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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其它小說] 零落成泥 -【暴君有病要我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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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13:31:37 |顯示全部樓層
第10章 心機

  葉清溪在乾清宮也待了好幾天了,有些事翠微會說給她聽,還有些事她自己能猜出來。皇帝十一歲時登基,先帝臨崩前任命他的弟弟靖王蕭栩為攝政王,又命當時已是皇后的太后垂簾聽政,與攝政王一同輔佐皇帝。前幾年皇帝還只是有些陰沉,情緒喜怒無常,倒還能聽大學士上上課,旁聽些朝政民生之事,但近兩年他的症狀加重,情緒波動過大,旁人見了說不定會認為他中了邪,因此太后時常以皇帝生病為由讓他留在乾清宮,而皇帝本人似乎也對政事和學問不感興趣,不去就不去,樂得留在乾清宮鬥雞遛狗,好在有前面十幾年的學習積累,在減少學習時間後倒不至於做個文盲皇帝。
  
  太后為了皇帝的病可謂是操碎了心,因皇帝十五歲之前就有控制不住情緒親自動手殺人的劣跡,她怕太早給他娶妻他萬一動手殺了皇后不好應對,一直到他如今十七歲了還沒讓他大婚,為了堵悠悠之口,對外一直說皇后人選還在相看中,這事便一直拖延了下來。更何況大婚之後她也不得不將朝政大權還給皇帝,以皇帝如今的性子,還不把這個國家弄得雞飛狗跳,因此她硬是頂著前朝的壓力,將此事扛了下來。作為對前朝都有一定控制力的後宮女子,太后對整個後宮的掌控自不必說,特別是乾清宮內,上上下下都被管得服服帖帖。葉清溪來的這短短幾日就已經深有體會,有太后的發話,那些宮女內侍對她都客氣得不行,沒有誰膽敢來跟她不對付——也或許可以說,在皇帝時不時的暴戾之下活下來已經讓他們費盡了一切心神。她的身份由所謂的侍寢女官變成了太后的遠房侄女也沒人有任何異議,就這麼平緩地過來了,太后對乾清宮的掌控力可見一斑。
  
  因此,葉清溪在聽聞皇帝就在外頭之後,並沒有想著出去當炮灰,而是等著太后趕來營救,她打定主意了,她就裝睡,這皇帝又能拿她如何?有本事就把門撞開啊!
  
  她瞪向那扇看著緊閉的房門,心裡稍稍鎮定下來。脖子上隱隱有些痛意,她可不想再承受一次了,更不想死。
  
  房門又被敲響,皇帝只隔著一道門輕聲說道︰「表妹,你應當醒了吧?豬也不會睡得這麼死。」
  
  葉清溪︰「……」他居然罵她!看,果然是來秋後算賬的!
  
  皇帝繼續道︰「表妹,晚間母后說得對,是我誤會了你,我是來給你賠不是的。」
  
  葉清溪︰「……」神他媽賠不是,有大半夜跑來給人賠不是的嗎!他就是為了誘騙她開門,趁著大半夜他媽在睡覺好殺了她,別以為她傻!
  
  「表妹?」久久得不到回應,皇帝的聲音略微顯得焦躁了些,他又加重力氣拍了拍門,俊秀卻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一片淡漠,「表妹,你這樣我就別無選擇了。」
  
  葉清溪心頭一跳,還在想他這是什麼意思,門上忽然砰的一聲巨響,插銷崩斷,門大敞開,外頭的燈光驀地射進來,將一個看著陰森高大的影子投射到了床前。
  
  葉清溪老鼠見了貓似的翻身上床,被子一掀蓋住自己的腦袋,忍不住嚇得發抖。之前在正殿經歷的事,她不想再重溫了!如果她今日非死不可,他乾脆一劍戳死她算了!
  
  葉清溪躲在棉被下瑟瑟發抖,卻不防被子被人一下扯開,她背後頭頂上驟然多了個強烈的存在感。
  
  「表妹,我聽聞西方有一種大鳥名叫鴕鳥,一遇敵便將頭埋入沙子底下,自以為它看不見敵人便不存在了。你是不是屬鴕鳥的?」皇帝慢吞吞地問道。
  
  葉清溪不吭聲,她倒希望她是隻鴕鳥,就算不會飛吧,也能撲稜幾下翅膀扇死他!
  
  皇帝一把抓住葉清溪的手臂將她上半身提了起來,自己在她床邊坐下,就著外頭的燈光打量著她的脖子。
  
  葉清溪咽了下口水,半晌沒見皇帝馬上掐死自己,正覺古怪,下一刻卻聽他說︰「表妹,你是本來就這麼胖,還是被我掐腫了?」
  
  葉清溪︰「……」他是有病吧!
  
  她心裡生起了深深的無力感,偷偷抬眼看皇帝,這個年少的帝王正專注地看著她,不,或許說他只是眼睛在看著她,但他的注意力卻像是不在她身上,有一種漫不經心的淡漠感。
  
  不像是那個抑鬱期的小皇帝,也不像是躁狂期的那個……莫非他此刻是處於正常期?不是來殺她的?真的是來賠不是的?可賠不是有上來就踹門的嗎?還又是豬又是胖的,他要不是個皇帝,這麼說話早被人打死了!
  
  「是掐腫了……」葉清溪壯著膽子回了一句。
  
  皇帝點點頭︰「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先前是我想岔了,就表妹你這細胳膊細腿的,想殺我也不容易。」他掐了掐葉清溪裸露在外的細手腕,又抬頭對她露出個莫名笑意,「我母后若要殺我,也不用費那麼多周章。」
  
  葉清溪覺得他的話裡有太多值得吐槽的部分,可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最終她還是說︰「太后是表哥的母親,對表哥只有愛護之情,表哥大概是誤會了什麼。」
  
  「哦,是麼。」皇帝語氣冷淡,視線只是鬆鬆地落在葉清溪脖子上,也不知聽到她為太后辯護的話沒有,只是伸手摸摸葉清溪的脖子,嘆道,「都腫得跟豬脖子似的,看來先前我真的太用力了。」
  
  葉清溪︰「……」就不肯翻篇了是吧!非要跟豬過不去嗎!
  
  發覺皇帝似乎真的是來道歉的,葉清溪的膽子頓時回來了。雖說躁狂期持續得有些短,但對她來說是好事啊,正常期的皇帝雖然說話難聽了點,但好歹能講道理。
  
  「表哥也是無心,清溪不會怪表哥的。」葉清溪故作乖巧。
  
  「嗯,你怎麼敢怪我呢,畢竟我是皇上。」皇帝點頭道。
  
  葉清溪真的是特別特別想大吼一聲,老子只是跟你客氣客氣你這個殺人未遂犯,你䱇瑟什麼啊!但她只是低了頭,想到今後還要繼續跟這小皇帝相處不短的時間,她就一陣絕望,她寧願回去做包子啊。
  
  她正悔恨呢,下巴又被皇帝掐住了,他抬起她的頭,對著她的眼睛道︰「表妹,你是不是在心裡罵我?」
  
  「不是,我沒有。」葉清溪回得飛快。
  
  皇帝道︰「沒關係,你當面罵也行,趁著這會兒我還對你有幾分愧疚之心。」
  
  葉清溪從他的話裡聽出了那麼一絲不詳的意味,他這樣說,本來就不敢當面罵他的她更不敢說什麼了,「趁著這會兒」?那沒有愧疚之後呢?
  
  「不罵便算了,膽小鬼。」皇帝面無表情地說道,還沒等葉清溪對這膽小鬼的評價做出反應,外頭突然響起幾聲請安的聲音,隨後便是太后匆匆走了進來。
  
  看到屋裡的這一幕,太后微微一怔。
  
  皇帝鎮定自若地鬆開葉清溪站起身,垂著視線道︰「母后。」
  
  太后看向皇帝,目光微閃︰「洌兒,你怎麼……」
  
  「我聽了母后的話覺得母后說得很有道理,便來跟表妹賠個不是,表妹已經原諒我了。是吧,清溪表妹?」他轉頭看向葉清溪,那陰沉沉警告似的一眼看得她脊背一涼。
  
  「是、是的,表哥!」葉清溪慌忙應道。
  
  皇帝這才滿意地收回了目光,看向太后道︰「母后,我與清溪表妹一見如故,之前只是我誤會了,是我的不是,今後我會與表妹好生相處的,還請母后放心。」
  
  太后唔了一聲,應道︰「洌兒能如此,母后自然是欣慰的,如今早已夜深,你快回去歇息吧。」
  
  「是,母后。」皇帝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住身形,回頭溫柔地說,「表妹,你也早些歇息。」
  
  皇帝一走,屋子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太后讓其他人都出去,讓人關門時才發覺葉清溪這屋子的門是被人強行踹開的,她眉頭微皺,看向葉清溪。
  
  葉清溪撫著胸口一臉的後怕︰「嚇死我了,珍姐,我以為這次我死定了!」
  
  太后見她如此,原先的疑心稍微去了些,但又忍不住試探道︰「我看洌兒方才並未發脾氣。」甚至對葉清溪很有好感的模樣。
  
  葉清溪自己也還沒弄清楚皇帝是個什麼狀況,只能說隱約有些想法,她感覺皇帝似乎在跟太后較勁,他跟太后應當也是有母子之情的,可他的表現又給人怪怪的感覺……他今天突然這樣真的快嚇壞她了,不是說他的踹門舉動,她第一次見他時他就是一副凶惡的模樣,踹個門而已小意思,她怕的是他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的溫柔。明明太后不在時他還是一副半死不活嘴毒又心不在焉的模樣,太后一來就假惺惺地溫柔,是給太后看的吧?可是為什麼啊?
  
  反正除了不靠譜的一見鐘情之外,葉清溪腦子裡劃過各種可能性。精神障礙患者又不是智商低,也可以心機很重,他那麼做無論目的是什麼,或許都有了那麼點不知是不是他想要的效果——她能明顯感覺到太后看她時表情不對了。
  
  「他可能是故意的,想表演給您看。」葉清溪雖不完全明白皇帝的心思,卻不得不做一番分析,不然她和太后的同盟關係可能會出現裂痕,「您也住乾清宮,他大張旗鼓帶人過來,又踹門,不可能不知道您會過來。」
  
  太后微微皺眉︰「你說他是故意引我過來看的?」這樣的詭計她從前玩宮鬥時遇到太多,太簡單了她都不願意多看一眼,可她的洌兒居然跟她玩這套?原因呢?
  
  「是,可能是為了引起您的關注。」葉清溪越說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剛才皇帝對她說的話太毒了,怎麼看都不像是誠心道歉啊,說不定就是想引起太后的注意,而原因呢?
  
  「為什麼?」太后吃驚道。
  
  是啊,為什麼呢?平日裡太后的關注大半都在皇帝身上了,他還覺得不夠嗎?
  
  見葉清溪也是皺眉有些不解的模樣,太后垂眸沉思,片刻後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看了葉清溪一眼道︰「罷了,想不通便不想了吧,清溪,你快歇著吧。」
  
  她說完便匆匆離去。
  
  葉清溪畢竟不夠瞭解皇帝,關好門拿凳子抵住,躺回床上想了會兒沒想通,只得先睡了。
  
  太后回東暖閣後好一會兒都有些坐臥不寧的,她把翠微叫進來,面色沉沉地說︰「翠微,你說,洌兒有沒有可能是想藉我的手除去清溪?」
  
  翠微一怔︰「娘娘,這又從何說起?」
  
  「之前我拖延著不讓他娶妻他是知道的,但他從未說過什麼,甚至我怕他這樣的狀況更容易耽於女色便連宮女都不讓他踫他也從來不說個不字。」太后皺著眉道,「他曾經問過我,他若沉溺女色該當如何?我記得我當時說的是,勾引帝王沉溺女色墮落之人,該死。」
  
  翠微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卻有些不信皇帝會跟他自己的母后玩這樣的心思︰「可是他這樣做又是為何呢?」
  
  太后出神了好一會兒,怔怔道︰「大約是因為……他恨我吧。」
  
  「娘娘,母子連心,皇上怎麼會恨您呢,您別太多想了。」翠微忙說道。
  
  太后苦笑一聲︰「但願吧……明日起你先看著,洌兒他……看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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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23:21: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11章 主動

  以往都是葉清溪主動去尋皇帝,但在她被皇帝「夜襲」的第二天早上,皇帝身邊的一個內侍來找葉清溪讓她過去。這個內侍叫黃保,並非太后十分信任的二者之一,來找葉清溪時也是戰戰兢兢一副害怕的模樣。
  
  「太后知道嗎?」葉清溪問。
  
  黃保愣了下才說︰「皇上讓奴婢來尋葉姑娘過去,娘娘想來是……是不知道的。」
  
  「那別人呢?有沒有人去稟告太后?」葉清溪問道。太后如今可是她的護身符啊,沒有太后在,她都不敢去見皇帝。
  
  「這個……奴婢不知。」黃保道,「葉姑娘,快隨奴婢過去吧,不然晚了皇上該責罰奴婢了!」
  
  葉清溪無法,只得稍作收拾便跟著黃保過去了。昨夜皇帝雖然破門而入,但那之後的樣子似乎還好,至少別再想著掐死她,她就無所謂了,他就算對她惡言惡語不理不睬,她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對精神病人還計較什麼?
  
  然而令葉清溪驚訝的是,當她到正殿時,太后竟早已到了,只是這對母子的氣氛看著有些怪。
  
  片刻之前。
  
  得到人稟告的太后並無多少驚訝,只是即刻去了正殿。
  
  皇帝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正殿中,抬眼見太后來了,似乎也並沒有太大的驚訝,只是起身略顯疏離地笑了笑︰「母后,你來得可真快。」
  
  太后腳步一頓,她對整個乾清宮的掌控,他們二人都心知肚明,她忽然想,這時候的洌兒,可是清溪口中的正常時期?
  
  「母后也好幾日沒跟洌兒一道用早膳了,今日便一起用吧。」太后微微一笑,只當沒聽出皇帝語氣中的些許嘲諷。
  
  「那正好,我已讓人去叫了表妹過來,一道用吧。」皇帝笑了笑,面上顯露些許疑惑,「母后,我這表妹究竟是哪家的?怎麼我從未聽過見過?」
  
  太后道︰「關係有些遠了,你自然沒見過。」
  
  皇帝道︰「表妹如此天真可愛,母后怎麼沒早點接她入宮?既進了宮,便讓她多住些日子吧。」
  
  「她父母雙亡,多住些日子也是無礙的。」太后淡淡道,「只是雖說是陪母后,但總住在這兒也不大方便,過幾日便讓她搬到別的宮殿去吧。」
  
  皇帝眉頭一挑︰「母后捨得,兒子也不捨得啊。」
  
  太后驀地看向皇帝,後者卻回以一笑,似乎方才並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葉清溪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
  
  葉清溪見到太后在場心便一定,便道︰「表姑母,表哥。」
  
  二人那稍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因此煙消雲散,皇帝指指身邊的椅子︰「表妹,來這兒坐。」
  
  葉清溪心裡一個激靈,看向太后,後者對她微點點頭,她這才慢慢挪過去坐下。
  
  她剛坐好,皇帝便將手肘撐在二人椅子之間的茶幾上,寬大的手掌支著下巴,懶洋洋地笑道︰「表妹,你猜猜先前我與母后在說些什麼?」
  
  二人間不過只有個小小的茶幾,皇帝這動作一做,二人距離便顯得太近了,空氣中彷彿多了絲曖昧的氣息。
  
  然而這是在太后面前啊!這皇帝想幹什麼?她當然不會傻到以為他喜歡自己,他不過是做給太后看的吧。可這種故意在一個女人面前和另一個女人親密引起前者不適的舉動……他還戀母?
  
  各種可能性從葉清溪心中一劃而過,她稍稍向後靠了靠,拉開和皇帝的距離,僵硬地笑道︰「我猜不到。」
  
  「你隨便猜,猜錯了我又不會罰你。」皇帝笑道。
  
  我不想猜!
  
  葉清溪求救的目光朝太后望去,後者終於出聲道︰「洌兒,先用早膳吧。」
  
  皇帝微低了頭,那張俊秀的臉正好處於太后的視覺盲區,他勾了勾一側的唇,對葉清溪露出一個奇妙的笑容,隨即便收了回去,又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就照母后說的做吧。」
  
  早膳早已備好,內侍們一個個端著餐食入內,安靜地擺放在桌上。
  
  三人相繼落座,皇帝坐主位,太后和葉清溪二人一人一邊。好在皇帝用膳時並沒有說話的習慣,席間三人安靜地吃著飯,直到內侍過來撤席,皇帝才忽然開口道︰「清溪表妹,一會兒換身輕便的衣裳,我帶你出去走走。」他頓了頓道,「當是賠罪了。」
  
  「清溪不敢。」葉清溪忙道。她偷偷看了眼太后,對於皇帝這種過於主動的行為,她心裡發虛啊。
  
  「之前母后說過,讓我與表妹好好相處,表妹若總是拒絕我,我如何向母后交代。是吧,母后?」皇帝笑道。
  
  太后沉吟片刻道︰「洌兒說的也是。昨日下了雨,今日外頭格外清爽,清溪,一會兒你就同洌兒出去走走。」
  
  「……是,表姑母。」葉清溪只得應下。
  
  太后起身道︰「清溪,你隨我來,我前兩日叫人做了些你穿的衣裳正好送來了,你來試試。」
  
  葉清溪忙跟皇帝行了禮,皇帝又與太后行禮,隨後她便跟著太后出來了。
  
  直到了東暖閣,太后果真讓人把衣裳拿過來讓葉清溪挑。她見太后不提皇帝主動說要帶她出去的事,想了想自己倒先開了口︰「表姑母,清溪有些話想跟您說。」
  
  太后看了她一眼,揮手示意其餘的宮人都退下,才問道︰「怎麼了?」
  
  葉清溪苦著臉道︰「珍姐,我有些害怕。」
  
  她脖子上的瘀痕還沒完全消掉呢。
  
  太后走過來輕輕撫在葉清溪肩上,嘆道︰「苦了你了。只是,這回你且放心,洌兒不會傷你的。你先前不是問我洌兒有沒有正常時期嗎?我想如今便是他正常的時候。」
  
  見葉清溪還是有些不安,太后想了想道︰「我讓翠微陪你一道去吧。」
  
  葉清溪終於稍稍放心道︰「那好吧。」
  
  換了身稍顯輕便的衣裳,葉清溪便和翠微一道去尋了皇帝。他同樣換了一身衣裳,黑色騎裝襯得他身姿挺拔,英姿颯爽,再加上他面上淡淡的笑意,不知情之人只會認為他是個出色的皇帝,誰又能想到他精神障礙發作時有多癲狂呢?
  
  「好幾日沒鬆鬆筋骨了,今日便勞累表妹陪我去校場吧。」皇帝笑道。
  
  葉清溪雖然不知道先帝什麼模樣,但想來經過多代的選擇,皇室之人模樣肯定難看不到哪裡去,而太后又是個十分美麗優雅的女子,生出的皇帝自然英俊。這樣英俊的皇帝爽朗地笑著時,便同正常的少年一般無二,極有感染力。
  
  「清溪聽表哥的。」葉清溪點頭道,反正如今有翠微在,她也多了一道保險。只要皇帝一會兒在校場別拿她當靶子就無所謂了,他要真那麼變態,那她就……就逃吧!
  
  校場距離乾清宮不算太遠,就在前朝與後宮相交界的後宮內的一處院子,只簡單地拿圍牆圍了一圈,但除了皇帝,也沒人能來玩。
  
  皇帝讓葉清溪在一旁坐了,自己先去練了一套拳。葉清溪看不出什麼名堂,只是覺得這套拳由他打來還挺好看的,至於是不是花架子她就不清楚了。反正就算是花架子,憑男女體力上的差距他就完全可以輕鬆地壓制住她從而掐死她了。
  
  見皇帝練完拳之後便去一旁的架子上挑選武器,最後選了把弓拿在手裡,葉清溪忙小聲道︰「翠微姑姑,一會兒皇上要是準備拿我當靶子,您可要幫我攔著他呀。」
  
  翠微詫異道︰「葉姑娘想什麼呢,皇上哪會做那種荒唐事。」
  
  荒唐事他做得還少嗎!
  
  「總之,我的小命便交給姑姑您了。」葉清溪見皇帝衝她招手,只得強打起笑臉走了過去。
  
  「表妹,你在家可曾練過射箭?」皇帝邊調校著弓邊問道。
  
  葉清溪道︰「不曾。我在家只是做些女紅罷了。」
  
  皇帝轉頭衝她揚唇一笑︰「射箭十分有趣,表妹不會玩未免可惜。」
  
  葉清溪正想說不可惜不可惜我負責幫你鼓掌叫好時,皇帝又眉頭一揚道︰「正好今日我便來教教表妹吧。」
  
  葉清溪︰「……謝謝表哥,不必了,我學不會的。」
  
  皇帝道︰「表妹放心,我有的是耐心。這弓最輕,便是你也拉得開,來,試試。」
  
  葉清溪看看遞到眼前的弓,認命地接過。讓她自己射箭總比當靶子好吧?
  
  她拿著弓試著拉動弦,發覺果然如同皇帝所說,她也差不多能拉滿。
  
  皇帝道︰「這是我十歲時用的弓,如今看來給你正好。」
  
  他這算是嘲笑她力氣連小孩子都不如嗎?真是……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皇帝從箭筒裡取出一支箭遞過來︰「先試射一箭。」
  
  葉清溪雖換了身相對輕便的衣裳,但畢竟不如騎裝,衣袖並未收緊,在將箭搭在弓上拉開時,她小心翼翼,生怕袖子不慎纏到箭上,把她自己給射了出去——雖說她根本不信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箭能有這樣的威力。
  
  就在葉清溪專心致志防事故時,她忽然覺得身後一燙,皇帝不知何時貼到了她身後,一手握住她握弓臂的手,另一手握住了她拉弦的手,幾乎將她整個人摟在了懷裡。
  
  「腿再分開些……」耳邊是一道輕柔曖昧的聲音,與此同時他的腿在她的小腿內側輕輕一撞,她本就在前的左腿不由自主地再往前挪了挪,險些腿軟直接坐在他腿上。
  
  一時間葉清溪渾身僵硬,心臟跳動得飛快,若不是皇帝握住了她拉弦的手,她手裡的箭早就飛出去了。
  
  嚇、嚇死她了!
  
  而直到此時,皇帝的後半句話才輕飄飄地從他的薄唇裡溢出︰「否則下盤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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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處境為難

  葉清溪比普通人更容易受驚嚇,特別是她專心致志做某件事時,一點突如其來的聲音都能嚇得她一個哆嗦,更別說如今皇帝這樣過於曖昧的姿勢了。
  
  她手一鬆便想脫離皇帝的桎梏,可誰知他卻像是看破了她的意圖,握緊她的雙手,低聲笑道︰「表妹,站穩了。」
  
  那略帶輕喘的聲音激得葉清溪脊背一陣酥麻,她當然不覺得皇帝是突然看上了她這個表妹因此跟她調情,怕是翠微在這兒,他做給翠微看的,也就是做給太后看。
  
  她忽然哎喲驚呼了一聲,低聲道︰「表哥,我似乎抽筋了……」
  
  皇帝微怔,隨即順著葉清溪的話關切道︰「哪兒抽了?」
  
  「左腿……」她這回鬆開拉弦的手,皇帝沒再攔她,她忙抬起空出的右手對一旁高聲叫道︰「翠微姑姑,你快過來!」
  
  翠微見皇帝和葉清溪如此親密早提起了心,聽到葉清溪叫自己,忙快步走過來。
  
  皇帝面色有一瞬間的陰沉,耳邊被葉清溪突然的高叫聲刺激得紮了一下似的疼,但在翠微走到跟前時,他卻沒有如同翠微所想的把葉清溪交給翠微,反倒當著翠微的面忽然彎腰把葉清溪抱了起來。
  
  葉清溪一聲驚呼,下意識抓住皇帝的衣領,雙眼驀地與皇帝對上。
  
  皇帝低頭看她,聲音溫柔︰「表妹不方便走,便讓朕抱你回去吧。」
  
  葉清溪雙眼微微睜大,他話說得彷彿是個情種,可她看得分明,他望著她的雙眸裡並無任何柔情蜜意,反倒冷冷的如寒冰似的。
  
  ……他這究竟是不是正常期啊?還是說,皇帝的正常期,就是這種表裡不一的性格?
  
  「皇上,這怎麼行呢?讓奴婢扶葉姑娘回去吧!」翠微忙道。
  
  皇帝抬眼一瞥︰「朕與表妹的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插嘴了?」
  
  翠微面色難看,看了眼一臉寫著「快救救我」的葉清溪,只得隱忍地退到一旁。
  
  皇帝冷哼一聲,抱著葉清溪大踏步往前走,將翠微甩在身後。
  
  葉清溪此刻悔不當初,她不過是想裝抽筋好讓皇帝放過她,沒想到這皇帝竟然能不要臉到這種程度!老實說,她真的很想念那個抑鬱期的乖巧皇帝了。
  
  「表妹,你便不要出宮了吧,如此既能陪母后,亦能陪我。」皇帝邊走便低聲笑道。
  
  葉清溪覺得自己很為難。她應該先跟皇帝打好關係,然而皇帝的表現,彷彿是在跟她對著幹。他不知道她和太后的關係,做出跟她親密的模樣給太后看究竟為了什麼?她又不好跟他攤牌告訴他是在做無用功,這樣一來她跟皇帝打好關係的目的就無法達成了。
  
  「表哥……我來宮裡陪表姑母一些時日,或長或短,但終究是要出宮的,我有心上人了。」葉清溪故作害羞地說。說完她就繃緊了神經,時刻警惕著皇帝突然鬆手把她丟下去。
  
  「心上人?」皇帝果然腳步一頓,隨即毫不在意地笑了一聲,「有婚約了?」沒等葉清溪編個答案給他,他便立即道,「有婚約了也無妨,朕是皇帝,朕要的人,誰敢跟朕搶?」
  
  葉清溪︰「……」她好想搖著太后的肩膀問問對方,這樣的兒子她究竟是怎麼養出來的哦!
  
  「表哥,你可是在為娶妻的事跟表姑母置氣?」葉清溪故作愁苦狀道,「表姑母也是為你好,想為你挑選一個……啊!」
  
  葉清溪話還沒說完,皇帝忽然鬆了手,好在她的警惕還在,落地時稍稍踉蹌了下便抵住廊柱站穩了腳跟,沒摔得很難看。
  
  只是還沒等她緩過神來,皇帝便緊隨迫近,重重按上她的肩膀,低頭冷冷盯著她︰「你懂什麼?」
  
  葉清溪呼吸一滯,背部被迫緊貼廊柱,上頭似乎有些凸起的雕刻花紋,皇帝的力道壓得她脊背生疼,她下意識想逃,可又意識到這或許是個套話的好機會,便鼓起勇氣道︰「表哥,我很多事都不懂,可表姑母對表哥的好,我都看在眼……」
  
  「閉嘴!」皇帝怒斥道。
  
  葉清溪身子一抖,稍稍有些明白過來,皇帝是對她說太后對他好這事有強烈反應?他不覺得太后對他好嗎?莫非太后從前對他做過什麼?
  
  急促的腳步聲從皇帝身後傳來,他閉眼,再睜開,眼裡已經沒了先前蓬勃的怒意,只是低下頭在葉清溪耳邊緩聲道︰「表妹,表哥是一時失態,你不會生表哥的氣吧?」
  
  「當、當然不會!」葉清溪慌忙搖頭。
  
  翠微追上來時看到的便是一對璧人相依的畫面,皇上嘴角含笑,滿目柔情地看著葉清溪,而後者滿面通紅,似是羞窘得緊。她心裡一緊,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停。
  
  皇帝只當沒看到翠微,不由分說地又一次將葉清溪抱起,她剛叫了聲表哥,想說自己不抽筋了,後者便斜了一眼過來,她只得閉上嘴。
  
  先前葉清溪本就提心吊膽的,被皇帝摔過一回後,她就更是繃緊了全身肌肉,一點都不敢放鬆。皇帝和太后鬥法,結果傷的似乎只有她這個倒楣蛋啊!
  
  皇帝徑直將葉清溪抱回了乾清宮正殿,當太后聞訊趕來時,他正裝腔作勢地蹲在葉清溪跟前捏她的小腿,而拒絕不了的葉清溪只能苦著臉等他演完戲。
  
  「清溪這是受了傷?怎麼不找太醫過來?」太后只當沒見到皇帝的舉動,關切地問道。
  
  皇帝道︰「表妹只是抽筋了,朕給揉揉就好,不用找太醫。」
  
  葉清溪急忙補上一句︰「我已經好了,多謝表哥。」
  
  「真好了?」皇帝說著忽然重重捏了下,疼得葉清溪差點叫出聲來,但她硬是把驚呼憋了回去,強笑道︰「真好了。」
  
  「那便好。」皇帝終於鬆開葉清溪站起身來,看向太后道,「母后,讓表妹傷到了是兒子的不是,兒子的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清溪不會怪你。」太后說了幾句場面話,給翠微使眼色,後者便去扶起葉清溪,「母后先帶她回去歇息了。」
  
  「母后慢走。」他淺淺一笑,又看向葉清溪道,「清溪表妹,好好歇著,不然朕會心疼的。」
  
  葉清溪︰「……好的,表哥。」
  
  當東暖閣的外間只剩下葉清溪和太后時,二人難得地陷入了沉默。
  
  葉清溪覺得太后一定還有事沒有跟她說,她如今不得不當了皇帝的治療師,面對患者家屬的隱瞞,自然是十分不爽的,可這隱瞞是不是故意也不好說,她想生氣也有些無力。有些時候是家屬沒有意識到那跟患者病情相關,有些時候是家屬可能隱約知道是自己造成了患者的病情,便下意識地回避。
  
  「清溪,今日洌兒他……可有對你無禮?」最終還是太后先開了口。翠微將事情都跟她說了,她還是相信葉清溪的,可到底二十年來謹慎慣了,她不得不更小心些。
  
  葉清溪想了想,卻答非所問道︰「太后,除了他三歲時的事之外,你有沒有虐待過他?」
  
  拉近關係的「珍姐」也不叫了,此刻葉清溪的神情很嚴肅。
  
  太后先是一怔,隨即面色變得很難看,那是一種被冒犯了的憤怒,可她到底沒有發作,極快地調整了面部表情道︰「清溪,你怎麼會這麼問?」
  
  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以反問來回答她,她想她大概明白了什麼。
  
  但葉清溪同樣明白,太后對皇帝的母愛也不假。是有什麼隱情,還是如今後悔了要彌補?
  
  葉清溪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必定會戳傷太后,但她不得不說,便避開了眼神接觸,輕聲道︰「今天我跟他說,太后也是為了你好,他就很生氣……不,是憤怒。」
  
  太后藏在袖子下的手顫了顫,許久之後才道︰「他或許以為我想搶他蕭家江山。」
  
  葉清溪一臉驚訝,她還真從沒有想過皇帝會誤會太后搶江山這個可能,太后把江山搶去有什麼用?唔……武則天那樣的?再一想太后做的那些事,在她這個瞭解內情的人看來都十分合理,可這裡是古代,在旁人看來肯定就很古怪了!特別是皇帝,太后只有他一個兒子,卻遲遲不給他娶妻讓他親政,他只是有精神障礙又不是傻子,肯定會想多的,甚至很可能會想得更多……
  
  這麼一來太后的表現就說得通了,而她也更明白了太后的難處,「兒砸,母后不給你娶妻是怕你犯病啊,咱們先治好病了再想娶妻親政的事好不好?來,你這個小表妹醫術高明,肯定能治好你腦袋的病」這種話怎麼可能說出來,真要說出來皇帝也不可能信的!
  
  有時候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太后如果不是穿越女,不是對精神障礙一知半解,大概也不會面臨如今的困境了。
  
  葉清溪自然相信太后並沒有篡位的念頭,不然也不會求她留下給皇帝治病了,可皇帝不信也是白搭。她本來只覺得自己處境為難,如今看來太后也好不了多少。
  
  一時間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葉清溪只得轉移了話題︰「那他這兩天故意對我表現得過於親密的原因……」
  
  太后終於沒再隱瞞︰「許是為了激我除掉你。」
  
  葉清溪一臉震驚︰「……除掉?!」她幹什麼了啊就要除掉她!
  
  「至今我都沒讓他踫宮女,歲數太小了便沉溺女色對身體不好,」太后嘆道,「我還曾對他說過,勾引帝王沉溺女色之人,該死。」
  
  葉清溪緩了好一會兒才道︰「所以,他是想讓您以為他沉溺了我這個女色,讓您殺了我?」
  
  太后輕輕點頭︰「大約如此。」
  
  葉清溪︰「……」這什麼人啊!暴君!她本以為他就瘋的時候殘暴一點,沒想到看著不瘋的時候一樣殘暴,不過是有心機的殘暴!她跟他什麼仇什麼怨,對他來說她不過就是個路人甲而已啊!
  
  ……等等,她對他來說確實只是個路人甲而已,他那麼做不是針對她,換個人來也是如此,他針對的人只是太后而已。他以為她是太后的遠房侄女,以為太后把她接進宮就是喜歡她,所以就……很享受看到太后見遠房侄女對自己的背叛和不得不除掉自己遠房侄女的痛苦?這麼說起來,他先前還跟她說過幾次什麼妃子不妃子的,那時候就是為了試探嗎?那再等一下,他的行為前後如此一致,莫非他是裝瘋賣傻?
  
  葉清溪正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時,卻聽太后道︰「清溪,我記得……心理諮詢師是有自己的職業道德的吧?說是不能愛上自己的患者?」
  
  葉清溪驀地抬頭望去,太后目光裡只有好奇,但她卻陡然明白了太后的顧慮與試探,她忙鄭重地點頭道︰「是的。因為在心理諮詢的情境下,心理諮詢師與患者不是完全平等的關係,患者很容易對心理諮詢師產生移情作用。」她說著又故意俏皮地笑了笑,「雖然我已經放棄回現代去了,但我從沒想過在這個時代結婚生子。」
  
  太后拍拍葉清溪的手,面上露出安撫寬慰的笑意︰「等洌兒的病好些了,我便賜你個郡主當當,這天下任你去,總好過困在一方宅院裡。」
  
  葉清溪怔怔點頭,太后最後這話,想來是真心的感慨吧。

  ***********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恭喜女主,你立了個超大的flabsp

  有幾點說明一下︰一,女主不是心理諮詢師,所以職業道德跟她其實沒太大關係……

  第二,女主還沒學會系統的心理治療方法,頂多記得零星的一些,暴君能不能好只能看運氣了……

  所以我說,暴君大概率不會好了,因為女主其實並不會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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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23:22:33 |顯示全部樓層
第13章 見家長

  因太后更瞭解她兒子,再加之太后把皇帝的目的都說開了,葉清溪便多問了一句該怎麼辦。她特別想告訴皇帝他是在做無用功,希望他能放棄,不然她很容易一驚一乍的被嚇死的,可另一方面她又擔心皇帝得知他不可能激得太后除掉她後就對她不理不睬,這就與她想要跟他打好關係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太后想了會兒道︰「還是……順其自然吧。」
  
  葉清溪面色一變,哭喪著臉道︰「不能順其自然啊,我快被他嚇死了……」
  
  見葉清溪如此模樣,太后原本就被葉清溪先前的話打動的心更是放鬆了些,她有些自嘲地想,畢竟是穿越的,總不樂意跟別人共用一個丈夫,即便那是皇帝也一樣。如若她穿越那時不是已進宮了該多好啊……
  
  太后心中的惆悵不過一閃而逝,她自是不能讓葉清溪在完全抵觸的態度下做事,她點頭道︰「那我與洌兒談談吧。」
  
  葉清溪忙道︰「那就拜託珍姐了!」
  
  是我要拜託你啊。
  
  太后淡淡地笑著應下。她的洌兒,她唯一的兒子,她要他好起來,他一定要好起來!
  
  太后去正殿時,正好遇上許木匆匆跑出來,見她到來,他忙激動道︰「娘娘,皇上在裡頭砸東西呢!」
  
  太后腳步一頓,隨即又加快步子,剛進入寢宮內,便看到了一地的狼藉。她眉頭微皺,抬眼望去,她的兒子正好面無表情地舉起一個前朝的花瓶,用力往地上一擲,砰的一聲摔得粉碎。
  
  太后見他並沒有傷害自己,便只是靜靜地站到一旁,直到他把屋子裡能摔的東西都摔壞了蜷縮著坐在地上,才深吸了口氣軟聲喚道︰「洌兒。」
  
  蕭洌緩緩抬頭,太后所處的位置比他坐著的地兒亮,他微瞇了瞇眼,隨即慢吞吞地站起身,拍拍身上被弄皺的衣裳,這才若無其事地低聲道︰「母后。」
  
  太后本想走近些,可抬腳卻見前方都是破碎的瓷器,蜿蜒了一路,橫亙在她和她的兒子之間,她猶豫了片刻,便站穩了身子,待在原地嘆道︰「洌兒,你又何必跟母后置氣呢?」
  
  「沒有的事,母后誤會了。」蕭洌掃了一眼自己的傑作,抬頭看向太后,咧嘴一笑,「我不過是嫌這些東西老舊,想換些新鮮的罷了。」
  
  太后抿唇,許久才道︰「舊的遲早會被新的替換,何必急在一時?」
  
  蕭洌挺直了脊背望著太后,雙眸中她的模樣如此清晰,片刻後他像洩氣了似的低下頭,呵呵笑了兩聲︰「母后說得是,我不急,我一點也不急。」
  
  太后有些意興闌珊,連她的兒子也誤會她要搶他的皇位,她這個母親是做得有多失敗?他不明白,她是為了他好啊。往常這種時候,她已經一聲不吭地轉身離去了,可此番是為了她兒子的病情而來,為了完成葉清溪的請托,她只得轉開了視線,望著自己腳前的一片水藍色瓷器碎片,溫聲道︰「洌兒,清溪無大礙,已在歇息。她跟我說……你這個表哥對她太過厚愛,她實在惶恐。」
  
  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雖有精神上的問題,可他智力並沒有問題,甚至在一般人之上,有些話她不能說得太直白,怕反而弄出反效果,這個歲數,正好是叛逆期,更何況她和洌兒的關係並不融洽,她只能用這樣拐彎抹角的方式告訴他,葉清溪與她無話不說,他打的主意註定要失敗的。
  
  蕭洌驀地笑道︰「表妹跟母后可真貼心,倒是什麼事都不瞞母后啊。」
  
  太后道︰「她確實惹人憐愛,好在她如今早已定下婚約,今後有人照料,母後也能放心。」
  
  「母后替外人倒是操碎了心,唯獨我的婚事,母后竟是從不放在心上呢。」蕭洌淡淡笑道。
  
  太后沒有因他話語中的嘲諷而意外,她面色自然接道︰「洌兒的婚事,母后一直在相看呢,如今也有了幾個人選,一年內必能定下來,那時你也十八歲了,待你大婚後母后便回景仁宮頤養天年吧。」
  
  洌兒啊,母后真的並不想要什麼至高無上的權力,如今母后的獨斷全都是為了你好,母后一定會把權力全都交還給你的啊,我是你的母后,你應當信母后啊!
  
  太后對自己兒子露出了最真誠慈祥的笑意,她希望他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明白那些流言蜚語都是假的。
  
  蕭洌怔怔望著太后,忽然歪了下腦袋,眼裡彷彿閃著光,笑容狡黠甚至稱得上充滿了惡意︰「母后,何必再想呢,清溪表妹就很不錯啊。」
  
  太后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原本守在外頭翠微忽然快步走進來道︰「娘娘,攝政王在宮外求見。」
  
  太后眉間更為緊鎖,一個麻煩還沒解決,又來一個。
  
  「就說此刻不便,晚些時候再召他覲見。」太后道。
  
  還沒等翠微應聲,蕭洌便道︰「母后,這會兒有什麼不便的啊?不讓皇叔見朕,皇叔說不定以為母后把孩兒軟禁了呢。」
  
  「洌兒!」太后聲音一厲。
  
  蕭洌笑著踏過一地的碎瓷片,邊走邊道︰「上回朕見皇叔已是七日前了吧?想來皇叔很想朕啊。」
  
  蕭洌走過太后身邊時,她出人意料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盯著他厲聲道︰「他才是要搶你皇位的人,你別信錯了人!」
  
  蕭洌低頭看著太后那因用力而指節發白的手,忽然嘲諷一笑︰「他要搶便搶去吧。」
  
  說完他便一甩手,快步向外走去。
  
  翠微忙伸手扶住踉蹌了下的太后,擔憂地說︰「娘娘……」
  
  太后穩住身形後便推開了翠微︰「哀家無事。」
  
  她亦快步跟了過去。
  
  蕭洌親自到乾清宮門前將攝政王靖王蕭栩迎了進來。
  
  蕭栩如今正值盛年,面容與蕭洌有五分相像,見蕭洌精神奕奕,他似是鬆了口氣,被蕭洌迎到西暖閣的一路上極為守禮,笑容溫雅恰到好處,直到他見到了西暖閣處候著的太后。
  
  太后一如往常般端莊高貴,與他見禮時淡漠疏離,他面上的笑容便也微微收斂。
  
  「不知王爺突然入這後宮有何要事?」太后一出口便給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乾清宮屬於後宮之內,外臣非召見不得入內,不過攝政王的地位畢竟是先帝確立的,權勢自是不同。
  
  只不過以往蕭栩並未仗著先帝親自任命的攝政王的地位而有任何失禮之處,像這樣「闖入」乾清宮的事少之又少,上一回已是一年前了。也因攝政王平日裡的克己復禮,前朝上下對攝政王從沒有過大規模的彈劾微詞。
  
  「皇上已七日未露面,朝臣們很是擔心皇上的聖體,臣也感念他們的赤誠忠心,不得不僭越了一回。」蕭栩不疾不徐地說道,「如今見皇上聖體安康,臣亦心安。」
  
  「王爺的忠心著實令哀家感動,不過皇上病才剛好,本想再將養個幾日,王爺這一入宮,若不慎將宮外的病氣帶進來傷了聖體,只怕是好心辦了壞事啊。」太后冷笑道。
  
  「臣進宮前已沐浴更衣,太后不必憂心。」蕭栩道,「臣此次貿然進宮,除了擔心皇上的聖體,還有些要緊事要呈送皇上。」
  
  聽到有正事,太后稍稍收斂了先前的敵意,淡淡道︰「王爺請說。」
  
  蕭洌聽著自己的母后跟皇叔說著什麼邊疆異動,北方蝗災,南方疫病之類在他聽來遙遠得很的事,百無聊賴地玩弄著手中的鎮紙,從他十一歲登基以來,他就常常要被迫聽這些事了,真的沒勁得很。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直到蕭栩提到了他的婚事。
  
  蕭洌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下一刻便聽他的母后道︰「哀家正在相看,王爺何必如此催促?選中之人總要當得起這一國之母的氣度。」
  
  蕭洌嘴角的笑容漸漸擴大,揚聲道︰「母后,你不是已經選定人了嗎?」
  
  葉清溪正在屋子裡看書以撫慰自己受驚嚇的小心肝時,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讓她定下的心猛然又是一抖。
  
  來傳話的是葉清溪不太熟悉的一個內侍,只是說道︰「太后請葉姑娘過去。」
  
  葉清溪也沒多想,隨口問了句什麼事對方說不知道後她也不再詢問,想著是不是太后跟皇帝的談話有了結果。
  
  她就這樣抱著期待的心情,見到了西暖閣內的三人。
  
  太后面色微沉,見了葉清溪也沒給她太多的提示,皇帝笑容古怪,見了她便起身走過來,另一個葉清溪不認得的翩翩美中年正以一種令她稍感不適的探究目光打量著她。
  
  葉清溪下意識地看向太后,想要從對方那兒得到些許示意,皇帝正走來的身影卻將她的目光攔在半空。
  
  蕭洌面帶笑容地走過來,抬手似乎要拉她,口中說道︰「清溪,來見見我的皇叔。」
  
  葉清溪沒等蕭洌踫到她就慌張地退後了一大步。什麼情況啊?怎麼好像太后跟皇帝談完後更麻煩了,皇帝這是從調情直接進階到被迫見家長了嗎!
  
  蕭洌面色微僵,仗著背對蕭栩對方看不到自己的神情冷冷瞪了葉清溪一眼,說出的話卻似乎猶帶笑意︰「表妹,別害羞呀。」
  
  葉清溪︰「……」害羞你大爺。

  ***********
  
  作者有話要說︰  

  太后︰兒子不聽話該怎麼辦,在線等,急。
  
  蕭洌︰母后不高興我就特別高興^.^
  
  蕭栩︰心裡想著搶皇位的人才會覺得別人想搶皇位。
  
  葉清溪︰這一家子怎麼回事!跟我有一毛錢關係嗎!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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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23:22:52 |顯示全部樓層
第14章 皇帝不當也罷

  「民女見過皇上。」葉清溪順勢行禮,這套見人的禮儀翠微教過她,不過在乾清宮裡她有靠山,皇帝又根本不在乎她的禮儀問題,因此她很少實踐,此刻動作便有些生疏。
  
  「清溪,這是我的皇叔,靖王爺。」蕭洌很快便調整好了不悅的神色,不由分說地拉著葉清溪的胳膊來到蕭栩跟前。
  
  旁人只看到蕭洌對葉清溪做出的親密姿態,只有葉清溪自己知道她的胳膊快被蕭洌抓廢了,偏偏她還不好表現出來,只得強忍痛意。太后是她的靠山,她稍微隨意些倒無妨,可這個攝政王靖王爺,不用看都感覺很危險啊。
  
  「這位便是太后的遠房侄女?」蕭栩細細打量著葉清溪,片刻後說道,「倒是跟太后沒有一點相像之處。不知她出自哪家?」
  
  太后笑得分毫不讓︰「既然是遠房的,自然與哀家並不相像。她父母早逝,如今哀家不過接她進宮陪哀家些日子。」她抬眼看向蕭洌,目光裡含著幾分焦躁幾分警告,「洌兒,別胡鬧了,哀家不是同你說過,清溪早有婚約了嗎?」
  
  蕭栩雙眼微瞇,太后這是故作以退為進?若是沒存著控制皇上的心思,何必弄個來歷不明的孤女進宮放在乾清宮與皇上朝夕相對?
  
  蕭洌勾唇一笑︰「母后,孩兒也早與您說過……朕是皇帝,若連個女人都得不到,要這帝位又有何用?別說不過是婚約了,便是已經嫁為人婦,朕想要的,便要得到。」
  
  「洌兒!別胡鬧!」太后顧不得蕭栩在場,氣得怒斥道。
  
  「母后,朕並未胡鬧,表妹早已跟朕心意相通,如今皇叔在場,正好讓他來做個見證。」蕭洌瞇眼笑道,「母后,表妹可是您帶進宮來讓朕陪著的啊,怎麼這會兒您反倒要棒打鴛鴦呢?」
  
  蕭栩聞言驀地看向太后,果然是太后的主意,此刻這一幕,不過是做給他看的戲罷了。
  
  太后察覺到蕭栩的了然目光,抬眸斜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視線。此番倒真讓靖王爺看了笑話,他巴不得她和洌兒鬧得不可開交,如今只怕心裡早樂開花了吧!
  
  「……我、我沒有啊。我對皇上就是對待親人的那種親近,並無其他意思!」
  
  此刻眼前的三人應當是大樑最有權勢的三人了吧,三個Boss齊聚,葉清溪自覺自己這個小蝦米壓力山大,可眼看著皇帝越說越不對,她只得鼓起勇氣反駁。
  
  蕭洌手還抓著她的手臂不放,聞言手上的勁道驀地增大,轉過頭來冷冷瞪著她,語氣卻溫柔得彷彿能滴出水來︰「表妹,別怕,有皇叔為我們做主,母后不會為難你的。」
  
  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啊,讓我走!
  
  葉清溪心臟狂跳,想去看太后,蕭洌發覺她的意圖手上的勁道又加了一分,她差點叫出聲來,心裡恨不得把這該死的皇帝大卸八塊。有本事就和他親媽正面剛啊,把她扯進來算什麼男人!
  
  葉清溪反手抓住蕭洌的手腕,甚至因著小小的報復心理,那指甲狠狠掐他的手腕,同時顫聲道︰「太后,靖王爺,別聽皇上的,民女冤枉!皇上,快放手,您快掐死民女了!」
  
  蕭洌原本拿身體擋住了自己的舉動,太后和蕭栩都看不到他做了什麼,直到葉清溪不管不顧地叫出聲來,太后忙驚呼了一聲︰「洌兒,你在做什麼?快放開清溪!」
  
  沒等太后話音落下蕭洌就鬆開了葉清溪,不過這並非是因為太后的話,而是因為葉清溪真的一點都沒客氣,掐得他手腕疼,他不得不放。
  
  葉清溪一得了自由便接連退後了好幾步,同時手微微一抬,露出被捏紅了的小臂。
  
  太后面色有些難看,蕭栩亦是抿唇不語。
  
  蕭洌鐵青的臉色像是想要殺人,只是他也不好意思讓人知道他被個弱小的女人掐疼了,強裝無事,望向葉清溪的目光似是要將她撕扯。他以為他這個所謂的表妹是個膽小懦弱的人,即便他說的不是事實,也不會當著他皇叔和太后的面翻臉,沒想到她膽子真夠大的啊,他先前還真是小瞧了她。啊,她先前似乎還打傷過他,那時候他就該明白了吧,什麼膽小都是裝出來的,他母后的人,怎麼可能無用成那樣呢?
  
  「洌兒,你是一國之君,本當是萬民表率,豈可做出這種有悖人倫之事!」太后斥道,「此事今後不要再提!」
  
  蕭洌笑咪咪地說︰「母后,既然您不肯讓我娶表妹,又何必讓她進宮呢?」
  
  太后道︰「哀家是讓她進宮陪哀家。」
  
  「可朕也沒見表妹如何陪伴母后啊,倒是時不時往朕那兒跑。」蕭洌道,「朕已被表妹迷住了,母后才說這樣的話,那可不是在怪罪表妹嗎?」
  
  葉清溪心中咯噔一聲,這皇帝還真是想要除掉她啊!她那是跑去問診,給他治病!可這事只有太后,她和翠微知道,又不能到處說,如今被皇帝這麼將了一軍,太后要麼就同意皇帝收了她,要麼就除掉她這個勾引皇帝的狐狸精……
  
  所以說,她究竟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太后被自己這個兒子氣得肝疼,可如今在蕭栩面前,她倒不好甩袖離去。
  
  「清溪,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看向葉清溪,做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葉清溪一怔,隨即注意到太后的眼色,忙低了頭道︰「太后娘娘,民女冤枉啊……民女家中本有個哥哥,小時候便沒了,見了皇上,民女便會想起哥哥,忍不住想親近些,可那是對哥哥的親近,並無其他的意思。」
  
  太后滿意地點頭道︰「洌兒,你聽到了。此事便到此為止吧。」
  
  「表妹把朕當哥哥,朕卻從未如此想過。」皇帝呵呵笑道,「若連個女人得不到,朕就不當這皇帝了。母后再找個賢德之人做這勞什子皇帝好了!」
  
  「洌兒!你非要氣死母后麼!」太后捂著胸口氣急。
  
  蕭栩忙道︰「太后不要動怒。此事……也不怪皇上。」
  
  葉清溪聽得膽戰心驚,不怪皇帝怪她咯?如果皇帝是真愛上她了,那就怪她過分美麗好了,可他是假的啊,只是想要弄死她而已啊!
  
  蕭栩看了眼葉清溪,又望向太后,意有所指地笑道︰「只怪皇上身邊沒……」
  
  「都是民女的錯!」葉清溪低頭哽咽著,恰好打斷了蕭栩的話,「太后娘娘,民女還是離宮吧。」
  
  「清溪……」太后面色一變。
  
  葉清溪看了眼太后道︰「表姑母,來日方長,今後清溪再來陪伴表姑母吧。」她心中忐忑,可這話卻還是說了出來。她真是受夠這皇帝了,嚇不死她就要弄死她是吧!她逃還不行嗎……只是怕太后不肯放她走,她只能隱晦地告訴對方,皇帝這病急不得,先度過眼前的危機再說。雖然她對太后一定會保住她充滿了信心,可萬一呢?皇帝這種玩法,她真的吃不消了啊!
  
  「……也好。」太后終於鬆口。
  
  「朕不同意。」蕭洌還不打算罷休,像是被棒打鴛鴦的可憐人一樣怒視著太后,「表妹哪裡也不許去!」
  
  「洌兒,此事到此為止。」太后冷著臉道,「靖王爺,你也勸勸洌兒。」
  
  蕭栩看了眼太后,她又在打什麼主意?自己弄出的事收不了尾,便要他來嗎?
  
  他微微一笑道︰「皇上,崔尚書家的嫡女被譽為大樑第一才女,王都御史家的⼳女是大樑第一美人,不如臣辦個賞花會,皇上也來看看。」
  
  太后眉頭微皺,他這是趁機使壞?
  
  太后道︰「此事倒是不急,容後再商。」
  
  「皇上也該親政了。」蕭栩笑望太后。
  
  太后嘴角微勾︰「確實,如今洌兒也在學著處理政事,想來過些時日便能有模有樣了吧。」
  
  「稚童學步,大人總不能攙一輩子。」蕭栩道。
  
  「那是自然,可也不能拔苗助長,損了資質可不妙了。」太后道。
  
  「行不行,總要一試方知。」蕭栩道。
  
  太后道︰「身為大人,卻也不忍心看孩子摔跟頭。」
  
  葉清溪見這兩人竟不帶火氣地掐了起來,不自在地轉了轉視線,這一轉她才發現蕭洌只是站在一旁看著二人爭執,竟沒有任何插畫的意思,他微微垂著頭,似乎在神遊天外,面無表情的臉上彷彿帶了絲落寞,像被拋棄的可憐蟲……
  
  葉清溪心中驀地一顫,不過悄然而生的憐憫因想到之前皇帝那打算置她於死地的咄咄逼人而被她壓了回去。她哪來的資格可憐他啊,最大的可憐蟲明明是她自己。
  
  攝政王和太后不知何時吵完了,誰也沒爭贏誰,太后眼角餘光見蕭洌安靜地站在那兒不出聲,心裡一突,決定先將靖王打發走。
  
  蕭栩也早習慣了有些事爭不出結果,最後看了葉清溪一眼,跟蕭洌請安後便告辭離去。
  
  「洌兒,」太后嘆了口氣道,「有什麼火氣,衝著母后來吧。清溪從未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這又是何必?」
  
  「母后說得對。」蕭洌輕聲懨懨道,「母后說的總是對的。孩兒告退。」
  
  他轉身出去時微微勾著背,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連再看一眼葉清溪的興趣都沒有。
  
  葉清溪想,她怎麼能突然覺得這皇帝很可憐呢?
  
  她沉浸在淡淡的哀傷之中,直到太后清明的聲音傳來︰「好了清溪,洌兒不會再同你過不去,你不必出宮避難了。」
  
  葉清溪︰「……」她想出去啊!
  
  然而她並不敢說出來。與太后相處得越久,她就越清楚太后其實並非她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和藹的穿越前輩。所以,她已經沒膽子說自己不幹了這種話了,她就是個血淋淋的例子展示了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只希望這一切結束之後,老天開眼真能讓她撈個郡主當當吧。

  **********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郡主?不,老天已經研究決定,就由你來當這個帝國的皇后,開不開心,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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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23:23:19 |顯示全部樓層
第15章 落水

  出宮的可能一閃而過,葉清溪也沒時間哀悼她逝去的機會。她接下來要考慮的是,怎麼在已經跟皇帝撕破臉的情況下繼續腆著臉去他面前套近乎,而這事怎麼看危險性都非常高。
  
  ——她還掐了他呢!
  
  葉清溪煩惱了一整日,直到第二天,太后說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要帶她與皇帝一道去御花園走走。有太后當緩衝之人,葉清溪膽子也大了不少,雖心有忐忑,依然跟著去了。她也清楚,在西暖閣那麼鬧過之後,她和皇帝之間怎麼都不可能回到之前故作親密的狀態了,而太后是想要創造機會讓她緩和與皇帝的關係,想到她的最終目的,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應對。
  
  在乾清宮前見到蕭洌時,葉清溪偷偷摸摸又仔細地打量著他,他面容淡淡,似有些出神,沒往她這邊看上一眼,見太后出來了,他也只是微微頷首,整個人有些懶散的模樣,而這樣子讓葉清溪想起了先前那個抑鬱期的他。他這是又不好了?正常期就那麼過去了嗎?不對,她至今還是沒弄清楚,之前究竟是不是他的正常期……
  
  葉清溪小鵪鶉似的跟在太后身後,就這麼思考了一路。
  
  葉清溪入宮也有一旬了,但她膽小,平日裡沒事絕不會四處亂跑,因此絕大多數時間就待在乾清宮,多窩在她的小屋子裡,來御花園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每次來,都覺心曠神怡,憋悶的心情要好上不少。
  
  御花園中有一個小人工湖,湖上有湖心亭,在一行人來之前,早在湖心亭邊上佈置了防風帷幕,一應時令瓜果。太后與蕭洌相鄰而坐,葉清溪本想在旁邊站著就好,誰知被太后輕輕一拉,不得不在她身邊坐下。
  
  太后與蕭洌拉著家常,主要是太后說,蕭洌聽著,偶爾應上那麼一兩個字,興趣缺缺。太后卻不在意,大概早已習以為常了吧,保持著不疾不徐的語速,即便是唱獨角戲也能把話題繼續下去。
  
  葉清溪就難熬了,她一向不是太過大大咧咧的那種人,有了昨天那一遭,此刻面對蕭洌難免尷尬,只要太后不跟她說話,她就裝小聾瞎,待在一旁安靜如雞。只是太后說幾句話就覺得冷落了她似的,總要將她扯到話題中心,她不得不回答些什麼。唯一慶幸的是那情緒起伏不定的小皇帝果然不再理會她,在太后故意跟她說話時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幾人閒聊了會兒,太后忽然說自己乏了,在蕭洌要起身相送時卻又按住了他,讓他不用管她,同時還把葉清溪給留下了。
  
  葉清溪心裡不停嘆息,她知道太后因皇帝的病情心裡著急,可太后如此明顯彷彿「撮合」二人的舉動,怎麼可能不讓人誤會呢?她要是皇帝本人,她也會誤會的吧!
  
  她裝作張望的模樣偷看了蕭洌一眼,後者托腮看著平靜的湖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可就在葉清溪也想假裝自己不存在時,忽然聽蕭洌開口道︰「我真不明白母后究竟想做什麼。既然如此護著你,不肯殺你,又不想把你塞給我……卻為何偏要把你往我面前放?」
  
  葉清溪沒想到蕭洌會問出如此直白的問題,正在想該怎麼說才好,他忽然轉頭看了過來,淺淡一笑︰「你肯定知道的吧?清溪表妹。朕還從未見有哪個小輩如此得母后喜愛的,真是不服不行……你究竟做了什麼讓母后如此偏袒你?」
  
  「我……我什麼也沒做啊。」葉清溪咽了下口水,結結巴巴地說,「表姑母也不是什麼事都跟我說的,表哥不如親自去問她……」
  
  蕭洌面上的笑一點點沉下來,他忽然扭頭看向前方的湖面,低聲好奇道︰「也不知溺死難不難受。」
  
  葉清溪心頭一跳,剛要開口,卻見面前身影一閃,蕭洌已起身往前走去。
  
  他、他該不會想不開了吧!
  
  葉清溪匆忙站起身跟上,邊走邊慌張地說︰「表哥,我聽說溺死特別難受,而且死之前要受很長時間的折磨,死後的模樣還難看極了……」
  
  她邊說邊四下看了看,太后走時帶走了些人,此刻除了她與蕭洌二人在湖心亭中外,還有四名宮女內侍在亭子的角落和通往岸邊的路上站著。如果蕭洌真想不開的話,就算攔不住,也不至於救不上來。
  
  在葉清溪全神貫注的提防下,蕭洌已經走到湖心亭前的一小塊空地上,正好是沒有圍欄的一塊,他就大大方方地站在那兒,絲毫不在乎是不是會失足落下去。
  
  當葉清溪快步走近他時,他的身體似乎動了動,她心裡一慌,忙疾步過去想要抓住他的胳膊,然而在踫到他之前,他忽然側過身來,似乎想要跟她說些什麼。
  
  葉清溪抓了個空,隨即身體失去平衡,驀地往水裡栽去。
  
  她的一聲尖叫還沒拉長,只覺腰上一緊,她試探性地睜開雙眼,卻見蕭洌正摟著她的腰,衝她微微一笑︰「表妹,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葉清溪全身的重量都在腰部的手臂上,足尖只是輕點空地邊沿,身體後仰幾乎是個下腰的姿勢,這種失重的感覺讓她全身肌肉緊繃,下意識緊緊抓住蕭洌的手臂。
  
  丟人啊!她能說她是想攔著蕭洌跳湖結果不小心坑了自己嗎?
  
  「多、多謝表哥……請扶我一把。」葉清溪仰頭望著上方的蕭洌。她如今身體就兩個支點,根本用不上力。
  
  蕭洌嘴角的笑漸漸斂起,忽而眉頭一挑,隨即居然驀地鬆開手。
  
  失去了腰間倚仗的葉清溪頓時噗通一聲落了水。不過起伏掙扎了片刻,水便沒過了她的頭頂。
  
  在幾個宮女內侍的雜亂驚呼聲中,挺直脊背表情淡然的蕭洌顯得尤為冷酷。
  
  葉清溪剛落水時被嚇了個夠嗆,只來得及掙扎了幾下便往下沉去。
  
  隨後她忽然想起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她會游泳的啊!
  
  雖然穿越過來後已經三個月沒有游泳過了,但這種技能又不是跟著身體跑的,她還記得技巧,就算沒辦法像過去那樣游得好,至少不會淹死!
  
  葉清溪屏住呼吸,在水中調整了會兒才漸漸浮上水面,她怕鼻翼兩邊的水吸進來嗆到自己,只張開嘴大口地呼吸著。
  
  隨後她便聽到後方一道很大的噗通聲,她忙轉過頭來,卻見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飄出了一段距離,湖心亭中內侍宮女們一陣驚呼,而落水的似乎是……皇帝?
  
  葉清溪還記得自己落水前蕭洌那個不懷好意的眼神,她也說不清他是打算來個惡作劇還是真想殺她。不過看他現在居然親自下水來救她,就說明那只是個惡作劇嗎?
  
  葉清溪兀自想著,沒多久就發現不對——她怎麼覺得那小皇帝並不是在游泳,而是在掙扎啊?
  
  他是不會游泳嗎?!那跳下來幹啥?腦子瓦特了吧!
  
  雖然之前蕭洌故意鬆手讓自己落了水,可看在他自己不會水還要救自己的份上,她就勉為其難去救救他吧!
  
  有兩個內侍已跳下了水,不過二人的救人水準不行,一個自己差點淹死,另一個跑蕭洌正面去直接被無意識掙扎的蕭洌摁到了水裡。
  
  葉清溪從蕭洌背後靠近,一手托住他的腋下讓他的臉能露出水面,便往湖邊游去。這人工湖很小,葉清溪才游了沒一會便將蕭洌帶到了岸邊,而遠處聽到動靜的侍衛正好趕過來接應,幫著葉清溪把蕭洌拉了上去。
  
  葉清溪跪在一旁喘粗氣,而嗆了不少水的蕭洌也是趴著一陣咳嗽。她好不容易喘勻了氣便轉頭看他的狀況,卻見他也正好側頭看過來。
  
  葉清溪剛想對他笑笑說聲謝謝,卻見蕭洌輕聲道︰「誰讓你救我的?」
  
  葉清溪猛地怔住。
  
  蕭洌幽深的眸子浸水後彷彿更為澄澈,讓她看清了他眼中毫無遮掩的倦怠。
  
  她忽然明白過來,他根本不是跳水來救她,他這是投湖自殺!
  
  葉清溪見過蕭洌的自殘舉動,平日裡也很害怕他會自殺,可真事到臨頭了,她卻想起了太后每次跟她談蕭洌病情時的痛苦和那一絲希望。太后或許並不是她心目中的那個和藹前輩,但她對蕭洌的母子之情卻是一點都不摻假的。
  
  葉清溪忽然推開了她和蕭洌之間的一個侍衛,俯下身抓著蕭洌的後衣領瞪著他道︰「你就這麼狠心拋下你的母后不顧?」
  
  蕭洌古井無波似的漆黑雙眸裡彷彿被投入了顆小石子而蕩起了漣漪,他怔怔看著葉清溪,聲音幾不可聞︰「明明是她不……」
  
  「洌兒!」太后的驚呼聲打斷了蕭洌的話,她匆匆趕來,衣衫凌亂,見到狼狽趴在地上的蕭洌,面色大變,忙衝了過來。
  
  葉清溪下意識地挪到一旁,此刻她已經看不到蕭洌的模樣,可剛才他的表情卻深深地映在了她的視網膜上。
  
  他好像在哭。那似乎是一種即便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好的、無聲又撕心裂肺的求救。
  
  葉清溪感覺自己似乎被一隻邪惡的手緊握住了心臟,輕輕地呼吸都成了一種奢望,比剛才溺水的窒息感還要難受上幾分。
  
  就在這時,她隱約聽到在太后的詢問下,蕭洌的聲音。
  
  「……孩兒是被人推下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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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23:23:33 |顯示全部樓層
第16章 誰幹的

  聽到蕭洌說自己是被人推下水的,葉清溪心臟猛地一縮。剛剛還說不讓她救他,他明明是自己跳下來的啊,突然來個被人推下水是幾個意思?要搞她嗎!
  
  葉清溪暗暗摩拳擦掌,反正有太后在她背後當靠山,她怕什麼?太后怎麼都不可能相信她會害皇帝啊,一沒有動機,二她又不傻,害死皇帝她不就沒有了利用價值嘛。就是他要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指認她,太后要沒有後顧之憂地幫她脫罪就麻煩了!
  
  真是的呀,早知道她就由他去了,真是個白眼狼!
  
  「誰?」太后眉頭一皺,緊張地問道。沒想到她曾經擔心的事,還真的發生了。
  
  葉清溪正等著蕭洌指她,卻見他越過她望向稍遠的位置,抬手一點︰「那四人之一,或者全都有份。」
  
  葉清溪順著蕭洌的視線看去,只見兩個宮女和兩個濕漉漉的內侍正驚慌地站在那裡。
  
  「把他們給我抓起來!」太后震怒道。這世上能讓她情緒失控的事不多了,唯有洌兒的事是她的逆鱗,誰也觸踫不得。
  
  原、原來小皇帝是說那四個人……他們正是之前湖心亭伺候的幾人。他這次居然不是搞她嗎?可他們幾人又不是她有太后罩著,他要是想要處置他們根本無需找任何藉口,那麼說來他所說的被人推下水是真的?還是說,他不想讓太后知道他自殺,所以故意把鍋甩到即便爭辯也沒什麼用的宮人身上?
  
  葉清溪一時間腦子裡轉過許多可能,忍不住為自己之前心裡默默地冤枉了蕭洌會甩鍋給她而微微愧疚。
  
  那四人被侍衛摁住時驚慌失措地喊著饒命,太后充耳不聞,扶起了蕭洌讓人帶回去換衣服免得著涼,又過來問葉清溪︰「清溪,你怎麼也全身濕透了?」
  
  葉清溪道︰「是這樣……」她忽然打了個噴嚏。
  
  太后忙道︰「算了一會兒說,你先去換衣服。」她匆匆趕來時只看到葉清溪壓著洌兒似乎很惱火的在說些什麼,但如今不是說話的地方,她只得稍後再問。
  
  之後,葉清溪被帶回乾清宮先簡單擦洗了下,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又將頭髮擦得半乾,這才去了東暖閣。
  
  太后和蕭洌在主位,那四個宮人跪了一地,葉清溪進去時太后示意她坐到右手邊,她便無聲地照辦了。
  
  皇帝差點被人謀害是件大事,太后此刻亦是強壓憤怒,冷冷地望著下方的幾人︰「說吧,你們誰幹的?」
  
  「不是我,不是我,娘娘饒命!」
  
  幾人紛紛叫起了屈。
  
  太后之前只從蕭洌口中得知是葉清溪把他救上來,此刻對葉清溪又多了分感激,想了想問她道︰「清溪,當時怎麼回事,你來說說。」
  
  葉清溪看了眼蕭洌,他垂眸不知在想什麼,倒是一點都不像是死裡逃生後的模樣,她再看向太后,後者正凝眉看著她等著答案。
  
  所以說,蕭洌究竟跟太后說了多少當時的事?
  
  葉清溪覺得「你兒子推我下水」這話她有些說不出口,當時的情況稍有些復雜,是她一開始不小心才會差點掉水裡,即便沒有蕭洌的一抓一放,他若袖手旁觀,她落水的最終結局是不變的。這當然不是說她就不氣他明明抓住她了卻放手一事,可轉念想想,跟個精神病人她計較得過來嗎?
  
  葉清溪道︰「當時我與皇上一起在湖心亭前站著,我失足落水了,剛開始我忘記自己會游泳一事,就沉了下去,等我想起浮上水面,就發現皇上也剛落了水。」她把自己當時想著要不要救他的那段心理活動給略去,「有兩個內侍跳下水去救皇上,但看著不太行的樣子,我便游過去把皇上救上岸了。」
  
  「當時站在我右手邊的人是誰?」蕭洌忽然出聲。
  
  葉清溪有些驚訝,蕭洌不是甩鍋,還真有這麼個人嗎?
  
  她回憶了一番,她記得當時蕭洌站在那塊空地中軸偏右的位置,她浮出水看他時他已經落了水,而原本他站的地方偏右的位置……她記得沒人。
  
  所以蕭洌這還是在甩鍋嗎!
  
  「我在水中沒看到那位置有人。」葉清溪實話實說,蕭洌若想甩鍋她攔不住,可不能通過她的證言!
  
  不過……她還記得那兩個跳下水想救蕭洌自己卻差點淹死的內侍,一個已經游到蕭洌身邊了差點被他摁水裡淹死,另一個估計不會游泳,剛下水就使勁撲騰,當時她把蕭洌救走時還看過一眼,不會游泳的那個已被還在陸地上的宮女拉回了岸上,而沒了蕭洌摁著,那會游泳的也自己遊上了岸。如果光從她當時看到的那兩個內侍的位置來看,那不會游泳的很符合蕭洌的描述,但……她要是說了,會不會把一個無辜的人置於死地?
  
  在不知道蕭洌是真的被人推下水還是只是甩鍋的情況下,葉清溪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太后聽了葉清溪的話微微皺眉,冷冷看向跪地的四人道︰「誰幹的,早些說出來,將幕後主使也一並坦白,哀家許還能放你家人一條生路。否則,你們四人和你們的家人,一個都跑不了!」
  
  葉清溪聞言心中一凜,這可不是那個無罪推定的年代,即便太后原來是現代人,可涉及到她兒子的,她怕也冷靜不了。她不肯說出她看到的,到頭來或許是害了四個人。
  
  她一抬頭見四人紛紛磕頭求饒,猶豫了片刻終於出聲道︰「太后娘娘,我記得當時有個不會游泳的內侍,在水裡的位置與皇上所說的有些相近。」
  
  太后眉目一凝,厲聲道︰「清溪姑娘說的是哪個?」
  
  那兩個宮女是將不會游泳的內侍拉上來的,原本怕得要死,如今見有轉機,忙指著其中歲數更小點的內侍︰「是何江!」
  
  被指認的何江頓時抖得更厲害了,整個人癱軟在地,恐懼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誰指使你的?」太后手上青筋直冒,恨聲怒斥道。
  
  何江抖了半天,終於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人指使奴婢,奴婢是一時衝動,求娘娘開、開恩!」
  
  他無論是面上的神情,還是聲音裡都充滿了恐懼和絕望,謀害皇帝的罪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轉機的,他已是個必死之人。
  
  「膽大包天的狗東西,連皇上你都敢害!」太后怒不可遏,她不知道周圍伺候的人裡還有多少人抱著這樣的心思,光想一想她就覺惱怒,一旦有人開了這頭,誰知道今後會不會有人效仿?
  
  她已打定主意要重罰,又想此事絕不可能是一個小小的內侍能做得出來的,便稍斂了怒氣道︰「把你身後之人交代出來,哀家便饒你親族不死。」
  
  「娘、娘娘!奴婢真的只是一時衝動,並不是受誰指使!」何江牙齒打著顫,心中早已後悔不迭,只想保住自己親族的性命,竭盡全力把話說明白,「當時、當時奴婢是鬼迷了心竅,見葉姑娘落水後其餘人都看她去了,奴婢、奴婢當時離皇上最近,便、便推了他……奴婢當時便後悔了,趕緊下水去救皇上……求求娘娘,奴婢死不足惜,求娘娘不要遷罪他人!奴婢罪該萬死!」
  
  他當時確實是鬼迷了心竅,也不知自己怎麼如此膽大竟然敢對皇上動手,可那時候,在他腦海中出現的卻是一張毫無生息的臉……明明她沒有犯任何錯,卻被皇上活活溺死,憑什麼,憑什麼!那時候的恨意突然便湧入他的腦中,讓他鬼使神差般趁亂動了手,可等皇上落了水,他也清醒過來,怕得不行。但此刻,他絕不會說出他的恨,絕不能讓娘娘遷怒於她的家人……
  
  太后久久沒有出聲,片刻後她道︰「將何江關起來。其餘三人也先拉下去關著。」
  
  傳令後有人進來將人都拖了出去,除了何江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其餘三人不停地哀聲求饒,只是沒人理會他們。
  
  葉清溪這時候才明白過來,蕭洌原來並沒有甩鍋,確實是有人把他推下水。可為什麼那時候他又嫌棄她救他呢?想來,應當是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推他下水,他本就情緒抑鬱,因此順勢想著死了算了,沒什麼求生慾望,這才在被救上來之後怪她多管閒事。
  
  雖說他的做法依然挺消極的,可至少不是主動去尋死,總讓人覺得些許寬慰。
  
  「洌兒,清溪,你們先去歇息吧。」太后緩聲道。
  
  蕭洌終於正眼看向葉清溪,展顏一笑︰「母后,今日多虧表妹救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只是表妹也因此名節有失,我不能不報恩吧。」
  
  葉清溪一愣,她當時光顧著救人了,根本沒想到古代還有名節有失這一層,當然即便想到,她也不可能因為這顧慮而不救人。
  
  蕭洌撐著下巴,笑靨如花︰「這下表妹不嫁朕也不行了呢。」

  **********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還過不去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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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拋下

  這小皇帝真是……就這麼看她不順眼麼,非把她折騰死不可?好歹她這回還救了他吧?……雖然說他本人似乎並不情願的樣子。
  
  葉清溪一臉無辜地看向太后,有靠山在,應該不用她多嘴吧?她和太后骨子裡都是現代人,所謂的名節算個什麼啊,太后只要能安撫住皇帝就好。
  
  太后也沒想到蕭洌居然重提這事,今日蕭洌差點被謀害,她急火攻心,這會兒才終於冷靜下來,見他又重提此事,她心中唯有無奈,思慮片刻後她說︰「也好。」
  
  正等著太后再次義正辭嚴地拒絕蕭洌的葉清溪剛要下意識點頭以同意太后的話,頭點到一半她驀地回過神來,滿臉震驚地看向太后。
  
  「也好」?也好是什麼鬼啊!
  
  太后安撫性地瞥了眼葉清溪,示意她稍安勿躁,望向蕭洌道︰「洌兒,你先回去吧,母后有些話要跟清溪說。」
  
  蕭洌起身道︰「孩兒告退。」
  
  對於太后此番的「鬆口」,蕭洌似乎並不太意外,行禮後便出去了。
  
  太后目送蕭洌離去後,這才看向葉清溪道︰「清溪,我們最好換個策略,次次都拒絕,反倒讓洌兒叛逆心起,不如口頭先應了他。」
  
  「可是……」葉清溪明白太后的意思,可依然覺得心裡沒底。現在應下了,之後該怎麼相處?真是尷尬死了。而且,今後又要怎麼脫身?太后答應讓小皇帝娶她,那今後她的生死該不會握在他手裡吧?
  
  「應下不代表你們要立即成婚,先拖著,等清溪你治好了洌兒,哀家有的是法子讓你脫身。且……洌兒如今並非真要娶你,不過是與我作對,說不定過個幾日便改主意了,你放寬心。」太后解釋寬慰道。
  
  葉清溪遲疑片刻,只能回道︰「好吧,我盡力而為。」
  
  然而她並未被太后的話說服,反倒更憂心了。指望皇帝改變主意太過一廂情願,精神病人的思維哪是正常人能揣度的?而且太后說什麼治好她兒子的這話也讓她心虛,她現在連蕭洌得了什麼病都沒弄清楚,談什麼治好啊?她覺得治不好的可能性超過了百分之九十九吧。或者說,太后是故意這麼說,暗示她快點治好蕭洌,不然她自己就沒法脫身了?
  
  太后很滿意葉清溪的配合,又簡單叮囑了她幾句,便讓她回去了。
  
  葉清溪回了自己房間,又將之前做的筆記拿了出來,絞盡腦汁地回想蕭洌的表現和教科書上各種精神障礙的異同點。她最初的判斷或許錯了,他可能並不是鬱躁症。
  
  她正冥思苦想時,有人敲響了房門,她剛驚得抬頭,便聽外頭有人道︰「葉姑娘,奴婢給您送薑茶來暖暖身子。」
  
  葉清溪起身開門,門口的內侍她並不熟,她含糊地道了謝正要接過,卻聽對方道︰「葉姑娘,這是皇上賞賜下來的,過後您記得去謝恩。」
  
  葉清溪手一僵,差點把托盤弄翻了,她默認這是太后送來的,怎麼會是皇帝送來的!
  
  「那……我待會兒吧。」葉清溪道,她才不會去呢!
  
  那內侍咽了下口水道︰「奴婢便在這兒等著姑娘,姑娘別急,慢慢喝,喝完了便同奴婢一塊兒去吧。」
  
  ……還不給她退路了啊!
  
  葉清溪道︰「我今日有些累了,去見皇上難免失了儀態,不如明日吧。公公請先回。」
  
  她剛要轉身回屋,衣袖卻被人拉住了,她轉頭時落入她眼中的是一張驚恐的臉︰「葉姑娘,求求您發發善心救救奴婢吧!皇上說不帶回姑娘,便要奴婢拿人頭見他,葉姑娘,奴婢還不想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姑娘您行行好吧!」
  
  我救你誰來救我啊!
  
  葉清溪抽了抽自己的衣袖,對方卻攥得很緊,她進退不得,想想蕭洌是做得出他說出口的事的,只得無奈妥協道︰「我隨你去便是,你先鬆手。」
  
  那內侍立即感激涕零地鬆了手,連連道謝︰「葉姑娘菩薩轉世,好人有好報!」
  
  葉清溪道︰「別忙著道謝,我有條件的。」
  
  「葉姑娘盡管說!」
  
  「我要先去找太后。」葉清溪道。蕭洌故意來把她找去,能有什麼好事?她又不傻,一點都不想以身犯險,當然要把太后扯上!
  
  那內侍一臉為難道︰「不如……不如葉姑娘先去見皇上,奴婢替您去尋太后娘娘。」他很怕葉清溪去找了太后娘娘後便會生出變故,那他便小命不保了!
  
  「就順路的事,不必麻煩公公了。」葉清溪說著把薑茶隨手放到了桌上,關上自己的房門便往太后寢殿走去。
  
  「葉姑娘,葉姑娘!」那內侍忙追著葉清溪跑,滿頭大汗想要勸說,卻又想不出什麼好的說辭,急得心驚肉跳。
  
  不知上天是不是聽到了他的禱告,當葉清溪到了東暖閣寢宮內,卻被告知太后並不在時,那內侍長舒了口氣,又忙道︰「葉姑娘請放心,奴婢一定替姑娘給娘娘報信,姑娘快去見皇上吧!」
  
  葉清溪站在原地不肯動,她總有一種十分不詳的預感,這讓她萬分不願挪動她的雙腿。
  
  「表妹,你怎麼還在這兒?」
  
  在葉清溪尚在糾結之時,蕭洌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她驀地回頭,驚訝道︰「……表、表哥!」
  
  蕭洌微微頷首︰「表妹,隨朕來。」
  
  他說著轉身便走,似乎很篤定葉清溪會跟上他。
  
  人家都堵上門了,她還有退路嗎?
  
  葉清溪深吸口氣,慢吞吞跟了上去。她想,現在蕭洌大概率不會自己動手殺她,跟他走兩步死不了……
  
  蕭洌並沒有走太遠,而是沿著宮中的廊廡走到了一張石桌前,兀自坐下後抬眸示意葉清溪也過來坐。
  
  葉清溪繃著臉坐下,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
  
  「表妹,我有件事需得問問你的意思。」蕭洌此刻聲音溫和,英俊的面容上帶著淺淡笑意,眼尾微挑似含幾分多情。
  
  「表哥請說。」葉清溪低著頭機械回應。
  
  蕭洌並不在意,笑笑道︰「表妹,你說朕給你個什麼妃位好呢?朕這後宮空無一人,你想要什麼樣的位份都可以。」
  
  謝謝,我佛系,無慾無求。
  
  「由表姑母決定便可。」葉清溪低著頭彷彿在害羞。
  
  「皇后如何?」
  
  「……」
  
  葉清溪前一句話話音還未落下,便被蕭洌的話炸得懵了,只是很快她就回過神來,繼續低著頭道︰「清溪無才無貌,實在不堪大任,便是最低的位份也是抬舉了清溪。」
  
  「哦?你的意思是想留在乾清宮,雖說沒有位份,卻能日日與朕相伴?」蕭洌挑眉問道。
  
  不是,謝謝,你想多了。
  
  「……那就請表哥將來給我一個最低的位份吧。」葉清溪道。
  
  蕭洌忽然冷哼了一聲。
  
  葉清溪正覺奇怪,想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便聽蕭洌譏諷道︰「清溪表妹之前一口一個心上人未婚夫婿,這才幾日,便轉而心甘情願投入朕的懷抱討一個位份,真真是薄情寡性。」
  
  葉清溪︰「……」啥玩意兒?!顛倒黑白的本事他已經練到滿級了是吧!精神病人就能這樣胡說八道嗎!
  
  ——好吧,普通精神病人肯定不行,但精神病皇帝不但可以胡說八道,還可以胡作非為!
  
  怎麼辦?她要怎麼反駁才能顯得自己道德高尚又不會太過得罪了他?
  
  葉清溪垂在身側的手忽然被人握住,蕭洌不知何時靠近了她,另一隻手捧著她的側臉讓她仰起頭來,似是無奈又寵溺地衝她笑道︰「表妹,朕同你說笑呢,你怎麼就信了?朕還巴不得你薄情寡性,否則朕又怎麼能得到你呢?」
  
  葉清溪大腦宕機了片刻,之前她不好意思跟太后提的一點就是這個!在有了太后同意的這個大前提下,他便可以光明正大故意這麼撩她,她怎麼吃得消?!
  
  她忽然想到,太后所謂的改變策略,是從太后自己那邊來說的,那是太后跟蕭洌之間的戰爭,因為一直以來強硬作風沒用,不得不改變主意。可她不一樣啊,她是太后和蕭洌之間較勁的棋子——至少蕭洌是這麼看的——她的態度怎樣,事實上應當並不影響蕭洌對太后的觀感。他現在故意撩她,莫非還是為了策反她,以此來惹他母后生氣?
  
  她又想起之前把蕭洌從水裡救上來時他們的對話,當時被太后打斷了,如今回想,當時在她質問他怎麼能狠心拋下他的母后不顧時,他說的好像是「明明是她不」……後面應該是什麼?
  
  「表哥,你當時想說的是什麼?」葉清溪覺得那句話一定非常重要,禁不住在這極其不合時宜的情況下問了出來,「在我問你怎麼能狠心拋下你的母后不顧時,你說明明是她不……後面沒說完的是什麼?」
  
  蕭洌帶著幾分曖昧的微笑驀地僵在臉上,他倏地鬆開葉清溪,起身後退時踉蹌了幾步,卻絲毫不在意,再也不看她轉身就走。
  
  葉清溪眼睜睜地看著他「逃走」,雖說有些遺憾沒能得到答案,但之前的尷尬場景被她完美化解,她覺得自己還是很有一套的,這不破除了蕭洌的偽裝,讓他拋下她逃走了嗎?
  
  等等……拋下……莫非是「明明是她不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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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23:24:11 |顯示全部樓層
第18章 矛盾

  葉清溪很清楚太后對蕭洌的感情,太后怎麼可能不要蕭洌?不過……很多傷害都是童年造成的,太后不會拋下蕭洌,但這並不意味著蕭洌不能認為太后拋下了他。而這種拋棄,並非具體意義上的,畢竟他還活得好好的當他的皇帝。那麼說來,一定是太后在蕭洌小時候做過什麼讓他受到如此心理創傷的事,才會讓他覺得他的親生母親不要他了,讓他有了類似回避的情感。
  
  只是,她要把自己的發現說給太后聽,從太后那裡問出當年她究竟做了什麼麼?先前太后就對她有所隱瞞,如今想來,太后應當是很後悔的,只是要當她一個外人的面剖析當年的錯誤,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回太后是沒多少抗拒就說出了不慎讓蕭洌看到她殺人一事,但那事是個意外,太后雖自責,但畢竟不是她主觀上做的,想來心理上的抗拒便沒那麼強。
  
  葉清溪想了許久,直到太后的呼喚聲讓她回過神來。她還坐在被蕭洌領到的桌旁,也不知究竟坐了多久,身子都僵了。
  
  「清溪,你讓人來尋哀家?」太后上下打量著葉清溪,見她除了有些恍惚之外並沒有受到傷害,便放了心。
  
  「啊,是,先前皇上忽然叫我,我有些擔心,但現在沒事了。」葉清溪先是點頭又是搖頭。
  
  太后匆匆點頭道︰「沒事便好。」她面上帶著愁容,心裡有事的情況下自然沒有注意到葉清溪的欲言又止。
  
  太后看著葉清溪嘆了口氣道︰「何江自盡了。」因此她才會匆匆趕去。
  
  葉清溪有些驚訝。
  
  「不知他是畏罪自盡,還是為了替幕後主使扛罪。」太后看了眼葉清溪,眼裡似乎帶了點期待。
  
  葉清溪想到那內侍當時的懼意,不禁感同身受地心裡一涼。她在現代時,身邊還沒有出過任何比不小心摔倒扭傷了腳踝更嚴重的傷害事件,可見了太后進了宮之後,感覺天天在見血光之災,或許哪一天她的小命也會這樣莫名其妙地交代了,可她對此卻毫無掌控力。對於人類來說,安全感很重要,而對生活的掌控力是提升安全感的有力途徑,她如今不過是隨波逐流,對生活中的一切都只有無力感,她能怎麼辦呢?只好壓下心中的一切不安,盡全力做她該做的事。但願在她崩潰前能離開這個深宮漩渦吧。
  
  她抬眼,見太后正望著自己,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太后似乎是想從她這兒得到一些決斷性的意見。然而她不過是個應用心理學專業的肄業生,又沒有讀心的異能,她哪裡知道那個內侍是為了什麼原因自殺?她連那內侍是不是自殺都不知道!
  
  「我也看不出來。」葉清溪搖頭,語氣略為堅定,她可不想太后對她有什麼別的期待,在答應治療蕭洌的這件事上,她已經失策過一次了,可不能再犯渾。
  
  太后似有些失望,但也不強求,轉身便往東暖閣走去。葉清溪忙跟了上去。
  
  葉清溪走在太后兩步開外,不自覺地看向對方,即便是背影,也一樣端莊優雅,令人心生敬畏。
  
  到了東暖閣,葉清溪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跟太后道︰「表姑母,關於表哥,我有些事想跟您說。」
  
  太后聞言,揮退了所有人包括翠微,只留了葉清溪一人。
  
  「洌兒方才又胡鬧了?」太后輕嘆道,「抱歉,讓你受委屈了,你且忍忍。」
  
  「剛才皇上還好,並沒有太為難我。」葉清溪道,雖然他企圖撩她,但被她完美地嚇跑了,「只是我對於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可能發現了那麼點端倪。」
  
  太后靜靜看著葉清溪,似乎在等著她的後話。
  
  葉清溪不太敢跟太后對視,只得低著頭像是在回憶似的說︰「珍姐,我接下來的話有些直接,還請您別見怪。皇上被我救上來時無意間露過口風,他說是您拋下了他。他說的應該是小時候的事吧,我想問一下,在他小時候,您是不是無意間做過什麼事?」
  
  葉清溪知道自己與太后的關係並不平等,不可能真像普通的心理治療師一樣平等交談,說是「直接」,可說出來的話還是很客氣,給太后留了餘地。
  
  太后垂眸看著自己的紅色指甲,許久後才輕嘆道︰「當時……我也是身不由己。剛生下洌兒時,我在宮中地位不算穩固,比起親自照料他,我更多想的是怎麼討得先皇的歡心。而先皇那時候並不喜愛洌兒,我或許便因此而有些疏忽了吧。」
  
  太后長長一嘆道︰「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親自照料洌兒的時間太少了吧。」
  
  葉清溪覺得太后說得很可能過於輕描淡寫,不過太后能說出來,對她來說已是個驚喜。如果太后並沒有刻意遺漏什麼大事的話,那麼蕭洌覺得太后不要他的想法便是在長期的負強化中形成的吧。小孩子天然依戀父母,可若當他想要跟太后親近時卻被太后拒絕時,大概會產生「一定是我不乖母后才會不愛我了」之類的想法吧。長期如此讓他產生了「母后不愛我,不要我了」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小孩子的世界與大人不同,大人不理會孩子時,他不會想他們是在忙,只會想一定是我不好,父母才會不要我,因此而產生自卑自厭的情緒。
  
  葉清溪腦中忽然浮現一句話,是太后說的,太后說,蕭洌從不會主動到她住的東暖閣,那時候太后說這句話是為了安慰被迫留在宮裡驚恐的她,當時她並沒有多想,如今看來,蕭洌這算是一種「習得性無助」嗎?就像是被家暴的婦女,試過幾次反抗或者求救後發現對自己的處境並沒有任何好處,甚至反而讓她的情況變得更糟後,便會產生類似「反正我做什麼都沒用的」之類的想法,再也不會反抗,即便有人想要救她出火坑她也不會相信。而蕭洌的情況……或許便是在數次乃是數十次想要從太后那裡得到關愛,卻次次踫壁之後,他也學會了再也不向太后尋求「母愛」,因為他已經堅信,他根本得不到他想要的。
  
  在蕭洌對太后的態度上,葉清溪一直是有些困惑的,太后說蕭洌怕她搶了蕭家江山,說蕭洌故意撩撥她這個遠房侄女是為了激怒太后,她曾經也覺得蕭洌是恨太后的,所以處處與太后作對,然而先前蕭洌發怒時太后上去攔著,他並沒有傷害太后,總讓她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如今看來,蕭洌對太后的情感或許根本不是單純的恨吧。歸根到底,或許還是愛,是愛而不得,因而生了恨。
  
  那麼,讓太后真誠地對她過去的作為道歉,對於蕭洌的病情會有幫助嗎?
  
  葉清溪沒那麼樂觀。精神障礙的成因是很復雜的,一開始或許是環境刺激,但長期如此自然會導致大腦器質性的病變,等到了如今,各種原因糾纏在一起,合並生成了怎樣的精神障礙她還沒弄清楚,更別說選擇治療方法了。
  
  葉清溪不想對太后的過去指手畫腳,更不願說什麼違心的話寬慰太后,最後只是道︰「養育孩子確實很難。」
  
  此時此刻,她倒是對蕭洌更多了一分同情,對他今後的舉動或許還會更寬容一些。
  
  太后勉強笑了笑︰「我不是個好母親,在洌兒年幼時虧欠他太多。如今多虧遇見了你,可以幫我治好他……」
  
  「……我一定盡力而為。」葉清溪鄭重道。她比之前更多了幾分幹勁,一是她同情蕭洌的遭遇,二則是她很清楚地意識到,若想活下去,她沒有任何說不的權力。
  
  第二天,葉清溪摩拳擦掌準備再跟蕭洌接觸,誰知卻被告知,蕭洌今日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葉清溪跟著太后遠遠地望了一眼,蕭洌面上染了不健康的蒼白,面頰卻紅得如同塗了胭脂,他的身體深陷在床鋪之中,呼吸粗重,頭上亦有冷汗冒出,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噩夢,神情極度不安。葉清溪幫不上忙,又怕給人幫了倒忙,在看了眼之後就自覺退了出去。
  
  一開始太醫院的太醫只說是落水引起的高燒,但第二天蕭洌燒還沒退甚至說起了夢話時,一些令人恐慌的流言在這深宮漸漸彌漫。
  
  近些日子京城裡時不時爆出有人得了天花的傳言,說是已經死了不少人,如今皇帝倒下,不禁讓人懷疑他是不是也被感染了天花,一時間人心惶惶。
  
  以太后對後宮的掌控力,自然第一時間得知了這些流言,把幾個傳話傳得最勤快的杖斃,極大地震懾了其餘人等。
  
  而葉清溪在得知流言後亦是詫異不已,她忍不住問面色青沉的太后︰「就是那個被人類消滅了的天花?」她頓了頓,「大概幾百年後。」
  
  太后緩緩點頭,眉頭緊皺,竟生生把指甲給握斷了。洌兒絕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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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23:24:25 |顯示全部樓層
第19章 喂

  「但……宮裡沒人得天花,皇上也從不出宮,他怎麼可能得天花呢?」葉清溪皺眉疑惑道。天花病毒傳染需要媒介的啊,又不是說看一眼對方就能得病了,哪可能跳過重重阻隔就感染了蕭洌一人?
  
  與其擔憂他是不是得了天花,不如擔心他一直不退燒,會不會把腦子燒壞了,他本來精神就不正常了,這要是弄更壞了可如何是好?
  
  太后雖在後宮沉浮了二十年,有些觀念早變了,但並不是完全沒有接觸過因而對新鮮說話不能接受的土著,聽葉清溪這麼一說,她也回憶了起來,皺眉道︰「我穿來二十年,整個大樑倒是零星發過幾次小規模的疫病……但還從未傳到過京城來的。」
  
  太后沉思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麼,看向葉清溪道︰「我記得天花是有疫苗的吧?我小時候似乎也接種過……」
  
  「對……」葉清溪點點頭,「不過我出生時早就沒有了。」
  
  葉清溪剛剛好是個零零後,而在二十幾年前,全世界就已經宣佈在全球範圍內消滅了天花病毒,國內反應慢了些,有些小地方九幾年出生的人還在接種疫苗,但葉清溪就沒有接種過了。但這是人類的大勝利,教科書上不可能會漏掉,她自然還記得,最早的比較高效安全的疫苗是讓人感染牛痘,牛痘的毒性很輕,人在感染牛痘後感染部位發下皰疹,禮貌性地輕輕發個熱什麼的,便能產生抗體,因牛痘病毒和天花病毒的表面結構絕大部分相同,牛痘抗體也能殺掉天花病毒,因此便能終生防住天花病毒了。
  
  「可惜以如今的生產水準,根本造不出疫苗。」太后遺憾道。
  
  「其實……也不是不行。」葉清溪道,面前的不是她解釋了也沒用的土著,而是來自同一個時代的前輩,她便沒有猶豫,將她所知道的方法大致說了一遍。
  
  太后眼睛一亮,她前世記憶都有些模糊了,但聽葉清溪這麼一說,那些塵封的記憶便湧了上來,她知道葉清溪說得是對的,而她也打算將這一方法在全大樑實施。她如今不是當年那個初入宮連保命都艱難的穿越女了,她是太后,想要改變政治制度不容易,但要推行一項醫療政策,實在是再簡單不過。
  
  只不過,如今蕭洌還在床上躺著,太后的心思大半都在他身上,要弄什麼疫苗也得在他清醒過來之後。
  
  就在太后不放心打算再次去看蕭洌時,有宮人匆匆來稟告,說是他已經醒過來了。
  
  葉清溪忙跟著太后去探病,此刻龍床前圍了不少人,端茶倒水的,查看病情的,倒是井井有條。
  
  太醫見太后來了,忙過來說明蕭洌的病情。他身上並沒有出疹子,不是天花,如今人已醒了,要不了幾日便能痊癒。
  
  太后聞言,終於長舒了口氣。
  
  「你們都給朕滾!」蕭洌明明剛甦醒,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把宮人遞過去的藥一把掃開摔在了地上。
  
  他面色是不正常的酡紅,把藥打翻后便掙扎著要下床,誰來扶他都被他推開。他眉頭緊皺,面上帶著孩子氣似的惱火。
  
  「洌兒,快回床上躺著。」太后快步上前,看了眼地上的藥汁道,「藥不喝便不喝,但你得吃些東西。」
  
  「朕不吃!」蕭洌身子一轉,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洌兒,別鬧了,你要去哪?等你身子好了,母后定不攔你。」太后眼神示意蕭洌身後的兩個內侍去把他帶回床上。
  
  只是那二人剛戰戰兢兢地踫到蕭洌,他便驀地甩開他們,口中怒斥道︰「滾!」可他此刻身體虛弱,站都不太站得穩,把人推開時自己也沒站穩,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你們都在做什麼?還不快扶皇上回床上去!」太后心疼地皺起眉,又厲聲吩咐那兩個內侍。
  
  二人只得硬著頭皮將兀自掙扎不休的蕭洌扶回了床上。
  
  蕭洌因體虛而沒能掙脫,躺回床上時惱怒極了,把被子一掀,躲進了被子底下。
  
  太后讓人拿了清淡的食物端過來,在床邊輕聲勸慰道︰「洌兒,快起來吃些東西。」
  
  蕭洌形成的人形物躲藏在錦被之下,鼓起的形狀如同毛毛蟲似的,遠遠看著的葉清溪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雖然他凶巴巴地鬧脾氣,然而那股子脫不開的孩子氣,實在令人捧腹。也不對,覺得好笑的大概就她一個吧,他畢竟是皇帝,其餘人都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看蕭洌醒了過來還有精力鬧騰,葉清溪擔憂的心放下不少,躲在一旁看著好戲,就差面前擺個果盤邊吃邊欣賞了。然而就在她神情放鬆毫無準備之時,被太后嘮叨了許久的蕭洌忽然掀開被子直起身,冷著臉道︰「讓朕吃也可以,讓表妹餵朕。」
  
  葉清溪︰「……」她為什麼要留下當個吃瓜群眾?!
  
  太后只當蕭洌還是在拿葉清溪做棋子與她作對,反正只是餵飯也委屈不了葉清溪,便回頭道︰「清溪,便勞煩你了。」
  
  太后發話,葉清溪也沒了反對的立場,只得磨磨蹭蹭走過來,在太后起身後讓出的位置坐下,端了托盤上的清粥,拿勺子在表面舀了一勺稍稍涼下來的粥,放到蕭洌嘴邊︰「表哥,小心燙。」
  
  蕭洌瞥了眼葉清溪,在她警惕心頓起防備著他作妖時,他只是簡單地張嘴,一口把粥吞了下去。
  
  葉清溪收回勺子,又舀了一勺,蕭洌也是一聲不吭地吞下。他的神情起先有些別扭,可在幾勺之後便變得理所當然起來。
  
  葉清溪驚訝於蕭洌的安分,等把整碗粥都餵完之後,心中生出這莫非是夢的想法。她回頭看了眼太后,後者倒是沒太驚訝,見蕭洌喝完了一碗粥,便問道︰「可要再吃點?」
  
  「不必。」蕭洌自己伸手拿起一旁的清水漱了口,又將被子用力一拉,倒頭便睡。
  
  葉清溪憋著笑,剛要起身時卻似乎被什麼東西拉了下衣袖,低呼一聲直直往床上栽去,她忙將手一撐,千鈞一髮之際避開蕭洌的身體撐在了柔軟的被子上。
  
  ——他是什麼時候壓住她衣袖的!
  
  驚魂未定的葉清溪剛撐穩身子就意識到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此刻的姿勢有多麼不雅——她一邊衣袖被壓在蕭洌的身體下,另一隻手撐在了他身體另一側,猶如將他擁在懷裡。
  
  要、要命了!
  
  葉清溪剛要收回手,卻見蕭洌驀地扯下被子,見她距離如此之近有些意外,眨了眨眼後忽然道︰「表妹,你想做什麼?」
  
  距離實在是太近了,葉清溪足以看清楚他每根睫毛的長度,她腦子空白了幾秒,「他會不會因此而弄死她」這個想法如同萬馬奔騰而過,她嘴一張便道︰「我……我在打蚊子!」
  
  她慌忙直起身又坐回原位,伸出手掌看了眼,遺憾地說︰「沒打著,讓它跑了。」
  
  蕭洌皺了皺眉,忽然呵斥道︰「你們都在做什麼?還不快抓蚊子?」
  
  除了葉清溪之外,自然沒人看到什麼所謂的蚊子,然而皇帝發話不得不從,眾人忙動起手來。
  
  葉清溪趁著蕭洌微微起身時忙抽出了自己的衣袖,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匆匆走到太后身邊。
  
  太后也不管蕭洌怎麼折騰宮人,見他吃過東西也肯躺下睡了,便又叮囑了他一聲好好歇息,隨後領著葉清溪離開。
  
  剛出了屋子,葉清溪便一臉後怕地說︰「剛才真是嚇死我了。」
  
  「怎麼回事?」太后自然知道所謂的打蚊子是藉口。
  
  「皇上不知什麼時候壓住了我的衣袖,我起身時沒注意,便失去重心差點摔了。我還以為皇上會借題發揮,用大不敬之類的罪名殺了我呢。」葉清溪解釋道,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最後一句話是她故意說的,可以說她的求生慾是相當強了,她可不敢讓太后誤會自己對她兒子有任何的想法。
  
  「清溪,你如今大可放心,他不會再想著殺你一事了。」太后無奈地笑道。
  
  葉清溪無可不無可地點點頭,她如今對蕭洌的態度有些復雜,但怕他的想法確實一直沒變來著。
  
  葉清溪本以為太后的話也就是拿來安慰她的,根本沒想到太后自己竟然也信了——第二天太后對葉清溪說,牛痘接種一事還需要太醫多做研究,保證萬無一失,而這段時日,她會安排蕭洌先出宮去養病加避痘。宮內不能無人主持,太后自己會留下,而葉清溪要隨行。
  
  在沒有太后這座靠山的情況下獨自面對蕭洌?這種事她拒絕考慮後果!

  *********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人啊,總是要學著獨自成長,這也是為你好啊,成長,必定伴隨著痛苦,然而唯有如此,你才能獲得心靈的強大,綻放出奪目的光芒!【雞湯臉
  
  *
  
  查資料的時候發現,中國大概在明朝期間就有人發明瞭人痘接種技術,直接用天花病毒小規模感染健康人以產生抗體(當然那時候並不知道什麼是抗體),不過大概是因為技術不過關吧,接種後全面發病死亡的可能性很高,一直都沒有推廣,只在民間秘密流傳。直到清朝有皇帝死於天花,皇家才開始介入研究,之後皇室子弟基本都要接種人痘,而此時的死亡率已經降到5%,當時得天花的死亡率約為33%,即便熬過來了,也會有很嚴重的後遺症,例如失明等殘疾,至少皮膚上的坑坑窪窪是少不了的。在生病只能靠自身免疫力扛的那個年代,人痘接種已經相當厲害了。而歐洲發明的牛痘接種,屬於獨立發明,跟中國的發明沒有繼承性。在古代中國的各種糟粕中,真是難得看到這樣厲害的發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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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3-29 0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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