還能活著回來呢?當時自己真太不小心了,竟然在一些人面前說過淮北王妃恐怕會成為胡人的女俘,想來淮北王妃一定早就知道了。

  但是她不得不死皮賴臉地貼上來,尹家之所以將一個娘家都不管了的棄婦接回,看中的還不是她與淮北王妃的關係!盧九娘必需保住尹三夫人的位子,這對她實在太重要了。

  姨娘早已經被父親扔到了腦後,嫡母最恨的就是姨娘和自己母女,與陸家和離後自己的名聲又實在太差,所以尹家重新給她的機會她實在太珍惜了。於是盧九娘擠出笑容道:「是這樣的,我想我們姐妹正應該相互扶持……」

  盧八娘生性冷淡,但她做事一向都極有原則,最不喜的就是盧九娘這樣朝三暮四,品質敗壞的人,便淡淡地笑問:「你前次來求的我已經讓人應了,還有什麼要扶持的?」

  「我,我,」盧九娘吱唔了兩聲,看看上面兩位已經露出不奈煩的神色,只得把她之前想好的輔墊都省略了,直接道:「我有幾個女兒侄女兒都很美貌,想送到淮北王府伺候王爺世子,要是姐姐大度能給個側妃之位……」

  盧九娘其實並沒有親生女兒,她一直未曾生育,所謂的女兒也不過是尹三郎的庶女。

  盧八娘嗤笑了一聲,十多年過去了,尹家倒還是過去風格,將女兒送到皇宮和各府內院,廣泛發展,也無怪原本尹家在庶族中實力最強,但近年來卻被齊家、何家等幾個新興的庶族慢慢趕超了,究其根源與其一直走捷徑很有關係。

  其實一個人,一個家族,要想真正發展起來,走捷徑肯定不能長遠。她抬了抬手,「你不必說了,王府沒有這樣的規矩,我定然不許的。」

  「姐姐,你年紀已經不小了,王爺身邊與其讓別人鑽進來,還不如由你安插上親戚,總能跟你一條心……」

  四夫人也這樣說過,不過確實出於好心,而盧九娘這番看似推心置腹的話,落在盧八娘的眼裡卻是另外一回事了,「既然事情已經說完,那我就送客了。」

  然後盧八娘又向盧七娘歉然笑道:「我久不在京城,事情難免要多一點,也不虛留你了,大郎的病還要你回去用心照料呢。回頭我讓人送些藥材過去,看看能不能用上。」

  盧七娘一笑,「也是,打擾王妃已經夠久了,正該回去看看大郎。至於藥材,想來淮北王府的都是極好的,我就先謝謝王妃了。」說著攜了盧九娘的手一同走了出去,「我們也該讓王妃歇一會兒了。」

  盧八娘說自己很忙並不是推辭,她的事情確實很多,其中一件就是要在淮北王府舉辦一次盛大的宴會,將京城中的宗室高官都請來,答謝他們對淮北王府的熱情招待,再就是為旭兒、捷兒相看貴女。

  宴會的具體事宜自然有人準備,但是帖子發到哪一家,發幾張這都是要她親自定奪的事情,這才是宴會的最深奧最核心的準備工作,甚至一些重要的人士,她還需要參考司馬十七郎的想法。

  其實宴會就是朝堂的延續,很多不方便擺在朝堂上的事情在這裡會得到更好的解決,甚至皇上都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果然觥籌交錯之際,皇上帶著吳妃突然駕臨,更為宴上增添了光彩。

  盧八娘在後院接了吳妃進來,賓主分坐,重擺宴席,然後笑著讓道:「我們淮北的新戲,請娘娘點一齣。」

  吳妃含笑擺手推辭道:「我哪裡懂得,還是請王妃點吧。」

  兩人一番謙讓,到底吳妃點了一齣新戲,謝幕後大家紛紛贊好,吳妃也笑著向淮北王妃道:「不是我點得好,而是淮北的新戲好。以往孟府也曾送戲入宮,卻還不如淮北的。」

  從淮北帶來的幾台戲確實好,畢竟以淮北王府之力排戲所調用的資源要遠勝於孟白一人,佈景道劇演員都不是一個檔次。坐在近處的崔六娘亦站起身來贊同道:「娘娘果然慧眼,我也瞧著比我們府裡要好呢。」

  應該是旭兒送了崔六娘母女回府的原故,時隔幾天,盧八娘再看到的崔六娘簡單直神采熠熠,她穿著來自淮北的最新綢緞做的大紅緙絲衣袍,滿面笑容,奉承過吳妃後又向盧八娘道:「今日參加了王妃的宴會,才知道自己見識的太少。」

  一時間,這樣的奉承一起湧到了盧八娘的面前,盧八娘含笑致謝,「哪裡能得大家這樣的誇獎呢,只是有些淮北的特別之處,大家覺得新鮮罷了。」

  下一齣戲尚未開始,正是大家談笑的時候,吳妃向下面招了招手,「三娘,將你繡的北渡圖拿來給王妃看。」說著向淮北王妃解釋道:「三娘從小最喜歡聽父兄講淮北王和王妃北渡收復故土之事,特別仰慕王爺及王妃,長大了學會刺繡後,用了三年功夫繡出了一幅北渡圖,正是取自王爺和王妃率大軍北渡之事,獻給王妃把玩。」

  吳三娘當然是吳妃娘家的侄女了,盧八娘打量過去,見這個美麗的女孩子略帶了淮南女子少見的英武之氣,捧了一幅精美的繡品在自己面前展開。

  「果然漂亮,上面的旌旗鎧甲分明,人物戰馬都似活的一般。」盧八娘細細看了贊道,其實當年渡淮河時,淮北軍哪裡有幾匹戰馬,幾件鎧甲,又哪裡能似繡品中那樣衣飾整齊呢!不過看在吳家為了討淮北王府喜歡的原故上,她並不會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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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圖報負孟右軍挑撥 為理想司馬捷顯才(一)

  從開宴起,盧八娘收到各家小娘子們表現才華的禮品已經不知多少件了,畢竟讓小娘子們給淮北王妃送些繡品字畫等不只是表明了與淮北王府為善的意向,也是很好的表現機會,就連有些高冷的孟慧娘也特別寫了一首詩裱好了獻上來。

  盧八娘微笑著讓人收下,「吳三娘子真是有心了。」

  吳妃來到淮北王府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把娘家侄女推薦給淮北王妃,很顯然,只要攀上淮北王府,吳家的未來就有了保障。因又笑著補充道:「我這個侄女不似尋常女兒家,雖然針線女紅一樣不差,但又喜歡習武,王妃可以讓手下的女兵與她比劍試試。」

  「也好,」盧八娘使了個眼色,讓身邊的女兵與吳三娘子到遠一點的空地上表演劍術,在一片銀光閃耀中,盧八娘微笑點頭讚賞,但心裡清楚吳三娘子的劍術不過是舞劍,當不得真,經歷過戰場救護的女兵如果不是給她面子,吳三娘子一招都走不過去。

  想到吳家竟然想用這種小技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應該是他們真不知道這這種差距,淮南真是不識兵戈久矣!

  宴全中的故事當然還有不少,特別是旭兒幾個過來給母妃和親友們行禮時發生的情況最為驚險,有人差一點就撲到旭兒身上了。不過盧八娘事先自然會料到,提前做了預防,幾個女兵飛身上來將人擋了下來。

  女兵們都身著鎧甲,雖然是細鎧,但也是用薄鐵片做的,人的臉在薄鐵片的連結處摩擦而過,想也不用想會是什麼結果。撲過來的尹家娘子滿臉細長的傷痕,鼻子也流了血,美人一下子變成了鬼怪。在幾聲嗤笑聲中,盧八娘溫和地吩咐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快請醫生來看看,小心留下傷疤。」

  淮北王府一向與人為善,但是想要占淮北王府的便宜,真要先掂一掂自己有沒有那個實力!

  等宴會散了,司馬十七郎打趣著與王妃說:「我原以為會是孟家那個不安份的姑娘呢,沒想到竟然會是尹家的!」

  「孟表兄怎麼樣也不會讓孩子做出那樣的事。」盧八娘終究還是相信孟白的人品,他對孩子們的教育與本時代的標準雖然有很多不符之處,但是卻決不會讓孩子們做出喪失人格的事,就比如今天,孟美娘並沒有到王府來,應該是孟白不許吧。

  不管怎麼樣畢竟孟白不是個壞人,而且從內心深處,他還會認為自己在某些方面上具有一定的優越感,因而也是有很強的自尊心。

  「既然提到孟表兄,」盧八娘又問司馬十七郎,「他今天怎麼樣,不會還訕訕的吧。」

  「那倒沒有,不過今天朝堂上的高官差不多都來了,我也只來得及與他打個招呼。後來他坐的位置離我又很遠,所以也沒有說什麼話。」

  孟白的名聲雖然大,可是官職就實在不夠看了。他的右軍將軍還是先皇冊封的,當今皇上還曾一度免了他的官,當然後來又迫於形勢重新將右軍將軍還給了他,可是這麼多年還只是一成不變。所以淮北王府的宴會上,簪纓雲集,他不可能坐的離司馬十七郎太近。

  「孟表舅一向最灑脫,怎麼會計較那些小事呢?」捷兒笑著回答母妃,然後又好奇地問道:「表舅告訴我,當年父王想娶母妃,於是在花園裡故意摔了一跤撲倒了母妃,母妃才不得已嫁的,是嗎?」

  「真的嗎?」旭兒張大了嘴。

  「真的嗎?」順兒興致勃勃地撲上來搖著父王的胳膊,「父王,你怎麼撲倒母妃的?」

  「該死的孟白!」司馬十七郎在心裡咒駡著,但是表情卻一絲沒變,從容而淡定,「他懂什麼,我與你母妃的姻緣是上天註定的!道觀裡的幫我們批命時特別說那是月下老人繫的紅線,我是絆上了紅線才摔了碰到你母妃的!然後我父王、太妃和你們的曾外祖父就給我們定下了婚約!」

  「難道真有紅線嗎?」旭兒疑惑地問。

  「那哥哥怎麼沒絆上呢?」捷兒輕聲嘀咕。

  「沒關係,」順兒快樂地說:「明天我做月下老人,準備幾根紅線,肯定讓你們都絆上。」

  「算了,算了!你還是別搗亂了!」大家異口同聲地勸他打消這個主意。

  宴會後,淮北王府以更快的速度融入了京城,就像他們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淮北王差不多每天都要參加朝會,王妃在府裡接見來訪的親友,時不時地出門參加京城最高層的各種宴會。而三個兒子也很快各自有了朋友圈,每天有各自的活動,特別是捷兒,在京城的士人中已經頗有名氣。

  這一天,淮北王帶著世子還沒到中午就從宮中回來了,盧八娘很是奇怪,「不是說要留在宮裡吃午飯嗎?」

  「皇上累病了。」司馬十七郎說著看了盧八娘一眼, 「聽宮裡傳出旨意,皇上讓我帶著大家商量國事,我只推國有儲君,便帶著旭兒回來了。」

  這些天,皇上總是招司馬十七郎議政,也許他是真心想讓淮北王幫他出些主意,整頓朝綱;也許他想讓世人看看他對淮北王的依重;也許他只是想不給司馬十七郎太多空閑時間,免得他與宗室和朝臣們過多接觸。但不管什麼原因,司馬十七郎沒怎麼樣,皇上贏弱的身體首先抗不住了。

  「也好,你們正可以歇歇,而且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吃午飯了。」盧八娘說著讓人擺了飯。

  就在這時,一早與捷兒一同出去的順兒被送了回來,「二哥遇到了一群朋友,請他參加文會,我就回來了。」

  「也好,吃過飯你也該收收心,把功課做了。」司馬十七郎看著小兒子道:「這些天總共寫了多少字,晚上拿來我看。」

  「字天天都在寫,功課也按時做了,」 順兒沒精打彩地說:「只是京城真沒趣,這裡的人就是喜歡什麼清談什麼文會,一點意思都沒有,而且街道那麼窄,商鋪也少得很,根本不如平北城好玩!」

  「當時就告訴你京城沒什麼好玩的,讓你留在平北城,可是你說什麼都不肯,現在後悔也沒用了。」盧八娘笑著點了點順兒的頭,她確實不想帶順兒來京城的,只是架不他軟磨硬泡、撒潑打賴,最終只得讓他來了。

  桃花看著可憐的順兒,馬上說:「下午姑姑帶你出去玩吧,我們先去買醬肉,有一家店的醬肉特別好吃,以前王爺給王妃買過,我爹也給我娘和我買過呢……然後再帶你去北湖,還可以划船。」

  「太好了!」順兒一向特別喜歡桃花姑姑的,因為桃花姑姑從來都由著他隨便玩。

  盧八娘看了看這兩個,在淮北還沒什麼,畢竟那裡是自家的天地,但是在京城,還真不放心這兩個人一起出門,於是便道:「我陪著你們一起去吧。」

  司馬十七郎卻也不放心王妃和兒子,隨後也說:「我正好沒事,就與你們一起去。」

  「哥哥,你也一起去吧,我們還可以划船呢。」順兒笑著邀請大哥。

  旭兒一直沒參與到大家的談話中,現在被小弟弟點到了名才趕緊說:「我下午有事,你們去吧。」然後看到飯擺了上來,急匆匆地吃了點就出門了。

  盧八娘與司馬十七郎並肩站在北湖旁,看著不遠處笑得開懷的順兒,帶了些擔憂地說:「旭兒一定去了孟府。」

  「嗯,」司馬十七郎道:「是到跟旭兒說明的時候了。」

  「也好,就今晚吧。」

  於是旭兒回府時被叫到了父王和母后的殿內,他應該也猜到了原因,可是並沒有緊張,反倒笑吟吟地給父母行了禮,「去北湖玩得開心嗎?」

  「還不錯,」司馬十七郎直接了當地說:「旭兒,孟家並不是很好的聯姻對象,孟府根基不夠還只是次要的,你表舅糊塗一些也沒什麼,關鍵是整個孟府的下一代沒有一個能夠擔起孟家的人,我估計如果你孟表舅一有個三長兩短,孟府可能就會倒了。」

  「你父王說得對,母妃雖然贊成你娶自己喜歡的小娘子,但是也要提醒你,孟家人肯定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甚至會影響你和慧娘的感情。」

  「比起崔家,孟府實在差得太多,」司馬十七郎又說:「而且崔家的幾個嫡女也相當不錯,那天宴會上你不是也看到了?」

  「崔氏女再好,可是我喜歡的是孟慧娘。」旭兒胸有成竹地說:「至於孟家的事算不了什麼,我會幫著慧娘管好。父王母妃,你們相信我,我能行!我現在長大了!」

  旭兒的目光很堅定,比起前兩年談起賀氏時又增加了些果決之色,盧八娘注意到他下頜原來還顯得毛茸茸的鬍鬚已經變成了堅硬的鬍茬,臉上的稚氣完全脫掉了,不由得道:「旭兒真長大了!」

  淮北王世子已經長成了男子漢,他能夠保護自己喜歡的女子了。

  司馬十七郎也一定明顯感覺到了兒子的變化,他與盧八娘對視了一眼,然後說道:「如果你一定堅持,我和你母妃也不反對,畢竟孟府也是一流的士族,孟慧娘也是個不錯的小娘子,只是將來的事情都要由你自己去承擔了。」

  「我既然說了出來,就擔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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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圖報負孟右軍挑撥 為理想司馬捷顯才(二)

  淮北王世子的親事進行得很順利,納采、問名、納吉、納征等按步就班,很快就下了聘禮,婚期也確定下來,就在兩個月後。

  時間其實是急了些,但淮北王府早已經定好兩個月後回淮北,世子的親事也只得在此之前辦好,然後隨淮北王府一同北歸。淮北王世子妃成親三朝回門的次日,也正是淮北王離京之期。

  親事的各項事宜都在緊張而有序的進行,以淮北王府的實力,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問題,盡在掌握之中。

  婚事既定,旭兒看起來越發神采飛揚,而且這段時間由於皇帝病了,司馬十七郎也不過閑著會會宗室士族而已,所以他便得了更多的時間去孟府。

  於是王府裡看到世子的時間就很少了,盧八娘心裡酸酸的,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寶貝兒子心中最重視的人已經不是自己了,但是她也懂得這一天的到來是必然的。

  所以在捷兒來找盧八娘時,她讓兒子坐身旁,輕輕地撫著他的後背,「你有喜歡的女孩了嗎?如果有,一定要告訴母妃啊!」

  「沒有啦,母妃,我還小呢。」捷兒的臉有些紅,他安靜地靠著盧八娘陪著她閒聊,「最近我和哥哥時常去孟府,和母妃說話的時候都少了。」

  「也是,旭兒去見慧娘,你怎麼也總陪著?」

  「舅母不讓他們單獨在一起,表姐也不肯只見哥哥一個人,就是見了也不肯多說話,我也在才好些。所以他們倆個現在都對我特別好。」捷兒笑道:「孟表舅府裡有趣的東西蠻多的,我也喜歡那裡。」

  捷兒其實是仰慕孟白的,盧八娘也好不反對他們的來往,只是還是擔心地提醒道:「孟表舅不是壞人,但是他有些想法不怎麼合時宜,另外他府裡一直亂得很,你自己要注意一些。」

  「母妃我懂得的,我只是喜歡孟表舅的氣質和才華,飄逸灑脫,出口成章,跟在他身邊,不經意間就能學到很多。」

  比起長子,捷兒與母妃一向更親近,有什麼事情也更願意向她傾訴,「母妃,我打算在京城建一個畫苑,邀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研習作畫,你你覺得怎麼樣?」

  如果只是一起作畫,在淮北王府裡就可以了,捷兒一向不是喜歡出頭露面的人,現在竟然要建一個畫苑,肯定是有目的的,「你是想幫助父王和母妃?」

  淮北的文治武功已經無可辯駁地超越了京城,但是只有文采風流、書畫歌賦這些,總與積累了上百年的京城還差了不少,捷兒是想為淮北拿點這方面的分?

  「也是,不過我還有自己的想法。」

  「想以此明志?」盧八娘輕聲問道。

  「對,我不喜歡大家誇讚我比哥哥更有才華,我想要大家都知道,我只是喜歡琴棋書畫這些雜學,開一家畫苑就足矣。」

  這就是生於帝王家的無奈,普通人家自然希望孩子個個都好,但是從王府的傳承來說,只能有一個繼承者,為了避免內部的爭鬥,嫡長制便應運而生,而且從某種層面解決了家族傳承問題。

  還在捷兒很小的時候,司馬十七郎對他與旭兒的要求就有很大的不同,就是盧八娘也這樣引導著他的發展,因為他們都不希望自己的兩個年紀相差不多的兒子將來成為競爭對手,兄弟爭位,相互仇殺,歷史上這樣的事實在太多太多了。

  捷兒果然按照他們的期望這樣長大了,在淮北他是很合格的王府次子,安靜而文雅。

  但是到了京城,在這個不尚武的地方,他慢慢竟然比淮北王世子有了更大的名氣,就像當年的曹植一樣,被架到了他兄長的對立面。

  以盧八娘的理解,曹操應該從來沒有考慮將自己的權力交給曹植。那樣的一位梟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曹植雖然才高八斗,卻不是能掌得住天下的英豪。於是對於曹植的喜愛,最後反轉成他的罪過了,他的淒慘下場所有人都知道。

  以孟白為首的一些士人應該是真心中讚美捷兒的才華,但是京城中恐怕也有很多人故意拼命抬高淮北王府二郎君的名聲,讓他壓過淮北王世子,於是最近,捷兒被很多人捧得非常之高,就連收復北地的淮北王似乎都沒有他這個兒子有名望了。

  再然後呢,大約他們就等著看到淮北王府出現兄弟相爭呢吧。

  「不必這樣,你父王你懂,我懂,還有你哥哥也懂,」盧八娘笑著向他說道:「沒有什麼可擔心的,過些時候,他們見王府什麼事都沒有,自然也就歇了心思。」

  「我還是想做。」捷兒亮晶晶的眼睛看著盧八娘,認真講述著他確實喜歡開畫苑,也喜歡與志同道合的朋友們在一起。

  「這樣的話要與你父王商量商量,」盧八娘心裡已經同意了,但在京城的每一步都要小心,所以她還是很謹慎地與司馬十七郎商量。

  司馬十七郎的態度卻非常明朗,「開畫苑是好事,捷兒喜歡就由著他做!」

  於是捷兒比旭兒還要忙了,旭兒起碼每天都要回家住,捷兒有時連家都不回,急著將買下來做畫苑的宅子修繕好,趕工時他就在那裡歇下。

  盧八娘也覺得他未免太拼了,在他回來時勸道:「你也不是沒有屬官,那些人都很能幹的,完全不必事必親躬啊!」

  捷兒瞧著有些瘦了些,但是卻神采奕奕,「母妃,屬官們當然都能幹,但是只有我最明白怎麼樣才能把畫苑修繕得最好,大家在這裡作畫、看書、休閒最舒服。」

  然後他拿出了一疊計劃書給盧八娘看,「母妃,你看,這個院子原來是一個大家族居住的,現在我把很多地方都改了……就這樣,後院是為女畫師和女學生準備的。」

  「還有女畫師和女學生?」

  「當然,」捷兒道:「京城裡也有女子擅畫,她們的畫作不亞於母妃和我,哪天我拿來給母妃看看,母妃一定會很喜歡。」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更何況這個時代曾湧現出好多位位流芳百世的名畫家,盧八娘並不懷疑,而是笑著說:「我只是驚奇你在京城也會為女子學畫開方便之門。」

  「京城風氣是不如淮北開化,所以我特別注意將女畫師和學生學習的地方分了出來,」捷兒將女子畫苑的部分指給母妃看,「安全方面肯定是有保障的,生活應該也很便捷,母妃再幫我看看還需要怎麼改?」

  盧八娘接過來認真看了一會兒,雖然也提了幾個建議,但竟然沒有發現大的問題,捷兒的計劃非常縝密,以他的年齡非常難得了。她將計劃書遞了回去說:「捷兒,你真的很聰明,想得很周到。」

  捷兒被表揚了更是開心,興奮地講著他心目中畫苑的樣子,然後又有些羞澀地說:「母妃,你能借我些錢嗎?」

  「借錢?」盧八娘怔了一下也就明白了,捷兒為他的畫苑所準備的設施實在是太高,所以他手中的錢已經不夠用了。

  很早的時候,盧八娘就給了旭兒和捷兒每人一個縣做食邑,雖然旭兒的縣要大一些,產出也多,但是他生性大方,愛交朋友,身為世子又有很多額外花銷,基本沒有太多的節餘。

  但是捷兒就不同了,他的屬官少,朋友少,對外的活動也少,所以食邑的產出大部分都存了下來,又因為順兒還小,還沒有食邑,所以三個兒子中捷兒是最有錢的。

  雖然捷兒不可能把他的積蓄都帶來,但是這次到京城自然也會有很多的零用,而且在京城裡,他又得了郡王的俸祿和一些親友的見面禮,這些都不是小數目,結果畫苑還沒建多久就用光了,這種燒錢的速度可以比得上孟白了。

  「借你錢可以,我還可以給你一些,但是你想過畫苑將來要怎麼才能維持下來嗎?你的食邑每年的產出是不是都要補貼這裡呢?而且夠不夠用呢?」盧八娘提醒兒子。

  「母妃,這些我也想好了,」捷兒胸有成竹,「這次修繕雖然花銷大了些,但是以後每年就不必用同樣的數額,我只把郡王的俸祿用來補貼進來就夠用了。等畫苑真正開起來,畫師們也會收徒,束修的一部分留給畫師,一部分就用來維持畫苑。」

  捷兒說著報出了一個數,然後又拿出了一張畫著表格的紙,上面寫滿了數字,正是盧八娘平時常用的方法,「我算過我自己食邑、郡王年俸每年的收入,足夠維持畫院了。」

  雖然早就知道捷兒像自己,但是盧八娘還是為捷兒內斂和細緻而驚呆了。看起來一點也不喜歡俗事的捷兒在真正處理起實事時,其實有著非常冷靜的頭腦和縝密的心思,

  當年自己從美術學院綴學回來做生意,就沒有人覺得自己能夠成功,但是盧八娘也是在生意場中才慢慢發現浪漫的自己其實可以沉下心來做很瑣碎很費心思的雜事,而且做得還很好,現在的捷兒就是這樣。

  如果捷兒真的想去爭些什麼,只憑他做出的這份計劃書就能看出他的實力。好在,他生在一個和睦的家庭裡,一直受到來自父母兄長的深切地關愛,所以他的聰明才智全部用在了應該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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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寓意深刻傳世名畫 池邊初見林下美人(一)

  就在淮北王府一家人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的時候,宮裡傳出了新的消息,皇上的病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加重了。

  司馬十七郎再次被招到了宮中,不過他還是過去的態度:什麼事都要依禮而行,皇上病重不能理事,但是國有儲君,自然可以代替天子處理朝政,他一個藩王當然不能代理朝政。

  前兩年陸家的事,雖說是皇上與陸家的矛盾,但其實也是與太子間的矛盾,因為陸家究其根本是太子黨。皇上因此不想讓太子掌權,甚至還想廢了太子,他們父子間的事,司馬十七郎根本不想管也不必管。

  這樣的回答,就是皇上聽了也只有罷了。猶豫了幾天後,皇上只得在朝臣的壓力下宣了太子進宮主持朝中議事,畢竟太子早已經成年,如果不廢掉他,有資格代理朝政的只有他了。

  當然朝中還有很多勢力,大家各有各自的利益,各有各的想法,在眼前的形勢下對淮北王也各有想法,結盟拉攏打壓不一而足,司馬十七郎一一應付。只是回府後,向盧八娘道:「就皇上那點小心思,還想利用我?然後再把我推到周公的位置上?我看起來有那麼好騙嗎?」

  這次回京,皇上對司馬十郎一反常態的好,除了因為他理虧不得不彌補外,也是想通過這種好將淮北王綁架在道德的標杆上。

  反正用武力已經控制不住淮北王了,如果淮北王要反,皇上是沒有辦法的。但是淮北王沒反,而且也做出了臣服的姿態,那麼皇上就開始施展他的手腕。

  先是賜了九錫,試探司馬十七郎的態度。現在呢,又讓司馬十七郎代理朝政,下一步可能就是廢太子,立皇上的幼子,司馬十七郎被架到了輔臣的位置上。將來廢嫡立幼的過錯可能都是他的。而且做為一個輔臣,廢帝自代,世人恐怕都會不齒。

  「你說,皇上是不是裝病呢?」盧八娘不由得懷疑,「偏偏在我們進京期間患病,又惺惺作態。」

  「我也疑惑過,不過我讓人查了,皇上不全是裝病,而是身子是真不行,原本就弱,又貪圖美色,恐怕這是這幾年的事了。」司馬十七郎道:「所以他就更想算計我了。」

  「那我們?」

  「我們什麼也不做,把旭兒的親事辦好了,還按原來的計劃回淮北。」

  「捷兒呢?」盧八娘又問。

  在司馬十七郎同意捷兒在京城辦畫苑時,其實也間接同意了他近期留在京城。盧八娘在聽懂了司馬十七郎能保障二兒子的安全後,也就默許了,捷兒確實很適合留在文風繁盛的京城。

  但是皇上病了,太子出來代理朝政,京城中士家大族也各有打算,頗有山雨欲來之勢,捷兒如果還留在京城,他們確實不放心啊!

  「我也正想說,還是讓捷兒同我們一起回淮北吧。京城的形勢比我原來想的還要複雜,各方間的矛盾非常深。雖然捷兒本不會介入他們的爭鬥,但是我還是擔心他會被波及。」司馬十七郎道:「而且,我們也要把所有顯露出來的力量都要撤回淮北,讓他們自己鬥去吧。」

  淮北如果給了京城太大的壓力,反倒容易使朝廷周圍的力量更加團結,一致對外,但是如果淮北放手了,他們間深刻的矛盾就會顯露出來。

  當年現曹操追擊袁熙袁尚時,袁家兄弟逃到了遼東想與公孫康聯合抗曹,謀士就曾勸他駐兵觀望,如果逼急了他們聯手實力大增就會很麻煩,但如果放鬆一下,內鬥就會很快出現。果然沒多久,遼寧太守公孫康就將袁氏兄弟的頭顱送到了曹操帳下。

  「我來與捷兒說。」

  盧八娘將事情的緣故對捷兒詳細講了,他既然已經明白了很多的事,那麼肯定能理解父母的苦心。

  捷兒聽了母妃的話,果然沒有反駁就接受了,「母妃,我懂得的。」他神情執著地說:「只是,接下來我會把所有時間放在畫苑,將能做的事情提前做好。」

  「做事自當有始有終,不過也不是我們回淮北畫苑就不管了,你可以留下管事的人,至於費用,定期從淮北撥過來就行。」

  「但是有的事情我不親手做不放心的!」捷兒說完後很快就走了,然後每隔幾天回來給父王母妃請個安就又回畫苑那邊了。

  盧八娘感覺有些不對了,固然捷兒喜歡書畫,他在京城建畫苑也有為淮北王府的原因,但是他這麼拼,總似乎有一些特別的感情在裡面一般,但是她卻看不出是什麼?

  雖然對捷兒特別放心,但是做為母親,盧八娘並沒有疏忽二兒子。她又仔細想了想,還問了旭兒和捷兒身邊服侍的人,卻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情況和人物。

  他是在陪著旭兒到孟府期間突然有了想辦畫苑的打算,據旭兒回想,當時還是他和慧娘最初提的建議,然後捷兒就一心鑽了進去,不再參加文人的集會,不再去古舊書肆淘書,甚至與人接觸都很少了,除了為畫苑的事。

  而捷兒身邊的人更是一頭霧水,郡王一向是非常簡單的人,他每天看看書,作作畫,有時彈彈琴,與人交往也都是在大廳廣眾之下,吟詠詩詞而已。最近特別的當然是郡王突然把自己的愛好都放下了,專心建一座畫苑。當然也不能算是特別,因為在眾多愛好中郡王最喜歡的是畫。

  聽了這些亂七八糟的,盧八娘揮手讓人退了下去,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吧。捷兒有什麼事一一是會對自己說的,他不過是做事喜歡完美而已?

  捷兒的畫苑雖然離全部完工還差很多,但是還是不久後就正式開放了。畫苑以其園中一池非常出色的菏花之故命為清荷畫苑,蜇時請了六位畫師,有當世名家,也有默默無聞之輩,但他們的作品都是捷兒非常推崇的。

  清菏畫苑從成立之初就成為本時代研討畫學最專業之處,做為第一家專門的畫苑,只教授作畫及相關的學問,一時間在京城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很多人慕名而來。

  如潮的人流將捷兒完全淹沒了,盧八娘看到他眼睛已經出了黑眼圈,就幫他出主意說:「你一直這樣可不行,每天陪著來人看畫點評,就連畫師們也完全沒有靜下心來作畫的時間,已經失去了辦畫苑的意義了。」

  「可是來的都是淮南名士,我們又不好托大不見,」捷兒道:「再者我也想為畫苑建立一些人脈關係,畢竟我過些日子就要離開。」

  「建立人脈當然重要,不過你的辦法不全對,母妃幫你出個主意吧。」盧八娘笑著告訴他:「你可以找一間屋子做為展廳,將你收集的名畫和大家的得意之作放進去,每旬開放兩三日,由來人自由觀畫,再設立留言薄,寫下觀畫心得。另外,畫師們也可以輪流出面接待來訪之人。」

  「這真是好主意。」捷兒一聽馬上站起身道:「我現在就去挑些畫作放到展廳。」他走之前又問:「母妃,你能不能給我們畫苑一幅作品呢?」

  盧八娘喜歡畫畫,但知道的人並不多,而且幾乎沒有幾個人看到過她的畫作,因為她所有的作品幾乎都是畫完了後直接燒掉了。

  對於盧八娘這一習慣,捷兒是最清楚的一個,他輕輕地搖著她的胳膊求道:「母妃,你的畫非常與眾不同,足夠自然稱得上當世名家,為什麼你從不將畫作示人呢?」

  因為什麼呢?盧八娘微微笑了笑,大約是因為她不願意對人敞開心扉吧。不過那是過去的她,現在的她應該可以了,但是她又有別的擔心,「我的畫還差得多了,恐怕並不合適。」當年的她雖然學畫十餘年,但是只入了門,就再也沒有真正地提高。

  「不,你的畫真的很好了,給我們畫苑畫一幅吧,母妃!」捷兒乾脆學著順兒纏著盧八娘不放手了,「快些答應我!」

  「你幾歲了?」盧八娘樂不可支。

  母子二人正鬧得開心,司馬十七郎邁步進來了,見狀也笑吟吟地問道:「捷兒要什麼呢?」

  捷兒說了緣故,又向父王問道:「父王,母妃是不是應該送給畫苑一幅畫?」

  司馬十七郎其實並不懂畫,但是他相信兒子,「捷兒已經說了你的畫很好,你就給他一幅嘛。」見盧八娘還有些猶豫之色,又勸道:「昔年衛夫人留《名姬帖》和《衛氏和南帖》,流芳百世。王妃有此才,何不為畫苑作一幅畫呢?」

  丈夫和兒子都這樣鼓勵她,盧八娘的興致被調動起來,果然認真畫了一幅送給了捷兒。這幅畫並不大,畫面上也很簡單,陽光透過窗櫺直照在擺放於高几上的一瓶插花上,五顏六色的花兒似乎剛剛從枝頭上採下,還帶著清晨的露珠,就那樣隨隨便便地插在瓶中,自然而清新。

  這幅畫一直傳承了下去,畫中散發出的寧靜和幸福感迷住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很多人一寸寸地察看畫作模糊的背景,最後考據出當年淮北王妃是在自己的寢殿對著一瓶花畫下了這幅畫,當時她的心情就是這樣寧靜而幸福。

  在所有介紹這幅畫作的文獻中,都認為淮北王妃是最幸福的女人,她出身高門,少年嫁到皇家,一生有丈夫和兒子的呵護,她自然應該就是寧靜而幸福的,所以才有這幅完全從內心流出的畫。

  沒有人知道畫作的主人曾經歷過神秘的苦海,也沒有人知道畫作的主人也曾受過內心的煎熬,但是知道這一切的盧八娘卻只是淡然一笑,幸福和寧靜正是從苦難中孕育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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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寓意深刻傳世名畫 池邊初見林下美人(二)

  這一天司馬十七郎問王妃,「你今天有什麼事嗎?不如我們一起去畫苑看看吧。」

  「你怎麼會對畫苑感興趣了?」盧八娘笑道。

  「現在京城裡談的都是清菏畫苑的展廳,既然是捷兒建的,我們當然應該去看看,再者裡面還有你的畫,」司馬十七郎又告訴盧八娘,「聽說前兩天旭兒帶著慧娘一起去了畫苑,還給畫苑捐了一百個金幣呢。」

  「你是要去捐一點錢?」盧八娘一面對鏡理妝一面問道。

  「你不是已經給了?畫苑剛開的時候我也讓人送了些金幣。」這麼多年了,司馬十七郎依舊還是喜歡看王妃梳妝,他很自然地把一樣樣東西遞了過去,「只是我想捷兒一定會主動接我們過去看看,沒想到等了這麼多天他也沒回王府,可能是太忙了,看來只有我們自己去看看,否則回淮北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京城呢。」

  其實盧八娘也在等著捷兒邀請自己,但是司馬十七郎說得也不錯,既然捷兒忙忘了,他們就主動些好了。

  清菏畫苑全部的圖紙盧八娘都曾看過,不過到了實地,盧八娘還是有了不同的感覺:那種與王府截然相反的清雅悠閒的情調將一座本來很普通的宅子顯得不同尋常起來,即使前來參觀的人非常多,也無損這種風格。

  捷兒得知父王和母妃親自到了,趕緊迎了出來,很是吃驚地問:「你們怎麼來了?」

  「傻兒子,我和你母妃能不過來看看嗎?」司馬十七郎笑著拍了拍二兒子的肩,「還不趕緊帶我和你母妃到處走走。」

  不知怎麼,盧八娘覺得她在捷兒的眼睛裡面看到了一絲驚慌,還沒等她確定,一轉眼間他已經側過身去,急忙將自己和十七郎讓到了展廳,「其實沒什麼看的,清荷畫苑的展廳怎麼也比不了王府的收藏。」

  大約感覺到盧八娘的目光一直注視著自己,捷兒又趕緊說:「母妃,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的畫送來那天,父王也讓人送來了金框和紗籠,將畫罩了起來。

  然後盧八娘就看到罩著畫的金框紗籠了,紗輕薄而透,只給畫面添了一縷朦朧感,而圍住畫的金框很顯眼,上面的花紋用的是畫中花瓶的花紋,還鑲了幾塊寶石,顯然是特別定制的。多少有些俗氣——但是,盧八娘上前幾步隔了紗罩欣賞了司馬十七郎的金框與自己的畫作的組合,然後她竟然真心覺得還能接受,甚至還有點小滿足。

  「其實我覺得有點畫蛇添足了,但父王很堅持……」捷兒說了一半的話,看到母妃臉上竟然有一種陶醉的神情,然後父王得意地看著母妃,似乎在表功,便下意識地將一句話補全,「很多人也說不錯的。」

  「既然已經做好了,那就這樣吧。」盧八娘心情很愉悅,語氣倒還淡淡的,只是輕輕地斜了司馬十七郎一眼,然後隨意地沿著展廳看了下去。

  展廳內有不少名作,一部分是捷兒的收藏,也有各處的捐贈,聽說孟白就送來了十幾幅,當然還有畫苑畫師的畫作,捷兒的畫作等等。

  突然間盧八娘被一幅仕女圖吸引住了,這幅仕女圖人物生動,線條流暢,特別是衣袂飄飄,似有神仙之風,不由得停在畫前問:「這是孟家教畫先生的作品吧?」

  捷兒的臉都白了,「母妃,你怎麼知道?」

  司馬十七郎見捷兒神色大變,也不由得奇道:「孟家教畫的先生是怎麼回事?」

  盧八娘剛剛就覺得捷兒有些不對,但是也只當自己看錯了,現在已經肯定這裡面有問題,但展廳內外都有不少的人,她並不露出什麼,而是不以為然地說:「這有什麼奇怪的?我在孟府看過這位先生的畫,認出了她的筆法。再說旭兒也告訴過我,說教慧娘作畫的先生被捷兒請到了書苑。」

  捷兒抬起袖子偷偷地拭了拭汗,然後笑道:「我還以為母妃是神仙呢,這樣的事都能猜到。」隔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問一直在看畫的盧八娘,「母妃,你覺得這畫怎麼樣?」

  「運筆發乎自然,線條行雲流水,人物表情生動傳神。」盧八娘說著,在腦海中尋找畫中的仕女,似乎並不是孟家的哪一位少女,也不是她在京城見過的女子。這女子並不十分美貌,只是清秀而已,臉上卻帶著說不出的輕愁,讓人望之心生憐意,如果自己見了應該不會忘記。

  而看著畫的捷兒,再次被這幅看過無數次的畫作迷住了,他專注地盯著畫中人,神情迷離。

  盧八娘猛地明白了些什麼,難道捷兒喜歡這位仕女?可是這位仕女是誰呢?她抬眼看看十七郎,見他正隨意向掛在四壁上畫看著,並沒有覺察出自己和捷兒的不對,便笑著問捷兒,「這是哪家的小娘子?」

  「聽說是陸畫師的母親,陸畫師在她離世後根據回憶所做。」捷兒把眼睛從畫中移了出來,「大家都覺得特別傳神,一致推薦掛到展室。」

  原來自己誤會了,盧八娘一笑,再細看那女子的衣飾與時下確有小小的不同。是不是所有的母親都會這樣草木皆兵呢?她笑著向捷兒道:「你哪天才能忙完回府裡?我們一家人好幾天沒一起吃飯了。」

  「可不是,如今我們家的郡王要比我和你哥哥都忙呢。」司馬十七亦笑著說:「我和你哥哥每天都會回王府,只有你住在外面,幾天才能見到一次。」

  捷兒不好意思地笑了,「回淮北後我就在府裡再不出去了,天天陪父王和母妃一起吃飯。」

  「當然不是不讓你出門,只是不想你仗著年輕就不愛惜身體,」司馬十七郎對兒子的執著也很無奈,「看過展廳,我們也該走了。」

  盧八娘卻拉了拉他的手說:「既然來了,總應該到畫苑裡再看看。」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捷兒的畫苑似乎藏著什麼,而他一直瞞著自己、十七郎,好像旭兒也不知道。

  「也好,就讓捷兒陪著我們到處走走。」盧八娘一向不喜多出門活動,司馬十七郎見她今天興致頗高,當然願意陪著她。

  於是大家穿過庭院,看了畫室、裝裱室等等,最後來到了荷塘邊。正是荷花盛開的時節,大半畝的池塘周圍幾乎不露一絲水面,接連不斷的荷葉一直向池塘中心鋪去,滿眼碧色,而或粉或白或紅的荷花從綠色的池面上挺拔而出,如一群亭亭玉立的少女,清麗可人。

  正巧,真有一群清麗的少女來到池塘邊,看她們從人手中的畫具,應該是來畫菏花的。盧八娘駐足看去,就在少女中間看到了一位小娘子,宛若剛剛那幅仕女圖中的仕女走了下來。

  「她就是陸畫師?」盧八娘驚訝地問道。

  看過陸畫師的作品,也知道陸畫師是位女畫師,但是在盧八娘的心目中,陸畫師至少是一位中年婦人,因為她的筆法很是成熟,而畫中流露出來的意境更是只有經歷過很多的人才能畫得出,猛然看到少女般的陸畫師,一時間怎麼也不能將現實和想像中的人結合到一起。

  不,不應該是少女,而是少婦,不過是與少女差不多大的少婦,因為陸畫師梳著婦人的髮式。

  能來學畫的少女盡是高門的小娘子,其間有盧氏崔氏等等,她們都見過淮北王和王妃,早已經上前來行禮。而這時捷兒也一臉平靜地上前向盧八娘介紹,「母妃,這正是我們畫苑的陸畫師,剛剛你看到的仕女圖就是她的畫作。」

  對於捷兒遲到的補充,盧八娘只隨意地點了點頭,又讓陸畫師和來見禮的小娘們趕緊起身,笑道:「你們只管去畫,我們也要回去了。」

  捷兒亦笑道:「陸畫師不必多禮,父王和母妃只是來看看畫苑。」

  陸畫師聞言起身向淮北王夫妻拜別,「那就不打擾王爺和王妃了。」說著帶著眾位學生一同向池塘邊專為作畫所設的涼棚去了。

  就在行禮間,盧八娘細看,只見陸畫師雖然五官與畫上仕女一般無二,但言談舉止間流露的風度又完全不同。相較畫中人,陸畫師少了柔弱,多了一份坦蕩自若,神情散朗,正如明月之映幽夜,輕風之過松林。

  盧八娘自己就是美人,她見過的美女不可勝數,天生麗質,端莊秀麗、活潑可人、亦或有異族風情,不過總歸只為閨門之秀,只有眼前這位陸畫師,當得起林下之風。

  特別是得知自己和十七郎的身份後,神情沒有一絲的變動,比起她身邊的那些興奮的小娘子們,真是一派閑看落花流水之意。

  盧八娘登上馬車後還若有所思,坐在一旁的司馬十七郎笑問:「你在想什麼?」

  「自然是畫苑,覺得我們的捷兒也大了。」

  「是啊,捷兒以郡王尊開了清荷畫苑,不但顯出了淮北的文采風流不遜於京城,又以此表明他專心畫學無意仕途。光明磊落,大氣浩然,就是有人看不慣畫苑,也不敢做些什麼,倒與孟表兄行事有些相似,不過手段卻遠遠高於他。」

  是啊,捷兒什麼都算到了,就連父母也被他騙了。他之所以建清荷畫苑,上面的原因都有,但是最根本的原因一定是因為陸畫師。

  盧八娘可以肯定,清荷畫苑就是捷兒為陸畫師所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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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母子二人共守秘密 祖孫三代親傳手鐲(一)

  就在當天下午,捷兒回了王府見盧八娘,小心翼翼地問:「母妃,你是不是猜到了?」

  盧八娘微微一笑,「願意告訴母妃就說吧。」

  「我陪哥哥去孟府時,無意間看到了她的一幅畫,還以為是一位老先生所做,就請了她見面,結果沒想到她那麼年輕,而且談起畫來特別投機。後來哥哥和表姐開始躲著我說悄悄話,又讓我幫他們擋著舅母,我就無聊地找她說話。」

  「她教我怎麼畫人物,特別是飄逸的衣帶和眼睛的神采,而我則教她畫靜物,還有調色。母妃一定能看得出,她的畫風與我們完全不同,而我們都很喜歡對方的畫。」

  「後來,我便從孟表舅那裡探聽到了她的身世,一下子就有了建一間畫苑的打算。因為我不想她永遠寄人籬下,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

  捷兒跪坐在母妃的膝前,將頭靠到母妃的身上,很平靜地慢慢講述起來,「她其實是柴氏女,冒姓陸。」

  我聽說還在當今皇上即位前,柴家因為謀逆男丁盡誅,婦孺皆被發賣,她的母親因為是陸氏女便得以逃回陸家,過了些日子才知道肚子裡已經有了她。幸虧生下來是女孩,陸家家主才在她母親的拼命懇求下同意保住了她的性命。

  她被記在陸家一位叔叔的名下,但其實一直跟著她母親生活,也隨著母親改嫁過,但最終還是與成了寡婦的母親又回了陸家。就在她到了成親的年紀時,陸家正好為皇上所忌,她就成了陸家拉攏有兵權的孫家的工具,給孫家久病的兒子沖喜。

  結果,她剛嫁過去沒幾天,孫家的兒子就死了,她守了寡。這時候陸家還是倒了,被流放出了京城,而孫家呢,也對她變了臉,想讓她殉了死去的丈夫。

  本來孫家已經將她關到了一間屋子裡,準備餓死她,可是她卻想法子跑了出來,找到她的寡母。兩個無依無靠的婦人,為了生存只得在外擺攤賣畫,受盡了欺淩,碰巧她們遇到了孟表舅。孟表舅可憐她們的遭遇就將她留在孟府,請她們教授表姐和表妹們。

  她的母親到孟府沒多久就去世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孟表舅雖然仗義,又慧眼識才,可是畢竟是男人,內院的事也管不了太多,她在孟府也受過不少的委屈,聽說孟鶴就多次糾纏她,她誓死不從,後來又有慧表姐幫忙,才在孟府裡立了足。

  捷兒平平淡淡的語氣裡透出無限的心痛,「我對哥哥流露了要建畫苑的意思,哥哥和慧表姐都非常贊同,慧表姐還把她推薦給我,其實我們早就認識了。」

  盧八娘聽到這樣的故事,心裡也覺惻然,但還是向捷兒道:「你哥哥現在還以為建畫苑是他幫你想出來的主意呢?」

  「是,是我故意引哥哥和慧表姐的,因為我想瞞著大家,」捷兒羞愧地低下頭,靜默了一會兒,他又抬起來看著母妃,「不過,我確實認真想過,建畫苑對淮北王府是有利的,對哥哥也是有利的,還能幫我給她一個真正的家。」

  「我雖然騙了哥哥,但是決不會做對不起哥哥的事,」捷兒搖著母妃的腿,「母妃,你能幫我瞞著父王和哥哥嗎?求你了,母妃!」

  盧八娘有了猜測後確實沒有對司馬十七郎和旭兒說,但是她不可能就此答應了捷兒,只是溫和地問:「你想好了將來要怎麼樣嗎?」

  「母妃,我們在一起除了談畫,什麼也沒說過!就連她的身世都是我從孟表舅和慧表姐他們那裡套問出來的。」捷兒急切地說:「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真的!」

  看平時雲淡風清的捷兒急赤白臉地解釋,盧八娘心裡略有不忍,「母妃當然信你,只是你長大了,做事總該有個章程。」

  「其實我早想好了,既然我們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會奢求,只這樣,能在一起作畫就很好。就是我回淮北了,她在京城,我們也可以共同對著一輪明月作畫,與在一起也沒什麼區別。」捷兒說罷,再懇求地望著盧八娘,「母妃,別告訴父王和哥哥,我不想讓他們又添煩心事,他們已經夠忙了。」

  「而且我不會將自己的心意說出來,永遠不會,只默默地藏在心底!」

  「可是,捷兒……」

  「沒什麼可是的,母妃。」捷兒很果決地說:「只我們母子二人知道就好了。」

  「好吧。」盧八娘猶豫再三還是答應了,公開捷兒秘密並不可能有什麼好的解決方法,而且她還希望這不過是捷兒並不成熟的想法,他再大一些也許就會改變。就像旭兒曾經那麼喜歡賀氏,現在不是也與慧娘情投意和嗎?

  但是看到捷兒眼裡執著的目光,她又疑惑起來,捷兒會改變嗎?

  司馬十七郎和旭兒知道捷兒的這一段感情又能怎麼樣呢,對於捷兒要娶一個再醮女,他們恐怕還不會有自己寬容呢,還不如就先隱瞞下來,反正正如捷兒所說,他們的事情已經夠多夠煩心的了。

  盧八娘壓住了心頭對捷兒的擔憂,全力以赴地將旭兒的親事辦好。畢竟旭兒的親事就在眼下,而在京城為世子辦一場世紀婚禮實在是一個大工程,每一個細節都不能出問題。

  倒是司馬十七郎見盧八娘如此嚴陣以待,不免要寬慰她,「只要不出大錯就行了,不必每一件事你都要親自過問。」

  盧八娘並不肯聽,「別的事我都可以交給別人,但兒子的親事我一定要自己把關。」於是從旭兒的內衣、新房的佈置到迎親的儀仗,她每樣都非常仔細地看過,一點也不肯馬虎。

  等旭兒娶了親,打理這些事就都不用她了,而是轉交到了兒媳婦的手中,盧八娘越發捨不得,總要完美再完美。

  一轉眼就到了娶親的正日子,整個儀式盛大而隆重,淮北王府前的一條街都用大紅錦緞裝飾起來,到處都被洋洋喜氣充滿,一排排鎧甲外罩著紅錦袍的淮北軍更是將喜事襯托得雄渾威武。

  孟府裡那邊的情形也相差無幾,聽說崔六娘僅設置錦障一項就買了上千匹的紅錦,並且給慧娘辦的嫁妝也相當豐厚,比她的嫡長姐還要多。

  總之孟慧娘成親一事差不多掏空了孟府,孟白的任何反對都是無效的,他背地裡告訴盧八娘,不論他說什麼,崔六娘就是一句話,女兒即將成為淮北王世妃了,陪嫁就是要多。

  「要麼我給你補回去一些吧,」盧八娘聽他抱怨,也能理解,孟白有近三十個孩子,不說每一個男孩都要分些家產,就是女孩子們的嫁妝差距太大總歸讓當父親的為難,「慧娘回門時讓她帶回去。」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孟白擺手說:「我剛到這裡時全靠著你才撐起了孟氏,不過後來朝廷封鎖淮北時,石炭生意全停了,我不也想出辦法開了劇院,養活了一大家人?相信我,孟府不會缺錢的,我就是覺得崔六娘太偏心了。」

  是的,孟白現在是一代名士,他自然有辦法生財,可是盧八娘卻又歎道:「人的心本來就是偏的啊!」

  「我覺得我們間的思想觀念越發的不合,」有過最簡單的生理知識的人都知道人的心本來在一側,孟白被噎得頓了一下,只得歎了一口氣,「不過呢,等慧娘嫁了,我真要好好想些辦法賺錢攢錢了,要給下面幾個小的準備婚嫁之資。慧娘嫁得這樣好,而想同淮北王世子做連襟的人太多了,最近時常有人向我提親。」

  「這些人可真能鑽營,不過,你可要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別再錯許了人家。」慧娘嫁後,崔六娘一定不再關心庶女們的親事,她只剩下一個親兒子了,那麼給女兒相看人家的事就落到了孟白身上,而盧八娘還真信不過他的眼光。

  「你可要知道,慧娘嫁到淮北王府,誰家還敢對淮北王世子妃的姐妹苛刻嗎?」孟白帶了些狡黠的目光看向盧八娘,「慧娘的同胞二姐現在日子好過多了,二女婿一家人都老實了。」

  道理是不錯,但盧八娘只無語地搖搖頭。

  孟白又一笑說:「不管怎麼樣,我們的孩子結親,我特別的高興。」

  早已經預見孟府會給旭兒帶來麻煩的盧八娘現在更加確定了這一點,所以她怎麼也說不出很高興的話,只是無奈地回了一句,「你開心就好。」

  到了迎親那天,從下午起,盧八娘就幾乎沒坐下,實在來的客人太多,而她第一次娶兒媳也有幾分緊張。

  司馬十七郎自然也在前面招呼賀喜的客人,雖然忙得厲害,但是他還是瞧了一個機會將旭兒叫到了一間偏房,把一個小荷包遞給兒子,「一會兒圓房前捲好塞進兩個鼻孔裡。」

  旭兒打開荷包,見裡面是兩條裁成細條的帛布,一頭霧水,關於圓房,池伯伯已經很仔細地提醒自己了,還送了畫冊,都沒提到要塞住鼻孔啊!「父王,這是做什麼用的?」

  司馬十七郎當然不肯細說,當年池師兄為他指導的洞房花燭夜,雖然很圓滿,卻差了這一項,恐怕梁師兄也不太懂,雖然不足為外人道,但是總要告訴自己兒子的,免得他也如自己一般出醜,「你只管聽父王的就是了。」

  「是。」父王一向英明神武,旭兒最是信服的,於是他重新將帛條放入荷包中,塞進懷裡,認真地答應了一聲,準備到時候按父王的吩咐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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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母子二人共守秘密 祖孫三代親傳手鐲(二)

  入夜後,喜宴結束,新人入了洞房,盧八娘躺在床上由著司馬十七郎幫她揉腿,「行了,已經好多了。你呢,是不是喝多了?」

  「多是多了點,不過沒事兒,就是高興。」司馬十七郎的話中充滿了憧憬,「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就可以抱孫子了!」

  司馬十七郎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天天盼著兒子,現在過了四十,又開始盼孫子了,還真不容易呢!

  盧八娘一笑,「兒子娶親了,孫子還用著急嗎?」

  「捷兒怎麼沒有一眼就喜歡的小娘子呢,要是也像旭兒這樣多好,我們年前就給他辦親事,明年又多了個孫子了。」司馬十七郎含笑說道:「不過,捷兒的親事回淮北再相看也行,他喜歡什麼樣的都由他,就是鮮卑貴女我也不反對。」

  司馬十七郎對捷兒還真寬鬆,但是,盧八娘知道雖然他說什麼樣的都由捷兒,但其實還是會有一個最基本的要求,而陸畫師,也就是已經嫁過一次的柴氏女是怎麼也不可能達到他的要求。

  「我回淮北後就幫捷兒相看。」盧八娘既是回答十七郎也是回答自己。

  「說起捷兒我又想笑,」司馬十七郎笑了兩聲才道:「一大群宗室士家子弟都搶著灌旭兒酒,其實那酒已經被摻了水,不過捷兒不知道,硬是上前替旭兒喝,結果喝這種只加了一點的酒還是喝醉了!」

  「大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盧八娘這樣想,又趕緊問:「我還不知道,也沒派個人過去,捷兒沒事吧?」

  「沒事,真沒喝多少,我已經讓平安過去看了,你只管放心睡吧。」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姑舅。」盧八娘也是從這個時候走過來的,當年的一切還歷歷在目,現在卻坐在高堂之上等待兒子兒媳的拜見了。她抬手撫了撫鬃角,心裡還有些緊張呢。

  「是不是我們起得太早了?」司馬十七郎正了正冠,低聲問王妃。

  原來他也緊張呢,盧八娘笑道:「我們早起點總比讓他們堵在內室好得多吧。」

  正說話間,旭兒扶著一臉嬌羞的孟慧娘進了正殿,見父王和母妃已經坐在堂上便笑道:「怎麼都起這麼早,慧娘還說要來服伺母妃梳妝呢。」

  「我們府裡可不要那樣的規矩,」盧八娘趕緊反對,她可不想每天在起床時就見到兒媳婦,還是有點距離好,免得生出了婆媳矛盾,「今天特別,以後吃過早飯過來一次就行了,如果有事不過來也行。」

  孟慧娘離家前父親就告訴她淮北王妃不會為難她的,但是她還是更相信母親的話,不管怎麼樣,做為兒媳,總要服伺好婆婆,特別這個婆婆還是淮北王妃,「母妃,兒媳還需要母妃多指導呢。」

  「指導,嗯,當然行,」盧八娘看著認真的孟慧娘,想到了十七郎曾經說讓自己享福的話,便笑道:「回了淮北,母妃指點你一個月,然後王府的事就交給你吧。」

  婆母還真信任自己,剛嫁過來就要把王府的管家權交給自己,孟慧娘又是激動又是擔心,「只怕兒媳婦才疏學淺……」

  旭兒接了話笑道:「沒關係的,你跟著母妃好好學就行了,再說有什麼事也可以再來問母妃。我和弟弟們有事都喜歡請母妃幫忙出主意的,就是父王也一向特別重視母妃的意見。」

  見旭兒一心維護自己,又不忘關照媳婦,神情非常愉悅的樣子,盧八娘不禁露出了笑意。

  旭兒今天果然是志得意滿,分外活潑,又笑著說:「這些話回淮北說也來得及,現在應該是行禮的時候了。」然後便扶了慧娘上前一步拜了下去,行了大禮,「兒子兒媳祝父王母妃長壽安康!」

  孟慧娘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後,從侍女手中接過託盤,獻上了親手做的兩雙鞋,一青一紅兩雙素面緞子上用同色的絲線各繡了一百個福字,從任何一個側面看都能折出不同的光澤,低調又十分耐看,用了十分的心思。算來從定親到成親這短暫的時間,她一定很辛苦才能趕出來。

  盧八娘不由得再次笑著點了點頭,兒媳婦還真有幾分聰明,金鑲銀繡的東西十七郎和自己已經看慣了,反倒是這種別出心裁的還能吸引住目光,「果然用心,我很喜歡。」

  司馬十七郎也輕輕地點了點頭,卻又嚴肅地教導道:「啟明,成了親就是大人了,以後你也要負起更大的責任了!」又轉向慧娘,「孟氏,你如今是王府的長媳,孝敬長輩,輔佐丈夫,愛護弟弟,責任也一樣重大,知道了嗎?」

  「是,謹尊父王教導。」旭兒與孟慧娘一齊應道。

  見十七郎接著把目光轉向自己,盧八娘明白是該自己說話的時候了,她其實事先想過好幾回,也打了幾個腹稿,但到了現在,卻只是簡單地說:「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相互包容和理解,你們一定要像我和你們父王一樣和美幸福。」

  「是,謹尊母妃教導。」

  「別跪了,都起來吧,」盧八娘說著從案上拿起一個錦盒遞給了孟慧娘,「這隻鐲子是何太妃留給兒媳的,在我這裡已經二十幾年了,現在傳給你。鐲子倒不算什麼,但卻是太妃的一片心意。」

  慧娘恭敬地拜了一拜,將手鐲接了過來,「謝母妃,兒媳一定將手鐲傳下去。」回話時卻聽到王妃身旁似有一聲輕微的笑聲,便略側了側身偷眼看去。只見聲音是從站在王妃旁一位又高又胖的婦人口中發出的,而那位婦人被淮北王身後的一位太監模樣的人狠狠盯了一眼後,馬上伸出手掩住口,重新擺出一副很嚴肅的樣子一動不動。

  「這位應該就是世子所說的桃花姑姑了,那個應該是平安大總管。」慧娘心想,明白手中的瑪瑙鐲子肯定有一段故事,她在家中就曾聽父親對自己說了很多淮北王夫妻有趣的事,當然母親是從來不信的,也告訴自己千萬別信不靠譜的父親,可如今的情景還真有些可疑呢。

  司馬十七郎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用來警告桃花和平安,當年他的糗事沒有必要讓小輩們知道,然後又宣佈,「孟氏,你既然已經是我們家的人了,父王也給你一處食邑,補貼你們小兩口日常所用。」說著讓人拿出一張圖冊,正是西北部的一個郡的地圖。

  孟慧娘接過冊子,手已經有點抖,她知道婆婆是有自己的食邑的,但是怎麼也沒想到公公也會給自己一份。當然自己不可能像婆婆一樣親自執掌封地,而且還有軍隊,但是哪怕只是名義上的,也讓她萬分感激,一時間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個郡雖在西北,但正處於通往波斯大食的商路上,稅收很是豐厚。盧八娘含笑點點頭,她懂得十七郎的打算。孟氏自然不可能掌握住食邑的政權,不過是得些收益而已,而這些收益其實還不是補貼旭兒的!

  隨著順兒的長大,司馬十七郎很快就會將吳郡和義郡分封給兩個兒子,但是旭兒做為長子,因為要繼承整個淮北,反倒沒有封地,而他的世子俸祿又實在太少,於是十七郎就借著給孟氏食邑補貼長子了。

  旭兒想來也明白,見慧娘捧著冊子眼圈都紅了,便故做委屈狀道:「母妃,父王太偏心,都給了慧娘,將來兒子用錢還要求媳婦麼!」

  司馬十七郎笑答:「兒媳婦幫你掌家,正是應該的,你要把心思都放在淮北的大事上。」

  盧八娘亦笑道:「不給你也好,免得你太大手大腳都用光了。」

  恰好順兒拉著捷兒的手也走了進來,見大家都笑著說話便道:「你們怎麼樣都這麼早,有什麼好玩的事我不知道?」

  「你就知道玩,趕緊給哥哥和嫂子行禮。」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異口同聲地說他。

  「祝大哥和大嫂百年合好,白頭到老!」捷兒和順兒一起行禮賀道,禮畢順兒馬上就跳了起來,竄到孟慧娘身前得意地說:「表姐,我大哥見到你第一次就一直在看你,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時我就知道你要當我的大嫂了!」

  孟慧娘更窘了,趕緊低下頭,讓侍女將早已經準備好的荷包給捷兒送去,又親手拿過另一個精美的荷包替順兒掛到了腰間,「小叔子拿著玩吧。」

  一家人已經全到了,桃花便帶人擺了早飯。盧八娘笑道:「今天都在這裡吃,明天你們小兩口就不必一早過來了,只晚上全家在一起就可以了。」

  孟慧娘答應著,並不坐下,只管幫著桃花擺飯,盧八娘向旭兒笑道:「自己的媳婦還要自己心疼才對。」

  「服侍母妃是應該的,」旭兒亦笑道:「但是母妃既然心疼兒媳,那兒子就卻之不恭了。」說著親自將孟慧娘拉到自己的席上,「我們只管坐下好好吃飯。」

  吃過早飯,淮北王夫妻又帶著新婚夫妻去拜見齊王太妃。齊王府上與淮北王府人口簡單正相反,大大小小幾百口人,又有魯王、端睿公主等各府的親眷們一起到來,齊王太妃的正殿都站不下了,有些人只好站在殿外。

  孟慧娘從小在京城長大,自然與其中一些人見過,但也不可能一一認識。只好跟在王妃身後,聽著通報的排行和姓名行禮,又給小輩們發了見面禮。因為人數太多,中午就留在了齊王府,下午又用了一個多時辰才真正完成了會親。

  回去的路上,慧娘坐在盧八娘下手的小凳子上輕聲問:「父親說嫡祖母當年對公公不慈,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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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21:56: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九章 細叮嚀父母意不同 共明月作畫傳深情(一)

  今天一見面,齊王太妃就拉了司馬十七郎的手噓寒問暖,對盧八娘親切又熱情,又將旭兒捷兒和順兒摟在懷裡心肝寶貝兒地叫著,還不忘讚不絕口地誇讚慧娘,確實很難讓人想像她過去曾做過的事。

  若是別人,盧八娘也許不會說什麼,但是孟慧娘是必須要知道的,於是她點了點頭,「是的,當年王爺差一點留下殘疾,終身不能出仕。」

  淮北王對嫡母的孝敬是世人皆知的,於是孟慧娘遲疑地說了半句,「可是?」

  「世人都知道齊王太妃與淮北王母慈子孝,這其間一則是齊王太妃確實是養大了王爺,另一則就是因為我們身在皇家。」

  孟慧娘一路思考著婆婆的話,回到自己的院子,發現早有人送來了幾大箱東西,淮北的金銀幣、棉布、玻璃和各色小物件,每箱東西上面都有單子清清楚楚地列著各樣物品的數目,原來是婆婆讓人給她預備贈送親友的東西。

  因為遠嫁淮北,孟慧娘離家前自然要與過去的故舊互需送些禮物道別,她原本也準備了一些,但是用淮北的特產送人當然要比別的東西好,也能彰顯出她淮北世子妃的身份,更表明了她在淮北王府很受重視。

  淮北王府一家人對自己太好了,孟慧娘在心裡下了決心要做最好的兒媳婦,不辜負所有人的希望。

  新婚三朝回門,淮北王世子夫妻一早向父王和母妃行過禮就回了孟府,男女雖然有別,按說孟白並沒有機會與女兒獨處,但他還是將女兒叫到了一旁再次叮囑,「淮北王府與其他王府不同,你千萬別聽你母親的給世子安排侍女什麼的,就讓他守著你一個,將來也免得有庶子庶女拖累。」

  「是。」孟慧娘答應道,但心裡卻無比地為難,就在她出嫁前母親為她準備了兩個美貌的侍女,並告訴她怎麼將侍女握在手中,什麼時候把她們送到世子身邊,而父親知道後堅決反對,然後為此他們吵了好幾架。

  父親和母親永遠這樣,什麼想法都相反,不只是關於自己,兩個姐姐出嫁時他們打得更凶,當然還有教導弟弟的事等等,就沒有觀念相同的時候。孟慧娘知道他們都是真心為自己好,又習慣性地選擇了不管哪一方說什麼她都會點頭答應,「我會在淮北過好的,父親就放心吧。」

  接著的時間都是崔六娘在教導女兒了,比起父親又要與士人們集會,又要養家,還要顧眾多的姨娘子女,母親的心思只放在了她們四姐弟身上,所以她先是詳細追問了慧娘這兩天的情況,然後又將她已經重複了千遍的話又說了三五遍才放她與家人一起談笑。

  用過了午宴,崔六娘雖然不捨女兒,但是還是要早早將他們送走,「明天你們就要回淮北了,今天總要有很多的事,你回去幫王妃打打下手也好。做媳婦了總歸與做女兒時不同的,一定要勤快懂事,不能如過去般的閒散。」

  「我的嫁妝大部分都沒打開,直接運走就行了,而王府內一切的準備都做好了,」孟慧娘笑著與母親道別,「母親只管放心,母妃很寬厚,待女兒特別好。而且,父王對女兒也好,還給了我封邑呢。」

  「你在淮北過得好,母親就開心了,還有你的姐姐和弟弟也都會過得更好。」崔六娘狠了狠心,「你趕緊回吧,明天母親再去送你。」

  將女兒送到前院的路上,崔六娘最後一次叮囑,「記住,你父親的話不能全信,什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男人哪個都不知道有多少個一心人,其實都是哄女人的,母親就被他騙了。你的這門親事,也因為他差一點與淮北王府失之交臂。你進了王府後,千萬要想辦法討王妃和世子和歡心!再早日生下兒子!」

  孟慧娘帶了父母的叮嚀回了淮北王府。倒底是父親說得對還是母親說得對呢?她總也想不明白。進府門時她還在想這個問題,就聽得世子對她說:「明天我們就回淮北,我去與父王和母妃商量一些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的。」孟慧娘順從地轉過身,但她又不甘心地轉了回來,恰好世子正看著她還沒離開,便低聲問:「王府的事我不可以聽嗎?」

  旭兒猶豫了一下,「其實不是想瞞你,是怕你害怕。」

  「我不怕,」孟慧娘上前幾步,跟到了世子身邊,「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的。」

  但是世子對王爺和王妃說出第一句話後,孟慧娘就不禁顫抖起來了。

  「皇上和太子這一回難得的一致,他們打算先把母妃和慧娘困在內宮,然後把我們父王也脅迫進去,囚禁起來。」旭兒已經發現孟慧娘的不適了,將手移了過去,在寬大的袖子掩飾下握了她的手道:「想得倒挺美,就他們這些蠢材!」

  感覺到父王和母妃都在看自己,孟慧娘反握住世子的手,鼓起了勇氣說:「如果父王和世子被困在京城,那麼淮北還會亂,胡人還會南下。困住父王和世子的人就成了全天下的罪人。」

  孟白在府中時常也會有對朝廷不敬的言辭,所以孟慧娘並至於太過愚忠,再說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立刻得出了結論,「皇上和太子錯了!」

  「成了淮北王世子妃,早晚都會遇到類似的事,明天我就帶你一起進內宮吧。」盧八娘滿意地點點頭,原本她是不打算帶著孟慧娘的。

  「我當然要陪著母妃。」孟慧娘趕緊說,她雖然怕,但是做為世子妃,一定要面對應該面對的,就像自己的婆婆淮北王妃一樣,深明大義,為世人所景仰。

  「不,你們都不用去了,」司馬十七郎道:「中宮無主,淮北王妃和世子妃不去拜別並不違禮法。明早大家先一起去齊王府,見過母妃後你們就出城,隨後我和旭兒趕過去就行了。」

  「這樣最好,」年少氣盛的旭兒極力贊成,「幾個宮妃當不起母妃世子妃親自拜別。」

  盧八娘本待反對,她拜別宮妃後再離開京城肯定會看起來更守禮,但是想到司馬十七郎和旭兒的擔心,便只是點頭同意,丈夫和兒子真心護著自己,就沒有必要爭強好盛了,安全返回淮北才是最重要的。

  一家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將安排好的事情吩咐下去,孟慧娘隨著世子回了房,見世子依舊與自己嘻笑,不由得問:「你就不擔心?」

  「有什麼可擔心的?」世子笑道:「我八歲時就與母妃一起斬了陶耀光,十四歲就跟著父王出征,京城裡這些小人,要想滅他們還不容易!只是父王想全了君臣之義罷了。」

  比起在孟府裡時常出入的士人,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孟慧娘原本就非常愛慕丈夫,但經由此事,更感覺到了淮北王世子的英武不凡,從此將夫君視為天人一般。

  第二天一早,淮北王先攜妻兒拜別了齊王太妃,然後又與世子進宮見駕,一個多時辰後與淮北王府的車隊匯合,在長亭與親友們話別。送行的親友雖然不少,但細細一看,並沒有多少宗室高官,這些人剛剛都在皇宮裡為淮北王送行,恰好目睹了淮北王與皇上的衝突,然後根本來不及到長亭。

  登車前,旭兒低聲向母妃講了剛剛宮中的鬧劇,「皇上和太子先是百般挽留,然後就叫出甲士守住殿門,不放父王和我出殿。父王便將面前的案几掀了,在眾宗室面前將皇上罵了一頓,然後向甲士們喝道:『你們誰敢攔我!』我們就徑直出來了。」

  「連我們在宮中的暗棋都沒有暴露?」

  「是的,什麼都沒用,我們就自己出來了。」旭兒輕鬆地說,好像他剛去花園裡玩了一回似的。

  但是他隨後還是歎道:「母妃,我總覺得自己很英雄了得,但是比起父王還是差得遠呢吧?」

  「我相信你終究會超越你父王的,」盧八娘一笑,「帶慧娘去你們的車駕吧。」

  孟慧娘原本已經聽呆了,聞言趕緊道:「我還是留下服侍母妃。」

  「不必了,你和旭兒同行,也讓他給你講講淮北的事。」司馬十七郎也走了過來,扶了盧八娘上車,然後也自己坐了上來,「要是兒媳婦在車上,我還怎麼過來?」

  「你也不怕讓兒媳婦聽到了?」

  「不會的,」司怪十七郎笑道:「再說,只許他們小夫妻甜蜜蜜,就不許我們繾綣情深?」

  盧八娘一笑,與司馬十七郎一同下棋看風景,根本不提朝廷的事,皇上這一次撕破臉想囚住司馬十七郎,已經暴露在宗室也大臣之間了,是非曲直自有人評說,而淮北只要安心等待就行了。

  回到淮北後,儘管朝廷和淮北兩方面都三緘其口,但是京城中的事情還是漸漸傳了過來,淮北眾人無不義憤填膺,但是淮北王卻完全不為所動。畢竟他一朝曾是皇上的臣子,便終身都是他的臣子,不可能以臣犯君,那日痛駡皇上也是以先皇的遺詔為因,屬於勸諫,而且也是臣子對皇上所能做的最極限了。

  王府內宅的事情慢慢都轉到了孟慧娘身上,經歷了幾次大型的宴會,盧八娘徹底放了心,只有很少的事需要她最終決斷,她便專心於為捷兒相看親事。

  也許是因為對淮北的情況了如指掌,盧八娘覺得適合捷兒的小娘子實在太多了,帶了鮮卑血統的混血美女熱情開朗活潑;淮北武將家的女兒英武颯爽;一干世家的小娘子溫文淑雅……當然,盧八娘沒有忘記挑些喜歡丹青的姑娘與捷兒見面談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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