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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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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扶華 -【向師祖獻上鹹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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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21: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雁城的一天,從宮城外面那條街道散發出的各種食物香味開始。
  
  這些年,雁城裡的美食店鋪酒樓越來越多,所有人都以能取得廖停雁青睞為榮。
  
  雁城城主兼魔域魔主廖停雁,是個和前任魔主司馬焦完全不同的主,她沒有神鬼莫測的脾氣,也不暴躁易怒,很多情況下她都非常好說話。
  
  可是誰都不敢小看這個好說話的魔主,只要她還擁有靈火,那個曾為司馬焦所有,令人聞風喪膽的靈火,就沒人敢挑戰她的權威。
  
  而且司馬焦死了這麼些年,有一些風言風語傳出來。比如說當年魔主司馬焦不明不白的突然死亡,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那樣的食物鏈頂端的存在不會輕易死去,除非是他身邊最親密的人對他下手,所以一度有傳言是廖停雁為了奪取靈火,殺死了司馬焦。
  
  這個傳言傳得有模有樣,再兼之之前廖停雁也能熟練使用那火殺了幾個有異心鬧事的魔將,魔域不少人都對廖停雁十分敬畏。
  
  這樣心狠手辣,又有手腕,甚至能依靠心機殺死了司馬焦奪取權利的女人,絕不可小覷。
  
  被認定為魔域最有城府和心機的女人廖停雁,此時正泡在池子裡降暑,滿臉鬱卒地發出「我要死了」的聲音。
  
  紅螺穿過一條林蔭路,轉過一片人高的花牆,來到一處半露天的靈池邊。她看見泡在水裡的廖停雁,上前趴在玉欄杆上喊她:「你今天泡夠了沒有,早餐要不要吃啦?」
  
  「要,要吃,等我下。」廖停雁掙扎著從水池裡爬出來,拖著浸透了水的一頭長髮和睡裙,臉白的像個水鬼。
  
  她在屏風後換了衣服,梳了頭髮,一邊給自己塗口紅,一邊抱怨:「這破火我真的服了,又疼了我一天。」
  
  紅螺坐在一邊感嘆:「這,就是擁有力量的代價。」
  
  廖停雁憤憤地一砸梳妝台,想起如今不知道在哪個旮旯犄角裡的司馬焦,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想當年司馬焦因為過度使用自己的血脈靈火,還隨便融合師氏養出來的新火,把自己的身體搞崩潰了,然後突發奇想把自己煉成了一根蠟燭,想要燃燒自己的血肉和靈魂,將煉化的靈火傳給她。
  
  廖停雁當時被他氣的腦子發熱,順勢主動奪取了他的力量,然後主動結束靈火傳導,反過來把他才燃了一點的神魂,給強行從引渡的靈火裡揪了起來。
  
  火最後還是傳遞成功了,但是沒有了司馬焦大部分的神魂做引,差點把廖停雁給活活疼死。雖然後來不會每時每刻都疼,但也留下了個後遺症,就是每月一次,廖停雁總要疼上那麼幾天。
  
  除了這個期間不流血,簡直就是標準的大姨媽週期。
  
  她來到修真界,好不容易當上了沒有月經期的女修士,原以為大姨媽就永久性離開了,沒想到,還是被司馬焦這個大豬蹄子給活生生作出了個新的「姨媽期」。
  
  這些年裡,每月到了這幾天廖停雁就疼得死去活來,是那種被燒灼的疼,非得泡在水裡面才感覺好一些。每次漂在水裡,她都覺得自己已經是條死魚。
  
  至於那個被她突然爆發要死要活強留下來的司馬焦神魂,因為之前被那大豬蹄子作死用來煉化靈火,變得有些脆弱。廖停雁不得不立刻動用寄魂託生之法,選個適合的孕者送他重新去投生。
  
  當初司馬焦為紅螺寄魂託生,廖停雁有全程圍觀,因此她也知道該怎麼做。
  
  只是這寄魂託生還有個問題。若想成功,最好要託生在有血緣關係的孕者身上。可司馬一族幾乎所有血脈都被司馬焦自己殺了個乾乾淨淨。
  
  另一種就是和紅螺一樣,抽選與他神魂能最大程度融合的胎體。當初紅螺能迅速挑出適合的身體,是因為紅螺的神魂並不強大,與她合適的人有不少。可換了司馬焦就不一樣了,他的神魂哪怕有損傷,也不是隨便什麼胎體就能適合的。
  
  廖停雁根本找不到適合他的孕體,無奈之下,只得把他的神魂用秘法裹住投了出去,讓他有所感應自動尋找適合的孕者和胎體。
  
  可是也因為這樣,廖停雁如今根本找不到司馬焦,不知道他到底投身在世界的哪個角落。而且不知道生下他的孕者在哪裡,所以也沒有乘著孕者生下他之前讓人吃還魂丹。沒了這個外力幫助備份記憶,都不知道靠他自己能想起來多少東西。
  
  差不多十七年過去,廖停雁派出了無數魔域修士,前去尋找司馬焦的下落。這是個大工程,找了十七年仍舊沒找到。庚辰仙府曾經有過很稀薄司馬氏血脈的人,首先被廖停雁整個篩了一遍。
  
  然後就是那些大門派出生的,很有資質的孩子,把魔域和修仙界翻了個遍也沒尋到。她的網越撒越廣,司馬焦仍然沒有消息。
  
  紅螺知道廖停雁的心病,看見她露出這種神情,就知道她肯定又想起了司馬焦的事。
  
  「急什麼?反正急也急不來,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人肯定早生下來了,沒有找回來就說明他沒有想起來,或者離得太遠回不來。現在我們都開始翻找那些遙遠凡人世界的鄉村角落了,估計很快能找到的。」紅螺照常安慰她。
  
  她們尋找的範圍越來越廣,搜索進度都到了大陸最邊緣的凡人世界。
  
  廖停雁之前還做夢,夢見司馬焦變成了一個鄉村裡的黑臉農夫,農夫皮膚黝黑,身材粗壯,說著一股土味情話。她還夢見過司馬焦變成了一個乞丐,到處流浪,被其他的乞丐欺負,他那個破脾氣忍不了,和人發生肢體衝突,一怒之下打死了對方的人,最後被關進了牢裡,不見天日。
  
  ……如果真是這種狀態,她要怎麼才能找到這祖宗?這也太慘了吧。
  
  廖停雁和紅螺一起,帶著在外面玩耍剛回來的黑蛇和雪靈狐去外面吃早餐。
  
  雖然司馬焦讓人糟心,但就如他離去前所說的,他留給她的東西,都是她最喜歡的。所以在沒有他的這些年裡,她的生活依舊過得非常平靜,也並不缺人陪伴,反正她所有的苦惱和不順心,都只因為司馬焦這個歷史遺留問題。
  
  廖停雁去吃早餐的時候受到了所有食鋪老闆們的熱烈歡迎,她習慣了那些殷切的注視,隨便選了一家最常吃的食肆。於是這些老闆就像爭寵的妃子一樣,被選中的老闆得意非常地將她們迎了進去,其餘人則唉聲嘆氣,或者重振旗鼓,準備明天再戰。
  
  這是雁城每日都會上演的一齣。
  
  廖停雁在這裡吃到一半,外面忽然響起喧嘩之聲,有風塵僕僕的魔修找了過來停在食肆門口。
  
  「魔主,在南大陸搜尋的魔將大人送來最新的消息。」魔修異常興奮地來到廖停雁身前行禮。
  
  「魔將大人說,這次絕對就是那位的託生了,不僅您做的魂燈有反應,非常巧合的那位還是從前的名字,據說連容貌也相似!」
  
  廖停雁聽到這裡,手一抖,一枚皮薄餡大晶瑩剔透的水晶小籠包,掉在了桌上。
  
  「草」,她忍不住罵了一聲,豁然站起,「帶上人,我們走!」
  
  人在南大陸的扈國,南大陸那邊靈氣甚少,因此,也很少有修仙門派在那附近。那邊幾乎全部都是凡人世界,修仙者在那邊,幾乎變成了傳說中的存在,普通人都沒聽說過。
  
  那祖宗怎麼真的跑到那種偏僻的地方去了?
  
  廖停雁也顧不得其他,心潮澎湃立刻出發,都到了扈國境內了才想起來細問,「人究竟在哪裡,現在是什麼身份?」
  
  來報信的那個魔修也是才想起來,好像魔將大人的信中都沒有詳細說。
  
  「算了。」廖停雁擺手,「先就近找個地方停下休息,然後將祈氏魔將召來詢問便是。」
  
  為了避免在扈國這個普通人國度引起恐慌,廖停雁一行人偽裝成普通人,坐著尋常的馬車,進入了最近的郡城。
  
  恰巧是扈國的端夏節,整個溧陽郡都非常熱鬧,城外的河上還有人在賽龍舟。
  
  廖停雁看著人群,見幾乎所有人都手拿艾草,頭上插著類似菖蒲的花,手上繫著彩繩,頓時覺得很是親切,這就像原來世界的端午節一樣,她在修仙界多少年都沒見人過端午節了,不由得停下來多看了幾眼。
  
  只看了幾眼,她便放下了車簾。算了,還是先找司馬焦要緊。
  
  ……
  
  湖邊一座遊船內,溧陽郡守魏顯瑜弓著腰,語氣小心地對面前的人道:「陛下,這裡人如此多,您萬金之軀,又只帶了這麼些侍衛,可不能在此久留,為防意外還是早些回去臣下府內歇息吧。」
  
  他說著,不斷去偷瞄那位陛下的神色,生怕自己的話惹怒了他。
  
  他們這位陛下名為司馬焦,十六歲的年紀,殘暴之名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不是先王只留下這一個子嗣,他無論如何也坐不上這王位。也不怪乎朝中幾位老臣都暗中嘆息,說此君主有亡國之相,必是亡國之君。
  
  這位陛下不喜朝政事物,又自小患有頭疾,十分不耐聽人講書,十二歲時還提劍殺了他的一位老師,很是為朝臣詬病,結果敢於詬病他的朝臣都被他殺了個痛快。
  
  自古便是仁善之君易被朝臣拿捏,反而是昏君暴君之流。一意孤行,為所欲為,更令朝臣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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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21:4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陛下年歲漸長,越發不喜歡長留宮廷,時常隨心帶著臣下護衛,前往各郡,名為私訪民情,實則誰不知道這位陛下只是嫌無聊,才會搞得興師動眾,不顧朝中反對之聲,離宮遊玩,今次乾脆拋下春祭來到溧陽。
  
  魏顯瑜這個溧陽郡守做了好些年了,心中想什麼面上不顯,這些時日盡心盡力的照顧陛下玩樂。今日城外熱鬧,陛下要看龍舟,他也安排妥當,還特地準備了些美人在湖岸邊歌舞。
  
  只是到了地方,也不見陛下對龍舟有多麼感興趣,坐在船邊,百無聊賴擺弄著腰間一塊玉玨。
  
  眼看著這一坐就是大半日,魏顯瑜站在這伺候的有些受不住,背後汗濕,腿腳酸疼。他養尊處優慣了,怎麼受得住這個,只好試探著開口,想著先把這位陛下勸回去歇息,自己也好鬆快鬆快。
  
  十六歲的陛下,面若好女,臉若粉敷,黑髮烏眼,端的是一副好相貌。只是面上莫名帶著一股戾氣,看人時總有種彷彿能看透人心的沉鬱森然。
  
  他彷彿沒有聽見魏顯瑜說的話,神情波瀾不驚,不知在想些什麼。
  
  「陛下……」魏顯瑜長居溧陽,與這位傳言中的暴君相處不多,見他不理會自己,忍不住試著再勸。
  
  那好好坐著的司馬焦毫無預兆忽然間一拂袖,看也不看,將桌上一盞茶甩在了魏顯瑜身上,茶杯砸了他的腦門,還淋了他一身的茶葉。
  
  魏顯瑜眼角抽搐,卻什麼都沒敢說,低下頭去,掩飾神情。
  
  就在這時,他看到司馬焦站起,一把撕開了掛在窗扇上的半透明繡花錦簾,往外看去,目光彷彿在追尋什麼。
  
  掛簾子的玉勾和流蘇都被他扯得掉在地上,玉珠在地上彈動,滾進了一邊的茶几下。
  
  不只是魏顯瑜,連伺候在陛下身邊的幾個太監見狀,都面露詫異之色。
  
  其中一人緊張地咽了嚥口水,上前輕聲道:「陛下,您怎麼了,可是在找什麼?」
  
  司馬焦忽然按了按額心,「方才路邊有一個坐著華架車馬的女子,去為孤找到她。」
  
  ……
  
  「什麼?他現在是扈國的陛下?」
  
  廖停雁先是驚訝,隨後又覺得理所當然。早覺得這祖宗像個暴君,如今可算是實至名歸了。
  
  可是現在要怎麼辦?她是直接把司馬焦搶回去魔域,還是先接近他,試試他的記憶有沒有恢復,再慢慢來告訴他以前的事?
  
  黑蛇留在魔域震懾下屬,沒有跟來。廖停雁身邊只帶了個紅螺和一群魔將魔修。
  
  紅螺:「當然是先把他帶回去再說,現在他就是個凡人,又不能反抗,你不是正好將他帶回去,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還有,得再讓他修煉,哪怕身體資質不好,以那位祖宗的悟性,也一定能修出個樣子。」
  
  廖停雁聽著,卻久久沒有說話。
  
  她有些出神。
  
  她們暫時落腳的這個庭院,長了大叢的梔子,濃綠的葉和白的花正好就在窗外。她看著窗外的花發了一陣呆,忽然說:「不,就留在這裡,我不把他帶回魔域,也不要他修煉。」
  
  我想讓他當一世普通的凡人。
  
  紅螺很不能理解,睜大了眼睛,喊道:「不讓他修煉?凡人短短幾十年,難不成你還真的要看他過完這幾十年,然後就這麼死了?到時候你怎麼辦?!」
  
  廖停雁想說,我從前也是凡人,我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擁有更長久的生命,我其實是並不想活得那麼久的,久的令人害怕,只是這十幾年,她就已經覺得十分疲累了。
  
  凡人很好,幾十年的人生也足夠了。
  
  也許對司馬焦來說,身為普通人,才是他最幸運的事。他本來是要神魂俱滅的,是她強行把他留了下來,如果一定要追求長久,似乎太過貪心。
  
  她沒說話,但看了一眼紅螺。紅螺就明白,她不會改變主意了,在固執這一點上,她可能和司馬焦很有夫妻相。
  
  紅螺雖然仍然是不能理解她在想些什麼,但她沒法勸,只能指出目前的問題,「既然你不想把他帶走,那你就要留在這裡陪他了,可你要用什麼身份接近他?之後要怎麼做,你想好了嗎?你找了他這麼多年,總不是要偷偷在一邊看他就夠了的。」
  
  那肯定不行。
  
  這確實是個問題。
  
  廖停雁思考片刻,「不然這樣,你看,我用術法給他做一個夢,然後入夢。」不是常有那種做夢夢見漂亮的姐姐然後就一見傾心的。
  
  她又想起了洛神賦,臨時發揮,準備套個流傳千古的範本,說:「夢裡的場景就是他在水邊遊玩,突然看到一個凌波仙子站在河邊,一見之下驚為天人。」
  
  這樣做幾次夢,她在找個機會再現實中重現這個場景。這對她來說還是很簡單的,出場神女逼格這麼高,以後要是顯現出什麼特殊的地方,直接就能解釋了。
  
  超絕讚。
  
  廖停雁滿意地點了點頭,覺得這個操作非常有神話特色。
  
  紅螺:我感覺這不太靠譜,姐妹,你真的要這麼玩嗎?
  
  廖停雁:這種屬於基本操作,能有什麼問題?
  
  兩人細細討論了一陣如何假裝仙女下凡,切實有效地迷住一個暴君,忽聽外面有魔將傳聲道:「魔主,外面來了一隊凡人士兵。」
  
  什麼士兵?她們可是剛來這裡,還什麼壞事都沒來得及做,怎麼會被士兵找上門來?
  
  莫非是因為她們沒有辦入城許可,或者還沒做好假身份,結果被查了水表?可是,現在的這些凡人國家戶籍管理這麼嚴格的嗎?
  
  廖停雁見到那一隊帶著衛兵的人之後,感覺更加懵逼,因為那帶著士兵的人是個細聲細氣的小白臉,他不是來查黑戶的,而是帶著笑對坐在主位的廖停雁說:「我家郎君在河邊見到女郎一面,心中牽掛,於是令我等前來尋找女郎蹤跡,還望女郎隨我前去見過我家郎君。」
  
  女郎是扈國專對未婚年輕女子的稱呼,郎君則稱呼男子。
  
  廖停雁:「……」
  
  明白了,原來是走在街上碰到了色狼,被人家看中了相貌,所以才讓人找上門來,想要強搶民女。
  
  竟然有生之年還能碰上這種劇情?老實講,廖停雁都快忘記自己還是個大美人的設定了。
  
  紅螺和其他充作做下人護衛的魔將魔修們,聞言也是面面相覷。這個……廖停雁從前是世界第一大魔王司馬焦的道侶,後來自己就成了魔域魔主,誰敢看上她啊,就是看上了也不敢說啊,哪裡曉得會生出這種事。
  
  可能因為實在太離譜,廖停雁竟然都沒覺出憤怒,只有旁邊一夥人高馬大,臉長得凶神惡煞的魔將,露出被冒犯的兇狠的神情。
  
  哪裡來的小王八蛋,敢覬覦他們老大!抽筋!扒皮!煉魂!
  
  也許是察覺到了他們的不善,那先前還有著高傲姿態的白臉男人,這會兒腿發顫,說話都不自覺哆嗦,「我們郎君,並非普通人,若是女郎願意,通天富貴唾手可得…… 」
  
  廖停雁想笑,「哦,多大的富貴?」
  
  白臉男人又稍稍挺直了下腰板:「我家郎君,姓司馬,來自燕城。」
  
  燕城是王都,司馬是國姓,能用這個自稱的人,只有一個,就是扈國國君司馬焦。
  
  廖停雁:「……」
  
  誰?你跟我說誰?
  
  廖停雁:「……司馬焦?」
  
  白臉男人面色一變:「大膽,不可直呼君王名姓!」
  
  紅螺和魔將們都陷入了沉默,這回沒人發怒了,他們都覺得不太真實。
  
  廖停雁:我確實還沒來得及造夢搞人設吧?
  
  奇怪的沉默中,紅螺拍了拍廖停雁的肩,小聲說:「嗯,那什麼,千里姻緣一線牽,珍惜這段緣?」
  
  廖停雁突然反應過來:「!!!」司馬焦!他變成了一個!路邊看到漂亮女人!就要讓人上門強搶的混球了!這麼熟練,說不定不是第一次幹!
  
  你媽的!司馬焦!你死了!
  
  我跟你講,你要死了!
  
  廖停雁上了來接人的馬車,一路沉默著前往溧陽郡守魏顯瑜的府邸。
  
  她想著見到司馬焦後要怎麼出氣,照著他的小白臉呼一掌,還是一腳先踢飛他,或者先說幾句再動手……
  
  等到真正再見到他那張熟悉的臉時,廖停雁卻覺得自己無法動彈,只定定看著他,心裡湧起很多沒什麼頭緒的情緒。
  
  她想起一句詩。
  
  人間久別不成悲。
  
  不成悲,乍相逢才悲。
  
  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從何處說,廖停雁望著坐在那漫不經心看過來的男人,看到他的眼睛,眼淚瞬間下來了。
  
  她想說,我找你好久,還想說,我常常做夢,夢見你卻很少,還想罵他,狠狠地罵他,更想過去抱抱這個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可是不管是親是罵,她都沒辦法去接近,只能像被定在原地一樣,看著他淚流滿面。
  
  司馬焦:「……」
  
  他原本坐在那,沒什麼表情的看人哭,後來手裡把玩的玉盞掉在地上碎了,他站起來,走到廖停雁面前,略顯粗魯地用拇指擦去她的眼淚,「你哭什麼?」
  
  他煩躁地看了眼旁邊帶人來的侍從,「我讓你們去找人,沒讓你們搶人。」
  
  內侍被他一眼看的惶恐不已,「陛下,這位女郎真的是自願來的!」
  
  自願來的?自願來的會哭成這個死了夫郎的樣子?
  
  司馬焦簡直被哭的頭疼,遲疑了一下,撚了下手指上殘留的淚痕,覺得自己的頭疾好像要發作了,眉心一跳一跳的疼。
  
  廖停雁哭著哭著,找了個位置,扶著榻上的一座小幾坐下。
  
  按著眉心準備爆發的司馬焦:「……」
  
  你怎麼那麼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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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扈國國君司馬焦,從幼年開始,就少眠多夢,他常有許多亂夢,大多沒什麼具體意象,就是大片的紅色天空,鮮血和火焰,偶爾還有黑黢黢的宮殿和壓在頭頂的鎖鏈,令人倍覺壓抑。
  
  就如同曾經那些教訓他的老師一般,冗長的說教,帶著輕蔑與排斥的眼神,都是令人感到不快的。
  
  只是,偶爾,他也會夢見一個人,一個女人。
  
  有時她坐在山溪邊,赤腳踩著水,伸手折下頭頂一枝鮮嫩的綠葉,將綠葉隨意地在清澈的溪水中拂動。陽光落在她的腳踝,落在她的長睫和面頰上,落在她挑起水花的手指上。
  
  他在夢中感覺到非常平靜,甚至帶著柔軟的情緒,注視著這一切,他彷彿也通過這個夢感覺到了那冰涼的溪水。
  
  有時,她躺在一團錦繡溫柔的被褥中,陷入軟綿的包裹,像是一枚裹在糕糖裡的蜜棗,帶著點香甜的氣息。她偶爾會翻一個身,將手伸出來,搭在床邊。而他在夢中會抬起她的手,一一捏過她那些手指。
  
  還有的時候,她在夢中對他流淚,彷彿他傷了她的心,令她在夢中都不得歡趣,非得對他垂淚,逼得他無處發洩心中痛楚才夠。
  
  夢中那個人的臉隨著他的年紀增長從模糊到清晰,也越發生動,只是,她究竟是誰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好些年。
  
  「你是誰?」
  
  「廖停雁,我是廖停雁。」與他相遇的時候,她就是廖停雁了。
  
  司馬焦站在廖停雁身前,伸手摩挲她的下巴和臉頰,手指帶著微微涼意,看著她的目光也有許多探究。
  
  廖停雁已經哭夠了,終於從久別重逢裡恢復了過來,她坐在那仰頭看司馬焦,像是注視時隔多年再次開放的花,澎湃的心潮退下後,海浪仍然一下又一下地拍在沙灘上,激起小朵的浪花。
  
  如果不是旁邊還有許多人在看著,她可能會忍不住也去摸一把他的臉。
  
  嗯……是這樣的,她仔細看了下,目前這位陛下還是個小陛下,十六歲的模樣,和她從前熟悉的樣子不太一樣,顯得更青澀些。以前的司馬焦是個青年模樣,畢竟活了那麼多歲,平時神情神態動作,都帶著成人的氣質,可現在這個司馬焦……真的很嫩。
  
  眼睛還是那個眼睛,但因為沒有了幾百年的記憶疊加,顯得清澈許多,還有一點圓,臉部輪廓也比長大後的模樣柔和,沒那麼鋒利,鼻子和嘴唇也是,可哥愛愛的。
  
  不行,這個感覺就好像突然回到十幾歲的少年時期,看到年少戀人的模樣,都快要被萌死了!哪怕對方從前是個自我的老狗逼,也無法影響他現在的可愛。
  
  這小臉可真水嫩啊。
  
  廖停雁沒忍住還是伸手摸了一把陛下的臉。
  
  司馬焦:「……」?
  
  面前這個剛才還哀哀哭泣的美人,算是被他搶回來的,他當然想摸人家的臉就能摸,可她又是怎麼回事,這麼自然地反過來摸他的臉,到底他才是那個嚇人的壞名聲暴君,還是她是?
  
  司馬焦古怪地看她:「你摸孤的臉?」
  
  廖停雁:「……」實不相瞞,陛下,其實你的屁股我都摸過,臉又算得了什麼呢。
  
  司馬焦發現自己被冒犯了竟然也不覺得生氣,反而有些奇怪問:「你看上去似乎並不怕孤?」
  
  廖停雁:啊?我現在還要表現出怕你才行嗎?
  
  但是她才剛來貴地,都沒補完前道侶的新人設,也不知道這暴君做了些什麼令人害怕的事情,所以現在要從哪裡開始害怕起?老實講這麼多年她的演技完全沒進步,不知道能不能應付這個司馬焦。
  
  司馬焦:「你莫非沒聽說過孤殺人如麻?」
  
  廖停雁:「哇哦?」
  
  司馬焦對她懵懂的樣子很不滿意,覺得這女郎大抵是年紀太小,又在家中被養的太好了,不知人間疾苦,連他的名聲都沒聽說過,恐怕她也沒法想像他殺人是怎麼回事。
  
  司馬焦於是大搖大擺坐在她旁邊,往幾上一靠,揮手讓那些站在一邊的侍從們都下去,然後眼神放肆地上下打量廖停雁,用一種變態變態的語氣說:「孤曾將一個對我破口大罵的人剝了皮,掛在宮門口,等到他被風吹雨淋變成了一具白骨。」
  
  廖停雁:嗯,那還真的是好可怕——如果沒有以前那個動不動要滅人家一族,一動手就搞死整個庚辰仙府內環人員,燒掉大半魔域魔將用來做花肥的司馬焦做對比的話。
  
  司馬焦看得出來面前這美人沒有覺得害怕,低低笑了兩聲,挑了下她的下巴,「你就不怕若是惹怒了孤,也會被孤如此料理?孤可非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人。」
  
  當然,這男的和憐香惜玉這個詞生來無緣,她記得,她當初剛入庚辰仙府,被選進他的三聖山高塔,就看著他弄死了一堆堆的大美人,他想殺人,從來不分男女。
  
  對,當初的記憶她想起來了一小部分,是司馬焦把自己當蠟燭燒了之後想起來的,可能是當時給她刺激大發了。
  
  十六歲的司馬焦,湊近她故意嚇唬人似得說自己的「豐功偉績」,廖停雁不僅不怕,甚至還想笑。
  
  算了,還是給陛下一點面子吧,畢竟也是好可怕的陛下呢。
  
  「好……好怕哦。」她嗓音有點顫抖,忍著笑的那種抖。
  
  司馬焦:「……」總感覺面前這女人怪怪的。
  
  司馬焦:「你看樣子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孤乃國君司馬焦,而你,會隨我前往燕城王都。」從今以後就要離開家鄉,被關進那個宮城牢籠。
  
  廖停雁矜持地點點頭:「好,我答應了。」
  
  司馬焦:「……孤不是在詢問你,孤是要告訴你,從今以後,你就是孤的女人。」他意味深長的目光掠過她的身體,等著看她倉皇失措的模樣。
  
  倉皇失措什麼的,是不可能的,廖停雁猶豫地看著小陛下水嫩的臉蛋,心道,年輕真好,就算是說這種屁話,看到他的嫩臉也不生氣了。
  
  不過,做他的女人,這不太好吧?現在就考慮開車這種事實在太早了。
  
  雖然這不是現代,但司馬焦現在這身體才十六歲,貓可能都沒長齊,他又大概率沒想起來以前的事,心智還是個十六歲的叛逆少年,她真的下不去手。
  
  不行,我的良心不允許我睡未成年的小男孩,至少再等兩年。
  
  「陛下,我們兩年後再說好嗎?或者一年後?」廖停雁委婉的把下一句話的主語從「你」變成「我」。
  
  「我還小呢,有些害怕。」
  
  司馬焦:「……」這人到底在說什麼屁話?
  
  他沉下一張小白臉,「你以為你能選擇?只要孤想,你立刻就能屬於我。」
  
  廖停雁:別,別逼我犯罪,我的意志可是很薄弱的,道德感也越來越少了,一個不注意就真的動手了。
  
  也許是因為她現在是個比司馬焦強很多的強者,聽十六歲的小男孩怎麼拱火都覺得想笑,廖停雁自覺如今自己是個成年人,還是個一根手指能把司馬焦摁在床上動不了的大魔頭,所以很是包容。
  
  呵,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跟你這個小屁孩生氣。
  
  結果等她被「搶」到寬敞的馬車上,押回去王都燕城的路上,司馬焦看她理所當然躺在自己旁邊安安穩穩準備休息的樣子,冷不丁對她說:「你是不是傻,怎麼都沒反應,你這樣要是入了孤的後宮,能被孤後宮那些女人生吃了。」
  
  成熟大人•絕不生氣•廖停雁:後宮那些女人?什麼女人?司馬焦你要死了,你幾十年的生命到現在就要提前結束了!
  
  看廖停雁終於變了臉色,司馬焦感覺十分舒爽,心道,怕了吧,他略帶得意地道:「你若能得孤歡心,孤自會保你無憂。」
  
  他盤算著自己現在的後宮情況,想著近來最出風頭的幾個是長什麼樣,他出來一趟有點記不太清了。
  
  作為一個皇帝,他當然有個後宮,裡面的美人有按照規矩採選上來的,也有人送的,各地的王侯都愛互送美人,扈國風氣如此,司馬焦這個國君尤其愛送給別人美人姬妾。
  
  他看哪位臣下不順眼,就會送哪位臣下美人。他送出去的,都是在他那後宮爭鬥裡名列前茅的佼佼者,隨便拉一個出去都不是省油的燈。
  
  他養著各方送來的美人,就好像是養一群蟋蟀,讓她們鬥,誰有手腕有心計能勝出,就是他眼中能用得上的東西。
  
  這個糟心的陛下,每回送出去一個美人,都美其名曰,君臣相和,可人家扈文王送自己的將軍後宮美姬是因為人家兄弟感情好,不分你我,他呢,他都是打著搞不順眼朝臣的想法去的,送一個美人,能把一個臣子家裡搞得翻天覆地,雞飛狗跳,他都不知道搞散了多少個大臣和諧的家庭。
  
  搞得現在那些臣下最怕的就是逢年過節陛下心血來潮開宴會,他宴會上總要送出去幾個美人,那哪裡是送美人,簡直就是送喪神。
  
  廖停雁不知道這些內情,她磨了磨牙,看著大爺似得坐在那的司馬焦,忽然抬手揮了下。司馬焦眨眨眼,忽然慢慢閉上了眼睛,他的眼皮蓋了下來,只是眼珠仍然在轉動,好像想掙扎醒過來。
  
  廖停雁手臂攬在他的脖子上,輕聲安撫了句:「你睏了,睡吧。」司馬焦這才沒有再試圖掙扎,慢慢睡了過去。
  
  廖停雁把人弄睡著了,這才捏著他的手腕按了按,旋即撇嘴。
  
  呸,這個童子雞。
  
  不過,他這個身體,是真的很不好。
  
  廖停雁仔仔細細給他檢查,發現他的神魂還是在當年受了損,也與現在這具身體融合的不是很好,他大概時常會覺得頭疼。眼下有烏青,這麼一閉眼安安靜靜地就看出來了,睡眠估計也不好。
  
  他是祖傳的睡眠不好嗎?怎麼都換了具肉體,還是睡不好。
  
  還有身體太弱了,有神魂的影響,也有胎裡帶的病,他自己可能也不太在意,年紀輕輕的,如果是普通人沒有靈藥來治,可能最多活個三十多歲。
  
  她剛才還有點生他的氣,可現在看到他這具破身體,心裡又開始覺得心疼。還好她是修仙人士。
  
  「你怎麼到哪裡都能把自己折騰的這麼難受?」廖停雁低聲說,啄了口陛下的臉頰。
  
  她摸出來一個玉壺,這是穀雨塢師兄送的參露,靈氣不是很多,修仙之人大概就喝個味道,但對普通人身體來說是頂尖的滋補良品,她這裡有很多更好的,但現在這個最合適。
  
  她抿了一口,低頭吻住司馬焦的唇,給他餵了一小口。他現在連這個也不能多喝,以後可以每天給他喝一點。
  
  司馬焦擰起眉,手指彈動了一下,不太安穩的樣子。廖停雁攬著他的脖子,一手在他腦門額心拂過,讓他平靜下來,然後靠在他胸膛上。
  
  他的感覺很敏銳,哪怕是個普通人身體,神魂也還是那個司馬焦。
  
  他如今的胸膛有點單薄,果然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胸口不像從前那麼冷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暖意,只有手是微涼的。他的心臟在緩慢跳動,代表著進入了沉睡。
  
  廖停雁注視他的下巴出神了一會兒,也蹭了蹭他的胸膛,一起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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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22: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司馬焦醒來,發現自己在馬車上睡著了。他很少能安穩睡著,更別說是在行駛的馬車上,而且他回想起睡著之前,發現記憶竟然有些模糊,彷彿是與廖停雁說著話,說著說著就感到了睏倦——這個女人不對勁,他立刻察覺到這點。
  
  不對勁的女人抱著他的脖子,靠著他的胸口,睡的很香。司馬焦剛醒過來腦子還不太清晰那會兒,下意識抱著她的腰,捏了捏她的後脖子,做完了他才清醒過來,看著自己的手,表情神秘莫測。
  
  這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畢竟司馬焦是個「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鼾睡」的典型暴躁皇帝,還沒有活物能在他旁邊安生睡著,一般來講,他旁邊有人,他也絕睡不著。
  
  「醒醒。」司馬焦搖晃起懷裡一睡不起的女人。
  
  廖停雁心神放鬆,睡得正好,感覺到了這頻率熟悉的搖晃叫醒服務,自然而然就有條件反射——這是司馬焦又鬧她了。
  
  於是她接著條件反射,抱緊司馬焦的脖子,往人家頸窩裡埋臉,含糊著說了兩聲:「嗯嗯,不吵。」
  
  壓根就沒睜開眼。
  
  司馬焦感覺她的鼻子和唇都湊在自己脖子邊上,呼吸簌簌掃著頸,渾身都不對勁。是那種理智察覺到不對,但反應不過來,警惕心和對危險的預估都沒能用出來的奇怪感覺。
  
  這個廖停雁有一張常在他夢中出現的臉,莫非就因為這樣,他能容忍她至此?司馬焦不甚明白,擰眉深思了半日。回過神後發現自己還把人抱在懷裡沒扔開,手還彷彿有自己的意識一般摸著人家的肚子。
  
  陛下滿面思慮之色,心道,還挺好摸的。
  
  他搓了搓手指想,也罷,便放在身邊觀察一番,若有不對,遲早會露出馬腳。這女子這般親近討好自己,既然這樣,待回宮之後,給她高一些的份位便是了。
  
  他想著,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眼,燦爛的陽光落進車內,照在廖停雁的臉上。
  
  廖停雁:「……熱。」
  
  司馬焦:「……」
  
  他屈指敲了敲車壁,馬車立刻緩了下來,有內侍拉開紗門和錦簾,跪在車門前道:「陛下— —」
  
  他一眼瞧見司馬焦抱著廖停雁的樣子,面上露出愕然之色,又在司馬焦的驟然沉下的臉色裡,迅速惶恐地垂下頭去。
  
  司馬焦:「取冰過來。」
  
  為了時刻準備著滿足陛下的各種需求,車隊裡帶了大量的奢侈享受物品,內侍應聲下去後,很快就令人端了冒著寒氣的冰鑑上來安放好。
  
  廖停雁其實在喊完那聲熱之後就醒了,她睡迷糊了沒防備,差點準備直接用術法降溫,好險想起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才和凡人帝王司馬焦第一天見面,就來這麼一場大的,可別嚇到他了。
  
  萬一被他誤認為是妖怪怎麼辦,比如什麼意圖禍亂朝綱的狐狸精什麼的,她不太想走這個劇本。
  
  還是在他身邊太放鬆了,不能這樣,得注意一點。
  
  司馬焦:「醒了就起來,孤的腿都被你壓麻了。」
  
  廖停雁慢吞吞坐到一邊,看他的腿,凡人的身體真的太脆弱了。她一個恍惚,眼前忽然浮光掠影般出現某個片段。
  
  穿著黑色長袍的司馬焦坐在巨蛇背上,低頭看坐在懷裡的她,似乎有些嫌棄地說:「你這麼點修為,太弱了,豈不是我稍稍用力你就要沒命。」
  
  轉眼又是這個司馬焦,毫不猶豫刺破了自己的手掌,將血餵給了她。
  
  她也曾是這樣脆弱的普通人,是他把她變成現在這樣的。
  
  ……
  
  馬車裡十六歲的陛下沒注意廖停雁的神情,他讓人打開冰鑑,取出裡面冰過的水果,示意廖停雁吃。
  
  「吃吧。」
  
  他靠在那敲敲自己的膝蓋,忽然想,我為何這麼自然要讓她吃?
  
  廖停雁眨眨眼,抱著散發寒氣的大桃子,湊到司馬焦旁邊,作勢給他捏麻木的腿,實則給他拍進去幾道靈力,讓他的身體能血脈暢通。
  
  正想讓內侍過來捶腿的陛下鼻子裡哼哼兩聲,又大爺似得靠了回去,覺得這個美人還是很愛慕自己的,又是投懷送抱,又是暗送秋波,還主動給他捶腿。
  
  陛下有點膨脹。
  
  廖停雁就錘了三下,收手吃桃。怎麼講,果然是由奢入儉難,吃太多修仙界靈食靈果,這個滋味就不太夠了。
  
  司馬焦:「……你不會討好人?」只錘三下是什麼意思?
  
  廖停雁:「……陛下的腳還麻?」不是腳麻了嗎,她都用了靈力,錘三下足夠了。
  
  司馬焦:「……」確實不麻了但是,你對孤的討好僅此而已嗎?
  
  他用威嚴而有壓迫感的眼神凝視廖停雁。一般而言,他露出這樣的神色,不管是那些大臣還是內侍宮人或者後宮美人,全都會嚇得不行。
  
  廖停雁:不是,你非要這樣看我嗎?你司馬撒嬌嗎?
  
  算了,她想,才十六歲,叛逆期都沒過,滿足一下他又怎麼樣。老草不跟嫩牛計較,捏腿就捏腿。
  
  雖然目的達到了,但是陛下不知為何覺得廖停雁想的好像和自己不太一樣,他有這種感覺,甚至覺得自己聽到廖停雁在心裡愛憐的喊他小陛下。
  
  司馬焦:「……」錯覺吧。
  
  他看著窗外的河流,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又敲了敲車壁。
  
  「陛下。」馬車外騎著馬的一人湊近低聲道。
  
  司馬焦道:「魏顯瑜如何?」
  
  侍從道:「魏郡守已經回轉了。」
  
  司馬焦揉了揉自己的額心。忘記料理魏顯瑜了,他到溧陽當然不是隨便來的,魏顯瑜這人先前與南堰侯勾勾搭搭,暗地裡做了不少小動作,他本來準備這回來順便把魏顯瑜解決了,只是……他看了眼旁邊的廖停雁,只是出了點事,一時間竟然忘記了這事。
  
  他在「暫時放過魏顯瑜」和「趁著現在還沒走遠直接叫人回去料理魏顯瑜」兩個選項中猶豫了片刻,還是選了後者。
  
  來都來了,肯定不能放過他。他當即派了幾人回轉,去解決這件事。
  
  那幾人在幾天後追上了隊伍,帶回了令司馬焦滿意的結果。
  
  他手底下有一群聽話好用的內侍,對他忠心耿耿,和他後宮那些蛇蠍美人齊名,在諸位大臣眼中,都不是些什麼好東西。蛇蠍美人毀家,手狠內侍要命,一內一外,殺人添堵都齊了。
  
  這些年,凡是讓司馬焦不痛快的人,都會落得可怕的下場。
  
  如果不是因為都被司馬焦整怕了,他這樣隨意出宮閒逛,一走一兩個月,朝中還不早鬧翻天了,怎麼會這樣安靜如雞。
  
  也虧得他不理朝中事務,基本上都是由幾位老臣代理,幾位分別代表著不同勢力的老臣,在朝中就能支起一台大戲,司馬焦這個本該是主角的君王,最後反而淪為了看客。
  
  一個令人畏懼又討厭的看客。
  
  司馬焦的儀仗車隊剛進王都燕城,就有不少等在城門的人飛奔回去報知各方,司馬焦回來了,表示大家的好日子又要結束了。
  
  廖停雁覺得挺新鮮的,她和司馬焦在一起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那會兒雖然很厲害,所有人都害怕他,但他基本上不願意搞什麼很誇張的架勢派頭,出行都更喜歡帶著她和黑蛇一起,被人打擾了就會不高興,但現在他這個前呼後擁的架勢,真的是很「皇帝」了。
  
  車隊一路沿著寬闊的主街,直通宮門,沿路上已經有重兵把守,隔絕了其他人接近。
  
  燕城王宮是一片寬廣的宮殿,與廖停雁曾見過的那些修仙界魔域建築都不相同,這座宮殿大概有些歷史,建築大氣,青色的磚牆有一種質樸厚重的氣息,或許就是獨屬於凡人的時光痕跡,與修仙界那些永遠保持著嶄新的華美不太一樣。
  
  她當了很多年的「修仙人士」了,幾乎快忘記自己曾經也是個普通人。
  
  司馬焦見她望著窗外,表情有些落寞出神,心裡就不太高興起來。莫非她不願意入宮?都到這時候了,才意識到今後會有什麼樣的生活?她這表情什麼意思?
  
  司馬焦一不高興,就決定把之前決定給廖停雁的份位再升高一點。
  
  這樣她總高興了。
  
  若是這樣還不高興,那就太過恃寵而驕了,他是不會一直容忍的。
  
  完全沒發現陛下腦補了些什麼東西的廖停雁,被帶到了司馬焦居住的宸殿,洗澡更衣,打理好了之後去參加晚宴。
  
  司馬焦每次在外面遊蕩回來都要開個宴會,和久別的臣子們增進一下感情——以送大家美人的方式。
  
  他的後宮們坐在一道屏障相隔的內殿,能隱隱綽綽看到一個個婀娜的人影,外殿則是大臣們,一個個神情沉重的好像在參加喪宴。
  
  司馬焦帶著廖停雁最後一個到場,廖停雁感覺自己走在司馬焦身邊,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比看司馬焦的人還多。
  
  司馬焦坐在主位,也沒讓廖停雁去內殿後坐,直接就讓她坐在了自己身邊,這一舉動又引起一片嘩然。廖停雁耳尖地聽到內殿那一群美人都瞬間騷動了。
  
  「開宴。」
  
  司馬焦聲音一出,就有絡繹不絕的侍從送上熱菜酒水,撤走原本的糕點等物,翩然的舞姬也扭動腰肢,從殿外飄然而至,眨眼就是歌舞昇平。
  
  廖停雁瞧瞧面前的菜色,挺有食慾地準備開吃,她自顧自吃了一口,聽到旁邊奉酒的內侍發出一聲倒抽氣的聲音,頓時想到現在不比從前,不由筷子一僵。
  
  司馬焦語氣隨意對廖停雁道:「想吃什麼就吃。」
  
  扭頭又語帶不快地對那內侍道:「滾下去。」
  
  那內侍趕緊擦著額上冷汗下去了。陛下的性格好像比從前好了一些,真是撿回一條命。
  
  廖停雁吃了幾口嚐鮮,見司馬焦撐著下巴看自己吃,都不動筷,忍不住問:「陛下不吃?」
  
  這段時間在路上也是,他都很少吃東西,他以前就是這樣,什麼都不愛吃,可現在是凡人了,要是不吃東西,他怎麼活?難怪把身體搞成這樣,這人壞毛病也實在太多了。
  
  廖停雁心裡盤算著什麼時候給他開個小灶滋補一下,隨手給他舀了個丸子,「陛下,這個好吃,你嚐一嚐嗎。」
  
  正好來送酒的內侍見狀,嚇得手裡的托盤都摔了。
  
  廖停雁:不是,你們幹嘛這麼一驚一乍的?
  
  司馬焦厭煩地看一眼碗中的丸子,揮揮手讓那個嚇得跪在一邊的內侍滾蛋,一邊答道:「不吃。」
  
  他這挑食的基因難不成是寫在神魂裡的嗎?
  
  廖停雁無奈,夾回來自己吃了。
  
  也許是因為今晚的陛下實在太無害,大臣們沒等到他作妖,紛紛放鬆下來,享受歌舞盛宴,酒過三巡,不少人就醉了。按習慣,臣子們出列祝酒。
  
  然後是賞賜環節。
  
  司馬焦照例賞下去兩個美人。
  
  有一位大臣姓趙,這兩年來風頭很盛,算是司馬焦的嫡系,很得司馬焦重用——看重他夠無恥夠心狠,才二十來歲就把他升為了九卿之一的少府。這位本就飄了好幾個月,又喝了不少酒,有些上頭,這會兒為了表示親近,便用半開玩笑的語氣道:「陛下新得的美人臣下看著倒是喜歡,不知可能割愛。」
  
  場中突兀地安靜下來。
  
  司馬焦沒有說話,他將目光轉向了趙少府,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殿中的歌舞聲樂停了下來,嘈雜祝酒也沒了聲音,眾人都察覺到什麼,自發安靜下來,於是只剩下一片壓抑的死寂。
  
  「你想要孤的貴妃?」司馬焦探身,輕聲問。
  
  這聲音輕飄飄的,卻如同炸雷,把所有人都炸的一陣心驚肉跳。
  
  貴妃?這位陛下的後宮裡,所有的美人都沒有份位,只是最低階的美人。皇后、一品三夫人、九嬪這些頭銜都還空置著,從未見他給哪個美人提份位,如今他卻不聲不響,忽然帶出來個貴妃?
  
  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突然就成了貴妃?
  
  若說司馬焦會被美色所迷,所有人都不信,可現在,他們又都不太肯定了。
  
  趙少府終於有些醒酒了,他愕然望向司馬焦陰沉的臉,哆哆嗦嗦跪下去,結巴道:「臣、臣下喝多了,一時、一時糊塗……」
  
  司馬焦輕飄飄點了點桌案,「拔了他的舌頭,吊死在宮門口。」
  
  先前一直影子般站在附近的內侍出列四個,凶神惡煞撲上前,當著眾人的面,兩人按住手腳,一人掰開嘴,一人拔舌頭。
  
  「呃啊不——嘔——」
  
  廖停雁還舉著筷子,看著兩個人拖著抽搐的一具身體越走越遠,殿中長長一條紅色的拖痕無人清理,殿內外一片寂靜。
  
  司馬焦這時又看著廖停雁,微微笑起來,一張少年的面上絲毫看不出方才的陰沉戾氣,他語氣和緩說:「怎麼不繼續吃了?來嚐嚐這道牛舌。」好像殺了個人,終於舒爽了,對面前的菜色也有了興趣。
  
  廖停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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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廖停雁這個半路貴妃,就這麼莫名其妙,堪稱輕率地成為了司馬焦的後宮之主,鑑於司馬焦還沒有皇后,她如今就代表著最高等級。
  
  司馬焦可能是對於帶人升級這事有著天然的愛好,動不動就大跳級。
  
  不僅跳級,司馬焦還大袖一揮,讓廖停雁住進了梓宮——皇后的宮殿。
  
  陛下向來任性,誰都奈何他不得,他都這麼說了,也沒人敢出來說個不字,那殿前的血還沒擦乾淨呢。
  
  廖停雁住進梓宮,心想,不和司馬焦住一起也好,晚上能召下屬們來問些事情,順便讓紅螺帶人回魔域去看著情況。
  
  雖然梓宮只住著她這麼一個主人,但裡面人不少,來來往往,愣是把一個這麼大的宮殿烘托出熱鬧的氣氛來。
  
  負責伺候她的宮人女侍一大堆,粗粗一看,起碼百人,內殿裡貼身伺候照顧的、負責她頭髮的、負責她珠寶首飾的、負責她衣服的、負責她熏香的、負責她鞋子的……從頭到腳,連指甲染色也有專人負責。
  
  除此之外還有負責她庫房財務的、負責管她的茶水、管飲食用膳、管夏天用冰冬天用炭、管庭院花木、管燈火窗戶、管殿內掃灑……半天之內就已經全部到位,分工細緻的廖停雁都有些記不清。
  
  凡人皇帝這日子過得,怎麼比修仙人士還要奢侈墮落?當然修仙那會兒司馬焦是不喜歡太多人在身邊湊近轉悠,他那時候感覺太敏銳了,但凡有人在身邊就容易被影響,會特別煩躁,而且那會兒很多事能直接用術法高效完成。相比起來,凡人皇帝這真的是太誇張了。
  
  廖停雁幾乎是被一堆人像菩薩一樣供著收拾好,再給花團錦簇地移送到了寬大的床榻上,點熏香,放簾子,女侍們又有序退下。
  
  廖停雁抖被子躺下,睡到半夜,被人吵醒了。能靠近還不驚醒她的,這世界上就一個,司馬焦。
  
  我說你怎麼又半夜出現?
  
  廖停雁看到床邊那個黑影,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他這個半夜出沒的毛病,可能和不愛吃東西一樣,是寫在人物初始設定裡的。
  
  她又想起來一點從前的片段,是在庚辰仙府,三聖山上,她一次半夜醒來,看見黑衣的師祖在奇怪的花叢裡徘徊,還隨手殺了個很漂亮的姑娘。那花是日月幽曇,腦子裡突兀冒出來這個念頭。至於姑娘是什麼身份她就不太記得,好像是哪個慘遭淘汰的參賽隊員。
  
  他不在的這些年,她回想起了不少東西,這幾天想起來的格外多,雖然都是碎片一樣的記憶,但都讓她覺得既新奇又感慨——我以前是腦子抽了才跟這種臭毛病賊多的變態談戀愛嗎?
  
  司馬焦坐在床頭看她,不點燈也不說話,要是普通人能給他嚇出個好歹來。但廖停雁無所畏懼,她瞧瞧這個黑眼圈有點重的陛下,主動朝他伸出手,「陛下,你要一起睡嗎?」
  
  司馬焦一早發現這人不怕自己,但聽她這麼說,還是一頓,「你不是很怕孤對你出手?怎麼如今改變主意了?」
  
  廖停雁:「……」不,我是怕自己對你出手。
  
  廖停雁:「要不要睡啊?很晚啦,你不休息啊?」普通人熬夜不僅會有黑眼圈,還會脫髮,甚至腎虧的。她心有戚戚地摸了一把自己如今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頭髮,還是修仙好。
  
  司馬焦沒理會她的話,一手撐在枕邊,居高臨下地註視她:「你是什麼?」
  
  他仔細看著廖停雁,湊得很近,好像要將她完全看透。
  
  他湊的太近了,呼吸相聞的距離,廖停雁忽然就很想笑,仰頭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真是可愛啊。
  
  「啾。」
  
  司馬焦:「……」他緩緩坐直身體。
  
  半晌,他才說:「你是妖物?迷惑君王,你的目的是什麼,使孤亡國?」
  
  廖停雁:這都什麼跟什麼,你幹嘛瘋狂給我加戲?
  
  廖停雁:「……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
  
  司馬焦:「那是精怪之流,想藉由王朝運勢修煉?」
  
  廖停雁:「……我真的不是,真的沒有。」
  
  不是,我這張臉有那麼像壞蛋嗎?
  
  司馬焦壓根不好好聽人說話,「你是用什麼辦法進入孤的夢中?」
  
  廖停雁:咦?夢中。
  
  她坐起來,「你夢見過我?」
  
  司馬焦皺眉:「不是你用了什麼方法令我夢見的?」
  
  嘿,你還挺理直氣壯呢,你自己惦記著我,還怪我咯?
  
  廖停雁正色道:「實不相瞞,陛下,其實我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我們緣定三生,所以我才會前來找你再續前緣。」
  
  司馬焦嗤笑:「你以為孤是三歲孩童,連這種鬼話都信?」
  
  廖停雁:「你是不相信仙女下凡,還是不相信緣定三生?」
  
  司馬焦毫不猶豫:「不相信仙女下凡。」
  
  廖停雁: ……媽的,我這份美貌還稱不上仙女嗎!
  
  司馬焦站起來,「算了,看你這麼努力編瞎話逗孤開心,今夜就不為難你了。」陛下心情不錯,站起身甩著袖子走了,顯然沒把她的話放在心裡。
  
  行叭。廖停雁啪一下倒回了床上。
  
  第二日,廖停雁見到了司馬焦的後宮,一群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跑到她眼皮子底下,說是要請安。面上看上去都是一片乖順,但各人眼中,嫉妒、排斥、算計,種種惡意都快溢出來了。
  
  看著她們,廖停雁又想起三聖山上那一群,開局就死,結局除她全滅的美人們。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在司馬焦的後宮想平安活到現在,很不容易吧,這都是些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實力活下來的人。
  
  貴妃是一品三夫人之一,美人們都喊她夫人。
  
  「夫人家鄉是在何處?」
  
  「夫人初來王宮,若是不嫌棄,盡可召我們前來陪伴解悶。」
  
  司馬焦走過來時,正見到廖停雁被一群美人圍在中間,在他看來,就如同一群食人妖花圍著一朵瑟瑟發抖的小白花,所有人都對廖停雁不懷好意。
  
  「貴妃。」
  
  廖停雁正體會著左擁右抱的感覺,忽然聽司馬焦語氣沉沉,他大步走過來,臉上神情明明白白寫了準備發脾氣。這很正常,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都在發脾氣。
  
  「貴妃喜歡什麼花?」司馬焦先是這麼一問。
  
  為什麼問這個?廖停雁莫名其妙,還是答道:「芍藥。」特別是粉色的芍藥,輕盈剔透,格外輕靈。
  
  司馬焦朝她笑笑,似乎也覺得芍藥不錯。
  
  然後他點了兩個美人,翻臉道:「將她們兩人埋進芍藥花叢裡,想必明年的芍藥能開得更好。」
  
  廖停雁:雖然這兩位剛才對我的惡意有點明顯,但你這個陛下主動幫我搞定後宮美人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記得你在回宮的馬車上還一副準備看我吃癟的樣子。
  
  把其餘那些嚇得面無人色的美人趕走之後,司馬焦道:「你不是妖怪嗎,難道察覺不到她們在瞪你?被冒犯了也沒反應,若是她們害你,你又當如何?方才那兩人,有一個善用毒草,你離她那麼近,竟沒有半點防備。」
  
  他眼裡寫滿了怒其不爭。
  
  魔域大佬廖停雁:……請問,您給我發揮的空間了嗎?沒有。
  
  「我真不是妖怪。」她說。
  
  司馬焦:「罷了,不與你說這些。」
  
  他拉著廖停雁往自己來時的方向走,「你還是跟著孤,不要亂跑了。」
  
  廖停雁終於發現了,這位陛下病得挺嚴重的。
  
  她被帶到前朝大臣們議事的地方,司馬焦把她帶過去,讓人給她搬了個座位和小桌子,放上零食,讓她打發時間。
  
  大臣們沉默片刻,看到坐在主位沒說話的司馬焦,有志一同裝作沒看到廖停雁的存在,繼續討論之前的事。
  
  司馬焦之前在這裡坐的好好的,聽他們吵了一陣後,忽然站起身走了,他們還以為陛下是不耐煩他們的爭吵,一走了之,結果誰知道他是去把那位不知來歷的貴妃接來了。
  
  真是個昏君!原來還以為他是不好美色,現在看來是沒到年紀,瞧瞧如今,這不就初露端倪了!
  
  個別大臣痛心疾首。
  
  廖停雁聽了陣,發現他們是在爭吵修建運河之事,這事似乎吵了許久了,現在還沒能定下。
  
  朝中一方說要修,修運河各種便利,造福後世,還能把瀾河分流,避免每年瀾河的洪水災害。一方說不能修,不可為黎明百姓再添負擔,修運河不是個簡單的工程,那麼長的距離,不知要徵多少役夫,到時勞民傷財,定會惹得天怒人怨。還有一方是牆頭草,這邊站一會兒,那邊站一會兒。
  
  司馬焦聽著,一句話也不說,隨便他們吵。
  
  他只在最後輕飄飄說了句:「既然大司空說要修,那便修。」
  
  美髯中年聞言,露出自得神色,一拱手讚道:「陛下聖明!」
  
  「陛下三思,陛下不可啊!」另一個剛才舌戰群雄的鬍子老頭幾乎快要哭出來了,心中滿是絕望。如今國內情況不穩,諸方王侯虎視眈眈,朝中又怨聲載道,這樣的境況下,應當不修才是,可陛下……陛下他分明清楚,卻半點不在意。
  
  老頭當過司馬焦幾年老師,因為還算識相,平安升官,可他如今真是憂慮極了,在殿中就老淚縱橫。沒有什麼比輔佐的帝王明明有能力當個明君卻非要做個昏君更痛苦的事了。
  
  廖停雁在一邊被他哭的吃不下去。
  
  這天夜裡,她坐在窗邊,發了個訊號,召來了兩個魔將。
  
  「魔主!」兩個魔將齊聲道。
  
  然後他們收到了這輩子最奇怪的命令。
  
  廖停雁:「會修運河嗎?」
  
  魔將:「???」
  
  修仙人士,修為到了一定程度,移山填海也不是難事。廖停雁沒有親自去辦,把這事交給了手下幾個魔將。
  
  沒過兩天,一個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上天顯靈!一夜之間憑空出現了一條長長的運河!直通燕城王都旁邊的慶縣!
  
  新出現的運河連通瀾河與螭江,解決了瀾河的水患問題,又順便搞定了北部四郡的水源問題,還連通南部幾個繁華郡縣,造出了一條便捷的河上商道。
  
  朝中所有大臣都差點瘋了,廖停雁看到三天前那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爺子差點當場跳個老年迪斯可,熱情洋溢地吹了一大堆彩虹屁,直誇司馬焦這個陛下得上天眷顧。
  
  這一天,廖停雁可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睜眼說瞎話,反正就是閉眼吹,所有人都在吹司馬焦。一夜之間,大家都忘了他是個暴君。
  
  司馬焦:「……」
  
  當天晚上,一群挖完了河溝的魔將前來復命。
  
  「魔主,屬下們已經造完了運河!」
  
  廖停雁滿意地誇獎他們:「不錯。」
  
  沒說兩句,司馬焦忽然闖了進來,腳步聲就在簾外。
  
  廖停雁一驚,她下意識覺得司馬焦如今是個普通人,好對付得很,就沒怎麼防備,眼看人就要進來了,廖停雁下意識手中一動,把兩個魔將變成了兩隻貓。
  
  她這些年學到的有趣術法之一——變貓變狗變老鼠變鳥,都行。
  
  廖停雁動完了手才反應過來,看著面前兩隻懵逼的魔將貓,心道,我是傻了嗎,直接讓他們用法力隱身不就好了,反正現在的司馬焦也看不出來。
  
  司馬焦已經走了進來,看到兩隻站的彆彆扭扭的醜貓:「這什麼。」
  
  廖停雁:「啊……野貓吧,哈哈。」
  
  兩位倒楣魔將:「……」魔主,為什麼要營造出一種彷彿背著前魔主偷情的感覺啊,我們可是無辜的。
  
  司馬焦欺近廖停雁,把她壓在榻上,「運河之事是你做的吧,嗯?你還說自己不是妖怪?」
  
  眼看要朝著不能描述的劇情發展了,縮在一邊的兩個魔將貓:「……」我們要不要走啊?留在這裡看的話,會被殺的吧?
  
  廖停雁給他們打手勢——趕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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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22: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天降福澤,忽現運河這個神蹟傳開的時候,南堰侯正在準備搞邪教洗腦包,傳揚當今陛下司馬焦的暴君行徑,準備以此作為引線點爆北方六郡。
  
  他都準備好了,下一步就是以北六郡今夏大乾旱進一步論證司馬焦不得天命,散播流言,動搖民心。
  
  他身邊有個神道,很有幾分能力,這位老神仙斷言司馬焦的王朝不能長久,這是個短命鬼,而他南堰侯就是真正的天命之子,只要他順應天命造個反,一定能得到最後的勝利。
  
  老神仙除了算出今夏乾旱,還算出南部幾郡今冬的大雪災,和明年春天的瘟疫,這些都是南堰侯準備利用的造反大事件。
  
  可是,他正準備大幹一場,就出現了這種事。
  
  出師不利,南堰侯愁的早飯都吃不下去,摸著自己的髮際線找來老神仙詢問,「如今怎麼辦?不是說司馬焦不得天命嗎?」
  
  老神仙眉眼耷拉,一張泥胎雕塑的木然臉,捏著手指羊癲瘋一般抖動片刻道:「我夜觀天象,司馬焦身邊出現了妖星!正是這個妖星阻礙了你的大事,需得除掉她!」
  
  ……
  
  「在這邊可能還要住些年,辦個魔域駐燕城辦事處吧,萬一下回還有修運河這種工程也好有人做。」廖停雁終於找了個空隙和紅螺說上了話,「魔域那邊你幫我多看著點,要是有人鬧事……嗯,應該沒人敢鬧事,鬧事的這些年都燒的差不多了。」
  
  紅螺蹲在窗臺上跟她說話,是個隨時能往外撤退的姿勢,她說:「這個我倒是不擔心,就是這旮旯地方,半點靈氣都沒有,讓人來這邊常駐肯定不願意,外派人員一年一換怎麼樣,還有你一個人在這邊我也不放心,過段時間把你鵝子和寵物都送過來。」
  
  廖停雁:「不是,你把他們送過來,讓我怎麼跟司馬焦講?」
  
  跟他講,這個蛇蛇叫絲絲,是你的遺孤,雖然能變成和你長得很像的小男孩但其實不是你親生的,這個狐狸叫昂昂,是你以前送我的珍稀寵物但是因為吃太多被我養成了狐狸豬?
  
  紅螺:「管他的,你撒個嬌不就行了,我看你把他迷得昏頭轉向的,還不是你說什麼他都好好好。」
  
  廖停雁:講道理,好像是他把我迷得昏頭轉向的,上回差點就沒把持住。唉,少年人,就是容易衝動。
  
  紅螺一邊跟她說些廢話,一邊用眼睛瞟門,雖然她也能感覺到有人過來的氣息,能提前避開,但要她面對一個不再是魔主的司馬焦,她還是有點潛意識的敬畏……反正就有點怕。
  
  紅螺:「好了,差不多了,我先走,你自己注意。」
  
  紅螺走了沒多久,司馬焦就來了,他每天都要花很多時間和廖停雁待在一起,而廖停雁最近為他的飲食和睡眠操碎了心。想讓這祖宗吃點東西,比從前讓她幾歲的小侄子乖乖吃飯更難。
  
  沒有辦法,她只能等他每晚睡著之後,藉助外力讓他睡的更沉,然後趁機給他餵些靈露之類,為他滋補身體,再用神魂稍稍安撫他受損的神魂,減少他頭疾發作的次數。
  
  這一切在司馬焦看來,就是他每到夜裡,睡在廖停雁身邊,就會陷入異常的昏迷,而醒來後就會發現自己神清氣爽,精力充足,連頭疾都沒再犯了,日日都睡的很沉。
  
  他為此還思考過:什麼樣的妖怪,才會不吸人精氣,反而有益?
  
  他不知道為什麼和妖這個設定槓上了。
  
  過了幾日,魔域駐燕城辦事處搞定了,十個魔將帶領上千名魔修正式入駐,他們來了這裡當然要先來拜見過魔主。
  
  恰巧廖停雁坐在花園裡賞花喫茶,這時天降黑雲,一群魔修下餃子一樣嘩啦啦落下來,一下子站滿了這一片花園,如果不是都隱藏了自身,恐怕會引發騷亂。廖停雁面色不變,讓周圍毫無察覺的宮人們都離開站遠一點,她自己假裝欣賞風景,實則聽著面前魔將回稟。
  
  魔將正說到他們就近住在了城外,說到一半卡住了。廖停雁一看,發現是司馬焦面無表情走了過來。
  
  發現魔將們默默退後了一步,並且下意識安靜起來的樣子,廖停雁心道,祖宗真是積威深重,哪怕變成這個樣子,還是令人心裡慫慫的。
  
  反正他看不見這一大堆凶神惡煞的魔將魔修,廖停雁很淡定,當做他們不存在,對司馬焦說:「陛下怎麼過來了?」他這時候應該是在前朝聽大臣們吹彩虹屁的。
  
  司馬焦剛才確實是在聽大臣說廢話,但他見到天邊黑雲籠罩到宮殿上,心中覺得有些不對,便直接過來看看。
  
  結果他看到了什麼?上千個裝扮奇怪,一看就不像好東西的人包圍了廖停雁。他原本以為是廖停雁遇到了危險,但仔細觀察後卻發現這些人彷彿對廖停雁很恭敬,更像是她的從屬之流。而且從遠處那些宮人毫無異樣的反應來看,其他人似乎並不能看見這些人。
  
  司馬焦迅速弄清楚了現在的狀況,他也彷彿沒看見這些人,從他們之間穿過,直接向著廖停雁走過去。
  
  廖停雁見司馬焦毫無異色穿過人群,魔修們自覺地大退步給他讓出來路,而他走到她身邊坐下,開始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廖停雁:「……」你又怎麼了?
  
  她藉著喝水的動作給旁邊的魔將打個眼色,讓他繼續。魔將原地平移一米,離司馬焦遠一點後才壓低聲音繼續說:「還有小殿下,他比屬下們稍慢一步,很快也會到了。」
  
  小殿下就是黑蛇。
  
  廖停雁扶了一下額,感覺有點頭疼。她現在就希望絲絲來的時候,不要變成巨蛇的形態,不然她不好遮掩。
  
  司馬焦聽著旁邊人說話,再看著廖停雁的表演,瞇了下眼睛。
  
  廖停雁真的覺得司馬焦在這裡怪怪的,莫名覺得壓力很大,於是她也不多說,直接讓屬下們撤。她哪裡知道,這樣普通的障眼法,能瞞得過普通凡人,卻瞞不過司馬焦,他就算是凡人了,也不是一般人。
  
  一群魔修又像來時那樣乘著黑雲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廖停雁覺得他們走的有點快,好像屁股後面有凶獸在追。
  
  司馬焦無動於衷地坐在那,看著一群人飛走了。
  
  會飛,果然是妖。司馬焦重新審視了一下廖停雁,她看上去很懶,不太像什麼有出息的角色,可是以方才的情形來看,她或許還是個地位不低的妖王。陛下不動聲色地想:有些出乎意料。
  
  半夜裡,廖停雁照樣把旁邊的司馬焦盤了一遍,讓他陷入沉睡中,然後剛準備繼續睡覺,就聽到了窗戶外面有聲音。
  
  「篤篤篤。」有人在敲窗。
  
  不會是絲絲來了吧?廖停雁從床上坐起來,一抬手,遠程式控制制打開了拴上的窗。果然,窗外冒出來一個圓圓的黑腦袋。黑蛇竟然是用小屁孩人形來的,雖然這些年沒長個子和智商,但是多少還是有進步了。
  
  絲絲從窗外爬了進來,懷裡還抱著一隻很胖的雪靈狐。
  
  雪靈狐昂昂兩聲,像隻小野豬衝著廖停雁來了,被廖停雁抱在了懷裡擼毛,黑蛇先在廖停雁腳邊轉了一圈,然後很快找到了床邊,趴在那看著司馬焦。他認出來主人的氣息,興奮地原地轉了兩圈,用腦袋使勁鑽了鑽司馬焦的胳膊。
  
  廖停雁抱著狐狸豬小聲喊:「誒,別太用力,萬一被你拱醒了……」
  
  話音未落,她就見司馬焦睜開了眼睛。
  
  廖停雁:「……」草,怎麼醒的!
  
  司馬焦:「……」她果然想瞞著我。
  
  司馬焦看了眼廖停雁僵硬的表情,又看了眼靠在自己旁邊滿眼親近濡慕的小男孩。這小男孩有一張和自己特別像的臉,要說不是親生的他都不信。
  
  在這一刻,司馬焦心裡終於相信了之前廖停雁說的緣定三生的屁話。
  
  這大概是我從前和她生的孩子。司馬焦在一片僵硬寂靜的氣氛中,拎起來床邊的黑蛇,捏著他的臉仔細看了一陣,然後他很淡定地說:「既然來了,就住下吧。」
  
  廖停雁: 「???」
  
  廖停雁:「呃……他是……你記起來他是誰了?」
  
  司馬焦:「猜到了。」
  
  廖停雁:「……」但我感覺你沒有猜到。
  
  司馬焦不給她解釋的機會,「我都知道了,你也不必隱瞞。」
  
  廖停雁:「你都知道什麼了??」
  
  司馬焦:「知道你很愛我。」不然為什麼要帶著孩子找過來,連妖都不當了,跑來給他當貴妃,果然是很愛他。
  
  廖停雁:「……」他腦補了些什麼東西?她怎麼就沒有以前司馬焦的讀心術呢!
  
  第二天,司馬焦帶著黑蛇去上朝了。
  
  嚇壞了一大票大臣。
  
  這小男孩是誰?看臉的話絕對是陛下親生的,可是他怎麼看都有五歲了,陛下才十六歲,也就是說陛下十一歲就……嘶,雖說也有十二歲成家的,但十一歲就能讓人生孩子,陛下真是……天賦異稟。
  
  司馬焦把黑蛇領到自己的臣子們面前,也不管他們能不能接受,用一種聽上去不太在意,但實際上非常微妙的語氣說:「孤的孩子。」
  
  大臣們:果然是親生的!不愧是搞出神蹟的陛下啊!
  
  面面相覷一陣,當然還是先誇了再說。而且這位小殿下乖巧坐在那,一句話不說的樣子,真的和他親爹完全不一樣,這真的好令人感動!先皇死得早,司馬焦年幼繼位,不少大臣都是看著他從小屁孩長大的,他從小時候就是那個暴躁好殺的死樣子,哪裡比得上這個小殿下的乖巧。
  
  真好,看起來是個好控制的繼任者,只要能堅持過司馬焦這一朝,到了下一朝,他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眾位大臣並不知道,乖巧的小殿下原型是個比宮殿還大的巨蛇,一嘴能把他們全部的人都吞進肚子裡——還不夠塞牙縫的。
  
  「不知道小殿下的生母是?」
  
  司馬焦:「貴妃。」他想到昨晚廖停雁很不好意思承認的嘴硬模樣,笑了一下,覺得這個啞巴孩子也順眼了不少。算了,畢竟是她生的,還特地帶過來給他這個父親看,好好養著讓她高興點就是了。
  
  眾人恍然大悟,就說呢,怎麼會突然無緣無故帶回來了個貴妃,原來是早有前緣,還珠胎暗結!那位貴妃也是個狠人哪,瞧著不聲不響,年紀也不大,沒想到這麼敢做。
  
  流言風一樣傳進後宮,吃瓜貴妃瓜子都掉了:「……」媽的,風評又被害了!
  
  司馬焦,一個走到哪裡都要造謠黑她名聲的道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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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好吧,我必須告訴你,這孩子其實不是我生的。」廖停雁嘗試心平氣和地和十六歲的陛下講道理。
  
  陛下坐在她對面,聞言冷冷一笑,「不要騙人了,這孩子臉長得和我相似,一雙眼睛卻像極了你,你抵賴有什麼用,抵賴這事就不存在嗎。」
  
  廖停雁:我不抵賴這事也是不存在的!
  
  黑蛇絲絲坐在這對道侶中間,趴在桌子上晃腿,像個慘遭爹媽離婚,對未來不知何去何從的迷茫小男孩。
  
  廖停雁也陷入迷茫,對著黑蛇的臉仔細看,心想,這眼睛跟我長得像嗎?我怎麼沒感覺啊?她從前過年回老家,總聽說家裡哪個表妹長得和自己哪裡像,可每回都看不出來。此時此刻,她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難道別人都看出來了,只有我沒看出來?她想起這些年來對她和黑蛇母子關係毫不懷疑的魔域眾人。
  
  廖停雁:「他確實是你一個人搞出來的。」餵了太多血給餵成了變異蛇,最後也不知道做了些什麼讓他能變成人形。
  
  司馬焦:「越說越離譜了。」他用一張掌握著全世界真理的臉對著廖停雁,完全不相信她的真話。
  
  對的,這世界上就是真話比較難以令人相信。
  
  其實不管是十六歲的陛下還是幾百歲的師祖,他們都是一模一樣的,又固執又自我,覺得全世界自己最牛逼,其他人都是傻逼,也只相信自己認定的東西。比如說從前認定了愛她,就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給她,現在認定了她是妖,她就怎麼解釋都不聽。
  
  真是頭疼。
  
  湊活過唄,還能離咋地。
  
  「行吧,是我生的,你的孩子,行了吧。」廖停雁不想解釋了。
  
  司馬焦早有預料般道:「我就說你騙不了我。」小夥子還挺得意呢。
  
  嘿,這傢伙怎麼這麼欠揍呢。
  
  不過廖停雁看著道侶不知天高地厚的嫩臉,心中冷笑,行,祖宗,你就這麼認著吧,等到你自己恢復記憶,看看你再想起來這一段是何感受。聽到自己打臉的聲音了嗎?聽到自己久遠之前發出的「真香」呼喚了嗎?
  
  我等著。
  
  司馬焦接受了忽然出現的鵝子,也順便接受了廖停雁那隻養成了豬的寵物狐狸,偶爾跟她躺在一起的時候,也會順手摸兩把狐狸豬的毛毛,但最愛的還是摸廖停雁的腰。
  
  廖停雁轉眼來了一個月,每月的靈火暴躁期如期而至,疼的她面色慘白,癱在床上不動。
  
  司馬焦發現她的異狀,讓人去喚醫者過來,被廖停雁一把抓住了手,「沒用的,他們看不出來什麼,也沒辦法緩解。」她聲音虛弱,半闔著眼睛說。
  
  司馬焦看她這個樣子,心裡就有掩不住的暴躁和怒火,「究竟是怎麼回事,你這樣是因為什麼?」
  
  廖停雁終於看了他一眼,「……以前受過傷。」
  
  司馬焦神色陰沉,語氣裡帶著風雨欲來的怒氣,「是誰,誰傷了你?!」
  
  廖停雁忽然用力捏他的手,「就是你。」
  
  司馬焦斷然道:「不可能。」他想都沒想就反駁了,他有一種盲目的自信,覺得這個世界上再沒人會像他一樣護著面前這個女人。
  
  廖停雁疼的難受了,想起來這些年每月的痛苦,又想起當初抓出司馬焦神魂的那一刻,心裡的驚怒,她吸了口氣,說:「你以前特別厲害,有你保護我,沒人能傷我,所以唯一能傷我的就是你自己了。」
  
  「你殺了我一次。」廖停雁的語氣很平靜飄渺,不像平時說話那麼隨意。
  
  「不可能。」司馬焦仍是這麼說。
  
  廖停雁:「你那時候要死了,你想要我跟你一起死。」
  
  司馬焦陷入了沉默,看著廖停雁蒼白的臉不吭聲,他遲疑了,因為他想了想那種情況,不確定自己會不會這麼做。他現在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一個比從前好解讀的司馬焦,所以他的遲疑代表著,他可能真的想過殺她。
  
  廖停雁發現自己竟然都不覺得害怕。對啊,這才是司馬焦。可他那會兒怎麼偏偏要犧牲自己給她留下一切呢。
  
  司馬焦俯身,托起廖停雁的臉,「你沒有騙我?」
  
  廖停雁:「你在十七年前,確實殺了我一次。」
  
  司馬焦這個人,真話不相信,她現在說的假話,他卻好像真的信了,顰眉抱著她,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只緩緩地撫摸她的頭髮。
  
  他凝視廖停雁此刻的臉,眼前忽然出現一幕短暫的畫面,他抱著她坐在碧色的潭中,渾身彷彿燃燒起來一般,而她望著他,眼裡都是淚,搖頭朝他大喊什麼,看上去好像要崩潰了。比起平時隨便癱著的人,就好像有什麼在她眼睛裡碎了。
  
  司馬焦一愣,按了按滯悶的胸口。
  
  那是什麼,他從前的記憶?
  
  廖停雁抓住司馬焦的手,司馬焦回神,握住她的手,語氣放緩了許多,可能是他這輩子最溫柔的語氣,「真的很痛?」
  
  廖停雁吸氣: 「真的很疼。」
  
  「我好疼啊,司馬焦,我好疼。」
  
  以前沒有這麼疼的,之前十七年,司馬焦不在的時候,到了那幾天她就找個池子泡著,疼狠了就大聲罵司馬焦,覺得好像也沒什麼難熬的,可是現在罪魁禍首司馬焦就在身邊,她忽然覺得格外疼,讓她特別想讓司馬焦跟自己一起疼。
  
  她做到了,當她用虛弱的語氣說自己很疼的時候,她看到司馬焦的神情,一瞬間覺得,他好像也很疼似得,竟然難以忍耐地微微抿起了唇。
  
  這時候她又心軟了。
  
  算了,故意鬧他幹什麼,司馬焦就是這樣的人,而且這樣的疼,或許他有生以來的幾百年中,日日夜夜都在承受著。他不像她這麼怕疼,何嘗不是因為他已經習慣了。
  
  廖停雁不說話了。
  
  司馬焦卻好像更加不能忍受,「做些什麼你才會緩解?」
  
  廖停雁:「……泡在水裡會好一點。」
  
  其實不會,需要泡在冰冷的靈池裡才行,但這樣的靈池這裡沒有,而且普通人的身體在這種靈池旁邊是會被寒氣入侵的,現在的司馬焦受不住這個。
  
  聽到她這麼說,司馬焦將她抱到了梓泉宮後的一汪泉池裡,他抱著廖停雁走進去,自己一起泡在裡面,用唇蹭了蹭她的額頭,「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廖停雁靠在他少年的懷裡,吸了吸鼻子,繼續騙他,「好點了。」
  
  泉水清澈,他們的衣袍在水中糾纏在一起,廖停雁在身體細密的疼痛裡,回想起了許多從前的事。好像只有疼痛的刺激,才能讓她的記憶一點點失而復得。
  
  她想起來在庚辰仙府裡的時候,那時候司馬焦也愛浸泡在水中。她記得最開始,他浸泡的是寒池,那麼冷,連她也受不了的冰冷寒池,可是後來,不知不覺,他就開始隨便找個水池泡著了。
  
  為什麼?好像是是因為那會兒司馬焦不管在哪泡著,都想讓她陪伴一起。是因為她受不了寒池,所以他只隨意找了普通的水池泡著嗎?
  
  廖停雁在時隔多年後,猛然明白了當年那個在夏日山溪邊凝望她的司馬焦。他那時的心情,是否和現在的她一樣?
  
  他或許那時候也承受著比她如今百倍的痛,只是他還能靠在那不露出絲毫異色,朝她露出一個笑,伸手對她說:「過來。」平靜得讓她覺得,那只是個愜意又慵懶的午後小憩,一段尋常又舒適的時光。
  
  那時候他們的痛苦並不是互通的。
  
  回憶裡的司馬焦猛然消失,如今這個什麼都不記得的少年司馬焦正沉默地為她擦拭臉頰上不知何時落下的淚水。
  
  「真的這麼疼?」
  
  他的眉頭始終蹙起,仔細擦完她的眼淚,又親吻她的眼睛,充滿了憐愛的味道,明明才是個少年而已,明明是個不知道什麼是憐惜的暴君。
  
  廖停雁抽著氣,仰頭去找他的唇。
  
  司馬焦撥開她臉頰邊上貼著的濕髮,托著她的腦袋親她。廖停雁抱住了司馬焦的脖子,雙手抱著他的背。他抱著她靠在池壁上,頭髮漂在水中,抱著她的手慢慢撫著她的背脊。
  
  廖停雁忽然覺得,身體裡靈火造成的刺痛有所緩解,她離開司馬焦的唇,將腦袋靠在他肩膀上喘氣,「我好點了。」
  
  「嗯。」司馬焦側頭親吻她的脖子,用鼻子蹭著她耳垂。
  
  廖停雁:「好像親一下之後沒剛才那麼痛了。」
  
  司馬焦思考片刻,動手解她的衣服。
  
  廖停雁:「等下。」
  
  廖停雁:「我正疼著呢,你鬆手。」
  
  司馬焦:「我試試,你乖點,不要吵。」
  
  廖停雁:「我不試!我廖停雁今天就是痛死,死在這裡,也不要這麼做!」
  
  ……
  
  廖停雁:「你是不是覺得疼?」
  
  司馬焦:「……」
  
  廖停雁:「不然還是算了?我們以前……那時候也沒見你疼啊,還是你現在年紀太小了……」
  
  司馬焦捏她的後脖子,「住嘴。」
  
  廖停雁: 「噗哈哈哈哈哈哈~」
  
  司馬焦卻沒有被她笑的惱羞成怒,他看著她笑,眉頭稍稍一鬆,臉上也露出來一點笑意,緊緊抱著她換了個姿勢,拇指擦了擦她的眼角,「是不是沒有之前那麼疼了?」
  
  好像是真的有效,靈火被司馬焦安撫下來了。
  
  廖停雁想起來自己剛才被美色所惑沒能把持住,忽然覺得有點羞恥,她摀住了臉,又乾脆把腦門磕在司馬焦的肩上,司馬焦就在她耳邊笑,笑的蘇蘇的。
  
  他們就像是兩株在水中招搖的水草,無聲而溫柔的糾纏。
  
  「你真的很愛我。」廖停雁在迷糊中,聽到了司馬焦這麼說,他按著她的腦袋,壓著她緊緊貼在自己懷裡。
  
  廖停雁閉著眼睛,同樣抱著他,輕輕嗯了一聲。
  
  如果我不愛你,不管在哪裡我都會過得快樂。
  
  可如果我不愛你,在哪裡我都不會過得這麼快樂。
  
  ……
  
  大臣們在下面爭論了半天,都沒聽見上首的陛下說一句話,眾人不約而同停下來往上望去,發現他完全沒有聽他們的話。雖然陛下從前也不太聽他們說什麼,表現的非常隨便,但今天他竟然在發呆,一隻手放在鼻端,輕輕撚動,不知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一點罕見的真實笑容。
  
  不像那個會因為心情不好就要殺人的陛下,像個想起心上人的少年。
  
  大臣們:……驚!!!
  
  司馬焦注意到了他們見鬼的神情,乾脆站起來,「你們自己看著辦,孤要去夏宮避暑。」
  
  他帶著怕熱又愛泡水的貴妃去夏宮避暑了。之前吹了他好長一段時間彩虹屁的大臣們又開始痛心疾首:陛下被美色所惑!沒救了!肯定要亡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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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22: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夏宮是先皇所造,是個夏日消暑的行宮。先皇雖說沒有司馬焦這麼暴戾愛殺人,可他好享樂,還愛女色,在令大臣們頭疼的程度上和兒子是相差不大的,他下令建造的行宮異常精緻華美,和燕城皇宮的質樸大氣完全不同。
  
  這座夏宮並不大,但處處都是景緻,坐落在酈雲山下,靠山環水,夏日清涼,著實是個避暑的好去處。
  
  往年司馬焦也曾來過這裡,只是他在哪裡都待不長久,尋常在這裡住個幾日也就罷了,這回要帶貴妃過來住,早早便令宮人將夏宮清掃一遍,使得長久沒被人好好使用過的夏宮煥然一新。
  
  廖停雁一眼看到夏宮就覺得不錯,這裡比起灼熱的雁城王都,感覺清幽多了。而且這夏宮後山也有山溪,除了沒有靈氣,其他地方都特別像是當年在庚辰仙府裡他們曾經泡過的池水。
  
  廖停雁每月疼那麼一次,一次幾天,這回剩下的幾日,都是在夏宮後山的山溪裡待著。
  
  其他都還好,就是要注意不能讓宮人待在附近,否則不小心撞上什麼就尷尬了。畢竟司馬焦前兩天才通了人事,這兩天時常會幫她止痛。
  
  畢竟是個少年人,貪歡一些廖停雁也很瞭解,她唯一不瞭解的是,以前的老祖宗司馬焦,到底是怎麼裝的那麼人模人樣的,當時那祖宗表現的好像完全不在乎這些事。
  
  換成小陛下,他就直接多了。廖停雁發現他沒有從前那麼「矜持」,然後她猛然明白過來,從前那個成熟版的司馬焦,原來還背著幾百歲的師祖形象包袱,那包袱可能有一噸重。
  
  人間的山水與修仙界的山水也沒什麼不一樣,廖停雁躺在清涼的溪水裡看著頭頂的綠葉,伸手折了一枝,在水中拍了拍,順手就挑起水花潑到司馬焦身上。他坐在旁邊,披著一件黑色的外袍,懶洋洋地一歪腦袋,躲過那兩點水珠。
  
  見到他看著自己的神情,廖停雁忽然認可了紅螺說過的一句話——「他被你迷得神魂顛倒。」
  
  以前廖停雁對這話嗤之以鼻,司馬焦這人在別人看來是瘋狂,可在她看來,這個男人永遠理智,連去死都安排得清清楚楚,這樣的人怎麼會有「神魂顛倒」。可是現在,看他注視自己的目光,廖停雁忽的就明白了。
  
  ——他確實在迷戀著我。
  
  她和司馬焦在一起的時間其實並不多,兩人若說戀愛,也不像普通人那般戀愛,好像就是水到渠成一般,或許少了幾分年輕男女情熱時的激情。廖停雁那時甚至很少會覺得羞澀,因為司馬焦表現的太理所當然了。
  
  而且那時候的司馬焦實在太聰明太敏銳,他能察覺到她的每一分情緒,所有會令她感到尷尬不適的事情,在他那裡都輕描淡寫化去。他就像個善於營造安全場所,等待著獵物自己進入,然後圈養起來的獵手。
  
  可是現在的司馬焦忘記那些了,他現在的身體裡流動著不會讓他疼痛的血,他也不記得幾百年的沉重枷鎖,不記得司馬這個姓氏讓他經歷了多少的血腥,在他所記得的這十六年記憶裡,她佔了一個特殊的部分。
  
  他無法那麼熟練地對她擺出「一切盡在掌握」的姿態,還會用這樣的眼神追逐她——看心上人的眼神。
  
  對這個隔世的情人,廖停雁破天荒覺出一點羞澀來。
  
  她側了側頭,看向一邊的藍天。司馬焦走過來,他坐在她身邊,一手撐在水裡,低頭凝視她,有些不講道理地佔據了廖停雁大半的視野。
  
  廖停雁:「……幹嘛呀。」
  
  司馬焦不說話,他笑了一下,是那種少年人狡黠的笑,他彈了兩滴水在她臉上。廖停雁下意識閉了下眼,就感覺一根手指點在自己的面頰上,追逐著水珠落下的痕跡劃動。
  
  幼稚。廖停雁在心裡說,手忽然澆起一捧水拍到司馬焦臉上,然後她以完全不符合自己平時懶散的敏捷身姿躥起來跑到岸上,避開司馬焦可能會有的反擊。
  
  她站在岸邊的大石上笑。
  
  司馬焦就坐在水中,單手拂去臉上的水珠,手指一點她,掀唇嘲笑:「幼稚。」
  
  廖停雁:「……」
  
  你是個小陛下,你說我幼稚?!
  
  她默默泡回了水裡,結果司馬焦立馬朝她潑了一大片水,劈頭蓋臉。
  
  廖停雁:「???」你媽的?就知道這貨不是好東西。
  
  司馬焦撐在水裡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夏宮日子是過的很悠閒的,廖停雁過了那幾天痛苦,也不多愁善感了,每天就是癱著。她不太想承認司馬焦是跟自己學壞了,他以前偶爾也會學她一樣癱著,但現在他有時候癱的比她還徹底,這可能就是放下負擔後的放飛自我吧。
  
  不過,好歹作為一個狗皇帝,他的日子也不能一直如此悠閒平靜。
  
  這一天晚上,廖停雁察覺到不對勁,緩緩從沉睡中醒來。她連眼睛都不用睜開,就用神識看到了夏宮各處混進來的陌生人,這可能應該叫做刺客。
  
  她的神識視角是俯視,那些動作敏捷,藏在樹影裡的人影在她看來,就好像是遊戲地圖裡標的非常清楚的移動紅點,一目了然。
  
  她半撐起身體,在司馬焦耳邊說:「有人來刺殺你啦。」
  
  她說了三遍司馬焦才睜開眼睛,廖停雁看著他的神情,懷疑他沒聽清楚,又補了句:「你醒了,外面有很多人來刺殺你啦。」
  
  司馬焦嗯了一聲,抱著她又躺了回去,「這次隔了四個月才來,他們越來越不濟了。 」
  
  他充分表現出了經常遭遇這種事的熟稔,和對敵方勢力的不屑之情。
  
  廖停雁看到那些刺客紅點被藏在宮殿外圍的內侍們砍了出去,那些內侍是司馬焦貼身的一群隨侍,平時低眉順眼,一到殺人的時候就顯露出了凶神惡煞的一面,把那些刺客打得落花流水,於是外面的一點喧嘩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廖停雁:這樣的大好時機,我一個魔域大佬,竟然沒能出場大發神威?
  
  她心裡覺得有點可惜,閉上眼繼續睡,可是沒一會兒她又醒了,把司馬焦搖醒。
  
  「醒醒,又來了一撥人。」這回人數比較少,但是顯然比之前那些厲害。
  
  司馬焦按了按額角,「你半夜不睡覺,別叫醒我。」
  
  廖停雁:「你信嗎,我這是跟你學的。」
  
  司馬焦把她按了回去,「沒事,你別管那些了。」
  
  廖停雁睡不著,她開著神識看直播情況,發現有個特別厲害,已經突破了防線,正往……嗯,黑蛇所在的宮殿去。
  
  這回他們來夏宮,是把黑蛇一起帶來了的,畢竟在陛下心裡,現在的黑蛇是他們的愛情結晶。噗,說到這個就想笑。
  
  廖停雁:「啊,有個刺客去絲絲那邊了。」
  
  司馬焦坐了起來,他面無表情下床,鞋也沒穿,咣一聲抽出了牆上的一把劍,踹開門出去了。
  
  廖停雁:「……等下?」
  
  你不是知道你鵝子是「妖怪」嗎,這麼急著過去幹什麼?廖停雁趕緊也起身追過去了,她倒不是怕黑蛇怎麼樣,她就是怕司馬焦被鵝子突然變成大黑蛇的場景給嚇到。這要是給他嚇壞了,難不成她還要學白素貞盜仙草嗎?
  
  那個刺客確實很厲害,在普通凡人境界裡的厲害,可是遇上了一隻巨大的黑蛇,那也沒辦法,只能含恨九泉了。
  
  司馬焦到的時候,正看到一隻巨大的黑蛇張開血盆大口,啊嗚一聲把那個提劍的刺客給咬住。黑蛇其實沒想吃人,他就是習慣咬什麼,結果被司馬焦突然出現這麼一嚇,他直接就把嘴裡的人給吞了下去。
  
  黑蛇:「嘔——」
  
  只吐出來那刺客拿著的一把刀。
  
  司馬焦看著黑蛇。
  
  黑蛇扭了扭身子,覺得主人不太想看到自己變成蛇,於是又乖巧地變成了那個黑髮小男孩,坐在床邊晃了晃腿。
  
  親眼看見大變活人的司馬焦:「……」
  
  隨後趕來的廖停雁也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捂了一下臉。
  
  司馬焦扭頭看了她一眼,神色略複雜,廖停雁電光火石間突然和他的思路對上了,明白了他在想什麼,搶答道:「我不是蛇妖!」
  
  司馬焦看了眼她的腰,心道,果然是蛇妖,然後他說:「不用跟我解釋這個,我不在意。」
  
  廖停雁:「……」媽的,我在意啊!
  
  司馬焦又按了按額角,指指他的假兒子,「他怎麼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肚子裡吃,你沒教他垃圾不能吃嗎。」
  
  廖停雁:「他一直是你在教! 」你當初還把大黑蛇當垃圾桶,讓他處理垃圾!你給我清醒一點!
  
  司馬焦:「我不在的時候,你這個當娘的也不教他?」
  
  廖停雁:「……我無話可說。」(髒話)
  
  不知道為什麼氣氛突然就變成了家庭兒童教育,黑蛇宛如一個看到爹娘吵架現場,不知所措的傻孩子。
  
  司馬焦:「算了,我又沒怪你。」
  
  廖停雁:「你倒是有臉怪我呢。」
  
  司馬焦擁有著大部分男人都沒有的明智,知道及時停止和妻子的爭吵,免得戰火擴張。他對準了無辜的鵝子,「剛才那東西吐出來,以後不要隨便吃。」
  
  黑蛇:「嘶嘶——」好委屈哦。
  
  司馬焦:「我兒子怎麼還是不會說話,他是不是腦子有什麼毛病?」
  
  廖停雁:「……」你問我啊?我都不知道你怎麼把他搞出來的,有毛病也是你的毛病。
  
  發現廖貴妃的臉色微妙,司馬焦又揮揮手:「算了,我又不是嫌棄你,到底是我們的孩子,不會說話就算了。」
  
  廖停雁神情複雜地看著他,覺得自己可能不需要出聲,這人一個人就能搞定這一齣家庭劇了。他自己搞出問題,再自己解決問題。
  
  兩人回去睡覺,司馬焦忽然捏著她的腰,「你能變成蛇?變一個給我看看?」
  
  廖停雁:「我不能。」
  
  司馬焦:「受過傷所以變不回原型? 」他合理推測。
  
  廖停雁:「因為我不是蛇妖啊。」她給出了更合理的答案。
  
  司馬焦:「你還在因為剛才的事生氣?話都不好好說了。」
  
  廖停雁:「……」看來這人是聽不下去真話了。
  
  她吸了口氣,「行,你看著。」
  
  她在司馬焦的眼皮子底下變成了一隻油光水滑的水獺,然後一本正經地說:「看到了嗎,這才是我的原型,水獺。」
  
  司馬焦陷入沉思,究竟在什麼情況下,一隻水獺妖怪,才能生出一隻巨蛇妖?
  
  他把自己的水獺貴妃抓起來,「我覺得……你這樣子異常熟悉,我好像見過你這個樣子。」
  
  說著,他腦子裡確實出現了一些畫面,是他將水獺揣在懷裡的畫面。他抱著水獺,揉著她的肚子。
  
  司馬焦深信不疑了,「原來是水獺妖。」
  
  廖停雁:「……」好後悔,不該帶他去泡水,腦子都進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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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23: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廖停雁原本只是想跟司馬焦開個玩笑,誰知道一下子把自己給坑了,這傢伙自從聽了她的玩笑話後,就認定她是個水獺妖了。
  
  真要說的話,水獺妖是個什麼鬼,這從前聞所未聞的妖怪種類,他怎麼會這麼自然的接受了?
  
  不僅接受了,他還很喜歡,時常想讓她變成「原型」,廖停雁沒理他,不能再縱容他這樣下去了,她現在可是大佬,沒有一個大佬會這麼好說話的。
  
  廖停雁:「我跟你講,你要是再揉我肚子,我就把你變成小雞仔。」
  
  她想了下又嘴欠的添了句,「或者變成蛇,你的原型是蛇,你知道吧?」
  
  司馬焦已經通過「合理」的推測知道了自己上輩子可能是個厲害的蛇妖,他捏著廖停雁的臉頰不許她睡覺,說:「你可以讓我變成蛇,不過你自己也要變成水獺。」
  
  這男人竟然不惜自己變成蛇也要擼水獺,這是一種怎麼樣的執念?這個陛下不能像師祖一樣完美隱藏自己的喜好,所以說,其實以前的那個司馬焦,心裡是很喜歡她變成水獺的?
  
  果然是很喜歡吧,廖停雁想起來那時候他到哪都愛把自己放在身上。
  
  沒想到,師祖看著一張狂霸酷拽臉,竟然愛擼水獺?
  
  他以前對蛇蛇那個態度,可能因為蛇蛇沒有毛吧?對吧?
  
  夏宮後山的山溪,這幾日時常出現一條大腿粗的蛇,還有一隻皮毛油亮的水獺,水獺趴在蛇身上,顯得十分有靈性。
  
  ……
  
  南堰侯好不容易搜羅了幾個奇人異士,重金籠絡,想讓他們刺殺廖貴妃和突然出現的小殿下,當然最好的是能乾脆殺了司馬焦。
  
  為了掩護這幾人,南堰侯犧牲了不少的手下,最開始那兩撥刺客都是用來令司馬焦放下戒心,轉移視線的,最後這一撥的幾個人才是他的殺手鐧。他們在之前兩撥人的幫助下,混進了夏宮的守衛之中,這些奇人異士有會「易容」的,悄無聲息頂替了夏宮幾個不起眼的內侍。
  
  幾個人踩好了點,得知陛下和貴妃午後會在後山山溪裡納涼小憩,而這個時候他們身邊都沒有伺候的宮人,可謂是最好下手的機會。後山的守衛內鬆外緊,只要能突破外面的防線,到了裡面,他們要殺那狗皇帝和貴妃,自然輕而易舉。
  
  這些不愧是南堰侯花了一半身家重金求來的,成功突破了防守,來到山溪邊。
  
  「怎麼回事,人怎麼不在這裡?」一個嗓子尖尖的男人將這一條山溪看過一遍,疑惑道。
  
  「這溪裡浸著酒壺,應該就是這裡沒錯。」目光最沉穩警惕的男子指著溪水裡沉浮的酒瓶說:「或許他們是去了上游或者下游,時間不多,我們分頭去找!」
  
  一位細眼長眉沉默少言的男人已經一言不發迅速順著山溪往前尋找,而另一個身形微胖的,眼睛滴溜溜四處轉,忽然指著水潭一叢垂吊蘭草花下,「你看,那是一條黑蛇!這山間竟然還有這麼粗的黑蛇!」
  
  「好了,這是什麼時候,你還管黑蛇白蛇,趕緊把狗皇帝和他那個貴妃找到殺了才是要事!」沉穩男子看了眼溪中那一條沒有搭理人意思的大蛇,旋即移開目光。
  
  這四人分開尋找之後,蘭草花下那條黑蛇昂起頭,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吐了吐蛇信,隨後又垂下了腦袋,繼續盤踞在水裡。
  
  一隻水獺趴在蛇身上,撩開用來遮太陽的蘭草,朝那幾人消失的方向看了看,爪子撓了撓臉上的鬍鬚,忽然口吐人言:「怎麼又有刺客,這四個刺客,有點不一樣啊。」
  
  他們好像摸到了一點點修行的邊緣,但不是什麼正經途徑,也沒有正式修煉,只是掌握了一點比普通人更厲害的能力,可能是遇到過些什麼奇緣一類。
  
  她故作嚴肅地說完,覺得差不多該輪到自己閃亮登場了,站起來撫了撫肚皮上濕潤的毛:「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的能力。」
  
  一條蛇尾巴把她拽了回去,捲起來。
  
  變成了黑蛇的司馬焦:「不用管,外面那些侍人很快就會發現不對,過來捉拿,這麼大太陽你亂跑什麼。」
  
  廖停雁被捲在尾巴裡,心想,你為什麼用尾巴這麼熟練啊?你以前畢竟不是真的蛇啊?!你進入設定這麼快的嗎?
  
  她剛把陛下變成蛇的時候,出於個人喜好,還給他加了紅色的花紋,結果這個陛下他不肯,還說什麼鵝子是黑蛇,他為什麼會有花紋,非讓她給去掉了花紋,簡直把廖停雁笑到岔氣。
  
  她用爪子抓了抓蛇的鱗片,「我是想讓你看看我現在有多厲害。」
  
  可憐都沒有什麼厲害的對手,害得她如今堂堂一個魔域大佬,竟然還要靠處理幾個小賊來展現自己,簡直就像是用屠龍寶刀剁螞蟻,用洲際導彈射蒼蠅。
  
  司馬焦:「別折騰了,我知道你很厲害就行了。」
  
  廖停雁躺了回去,「我感覺有點憋屈。」
  
  司馬焦:「嗯?」他隨口應了聲。
  
  廖停雁雙手放在腹部,「以前都是你護著我,有什麼危險,遇到什麼敵人,你都會像這樣——」她伸出一隻爪子,擺一下,「這樣刷一下解決。」
  
  簡而言之,她也好想在陛下面前裝個逼哦。她都這麼厲害了,為什麼沒有裝逼的機會?這個武力值放著好玩的嗎?
  
  感受到她身上的抑鬱之情,司馬焦昂起腦袋,「把我變回去。」
  
  他們兩個變回人,司馬焦順手理了理她的頭髮,然後拉著她坐下,自己從水中撈出來一瓶酒喝了口,「好了,等著吧,他們待會兒找不到人就會回來,到時候隨便你怎麼辦。」
  
  他這是為了哄美人一笑,把自己擺在這當魚餌了。
  
  廖停雁:「……我感覺你在心裡說我幼稚。」
  
  司馬焦抿了口酒,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曼聲道:「沒有——」
  
  「他們在這!」
  
  四人找了過來,還沒開始說反派必備的話語,比如什麼「今日你們就要命喪刀下」之類的,就同時感覺腦子一痛,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廖停雁收回打響指的手,背在身後,側身看一眼司馬焦,矜持地問:「怎麼樣?」
  
  司馬焦放下酒壺,平淡地拍了兩下手掌,「不錯。」
  
  廖停雁坐回他身邊,「我感覺,好像沒什麼成就感,也不爽。」
  
  司馬焦:「可能是因為你沒殺他們。」
  
  廖停雁:「我都抓住了,你都不問一下背後主謀?」一般權謀電視劇劇情都得這麼演,待會兒她還能展示一下玄幻世界的問話技巧,雖然沒有司馬焦以前那個真話buff厲害,但對普通人完全沒問題。
  
  司馬焦:「這麼簡單的事還需要問?」
  
  廖停雁:「你知道是誰?」
  
  司馬焦:「南堰侯。」
  
  南堰侯?就是這個人欺負我的陛下嗎,很好,你已經得罪了魔域魔主了。
  
  廖停雁揮揮手,讓那四個人睜開眼睛站了起來,她望向那四個人,神情冷淡,瞳孔微動,語氣忽然有些飄渺冰冷:「你們回去,處理了南堰侯。」
  
  那四人陡然清醒過來,看上去和之前沒什麼異常,然而他們此時看向廖停雁時,眼中都是敬畏和虔誠,毫不猶豫跪下:「是,魔主!」
  
  然後他們四人就毫不猶豫轉身離去了。
  
  廖停雁一回頭,見司馬焦在看自己。
  
  「怎麼了?」
  
  司馬焦忽然一笑,仰頭又灌了一口酒,才道:「以前你說話行事,都讓我覺得很熟悉,但是剛才你的樣子……我感覺我似乎沒有見過。」
  
  他笑起來,帶著手心的溫暖,貼在廖停雁頸脖一側,「令我有些陌生。」
  
  廖停雁忽然就沒了笑意,她微一側臉,避開了司馬焦的手,看向他放下來的那一壺酒,「你離開我十七年了,我又不是永遠不會變的。」就像他,從前也不愛喝酒,可現在,他時常小酌。
  
  司馬焦攬著她的後脖子把她拉回去,按著她的腦袋把她按回自己胸口,「為什麼生氣?因為我說陌生?」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邊,所有如今的陌生,都將變成日後的熟悉。」他低下頭,唇貼著廖停雁的耳廓,姿態非常親暱,低聲繼續說:「而且你一直在我身上尋找熟悉感,也想讓我在你身上尋找熟悉感,重複過去相似的場景,不會累嗎?」
  
  廖停雁:「……」
  
  她感覺手指像是被燙了一下,有些顫抖的疼。她沒想到他會突然戳破這一點,戳破她那些秘而不宣的心思。
  
  司馬焦總是這樣,他看著總是什麼都不在乎,也沒有注意,但其實他心裡什麼都明白,也什麼都清楚。
  
  從前是這樣,現在也如此。
  
  十七年,這不是一個很短的時間,至少對她來說不是。她是久別重逢,他是宛若初見,她不擅長愛,只有他最熟悉的樣子罷了。不論是夏日山溪,還是水獺,都是她在這漫長時間裡記起來的,他不記得了,所以她重現一遍。
  
  廖停雁默默起身,走進了溪水裡,她把自己變成了一條普通的小魚,混進了那一群拇指大的小魚中間。她現在不太想和司馬焦說話。
  
  司馬焦伸手捋了一把長髮,也走進了水裡,他彎腰去看那些小魚,思考著什麼,伸手下去抓魚。那些小魚在他手指伸下去的時候就一哄而散了,司馬焦不以為意,繼續在那裡抓魚,好像一定要抓到那個和自己躲迷藏的廖停雁。
  
  他在山溪裡轉來轉去,忽然猛地一捧水,合攏手掌往岸上走,帶著笑對手掌中說:「好了,別生氣了,我們先回去。」
  
  走到岸邊,他背後被人潑了一片水,廖停雁出現在他身後,板著臉朝他潑水,「你認錯魚了!」這男的什麼眼神?
  
  司馬焦卻早有預料一般扭頭,鬆開了手,他的手掌裡只有一捧水,沒有魚。他岔開腿坐在岸邊大石上,帶著笑撐著下巴看她,非常壞。
  
  他是故意的,他在詐她。
  
  廖停雁跟他對視片刻,躺回水裡,又變成了魚,這回她是真的不想理這個傢伙了。
  
  司馬焦走回水裡,伸手往水裡去抓魚,那些小魚還是一股腦遊走,只有一條,好像死了一般,僵硬地漂在水裡,一動不動。司馬焦忍下喉嚨中的笑,兩手把那魚捧起來,故意發問:「這回沒認錯吧。」
  
  他手裡僵硬的魚翻個身,朝著他:「呸——」
  
  司馬焦大笑起來,捧著她回去。
  
  其實,他想起來不少事,只是都沒有她,也並不令人心情愉快。
  
  「如果你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你不是『廖停雁』。」
  
  「我也會喜歡你。」
  
  「你信不信?」
  
  魚吐了個泡泡:「……憑什麼?」
  
  司馬焦:「憑白無故。」
  
  廖停雁:「故弄玄虛。」
  
  司馬焦:「虛與委蛇。」
  
  廖停雁:「……」蛇字開頭的成語有什麼來著?蛇蠍心腸?可是虛與委蛇的「蛇」讀音同「移」,這不行吧。
  
  司馬焦:「哈哈哈哈哈!」
  
  廖停雁臉一黑,媽的,我為什麼要突然跟他玩成語接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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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這一年冬日格外冷,南部幾郡從入冬起就下了好幾場大雪,比往年冷上許多的天氣讓平民們的日子難熬起來,沒有足夠抵禦嚴寒的衣物火炭,很快就開始出現凍死的人。
  
  最開始只是路邊無家可歸的乞丐,如漆黑的石頭一般被凍在路邊,然後就是一些偏遠村子,貧民棚戶區,體弱的老人小孩……因為這一場寒潮來得突然,一時間死的人又太多,底下的官員不敢上報,強行將凍死的人掩埋,不允許任何人離開原籍地。
  
  因此這一場災禍,最開始燕城王都方面並不清楚,等到消息瞞不下去了傳開來,大臣們匆匆前去皇宮尋找陛下商討,卻發現陛下根本不在王宮裡。他總是如此,說走就走,如今越發誇張了,竟連一點消息都沒傳出去。
  
  王宮裡如今只有個小殿下,坐在司馬焦常坐的那張椅子上,晃著腿一臉天真地看著他們。
  
  大臣們:要亡國了!肯定要亡國了!
  
  他們心中聲討譴責了一番陛下,又痛心疾首一回,然後聚在一起討論怎麼面對這場百年一遇的大雪災。反正陛下平時也不管這些,他們自己處理就好了。
  
  然後問題又來了,畢竟不是所有官員都大公無私,大家各有各的想法,又開始扯皮起來。
  
  他們在扯皮,陛下和貴妃此時卻在千里之外的南明郡,也就是讓他們爭論不休的「受災區」。
  
  前兩日廖停雁在宮裡待得無聊,發現今冬燕城王都沒有絲毫下雪的預兆,反倒南方寒氣迫人,她便突然起意想要去看雪。她在修仙地界,好些年都沒看到大雪了,有些想念,所以在商量過後,她帶著陛下乘著飛行靈器飛到了南明郡賞雪。
  
  漫天的白雪和鉛灰色的天空,讓這個婉約的南方大郡變成了雪嶺,雖然確實好看,但廖停雁只看了幾眼就擰起眉。
  
  有時候修為太高真的不太好,她的感知能力非常強,強到她能透過重重雪層,看到裡面被凍住的屍體,神識再拉高一些,一眼望去,甚至有些死靈怨氣徘徊。
  
  廖停雁沒了賞雪的心情。她的神情變化引起了司馬焦的注意,兩人站在南明郡一座城樓之上,司馬焦身上搭著一件黑色的狐裘,他溫熱的手掌蹭了一下廖停雁的臉,蹭掉了落在她臉頰上的一片雪花。
  
  「怎麼,這雪不好看?」
  
  「這裡死了不少的人。」廖停雁牽住他三根手指,有些懨懨的。
  
  司馬焦沒什麼表情,「既然如此,那就去個沒有死人的地方看雪。」
  
  廖停雁:「……」忘記了,這個祖宗從前在修仙界就是手一招帶來腥風血雨的人物,他並不在乎這些。
  
  廖停雁重新說:「看到這裡死了這麼多人,我覺得不舒服。」
  
  司馬焦這才眉頭動了動,「那就處理一下。」
  
  廖停雁思考了片刻,仰頭看天,天空之上,隱隱有什麼在閃爍。她忽然揮手,磅礡的靈氣直衝雲霄,震散了那些冰冷的雪雲。天光突然間明亮了許多,陰沉了一個月的地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太陽的蹤跡。
  
  她聽到隱隱的雷聲,沒放在心上,就是看了眼司馬焦。她得到靈火之後,但凡做點什麼事,總能聽到雷聲,只是得到靈火之後,她也不怕雷聲了。
  
  就好像司馬焦給她的不止是靈火,還有他的某一部分特質,讓她對這個世界少了許多畏懼。
  
  「不止南明郡,寒流一路往南,我現在震散一次,過段時間又會聚集起來。」廖停雁決定把魔將們找來幹活。畢竟一個人幹活太累了,拯救世界需要人手。
  
  她和司馬焦一起住進了南明郡郊樅景山的一處莊園裡,這裡的山林也被雪覆蓋,還未化去的厚厚積雪在陽光下閃耀,天地清朗,這景緻讓廖停雁感覺稍微好了一點。
  
  先前駐守在燕城王都的魔將們趕到,滿臉迷茫地領取了自己的任務——清雪救災。
  
  魔修:「我們……我們可是魔修啊。」
  
  魔將危厄滿面猙獰:「爺爺我也記得我們是魔修,可是魔主不記得了!要不你去提醒她一下?!」
  
  魔修轉了轉眼睛:「我們真的要去救這些凡人?都死了這麼多人,魔主肯定也是隨口吩咐,不如我們——」
  
  魔將危厄瞬間露出了忠君愛國的濃眉大眼,一抬手:「來人,這人違抗魔主之命,把他綁到魔主那裡去!」
  
  魔修:「!!!」
  
  試圖陽奉陰違偷偷搞煉屍材料的魔修被燒死x1。
  
  魔將們帶著老實下來的魔修們各自奔赴受災嚴重的幾個郡,驅散寒流,人工停雪。這事其實並不難,就是有些瑣碎,幹完活回來匯報的魔將得到魔主的認可後,紛紛放鬆離去。
  
  魔將危厄是速度最快的一個,他見過魔主準備離去時,恰巧在走廊遇上了司馬焦。這個前任魔主統治魔域的那段時間,所有人看到火焰都覺得心驚肉跳,危厄也是一樣,他從未見過那麼強大又殘暴的魔主,幾次三番差點給他嚇破膽子,哪怕他現在是個凡人,危厄也下意識感到恐懼。
  
  他忍不住屏息,站在一邊想等這祖宗自己離開。反正他現在又看不到我,魔將危厄在心裡這麼安慰自己。
  
  「危厄。」
  
  魔將危厄一僵,對上司馬焦的眼神,背上一瞬間寒毛直豎。他看到我了!看到我了!
  
  等到司馬焦走了,他才恍然回神,想起來剛才他說了什麼——「將雪帶到這一處樅景山。」
  
  只說了這麼一句,就直接走過去了。
  
  危厄忽然猛地一拍手,嘿呀!前任魔主他、他竟然記得我的名字!忽然覺得好榮幸好驕傲啊!
  
  不過,「將雪帶到樅景山」這是什麼意思,樅景山就是這一片山頭,他老人家想讓這座山下大雪?現任魔主想讓雪停,前任魔主想讓下雪……嗯,他是不是知道太多了,是不是遇上事兒了?
  
  他的一位下屬聽聞此事後,搖搖頭,「將軍,您可還記得前任魔主在魔域時嗎?道侶要什麼他給什麼,就算不要,只要喜歡也會尋來給她,你看這如今這做法不是很熟悉嗎?依我看,是咱們現在這位魔主想看雪,或者從前的魔主想同道侶一起看雪!」
  
  危厄:「嘖嘖,道侶實在也太麻煩了! 」
  
  小小抱怨一句,然後乖乖去做,將寒流與雪雲趕至這一片荒無人煙的山林,給山莊裡的兩位元主子人工降雪。
  
  廖停雁在見紅螺,紅螺偶爾會從魔域過來看看她,順便帶一大堆清穀天送的特產,給廖停雁改善一下生活。
  
  紅螺一來就看到她把魔將們指使的團團轉,她不明白了,「你這是在幹什麼,閒著沒事管這些幹什麼?」她畢竟還是個土生土長的魔修,很是不理解廖停雁的做法。
  
  廖停雁也沒多說,只說:「可能因為我終究是個凡人。」
  
  紅螺翻個白眼:「你這個修為,你跟我講你是凡人?」
  
  可是有再高的修為,心是凡人的話,也就確實算是個凡人了。這可能就是她能看著魔域和修真界裡面那些鬥來鬥去,各種死人,卻受不了凡間這一國一地的雪災死人的原因。
  
  能接受波瀾起伏人生中的犧牲,但看不得平凡人生裡的災難。這大概就是所有普通凡人的心理。
  
  紅螺也不願意拿這種小事和她多說,「算了,這點小事,你想做就做吧,反正只是些普通人。」
  
  廖停雁就是這個時候發現了外面在下雪,她先是一愣,然後閉目一瞬,神識發現雪只存在於這一片山林,存在於她眼前所見。
  
  後山松林上的雪還沒化完,這一場大雪下來,大概又能維持很久的純白世界。
  
  廖停雁大開著窗戶,任由紛飛的雪花飄進來,帶走屋內的溫暖氣息。她來這裡是想看雪的,知道這一點的只有一個人。
  
  紅螺正和她說起司馬焦,「你到他身邊大半年了,他想起來多少了,有沒有想起你?你們現在怎麼樣?」作為廖停雁最親密的朋友,她總是很擔心自己的朋友出現感情問題。
  
  她說了半天,發現廖停雁沒回答,她看著窗外的雪,臉上帶笑。
  
  算了,不用問了。
  
  她耳朵一動,忽然快速說:「我說完了,先走,下回再見。」說完從窗戶跳了出去,瞬間消失。
  
  紅螺一走,司馬焦就走了進來,他自然地坐到廖停雁身後,抱著她一起看窗外的雪。廖停雁習慣性靠在他懷裡,手指微動,屋內的暖爐就開始散發熱度,他們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溫暖如春。
  
  下著大雪的時候,天地之間總是格外寂靜。廖停雁有那麼一瞬間想問司馬焦,想起來多少了。他讓這場雪出現,就表示他確實想起來很多。
  
  可是,廖停雁終究沒有開口問,她只是覺得很安心。
  
  她很早就知道,司馬焦遲早是會想起來的,他畢竟不是轉世,而是寄魂託生。
  
  如果說轉世是一台電腦零件拆開,分開重裝到其他的電腦上,那寄魂託生就只是一台電腦重裝了系統,還是備份了資料的那種。就算當初生下他的孕者沒吃還魂丹,他的記憶也會慢慢找回來,只是之前廖停雁不知道這個過程需要多久。
  
  真要說的話,她自己的記憶想完整找回可能還更難些。因為司馬焦他只要隨著年齡增長,就自然想起來了,而她每次都需要神魂的疼痛,才能想起來被洗去的記憶。
  
  廖停雁這一輩子都在「順其自然」,她捏著司馬焦的手,感覺道他身體裡那一點微弱的靈力湧動,慢慢睏倦地閉上了眼。
  
  順其自然吧。世上的事都是越想越複雜的。
  
  南方幾個郡的大雪都停了,唯一沒有停雪的只有無人踏足的一片樅景山。
  
  司馬焦和廖停雁去後山松林漫步,一把紅傘落滿了雪,變成了白色,林中有一處小徑,通往山上一處野亭,兩人反正無所事事,乾脆拾階而上,踏雪尋亭。廖停雁少有這種願意自己爬山的時候,往常她都待在一個地方「冬眠」。
  
  正所謂春睏夏休秋乏冬眠,是所有社畜的生活習性,哪怕廖停雁不做社畜很多年,還是沒有改變。
  
  兩人走在山徑上,司馬焦走在前面一點,他頭上沒有傘遮著,肩上落了雪,廖停雁落後一步,她舉著一把傘,自己遮著雪,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走著。廖停雁轉動傘,唰唰唰有雪落在司馬焦的狐裘上,被他輕輕一抖就落了。
  
  他扭頭挑下眉,又繼續不緊不慢走著,沒把她的騷擾放在眼裡。
  
  山上那個野亭荒涼敗落,破的差不多了,幾乎被雪掩埋,兩人轉了一圈,踱步到亭邊的一棵枯樹下。司馬焦伸手搖晃了一下,枯枝上的雪瞬間落了廖停雁滿腦袋,她才剛收了用來裝逼的傘。
  
  廖停雁:「……」
  
  司馬焦在她反擊之前,折下了那根抖落了積雪的枯枝。他的手指在枯枝上點了點,那根枯枝飛快長出花苞,眨眼就開了幾朵粉色的山桃花。
  
  這是回春術,很普通的一個術法。
  
  廖停雁默然片刻,接過那枝在雪中露出粉色的山桃花。
  
  司馬焦便牽著她的手回去了。
  
  「我知道你在怕什麼,但是我以前說過,只要我在,你就什麼都不用怕。」
  
  廖停雁晃著那枝不合時節的桃花,心想:我又有什麼好怕的,在這個世界,我唯一怕的不就只有你嗎。
  
  但她的陛下就像這一枝花,想開就開了,半點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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