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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零落成泥 -【暴君有病要我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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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23:28:07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滾

  葉清溪沒能找到蕭洌。
  
  她按照周初九的指點找到了地方,甚至顧不上旁人的眼光,爬上一旁放雜物的桌子,居高臨下地尋找蕭洌的蹤跡。只是她看了許久,直到人群因撒錢結束而不再擠成一堆,她也沒找到蕭洌。
  
  葉清溪只得爬下桌子,沿著來時的方向往回走。蕭洌或許是中途便脫離了人群,往回找她了吧。她頓覺心煩意亂,只能邊走邊搜索,不怎麼抱希望地喊著表哥。
  
  直到回到了他們最初分開的地方,葉清溪也沒有找到蕭洌。她舉目四望,心中不可避免的有些惶惶然。她好歹還算有些社會經驗,一個人短時期在外頭沒事,可蕭洌不行啊!而且如今零零散散有疫病爆發,萬一有個什麼意外……
  
  葉清溪原地踟躕了好一會兒,想到蕭洌的記憶力很好,說不定已經回去裂縫那兒等她了,她只能抱著僥倖心理,快步往鎮外走去。
  
  一刻鐘後,葉清溪遠遠看到她做了遮掩的裂縫處似乎有人影晃動,她心裡一喜,快步跑了過去。
  
  可還沒走到那兒她就停住了腳步,此刻那兒可不止一個人,怎麼想也不可能是蕭洌啊……等等!
  
  葉清溪矮下身形躲了起來,細細觀察前方,那些人裡確實沒有蕭洌,但他們的衣著服飾,卻是宮裡的!再仔細看看,其中一兩人看著挺面熟,像是一起跟到報國寺的那些宮人。
  
  葉清溪此刻也顧不上去想被人發現她和蕭洌偷溜出來會如何,發現他們是宮裡人後,她忙從藏身處跑出來,快步走了過去。
  
  很快他們便看到了她,葉清溪忙對先迎上來的一人道:「徐威徐大人呢?」她得盡快把蕭洌走失的事告知徐威,人多去搜尋才能盡快找到。
  
  誰知那人卻道:「徐大人已先一步護送皇上回去了。」
  
  葉清溪一愣:「皇上已經回去了?他……」
  
  她困惑又驚訝。蕭洌之前纏她纏得緊,怎麼說回去就回去了?哪裡不對勁啊……是在徐威的強迫下不得不先回去的麼?但怎麼可能呢?他畢竟是皇帝,徐威可強迫不了他。
  
  葉清溪想不通蕭洌的態度怎麼能變化得那麼大那麼快,卻聽那宮人小聲道:「葉姑娘,您可是與皇上吵架了?」
  
  「沒有啊……」葉清溪搖搖頭。
  
  葉清溪在宮裡的人緣很不錯,平常也會幫宮人擋擋蕭洌的怒火,因此大家都很希望她能好好的繼續待在皇上身邊,見葉清溪一副真不知發生了什麼的迷茫神情,那宮人忙小聲道:「奴婢先前跟著徐大人一道尋到了皇上,當時他正蜷縮著坐在巷子口,挺難受的模樣,後來徐大人提起葉姑娘時皇上很生氣,還說『不要管她』,奴婢便想著葉姑娘是不是跟皇上鬧彆扭了。本來徐大人說要讓馬車過來接皇上,但皇上不肯,還是從這兒回去了。」他說著指了指那道縫隙,「徐大人悄悄讓我們幾個留下,便是等葉姑娘的。」
  
  葉清溪終於明白了事情經過。她和蕭洌來時那縫隙可沒怎麼藏好,徐威他們見不到二人搜山發現這處通道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究竟哪裡招惹了蕭洌,讓他說出不要管她這種話來?之前明明還死抓著她手不肯鬆開呢!
  
  葉清溪邊跟著留下來的宮人一起從裂縫裡走回去,邊思考著自己究竟是怎麼得罪了蕭洌。
  
  從她個人私心上來說,蕭洌不再像之前那樣黏著她對她來說再好不過。可她先前忍辱負重不就是為了跟蕭洌更親近些獲取他的信任嗎?如今一夜回到解放前,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沒有意義了?
  
  就這麼憂心忡忡地一路走一路想,葉清溪覺得自己大概明白了蕭洌突然變臉的原因。之前他就時不時地重複,讓她不要離開他,而他起初對她這樣,她就猜是他對太后的感情移情到了她身上。這一切的改變,似乎是從她將他從水裡拖上來的那一天漸漸開始的。
  
  剛才與蕭洌的最後一面,她讓蕭洌跟她回去,卻被人群沖散,正常人都能明白這是不可抗力,可蕭洌又不是什麼正常人,他說不定會覺得她是主動離開他呢?或者說,他覺得她拋棄了他,就像他認為的,他母后當年對他做的那樣。
  
  葉清溪離開那道狹縫時長嘆了口氣,她本來覺得被蕭洌纏著真是越來越難熬了,可如今才知道,他誤會她不理她了才是最可怕的。要是太后知道事情又回到了原點,會不會覺得她太沒用了呢?
  
  身後,宮人們開始往這道縫隙裡填土,準備將它徹底堵上,這處秘密通道,從今日起就算是作廢了。
  
  葉清溪回到報國寺時第一個迎上來的人是翠微。
  
  「葉姑娘,你這……」翠微大概本想斥責葉清溪幾句,畢竟這回她和蕭洌一起太亂來了,可見葉清溪衣著凌亂狼狽,面色也不大好,她又將責怪咽了回去,隻小聲道,「葉姑娘,太后對你寄予厚望,望你別讓太后失望。」
  
  蕭洌回來時怒氣沖沖,又連葉清溪都不顧了,這點翠微自然通過徐威瞭解得清清楚楚,她不清楚這二人間發生了什麼,但二人出去時其樂融融如膠似漆,回來時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很能說明一些問題了。
  
  「皇上如今在何處?」葉清溪問道。之前已經想了一路,如今她該開始幹活彌補了,雖說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可誰叫蕭洌有病呢?吃苦受累的只能是她了。
  
  「回來後便讓人拿了箭和靶子去前院了。」翠微道。
  
  葉清溪點點頭,他很生氣,用射箭的方法來排遣怒氣,總比無緣無故弄死人要好多了。
  
  「皇上如今不大待見我,我不方便陪你過去。」翠微說著握了握葉清溪的手,「葉姑娘,你受累去看看皇上吧。」
  
  「應當的。」葉清溪鄭重點頭。
  
  遠遠的葉清溪便聽到一陣叫好聲,她腳步一頓,隨即又加快了速度。
  
  她到時,蕭洌正側對著她張弓,那弓被他拉開成一個飽滿的圓弧,緊繃充滿了力量,而在他正前方五丈開外,卻站著個瑟瑟發抖的內侍,他頭上頂著個梨,大張著的雙眼中滿是驚恐。
  
  ……她怎麼就高看了蕭洌!他是沒直接把人弄死,可這樣折騰人,會生生把人嚇死的好吧!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蕭洌手中的箭已射了出去,那箭頭一瞬間便欺近了那內侍,正中他頭上的梨,汁水飛濺,梨兒被箭帶得滾落在地。那內侍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
  
  眼見著蕭洌手中又拿了另一支箭,而地上坐著的內侍並未起身,他拉弓也不知在瞄著什麼,葉清溪心頭一緊,忙道:「表哥!」
  
  蕭洌一時間沒什麼反應,就在葉清溪以為自己的聲音太輕,蕭洌沒聽到時,他忽然轉過身來,手中的弓箭竟對準了她的方向。
  
  葉清溪頓時心臟一縮,雖然她覺得自己很無辜,可蕭洌是因為她而生氣,如今她這個始作俑者出現在他面前,他會不會根本不想聽她的解釋?他情緒波動比一般人大,說不定真的會在憤怒之下對她下手的吧!
  
  葉清溪決定先下手為強,飛快地說道:「表哥,你為什麼丟……」
  
  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蕭洌便手一鬆,早就在弓弦上蓄勢待發的箭驀地朝葉清溪飛來,她雙眼瞪大,那箭頭在她眼中彷彿飛得即慢,可她卻連動一下都做不到。她的視野中,箭頭慢慢變大,最終嗖的一聲從她的耳邊飛馳而過,插入她身後不遠的一棵樹上,咚的一聲巨響,箭尾顫個不停,足以見這力道有多大。若是射到了她身上,輕輕鬆鬆便能造成致命傷。
  
  蕭洌射完一箭,又重新拿了一支,依然對著葉清溪,面無表情道:「滾!」
  
  葉清溪知道要跟蕭洌解釋清楚怕是不容易,但沒想到會是這麼難。連開口機會都不給她,她再巧舌如簧也沒用啊!
  
  葉清溪知道蕭洌箭術好,他第一箭沒用射中她,就說明他此刻還沒用憤怒到想傷害她,因此她並沒有聽蕭洌的「滾」開,反而壯著膽子道: 「表哥,先前你丟下我,這會兒又如此嚇唬我……我不明白……」
  
  蕭洌冷笑一聲,手中早已拉滿的箭又一次射了出來。這一回,箭頭帶走了葉清溪頭上的髮簪,她的頰邊頓時垂下了幾縷秀髮。
  
  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葉清溪在剎那甚至感覺到了蕭洌的殺意,她咽了下口水,卻見蕭洌已放上第三支箭,微微往下垂了垂,目標赫然是她的胸口。
  
  「表妹,你與母后一般巧言令色,極善顛倒是非黑白,朕不會再聽信你的假情假意、胡言亂語,今後也不要再出現在朕的跟前。」蕭洌冷冷地說,「再不滾,便永遠也不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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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23:28:21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我的錯

  葉清溪膽子真不大,她回到報國寺之後立即來尋找蕭洌,也是被前段時間蕭洌的無害給遮蔽了雙眼,導致她戒心下降,還真當蕭洌是什麼小綿羊了。可他從來不是什麼溫順無害的小動物,他是長著獠牙的猛虎,低頭給摸不過是一時心情好的假像而已,冷不丁給一爪子才是他的真正天性。
  
  葉清溪不敢拿自己的命跟蕭洌賭他不會真動手的可能性,她此刻真是萬分唾棄先前的自己,怎麼就那麼自大到答應太后獨自跟蕭洌來報國寺?沒有太后看著,他瘋起來誰能看得住?
  
  「表哥,我走。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用,我先走,你冷靜下……」葉清溪走前又大膽了一回,總不能真默認了蕭洌的指控吧,她至少得做出個她是被誤會的表態,不對,她確實是被誤會了!
  
  她說著,慢慢後退了兩步,見蕭洌依然張弓一動不動,神情冷冽,她只得行了一禮,轉身便走。
  
  其實,這也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在桃花鎮上時,蕭洌已經在想著回來就成親,想著洞房花燭什麼的了,要是沒有這一齣,她還不知該怎麼打消他的想法,當初離開皇宮時他還沒有進展到這樣黏人,這一切都是出乎她和太后預料的。為了不被繼續拖入「成親」這個漩渦裡,她或許藉著這個事件保持疏離的關係才是最好的,可這樣又與太后想讓她趁著這個機會給他治病的初衷相悖了,她回宮後沒法跟太后交代。但她要是努力贏回蕭洌的信任,卻是將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
  
  唉,不如說,她無論怎麼做都是錯,沒有任何一個選擇可以兩全其美。
  
  一道冷氣流突然擦著她的身側而過,葉清溪愣了愣,視線微微前移,看到了兩丈外地上那一支箭尾依然在顫動的羽箭,才陡然意識到,蕭洌居然又朝她射了一箭。
  
  說好的她滾就不射她呢?是,他是沒有明說,可不就是這麼個意思嗎?
  
  在葉清溪被嚇得停下腳步的時候,身後又射來一箭,這回是擦著她的另一側身體,也是直直地刺入前方不遠的地上。
  
  葉清溪不明白蕭洌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跟電視劇裡那種變態一樣,讓囚犯跑,自己就在後頭拿箭射殺著玩,就為了滿足自己那變態的狩獵與玩弄的掌控慾?如今她是走也是走,不走也是死?
  
  葉清溪等了會兒沒等到第三支箭射過來,終於鼓起勇氣轉過身來看向蕭洌,強笑道:「不知……不知表哥是什麼意思?」
  
  第三支箭確實沒有射出來,它依然掌控在蕭洌的手中,只要他願意,它隨時會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飛到她面前。
  
  「走啊,沒人攔著你。」蕭洌唇角微勾,那笑容如同葉清溪第一次看到他時那般殘忍。
  
  葉清溪忽然記了起來,那時候的那個宮女,也是被他按在水裡玩弄,不給她一個痛快的結束,只為滿足他那時的殘酷。
  
  葉清溪不知道他會不會射中自己,但她似乎別無選擇。她抿唇看了蕭洌一眼,一聲不吭地轉過身去,繼續往外走。
  
  箭一支支飛過來,葉清溪心知這是她無法掌控的,盡量讓自己冷靜,走得穩穩噹噹。
  
  可她是穩了,蕭洌的箭卻似乎亂了。有一箭穿過她的長袖,將她的衣衫穿了兩個洞,有一支箭釘在了她鞋尖上,她得蹲下將箭拔出來才能繼續前進。直到她快走出這個臨時作為射擊場的空地時,又有一箭飛馳而來,擦著她的面頰而過,帶起一串刺目的血珠。
  
  葉清溪驀地回頭,面頰上的鮮血蜿蜒而下,襯得她眼中的恐懼愈發鮮明。她只看了蕭洌一眼便忙收回了視線,飛快離開了此處。
  
  蕭洌怔怔地看著葉清溪離去的方向,忽然高高地揚起手中的長弓,用力地擲於地,滿臉憤怒地抬腳踩了上去,直把那把弓踩得滿是塵土,他才停下,對著那弓怒目而視。他包紮好的雙手此刻甚至有點點鮮紅滲出來,他卻全然不見。
  
  片刻後他像是從夢中醒來般驀地抬頭,隨後飛快地向葉清溪離去的方向追去。
  
  翠微正等著葉清溪,見她匆匆過來,面頰上竟然受了傷,面色大變,忙迎上來道:「葉姑娘,你這是……快,咱們先處理你的傷!」
  
  對一個女子來說,臉可是最要緊的,若是因此毀了容……翠微都不敢想像葉清溪會有多傷心絕望!
  
  「翠微姑姑,我要讓太后娘娘失望了。」葉清溪望向翠微,半是難過半是故意地說,「皇上誤會了,但又不肯聽我的解釋……他不再信任我了,甚至比最初還糟糕,恐怕以後難辦了。」
  
  翠微眉頭緊皺,片刻後說道:「這事晚點再說吧,總能有法子的。你臉上的傷可不能耽擱了。」
  
  葉清溪點點頭。對於臉上的傷,她唯一擔心的就是會感染,至於破相什麼的,她反倒沒那麼在意,如今她連小命都堪憂,還在乎什麼皮囊啊。
  
  翠微剛想攙著葉清溪去處理,忽然驚訝地看向她身後,隨即緊張地繃住了神經。
  
  葉清溪回頭,卻見前一刻還拿著弓箭射她玩的蕭洌正氣勢洶洶地衝她而來。
  
  翠微來之前受太后所託,如今見蕭洌竟似乎還不肯放過葉清溪,她忙擋在葉清溪跟前,匆匆說道:「皇上,請息怒,太后娘娘……」
  
  只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便被蕭洌不耐煩地往一旁推開。
  
  葉清溪驚得後退一大步。
  
  「誰允許你走的?!」蕭洌怒氣沖沖地瞪著葉清溪。
  
  ……不就是你嗎?
  
  葉清溪此刻也不知蕭洌玩的是哪一齣,是忽然改變主意不想讓她輕易抽身而退了嗎?
  
  「表哥……還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葉清溪小聲問道。
  
  蕭洌死死盯著葉清溪,她的模樣映在他的瞳仁中,猶如受驚的小獸般楚楚可憐。他抬手想去觸碰她傷著的左頰,卻見她躲閃地瑟縮了下。
  
  眼底壓抑的怒火瞬間被點燃,蕭洌的手驀地改了方向,垂下扯著葉清溪的衣領,怒火沖天地斥道:「你為什麼不解釋!我誤會了你,是不是?」
  
  葉清溪一臉迷茫地看著蕭洌,他扯著她的衣領讓她呼吸稍有些不暢,這麼近的距離,他的滔天怒意那麼清晰,壓得她呼吸不過來。
  
  所以說,她的專業水準果然還差得遠了,她根本沒想到蕭洌居然還能這樣……她都還沒有決定在報國寺期間要不要去討好蕭洌重新取得他的信任,他居然這麼快就主動跑過來了,一點不給她選擇的機會!
  
  「表哥……我、我喘不過氣來了。」葉清溪抓著蕭洌的手,一臉難受地看著他。
  
  蕭洌像是突然發現了自己動作的粗魯,急忙鬆開她,卻在她深吸口氣時,驀地抱緊了她。
  
  「清溪,你為什麼不解釋?你說啊,你說你並沒有想要拋下我,你說我便信了!你為什麼不說?」蕭洌急切又惱怒地低喊。
  
  葉清溪被他抱得真有些喘不過氣來,蕭洌還說她顛倒是非黑白,明明在這件事上最有天賦的人是他自己。他給她說話的機會了嗎?現在反倒來怪她。
  
  可她此刻也不好反駁他,這種時候跟他真沒有辦法講道理,這個啞巴虧她吃定了。
  
  「對不起,表哥。我以為你不會信的……」葉清溪低聲道,「那時候人太多了,我一眨眼你就不見了,我還去人群移動的方向去找你,找了很久,可沒有找到。我還以為我弄丟了你。對不起表哥,都是我不好。」
  
  蕭洌鬆開葉清溪,一臉驚喜地看著她的雙眼:「你說的都是真的對不對?你沒有騙我是不是?」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沒有騙表哥。」葉清溪一臉鄭重。
  
  蕭洌喜極,捧著葉清溪的面頰,似乎想要親下去,卻被葉清溪一下攔住,她又在蕭洌從驚訝到生氣前軟著聲音道:「表哥,我臉疼……」
  
  蕭洌這時才又注意起葉清溪臉上的傷來,他想碰又不敢,氣惱地說:「當時你怎麼不躲?」
  
  此刻葉清溪根本不打算跟他講道理了,她要是能躲早躲到他看不到的地方了!
  
  「對不起,我躲不開……」葉清溪一臉愧疚地低下了頭。
  
  蕭洌心疼地捧起她的面頰,忽然揚聲道:「快請大夫!」
  
  說完他便彎腰抱起了葉清溪,快步往前走去。
  
  葉清溪:「……」她傷的又不是腿,自己能走啊!
  
  她此刻也不敢跟蕭洌爭辯什麼,越過蕭洌的肩膀,她看到翠微正神色複雜地望著這邊。
  
  葉清溪很清楚,這邊發生的一切,翠微必定會事無鉅細地報告給太后聽,而如今翠微看到的這一幕,想來太后並不樂意見到。別說太后了,她自己也不想這樣的。
  
  如今葉清溪沒法跟翠微解釋什麼,只得給翠微送了個無奈的眼神,等著有時間時再好好說說。她沒什麼好跟翠微解釋的,她從來就沒什麼選擇權,但她總要讓翠微明白她的態度。
  
  蕭洌抱著葉清溪走得飛快,片刻後便回到了他的房間。他小心的將葉清溪在床上放下,握著她的手一臉疼惜地看著她面上的傷,微微嘆息著叮囑道:「清溪,以後別惹我生氣,我真的不想傷你。 」
  
  「是我不對,今後我一定盡快解釋清楚誤會。」葉清溪乖巧地應道。
  
  蕭洌滿意地摸了摸葉清溪的頭,此時他突然注意到她的髮簪沒了,突然站起來道:「我去找你的髮簪!」
  
  他才剛站起身,衣角就被葉清溪抓住了,她拿出之前在集市上他給她挑的梅花簪,仰著臉笑道:「表哥,你給我買的簪子在這兒。我怕弄丟了,就沒戴在頭上。」
  
  見自己送的東西被葉清溪如此珍視,蕭洌定定看著葉清溪,深邃的雙眸似要將她牢牢鐫刻,他喃喃著向她靠近:「清溪……」
  
  「皇上,住持來了!」外頭忽然響起通報的聲音,讓渾身緊繃的葉清溪驀地鬆了口氣。
  
  見蕭洌面上是被打斷的惱怒,葉清溪忙道:「表哥,我臉好疼,快請住持進來幫我看看吧。」
  
  蕭洌臉上未成形的憤怒便徹底消散了,他忙讓住持進來,站在床邊盯著住持的一舉一動。
  
  住持之前就被蕭洌嚇過,如今每次見了他也不多廢話,只是沉默著替葉清溪看了下傷口,簡單地跟葉清溪和蕭洌說了下沒事,便交代宮女該怎麼處置,隨後離開了。
  
  宮女在一旁替葉清溪處理傷口,蕭洌看了一會兒,忽然道:「你出去!」
  
  宮女立即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
  
  蕭洌便自己拿了被溫水浸濕的棉布,一點點輕柔地擦拭著葉清溪面頰上的血跡。
  
  他的動作難得的溫柔,然而自己的臉就被他捏手裡,兩人的身體因此而靠得極近,葉清溪無法讓自己放鬆下來。
  
  之前她還擔心哄不好蕭洌,這會兒她卻對於他的過早「被哄好」憂心忡忡。該不會「成親」「洞房花燭」之類的,又會被提上日程吧?
  
  「表妹你放心,住持說不會留疤的。若他騙你,我不會輕易放過他。」蕭洌大概以為葉清溪煩惱的是容貌問題,便出言安撫道,「即便真留了疤,表妹也不必太難過,誰敢說三道四,多看一眼,朕挖了他眼睛!」
  
  葉清溪:「……」不用這麼客氣了……
  
  「多謝表哥,留不留疤都沒事的。」葉清溪道,她還真怕蕭洌說得出做得到。
  
  蕭洌沉下臉道:「你這是在怪我?」
  
  「不是的,表哥!我不怪任何人,是我自己不好。」葉清溪忙道,他這變臉也太快了吧!
  
  誰知蕭洌卻抓著她的手往他臉上打:「你打我吧,表妹。是我失手傷了你,是我不好!」
  
  「不不,是我不好,表哥你別這樣。」葉清溪拼了命想把自己的手扯回來。她要真敢打他,說不定下一秒他就又會變臉了。
  
  可蕭洌卻不肯放開,他緊緊抓著她的手放在自己唇邊,竟毫無預兆地哭了起來:「是我不好,我不該傷了你。都是我不好,我當時也控制不住自己……表妹,表妹,你別生我的氣,不要不理我……」
  
  心累。
  
  葉清溪此刻有種作為精神障礙患者家屬和治療師的雙重無奈感。但她只讓自己的情緒生出了那麼片刻,便深吸口氣重新喚起力量。除了迎難而上,她還能如何呢?
  
  「不會的,表哥,我不生你的氣,也不會不理你的。」葉清溪反手握住蕭洌的手,神情真摯。
  
  蕭洌原本坐在床邊,傷心時身子縮成了一團,如今聽到葉清溪的話,他微微抬眸仰頭望向葉清溪,眼底還含著淚,面上卻笑了出來。
  
  「清溪,表妹……」他含淚帶笑,緩緩向她靠近。
  
  葉清溪像是並沒有注意到蕭洌的意圖,有些委屈地說:「表哥,我臉好疼啊。」
  
  蕭洌終於想起他本來是在幫葉清溪處理傷口的,她這一說,他便挺直了身體,繼續仔細地替她處理面頰上的傷。
  
  葉清溪暗地裡吐出一口氣來,好的嘛,「親親」這一關她還能勉強闖過去,就不知蕭洌還會不會提出成親什麼的……希望他趕緊給忘了吧,可萬一想了起來,「毀容」這個能當藉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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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生病

  很快,葉清溪臉上的傷便清洗過上了藥膏,又拿乾淨的布包好了。她不用看鏡子就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滑稽,布要固定只能在頭上纏一圈,因此她雖然只傷了面頰,卻像個傷了腦袋的重病號似的。
  
  蕭洌卻似乎完全不覺得她這副模樣有什麼好笑的,處置完傷口後神情便有些怔怔的。
  
  葉清溪猜不到他在想什麼,也並不想通過由他說明的方式知道,便故作驚訝道:「表哥,你的手出血了!」
  
  蕭洌先前射箭時用力就沒注意傷口,本就是草草包紮的,如今鮮血滲了出來,看起來觸目驚心。
  
  「表哥,我來幫你!」葉清溪從床這個高危之地翻身而下,緊張地說道。
  
  蕭洌下意識拉住了她。
  
  葉清溪望著蕭洌的雙眸道:「表哥,你幫我處理了傷口,這會兒輪到我幫你了。不要拒絕我,好不好?」
  
  蕭洌沒辦法拒絕這樣殷切期盼著的葉清溪,慢慢鬆了手,目光隨著她移動,見她走到門口吩咐了幾句,並沒有走出他的視線,他便覺得心安了不少。
  
  葉清溪能感覺到蕭洌的注視,但看就看吧,只要他不過來,她就能淡定自若地任由他看下去。
  
  在讓人再弄來乾淨的水和布之後,葉清溪又繼續磨磨蹭蹭地叫人準備膳食,事無鉅細地說明哪些食物不要做,哪些食物可以做。等說得差不多時,乾淨的水和布便準備好了,她讓人端進去,轉身回到蕭洌身邊。
  
  「表妹,讓你費心了。」蕭洌自然聽到葉清溪在門口詳細地叮囑人食物的事,並不知道她是為了拖延時間的他只當這是她對他的關心,心中自是熨帖無比。
  
  「應該的,表哥。」葉清溪笑了笑,「把手給我。」
  
  蕭洌乖巧地伸出了他的兩隻手。
  
  葉清溪拿剪子將染了血的布剪開,動作輕柔謹慎,時不時觀察蕭洌的表情看有沒有弄疼他,之後又細細地擦拭著他的雙手。蕭洌的基因很好,自小又養尊處優,那雙手纖長白皙,就是去做手模也說得過去。相比之下,葉清溪在這個世界的身體並非什麼富貴人家,手上的皮膚略有些粗糙,這還是她養了三個月的結果,跟蕭洌的手比是相形見絀。
  
  許久之後,葉清溪終於替蕭洌更換了藥膏,又將他的傷處仔細地纏了起來,免得蹭到什麼不乾淨的。
  
  在葉清溪專注地處理蕭洌的傷時,他只專注地盯著她。他的目光從她的額頭慢慢滑下,在她挺翹的鼻尖上停留了一瞬,又往下落到她紅潤的唇上。有意無意的,他幾次三番失敗於此,如今盯著看了會兒,渴望彷彿更強了些。他強迫自己挪開視線,往上回到她的眼睛上。她有一雙好看的眼睛,大而圓,明亮清澈,他能從她的眼裡看到一個清晰的自己。此刻她垂著視線,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的雙眸,他忽然記起被她盯著看時的那種悸動。
  
  在葉清溪最後繫好他手上的綁帶時,他忽然反手用力抓住了她的雙手,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手被握住,葉清溪心中警鈴大作。她就像是山林間被盯上的獵物,定定回望著蕭洌,身子僵硬,不同的是警醒的獵物會伺機逃跑,而她卻不能做出逃跑的舉動。
  
  就在蕭洌越靠越近時,葉清溪忽然覺得鼻腔裡有些發癢,忙撇開頭打了個噴嚏。這一打彷彿停不下來了,她隔一會兒就打個噴嚏,眼眶紅紅的。
  
  「表妹?」蕭洌起先有些茫然,過會兒見葉清溪不見停的,霎時緊張起來。
  
  葉清溪忙捂著鼻子退後了好幾步,隔著段距離斷斷續續地說道:「表哥,阿嚏!你、你別過來……阿嚏!」
  
  蕭洌當然不肯聽葉清溪的,他一步跨過二人間的距離要去碰她,可葉清溪一個矮身就躲過了他的手,飛快向外頭跑去。
  
  此刻葉清溪的心情正如她飛奔的身姿般雀躍,她還正愁該怎麼跟如今的蕭洌相處呢,結果瞌睡就送來了枕頭。「毀容」說不定還擋不住他,但生病總可以了吧?而且在這事上,她是有天然盟友的。
  
  葉清溪跑出了房間,見翠微在不遠處,她忙跑了過去,一下子躲到她身後。
  
  翠微自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見葉清溪後頭蕭洌追了過來,還當葉清溪又一次惹惱了蕭洌,忙身子一挺站在葉清溪跟前。
  
  此時葉清溪開了口:「翠微姑姑,我似乎是病了,我不願把病氣過給皇上,還請姑姑幫忙攔著點!」
  
  翠微作為太后的心腹,自然知道葉清溪陪著蕭洌過來是做什麼的,如今京城內天花零星有爆發,雖尚不嚴重,可誰知今後會如何?皇上從未得過天花,萬一被感染了,那可是危及國祚的大事。葉清溪說她病了,雖然還不知是什麼病,但小心些總沒錯的,無論如何她都要攔著皇上!
  
  「你讓開!」蕭洌一看到翠微就沒什麼好臉色。
  
  葉清溪躲在翠微身後,倒也不會讓翠微一人獨自單挑蕭洌,遮擋著自己的口鼻在翠微身後對蕭洌道:「表哥,我病了,許是出去了一回被人過了病氣。我不能再將病氣過給你,在我病好前,表哥還是離我遠些吧!」
  
  「我不怕!」蕭洌急急道。
  
  「可是我怕啊,表哥!我不想成為一個罪人。」葉清溪低聲哀求道,「表哥,別讓我為難好不好?過幾天我病好了再去陪表哥。」
  
  「不行!」蕭洌卻不肯鬆口,「我身強體壯,你的病氣過不到我身上。」
  
  翠微道:「皇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前幾日您才大病初癒,身子還弱著,可千萬不能冒險,別辜負了葉姑娘的一番心意。」
  
  「對啊表哥,若是你因我而生了病,我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還怎麼有臉待在你身邊?」葉清溪情真意切地懇求道,她這話也不算太誇張,她是來給蕭洌治病的,要是不但沒治好他的病,反而把自己的病傳染給了他,怎麼都說不過去啊。
  
  「你不會將病氣過給我。」蕭洌肯定地說。
  
  「皇上,請您三思啊!」翠微說著,給一旁的徐威使了個眼色。
  
  徐威看蕭洌跟葉清溪二人僵持,其實不大願意摻和一腳,可他畢竟身上有職責在,得了翠微的眼神暗示,他也顧不得太多,畢竟皇帝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陛下,葉姑娘的病看著過兩日便能好了,您只消等上幾日便好。」徐威道,「您的身體最是要緊,還請您三思!」
  
  眼看前面擋著的翠微和徐威二人不肯讓開,蕭洌面上的戾氣越來越重。
  
  「你們都不肯讓開是不是?」蕭洌怒斥一聲。
  
  葉清溪看看僵直身體一動不動的翠微和徐威,心中嘆息不止。要是一般人,她用自盡來威脅大概能將人勸退了,可對面是蕭洌,她如今明白「拋棄」對他來說個違禁詞,她自然不敢拿「自盡」這種赤裸裸的在他看來是「拋棄他」的舉動來威脅他後退了。
  
  「表哥……」葉清溪淚眼汪汪地看向蕭洌。
  
  蕭洌神情一滯,忙伸出手來:「表妹,你過來,我不怕的。」
  
  「表哥,我不想害你啊,你就成全我吧……」葉清溪又打了個噴嚏,眼眶更紅了,再配上她淒涼的語氣,聽得人揪心不已。
  
  「表妹……」蕭洌見葉清溪這個模樣,也有些不忍心了。
  
  葉清溪看出蕭洌的動搖,忙再接再厲道:「表哥,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一定盡快好起來,不讓表哥擔心。」
  
  蕭洌看了眼擋在他和葉清溪之間的徐威和翠微,再看向滿臉期待難過的葉清溪,又猶豫了許久,才終於點了點頭。
  
  「好,我不過去。但你們,必須給朕照顧好清溪,若有一點閃失,朕唯你們是問!」蕭洌對徐威和翠微二人厲聲道。
  
  徐威和翠微見蕭洌終於妥協,心中大石紛紛放下,各自應是。
  
  雖說蕭洌答應了葉清溪不過去,可也死活不願意就此離開。他頂多就是願意跟葉清溪保持一定的距離,看徐威讓人把住持請來,又請住持為葉清溪把脈,等住持說葉清溪是偶感風寒,需臥床休息幾日,也不曾離開。
  
  葉清溪躺上了床,她稍微一偏頭就能看到房門處站著的蕭洌,他就筆直地站在那兒,盯著她看,彷彿她隨時就會消失似的。
  
  ……這是鬧哪樣啊!
  
  葉清溪心中無奈極了,她此刻開始咳嗽起來,趁著剛咳好還沒開始下一波,遙遙對蕭洌道:「表哥,你快去歇息吧,我沒事的。」
  
  蕭洌道:「我就守在這兒。」
  
  有皇帝給自己守夜的這種待遇,真是……完全不想要啊!
  
  「表哥,見你如此辛苦,我內心惶恐,只怕病好得更慢……」葉清溪道,「表哥,我真沒大礙,你別守著我了,你要是因此受累生了病,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葉清溪說完就是一陣快把心臟都要咳出來的劇烈咳嗽,等暫且停下時,她喉嚨痛得要死,因缺氧而頭暈眼花,真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掉了。
  
  「表妹!」蕭洌見葉清溪如此難受想要靠近,卻被他身邊的徐威攔住了,他惡狠狠地瞪了徐威一眼,到底沒有再上前,只是露出了一副感同身受的痛苦模樣,最終還是退後了一步,又一次叮囑道,「清溪,你好好歇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蕭洌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而被病魔侵襲的葉清溪頓時覺得身體彷彿輕鬆了許多。
  
  葉清溪讓其他人都先出去,只留下了翠微。
  
  「翠微姑姑,麻煩您盡快跟太后說一聲,我這邊已經快頂不住了。」葉清溪咳了好幾聲,一臉為難道,「沒有太后坐鎮,我根本毫無辦法。」
  
  翠微皺眉想了想道:「葉姑娘來之前,除了太后娘娘,再沒有人能讓皇上如此……如此聽話。奴婢覺得,葉姑娘似乎是低估了自己。」
  
  葉清溪一直覺得,是太后高估了自己,她被逼走到如今這一步,下樑山這種好事是想也別想了,晚點被弄死都算是老天開眼了。
  
  「翠微姑姑,今日您也看到了,您真覺得皇上是聽我的話?」葉清溪道,「這不過是假像罷了,皇上於我是移情作用……」她知道翠微聽不大懂,也不太想解釋太多,便簡單地說道,「他對我的情,並不像如今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是男子對女子的傾慕之情,不如說,我是他在溺死前所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別無選擇。」
  
  翠微確實不太懂葉清溪的話,但她大概明白,葉清溪是想說,皇上對她的情十分脆弱,不知什麼時候便會被打斷吧。
  
  「但至少如今,皇上是聽你話的。」翠微想到太后為皇上熬白的頭髮,鄭重道,「至少如今,請葉姑娘多想想太后娘娘的期盼。」她頓了頓,再道,「不過,葉姑娘的話,奴婢自然會為葉姑娘傳到。」
  
  「多謝。」葉清溪笑了笑。她當然沒指望說服翠微就此相信自己的無能為力,但至少她已經將她的態度表達出去了。她覺得,一定沒有治療師像她一樣苦逼,一是被自己的內心所譴責,沒有金剛鑽偏攬下了瓷器活,二是要跟患者玩心眼,要讓他信任她又不能真讓他對她怎樣,三是要提防患者家屬,要是太后以為她藉著治療之便對她兒子下手,那即便是同鄉,她的未來也是一片黑暗。
  
  葉清溪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一個黑色的盒子中,光明的康莊大道?不存在的。她甚至只能給自己找個狹小的棲身之處,能苟延殘喘就不錯了,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她還能如何?
  
  等送走翠微之後,葉清溪獨自吃了點東西,便躺下倒頭就睡。今天她往人群裡鑽了那麼久,後來害怕蕭洌走丟了,回來後害怕他對她發火,再後來害怕他會拿箭射死她,不生病才是奇怪的吧?
  
  她此時還忍不住有些擔心蕭洌,他也在人群裡擠了那麼久,手上還有傷,萬一也感染了什麼病那可就真的太糟糕了。
  
  在一片胡思亂想之中,葉清溪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因為身體不舒服,又時不時會咳嗽幾聲,葉清溪睡得很不安穩,處於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一時醒不過來,又無法真正睡去,真是相當難受。
  
  不知什麼時候,葉清溪忽然感覺到房間裡似乎有些異樣。她心中一跳,忽然就從半夢半醒間逃了出來,只是好一會兒她才確認這不是她在做夢。
  
  下一刻,她感覺自己身邊忽然陷了下去,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她身邊。
  
  ……鬼?
  
  即便身為一個堅定的唯物論者,葉清溪在一剎那也因恐慌而閃過古怪的念頭,她心臟跳得飛快,身子卻因恐懼而僵在那裡無法動彈。
  
  ……不,當然沒有鬼。
  
  那麼是刺客?還是別的什麼?
  
  耳邊的呼吸聲雖輕,但卻極有存在感,葉清溪在夜色中瞪大了雙眼,只覺得時間過得是那樣慢,直到她放在被子外的手被什麼東西捉住。
  
  那似乎是一隻溫暖的,屬於人類的手。
  
  「……表哥?」葉清溪突然出聲問道。她並非對蕭洌熟悉到這種地步,只是握著她的那隻手上,纏著綁帶。
  
  「表妹,是我吵醒了你?」黑暗中,蕭洌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內疚。
  
  「不是,我只是不太舒服,睡起來很不安穩,容易驚醒。」葉清溪說著,又咳嗽了幾聲,等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她又問道,「表哥,你怎麼這時候過來? 」
  
  「已經過了子時了。」蕭洌回得理直氣壯。
  
  葉清溪想起他走之前說的「明日來看你」,頓時一陣無語。真虧他能想到啊!
  
  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說了幾句葉清溪才驀地想起最要緊的事,忙要掙脫蕭洌的手推他:「表哥,你不是答應過我的嗎?快回去!」
  
  蕭洌不吭聲,任由葉清溪將他的手掙開,但很快他又摸了回來。
  
  「表哥?」葉清溪不見蕭洌回話,停下動作喊他。
  
  蕭洌就在她身邊,又靜默了會兒才說:「表妹,我以為你是為了躲我才裝病騙我。」
  
  葉清溪呆那兒不吭聲了。蕭洌他,居然還有這樣的想法?那要是她當時並沒有生病,真的裝病騙他,那此刻她不就已經被戳穿了?
  
  葉清溪在這一刻冷汗直冒。她一直對自己說,不要小看蕭洌的智商,不要小看蕭洌的心眼。可她還是被他迷惑了,他白日裡做出的那種模樣,雖然她並不喜歡,可難免會下意識地降低戒心,以為他就是他所展現出來的那種為愛瘋狂的模樣——即便那是他自己欺騙自己的結果。
  
  可誰又能想到,他竟然會大半夜的偷偷跑來看她是不是真生病了?
  
  那麼他這會兒直說出他的「以為」,又是為了什麼?以此試探她?似乎不是。或者說,在某些方面,他有一種奇特的純粹之處。他根本就不擔心說出自己的陰暗猜測會產生什麼讓他無法接受的結果。
  
  「表哥……你怎麼這麼傻?」即便在黑暗中,葉清溪也像是怕被蕭洌察覺她神情中的那一絲異樣,微微向他的反方向側過頭,「即便是懷疑什麼,你也不該如此冒險。表哥,你快走吧,趁著病氣還未過給你……有什麼話明日,不,天亮了再說也是一樣的。」
  
  「不,我等不到天亮了。」蕭洌朝葉清溪這頭挪了挪,一口回絕了她的提議。
  
  「表哥,我要叫人進來了。」葉清溪提醒道。反正她的所謂名節早沒了,被人知道蕭洌大半夜溜進她房間算得了什麼呢?
  
  「不要。」蕭洌飛快地說道,他這兩個字一點都不強勢,反而像是小孩子撒嬌似的,又充滿了委屈的味道。
  
  葉清溪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表哥,我真的不想你也生病,不要讓我為難好嗎?」
  
  「……好。」蕭洌應了一聲,葉清溪身邊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後他說,「我在床的另一頭,夠遠了。」
  
  葉清溪:「……」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葉清溪這會兒實在難受,耐心比健康時直線下降,她手撐著床板剛要坐起來,便聽床的另一頭蕭洌低低的聲音傳了過來:「表妹,你是真的願意嫁給我,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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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23:29:07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倒下

  屋內黑暗,葉清溪也面對著床外側,她不知道蕭洌此刻的神情,然而就是在這樣安靜、視覺發揮不了作用的環境之中,她的聽覺似乎更敏銳了些。蕭洌的聲音裡似是帶著不確定的恐慌,每一個字的發音都很輕,卻又像是用盡了力氣般鄭重。
  
  她知道他在憂懼,她知道他的憂懼在他自己看來絕不是假的,甚至於他來說不啻於天塌下來的恐懼,她知道他的依戀雖是移情但也真的不能再真……
  
  她有許許多多該同情他的理由,她過去,現在,乃至此刻都是同情他的,可除此之外,有什麼東西皸裂了,裡頭藏著的火焰突然熱烈地奔湧而出。
  
  是啊,太后虧欠他所以百般補償他,宮裡人與他身份有別個個懼著他捧著他哄著他,可她並不欠他的啊!然而他對她冷言冷語,調戲她威脅她恐嚇她,掐她脖子,用箭射她,最後還要從她這兒得到安慰?!憑什麼啊!
  
  或許是生病導致的脆弱,這一刻葉清溪差點崩潰,差點就想不顧一切地大喊,不對!她不願意!
  
  她只想回到包子舖去,每天什麼都不想,做個賣包子的包子西施,不用整日裡考慮太多,天天憂心辜負他人的期望,日日煩惱自己的小命。
  
  可終究不過是「差點」而已。
  
  葉清溪深深地吸氣,再吐氣,將自己湧上喉嚨口的哽咽吞了回去,咽了下口水,也將自己的委屈不平都咽了回去,盡量心平氣和地回道:「當然是真的,表哥你別多想了。快回去吧,我真不願把病氣過給你。」
  
  蕭洌原本「聽話」地離葉清溪有些遠,此刻聞言立即飛快地湊了過來,欣喜地說: 「表妹,我好歡喜……」
  
  他又一次握住了葉清溪的手,她驀地一僵,忽然揚聲道:「表哥,你快出去,你可不能也病了!」
  
  葉清溪的聲音立即驚醒了外頭守夜的宮人,而原本蕭洌和她的房間就在隔壁,因此守著蕭洌的徐威等人也聽到了動靜,不過片刻,葉清溪的屋子裡便湧入了不少人,屋子裡登時一片亮堂。
  
  葉清溪抓著被角縮在床頭角落,蕭洌半跪在床上,一隻手正抓著她的手,此刻二人正雙雙瞪著眼睛望著眾人。
  
  「……皇上?」一個宮女遲疑地望著本不該出現在這兒的蕭洌,要不是這會兒人多,她都快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葉清溪趁著蕭洌呆怔的功夫掙開他的手下了床,撐著牆壁遠遠地走到一旁,回身看向蕭洌道:「表哥,你的問題我已回你了,你快回去吧。」
  
  這會兒她也半點想解釋或者掩飾蕭洌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意圖都沒有,就當她是破罐破摔了吧。
  
  「清溪。」蕭洌怔怔看著葉清溪,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終於慢慢從床上挪了下來,在發現葉清溪正戒備地盯著他時,他有些黯然,緩步向外走去。
  
  只是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回頭,竟笑得一臉燦爛:「表妹說的,我都信。」
  
  這次說完後,他便再沒有停留,似是心情極好地離開了。
  
  葉清溪慢慢坐回了床上,宮人們忙忙碌碌,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有人為了失職而請求她的寬恕。葉清溪不想苛責什麼,溫聲安撫了幾句什麼都沒計較。沒一會兒翠微也過來了。葉清溪勉強打起精神,跟翠微簡單說了說,之後便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第二天,葉清溪醒來後愈發難受,根本不想下床,便繼續躺著睡了。但人太難受,又有心事,她不太睡得著,恍惚間好像看到蕭洌進來過,但他並沒有來打擾她,她便又閉眼迷糊起來。
  
  直到這天傍晚,睡夠了的葉清溪才終於清醒了不少,她此刻肚子空空,胃口卻不大好,但為了自己的身體,她只能強迫自己吃點東西。
  
  葉清溪吃完飯後,翠微也過來了,她為葉清溪倒了溫水,坐在她床邊擔憂地說:「葉姑娘,你這病來勢洶洶,真是苦了你了。好在你處事果斷,皇上看著並未得病。」
  
  葉清溪心道,蕭洌豈止病了,還病入膏肓,只不過那病是腦子裡的,他們當然看不出來。
  
  「為了太后所託,我萬死不辭。」葉清溪笑了笑,半點不提蕭洌。
  
  翠微道:「雖說太后的事也要緊,但若沒個健康的身子,又如何能好好地替太后打算?葉姑娘且先不必想太多,將身子養好了,才好繼續前事。」
  
  葉清溪笑了笑:「我曉得的。」
  
  二人正說著話,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翠微皺了皺眉,讓葉清溪先歇著,她快步走了出去。
  
  葉清溪側耳聽去,外頭不只是喧鬧那麼簡單,似乎還有呼喊救命的聲音,她心頭一跳,莫非蕭洌精力無處釋放,又開始亂來了?
  
  葉清溪此刻雖不太想面對蕭洌,可到底不願意見蕭洌發病後殺人,她披上件外衣,慢慢走到了屋子門口,向外看去。
  
  只見屋子前的空地上,蕭洌正手持著一根鞭子惱怒地揮舞著,而他的面前,一個宮女正蜷縮成一團,叫得撕心裂肺,不停求饒,她的衣服被打破了不少,全身傷痕累累。更遠處,所有的宮人噤若寒蟬,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翠微先葉清溪一步出來,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她如今被蕭洌不待見,自然不好出頭,況且她是被太后派來護著葉清溪的,旁人被蕭洌如何,她並不願插手,正如同她在宮裡時做的那樣,只當沒看到。
  
  翠微轉身要回去,卻看到了扶著門框而立的葉清溪,她頓時一怔,隨即快步走過來。
  
  「葉姑娘,別著涼了,快回去吧。」翠微勸說葉清溪。
  
  葉清溪沒動,側頭看向外頭,皺眉問道:「發生什麼了?」
  
  「一個宮女不守規矩,被罰了。」翠微隨意地回道。她雖然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不就是那麼回事嗎?皇上雖殘暴不講道理,可也不是會隨便動手的,想來便是那宮女做了什麼,才有瞭如今的懲罰。
  
  「她快被打死了。」葉清溪說著看向親自施以刑罰的蕭洌,他看樣子是真被氣狠了,一下下毫不留情,要不了多久,那宮女真的會被活活打死的。
  
  蕭洌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忽然側頭看了過來,正好對上葉清溪的視線。他忙丟下手裡的鞭子快步走過來,面上已帶上喜色,然而不過走了幾步,他忽然停下腳步,揚聲道:「表妹,我不會過去的,你別躲。」
  
  翠微讓到一旁,蕭洌這才看到一個完整的葉清溪。她還在病中,面色蒼白憔悴,彷彿瘦了許多,必須撐著門框才能勉強站穩,這副柔弱的模樣映入蕭洌眼中,他慌忙問道:「表妹,你可好些了?」
  
  葉清溪點頭道:「表哥放心,我好多了。」
  
  蕭洌立即便眉開眼笑:「那便好。」
  
  他耳中忽然聽到了身後的呻吟聲,頓時眉頭一擰,氣憤地說:「表妹,這賤人竟然想裝成你的模樣來勾引朕,真是氣死朕了!就憑她,也敢學你!」
  
  葉清溪沒想到這回蕭洌動手竟還跟她有關,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從這個位置她看不到那個宮女的模樣,只知道那人衣衫凌亂,鬢髮散開如同瘋子般,狼狽地匍匐在地,絕望地啜泣著,聲音低不可聞。
  
  葉清溪忽然心有戚戚焉,她總覺得,哪一天她或許也會變成這樣,或許比這還慘。
  
  「表哥,饒了她吧。」葉清溪道,「好吵啊。」
  
  蕭洌一愣,隨即懊惱道:「是我的不是,竟讓她吵到了表妹。」
  
  他轉頭陰狠地盯著那宮女,正在想該怎麼處置她才好,便聽葉清溪道:「表哥,這兒畢竟是佛門清淨地,不好殺生見血的。你便放了她吧。」
  
  蕭洌還在猶豫,葉清溪又道:「就當是為我積德行善了。」她說著便又咳嗽了幾聲。
  
  聽到葉清溪這麼說,蕭洌再也不想該怎麼處置那宮女了,他擺擺手示意徐威把人帶下去,又叮囑道:「可別讓她死了。」
  
  「是,皇上!」徐威領命,看了葉清溪一眼,心裡已經有了成算。在一個內侍耳邊叮囑了幾句,他又趁著幾人過來把人抬起時在那宮女耳邊小聲道:「算你命大,有葉姑娘替你求饒,以後可別再有那樣的心思了!」
  
  那被打得快死了的宮女連連點頭,亂糟糟的長髮一晃一晃的,她怎麼敢再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怪只怪她先前不是乾清宮伺候的,不知皇上真實的性情,見這幾日皇上對葉姑娘的寵溺,又仗著她自己與葉姑娘有三分相像,竟膽大包天想著賭一把去勾引皇上,誰知勾引不成,反倒差點丟了性命。她真的再也不敢了!如果能活下來,她今後定會規規矩矩的,不亂看不該看的哪怕一眼!
  
  葉清溪見徐威把人帶下去之前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稍稍放心下來。她還在病中,實在沒什麼力氣,但在回去之前,她望向蕭洌輕輕笑了下:「表哥,我很快就會好了,你等我啊。」
  
  「好,我等你,你一定要盡快好起來!」蕭洌連連點頭,得到葉清溪的正面積極回應,對他來說大概是現階段最高興的事了。
  
  葉清溪還沒回到自己的床上就一頭栽倒,幸虧翠微緊跟著她進來,一把扶住了她,又小心地將她放在了床上,替她蓋好被子。
  
  「我沒事,翠微姑姑,你先去歇息吧。」葉清溪對翠微笑了笑。
  
  翠微忽然覺得有些心酸,掖了掖她的被角,輕聲道:「好,你也要早些好起來。」
  
  葉清溪在跟蕭洌說自己很快就會好了時並沒有想要立什麼flag ,但這病來得詭異,她以為自己馬上就會好時,病情卻漸漸變得更嚴重了。
  
  接下來的幾天,葉清溪發了燒,迷迷糊糊間也不知有哪些人進進出出,更不知別人給她灌了些什麼,她有時候感覺自己醒了,卻什麼都看不到,一切的顏色形狀在她偶爾睜開的眼中都成了光怪陸離的夢境,她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虛幻。
  
  也不知在沉重的泥淖中掙扎了多久,這一個晚上,葉清溪終於真正睜開了雙眼,但她只是呆呆凝望著上方的帷幔,一時間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沒有真正醒來。
  
  許久之後,喉嚨裡的乾渴擊敗了她,她想要撐起自己,卻覺得四肢綿軟無力,呼吸也成了一種沉重的負擔。
  
  「有人……嗎?」她竭盡全力開口,卻發覺自己的聲音很是沙啞,實在是難聽得很。
  
  「葉姑娘?」一個陌生的女聲忽然響起,隨即葉清溪便看到了視野中出現的大頭,那宮女見葉清溪真醒了,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葉清溪也沒太在意,等再次看到人時,便是她所熟悉的了。
  
  翠微眼睛微紅,見葉清溪終於醒來,她不由得臉上帶了笑,又匆忙吩咐宮人小心將葉清溪扶起,替她端來溫水和清淡的流質食物。
  
  一杯溫水下肚,葉清溪感覺自己活了過來,忍不住問道:「我這是睡了多久?」
  
  「整整五日。」翠微心有餘悸地說,「住持說,要是這兩日再不醒來便……還好你吉人自有天相,挺了過來。」
  
  葉清溪聽翠微這麼說也有種撿回了一條命的僥倖感,再艱難她不也努力到現在了嗎?怎麼能被疾病打倒呢?她還要好好活著治好蕭洌的病,今後獲得封賞成為白富美的!
  
  「還好我命大。」葉清溪恢復了些力氣,摸了摸胸口慶幸地說。
  
  而直到此刻,她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奇怪地問道:「皇上呢?」
  
  「皇上他……情況不大好。」翠微咬著下唇道,她難得做出這樣情緒化的小動作。
  
  葉清溪一怔,結果她千防萬防,還是沒能阻擋病魔對蕭洌的侵襲?她醒了,他卻倒了?
  
  「他怎樣了?」葉清溪一時情急,抓住了翠微的手問道。
  
  翠微搖了搖頭:「葉姑娘自己去看看便明白了。」她頓了頓,有些猶豫赧然的模樣,「你剛醒還體虛著,本不該此時讓你勞累,然而奴婢實在是擔心皇上,只能再辛苦葉姑娘了。」
  
  「辛苦我?」葉清溪終於意識到她可能誤會了,如果蕭洌真被她感染了,她可是束手無策的,翠微說要辛苦她,那麼說來,蕭洌還是精神上的問題?
  
  「我去看看。」葉清溪說著便讓人替自己更衣。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職業道德,她雖然專業水準不行,但她敬業啊!雖說在以專業水準不行為大前提下的敬業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在葉清溪穿衣服時,翠微簡單地跟她說了下這段時間的事。葉清溪剛倒下的那會兒,蕭洌還乖乖聽葉清溪的話,不敢輕易靠近,但到了第二天見她還不醒來後,他就急了,跑到房間門口盯著她看,不知在自語些什麼。又過了一天,他不顧旁人的阻攔,來到了她的床邊,甚至握著她的手,不知呢喃了些什麼。而就在昨日,他不過來了,卻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猶如失了魂似的。
  
  翠微昨日觀望了一日,直到剛才她剛決定先派人去通知太后時,葉清溪便醒了過來,因此這事她便暫時壓下,指望著葉清溪這兒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葉清溪只是聽著,並沒有給出什麼回應,而在心裡默默地思索著。之後,她在宮人的攙扶下來到了蕭洌的房間前。
  
  「表哥,我是清溪。你在嗎?我進來了?」葉清溪敲了敲門,低聲問道。
  
  裡頭沒有聲音,葉清溪等了會兒再次敲響房門:「表哥,你不說話的話,我進來了。」
  
  「不、不!你不要進來,朕不許你進來!」裡頭忽然響起蕭洌驚慌失措的聲音。
  
  葉清溪有些驚訝,她本以為聽到她的聲音,蕭洌會衝過來開門的,畢竟從翠微的描述來看,蕭洌是因為她昏迷不醒才發病了,但他這反應怎麼都跟她的預計對不上,聽他的聲音,像是在害怕著什麼。
  
  莫非他在裡頭乾什麼壞事,怕她看到了,所以如此慌張?
  
  葉清溪推了推門,門是鎖著的,她自然推不開。
  
  「表哥,你在忙嗎?那我就在外頭等你,你好了便來開門吧。」葉清溪緩聲說道。她剛醒來實在沒太多力氣,話說得又慢又吃力,聽起來沒什麼精神。
  
  「不,你走,朕是不會開門的!」蕭洌又一次毫不猶豫地喊道。
  
  葉清溪緩緩皺起了眉頭,現在聽來,他倒不像是在幹什麼事怕被她撞破,而是單純的不想讓她進去?
  
  難道說,曾經她以為很難消除的移情作用,這會兒竟然出乎意料的沒了?
  
  想到這種可能,葉清溪不知自己該開心還是不開心。但她並沒有下定論,而是繼續不依不饒地敲了門:「表哥,你不開門,我也不會走的。」
  
  門內忽然安靜下來,在葉清溪想著是不是要再說點什麼時,門內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你走啊!朕不要跟你道別,你走開!不許走,朕不許你離開!」
  
  即便是隔著一道門板,葉清溪依然清楚地聽到了蕭洌聲音中的恐慌和哽咽。他的話聽起來語無倫次,又說讓她走,又說不讓她走的,可葉清溪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以為她大概是幽靈之類的東西,是來跟他告別的,他就天真地以為,只要他不開門,不跟她道別,她就不會走了。
  
  「表哥,我不是你以為的任何東西,我是活的,你認識的那個清溪表妹,我醒來了,並不是來跟你說再見的,你開門吧。」葉清溪有些累,抵著門板溫聲道。
  
  「你別想騙朕開門,朕是不會相信你的鬼話的!」蕭洌兀自不信,大聲地斥道,「你走開,不然朕不會饒過你的!」
  
  此刻翠微也從葉清溪的話裡明白了蕭洌的意思,在一旁幫腔道:「皇上,奴婢是翠微,方才葉姑娘醒了過來,並非什麼鬼魅,皇上不必憂心。」
  
  「滾!你們這些壞東西!滾!」蕭洌的聲音突然變得悶悶的,彷彿是他將自己埋進了被子裡。
  
  翠微看了眼葉清溪,面上浮現無奈之色。
  
  葉清溪抓著宮女的手往後退了退,轉頭對一直插不上嘴的徐威道:「徐大人,便麻煩您將門撞開了。」
  
  徐威猶豫了片刻,心道,他這可是為了皇上的身體著想,是護駕,想來皇上不會責備他的。於是他立即吩咐人過來,集體撞門。
  
  這房門不過薄薄一層,幾人一起用力撞了幾次之後,這房門便在蕭洌的尖叫聲中被撞開了。
  
  葉清溪在宮女的攙扶下走進去,只見那張大床上,一個毛毛蟲似的鼓起正在瑟瑟發抖。
  
  「你們都先出去吧。」葉清溪對翠微和徐威笑了笑。接下來哄蕭洌的這一面,總不能讓那麼多人都看到了,對他這個皇帝影響不好。
  
  二人倒都挺信任她,翠微捏了捏葉清溪的手給了她些許鼓勵後,便與徐威一道退了出去。
  
  葉清溪慢慢挪到蕭洌的床邊,本想蹲下的她一個沒蹲穩,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想爬起來,卻實在用不上力,最後只得就地坐了,拍了拍那名為蕭洌的毛毛蟲式鼓起。
  
  「表哥,你快出來吧,別跟小孩子似的。」沒別人在,葉清溪哄蕭洌跟哄孩子沒什麼兩樣。
  
  「不出來!你走開!」蕭洌悶悶的聲音傳來。
  
  「表哥,你不擔心我嗎?真不想看看我有沒有病瘦了?」葉清溪循循善誘。
  
  「不用看我便知道,你瘦得都快皮包骨了!」蕭洌不肯接茬。
  
  葉清溪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雖然沒蕭洌說得那麼誇張,但在床上躺了那麼多日,吃東西都是人灌進去的,再加上疾病對她的消耗摧殘,她自然瘦了不少。
  
  她換了策略,輕聲道:「表哥,不如這樣,我把手伸進去,你摸摸看,我是不是還熱的。」
  
  裡頭的人似乎在猶豫,片刻之後,被子底下展開了一個很小的洞:「……手。」
  
  葉清溪忍不住莞爾,蕭洌有時候真的是跟孩子一樣,傻得可愛。
  
  她沒有驚嚇到他,只是慢慢將手伸進了被窩裡面。
  
  被子裡很暖和,葉清溪往裡伸了伸後似乎還感覺到一陣濕熱,她頓了頓,了然,那應當是蕭洌的呼吸吧。
  
  隨後,是一陣小心翼翼的試探性觸碰,最後她的手被人緊緊抓住了。
  
  「真的是表妹?」蕭洌人還躲在被窩裡,只怔怔地問道。
  
  「是我。」葉清溪道,「表哥不必害怕,有表哥在,清溪自然不會有事,閻王也不敢拿我,我好好的就在這兒呢。」
  
  面前的被窩漸漸掀開一個角,蕭洌躲在暗處的臉終於漸漸出現在葉清溪眼前。
  
  在葉清溪生病臥床期間,消瘦的人豈止她一個,蕭洌的臉原本有著恰到好處的肉感,沒有嬰兒肥,可這麼擔憂了幾日後,他的面上顯出尖銳的輪廓來,若是太后此時在此,怕是要心疼死了。
  
  「表妹?」蕭洌沒敢把被子全部掀開,警惕地望著她。
  
  「是我。」葉清溪又應了一聲。
  
  蕭洌喉結滾動了下,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她雖然清瘦了許多,卻正淡淡笑望著他,彷彿從未離開。
  
  眼睛漸漸變得濕潤,然而片刻後蕭洌卻冷冷瞪著葉清溪道:「你又一次打算拋下我。」語氣充滿了控訴和指責。
  
  葉清溪即便此刻心裡再無語,也不會當面嘲笑或反駁蕭洌的話。這是他的心結,在他對她還有移情作用時,即便哪天她死了,他也會因為她拋下他而恨她吧。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葉清溪將所有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盡量柔和地說,「我知道表哥還在等我,所以我不敢跟閻王走,我回來了。我不會離開你的,表哥。」
  
  「真的?你真的沒想離開我?」蕭洌眉頭一挑,懷疑又暗含期待地看著葉清溪。
  
  「沒有,一次也沒想過。」葉清溪道。
  
  見葉清溪回得毫不猶豫,蕭洌面上的寒霜終於漸漸褪去,他像是才想起自己之前面對葉清溪有可能死時有多害怕,驀地掀開被子坐起身,又將葉清溪拖上床,死死地抱住了她。
  
  「我真的以為你又要拋下我了。」蕭洌難過地說,聲音裡還帶著哭腔。
  
  葉清溪糾正他:「沒有『又』,表哥,上回是誤會。這回也是。」
  
  「嗯。」蕭洌帶著鼻音應了一聲,緊抱葉清溪的手臂纏得更緊。
  
  葉清溪一開始沒有阻止他,反正她很清楚,她根本阻止不了。但漸漸他的力氣有些沒數了,她覺得喘不過氣來,只得推了推他道:「表哥,我快被你勒死了。」
  
  蕭洌驚地驀然鬆手。
  
  「表妹,你沒事吧?」他緊張地打量著她,生怕自己傷到了她。
  
  葉清溪摸了摸自己臉上已經結痂的傷口,笑道:「沒事。」除了她這毀容的臉。在她昏睡期間,她這兒的傷口已經慢慢癒合了。
  
  蕭洌也注意到了葉清溪的小動作,眼色微微一黯,也下意識地摸上了她的面頰。
  
  「有點癢,已經不痛了。」葉清溪注意到蕭洌的眼神,先一步說道。
  
  「哦。」蕭洌應了一聲,他像是不滿足於此,手緩緩下移,在她略顯蒼白的唇上輕輕觸碰,喃喃道:「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
  
  葉清溪抓著蕭洌那位置曖昧的手,將他的手握在手中,正色道:「表哥放心,我命大,不會那麼輕易死的。」
  
  「嗯,嗯!」蕭洌盯著葉清溪看了許久,像是看不夠似的,他臉上漸漸綻開欣喜至極的笑容,卻語出驚人,「要是表妹不在了,我也不想獨活了。」
  
  葉清溪有些心驚,也不知蕭洌這話是真是假,若是假,他自己知不知道?若是真,這是不是預示了什麼她所不知道的情況?
  
  葉清溪畢竟不是真正跟蕭洌兩情相悅心心相惜的表妹,她握緊蕭洌的手,觀察著他的神情,試探著說道:「表哥,不要這樣說,清溪會難過的。表哥是這個帝國的皇帝,今後是要成為一代明君的,不可將自己的性命看得如此輕率。」
  
  蕭洌執起葉清溪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笑容模糊:「沒了我,有的是別人想要當這個皇帝,在所有人的眼中,我只是個刻著皇帝名號的傀儡罷了。唯有你……我是你的表哥,不是別的什麼,我只是你的表哥。」
  
  葉清溪盯著蕭洌此刻的神情挪不開眼。他明明是在笑,但她卻覺得他在悲鳴。他從來不是什麼吝惜眼淚的人,即便在眾人面前,也能哭得淚眼朦朧,可在這個時候,他真正該難過的時候,他卻並沒有哭,反倒像是真心為這件事高興似的。
  
  葉清溪心想,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即便被蕭洌傷害,被他折騰得心力交瘁,她也從沒有真正恨過他。她對他,一直都抱著同情的心態,他所有的起伏情緒,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所有人包括她都認為他陰晴不定,可她同時也知道這是因為他無法自如地控制情緒。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或許無法正確地表達自己的情緒。
  
  「表哥,你永遠是我的表哥。」葉清溪鄭重道,「不管別人怎麼看怎麼說,在清溪心裡,表哥只是表哥。」
  
  蕭洌點點頭,盯著葉清溪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似乎有些迷茫,不知自己又該說些什麼。他嘴角下意識地勾了起來,手因激動而微微顫動,他抓著葉清溪的手,一會兒又放下,想去抱她,碰到她的肩膀時又縮了回來,看起來似是手足無措,滑稽得很。
  
  葉清溪沒有笑話他,她大概是第一次心甘情願地張開雙臂抱住了他,低聲道:「表哥,你願意相信我嗎?」
  
  蕭洌輕輕靠在葉清溪的懷裡,一開始還有些不知所措的僵硬,但不過片刻便反應過來,緊緊地回抱著她,用力點頭:「願意!我一直都信表妹的,表妹說什麼我都信,只要表妹說了,我便信。 」
  
  葉清溪深深吸了口氣,鬆開蕭洌,望著他道:「表哥,你還記得嗎?過去我曾經跟你說過,你是生病了,所以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那是蕭洌尚處於抑鬱期時,他哭得不可自抑,她那時就拿這話安慰他,但那時候的蕭洌估計是聽不太進去的。但他的記憶力很好,她相信他應當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記住了這句話。
  
  蕭洌猶豫了片刻,似乎是在回想,片刻後點頭道:「我記得。」
  
  在蕭洌處於抑鬱期時,葉清溪那時其實跟他一點都不熟悉,也能自然大膽地說出他病了這種話,但如今,要對一個皇帝宣稱,你腦子有問題,這無論如何都不是件不鼓足莫大勇氣便能完成的事。
  
  葉清溪想,她也就是佔著蕭洌如今移情於她的好處,才敢放膽一試。
  
  蕭洌也不知是不是猜到葉清溪想說什麼,深邃的雙眸認真地望著她,而葉清溪忽然想起她幾次因他的狡猾聰慧而暗暗心驚,一時間又有些猶豫。
  
  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她不趁此機會更進一步,不知何時才能完成太后的願望,那她要什麼時候才能逃離這一切啊!
  
  「表哥,我或許有辦法幫你,讓你將來能輕易控制自己的情緒,」葉清溪將「像個正常人一樣」給咽了回去,謹慎地說,「表哥,你願意信我嗎? 」
  
  蕭洌抿緊唇盯著葉清溪,他不說話時神情看起來頗有些高深莫測,看得葉清溪心裡直打鼓。
  
  「對不起。」蕭洌忽然一臉懊惱。
  
  葉清溪心頭激一跳,他果然還是沒有那麼信她啊,不過這也不是多麼難以理解的事,畢竟他們這才認識多久啊,而且……
  
  「表妹,今後我一定不會再傷你的。」蕭洌接下來的話打斷了葉清溪的思緒。
  
  葉清溪頓時明白過來,他以為她說有辦法控制他的情緒,是在指責他過去對她的傷害嗎?
  
  「我知道,表哥,我信你的。」葉清溪飛快地說,「只是,除了我之外,我也不希望表哥傷害別人。」她仰起臉憧憬地說道,「我希望在旁人的眼中,表哥會是一個明君。如今……我不想看到表哥隨便動手傷人。」
  
  蕭洌沉默了許久,又艱難地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今後我不會隨意傷人的。」
  
  得了皇帝的承諾,一般人大概會很高興吧?但在葉清溪這邊看來,就完全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了。蕭洌不是普通的皇帝,他有精神障礙,發病時說不定連自己叫什麼都忘記了,怎麼可能還記得什麼承諾?但他是個皇帝,即便他表現得對她很依賴,她也不敢玩什麼「恃寵而驕」,他的「寵溺」對她來說不過是海市蜃樓,隨時可能會消失。
  
  蕭洌承諾過後便緊張地盯著葉清溪,似乎是在等待著她的信任表現,又或者,還在等待著她的「獎勵」。
  
  葉清溪心思電轉,此刻再提出她的治療方案已經並不妥當,可眼睜睜看著迄今為止最好的機會就此煙消雲散,她又不甘心——這個機會幾乎可以說是她用命換來的。
  
  「表哥,你竟能為我如此……我很感動。不過……」葉清溪豁出去了,她還是決定再掙扎一下,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頰道,「當時表哥也不想傷我的吧?可表哥你……是不是無法控制自己?」
  
  葉清溪問得小心翼翼,蕭洌沉默片刻後卻出乎她的意料,驀地拔下了她頭上剛插上去不久的髮簪,塞進她的手裡,作勢要往他自己的臉上刺去。
  
  「表哥?」葉清溪手被蕭洌死死攥住脫不得,驚恐地瞪著他。
  
  蕭洌道:「表妹,先前是我的不是。這是我賠你的。」
  
  他說著,又加大了些力氣,緊握葉清溪的雙手,捏著那髮簪直直刺自己的面頰。
  
  「表哥,不要!」葉清溪因病虛弱的心臟狂跳不止,她說那些話,哪裡是要他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的意思啊!他能不能不要想得那麼奇葩?怎麼說在他看來她都是要嫁給他的人了,怎麼可能會希望他臉上多個疤出來呢?平時冷不丁說句話來嚇她的心機和智商都去哪裡了啊!
  
  葉清溪的身子本就虛弱,而蕭洌本來力氣就大,這時候更是讓她無法掙脫,她只能靠著扭動身體帶來的力量制止他,同時大喊:「外面的人快進來! 」
  
  蕭洌厲聲喝道:「誰敢進來朕就殺誰!」他氣惱地盯著葉清溪,「表妹,別亂動!」
  
  門口原本因葉清溪的話而有些騷動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他們退得夠遠,二人起初的對話自然沒人能聽到,但在葉清溪叫「不要」時,外面的人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一直在擔心的他們本想進來的,偏偏蕭洌又說了那兩句話……在旁人看來,那些話太容易令人想歪了。
  
  翠微面色微微發白,想到裡頭葉清溪正在經歷著什麼,她咬咬牙,便快步走過去。然而徐威卻驀地拉住了她。
  
  「翠微姑姑,你做什麼?」徐威肅著臉道,「皇上真會殺你的!」
  
  「但葉姑娘她……她才剛醒來!」翠微氣惱地說,「她身子虛弱,怎麼受得住!」
  
  徐威拉著她不放:「皇上會小心的。」
  
  翠微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葉清溪與皇上之間的真相,連徐威都不清楚,他自然不會攔著皇上做什麼。可她知道內情,想到那個少女信賴的目光,她沉聲道:「不行,我必須去阻止皇上!」
  
  「翠微姑姑!」徐威只得硬拉著她不放,「你這是不要命了嗎!」
  
  「你放開!」
  
  外頭的兩人正在糾纏,裡頭的兩人也是同樣。
  
  葉清溪聽到蕭洌的話就心知怕是難等到外頭的救援了,眼看著蕭洌抓著的那髮簪快碰到他的臉了,她也不知哪來的想法,沒有往外逃,反倒出人意料地朝蕭洌撞去,驀地吻住了他的雙唇。
  
  嘴上的觸感令蕭洌微微愣神。
  
  就趁著蕭洌這一分神的功夫,葉清溪手上驀地用力,將髮簪遠遠地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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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23:29:28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算一算

  髮簪砸落在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葉清溪驀地鬆了口氣,下一刻發覺自己的嘴唇還貼著蕭洌的,忙要起身後退。
  
  然而她不過剛有退卻的動作,蕭洌卻彷彿突然回過神來,不再在意那被丟出去的髮簪,也不再按著她的手,而是一手摟她的腰,另一手扶在她的後腦,將她剛離開寸許的唇又按了回去。
  
  此刻,蕭洌被葉清溪壓在身下,他大張的雙眸裡滿是驚喜和陶醉,多日的嘗試都無果,誰知她竟自己主動來吻他,他怎麼能不喜出望外呢?
  
  這一刻蕭洌早忘了前一刻他在做什麼,感覺這樣使不上力,他摟著葉清溪翻了個身,將她壓在身下,細細地親吻著她比他想像中還香甜的唇,甚至想要撬開她的貝齒,更進一步。
  
  徐威和翠微二人拉拉扯扯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葉清溪嬌小的身影無助地陷入柔軟的錦被之中,蕭洌那相對她而言高大強壯的身體將她完完整整地覆蓋著,他忘情地親吻著她,而她無力地推著他,卻因體力間的巨大差距而猶如蚍蜉撼大樹。
  
  「皇上!」翠微雙眼驀地瞪大,驚呼道。
  
  徐威見事已至此,也不再做什麼,只微微退後一步,垂著視線爭取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覺得,縱觀大樑整個歷史,也沒有人會在皇上寵幸女人時強闖打攪了皇上的好事,即便他背後是太后娘娘,只怕也討不得好。
  
  蕭洌不曾想竟然有人敢進來打擾他,還是他如今相當看不順眼的翠微。
  
  他有些不捨地鬆開葉清溪,抬頭看向雙眼泛紅,身子似乎還在微微顫抖的翠微,可下一刻他的視線卻移向了力圖降低存在感卻失敗了的徐威,冷冷地說:「徐威,朕的命令你也不聽了嗎?怎麼,眼裡沒有朕這個皇帝,迫不及待想造反自己當這皇帝?」
  
  徐威被蕭洌的話嚇得面色發白,腿一軟便跪下了,戰戰兢兢地說:「臣不敢!臣發誓,臣對皇上忠心耿耿,絕沒有異心!」
  
  說完他立即站起來拉了拉翠微的衣袖,小聲道:「翠微姑姑,快出去吧!不然,我可要動粗了!」
  
  之前被翠微闖進來,還不是因為他也是聽到葉姑娘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情願,才會半推半就讓翠微過來了,他要認真了,怎麼可能鬥不過一個女流之輩呢?但這會兒,皇上發話,他可不敢再有半點私心了。
  
  「不要!」葉清溪急速喘息了幾下,好不容易才讓胸腔裡充滿了新鮮空氣,便聽到蕭洌和徐威的話,頓時急道。
  
  她一時情急以一種絕不合適的方法制止了蕭洌,卻把自己推入了險境,如今唯一能救她的就在眼前,她怎麼可能放任對方離開呢?
  
  可,要讓人留下,也得給出一個絕好的理由!
  
  「你們不要走!皇上想要傷自己!」葉清溪急切地大聲道。
  
  徐威和翠微二人一愣,聽到葉清溪的話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先前的判斷可能有誤,只是……他們一進來皇上正在強迫葉姑娘,也是事實啊!
  
  任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目前這情況的起因是在葉清溪。
  
  蕭洌本不太高興聽葉清溪阻止這二人離開的,可聽到她的話,他的心情也又雀躍了起來,她這是在關心他呢。
  
  「表妹,別擔心,我已經明白了你的心意,不會再做讓你難過的事。」蕭洌摸了摸葉清溪面頰上的傷,輕柔體貼地說。
  
  心意?是說她主動吻他這事嗎?!
  
  葉清溪知道自己已經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而且她萬分清楚,她根本不能解釋半句,否則蕭洌一定會大發雷霆的。「你親我只是為了阻止我嗎?你對我沒有一點情意?原來你根本不願意嫁給我,是不是?」要是這樣一連串的問題問下來,她為了證明自己沒撒謊,還不知要做怎樣的妥協啊!
  
  葉清溪眼睛往斜上方看去,求救似的盯著翠微。
  
  翠微被葉清溪看得渾身一震,聽蕭洌的話差點以為葉清溪真的是自願的她急忙道:「皇上,葉姑娘才剛醒便來看您了,她身體還很虛弱,實在經不起折騰,您先放她去歇息吧!」
  
  「表哥……你能不能先起來?我好難受。」葉清溪也適時虛弱地說。她這是二分演技,八分事實,她人多好啊,自己剛醒,聽說蕭洌出問題就趕緊過來看了,還沒來得及緩緩呢,再跟蕭洌這麼鬥智鬥勇下去,她說不定真會一口氣喘不上來歸西了。
  
  蕭洌下意識地動了動還摸在葉清溪腰上的手,只覺得身下這具身體瘦削得很,好像稍微多點力氣便能折斷了。
  
  他忙讓開,又伸手將葉清溪扶起,擔憂地說:「表妹,你可還好?我弄疼你了?」
  
  「還好……多謝表哥,我、我先去歇會兒吧,頭有些暈。」葉清溪說著扶著自己的額頭,微閉了眼身子微晃。
  
  蕭洌頓時緊張起來,他翻身下床,扶著葉清溪要她躺下:「那快躺著。」
  
  葉清溪心裡咯噔一聲,她可一點都不想留在他房間啊,她想回自己的房間!
  
  「表哥,我剛才就想說,我的病是快好了,可畢竟還沒好,萬一到最後關頭傳給了你,太划不來了。」葉清溪稍稍拉開與蕭洌的距離,「我還是回自己那兒去吧。」
  
  翠微忙走過來接住葉清溪,想要扶她下床。葉清溪的髮簪被蕭洌拔了下來,此刻頭髮散下,漆黑的長髮襯得她的小臉更是虛弱蒼白,模樣楚楚可憐。
  
  蕭洌手一伸拉住她,又指指自己的唇道:「親都親過了,該傳的早傳了。」
  
  葉清溪心想,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就叫!連怕傳染的藉口,這會兒都不好用了!而且這還是她主動造成的!
  
  「表、表哥……」葉清溪忽然摀住臉,身子往一旁的翠微身上靠,聲音細若蚊吶,「能、能不能別提這事……」
  
  蕭洌見葉清溪這「羞窘」難耐的模樣,面上反倒帶了笑,卻又板下臉安慰她道:「表妹害羞的話,我把看到的人眼睛都挖出來好了。」
  
  動不動就挖人眼睛,暴君!
  
  「不要!」葉清溪說著幾乎躲到了翠微的懷裡,聲音比之前大了些,「表哥你別說笑了,我……我走了!」她也不嚴肅地制止他,反而四兩撥千斤地將話題扯了來去。
  
  她說完便輕輕推了推翠微,翠微在接收到她的提示後微怔,隨即忙扶著她往外走。
  
  「表哥,你不許跟過來!」在蕭洌有可能的阻止或跟隨舉動之前,葉清溪又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話音裡還刻意帶了點撒嬌的意味。
  
  蕭洌眼神灼熱地看著葉清溪走出去,真的沒去追,反而撫上自己的胸口,感受著心臟因欣喜而狂跳不止的強烈衝擊。這就是有人傾慕他、愛他的感覺嗎?
  
  他一時呆了,而前一刻才差點丟了一雙眼睛的徐威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倒希望能跟翠微姑姑換換,此刻留下的不是他就好了。
  
  翠微護送葉清溪回到了她的房間,葉清溪一碰到床就軟綿綿地半躺了下去,面上自然沒有一絲羞澀,只有止不住的疲憊。
  
  翠微等了會兒,還是問道:「葉姑娘,方才皇上說的……」
  
  「確實是我先親的他。」葉清溪睜開雙眼,又打起了精神回道,「皇上想要用髮簪刺傷他自己的臉,我當時攔不住他,只能用這種方法。現在他應該不會那麼做了吧。」
  
  就是她犧牲了自己的色相,想想覺得太吃虧了。
  
  翠微細細觀察著葉清溪的神情,見她似乎並不為男女之間那樣的親密接觸而困擾,反倒為此覺得困惑。即便起先是葉姑娘先主動的,可他們後來進去看時,明明是皇上藉著男子的體力優勢在欺負她,可此時呢,她似乎並不覺得那是什麼大事,這太反常了,除非……
  
  想到那種可能性,翠微又在心中否定了,據她觀察來看,葉姑娘對皇上並無私情……回想一下葉姑娘遇到皇上後發生的事,她若是葉姑娘,在經歷了那些後,即便那是俊美無儔的帝國最高權力者,恐怕也難生出愛慕之情。
  
  「葉姑娘受累了。」翠微嘆道。
  
  葉清溪拿手背擦了擦嘴笑道:「這個我還可以勉強接受,若翠微姑姑再不進來,我便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直到此刻,葉清溪還能清晰地記起蕭洌吻她時的炙熱和力量,若翠微他們不進來,任由他發展下去,誰知道會走到哪一步?那可是個正血氣方剛,又很難控制住自身情緒的青年啊!
  
  因為一開始畢竟是自己主動的,也沒嫌棄的立場,蕭洌後來反客為主的那個吻葉清溪並不太討厭,只是到底彆扭,她明明是幫人治病來的,怎麼就弄成了這樣?還被其他人給看了個夠,與其說是害羞,不如說是丟人。
  
  「對不住,太后娘娘命奴婢來護著姑娘,最後反倒是姑娘幾次護著奴婢。」翠微有些愧疚地說。她知道自家娘娘還有求於葉姑娘,因此對葉姑娘十分客氣,她自然也不例外,可跟葉姑娘相處久了,難免為她為人和真誠所觸動,相處之時少了些客套,多了不少的真心。如今她似乎看到了一些不大好的苗頭,可她真不願意多想,只盼望著今後葉姑娘還能與太后一條心,早些完成娘娘的囑託,能有個善終吧。
  
  「應該的,畢竟我們是一邊的嘛。之前我幫了翠微姑姑,今日姑姑不也幫了我?」葉清溪笑了笑。
  
  見葉清溪面上確實有遮掩不住的疲憊,翠微也沒再多說什麼,替她蓋好被子,便先出去了。
  
  而另一邊,宮人們正在蕭洌屋子裡修門,蕭洌則興奮地四下走動,偶爾駐足蹙眉,偶爾笑出聲來,只看得旁人心中驚恐不定,不敢多耽擱,趕緊修完門便離開了。
  
  葉清溪雖說早先睡了很久,但身體還很虛弱,醒來後又鬧了那一場,體力嚴重透支,幾乎一沾上枕頭就能睡著。這一覺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一早,她感覺渾身的力氣又回來了不少,比之前那力不從心的狀態已好上太多。
  
  洗漱時,蕭洌便過來了,葉清溪便只能跟他一起吃了早飯。蕭洌模樣本就英俊,如今精神奕奕,面上帶笑,爽朗而親和,誰見了都會忍不住多看上兩眼。不過跟著過來報國寺的都知道蕭洌翻臉比翻書快,因此並不會被他暫時性的好心情所矇騙,依然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他,唯恐不慎惹惱了他,白白丟了小命。
  
  等吃過早飯,葉清溪在蕭洌說出什麼前一臉真誠地提議道:「表哥,今日我跟著住持念經吧。總覺得最近不大順。」
  
  蕭洌眨了眨眼,點頭道:「好,我陪你。來人,把住持叫來。」
  
  葉清溪忙攔住他:「還是去前頭大殿吧,正式些。」
  
  「有道理。」蕭洌也沒反對,回去換了身玄色常服,便跟葉清溪一道往前頭去。
  
  報國寺的住持和僧人都是精挑細選的,而如今寺廟裡又只有蕭洌這一行外人,並不需要迴避什麼,在提前派人去通知住持後,二人便在大殿中見到了恭候多時的住持。
  
  葉清溪不信神佛,只不過昨天出了那樣的事,她覺得跟蕭洌單獨相處的時間越久,就越容易發生什麼不可控的事,而如今他在這兒最大,要控制他實在是太難了,因此她想了許久才想出這樣的主意。唸經,被那麼多人包圍,環境又那麼肅穆,蕭洌總沒辦法出什麼夭蛾子了吧?
  
  前幾日葉清溪病得很嚴重,蕭洌沒少折騰住持,本來住持就有些怵見到蕭洌,如今見到他更是緊張。他自小便入了報國寺,因有慧根而被上一任住持當成繼任者培養,整日裡研讀經書,於人情世故上實在欠缺,好在報國寺中人事簡單,他也不必花太多心思。平日裡皇族來總會給他些許薄面,他也習慣了面對皇族之人也泰然處之,還是第一次遇到皇上這樣……令人難以捉摸之人,難免有些無措。只不過得道高僧的名頭在,他只得佯裝不在意地接待了二人。
  
  住持請二人在一旁的蒲團上跪坐,又親自取了經書放在二人跟前。說是皇帝要來唸經,可這些經書,不是常唸的甚至都唸不利索,因此住持也只是意思意思,由他領著眾僧人唸經,而這二位旁觀便好。
  
  葉清溪做出一臉莊重的模樣,正襟危坐,看向寶相莊嚴的菩薩金身,雖然認不出來,但不妨礙她做出虔誠的模樣。
  
  蕭洌一開始還坐得住,不過住持唸了會兒後,他便有些無聊了,原本只是時不時看幾眼葉清溪,後來便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個不停,如此也能打發時光。他從她的額頭看起,她那白皙飽滿的額頭讓他很想伸手摸一摸,是不是如同他看到的那般潤滑。她的長睫毛根根挺翹,他細細數了了數,總共有三十多根,有些擋住了實在看不清。她的鼻子小小的,可愛得讓人想捏上一捏。還有她那紅潤香甜的唇,他昨日嚐過一次便忘不掉了,要是能再嚐嚐便好了……
  
  蕭洌看得入神,葉清溪卻如坐針氈。蕭洌的視線猶如實質,她實在沒辦法假裝沒看到,此刻她也不想跟蕭洌有什麼眼神交流,只得低頭看著經書,做出專注的模樣。
  
  聽經實在是件極其無聊的事,葉清溪靠著辨認經書上的字來打發時間。沒一會兒,她忽然感覺肩膀一重,身子驀地變得僵硬。
  
  都已經在大殿這種莊嚴的地方了,居然還是擋不住蕭洌幹點什麼嗎!
  
  她僵硬了會兒沒等到蕭洌的下一步動作,慢慢低頭,卻見他頭枕在她肩膀上,正閉著眼似乎睡著了——她才不信呢!
  
  「表哥,醒醒。」在唸經聲的遮掩下,葉清溪輕輕推了推蕭洌。
  
  蕭洌閉著眼不睜開也不出聲,好像真睡著了似的。
  
  葉清溪看了下四周,好在僧人們都專心唸經,並沒有人來看他們二人,她便又推了推他,低聲道:「表哥,你這樣是對佛祖不敬啊。」
  
  蕭洌的眼瞼似乎動了動,就在葉清溪以為他終於明白事理準備不再裝睡時,他竟然身子往前一滑,手還記得抱著她的腰,最後上半個身子就落在了她跪坐的膝蓋上。
  
  葉清溪:「……」這就太過分了吧!
  
  她做賊似的看看四周,本以為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裡,誰知竟剛好對上住持略顯吃驚的視線。她神情一僵,覺得太對不起住持了,她是想藉著這個莊嚴的地方治治蕭洌,沒想到他根本不在意啊!如今倒好,沒治住蕭洌,倒把這好好的地方給玷污了……
  
  住持與葉清溪的視線不過對上了片刻便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繼續波瀾不驚地唸他的經書。
  
  葉清溪心裡一嘆,不愧是德高望重的住持,就算心裡想他們這是褻瀆佛門聖地,面上還是能那麼寶相莊嚴,真是厲害了。
  
  葉清溪低頭看著自己膝蓋上這麼一大坨麻煩,很是無語。她煩得不行,蕭洌倒好,旁若無人地摟著她的腰,閉著眼悠閒極了的模樣。
  
  葉清溪知道自己沒辦法把他趕走,動靜弄大了場面太難看,只能假裝沒他這麼大個人無尾熊似的掛在她身上,翻動著經書認真看起來。
  
  本來跪坐的姿勢就不大舒服,如今多了蕭洌那麼重的一個人壓著,葉清溪又沒辦法稍微動動換一下姿勢,別提多難受了,後來乾脆腿都麻了。
  
  不知過了多久,唸經聲漸漸止歇,住持站起身,對看過去的葉清溪微微頷首,竟領著唸經的僧人,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
  
  本來二人在這兒聽經時便沒有其他人在場伺候,住持和一眾僧人出去後,大殿裡就只剩下了葉清溪和蕭洌二人。
  
  「表哥……起來了。」葉清溪的腿已經麻得沒知覺了,只能推推蕭洌,想讓他別裝睡了趕緊起來。
  
  蕭洌呼吸平穩,似乎並沒有聽到葉清溪的聲音。
  
  葉清溪只得又用了些力氣,聲音也大了些。
  
  蕭洌終於慢慢睜開雙眼,仰視著正有些氣惱地盯著他的葉清溪。
  
  「他們唸完經了?」沒聽到耳邊有煩人的唸經聲,蕭洌含糊地問道。他一開始確實是裝睡,可後來唸經聲太助眠,再加上他抱著的人又軟又香,他便真睡了過去。
  
  「是啊,表哥你快起來,我腿麻了。」葉清溪又一次催促道。
  
  蕭洌揉揉眼,從葉清溪的腿上起來,他躺在她腿上睡時自然不是擺著跪坐的姿勢,因此腿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他起身後便伸手給葉清溪:「抓著我的手慢慢起來。」
  
  葉清溪自己實在起不來,只得抓著蕭洌的大掌,在他的幫助下終於慢慢站了起來。只是她剛往前走了一步,就覺腿又麻又軟,身子一斜,便被蕭洌接住了。
  
  蕭洌心情很好,摟著葉清溪的腰不讓她摔倒,低聲在她耳旁道:「表妹這是投懷送抱?」
  
  葉清溪:「……」
  
  不知道說什麼好,那就不說了吧。
  
  她見不遠處便是根柱子,默默無語地推開蕭洌,往前邁了一步便抱住了柱子站穩。
  
  蕭洌有些遺憾地看了眼自己的雙手,前一刻還是溫香滿懷,這會兒空空如也。
  
  「住持呢?」蕭洌沒有繼續調戲葉清溪,他環顧四周沒看到人,便問道。
  
  「唸完經都出去了。」葉清溪道,「表哥,你找住持做什麼?」
  
  「有點事。」蕭洌神秘地笑了笑,走到大殿外對候著的人道,「去把住持請來。」
  
  他說完便回到大殿內,半攙著葉清溪讓她坐到邊上的椅子上,隨即竟然在她跟前蹲了下去。
  
  葉清溪嚇了一大跳。這種體位……不就是電視劇裡求婚經常有的麼!
  
  她剛想站起來,卻見蕭洌握住了她的腳踝。
  
  「表哥?!」
  
  蕭洌抬頭望著她道:「表妹不是腿麻了嗎?表哥給你揉揉。」
  
  他說著也不等葉清溪答應,便從她的小腿開始,一點點往上按揉。
  
  葉清溪雙手驀地抓緊椅子兩邊的扶手,膽戰心驚地盯著蕭洌的舉動。他這又是做什麼啊!
  
  「表哥,你是九五之尊,這種事怎麼能讓你來做,讓宮女來就好……」她想往後縮腿,可蕭洌抓得緊,她又不能抬腳踢他,最後便只能無奈地任他揉捏。
  
  「不必,表妹的腿是因我而麻的,我自然得擔起責任來。」蕭洌嘴角含笑,只看了葉清溪一眼便又低頭細細地按摩她的腿。
  
  蕭洌的手法自然稱不上高明,可他手勁大,那力道用在葉清溪那已經麻痺的腿上剛剛好,舒服得她差點喟嘆出聲。好在她死咬牙關忍住了,不然那場面實在太難看了。
  
  蕭洌不經意地抬頭,卻見葉清溪神情因忍耐而顯得有些猙獰,手上的力道不禁一鬆,以為自己捏痛了她,接著便只輕輕柔柔地捏著。
  
  葉清溪的表情更古怪了。之前捏得重倒還罷了,如今捏得輕了,不像按摩,倒像是愛撫……她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紅暈,尷尬又坐立不安,只得說道:「表哥,夠了。」
  
  蕭洌頭也不抬:「我這才剛開始。」
  
  葉清溪知道自己很難改變他的想法,只得道:「那你重些。」
  
  「不疼?」蕭洌問她。
  
  「麻得已經沒知覺了,不疼。」葉清溪道。
  
  蕭洌點頭道:「那我重些,疼便說。」
  
  住持:「……」
  
  住持剛回到大殿便聽到了這段實在有些惹人誤會的糟糕對話,他腳步一頓,站在大殿外道:「貧僧見過皇上。」
  
  蕭洌側頭看了眼沒看到住持,便皺著眉道:「住持,你人都沒進來,怎麼看到朕的?」
  
  即便是德高望重的住持,這會兒也被懟得忍不住在心裡嘆息了一聲,隨後走進了大殿。
  
  蕭洌依然蹲在葉清溪跟前,專注地替她的另一條腿按摩。
  
  住持微微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入定般不聞窗外事。
  
  兩人的神情都很自然,只有葉清溪被這場面折磨得極不安穩。蕭洌一向我行我素,根本不在乎別人看到他的出格舉動會說什麼,當著眾人的面都能不顧一個帝王的威嚴哭了,替人揉個腿算什麼?住持是高僧,泰山崩於前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唯有她,簡直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似的,難受得都要升天了。
  
  「朕有事問你。」蕭洌繼續揉捏著葉清溪的腿,「會不會重了?」
  
  ……不要跟我說話啊!
  
  此刻葉清溪倒寧願蕭洌把自己當一個擺設,而不是強行跟她說話提升她的存在感。
  
  「不會,剛剛好。」葉清溪故作冷靜地回道。
  
  蕭洌便笑了笑,又捏了兩下,似乎才想起一旁被他冷落了的住持,說道:「朕要跟表妹成親了,你看看哪一日是良辰吉日。」
  
  葉清溪一驚。成親?他居然又把這件事想起來了嗎!
  
  住持萬萬沒想到自己被叫來居然是為了這事,他懂些歧黃之術,平日裡也會與一些別的高僧交流,可看吉時這種事,找本曆書便是,即便要對生辰八字,也不該他來。
  
  「皇上,此事應當由欽天監來算,貧僧並不精於此道。」住持道。
  
  蕭洌不耐煩地說:「朕要你算你便算,哪來如此多的廢話?」
  
  「表哥,你別為難住持了,這事確實不該他來算啊。」葉清溪穩住情緒道,「這事……總得問問表姑母,或許她早有了打算。」
  
  蕭洌看了眼葉清溪,沒有回她,轉頭對住持冷冷道:「朕不管你是不是精於此道,明日之前不給朕算出來,這報國寺你也別待下去了。」
  
  ……這樣威脅一個出家人,他怎麼好意思啊!
  
  葉清溪剛要開口阻止他,誰知蕭洌的話根本還沒完,他繼續道:「我覺得,這個月總有一日會是吉日。」
  
  ……那你自己算好了!
  
  葉清溪回憶了下,今日已經是十九了,他這話的意思是要在十天內跟她成親?
  
  住持似乎想說些什麼,然而面對這樣一個帝王,他又不知還能說什麼。
  
  明明是個高僧,葉清溪卻莫名地覺得被蕭洌這樣逼迫的住持很可憐。她動了動自己的腿,在蕭洌看過來時她忙道:「表哥,這樣不大好吧,還是找欽天監……」
  
  葉清溪的話沒能說完,因為蕭洌突然捏了下她膝彎後的軟肉,她身子一僵,瞪大眼看著他。
  
  蕭洌卻一點都沒有做了什麼的自覺,又看向那住持道:「住持,你怎麼還不去算?還是說你現在便算好了?」
  
  「……貧僧這便去算。」住持沒再說什麼,溫聲告退,離開了大殿。
  
  「表妹,你方才想說什麼?」蕭洌又繼續專注他未完的事業,若無其事地問道。
  
  「……表哥,你不要那樣為難一個出家人。」葉清溪嘆道。
  
  蕭洌道:「皇家年年用數不清的錢財供奉這報國寺,如今要他做點小事罷了,怎麼能算是為難?」
  
  「可……表哥你的婚事,又哪是他一個出家人能決定的。」葉清溪道。說起來,他沒有像那天一樣說立即成親,還讓住持算一算,也真的是蠻神奇的了。
  
  「你說的沒錯,我的婚事,我自己決定。」蕭洌忽然道,「表妹,你的腿還麻不麻?」
  
  葉清溪一愣,感受了一下,她的雙腿都已經好多了,便忙道:「不麻了,多謝表哥!」
  
  她想站起來,可蕭洌卻站在她跟前不讓她,甚至撐著椅子的扶手壓低了身體湊了過來。
  
  葉清溪緊緊貼著椅背,緊張地仰頭看著蕭洌。他究竟又想幹什麼啊!
  
  「清溪,母后並不想讓你嫁給我。」蕭洌盯著她的眼睛道。
  
  葉清溪心中一緊,這種事從當初太后百般阻撓上就能看出來了,蕭洌又沒有失憶,記得這個再正常不過。可他突然提出來是為了什麼……
  
  蕭洌並不需要葉清溪的回應,他抬手輕撫她的面頰,扯了扯嘴角:「讓欽天監去定,怕是沒有一日會是吉時吧。說不定,那邊還會說,我與表妹的八字相衝,不宜成親。」
  
  葉清溪還沒想得那麼細,聽蕭洌這麼一說,便覺得很有道理。不用欽天監算,她和蕭洌的八字一定是相衝的,不然怎麼遇到他之後她就沒有遇到過什麼好事呢?
  
  「不、不會吧……」
  
  「怎麼不會?母后玩起這一套來,熟練得很。」蕭洌忽然嘆了口氣道,「那一日我們若私奔了,便不用擔心這個了。 」
  
  葉清溪此刻的感覺有些說不出的古怪。她以為他說成親也就是興起時說說,萬一哪天想到了,說不定就硬抓著她直接拜堂……不,直接洞房也不一定,沒想到他暗地裡想得還挺多,正經得不像是一個思維奔逸的他了……
  
  「表姑母……應當,不會那麼算計表哥吧。」葉清溪小心地說。
  
  蕭洌忽然將食指豎放在葉清溪的嘴唇上,他皺了皺眉頭道:「表妹,你不是說過,今後你便是我的人,不會同母后太親近,怎麼還總幫她說話?」
  
  葉清溪登時有些緊張,僵硬地笑道:「對不起表哥,我一時不注意就……我只是不想讓表哥太擔心。」
  
  「是嗎?」
  
  「是的,表哥。」葉清溪忙用力點頭。
  
  蕭洌彎腰盯著葉清溪的雙眸笑道:「那便好。」
  
  他沒有再追究,直起身後伸手給葉清溪。葉清溪半個不字都不敢說,拉著蕭洌的手便站起身來。
  
  蕭洌沒有鬆開她,牽著她往外走去,她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頭,真真是欲哭無淚。在一個不知何時就會展現他那難以捉摸的精明一面的人面前,她真是難以決定究竟是說真話還是謊話啊。
  
  「表妹,一會兒你可還要繼續聽經?」蕭洌問道。
  
  葉清溪想想自己的計劃其實算是失敗了,便有些挫敗,低聲道:「不聽了吧。」
  
  聽出葉清溪似乎情緒有些低落,蕭洌回頭,抬起她下巴道:「表妹,你怎麼了?」
  
  葉清溪道:「……聽經坐累了。」
  
  「我也是。」蕭洌笑笑,「那我們回去吧,歇歇。」
  
  歇歇……
  
  「表哥,我覺得今日春光正好,不如還是去賞賞桃花吧。」葉清溪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得異樣,故作期待地笑道。
  
  「也好。」蕭洌沒有異議,「跟表妹在一起,做什麼都是好的。」他頓了頓,又道,「什麼也不做也是好的。」
  
  葉清溪想,這就是她該害羞的地方了吧?然而她現在緊張死了,根本害羞不起來啊!
  
  「那就……就去賞花吧!」葉清溪快步往前走去。
  
  誰知她的手卻因蕭洌沒動而被拉住了。
  
  蕭洌見她轉頭看過來,便道:「還有一事。」
  
  葉清溪呼吸一窒,總感覺不是什麼好事啊……
  
  「翠微是母后的人,你別總與她那麼親近。」蕭洌想起昨日的事,神色便有些沉,「昨日她攔著你與我親近,足可見母后的態度。」
  
  表哥啊,昨日明明是我自己不樂意啊!
  
  葉清溪乖巧地說:「我記住了,表哥。」
  
  蕭洌忍不住又摸了摸葉清溪的面頰,心情極好地湊過去在她耳邊道:「表妹,不如不去賞花了吧,我們回房去說說話便好。」
  
  葉清溪神情猛地一僵,硬是憋出點紅暈,驀地搖頭道:「不,我要去賞花!」他說這話的目的昭然若揭,他當她傻啊!
  
  說完她便向外跑了出去。
  
  大概是認為葉清溪已是到手的綿羊,蕭洌並沒有覺得不快,反而笑著跟了上去。
  
  葉清溪走在前方,面上偽裝出一絲羞澀的笑意,心裡卻一點點往下沉。
  
  可能是她的錯覺吧?她怎麼覺得,蕭洌對太后的態度,似乎是由被動的抗拒,轉化為了主動的迎戰?而她正好是這其中最可憐的棋子。他讓她不要親近太后,不要親近翠微,這是要把她能親近的人都除掉,最後只能依賴他一人。他在感情上有時候表現得有些出乎意料的純情,可身為帝王,即便沒有實踐過,似乎對於男女之事也不像是現代的一些小處男那樣很不好意思,昨天是反客為主吻她,今天又時不時撩她,大概對他來說,心意相通之後有些事便是水到渠成的。
  
  葉清溪頭疼得很。什麼心意相通,都是假的啊!再這樣下去,她要麼被他吃乾抹淨,要麼跟他慘烈地攤牌,最後被他恨死,下場自然不會好到哪裡去。
  
  最終葉清溪得出一個結論,報國寺不能再待下去了!沒有太后在一旁看著,整個過程都要走歪了!她知道太后很希望她在報國寺期間替蕭洌治好病,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實現的,因此她只能辜負太后的期待了,她必須讓翠微盡快通知太后,讓太后過來,或者將他們接回去。蕭洌都已經在籌劃成親具體日期的事了,應該能引起太后的重視吧?
  
  伺候的人都等在大殿外頭,葉清溪看了翠微一眼,下定了決心。
  
  「表妹,別走那麼快,當心摔著。」蕭洌見葉清溪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前走,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出聲提醒道。
  
  葉清溪深吸了口氣,讓自己沉重的面色帶上一絲笑,轉頭對蕭洌笑道:「表哥,你來抓我呀!」
  
  她說著轉頭就跑,卻像是不經意間撞在了翠微身上,低聲飛快道:「皇上想本月跟我成親,盡快通知太后!」
  
  說完她若無其事地鬆開翠微,快步向外跑去。
  
  翠微一怔,神情頓時有些凝重,下一刻她見到蕭洌瞥過來的冷淡視線,忙低下頭退到一旁,暗暗心驚。
  
  蕭洌經過她身邊時忽然停下腳步,對不遠處的徐威招招手,後者忙走過來,便聽蕭洌道:「把她關起來。」
  
  翠微驀地一抖。
  
  徐威一臉驚異:「這……」
  
  蕭洌冷冷地瞪過去。
  
  徐威只得連聲應是。
  
  在前方聽到蕭洌的話差點一個踉蹌摔倒的葉清溪:「……」他聽到她跟翠微說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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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傳遞

  葉清溪站穩身子後便轉頭看了過來,蕭洌正盯著徐威,並沒有看她。
  
  不對,他們離得足夠遠,她的聲音又那麼輕,蕭洌怎麼可能聽到?不如說是,他為了不讓太后知道後阻撓,早就決定了要將翠微暫且控制住。
  
  然而,除了翠微之外,徐威也是太后的人,蕭洌能控制得住翠微,不可能控制包括徐威在內的所有人,即便徐威不知道她和太后之間有怎樣的約定,也該明白蕭洌把翠微關起來是如何不尋常,應當會派人通知太后的吧?
  
  葉清溪正尋思著,卻見蕭洌已向她走了過來,而翠微此刻已被徐威帶了下去。
  
  葉清溪等著蕭洌走到跟前才問道:「表哥,翠微姑姑畢竟是表姑母最信任的人,你將她關起來的話,表姑母會不會……」
  
  她說話時注意觀察著蕭洌的神情,這也是在試探他究竟有沒有聽到她對翠微說的話。他的神情看起來志得意滿,實在不像是聽到她「背叛」時該有的表現,他心機算是深的,但遇到這種會令他情緒爆發的事,他卻很少會隱瞞的樣子……
  
  「等母后知道後再說。」蕭洌滿不在乎地說,神情裡帶了點兒冷酷,「母后只有我一個兒子,便是我殺了翠微,她又能對我如何?」
  
  葉清溪不說話了,她當然知道蕭洌說得沒錯,太后只有他一個兒子,他就是把太后身邊的人都殺了,太后又能如何?
  
  「別多想了,一切有我。」蕭洌牽起葉清溪的手,輕輕在她眉頭上劃過,將她緊皺的眉撫平,微微一笑道,「你儘管跟著我,母后傷不了你。」
  
  葉清溪勉強點頭笑了笑,心裡沉沉一嘆。蕭洌殺太后身邊的人並不用多想什麼,太后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一個皇帝,一個太后,親的,這太后還是個掌權的,就算互相殺著對方的人玩,也無法改變他們的血緣和利益關係。她唯一慶幸的就是還好她和太后之間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她現在已經可以把自己看成個死人了。
  
  蕭洌牽著葉清溪往前走去,走了不過兩步後,他忽然停下腳步道:「對了,之前表妹讓我來追你是吧?」他抬起二人交握的手,笑得有些曖昧,「我如今這便算是追到了,可有什麼獎賞?」
  
  葉清溪望著他的灼灼目光,乾笑道:「獎賞你……獎你再追一次!」
  
  她說完便掙脫開蕭洌的手,快步向前跑去。
  
  蕭洌一愣,下一刻暢快地大笑起來:「表妹,你敢耍我?等我抓到你……」
  
  他意有所指地住了嘴,隨即快步追了過去。
  
  報國寺內外種滿了桃花,多是粉粉嫩嫩的,微風拂過,一片片便如雪花般落下。
  
  葉清溪繞著樹跑,邊跑邊唾棄自己。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為什麼在做這種傻逼事?
  
  唾棄歸唾棄,跑卻還是要拼命跑的,誰知道被蕭洌抓到之後他想怎樣?他把翠微關起來已經是個很明顯的信號了,關住他的枷鎖越來越少,她能騰挪的空間越來越有限了。
  
  蕭洌並沒有認真地使出全力去抓葉清溪,不然他早把她抓住了。葉清溪在前方跑,桃花紛紛落下,佳人笑靨如花,神女下凡般,他時而便忍不住看得停下腳步。
  
  沒一會兒葉清溪便跑不動了,她背靠在一株桃花樹後,用力呼吸著平復自己的喘息,四周忽而變得靜悄悄的。
  
  「表妹,我抓到你了。」蕭洌近在咫尺的聲音忽然從她耳邊響起,葉清溪頓時有種鬼片裡被鬼怪抓到時的驚悚感,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可這時候再要逃也來不及了,蕭洌抓住她的手臂,身子一轉便擋在了她跟前,她不得不緊貼著背後的樹,仰頭望著蕭洌。
  
  蕭洌抬手將葉清溪鬢角散落的髮別到腦後,低頭久久地望著她,笑道:「表妹,你真美。」
  
  過獎過獎……
  
  葉清溪把湧到嘴邊的客套咽了回去,故作羞澀地低下頭。
  
  蕭洌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地望著她。
  
  葉清溪低不了頭,只得垂下視線,並不跟他對視。她怕看得久了,她會心虛暴露什麼。
  
  蕭洌慢慢傾身,輕輕在葉清溪的唇上親了親。察覺到她身子一僵,他嘴角露出一絲淺笑,在她耳邊低聲問道:「表妹,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唇很香很軟?」
  
  葉清溪:「……」
  
  動作調戲不夠,還要加上語言嗎!
  
  她露出羞澀的模樣,深深地垂下視線,隨即驀地推開蕭洌便跑。
  
  只是這次她沒能跑掉,才剛跑出去便被蕭洌拉住,他輕輕用了些力道就把葉清溪拽回了他和樹之間,他將她圈住,在她耳旁低笑:「表妹跑什麼呢?我還沒有親完。」
  
  說著他便有些貪婪地吻住了葉清溪的雙唇。
  
  許久之後,葉清溪頭抵在蕭洌的胸口,雙頰泛紅,氣息有些亂。
  
  「清溪,清溪……」蕭洌抱著葉清溪,低低地呢喃著,似是不滿足,又似是充滿了喜悅和期待。
  
  這都是什麼事啊……
  
  葉清溪心中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未來在她眼中驀地變得更為迷茫起來。不知道將來,她會迎來怎樣的死法呢?
  
  二人一起吃過午飯,飯後在周邊稍微走了走,蕭洌便覺得有些累了,他打算小憩一下——跟葉清溪一起。
  
  葉清溪心裡百般不願意,可她沒有選擇權,只能強行被蕭洌拖上了床。她唯一反抗成功的,便是以害羞為理由,得以背對著他睡覺。
  
  蕭洌將手搭在葉清溪的腰上,滿足地閉上雙眼,不一會兒便睡熟了。
  
  葉清溪並沒有睡著,在蕭洌睡熟後,她小心地拿開他的手,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門外。
  
  徐威還守在外頭,正滿臉苦悶地嗑著瓜子。見有人從蕭洌的房間走出來,他下意識地將手裡的瓜子往地上一丟,挺直了身體一副兢兢業業的模樣。下一刻見出來的人是葉清溪,他稍稍放鬆了些,盯著看她走到自己面前。
  
  「葉姑娘,有什麼事請吩咐。」徐威道。
  
  葉清溪見徐威身邊沒有其他人,便靠近了他壓低聲音道:「翠微姑姑的事,你準備怎麼辦?」
  
  「這……」徐威一臉為難道,「皇上下了死命令,讓我不得將此事告知太后娘娘。」
  
  蕭洌這個精神病考慮得那麼周到做什麼!
  
  「徐大人,您偷偷傳個消息出去給太后,不礙事的。」葉清溪忙勸道,「太后娘娘讓徐大人跟著皇上,不正是因為信任徐大人嗎?如今出了那麼大的事您也不跟娘娘說,豈不是辜負了娘娘的信任?」
  
  徐威有些被葉清溪說動了。
  
  他很清楚自己如今該聽誰的。可除此之外,他還有別的考量。外人會懷疑太后的用心,可他作為太后的親侄子,很清楚太后遲早會把權力交還給皇上。也就是說,如今他以太后馬首是瞻,今後他還是要聽皇上的,甚至他這個禁軍統領還有沒有得做,都要皇上說了算。因此,如今他雖更傾向於聽太后的,也不可能完全不聽皇上的。在皇上只是關押翠微而不是傷害翠微時,他並不覺得自己該出手。而太后與葉姑娘這位所謂遠房侄女的關係,他只知道個大概,明白太后很信任葉姑娘,其餘的便不清楚了。皇上鬧著要成親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在這邊成事不過就是胡鬧而已,等回了宮,這親事做不做數,還不是太后娘娘說了算?因此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剛才翠微也跟他說過送消息給太后娘娘的事,看著很急的樣子,可他偏偏還得了皇上的命令,當初嘴上答應了翠微會找機會傳消息,可事實上卻有些消極怠工。
  
  在他這個位置,看似風光,實則難做得很,偏偏太后信任他,他父親也是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克己復禮,兢兢業業,他只得拼盡全力只為做到最好。
  
  「想來翠微姑姑也跟您說了此事的嚴重性吧?」葉清溪見徐威似乎猶豫了起來,忙再接再厲道,「太后對這事很看重,若得知徐大人沒及時將此事告知,她今後怕是會不大高興。」
  
  葉清溪其實很清楚,所謂的「成親」,或者說蕭洌單方面「寵幸」這種事,在太后他們看來不過是小事一件,只要那女人不是她,若是心情好便留著,若看著不順眼便暗中除去了,蕭洌能有什麼辦法?可偏偏蕭洌此刻想要「寵幸」的女人是她,她根本不樂意跟蕭洌在一起,無論是太后還是翠微都知道她的態度。若蕭洌強行寵幸了她,今後她必定不可能真心實意為他治病,這點太后怕也很清楚,因此太后絕不會讓蕭洌胡鬧至此。可這事徐威不大可能知道,知道了大概也不覺得是什麼要緊的事,因此她只能拿太后作為藉口勸說他。若是只以自己可憐兮兮的模樣去求徐威,他大概理也不會理自己,說不定還會隨手報告給蕭洌,那她就完蛋了。
  
  「葉姑娘容我再想想。」徐威一臉為難道。他太清楚了,只要太后一來,皇上便知道是他洩露的消息,今後只怕……唉!
  
  葉清溪回頭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急切:「徐大人,此事真的很重要,若您不跟太后娘娘說,就沒人能行了。我亦是替太后娘娘做事的,您這一耽擱,很可能壞了事……太后娘娘自會遷怒於我,想來心裡也會有些怪罪您的。」
  
  徐威心中權衡半晌,終於一咬牙說道:「我明白了。此事我會盡快告知太后!」
  
  葉清溪心中一喜,忙道:「多謝徐大人!我不便久留,這就告辭了。翠微姑姑那邊,還請徐大人多照看。」
  
  「葉姑娘便是不說我也會的,你快回吧。」徐威點頭應道。
  
  葉清溪頷首,也不敢多留,立即轉身回去。
  
  屋子裡很安靜,葉清溪躡手躡腳地往裡走去,只見蕭洌還是原先的姿勢,她舒了口氣,心中掙扎了一番才輕手輕腳回到床上背對蕭洌躺好,又把他的手撈過來放自己腰上,做出自己從未離開過的假像。
  
  心臟的跳動漸漸緩下來,葉清溪閉著眼睛,不久之後也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是近黃昏,葉清溪剛睜眼便發覺自己的腰上緊緊纏著蕭洌的手臂,這導致她整個人都被他圈在了懷裡,身後的熱氣源源不斷往她這兒湧來,她僵了會兒實在忍不住便抓住了蕭洌的手想挪開,誰知她剛碰到他,卻被他反手抓住。
  
  「表妹,你也醒了?」蕭洌頭一抬便靠在了葉清溪的肩頭,像是剛睡醒的樣子,聲音慵懶無力,半闔著眼猶如某種撒嬌的小獸。
  
  想做小動作卻被抓住,葉清溪不由得有些心虛,嗯了一聲後反問道:「表哥你睡得可好?」
  
  蕭洌在葉清溪肩頭蹭了蹭,含糊地說:「有表妹陪著,我連噩夢都不做了。」
  
  噩夢?
  
  葉清溪驀地想起她曾經見過蕭洌做噩夢,那時她還以為蕭洌的病情就只跟三歲那時見過的血腥事件有關。
  
  被蕭洌的半個身子壓得難受,葉清溪推了推他:「表哥,你快壓死我了。」
  
  「胡說。」蕭洌忽然起了玩心,腳一抬就壓在了葉清溪的腿上,惡劣地笑道,「這才能叫快壓死了。」
  
  葉清溪身子一僵。她好像碰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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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23:29:56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成親

  葉清溪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懵懂小女孩,隨便一猜就知道自己碰到的東西是什麼。她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努力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她怕越是在意,就越會引發什麼不可知的後果,還不如當做不知道,自然而然地讓這個時刻就這麼過去。
  
  可蕭洌卻並沒有配合葉清溪的想法。他起了玩心便沒打算克制,壓在葉清溪身上之後甚至還很過分地蹭了蹭,像是非要葉清溪有點反應才覺得好玩。
  
  可葉清溪除了臉色有點紅,並沒有抗議讓他下去或者說些別的什麼。他心情鬆快,直到在他也沒料到的情況下,蹭著蹭著什麼東西就有了精神。
  
  蕭洌也不動了。
  
  葉清溪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蕭洌的變化,心裡直打鼓,在蕭洌不動後她心中更是警鈴大作,驀地開口道:「表哥,我好餓啊,我們快起來吃點東西吧。 」
  
  她說著,佯裝自然地拿手肘往後一推,蕭洌便整個人向後仰去,輕輕摔在了床上。
  
  葉清溪沒想到這麼輕易就擺脫了蕭洌,心中一喜,立即翻身從床上下來,轉過身盡量鎮定地望著蕭洌道:「表哥,你先洗漱,我去看看今日吃點什麼! 」
  
  她說完便匆匆跑了出去。
  
  蕭洌被葉清溪推開之後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低頭看著自己漸漸平息下來,表情有些古怪。
  
  不久之後葉清溪領著許多人一起進來了,很快便在房間裡擺了一桌的飯菜。這兒雖是報國寺的一部分,但蕭洌一行人是例外,並不需要跟著僧人吃素,因此飯菜很是豐盛。
  
  蕭洌此刻已經起了,看著精神很不錯的樣子。
  
  他讓葉清溪留下跟自己一起吃飯,其餘人都被趕了出去。
  
  蕭洌吃飯時並不愛說話,也並沒有非要別人伺候著才能吃,因此葉清溪也就低頭管自己吃了。
  
  等葉清溪吃得差不多時,忽聽蕭洌道:「表妹吃得真香,讓我也胃口大開。」
  
  葉清溪就著他這句話放下筷子,笑道:「那表哥就多吃點。」
  
  蕭洌卻正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撐著下巴,專注地看著葉清溪道:「我想吃的……是表妹啊。」
  
  葉清溪沒控制住,臉驀地紅了。怎、怎麼回……這話她該怎麼接啊!
  
  蕭洌的模樣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專注地看著人時,那英俊的面容很容易令人臉紅,而當他像是不自覺地說出這種曖昧的話時,作為話題對象的葉清溪也不自覺地心跳加快了些。小小年紀就這麼會撩,真是要命啊!
  
  葉清溪還沒想好該怎麼回時,蕭洌便將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只聽他淡笑道:「白日裡睡了這麼久,晚上怕是睡不著了,正好做些……有趣的事。」
  
  ……鬼才要跟你做什麼有趣的事啊!
  
  葉清溪想要收回手,蕭洌卻提前發現了她的意圖,死死抓住不放,她頭越發低垂,小聲道:「表哥……表哥是想夜間賞花嗎?」
  
  蕭洌忽然笑出了聲,手指指腹輕輕在葉清溪的手背上曖昧地滑動,低笑道:「表妹明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他頓了頓,又笑道,「不過,表妹說得也就算對,可不就是賞表妹這朵美麗的花嗎?」
  
  葉清溪不知道蕭洌這話裡除了說她長得跟花兒一樣美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不和諧的意思,她堅決地告訴自己並沒有,見抽不回手來,只能低聲道:「表哥……還是、還是等我們成親後吧。」
  
  「表妹怕什麼?」蕭洌道,「我說了要娶表妹,就一定會娶。」他似是想到了什麼,沉下臉道,「你是把我當成那種負心漢,得到了你之後便不肯負責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葉清溪怕惹惱蕭洌,連忙否認。他可能並沒有不負責的意思,但他娘今後很可能並不想要他負責啊,而且她也不願意他負責!不對,她更不想讓他「得到」好不好!
  
  徐威已經答應會去通知太后,在她午睡前他應該已派人去了,到宮裡大概要半日時間,太后收到消息若願意過來,最快的話今夜就能到了!
  
  葉清溪心裡充滿了希望,太后應當不會放任她受到這種「工傷」,那畢竟會打擊她治療蕭洌的積極性,因此她只要拖時間就夠了,拖到太后過來,她就安全了!
  
  蕭洌不知想到了什麼,將葉清溪的手捧起放在唇邊,定定望著葉清溪道:「表妹放心,今後我只會有表妹一人。」
  
  葉清溪一怔,有些驚訝地望著蕭洌。他這移情作用,還能移得這麼專一?雖說因為太后的緣故,蕭洌以前並沒有過女人,可這不至於就把他養得成了個癡情種吧?
  
  蕭洌在葉清溪的手背上親了親,竟解釋了起來:「我親眼見過那麼多後宮女子的互相傾軋,一點都不願表妹受那樣的罪。父皇的老路,我不會走。」
  
  雖然葉清溪並不喜歡蕭洌,可他這話卻還是讓她感動了那麼一瞬。沒想到蕭洌在這方面的三觀,竟然那麼貼合她的思想。可轉念一想,也或許是他小時候因此受過苦,才會如此?
  
  蕭洌忽然將葉清溪拉到自己膝蓋上坐下,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撫摸著她的臉,面色微微有些沉:「表妹長得這樣好看,這臉怎能變得那麼醜陋?」
  
  葉清溪有些怔楞,她顧不得自己此刻的姿勢有多曖昧,驀地按住蕭洌摸在她臉上的手,輕聲問道:「表哥,你小時候是不是見過什麼……」
  
  蕭洌無所謂地勾了勾唇,笑道:「我小時見得多了。母后爭寵爭不過時發怒的那醜陋模樣,我怎麼可能忘得了。清溪,你且放心,我絕不會像父皇對我母后那樣對你。」
  
  葉清溪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麼好。嘴上說著忘不了他母后的醜陋模樣,可事實上他還是心疼他母后的吧?所以在他長大後,不希望另外的女子有像他母后那樣的遭遇。
  
  「所以……今晚我們便洞房吧。」蕭洌趁葉清溪有些失神,輕輕在她唇上親了親,成功將她的思緒喚回。
  
  葉清溪一瞬間想,他該不會故意說了那些話來讓她信任他,好心軟答應他所謂的洞房吧?枉費她剛才還真的有些感動來著,結果被他一句話打回去了。
  
  「表哥,不、不行。」葉清溪手抵著他的胸口搖了搖頭,別開視線道,「總、總要等真正成親後才能……才能……」
  
  至少先把今晚給撐過去,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太后就會來救她了。
  
  蕭洌握住葉清溪抵在他胸口的手,嘆了口氣道:「表妹,你別怪我太心急,我總要為了我們著想。下午你睡著後我醒過一回,剛好抓到徐威竟要派人送信給母后。」
  
  葉清溪瞪大眼,她的心慌在蕭洌眼裡只當是成親的好事可能被阻礙的擔憂。
  
  「我訓了他一頓,可之後能威懾他多久,卻不知道了。」蕭洌稍稍用力抓了抓葉清溪的手以示安撫,繼續道,「他畢竟是我母后的人,遲早會背叛我。」
  
  葉清溪在意識到蕭洌並不知道她才是鼓動徐威報信的人之後稍稍鬆了口氣,可隨即卻又提起了心。徐威本來就有些牆頭草的樣,之前好不容易才被她說動,可被蕭洌那麼一嚇,她再去說恐怕就沒什麼效果了,而且她也不敢了!她這次要是運氣不好,說不定會在勸說徐威的過程中被逮個正著,如今徐威沒有把她抖出來,已經是她命大了!等等……會不會徐威已經把她賣了,但蕭洌在她面前假裝不知道?
  
  想到這個可能,葉清溪便覺得有寒氣從腳底往上冒,令她渾身冰涼。
  
  蕭洌並沒有注意到葉清溪的驚慌,他原本握著葉清溪手往下,輕輕蓋在她肚子上,低笑道:「所以,我們要盡快先斬後奏,等你有了孩子,母后便不能再說什麼了。」
  
  葉清溪脊背一涼,他居然連孩子都想好了?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太后察覺到異樣派人或親自來看之前懷上孩子的吧?算算她的月經週期的話……不對,她為什麼還要這麼認真地去計算今晚洞房後懷孕的可能性啊!
  
  「表姑母……不會因一個可能的孩子便改變想法的吧?」葉清溪絞盡腦汁想反對理由。
  
  蕭洌輕輕鬆鬆地笑道:「母后不會,可我的皇叔,其餘的前朝老臣會啊。我這樣的年紀,早該娶妻生子,可是母后硬壓著不讓,你知道那些老頭子多著急嗎?他們怕我母后篡位,更怕我有什麼隱疾吧!」
  
  見蕭洌主動提起太后篡位的說法,明知這該是個禁忌話題,她應該當做沒聽到就這麼忽略過去的,卻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表姑母,真的會篡位?」
  
  蕭洌盯著葉清溪,但視線卻像是沒有落在她身上,好一會兒他才說:「不知道啊。」
  
  他的態度看起來有些隨意,就像是在說,他正在討論的這個問題是多麼的無足輕重。
  
  葉清溪還想再多問,蕭洌已抓著她的手往下按去,同時有些不滿地說:「表妹,你難道不更該關心關心我是否有隱疾?」
  
  葉清溪一驚,死活撐著自己的手不肯往下去。
  
  蕭洌見她反抗動作太過激烈,也就鬆了手,湊近了她笑道:「恭喜表妹,我並沒有隱疾。」
  
  葉清溪:「……」那真是謝謝告知了啊。
  
  「表哥,我、我覺得還是等過幾日再說吧。」葉清溪還想再垂死掙扎一下。
  
  蕭洌見自己說了半日也無法讓葉清溪答應先洞房,面上也湧上了一絲不耐。
  
  「表妹,」他慢悠悠地說,「你應當明白,我若想要你,你反抗不了。」
  
  葉清溪心頭一跳,他這是想強上嗎?!
  
  「表哥……」葉清溪暗暗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淚眼汪汪地看著蕭洌。
  
  「哭什麼?我不過就是跟你說說實情罷了。」蕭洌溫柔地擦了擦葉清溪眼角的淚,「你看,我說了這許多,你都無法理解,我明知這對你我二人最好,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最好的機會溜走吧?表妹,你如今不明白不要緊,你只需知道,我這都是為你我考慮,今後你定會明白、也會感謝我今日的決定。」
  
  葉清溪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把強上這事解釋得那麼「有道理」,她甚至懷疑,之前蕭洌說的那些話,都是為了讓她就範故意說的。
  
  而關於她反抗不了這話,蕭洌說得確實有道理,體力差距擺在那兒,她能怎麼辦?
  
  是寧死不屈爭個魚死網破,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為了太后妥協了,還是告知她接近蕭洌的真相被他盛怒之下弄死?
  
  每一個的結果都那麼令人心寒,葉清溪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如果,如果她現在喜歡上蕭洌也就好了,從了根本就不會難過了!
  
  「表哥,能不能……能不能再讓我想想?」葉清溪一臉為難道,不管了,只要能拖延時間,拖個一炷香也是好的,說不定就有什麼轉機呢?
  
  「表妹打算想多久?」蕭洌玩著葉清溪的長髮,不怎麼在意地問道。他似乎一點都不心急,也不擔心。
  
  「能不能……到了明日再說?」葉清溪也不敢提太多時間。她的經期還沒那麼快到,肯定沒法拿來當藉口的,而且他說不定會親自查看呢!那麼她是不是可以裝病來避一避呢?至少可以拖延個幾日吧?
  
  蕭洌一言不發地玩著葉清溪的頭髮,不說可以,也不說不可以。
  
  許久之後,在葉清溪緊張地心臟都快停跳時,蕭洌忽然道:「表妹,你果然還是不那麼想嫁給我,是嗎?」
  
  葉清溪心裡咯噔一聲,又是這道送命題!不,不如說,他的問題,每一道都很要命啊!
  
  「表哥,我……我如今也不知道了。」葉清溪道,「總覺得,總覺得這樣太快了些。我從前一直都是規規矩矩,不敢做什麼太過出格的事,如今的事,確實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聽到跟之前不一樣的答案,蕭洌摸了摸葉清溪的面頰道:「表妹,我真不樂意聽到你這麼說。」
  
  「對不起,表哥。」葉清溪低下頭態度很好地認錯。
  
  「不過,你沒有說些違心話搪塞我,我便原諒你了吧。」蕭洌將腦袋湊過來,在葉清溪頸窩裡蹭了蹭,低聲道,「我只有你一人,要是連你也騙我,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聽蕭洌的話似乎是軟化下來了,葉清溪本該高興才是,可想到自己接近他的目的,再想到將來萬一這事被戳穿了的後果,她就心底一陣發涼。
  
  她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想像得到他到時候會有多憤怒瘋狂,這事雖然不是她一個人幹的,可她這個實行者首當其衝,要是沒太后護著,她死定了!即便實話跟他說是為了幫他治病,為了他好也是沒用的,他根本不會聽的吧。
  
  葉清溪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盡量自然地回應蕭洌,告訴他,她不會騙他的,可她根本沒法做到。
  
  事情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讓她死了算了啊!
  
  葉清溪求生慾還是很強,在沒有走到最後可怕的那一步之前,她無論如何都想要活下去。
  
  「我……」葉清溪剛開了個頭,便聽房門被人敲響了。
  
  蕭洌抬起頭,擰眉看過去:「什麼事?」
  
  「回皇上,」門外是徐威的聲音,顯得有些急,「是……是攝政王來了。」
  
  葉清溪一愣,蕭洌也有些意外。
  
  「皇叔?」他定定想了會兒,忽然笑了起來,摸摸葉清溪的臉道,「既然皇叔來了,正好,讓他給你我二人做個見證。」
  
  他鬆開葉清溪讓她下了地,又替她整了整有些亂的衣裳和髮髻,牽著她的手向外走去。
  
  葉清溪稍稍鬆了口氣,她不知道攝政王來是好是壞,可至少目前可以幫她拖延那麼一點時間了。先看看攝政王的來意,說不定也能讓她的處境有所轉機呢?
  
  攝政王就在前方不遠的庭院裡,蕭洌見到他時眼睛一亮,拉著葉清溪加快了腳步,欣喜地叫道:「皇叔。」
  
  蕭栩先是仔細地打量了蕭洌一番,見他精神很好,便笑道:「皇上精神看著不錯,病可大好了?」
  
  當初蕭洌來報國寺其中一個目的便是養病,因此蕭栩有此一問。
  
  蕭洌道:「已經沒事了。皇叔怎會此時過來?」
  
  這會兒天色已經有些暗下來了,蕭栩這時候過來,怕只能在報國寺住上一夜了。
  
  「今日有些事,臣想起好些日子沒見過皇上了,便來探望。」蕭栩說著這才注意到一旁的葉清溪。
  
  蕭洌見蕭栩看向葉清溪,便將她拉到蕭栩面前,對他道:「皇叔,你來得正好,我今日想與清溪成親,請你做個見證。」
  
  「成親?」蕭栩有些驚訝,隨即問道,「太后……不知道?」
  
  蕭洌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說道:「母后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不知是今日。」
  
  蕭栩望著蕭洌好一會兒,嘴角溢出一絲笑來:「臣很樂意替皇上做個見證。」
  
  葉清溪見蕭栩和蕭洌三言兩語便決定了所謂成親的事,再看蕭栩的模樣,似乎見蕭洌做太后不讓做的事讓他很開心似的……蕭栩這一來,根本沒有什麼轉機,反而讓今夜洞房,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啊!
  
  「多謝皇叔!事不宜遲,這就開始吧。」蕭洌興奮地說,「把住持也叫上,讓他看看,想來今夜一定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吧!」
  
  葉清溪覺得,被蕭洌盯上的住持真是個可憐人。然而轉念一想,最可憐的明明是她吧,誰能有她可憐?!
  
  她目光掃向蕭栩,真希望他能改變一下主意,哪怕只是提議稍微延遲一下都好啊!
  
  蕭栩注意到葉清溪的視線,微微頷首笑道:「葉姑娘不必憂心,今後皇上會好好待你的。」
  
  ……她根本不是擔心這個好嗎!
  
  葉清溪如今已經很清楚,她能指望的,唯有太后一人,攝政王是太后的政敵,大概是太后怎麼不高興,他就怎麼來吧?
  
  蕭洌興高采烈地將住持叫了過來,在被問及:「今夜是個吉日吧?」這個問題後,住持大概白日裡已經想得很清楚了,連猶豫一下都沒有,便立即道:「是。」
  
  有了住持的肯定,蕭洌立即吩咐宮人去準備。
  
  報國寺裡自然並沒有嫁衣,可蕭洌要的不過就是個意思,自然不需要多麼精細,讓人在院子裡擺了個供桌,便拉著甚至沒換一身衣服的葉清溪,在幕天席地的環境中,在眾多宮人的詭異視線裡,草草拜了天地。
  
  蕭洌畢竟是皇帝,因此拜高堂這個步驟省略了,拜完天地後便直接夫妻對拜了。
  
  葉清溪看著月輝落下,眼前這個英俊的男子面上帶著喜色,頓時覺得一陣荒謬。
  
  這到底算什麼啊?過家家嗎?她怎麼就真的要跟蕭洌成親了?
  
  月色下,蕭洌目光如水,他握著葉清溪的手,溫柔地說:「表妹,今日是簡陋了些,但你放心,今後我會補給你的。」
  
  葉清溪心想,這時候她是不是該說個……謝謝什麼的?
  
  她有些惶惶然地看著蕭洌,目光遊移著看向蕭洌身後的蕭栩,還是一點實感都沒有。過一會兒,她就真的要跟蕭洌來個洞房了?
  
  蕭洌牽著葉清溪的手,一步步往他的房間走去。
  
  葉清溪走得很慢,只希望就像是電視劇裡的一樣,來個轉機。可她心裡又清楚得很,太后那邊收不到消息,蕭洌又如此鐵了心,哪來的轉機?突然來個刺客嗎?
  
  在走進房間之前,葉清溪不死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可除了眾人那古怪的視線,哪有什麼人會出現救她呢?
  
  她轉回視線,跟著蕭洌跨過房門,在房門即將被關上之前,她忽然聽到一道猶如天籟般的聲音。
  
  「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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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弄假成真

  葉清溪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聽到太后的聲音會如此激動。在那一瞬間她甚至以為自己是因為太渴望有人來救自己而產生了幻聽,直到蕭洌停下腳步,轉過身去望向二人後方。
  
  她心臟砰砰直跳,滿懷希望地向後看去,只見一行人匆匆而來,打頭的赫然便是她心心念念的太后!
  
  太后來救她了!
  
  太后在庭院中停下腳步,先是看了眼蕭栩,眼底隱隱閃現敵意,隨即便看向蕭洌,快步走過去。
  
  「洌兒,這是怎麼回事?」太后面容嚴肅。
  
  蕭洌牽起葉清溪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笑道:「正如母后看到的,我與表妹今日成親了。」
  
  「胡鬧!什麼都沒有就成親?」太后厲聲道,隨即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大了些,她緩和了語氣道,「洌兒,你是皇帝,成親是大事,總要挑個好日子,哪能如此倉促?」
  
  蕭洌道:「住持已經算過,今日便是極好的日子,母后不必擔憂,我已事先考慮過。至於這儀式……」他側頭看著葉清溪,「清溪說並不在意,只要能跟我在一起便好。」
  
  太后驀地看向葉清溪,後者被蕭洌甩了那麼大一個鍋,卻無法當面澄清,只能定定地望著太后,既不讓蕭洌懷疑她,又希望太后能看出她的委屈意味。
  
  在看到葉清溪眼底的苦澀後,太后也知她是被逼無奈才會如此。她有些頭疼地深吸了口氣,四下張望,隨即問道:「翠微呢?」
  
  「她啊,頂撞我,被我關起來了。」蕭洌滿不在乎地說道。
  
  有太后在,葉清溪鎮定了許多,她見太后並不知道翠微被關起來了,忽然意識到恐怕太后並不是得到這邊的信才趕來的,從時間上來算,根本來不及。可如果不是這邊的信……她忽然看向蕭栩。
  
  莫非,太后是知道蕭栩來了報國寺,才會匆匆趕來的?否則也解釋不了,怎麼會在沒有去信的情況下太后能及時趕到。所以,她還是應該感激蕭栩,要不是他今日突然過來,她也見不到她的救星了!
  
  聽到蕭洌的回答,太后面色一變,有些詫異地望著她這個兒子。她或許有些低估她的兒子了,她以為有翠微看著點,洌兒能稍微收斂些,可他卻反倒變本加厲了。
  
  太后瞥了眼葉清溪,又很快收回視線,她不知道自己兒子的這種變化,是不是跟葉清溪有關,如果是……
  
  「翠微是看著你長大的,她若說了什麼惹你不高興的話,也是為了你好,你也當多些容人之量。」太后沉聲道。
  
  蕭洌也不跟太后爭辯,頷首道:「母后說得對,那母后便將翠微帶走吧。」他點了點不遠處的徐威,「人是徐威抓起來的,母后去找他要人吧。」
  
  徐威聽蕭洌故意在言語上給自己使絆子,心裡一沉,可到底無法反駁,只得忍下了辯駁之語,只等事後再好好跟太后解釋和請罪。
  
  太后看了眼徐威,倒是沒有當場說什麼,她道:「翠微的事我知道了。清溪……」她想了想說,「今日我要接她走。」翠微管不了洌兒,她又不可能留在這兒,皇宮內還有諸多事務要她處理,因此只能將葉清溪先接走了。
  
  蕭洌顯得有些詫異:「母后您說什麼啊?她是我剛成親的妻子,您怎麼能說帶走就帶走?朕不同意!」
  
  他說著,手臂一揚,勾著葉清溪的肩膀將她往他身上壓去。
  
  葉清溪身子一僵,看向太后的目光裡滿是無奈,她也不想事情會變成這樣,她也很絕望啊!
  
  太后道:「不許胡鬧,這事便如此定了。」她的語氣十分堅定,一點都不容辯駁的樣子。
  
  蕭洌脾氣也上來了,沉下臉道:「不行!我絕不允許母后把她帶走!」
  
  「此事由不得你。」太后也不再客氣,看了眼徐威,示意他上來把人帶走。
  
  有太后在,徐威也不敢不聽,只得點了幾個人要來硬的。
  
  蕭栩終於看不下去了,他蹙眉道:「太后這是何意?皇上的婚事,他還做不得主了?」
  
  太后轉頭看向蕭栩,冷笑道:「皇上的婚事,自然不能如此隨意,否則置皇家威嚴於何地?倒是靖王,您這時候來此,又有何目的?」
  
  「臣不過來探望皇上罷了。太后將皇上送於此處,朝堂上如今早有竊語,太后想來不會不知。」蕭栩針鋒相對道。
  
  「那些小人之語,哀家向來不放在心上。」太后道,「天色不早,靖王殿下還是快些回去吧。」
  
  「如今城門已閉,臣只好在報國寺借宿一宿。 」蕭栩道,「太后若急著回宮,便請便吧。臣願在此處觀禮,祝福皇上喜得佳人,早生貴子。」
  
  蕭栩的話讓太后沉下臉來,她看了眼蕭洌的表情,知道蕭栩的這一做派又一次贏得了蕭洌的心,可這樣的時刻,她也不可能退讓了。
  
  「禮怕是觀不成了,靖王不如還是早些去歇著吧。」她又一次看向徐威。
  
  徐威只得讓人向蕭洌走去。
  
  蕭洌卻攔在葉清溪跟前,冷淡地看向太后道:「母后都不問問清溪表妹是怎麼想的嗎?我與她兩情相悅,母后非要如此拆散我們?」
  
  太后本來是不該理會蕭洌的話,直接將葉清溪帶走便是,可鬼使神差間,她卻略抬了抬手示意徐威等人先停下,望向葉清溪道:「清溪,你是如何想的?」
  
  葉清溪有些詫異地看向太后,眼裡滿是不解。裝作不顧她意願將她帶走就好了啊,為什麼偏要多嘴問她一句?這題她怎麼說實話啊?可要是說假話,不是給了蕭洌繼續鬧騰的理由讓太后難辦嗎?太后不會不知道這點,可為什麼偏要多此一問呢?
  
  在這又一道送命題之前,葉清溪不過猶豫了幾秒,忽然捂著腦袋一副痛苦的模樣,隨即軟軟地倒地。這題沒法回答,她當然只好裝昏了啊!
  
  因為想要裝得像,葉清溪閉眼後就隨自己的身體自然地倒下,甚至已經做好了倒地疼一下的準備,不過她身旁的蕭洌倒是反應極快地抱住了她。
  
  「表妹!」蕭洌緊張地喊道。
  
  太后這時候才恍然回神,手往前一伸抓住了葉清溪的手腕,對蕭洌道:「洌兒,清溪身子本來就不大好,你先放開,我帶她去讓大夫看看。 」
  
  「住持就能看,不必看什麼大夫。」蕭洌抱著葉清溪的身子不肯鬆開。
  
  「也行。」太后示意左右之人過去扶葉清溪,可蕭洌卻眼睛狠狠地瞪了想要碰葉清溪的宮女們。
  
  他不管太后陰沉面色,將葉清溪抱起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太后沉著臉緊緊跟進去。
  
  住持很快便被叫了過來,而在他來之前,太后和蕭洌都還沒有說過一句話,一個人坐在床邊握著葉清溪的手,另一人坐在一旁,望著蕭洌和葉清溪二人神情複雜。
  
  屋內氣氛詭異,但住持卻像是沒看到似的,按照指示去給葉清溪把脈。
  
  葉清溪裝昏裝得很累,可她不知道此刻情況如何,根本不敢睜開眼睛,只能寄希望於太后能夠給力一點,盡快將她從蕭洌的魔爪中解救出來。
  
  住持把了會兒脈後,低聲道:「這山上氣候潮濕了些,葉姑娘本就體虛氣弱,怕還是去暖和些的地方養病為好。」
  
  太后道:「洌兒你也聽住持說了,為了清溪的身子考慮,還是讓母后帶她下山吧。」她讓人去把住持叫來,自然不會什麼都不做。
  
  蕭洌看了眼住持,後者低著頭,並不與他視線對視,他嘴角露出個奇妙的笑容,眼底含著些許諷意,可半晌他坐了回去,說道:「好啊,正好我也在這兒住厭了,回宮吧。」
  
  「洌兒你繼續在這兒待著。」太后自然並不答應。
  
  「我要回宮去!」蕭洌提高了聲音。
  
  太后正要發作,見住持還在這兒,她便頓了頓,而住持本也不想插入這些危險的事裡,連忙告辭離去。
  
  「宮裡發現了一個得天花的,此刻宮裡並不安全。」太后沉聲道,「太醫院那些頑固的老東西不肯試用新的預防方法,母后不得已從民間招了些大夫進宮,如今才不過將任務發下去,什麼時候能預防天花還說不准,母后不許你回宮去冒險。」
  
  蕭洌看了眼太后,眼底的情緒一變再變,卻始終不出聲。
  
  葉清溪不能動,卻聽到了太后的話,她忽然想起在桃花鎮上,那個名叫衛桑的大夫就是被乾清宮的人給帶走的,大概就是太后說的,因為疫苗的事被徵召了吧。
  
  「不出兩個月,母后便會接你回來。」太后道,「那時候,母后便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
  
  蕭洌扭頭看向太后,許久之後遲疑地問道:「母后不騙我嗎?」
  
  「當然。」太后道,「你且安心在這兒,其他的,一切有母后替你張羅。」
  
  蕭洌看著太后,出神了會兒,忽然笑了起來:「母后,那我不攔著你把表妹接回去了。不過在那之前,我想與表妹單獨待會兒。」
  
  太后見蕭洌退讓了,自然也不好太過強硬,便點頭道:「母后先出去看看翠微。」
  
  太后走了出去,蕭洌回到原位握住了葉清溪的手,許久沒有出聲。
  
  葉清溪心裡緊張得砰砰直跳,面上還得做出不省人事的模樣。
  
  蕭洌拿面頰蹭了蹭她的手,嘆道:「表妹,你在裝昏是不是?」
  
  葉清溪心頭一跳,用盡了所有的意志力才讓自己被蕭洌握著的手沒有任何異樣。
  
  蕭洌道:「表妹,你不睜眼的話,我要吻你了。」
  
  葉清溪告訴自己穩住,可在察覺到蕭洌的氣息逐漸靠近,近到她無法忽略的距離後,她忽然睜開眼,對上蕭洌那近在咫尺的雙眸,做出一副被驚嚇到的模樣:「表、表哥?」
  
  蕭洌盯著葉清溪瞪大的眼看了好一會兒,在葉清溪想要抬手推他時,他還是按照他的初衷,捧著葉清溪的臉,吻住了她的紅唇。
  
  許久之後他才鬆開她,依然坐在床邊,俯身望著面頰紅潤,眼中一片水光瀲灩的葉清溪。他輕輕摸著她那略微紅腫的唇,以此來克制自己再吻她的渴望。
  
  葉清溪沒法當著蕭洌的面擦嘴唇,只憤恨地想,看來不管她睜眼還是不睜眼,這個吻根本就躲不過!
  
  「表妹,我知道你先前是在裝昏。」蕭洌摸了摸葉清溪的秀髮,輕聲道,「不過我並不怪你。你怕說了實話,母后會怪你,是不是?」
  
  說了實話?
  
  葉清溪想了想,在蕭洌看來她的實話應該是她想留下跟蕭洌成親吧?在蕭洌看來,她膽子很小——當然事實也是如此——雖然答應站在他這邊了,可面對太后時感覺恐懼也是正常的。
  
  葉清溪還真沒想到蕭洌竟然能這麼為自己著想,她還以為以他的脾氣,會氣得發上一回脾氣呢。她便順著蕭洌的想法點頭道:「是……我很怕表姑母,對不起,表哥。」
  
  「沒關係,是我太弱了。」蕭洌撩起葉清溪的長髮,怔怔地說,好一會兒,他又道,「你也聽到了吧?母后說,兩個月後她會為我們準備一個盛大的婚禮。」
  
  葉清溪點點頭。盛大的婚禮估計是有的,可蕭洌難道沒有註意到嗎?太后只說了婚禮,可沒說這是誰和誰的婚禮。估計太后真要開始為蕭洌挑選後宮了。那到時候,她是解放了,還是會面臨更多麻煩?她希望是前者。
  
  蕭洌的下一句話讓葉清溪提起了心:「可是我不相信母后會如此好心。」
  
  葉清溪望著蕭洌,想自己是不是該為太后說兩句話以消除蕭洌的戒心好放自己回去,可到嘴的話又被她咽了回去。她說了說不定還會起反效果啊……
  
  蕭洌卻並沒有看著葉清溪,反而玩弄著她的手指,不知在想些什麼,神情竟有些落寞。
  
  「表哥……」葉清溪出聲道,她感覺他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或者說,他明知太后不會如此好心,可為什麼又那麼輕易便答應了太后呢?按照她剛才偷聽的來看,他根本就沒有糾結太久就同意了太后的提議。
  
  蕭洌停下手上那暗示了緊張的無意義動作,望著葉清溪道:「表妹,或許我會辜負你了。」
  
  ……什麼?這簡直是最近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葉清溪勉強控制住自己不顯露任何喜出望外的神情,打算當朵美麗的解語花,不問緣由地支持他:「表哥,我……」
  
  蕭洌手指放在葉清溪唇上,不讓她繼續說下去,眼底情緒湧動,神情看著竟有幾分要哭出來的意思。
  
  「清溪,我想再信我母后一次。」蕭洌低聲道,「原諒我……我知道她一定不會如此好心的,可我還是想要再信她一次。就一次,就這一次……」
  
  葉清溪怔怔地看著蕭洌,此刻她的心理也湧上難以言喻的悲傷。
  
  蕭洌這一次,是不是又一次用盡了全部勇氣的試探呢?想要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不是確實是愛自己的。可他不會成功的啊!太后這一次一定會讓他再一次失望的,她甚至難以想像,那之後蕭洌會悲痛絕望成怎麼樣。
  
  而那樣的後果,她也有份。因為,她不願意犧牲自己,去成全蕭洌的最後嘗試。
  
  蕭洌見葉清溪眼裡似乎也有了一絲淚意,握緊了她的手,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表妹。」
  
  葉清溪現在很難過,該說對不起的人,其實是她。
  
  她反握住蕭洌的手,明明想說些什麼的,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她沒辦法告訴他真相,她敢說,只要她說明瞭一切,他當場就能把她掐死在床上。
  
  「沒關係,表哥。我願意陪你賭一次。」葉清溪垂下眼簾低聲道。
  
  「表妹……」蕭洌俯下身抱住葉清溪,鄭重在她耳邊道,「即便母后將你送走,我也會竭盡全力找到你。我向你保證。」
  
  一旦分開,蕭洌也不知道他母后會做什麼,他本不該如此冒險的,可他控制不住,他瘋狂地想要知道那個他早已經料到的結果。
  
  即便早已確信,卻還是想要一試。
  
  葉清溪沒再說話。
  
  之後,她該怎麼跟太后說呢?
  
  蕭洌最後在葉清溪額頭上親了親,便起身走了出去。
  
  太后已經將翠微接了出來,翠微並沒有吃苦,只是精神看著有些不濟。
  
  蕭洌望著太后道:「母后,清溪已經醒了,你想何時將她接走都行。」他頓了頓,定定看著她微微笑道,「母后,我把清溪交給你了,你可要替我好好照顧她。」
  
  太后道:「那是自然。」她似乎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可她並沒有深究。
  
  葉清溪裝作昏迷剛醒來的樣子,虛弱地由太后帶來的人扶著,帶去馬車上。她能感覺到蕭洌的視線,卻不知他是看著她,還是看著他的母后。
  
  蕭栩在太后的「強迫」下,也不得不提前打道回府,太后最後只帶走了葉清溪,將翠微留下了。她還是需要有信任的人照看蕭洌。
  
  回程的馬車上,葉清溪不知該怎麼跟太后說蕭洌的打算,她知道自己無論怎麼選擇都不對。
  
  如果她瞞著太后,那麼最終太后一定會讓蕭洌失望,太后當然不可能同意蕭洌娶她,而且按照蕭洌之前說的什麼只會有她一人的說法,即便太后不考慮她的心情願意對蕭洌做出妥協,也不可能讓她當皇后啊。可如果她跟太后說了實話……太后不會相信的吧?「太后,皇上其實是打算試試你,你必須讓我嫁給他才能通過他的考驗」這種話說了太后會怎麼想?或許會覺得她是為了當皇帝的女人才騙她的。畢竟蕭洌的「只會有她一人」的說法,遲早會說給太后聽,太后大概會更相信她在騙太后。一般來說穿越女是不太想跟皇帝組CP,那還不是因為皇帝有三宮六院嗎?要是皇帝只愛她一人,又有多少人能抵擋住誘惑?太后難免也會這麼想,再加上她的兒子從客觀上來說確實長得好看,顏值就是個大殺器了。
  
  「清溪,是我欠考慮了。」
  
  在只有二人的馬車之中,沉默許久之後,太后才低低嘆道。她注意到了葉清溪那微腫的唇,在葉清溪昏迷前還好好的嘴唇如今成了這樣,洌兒跟她獨處時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她一邊怕葉清溪會因為洌兒的舉動而產生退縮之意,一邊又擔心洌兒的反應給了葉清溪不應有的野望,想說的話在腦子裡旋轉許久,最終才吐出這樣一句話來。
  
  「是我沒用。」葉清溪不敢受太后的歉意,忙道,「是我沒能及時判斷出他是什麼病,沒能及時做出治療方案。」
  
  太后盯著葉清溪說話時的神情,片刻後握住了她的手道:「我已經都聽翠微說了,你在這兒的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
  
  葉清溪低下頭,倒也沒有否認這點。這些日子對她來說真還算是驚心動魄了,反正跟蕭洌扯到一起,她就沒什麼好果子吃。
  
  有些事翠微不知道,也不便問,太后愧疚地看著葉清溪道:「清溪,是我對不住你。翠微說,洌兒纏你纏得緊……是我沒考慮周全,讓他有機會欺負了你。我也想過了,你與洌兒處得那麼好,若你不嫌棄的話,不如就弄假成真吧。」
  
  葉清溪震驚地看著太后,難道說是她猜錯了,蕭洌這次居然賭對了,太后竟然真的想要他們成親?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珍姐你誤會了,皇上沒對我做過什麼。」葉清溪連忙解釋,想到自己微腫的唇,又補充了一句,「頂多就是親了親,您也知道,這在現代根本不算什麼,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她說著說著便意識到,太后說什麼弄假成真的話,根本就是對她的一種試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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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23:30:28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取代的方法

  雖然葉清溪並不喜歡被人試探,但她大概也能理解,太后在宮裡生活了那麼多年,這已經成為了她的生活方式,很難改變了。
  
  她慶幸還好自己對蕭洌確實沒什麼那方面的想法,不然說不定還真會漏出什麼破綻來。
  
  「而且我真的對他沒有什麼旖旎的想法,都是為了治他的病,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才不得不順著他。」葉清溪說著有些煩惱地皺了皺眉,「但他這移情,確實有些難辦。」
  
  葉清溪原本還在做著要不要跟太后說蕭洌的真實想法的兩難選擇,按照她的習慣她本傾向於照實說,可如今太后試探她,說明對她已起了疑心,她怕她說了實話,反倒讓太后以為她動了什麼歪心思。人心隔肚皮,不可能她說什麼太后都信的啊,不然人與人之間哪來那麼多的誤會?
  
  太后見葉清溪一臉困擾,心裡對於她的說辭倒是信了幾分。她兒子在旁人看來無論從顏值、地位還是氣魄上來說都還是不錯的,可在葉清溪眼中,他不過是個精神病患,想來要愛上這樣一個人,也確實有些不容易。據她觀察,葉清溪並不是那種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小女生,因此她目前確實可以稍稍放下心來。
  
  「這移情……指的是什麼?」太后問道,之前說的弄假成真的話也不再提及。
  
  葉清溪這才想起,她其實只跟翠微提過,並沒有詳細跟太后說明。她稍稍組織了下語言才道:「皇上對您的孺慕之情,小時候被壓抑耽擱了,可一直並沒有消失,直到遇到我,他才移情到了我身上。他需要有個人成為他的情感寄託,從您這兒得不到回應,便需要從其他人身上得到。我這段時日觀察下來,大概可以認為,我先前說的鬱躁症的診斷並不準確,他更可能是得了邊緣型人格障礙,而這種障礙的核心是被拋棄的深深恐懼。」
  
  葉清溪說得還算詳細,雖然並沒有指責太后,可太后瞬間便能聽出來,蕭洌的病跟她有脫不開的關係。
  
  太后沉吟著,精緻的面龐上並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片刻後她問道:「我若是毫不保留地向他展現我對他的母愛,他是不是就能好起來了?」
  
  葉清溪道:「其一,目前我還是只有個粗略的判斷,是不是真的這個病,我還得再多觀察,」也很有可能觀察個一年半載也觀察不出來,只是這話如今葉清溪已經不敢說了,她總得繼續在太后那兒保有她該有的價值,「其二,事情沒那麼簡單,病變如今已經是包括生理上的了,即便珍姐您竭盡全力,他也有很大的可能並不相信。我看過一個案例,說有這種人格障礙的一名患者,聽說自己的心理治療師週末要去度假兩天,患者卻並不相信對方的話,反而認為他要拋棄自己,用自殺的方法想要留下對方。」
  
  太后聞言面色頓時沉了下去。
  
  葉清溪又道:「當然也並不是沒有辦法。只是您要做好心理準備,這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治好的,配合正確的方法,也要好幾年的時間,中間甚至有可能反覆。 」
  
  太后想了許久,神情有些恍惚,笑了笑道:「我有的是耐心。只要能治好洌兒,我多久都願意等。你說的正確方法指的是什麼?」
  
  「一種叫做辯證行為療法的治療方法,我這幾日會回憶整理一下。」葉清溪說著,盡量讓自己顯得自信些。
  
  太后點點頭,面上終於放鬆了些。最可怕的是未知,如今已經知道是什麼病,又知道治療方法,對她來說是極大的寬慰了。
  
  「治療期間,他……應當能正常生活的吧?」太后問道。
  
  葉清溪點點頭:「不用特意關起來,這不現實,也不利於他的治療。」
  
  太后沉思了會兒,又看著葉清溪道:「他的移情……有沒有可能轉移到其他人身上?」
  
  葉清溪立即打起了精神,連忙應道:「理論上應該是可以的。他的病讓他的心理從某方面來說變得脆弱,只要有一根救命稻草可以抓,他便會奮不顧身去緊緊抓住,而跟這稻草的顏色形狀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之前他身邊的適齡女性只有我,所以他移情到了我身上,表現得好像對我很癡情一樣,其實不過是他的病的外在表現,如果此刻有另一個人恰到好處地出現,他說不定就會移情到另一人身上。」
  
  葉清溪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十分學術,彷彿並沒有摻雜個人情感,可她清楚得很,她說這些是為了讓太后徹底對她消除芥蒂,她想要告訴太后,她不過是恰好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個位置,換個人來也一樣,當然她也並沒有用假話去糊弄太后。
  
  太后聞言又是一陣沉默,她想了很久,才緩聲道:「清溪,等回宮去後,我需要你先幫我做一件事。」
  
  葉清溪道:「珍姐您說,我一定竭盡全力。」
  
  太后語氣愈發溫柔:「我知道你對洌兒沒有男女之情,可如今洌兒不管是不是因為病吧,只鍾情於你,還想要娶你,這對你我來說都是個為難事。我已答應他,等接他回宮時便會為他準備一個盛大的婚禮,可這不過是當時為了接你離開的敷衍之語,我想你也明白。為了將來他不要鬧出什麼事來,我需要你替我選幾個女子去接近他,取代你在他心中的位置。」
  
  葉清溪知道自己的話說出去後會起到怎樣的引導作用,但她真的沒有想到,太后居然會讓她來挑人。豈不是說,這大樑帝國未來的國母,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要由她選出來了?
  
  「這我不行的,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了。」葉清溪連忙擺手,她根本不想擔超過她能力的責任,有過蕭洌這一個她已經吃夠苦頭了。
  
  太后按著葉清溪的肩膀道:「別急,我也不是要刻意為難你。哪些人適合給洌兒做妃子,我心中早有人選了,只是需要你再看看,從中挑幾個出來。先前你有一句話說的不對,伺候洌兒的也有適當歲數的宮女,可從未見他對誰假以辭色,可你不同,你能猜到洌兒的想法,幾次化解了他的憤怒,這是你的本事。替洌兒選出來的女子,總要學得幾分你的能力,否則怕是選了也白選。」
  
  葉清溪覺得太后太高估她了,她只是運氣好,再加上專業的便利讓她多了些應對的知識而已。不過太后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要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說的話總是刺激到蕭洌,那可真是要弄巧成拙的,因此至少得挑幾個聰明的,教教她們該如何面對蕭洌。
  
  可是……她真是一點都不想做這種事啊!還有一點,她能教會的不過就是些皮毛吧,本來她自己就懂得不多,面對蕭洌這個心眼多的男人,恐怕選中的人也不一定應付得過來,她就好幾次被蕭洌看穿,又好幾次差點被他嚇死。
  
  「珍姐,皇上他……雖然在精神上得了病,但他的智力非常高。」葉清溪皺眉道,「讓人學我的一些皮毛,很容易被他看穿的。」她把「太危險了」幾個字生生咽了回去,在一個母親面前誇他兒子智商高肯定沒事,但說他是個危險人物,卻不大好了。
  
  「你不必擔心,便是失敗了,我也不會怪你。還有兩個月時間,多試幾次,總能成的。」太后道,她的語氣顯得很樂觀。
  
  可葉清溪卻聽得心底有些發寒,太后說得如此輕描淡寫,不就是因為她從來沒有在乎過她口中那些合適的人選嗎?蕭洌有多危險,太后是清楚的,可她卻說「多試幾次」……即便是獲得了蕭洌移情的自己,也幾次差點死在他手中,那些刻意去接近他的女子,又有幾人能倖免於難?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劊子手,將鮮活的生命送上斷頭台。
  
  「我……我做不到。」葉清溪道。
  
  太后看著一臉糾結的葉清溪,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清溪,我知道洌兒是個怎樣的性子,我也知道你心善。可即便你不教,我也會派人過去的,你教上一些有用的東西,總能讓我派去的人成功率更高些,不是嗎?」
  
  葉清溪抬頭望著太后,後者面色平靜。
  
  這對葉清溪來說,幾乎算得上是一種威脅了。她若不教,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那些註定要送去的女子,會處於更危險的境地。
  
  「……我知道了。」葉清溪終於點了點頭。她沒得選。無論如何,總有人會成為犧牲品,而這事的起始,還是她。如果她沒有引導太后,或許太后並不會派人去接近蕭洌。
  
  「清溪,不必自責。」太后何等人物,輕易便看出了葉清溪的自責。
  
  葉清溪低著頭不說話,她也不可能向太后解釋自己的引導,只能認了。
  
  太后道:「還在報國寺時,我就已想過回去後便為洌兒挑選後宮了。有沒有你,這事都會進行下去,你別想太多。」
  
  葉清溪想,人類大概就是這麼虛偽的吧,因為聽到太后這麼說,她的愧疚確實少了些,因為並不是她直接導致的,無論她有沒有說那番話,都註定有些人會成為犧牲品。她忽然想到了那個著名的讓人又愛又恨的「電車難題」及其變種,忍不住就有些想苦笑。
  
  這時候,葉清溪又想起了蕭洌所說的,他不想跟他父皇一樣,他的後宮只要一人的話。這事……她該跟太后說嗎?
  
  葉清溪看了眼太后,最終決定隱瞞下來。她想,要不了兩個月,蕭洌自己就能把這事說給太后知曉,根本不需要她多嘴說一句。她還記得,最初見到太后的時候,她曾為自己有這樣的穿越前輩做靠山而感到欣喜,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越來越後悔,當初不要顯擺什麼現代知識,做個泯然於眾人的低調穿越者就好,也不至於被太后找到,陷入如今這樣她毫無選擇餘地的境地。而太后最初給她留下的慈祥和藹的穿越前輩的形象,如今已經不復存在,她甚至有些害怕太后,即便害怕也不得不對太后有所保留,甚至玩心眼了,不然她可能真的會死吧。太后對蕭洌的母子親情應當是真的,其他的情義有幾分是真,她就真的說不上來了。
  
  「我明白了,之後我會好好選人的。」葉清溪接受了太后的寬慰,同時也下定了決心。有些事她改變不了,那就盡她所能,選出最合適的人選,讓對方的生存可能性盡可能高。
  
  太后很滿意葉清溪的回應,又笑著安撫了她幾句,接著思索起那些她曾經註意過又還待字閨中的女子來。
  
  葉清溪想著跟蕭洌道別之前他的那些話,盡量讓自己樂觀一些。如果她能教出合適的女子成功取代她成為蕭洌的移情對象,那麼蕭洌就會想要娶那個女子,太后選中的人太后自己當然不可能反對,自然會答應下來,如此不就皆大歡喜了麼。因此蕭洌所說的想要再試一試什麼的,也就相當於不攻自破了。
  
  馬車深夜回了皇宮,葉清溪擔驚受怕了一整天,回到自己房間稍做洗漱後便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太后將葉清溪叫去吃早飯,飯後拿了些畫像給葉清溪看。葉清溪稍微看了下,總共有十幾張,畫上的姑娘長得都很好看,各有特色,可謂是百花齊放,看得她都想當皇帝組後宮了。
  
  不過要看是不是合適,光看畫像自然是看不出來的,好在太后也沒讓她光看樣子就決定人選的意思,說已經安排下去,第二天會讓選中的人進宮,到時候就讓葉清溪一個個看過去。
  
  葉清溪忍不住有種荒謬的感覺,她彷彿成了個皮條客……
  
  不過今日葉清溪也不得清閒。如今太后比較在意的是天花疫苗的問題,而從京城及周邊找來的大夫都已被她丟到了太醫院,根據她給出的思路,進行實驗。
  
  太后在這個時代已經待了二十年,什麼科學思維都忘得差不多了,雙盲對照啊之類的更是一問三不知,正好這邊將葉清溪接回來了,便拉上她去了太醫院。
  
  幾日前,太醫院中早已有了十幾個外來的大夫,再加上許多的太醫。
  
  太后到時,有資格迎接的只有太醫院的院使和兩位院判,不過三位大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在來的路上,葉清溪已經聽太后說了一些情況。在太后說出預防天花的方法之後,太醫院的院使和院判迫於太后的地位自然不敢直說什麼鄙夷的話,可他們的輕視幾乎就放在臉上了,他們認為根本沒什麼預防天花的法子,頂多就是吃些固本培元的藥,能不能活下來只能看老天,還認為跟太后說這法子的人恐怕是什麼騙子。
  
  太后並沒有學過醫,自然沒辦法說些什麼典籍啊典故啊來說服他們,見這些太醫都冥頑不靈,她乾脆去宮外找了些口碑還不錯的年輕大夫進來。她在宮內二十年,其實對太醫院那些太醫看得很清楚,他們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看病從來不會用什麼猛烈的方劑,宮裡人生病了若有什麼有危險但值得一試的方法,他們也不會主動提出用,從來都是用不溫不火的法子。病人萬一死了,一般都是慢慢熬死的,自然怪不得他們頭上,可若是用冒險的方法試了但人沒救回來,這罪便大了。這皇家的「醫鬧」,可比現代社會的嚴重多了,是要掉腦袋的。
  
  「情況如何了?有沒有什麼進展?」太后問院使。
  
  太醫院畢竟還是院使管轄範圍的,太后即便硬是從宮外招了人進來,也不可能將院使丟到一旁,進來的大夫依然需要他統一管理。
  
  院使恭敬地說:「回娘娘,並沒有任何進展。臣認為,這種所謂的預防方法,不過是民間見不得光的偏方,拿來唬人用的,沒有任何用處。」
  
  院使是個已經五六十歲的白鬍子老頭,看起來倒是精神矍鑠,但他的話裡話外卻充斥著對太后所說方法的鄙夷,或者說,他是在鄙視那些拿不上檯面的民間偏方。他認為太后一定是聽信了根本不懂醫學的人的讒言,才會如此折騰太醫院,讓他顏面無光。
  
  葉清溪看了那位院使一眼,心想,大概這位老太醫自詡學院派,很看不起民間的野路子吧。不過可惜的是她拿出的可不是什麼野路子,而是經過幾百年檢驗的、最終成功使天花病毒消失的科學方法。
  
  不過葉清溪在這兒沒有任何話語權,只是站在太后身後,靜靜地看著。此時太后作為穿越前輩的好處便體現出來了,太后確信她說的方法有用,自然不會輕易被太醫說動。
  
  「是沒有進展,還是有進展了你卻不願意說給哀家聽?」事關蕭洌的健康,太后一點都不客氣,冷聲道。之前她跟他們在這個問題上已經爭過,這會兒自然也不想再給什麼好臉色了。
  
  「太后娘娘,是真的沒有進展!」院使一口咬定他起先的說法。
  
  太后面色微沉,問道:「哀家讓人找來的那些大夫呢?叫幾個出來,哀家要問話。」
  
  「娘娘,那些都是庶民,又怎能得見娘娘您呢?」院使道。
  
  太后見院使攔著不讓她見人,冷笑一聲:「怎麼,哀家想要見誰,還需要你來批准?」
  
  「臣不敢!他們都是宮外招進來的,臣不能確定他們是否帶了天花進來,因此將他們隔離開了,為了太后娘娘的鳳體,臣萬萬不敢讓娘娘見他們。」院使有正當的理由,說得振振有詞。
  
  院使特意說了天花,自然是為了嚇住太后,可太后又不是嚇大的,她經歷過生死,且又知道一些天花病毒的傳播特點,便道:「他們來也有六七日了,既然這麼久都沒發病,可見並沒有事。帶幾個大夫過來!」
  
  這回,太后並沒有跟院使再多廢話,她直接吩咐身後的內侍,去太醫院內帶人去了。
  
  院使見嚇不住太后又不可能將人攔住,便只得一臉陰沉地退到一旁,不再說一句話。
  
  太后面沉如水,安靜地端坐著,室內一時間安靜得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到。
  
  葉清溪看了眼院使,忽然想,也不知帶過來的幾人之中,會不會有她曾經見過的那位衛桑大夫呢?
  
  不久之後,乾清宮的內侍帶了三人過來。葉清溪定睛一看,不禁有些欣喜地發現,其中一人竟然真的就是當初幫蕭洌包紮傷口,並當著她二人的面被乾清宮的人帶走的那個衛桑大夫。
  
  三人走到近處便都跪下了,太后仔細問了三人的姓名,便又詢問他們是否有什麼進展。
  
  這三人不知是不是被誰恐嚇過,此刻都有些緊張甚至害怕,在說過姓名之後便紛紛搖頭,多的一句話都不敢說。
  
  太后抿緊唇,微微側頭看了眼院使。
  
  院使面帶得意的微笑,卻也不看太后,只注視著那跪下的三人。
  
  太后自然明白,很可能是院使在這幾日恐嚇過被招進來的年輕大夫了,因此他們才會連句話都說不利索。她還以為院使不肯放下身為太醫的尊嚴用他口中的「偏方」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干擾她的計劃!
  
  「這三人留下,太醫院的其餘人都退下!」太后厲聲道,她此刻是真生氣了。
  
  她這一聲令下,太醫院的人即便再不甘心,也只得行禮後退下了。
  
  「你們不必害怕,有什麼話儘管說,哀家為你們做主。」太后緩和了語氣,對下方的三人道。
  
  可即便如此,三人也沒說出什麼來。
  
  葉清溪仔細看著那三人,她發覺那個衛桑大夫似乎有什麼想說的,但大概是膽子太小了,也不敢出頭。
  
  她想了想忽然對太后道:「表姑母,我想起來了,那位衛桑大夫我是認得的,先前他救過我,不如表姑母先將他借借我,我還有些感激的話想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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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3 23:30:50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裁判

  太后看了葉清溪一眼,知道她不會在這種時候無的放矢,便點點頭同意了。
  
  衛桑有些驚訝地望著葉清溪,如今距離葉清溪和蕭洌到他的醫館去治傷已是好多天前了,他差不多已忘記她的模樣,因此聽她這麼說,很有幾分詫異。宮裡的姑娘,怎麼可能被他救過呢?這位姑娘還叫太后娘娘表姑母……
  
  「衛大夫,請這邊來。」葉清溪走到衛桑面前,客氣地說。
  
  衛桑忙誠惶誠恐地說:「好、好的。」
  
  葉清溪領著衛桑走到一旁,先開了口:「衛大夫你好,數日前我與表哥曾到你開在桃花鎮的醫館,那時也是不巧,你剛替我表哥治好手上的傷便被宮裡的人帶走了,我還未來得及向你道謝。我叫葉清溪,感謝那時候衛大夫的救助。」
  
  聽葉清溪這麼一說,衛桑終於想了起來,他被帶來皇宮的事記得還算清楚,如今經葉清溪提醒,他也將她的樣貌跟記憶中對上了。
  
  「原來是葉姑娘。」衛桑忙靦腆地笑道,「身為醫者,我理當治病救人,並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
  
  正如太后所說,她找來的確實都是些年輕的大夫,這位衛大夫只有二十出頭,面容清秀中帶著一絲青澀,說話時也不敢直視葉清溪,視線稍稍下移落在她的下巴上。
  
  葉清溪道:「醫者仁心,衛大夫令人敬佩。我知道那位院使大人大概對你們這些入宮的大夫說了些什麼,只是衛大夫不必憂心,有什麼想說的,儘管跟太后說便是。太后仁慈,見如今天花漸漸肆虐,實在不忍蒼生受苦,這才想著找到預防天花的法子。」
  
  衛桑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鼓足勇氣道:「葉姑娘,我也只是有些想法罷了,但究竟是否可以奏效,卻……院使大人說太后給的法子是不知哪來的野路子,我卻覺得很有趣……不知葉姑娘是否能……能替我問問太后,可否容許我問更多的問題?」
  
  種牛痘從技術上來說並不算太難,葉清溪就怕沒人感興趣,如今衛桑展現了他的好奇,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衛大夫有問題可以問我,太后知道的,並不比我多。」葉清溪道。
  
  衛桑有些驚訝地看著葉清溪,片刻後道:「莫非太后所說的這個民間法子,便是葉姑娘給出來的?」
  
  葉清溪只是微笑不語。
  
  衛桑又猶豫了會兒才說道:「其實……我祖上也有個法子是防天花的,只是太危險了,有些人或許本不會得天花,用了這法子反而會得天花而死,因此祖上留下的典籍對此有些語焉不詳,只說是『人痘苗』,我想或許與天后所說的『牛痘法』有些相像也不一定。」
  
  葉清溪眼睛一亮,忙道:「人痘法我聽過,確實有一定的危險性,不過這個牛痘法,卻是萬無一失的。兩種法子都是讓人感染病……這個痘,感染過一回後,下回便不會感染了。」
  
  人痘就是用感染天花患者身上的天花病毒去感染健康人,以此形成抗體。只是人痘法的抗原畢竟是可怕的天花病毒,接種「人痘」的健康人有一定機率感染天花,雖然總體上來說用這樣的方法確實對預防天花有一定效果,可畢竟還是有很大風險會死人,便是醫者也不願意手上沾染這樣的鮮血,衛大夫的先祖不願意用這種方法也很符合人之常情。
  
  「但天花與牛痘並不相同,感染了一回牛痘的,今後竟也能防天花?」衛桑驚訝道。
  
  葉清溪知道自己沒法在這個時代解釋微觀上的知識,便只道:「有人經過數十年的實驗觀察,可以證明這一點。大概是牛痘和天花之間自有相似之處吧,只不過一個輕微,一個致命。若能先讓人感染了輕微完全不致命的牛痘,便能終生不再染上天花,不是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嗎?院使大人看不上這個偏方,衛大人可願一試?」
  
  衛桑眼裡有光,但他並沒有立即答應下來,而是仔細思考了許久,才鄭重點頭道:「我願竭盡全力一試!」
  
  葉清溪看著衛桑,她忽然很想試試能不能在這個時代埋下那麼一點科學思維的火種。
  
  「衛大夫,我有一事想問。」葉清溪道。
  
  衛桑此刻面上充滿了躍躍欲試的激動,聞言神色稍斂說道:「葉姑娘儘管問。」
  
  葉清溪道:「衛大夫如何判斷,病人病好了是因為吃了你的藥,還是他自己好的?」
  
  想來衛桑從未被問到過這樣的問題,他愣了愣,才遲疑地說:「病人吃了我的藥便好了,不就是吃藥的緣故嗎?」
  
  葉清溪道:「若我剛吃完午飯便死了,難道我是吃飯吃死的?」
  
  衛桑一愣:「當然不是,但……」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葉清溪道:「衛大夫,你是不是想說,可能是我飯中有人下毒才將我毒死的?」
  
  衛桑覺得當著葉清溪的面討論她死不死的有些古怪,國人誰不忌諱談死?但見她一臉坦然,便也收起了那一絲怪異道:「確實有可能。」
  
  葉清溪道:「是呀,但還有可能是我是吃飯吃太急了被噎死了,或者我歲數到了正好該壽終正寢了……所以你瞧,必須排除其他可能,才能得出唯一的結論。」
  
  衛桑不自覺地點頭,葉姑娘說的他自然明白,可他卻有些困惑,這跟他所說的,似乎不該混為一談。
  
  「所以,有些是相關,有些是因果,要如何分清?必須做對照實驗。」葉清溪道。
  
  葉清溪的一句話裡有太多的未知詞彙,或者說他即便聽得懂她說的詞,卻不明白組合起來的意思,因此一向好學的衛桑只能一臉茫然地望著葉清溪,拱手道:「願聞其詳。」
  
  葉清溪看了眼太后那邊,她拉著衛桑已經說了太久的話了,還有一些關於牛痘的事來不及說,便對衛桑道:「衛大夫,你去跟太后娘娘說你希望主持牛痘一事,之後我再與你細說。」她頓了頓,笑道,「我有許多有趣的觀點,願意與衛大夫探討。」
  
  作為一個謙虛好學又完全不會固步自封的大夫,衛桑已為「吃了我的藥病好了卻不是因為我的藥」這樣的觀點而感到新奇,再加上他本來就打算為黎民百姓一試,自然會應允下來。
  
  「我明白了,多謝葉姑娘提點。」衛桑對葉清溪微微頷首,便回到太后跟前,說了自己的決定。
  
  太后正愁沒人願意做事,見有人主動承擔這個責任,自然是求之不得。
  
  只是怕院使從中作梗,她自然不放心只讓衛桑來做這事。
  
  「表姑母,清溪願意與衛大夫共事。」葉清溪主動請纓。
  
  太后看了葉清溪一眼,牛痘的事讓葉清溪來負責,她自然是放心的,但挑選合適女子一事也不好耽擱啊。
  
  見太后微微有些猶豫,葉清溪又道:「表姑母,太醫院這邊我也不必全程參與,完全有時間做別的事。」
  
  太后想想也是,便點頭道:「那麼,今後太醫院這邊,便由清溪替哀家多看著些了。」如此一來,院使的事她也不必太糾結了。有清溪她這個身邊人時不時來盯著,院使想使絆子也要再多考慮考慮。
  
  在太后將衛桑和葉清溪的「人事任命」跟太醫院院使和兩位院判說過後,三人的面色都有些難看,但自然誰也不敢再有什麼異議。那畢竟是如今攝政的太后娘娘,再仁慈那也是皇家之人,豈容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
  
  太后在決定人事之後便先行離去,只留了兩個內侍下來陪著葉清溪。葉清溪便趁著還有時間與衛桑多說了些關於牛痘的事。
  
  葉清溪知道牛痘很有效,但具體的操作還必須多實驗,但在場包括衛桑在內的民間大夫連信心都沒有,因此在那之前,她得先弄些前置實驗。但像「尋找一批沒有得過天花的人,一部分人種牛痘,一部分人不種,之後將他們丟入天花疫區,之後觀察兩組人得天花情況」之類的可怕的人體實驗她是絕對不會做的。好在牛痘感染後症狀很輕,她便設計了個實驗想給衛桑等人看。找一些得過天花活下來的人,一些得過牛痘痊癒後的人(找不到的話就先讓牛痘感染健康人),再找一些都沒有得過的人,給三組人種牛痘,觀察他們感染牛痘之後的症狀。前兩組人感染牛痘後一兩天內就會痊癒,而第三組對照組的病程大概要十幾天。她會先給衛桑以及同來的大夫建立對照實驗的概念,同時通過明確前兩組病程的相似性,大致讓他們明白牛痘和天花的相似性,雖然其實一點都不嚴謹,但她又不能故意把人丟天花疫區去,也就只能湊合著來了。
  
  第一天葉清溪只是設計了下實驗,明確了要做哪些事,而那些事都會由衛桑分配下去。雖說衛桑看著溫溫和和,但在行醫相關的事上倒很認真,所幸他的同僚們都來自民間,也不像是太醫院的人那樣看不起野路子出身的,因此在有領頭人又有靠山的情況下,做事情並不難,而大夫里就有不少人願意當被試,反正如今的實驗又沒有生命危險,葉清溪便不管了。之後還有很多要考慮的事,比如能不能想想辦法讓牛痘的毒性再減弱些,讓病程期間的症狀再輕些等等。
  
  但在那之前,葉清溪先要面對的,是太后為蕭洌的后宮選擇的候選人。
  
  第二天,葉清溪換上一身素雅的衣裳,盡量讓自己顯得穩重些。挑人不是光看就行的,葉清溪為了被選中的人著想,對待此事十分鄭重,也不玩「暗中觀察」那一套了,跟著太后一起出現在眾位佳麗面前。
  
  這是太后第一次公開召那麼多適齡女子入宮,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因此來之前各個都打扮過了,有的清麗,有的端莊,有的美麗,有的活潑……一眼望過去,奼紫嫣紅,好不養眼。太后領著葉清溪入座後,簡單地介紹了下葉清溪,便讓宮女一位位簡單地介紹眾人,「這是誰誰誰,誰家的閨女」這種程度的簡單介紹。
  
  雖然太后介紹葉清溪時說得輕描淡寫,然而宮裡的事,外頭自然有所耳聞,關於這位神秘的「太后遠房侄女」,眾人心下多有猜測,只是如今一見,不少人都放下心來。葉清溪模樣尚算好看,但跟絕色搭不上邊,眾佳麗自然有自信能在樣貌、家世、儀態等方面勝過這位不過爾爾的孤女。
  
  葉清溪不用看就知道這些少女們心裡游盪著怎樣的想法,然而她們真是誤會了,她跟她們又不是競爭對手,相反她可是她們必須討好的人,唯有她同意了,她們才有機會成為皇帝的女人啊。
  
  從入宮以來就沒有任何選擇權,憋屈了許久的葉清溪突然意識到自己如今所擁有的權力,苦中作樂地想,現在可是她最有權力的時候,能輕而易舉地決定他人的命運呢。說實話,這種感覺確實有種令人上癮的飄飄然感,難怪那麼多人都想做個人上人。
  
  按照葉清溪和太后討論後的計劃,這些各有千秋的美麗女子將會在宮裡待上五天。這五日,葉清溪將從中挑選合適的人,為了最後的成功率,最好不要少於兩人,能選出三人及以上便是最好的。這就需要葉清溪自己畫一條合適的標準線了,不能太嚴格,也不好太寬鬆。
  
  太后選出來的這些女子,從家世上來說不高不低,多是些五六品官員的女兒。葉清溪明白太后這樣選的深意,小官家的女兒相對容易擺佈,若真出了什麼事,也好糊弄。要是弄來首輔家的女兒,不小心被蕭洌弄死了,誰知道會惹出多大的禍端?
  
  所有的女子都被安排在了乾清宮附近的景和宮,為方便葉清溪觀察,她也暫時住了過去。總共有十一個女子,往日裡寂靜無比的景和宮頓時充滿了歡聲笑語。雖說大家如今都是敵人,可今後也可能是所謂的「姐妹」,沒人會在什麼都不確定的情況下向他人表露惡意。
  
  ——葉清溪本來是這麼以為的,直到有一位佳麗祖傳的手鐲丟了,結果卻在她的房間裡被發現。
  
  這還是一行人入住景和宮的第一日傍晚,所有人都跟太后一起吃過晚飯,陸續回到自己房間不久。
  
  葉清溪當時正拿著筆考慮牛痘的事,就有人敲了門,她放下筆折好紙去開門,見一位佳麗哭哭啼啼的,另外有兩人陪著她。而在她開門後,陪伴的兩人中的一人立即走了進來,四下環顧一圈,很快就看到了葉清溪床頭的一個鐲子。
  
  「在那裡!」那姑娘激動地喊道。
  
  她三步並作兩步去拿起鐲子,走回來給那哭哭啼啼的姑娘看,後者一見就忙道:「就是它!」
  
  那進屋拿了鐲子的姑娘逼近一臉懵逼的葉清溪,有些鄙夷地看著她:「這個怎麼會在你這裡?你居然偷怡然祖母留給她的玉鐲!」
  
  葉清溪看看說話的姑娘,再看看在門外漸漸止了哭泣的怡然姑娘,有些猶豫該不該告訴她們,她是裁判,那些宅鬥宮鬥的手段最好別用在她身上。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她不是裁判的話,在殘酷的宮鬥比賽裡大概活不過第一輪吧。
  
  葉清溪的猶豫看在旁人眼裡就成了被捉贓的心虛和無地自容,那說話的姑娘哼了一聲道:「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太后娘娘若知道她的遠房侄女居然如此貪財,品行不端,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
  
  這些進宮的姑娘家雖然都是些小官,可畢竟是官,自小是錦衣玉食嬌養大的,這麼多人裡,唯有葉清溪一個是孤女身份,因此有人丟了東西,第一個就想到了她身上。
  
  這邊的喧鬧很快便引來了其餘的姑娘,要不了一會兒所有人便明白發生了什麼,看葉清溪的目光立時變得各異。
  
  一個沉靜的姑娘卻站出來道:「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不可輕易下定論,萬一弄錯了,豈不是毀了葉姑娘的名聲?」
  
  葉清溪之前就記過所有十一人的名字和樣貌,她知道這位站出來替她說話的叫顧雁,是刑部員外郎的嫡長女。而丟了玉鐲的姑娘叫謝怡然,替她出頭的叫馬萍兒,另一個沒怎麼說話的叫張媛。
  
  「這是我親自從她房間裡找出來,哪會弄錯?」馬萍兒立即回道,「我們這麼多人中,誰也不會惦記這個玉鐲,除了她。況且,她到這會兒都沒有否認,不就是心虛了嗎?」
  
  眾人因馬萍兒的話而向葉清溪看去,而顧雁微微皺眉道:「葉姑娘,你不必害怕,有什麼話你說便是。」
  
  雖說眾人都知道葉清溪是太后的所謂遠房侄女,但她本著默默觀察的原則,一點都不出挑,眾人還當她就是個膽小怕事的性子,只不過是投胎投得好,這才能成為太后的親戚。
  
  葉清溪環視一圈,終於出聲道:「鐲子不是我拿的。」
  
  按照她原本的計劃,是要與她們融為一體,在日常的交往中了解她們的真性情,發現她們性格上的優缺點。但沒想到,她名義上的太后遠房侄女這個頭銜,讓她一來就成了眾人的目標,再加上她表現得相當平庸,太后好像也沒有她們想像得那樣優待她,令人這麼快便對她下了手。
  
  葉清溪這會兒在猶豫的是,或許坦誠她的真正身份比較好。雖說在明白她是裁判之後,她們幾乎可以確定會來討好她,用的不一定是真性情,可反正面對蕭洌的時候,只要她們有辦法吸引他就行,又沒說不能偽裝,能偽裝也是一種本事啊。她們將來畢竟是要在這個深宮裡生存下去的,沒有一點心機的話,很可能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馬萍兒冷笑:「你說不是你,這兒有人會信嗎?我們幾個可都看到了,怡然不見的玉鐲就在你的床頭,你居然還有臉抵賴!」
  
  「或許葉姑娘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謝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別計較了吧。」
  
  「是呀,太后想來也不願看到宮裡出這種事。」
  
  「正因為這是宮裡,這樣的事才不能姑息!」馬萍兒衝著說話的人道,「有這樣手腳不乾不淨的人在宮裡,你們還能睡得安穩?你們願意跟這樣的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說要別計較的人不吭聲了。
  
  顧雁看了眼葉清溪,後者在她眼中不善言辭,似乎是被冤枉了還不懂怎麼為自己辯駁,她朗聲道:「馬姑娘,若真是葉姑娘偷了謝姑娘的鐲子,又怎麼會輕易讓你發現?」
  
  「她笨唄。」馬萍兒嗤笑道。
  
  顧雁皺了皺眉:「你又為何一開始便知道鐲子是葉姑娘拿的,直接去找了她?她是太后的遠房侄女,吃的用的比起你家來定然並不遜色,怎麼會貪圖一隻鐲子?想來太后的賞賜總比一隻鐲子來得珍貴。」
  
  「她沒見過世面,眼界小不行嗎?」馬萍兒道,「我怎麼知道一個偷兒怎麼想的?反正捉賊拿贓,我們三人親眼看到這鐲子在她屋子裡,她怎麼都抵賴不了!」
  
  顧雁道:「也可能是有人冤枉她,故意將謝姑娘的鐲子偷偷放到葉姑娘的屋子裡。」
  
  「你什麼意思,是說我故意冤枉她嗎?」馬萍兒瞪著顧雁。
  
  顧雁道:「我並沒有說你,只說有這種可能。」
  
  「你看著我說的,不是說我又是說誰?」馬萍兒惱怒地說,「你跟她怕不是一夥的吧!」
  
  眾人見馬萍兒越說越離譜,忙出聲勸她。
  
  葉清溪沒想到居然會有人替自己跟馬萍兒吵了起來,這倒給了她一些思考的時間。看著面前說地最兇的馬萍兒,以及其餘或勸架,或冷眼旁觀或不知所措的眾人,她一個個記下她們的表現,隨後清了清嗓子。
  
  「大家不要吵了。」葉清溪道。
  
  本來眾人爭吵的聲音也不大,畢竟都是官員之女,總不至於像潑婦一樣吵架,聽到葉清溪的話便紛紛看向她,其中以馬萍兒的眼神最為充滿敵意。
  
  在眾人矚目下,葉清溪道:「有件事我先前忘說了,這會兒澄清下。表姑母沒有明說,但各位都很清楚自己入宮來是為了什麼。但我與大家不同,這後宮並沒有我的位置。只是——你們的去留,由我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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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8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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