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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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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45:28 |只看該作者
第120章 白眼狼

    給沈詠潔的牌位敬茶?

    張氏瞟了司徒健仁一眼。

    當初她答應改嫁給他的時候,司徒健仁就賭咒發誓,說一定不讓她在原配面前矮一頭,當然就不用在原配靈前執妾禮……

    可是現在從司徒盈袖嘴裡說出來,似乎她不去上這柱香,她的繼室位置就沒人承認一樣。

    張氏尚在沉吟,司徒暗香的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她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在原配面前執妾禮是什麼意思。——那意味著,她娘永遠矮原配一頭……

    司徒暗香慢慢走到司徒盈袖身邊,仰頭看著她,抽抽噎噎地道:「……姐姐,難道你也看不起我和娘了嗎?當初要不是有姐姐護著我,我早就被江南司徒家的那些人給欺侮得骨頭都不剩了。可是姐姐時時處處護著我,幫襯我,我以為,姐姐是真心為我和娘親著想的。」

    司徒盈袖忙拿出帕子給她拭淚,態度非常和藹地道:「妹妹,姐姐就是真心為你和母親著想,才想幫母親正名的。」

    「可是……可是……」司徒暗香咬了咬下唇,她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是又無法反駁司徒盈袖的話,情急之間,她轉頭看向司徒健仁,求肯道:「爹,我娘真的要向姐姐的娘親的牌位敬香嗎?」

    姐姐的娘親……

    司徒盈袖聽了心裡很是不舒服。

    她倒是一直把張氏叫母親,叫了四五年。

    司徒暗香卻只把自己的娘親叫「姐姐的娘親」……

    這是在她心中,她娘和自己娘在這個家的位置是一樣的?和平妻一樣兩頭大?

    可是自己的娘親才是原配,張氏再得爹的歡心,她也是繼室,在禮法上,她的位置永遠不可能高過原配。

    司徒盈袖只想給娘應有的禮法位置,並沒有想過要給娘在爹心裡爭一席之地。

    她下意識覺得,這樣的爹,誰要誰拿去,娘那樣性子的人,未必願意跟別的女人爭……

    司徒健仁皺著眉頭看了司徒盈袖一眼,不滿地道:「你又折騰什麼?給你母親建小佛堂也就罷了,為何又要你母親去執妾禮上香?你別忘了,你是晚輩,你母親是長輩。有你這樣尊卑不分的女兒嗎?」

    「爹,正是因為我分尊卑,敬長輩,才要幫母親一個忙。不然以後人家當面不說,背後也少不得笑話我們家沒有規矩。」司徒盈袖含笑說道,語聲放得十分和緩。

    張氏冷眼看了司徒盈袖一會兒,終於確信這個以前溫和仁厚、萬事不爭的女兒,已經變了……

    她輕輕歎一口氣,拉著司徒健仁道:「老爺,您別生氣,我去上香就是。」說著看了司徒盈袖一眼,「盈袖說得對,我是應該去向姐姐的牌位執妾禮上香,老爺不用為難,我馬上就去。」

    這姑娘,也長歪了,開始跟自己做對了……

    張氏在心裡感慨,果然不是自己的女兒,對她再好也沒用。

    這樣想著,再看看哭成淚人的司徒暗香,張氏心中憐惜大增,伸手攬過她的肩膀,拿出帕子給她拭淚,一邊勸道:「傻孩子,哭什麼?你該為娘高興才對。娘去給你姐姐娘親的牌位上了香,從此就沒有人能夠挑剔娘親和暗香在司徒家的地位了。」

    司徒盈袖微笑著點頭,「母親說得對。」並不多說什麼了。

    反正她要達到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至於張氏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都管不著。

    她要的,也只是名義上樹立自己娘親在司徒家的地位,別讓人忘了她就行。

    司徒盈袖走後,司徒健仁看著張氏就覺得訕訕地,知道自己食言了,支吾兩聲,就托辭要去見呂大掌櫃,匆匆忙忙往商院去了。

    司徒暗香依偎在張氏懷裡,抽抽噎噎地道:「娘,為什麼爹這次不幫娘了呢?娘,您真的要去姐姐的娘親靈前上香嗎?」

    張氏拍拍她的後背,輕聲道:「……暗香,你要記得,有時候吃虧就是佔便宜。雖然這一次娘是受了委屈,但是在你爹心裡,不免對娘更加歉疚,以後肯定對娘更好。這樣算來,其實娘是賺到了。你不用傷心。」

    「真的?」司徒暗香在張氏懷裡抬起頭來,「爹真的會對娘更好嗎?」

    「當然。娘什麼時候騙過你?」張氏含笑說道,用手捋捋暗香額前垂下來的劉海,「快別哭了,再哭眼睛就腫了,就不好看了。」

    司徒暗香忙點點頭,止住淚水,拿帕子在臉頰上印了印,一邊道:「娘,姐姐為何變成這樣了?她以前不是咄咄逼人的。今兒非逼著娘要去她娘靈前上香。」

    「你姐姐啊,唉,算了,她總是原配嫡長女,背後的靠山又硬,我們暫時爭不過她,就不用跟她爭了。暗香,你要記住,只要你爹把你放在心上,你姐姐再折騰,也只能徒讓你爹對她更增嫌惡而已。」張氏眼裡閃過一抹冷笑。

    她並不想對付司徒盈袖,事實上,她以前很憐惜這個自幼喪母的小姑娘。

    只是沒想到這個小姑娘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

    自己對她掏心掏肺的好,她卻絲毫都不放在心上,只一心記得她那個死去的娘。

    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容情了。

    張氏拍拍司徒暗香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長:「好了,你回你屋裡歇著去吧。這件事你別管。這一次,咱們索性就弱到底,讓你姐姐占一回強也好。」

    說完,張氏喚來一個婆子,湊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安排下整個議程。

    那婆子越聽臉色越過詫異,但主母吩咐,她不得不從,只得神情複雜地低下頭,應了一聲,先去安排了。

    張氏隨後去換了素服,頭插白色銀器,來到她和司徒健仁住的正院旁邊的小佛堂裡,給司徒健仁的原配沈詠潔的靈位上香敬茶。

    司徒盈袖帶著內院的婆子丫鬟在小佛堂門口伺候。

    司徒健仁也被張氏請到供桌旁邊的一張太師椅上坐下,張氏跪了下來,給他也敬了一杯茶。

    整個議程,就跟納妾一般無二。

    司徒健仁瞪得一隻獨眼大如牛眼,驚得一下子跳起來,朝站在門口的司徒盈袖吼道:「盈袖!你搞什麼鬼!不過是上香而已,怎麼弄得跟納妾似的?!我跟你說,你母親也是我三媒六聘、三書六禮娶來的正頭娘子,不是可以讓人隨意糟踐的!」

    司徒盈袖往屋裡看了一眼,微微一怔,暗道一聲不好,如果這事傳出去,就是她的錯了……下意識又神情複雜地看了張氏一眼……

    果然,這女子不是省油的燈。

    雖然自己給了她一個小小的試探,看看她是不是安於她現在的位置,但是張氏不動聲色間已經將計就計,給了自己最有力的反擊。

    因為讓張氏去原配靈位前執妾禮上香是一回事,而讓張氏真的走一遍納妾的議程,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為繼室雖然在原配靈前執妾禮,但是繼室的的確確是正室妻子,並不是妾。

    原配的女兒讓爹爹的繼室妻子在原配靈前行納妾禮,就是妥妥地不敬加不孝了。

    如果這事傳出去,司徒盈袖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司徒盈袖也許對自己的名聲並不是特別在意,她是死過一次的人,明白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這一世,她還有弟弟要養。

    如果她就這樣被張氏暗暗陰了一把,毀了名聲,別的暫且不說,她以後勢必就不能將弟弟帶在身邊教養了。

    情急之間,司徒盈袖大步走了進來,打斷了儀式,對跪在地上作勢要給司徒健仁敬茶的張氏笑道:「母親這是做什麼?您是不懂在原配靈前執妾禮的規矩嗎?沒關係,我這就使人去沈相府,找我外祖母借幾個懂禮的教養嬤嬤過來,給母親再教一教禮儀好不好?」說著作勢轉身要走。

    這是在隱隱威脅張氏,如果她敢繼續下去,司徒盈袖也不懼抬出沈相府來壓制她……

    張氏當然不想惹上沈相府,她斜眸看了司徒盈袖一眼,提著裙子款款起身,道:「還是盈袖想得周到。不過,禮儀這些東西我早就熟識了,就不勞煩沈相家了。」

    「是嗎?那剛才母親為什麼是行納妾禮,而不是在我娘靈前行妾禮呢?」司徒盈袖就等著張氏往她挖的坑裡跳……

    話說的這個份上,張氏只好道:「我只是行妾禮,並沒有行納妾禮,你看錯了。」

    「那就好,那就好。」司徒盈袖含笑點頭,「我還以為母親不懂呢。畢竟爹爹從來沒有納過妾,母親是從哪裡學來的?」

    張氏婉然一笑,道:「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吧?我們的年紀都大了,哪裡能不知道這些呢?盈袖,你確實是看錯了。」

    「我看錯不要緊,只要我爹不看錯就行了。您看,剛才我爹就看錯了,還罵了我一頓。——母親,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司徒盈袖似笑非笑地道,毫不示弱地看著張氏。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麼會厚此薄彼?盈袖,你真的想多了。」張氏再一次輕描淡寫地否認,轉頭看著司徒健仁,柔柔地笑道:「老爺,您看這樣行了嗎?我已經給姐姐上過香,敬過茶了。」

    「行了行了!當然行了!」司徒健仁一疊聲說道,回頭瞪了司徒盈袖一眼,「……就你事多!算了,這一次饒了你,再有下次,跟你母親作對,我一定重重罰你!」說著,帶著張氏離開了供奉著沈詠潔牌位的小佛堂。

    等他們都走了以後,司徒盈袖一個人立在小佛堂的供案前面,看著供案上自己娘親的牌位出神。

    瘦高修長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單。

    咚咚。

    身後傳來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司徒盈袖回頭,見是許久不見的慕容長青站在小佛堂的門口。

    因背著光,她瞇了瞇眼,才看清楚慕容長青的模樣,心裡暗暗吃驚。

    只見慕容長青以前光潔白皙的面容變得鬍子拉碴,眼裡血絲滿佈,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的樣子。

    「慕容公子,你回來了?一路可好?發生了什麼事?」司徒盈袖忍不住問道。

    慕容長青扯了扯嘴角,笑道:「回來了。剛回來就聽說你生辰,過來看看。」說著走了進來,跟司徒盈袖並肩站在一起,看著沈詠潔的牌位,微挑了眉梢,道:「這是你母親的牌位?」

    司徒盈袖點點頭,「這小佛堂是剛建好的。才剛……太太剛給我娘的牌位上過香。」

    慕容長青敏銳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沒有再叫張氏「母親」,而是叫她「太太」,「怎麼了?剛才我過來的時候,看見你爹和你母親,他們說你在這裡……」

    「沒事。就是有些感慨而已。」司徒盈袖吁了一口氣,喃喃地道:「慕容公子,如果你發現一個以前對你好得掏心掏肺的人,其實是別有用心,你有什麼感覺?」

    許是現在是司徒盈袖最脆弱的時候,她想有一個人依靠,有一雙耳朵可以讓她傾吐心事。

    因這一世有了弟弟活了下來,她開始用另一種眼光看問題,不再如同上一世一樣,充滿了自責和自罰的心思,居然發現了身邊這麼多蛛絲馬跡。

    很多事情,換一種角度看,就能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

    如果身邊的人都不可靠,她就更要自己強大起來,才能護住弟弟……

    慕容長青聽見這話,他的心猛地一跳,如同被大錘敲了一下,砸得他眼冒金星,但是心底又湧出強烈的歡喜。

    是的!就是這個感覺!

    盈袖怎麼會這樣清楚他的感受?!

    慕容長青眼前一亮,再看司徒盈袖低垂的側臉,恨不得伸出手去輕撫她的面頰,但是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到底不敢造次,低聲道:「我懂你的感受。一個以前以為是慈母的人,突然發現她的慈愛,是另有目的。這種感受,真是讓人心裡如同沉甸甸壓了一塊大石頭。」

    他就是如此。如今知道了真相,再回家面對依然對他噓寒問暖,不露絲毫破綻的娘親陸瑞楓,他的心堵得慌,憋屈得慌,同時又深恨爹爹和皇后不檢點,弄出這種足以誅九族的事……

    他的命運,從此就在刀尖上行走。

    司徒盈袖也是一怔。沒想到慕容長青這樣理解她的感受,真是難得……

    「長青,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去北齊很累嗎?」司徒盈袖再一次關切問道。

    不知不覺間,司徒盈袖對慕容長青的稱呼變得親暱起來,不再是慕容公子那樣生疏。

    按理說,慕容長青是跟著皇后齊雪筠的鳳駕回返北齊省親,不應該累成這個樣子啊?!

    慕容長青又一次苦笑,有些羨慕地看著司徒盈袖如寒星照水般的清亮眸子,純得不含一絲雜質。

    這個皎皎如明月的女子,是他的未婚妻。

    雖然他家裡人看不起她的出身,但是自己的出身又能比她好到哪裡去?

    特別是司徒盈袖這樣理解他的處境,關心他,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慕容長青終於再一次伸出手,握住司徒盈袖的手,重重點頭,「累,很累。」頓了頓,又道:「不過看見你,就不累了。」

    司徒盈袖微笑,柔聲道:「看你一身風塵僕僕,不會剛回京城,就來我家了吧?」

    「被你猜中了。我就是剛回來,還沒有來得及換衣裳,就趕來看你了。幸好趕上了。」慕容長青拉拉司徒盈袖的手,「出去吧,今天是你的生辰,出去好好跟姐妹們耍耍。」

    司徒盈袖點點頭,正要出去,慕容長青又道:「等等,讓我給你母親親上柱香吧。」

    司徒盈袖更是歡喜,忙親自拈香,給慕容長青供奉。

    等慕容長青上完香,兩人一起回頭轉身,卻看見門口站著兩個人。

    居然是謝東籬和司徒暗香。

    謝東籬身材高大,顯得司徒暗香格外嬌小,只比他的腰間高不了多少的樣子。

    司徒盈袖挑了挑眉,正要說話,司徒暗香已經搶著拍手笑道:「姐姐和慕容公子好般配!」又道:「姐姐,爹吩咐我帶謝侍郎進來,說要看看弟弟。」

    「看我弟弟?」司徒盈袖立刻警醒起來,狐疑看著謝東籬,「看他做什麼?」

    謝東籬側了側身子,讓出他身後站著的一個人,聲音平平地道:「這是繆神醫。是沈相拜託我尋來的,想給令弟再診治診治,看看能不能治好他的癡愚之症。」

    「是外祖父讓你來的?」司徒盈袖面上露出喜色,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那繆神醫身前,深深地躬身下去行禮,「見過繆神醫。」

    司徒盈袖觀察了司徒晨磊很久,發現他的腦子確實有些問題,不是一般的癡傻,而是有時候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裡,外界的一切人和物都他來說都恍同無物。

    「司徒大小姐免禮。大丞相所托,草民只能盡力而為。」繆神醫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禮,看上去確實有幾把刷子的樣子。

    慕容長青有些不虞地擰起眉頭,但是知道司徒盈袖緊張她弟弟,因此什麼都沒說。

    司徒暗香歡喜地道:「姐姐,那我帶謝侍郎和繆神醫去看弟弟了。」說著,也不等司徒盈袖回答,伸手指路道:「謝侍郎,繆神醫,我弟弟住在至貴堂。兩位這邊請。」很快將謝東籬和繆神醫帶了出去。

    司徒盈袖忙要跟上,慕容長青拽住她的衣襟,輕責道:「盈袖,你是定了親的人,再過兩年就要及笄嫁人了,要記得跟外男避嫌隙。讓婆子帶著去看小磊就行了,你最好隔張屏風坐在後頭聽診。女人家,要貞靜賢良,不能水性楊花。」

    司徒盈袖:「!!!」

    慕容長青這是腦子進水了吧!說得都是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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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45:42 |只看該作者
第121章 尤物

    司徒盈袖挑了挑眉,臉色淡了下來,冷然看著慕容長青。

    她沒有說話,慕容長青已經醒悟過來自己失言了,忙笑著轉圜:「……當然,盈袖你向來端穩持重,不是那種管不住自己的人,我很放心。」

    要你放什麼心?

    司徒盈袖白了他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慕容長青跟著她往外走,一邊道:「今兒來的人很多,你還是不要出去了……」

    司徒盈袖的腳步越發快了,往自己住的至貴堂那邊快速走去。

    ……

    司徒健仁帶著張氏剛回到正院,就聽見婆子回報,又來了許多貴客,不由對張氏抱怨道:「本來只想請盈袖外祖家的幾個表姐妹過來陪她,結果長興侯府的侯夫人得了信,也要來湊熱鬧。王家、陸家和謝家居然也送來賀禮。謝家五爺來了,張家的老三也親自上門,在外院等著呢。你說,這些人瞎湊什麼熱鬧?」

    「人家是看在沈大丞相面子上。」張氏含笑勸道,「況且,盈袖是跟長興侯府的世子定了親的人,自然跟一般人不一樣的。剛才慕容世子不是去小佛堂找盈袖了嗎?」

    要是以前,張氏一定會攔著慕容長青,或者派個婆子跟著慕容長青去見司徒盈袖,免得兩個人私下裡有孤男寡女相處的機會,壞了司徒盈袖的名聲。

    哪怕他們是未婚夫妻,按理都是不應該私下來往的。

    但是現在,張氏已經懶得再管司徒盈袖,所以她什麼話都沒說,只給慕容長青指了指小佛堂的位置。讓他自己過來尋司徒盈袖。

    ……

    司徒盈袖回到至貴堂,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朗朗的笑聲,還有幾個人說話的聲音。

    司徒盈袖忙走了進去,抬頭就看見司徒晨磊如同一隻被遺棄的小動物一樣,站在幾個人中間,面色惶恐。目光泫然。雙手抱在胸前,抿著唇,眉頭越皺越緊。不斷往牆角縮去,想把自己藏起來。

    司徒暗香笑著不斷伸手拉司徒晨磊的衣襟,企圖將他扯到眾人跟前,一邊嬌聲勸他:「小磊。小磊,你別躲啊!外祖父給你請了繆神醫來給你治病了。治好了你就不是傻子了!」

    司徒晨磊不想被人碰觸。此時終於忍不住了,抬起手臂,啪地一聲往司徒暗香的左手腕上拍去。

    「啊——!」司徒暗香驚叫一聲,右手握住左手腕。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小磊,小磊。你為什麼要打姐姐?!」

    「別碰我!」司徒晨磊終於惱了,大聲吼道。出手就要將司徒暗香推開。

    「小磊!」司徒盈袖忙叫了一聲,拎著裙子奔了進來。

    司徒晨磊聽見司徒盈袖的聲音,才驚喜地抬頭,一把推開擋在他面前的司徒暗香,往司徒盈袖那邊撲過去,「姐姐!」

    他一頭紮在司徒盈袖懷裡,全身瑟瑟發抖,顯然是嚇壞了的樣子。

    司徒盈袖拍拍他的後背,輕聲在他耳邊安撫了幾句,司徒晨磊慢慢平靜下來。

    司徒暗香滿臉淚痕地走過來,哽咽著道:「……姐姐,小磊這是怎麼了?謝侍郎好心請了繆神醫來給小磊治病,小磊根本不讓人碰。那怎麼治病啊?!」

    剛才的情形,司徒盈袖都看在眼裡,她搖搖頭,對司徒暗香道:「小磊不喜歡別人碰他。要慢慢勸才行。」

    「……可是我也不能嗎?小磊,你不喜歡二姐了嗎?」司徒暗香更加委屈了,淚眼淋漓地看著司徒晨磊。

    繆神醫一直撚鬚不語,默默旁觀,此時方道:「不用勉強,我已經有些眉目了。」

    「繆神醫難道不用診脈?」司徒盈袖有些詫異地問道,一邊將司徒晨磊拉在自己身邊。

    「令弟身上應該沒病,有病的是這裡。」繆神醫用手指指指自己的腦袋,「所以暫時不用診脈。」

    「沒病就好。」司徒盈袖大大鬆了一口氣,「那要如何診治呢?」

    「這我得回去好好參詳參詳,再翻看一些醫書,擬個章程過來,給司徒大小姐過目,如何?」繆神醫彬彬有禮地跟司徒盈袖商量。

    他看得出來,要給司徒晨磊診治,肯定需要司徒盈袖在旁邊配合,不然小磊這孩子不會配合治療。

    「那勞煩繆神醫了。」司徒盈袖心裡一喜,笑著躬身行禮,又拉著司徒晨磊,讓他行禮。

    司徒晨磊對司徒盈袖的話還是聽的,雖然心裡還是不高興,有些害怕,但是依言向繆神醫拱了拱手。

    「長青!你果然在這裡,叫我好找!哈哈哈哈……」

    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正是南鄭國的二皇子,國民郎君鄭昊來了。

    慕容長青一直默默地站在司徒盈袖身後,沒有做聲。

    此時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才愕然回首,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說著眉頭就皺了起來,「這裡是內院,你跟人家非親非故,闖到女眷的屋子不太好吧?」

    「……非親非故?長青,我說你是怎麼了?我還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呢!我怎麼不能來內院了我?」鄭昊很是不滿地橫了慕容長青一眼,轉頭對著屋子裡的人團團一拱手,「各位,好久不見了!」

    「表姐!你怎麼還在這裡啊?外面都開席了!」鄭昊的話音剛落,沈遇樂的聲音又從門外傳了進來。

    至貴堂內室的門簾一動,沈遇樂帶著兩個丫鬟走了進來,「喲,這屋裡真熱鬧。」眼風一掃,看見鄭昊在這裡,正笑吟吟地看著她,不由扯了扯嘴角。

    「沈二小姐大喜啊,聽說你定親了,還是定的陸家的四郎。嘖嘖,真是狗屎運,好白菜都讓豬拱了。」鄭昊見沈遇樂不搭理他。只好自己出聲搭理。

    沈遇樂心情極好,走到司徒盈袖身邊,拉著司徒盈袖的胳膊,回頭瞥了鄭昊一眼,笑道:「鄭二皇子,您怎麼能這麼說話呢?陸家也是三侯五相的名門世家,怎麼到了您嘴裡。就成了豬了……」

    鄭昊說她定親是好白菜都讓豬拱了。難道不是說她沈遇樂這顆好白菜,被陸乘元這只「豬」拱了?

    鄭昊卻哈哈大笑,搖頭道:「錯錯錯!我說陸家四郎才是好白菜。你嘛……」話並沒有說完,但是他的意思大家都懂了,就是說沈遇樂才是「豬」,人家陸乘元是好白菜……

    「你——!」沈遇樂勃然大怒。手指著鄭昊,正要反擊。只聽門簾又一聲響,又有人進來了。

    鄭昊往她身後一看,樂了,道:「今兒真是齊全!說陸郎。陸郎就到了啊!」

    沈遇樂回頭,見是自己的未婚夫陸乘元來了,臉上一紅。轉身狠狠白了鄭昊一眼,別過頭站在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身後。

    陸乘元對屋子裡的人微笑著拱了拱手。慢條斯理地道:「外面都坐席了,我跟著遇樂來催催大家,你們……」話沒說完,他的目光就停在司徒暗香臉上。

    看見那張俏臉,頓時心頭大震,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裡?」

    「你說我?」司徒暗香剛拭盡淚痕,明媚的臉上如同水洗過一樣,有種雨過天青的溫婉動人。

    「是啊!真是有緣,上一次我們在大慈悲寺……」陸乘元熱心說道。

    司徒暗香一下子想起了那兩個在大慈悲寺外盯著她和她娘看得目不轉睛的「登徒子」,不由咯咯一笑,拍手道:「原來你就是二表姐的未婚夫?恭喜恭喜!」

    陸乘元忙看了沈遇樂一眼,見她臉上已經沉了下來,不好再說什麼,訕訕地閉了嘴,低頭垂眸,站在沈遇樂身邊再不說話。

    司徒暗香面上含笑,很懂得避嫌,跟屋子裡的人團團福了一福,道:「大家快去坐席吧,我去看看爹娘那邊怎樣了。」說著,帶著自己的丫鬟婆子先走了。

    她個子不高,容色尚稚,但是已經帶了一段與生俱來的裊娜風情。

    「……所謂天生尤物,就是這個樣子了吧?」鄭昊搖頭晃腦地說道,很是口無遮攔。

    司徒盈袖聽了有些不高興,淡淡地道:「鄭二皇子請自重。暗香是我妹妹,您這樣說她,太過份了。」

    不正經的女子才被人稱為「尤物」,都是物件兒了,很好聽的名聲嗎?

    再說司徒暗香年歲還小,就算有些不好的地方,他們自家人會在家裡教導她,還輪不到外人來說她。

    鄭昊見司徒盈袖不高興了,才嘻嘻一笑,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以後不說了,不說了!」說是這麼說,卻情不自禁瞟了沈遇樂一眼。

    見沈遇樂還是緊繃著臉,再看一看她身邊低頭端立的陸乘元,心下瞭然。

    「陸公子先走,我們隨後就到。」司徒盈袖也看見了陸乘元剛才的眼神,心裡更加不高興。

    一個是她妹妹,一個是她表妹,這小子想幹什麼?!

    陸乘元應了一聲,問沈遇樂:「……你要走嗎?」

    沈遇樂搖搖頭,「你先走吧。我要等表姐。」

    「那我先走了。」陸乘元對屋裡的人點一點頭,抬步走出了至貴堂的大門。

    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謝東籬這才頷首道:「我和繆神醫還有事,失陪了。」說著轉身就走,一點兒都沒有拖泥帶水。

    司徒盈袖看著他和繆神醫的背影屈膝行禮道:「請繆神醫早日擬定章程,我們翹首以待。」

    「一定!一定!」繆神醫回身揮了揮手,和謝東籬跨過門檻,出了至貴堂的大門。

    「走吧,咱們出去坐席,隨便吃點兒。」司徒盈袖拉著司徒晨磊的手,先在前面帶路。

    慕容長青盯著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挽著的手看了一會兒,用了很大勁兒才忍住自己想說話的衝動,抬步跟了上去。

    沈遇樂悶悶不樂地跟了出來。

    鄭昊快走幾步,趕上她的步子,在她身邊輕聲道:「你別生氣。我收回剛才的話,我說反了。你是一顆好白菜,陸乘元那廝才是豬。——都什麼眼光……」

    沈遇樂很是意外地看了鄭昊一眼。一隻手下意識地握住壓裙的玉珮,讓自己鎮定下來。

    見他一本正經,不像是打趣她,才點點頭,「多謝鄭二皇子安慰。不過,我沒有生氣。」雖然說沒有生氣,但是一句話卻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鄭昊一笑。露出雪白閃亮的八顆牙齒。「嗯,是沒生氣,但是你死拽著我的玉珮做什麼?」

    沈遇樂低頭一看。見自己果然攥著鄭昊掛在腰間的一塊上好的翡翠玉珮,臉上一紅,忙鬆開手,道:「不好意思。我以為是我自己的……」再一看,她裙上那塊玉珮還好好地垂在那裡呢。忙往後退了一步,抿了抿唇,「鄭二皇子,請您站遠些……」

    兩人站得這麼近。以至於她一伸手,就攥住了別人的玉珮!

    沈遇樂有些慌張地往四周看了一眼,見只有他們兩人落在最後面。別的人都在前面,沒有人看見。才鬆了一口氣,快走兩步,追上前面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的步伐。

    司徒盈袖安慰她道:「你別生氣,我妹妹不是那種人。陸乘元……也不是那種人。」

    剛才陸乘元一瞬間失神的樣子,司徒盈袖也看在眼裡。

    不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不能怪他吧?

    畢竟司徒暗香的容色風情,確實和一般女子不同。

    毛頭小子沒有見過世面,以後見多了應該就沒事了。

    司徒盈袖這樣安慰沈遇樂。

    沈遇樂被她逗樂了,噗嗤一笑,道:「……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表姐是這個意思嗎?」

    「其實我的意思是,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司徒盈袖對沈遇樂一本正經地道。

    沈遇樂頓時笑得前仰後合,剛才的鬱悶心情一掃而空。

    就連司徒晨磊都抿嘴偷偷地笑,沒有再嚇得發抖了。

    鄭昊跟在她們兩人後面,聽了司徒盈袖的話,噗嗤一聲笑了,搖頭道:「盈袖你這張嘴啊,越來越不饒人了。」

    「盈袖盈袖,你們有這麼熟嗎?應該叫司徒大小姐。」慕容長青橫了鄭昊一眼,往前走了一步,擋在鄭昊身前,也擋住了鄭昊的視線。

    「你做什麼做什麼!往邊上去!擋著我的路了!」鄭昊一邊跟慕容長青推搡,一邊豎著耳朵聽前面的司徒盈袖和沈遇樂調侃陸乘元,心下一曬,卻無端為沈遇樂擔心起來。

    ……

    司徒家整整忙了三天,才忙完司徒盈袖的生辰禮。

    晚上大家圍在一桌子上吃晚飯的時候,司徒健仁笑著道:「下次給暗香也擺生辰宴,咱們宴開十八桌,比今兒還多,怎麼樣?!」

    「真的嗎?」司徒暗香十分高興,「爹,不用比今天多,我不能越過姐姐的次序。——和今天一樣多我就心滿意足了!」

    司徒盈袖低頭吃飯,沒有說話。

    她身邊坐著的就是司徒晨磊,可是那邊說話的人,就當他不存在一樣。

    司徒盈袖記得,司徒晨磊的生辰,明明只比司徒暗香晚幾天而已……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聊。宴開十八桌確實不錯,討個好綵頭。對了,太太,您娘家人都在哪裡?暗香辦生辰宴,您娘家人肯定要來道喜吧?不然十八桌可是坐不滿。」司徒盈袖放下筷子,含笑說道。

    因司徒盈袖的生辰禮,來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她外祖沈家的親戚。

    一聽司徒盈袖提她的娘家人,張氏忡然變色,手裡緊緊握著銀鏈筷子,力度之大,差一點就把那雙銀筷子折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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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45:55 |只看該作者
第122章 禮物

    司徒盈袖存了觀望張氏的心思,因此張氏一瞬間臉色的變化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司徒盈袖的心一陣陣往下沉,但是面上不露分毫,靜靜地微笑著,看著張氏道:「太太,您嫁過來四五年了,一次都沒有回過娘家,我們真是過意不去呢。」

    自從給沈詠潔的靈位執妾禮上香的事情之後,司徒盈袖就不再稱呼張氏「母親」,而是改叫她「太太」。

    兩人都是心知肚明,她們的關係,再也回不到當初的「母慈女孝」了。

    上一世,張氏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娘家,司徒盈袖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這一世,司徒盈袖決定仔細看看張氏到底是何方神聖……

    自古困苦出英雄,陋室多明娟。

    據說張氏貧苦出身,生得如此美貌,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但是貧苦出身的美女,卻會很多不是貧苦出身能學到的技能,就說不過去了。

    司徒健仁一怔,轉頭看著張氏,笑道:「盈袖這話說得不錯。夫人,泰山大人可還健在?」

    張氏很快回過神,含笑道:「盈袖真是體貼入微,以後一定是個好媳婦。」頓了頓,方委婉地道:「……我爹娘很早就去世了,我從小跟著一個遠方親戚長大。後來她也去世了……」

    簡而言之,她娘家沒人了,當然也不必再請了。

    這話也在司徒盈袖意料之中,而且是最可疑的一種托辭……

    「這樣啊?」司徒盈袖的聲音顯得非常同情,她關切地問:「那您娘家族裡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嗎?」

    「沒了,一個都沒有了。」張氏下意識說道,一點口風都不露。

    司徒盈袖倒抽一口涼氣,「……一個都沒了?怎麼會這樣呢?太太,您娘家難道被誅九族了?」

    「胡說八道!」張氏猛地站了起來,手指著司徒盈袖,氣得全身直發抖,「你……你……你怎能如此血口噴人?!」

    司徒健仁一見張氏生氣了,立時跳了起來,沖司徒盈袖吼道:「快向你母親道歉!反了你了!這種混話也說得出來?!」

    司徒盈袖委屈地一攤手,往後退了兩步,道:「我就是隨便說說,太太發這麼大火做什麼?」

    「隨便說說?隨便說說就能咒人誅九族?我倒不知道,一向溫柔和善、賢良淑德的大小姐,如何變成這樣刻薄狹隘的模樣兒!」張氏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緩緩坐了下去,但是不肯再忍讓了。

    「我哪有咒您?我只是按常理推斷。」司徒盈袖咬了咬下唇,更加委屈了,「咱們東元國的人都是依族而居,哪怕有的人家絕了戶,也不會就絕了族。真正絕了族的,這五百年來,只有被皇帝誅九族才算是絕了族。太太您剛才說族裡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我才依次推斷,是不是……」

    張氏瞇了瞇眼,很快想好說辭,「……也不能這麼說。不是每個家族都是人口眾多的。也有很多小家族,本來就沒有多少人,再加上窮得吃不上飯,病得請不了郎中,很快一族人都沒了也是有的。」又笑瞇瞇地看了司徒盈袖一眼,「大小姐從生下來就錦衣玉食,是不能體會我們這些窮家小戶出身的人的苦的。」

    「夫人,你不會再受苦了,有我在一天,你就有享用不盡的福氣!」司徒健仁馬上拍著胸脯擔保。

    「我命好,最終還是遇到了老爺。」張氏露出幸福的神情,體貼地給司徒健仁又斟滿了酒。

    司徒暗香在旁邊靜靜地聽了半天,見大家都不說話了,才怯生生地道:「……姐姐,我沒有外祖家了。我能把姐姐的外祖家當我的外祖家嗎?」

    她充滿希翼地看著司徒盈袖,眸子裡滿是對親情的渴望。

    司徒盈袖垂下眼,將司徒晨磊拉起來,站到自己身邊,道:「妹妹,我娘親對你來說,是什麼人呢?」

    司徒暗香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睛,「……是……是爹的原配夫人。」

    「這我當然知道,不用你多說。不過,對於你來說,又算什麼呢?」司徒盈袖很在意這個問題,司徒暗香一句「姐姐的娘親」,讓她耿耿於懷到如今。

    張氏既然把過世的沈詠潔叫「姐姐」,司徒暗香也該敬重沈詠潔如母親一樣。

    司徒暗香也明白了司徒盈袖的意思,可是她就是說不出來這句話。

    她總覺得,要是承認了沈詠潔的位置,那自己的身份就跟庶出一樣,永遠在司徒家抬不起頭了。

    拖油瓶的身份已經讓她很敏感了,再來一個等同庶出的地位,她真的接受不了。

    司徒暗香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笑道:「姐姐,你放心,我不會跟你搶娘親的。你的娘親永遠是你的,不會是別人的。我敬重你母親親,如同敬重司徒家的大伯母一樣。」

    她自覺這話說得妥當。

    大伯母可是司徒家的宗婦,這樣說,其實是抬舉了沈詠潔。

    想那沈詠潔以大丞相嫡女的身份,只嫁給一個商戶的三兒子做原配正室,可想而知,這人肯定有問題……

    司徒盈袖聽出了司徒暗香沒有說出口的意思,笑了笑,又問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娘跟你無關了?」

    「……確實沒什麼實在的關係。」司徒暗香訕訕地道,飛快地睃了司徒健仁一眼,希望爹能幫她說說話。

    司徒健仁卻只是點點頭,並沒有開口。

    司徒盈袖「嗯」了一聲,兩手一攤,道:「那我就沒法讓你把我的外祖家當你的外祖家了。你想,我的外祖家,是因為我娘的原因。你連我娘都不認,你如何能跟我一起叫外祖父、外祖母呢?難道他們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司徒暗香一時語塞,不知所措地看了張氏一眼,喃喃地道:「……可是,爹是你外祖家的女婿啊。我認了爹……」

    「是啊,你認了爹,所以司徒家也認了你。如今你是司徒三房的次女,這沒錯吧?」司徒盈袖一臉惋惜地道,「可是我娘你不認,所以我外祖家也無法借給你啊……」

    司徒暗香被司徒盈袖的話繞得愣住了,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張氏。

    張氏眸色暗沉,搖頭道:「算了,暗香,你別求你姐姐了。咱們高攀不上。不屬於我們的東西,我們不要。」

    這會子來裝高貴了?

    司徒盈袖暗暗腹誹了一句,也不再多說,帶著司徒晨磊離開了張氏和司徒健仁的正院,順著抄手遊廊慢慢往至貴堂走。

    夜色清涼,頭頂彎月如眉,繁星閃爍,暮色四合,蒼茫中帶著一絲蕭索。

    司徒盈袖卻覺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通透。

    好像以前看不明白的東西,一下子豁然開朗了。

    「小磊,咱們的娘親叫沈詠潔,是沈相府的嫡女。她性情和善,溫柔仁厚,是個好女子。」司徒盈袖一次次向司徒晨磊描述她心目中娘的樣子,想讓從來沒有見過娘的弟弟,能對娘有個直觀的印象。

    司徒晨磊靜靜地聽著,走到至貴堂門口的時候,他偏頭看了看司徒盈袖,突然道:「……是不是跟姐姐一樣?」

    「什麼跟姐姐一樣?」

    「娘啊……娘是不是跟姐姐一樣?」司徒晨磊大睜雙目,好奇地盯著司徒盈袖細看。

    司徒盈袖失笑,摸了摸司徒晨磊的頭,溫柔地道:「不,娘比姐姐漂亮,漂亮很多。」

    其實沈詠潔並不比司徒盈袖漂亮,甚至差遠了,但是在女兒心目中,娘親永遠是最美的。

    司徒晨磊使勁兒點頭,語氣充滿希翼:「如果我能見到娘親就好了。」

    司徒盈袖無語。

    這件事,是她無能為力的。

    「小磊,小喵呢?一晚上沒有看見了它了。」司徒盈袖沒有法子了,只好把小喵祭出來轉移司徒晨磊的注意力。

    司徒晨磊果然被影響了,開始在門口「小喵!小喵!」的大叫。

    跟在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身後的丫鬟偷偷捂了嘴笑,明顯對大小姐的伎倆心知肚明。

    司徒盈袖回頭笑道:「樂什麼樂?還不快去炊水給小磊洗漱?」

    幾個丫鬟自去忙碌。

    到了深夜,司徒盈袖又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依然是那悠揚的笛聲在耳邊縈繞,將她喚醒。

    她披衣來到至貴堂後院臨近港灣的地方,果然看見師父手拿橫笛立在大石頭邊上,看著港灣裡面深藍的海水默默出神。

    「師父……」她悄悄走過去,小聲叫了一聲。

    師父回頭看了看她,溫言道:「今天是你的生辰?」

    「嗯,我今兒就年滿十三歲了。」司徒盈袖笑道,虛歲十四了。

    「再過兩年就及笄了。」師父感慨說道。

    及笄就是成年了,可以嫁人了。

    司徒盈袖不想談這些,笑著伸出手,「那我的禮物呢?」

    「禮物?」師父想了想,「好吧,現在給你。本來是想等你內息有成之後再給你的。」說著,如同變戲法一樣,師父攤開手掌,手掌心裡出現一團銀白的物事。

    「這是什麼?」

    「銀光軟劍。」師父的手一抖,那綿軟的銀白物事噌地一聲伸直了,變成了一柄長劍!

    師父將劍頭拉做弓形,那軟劍又成了一柄長弓!

    「平時可以當腰帶繫在身上,需要的時候,可以用作長劍和彎弓。」師父細細向司徒盈袖解釋。

    司徒盈袖大喜,接過來看了又看,用手學著師父的樣子一抖,那軟劍卻還是軟塌塌的,毫無反應。

    「師父,不管用啊。在我手裡,它就是一根腰帶,既不是劍,也不是弓。」司徒盈袖一下子沮喪起來。

    東西的好壞,果然還是看人……

    一團破銅爛鐵,在高手手裡,可以成為殺人的利器。

    但是一柄絕世兵器在三歲小孩兒手裡,就是自戕的下場。

    師父忍不住笑了,接過那軟劍,走到司徒盈袖身後,雙臂伸出,從她腋下圈了過去,攏了一圈,將那軟劍腰帶繫在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上。

    「先拿好,我來教你運氣使力的法子。」師父繫好腰帶,順手握住司徒盈袖的手腕,給她診脈息。

    良久點頭道:「不錯,洗髓丹對你用處不小,你的內息,比我估計得還要好。從今日起,我就開始教你功夫吧。」

    真的要學功夫了!

    司徒盈袖整張面龐都亮了起來。

    她不知道,她的眸子,在月光下,比天上的星光還要璀璨動人……

    師父默默別過頭,不去看她,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垂在身邊,不知什麼時候,他的手裡已經握著一柄奇怪的長劍。

    看上去很厚重的樣子。

    「這就重劍。我先用重劍點撥於你。你要記得,內息是基礎,法門是外力。只要打好基礎,天下萬法,皆可一通百通。」師父一邊說,一邊講手中重劍平平舉起,悄沒聲息地往司徒盈袖胸前刺了過來。

    司徒盈袖嚇了一跳,忙輕盈地往旁邊讓開一步,「師父,這就開始了嗎?」

    「……與人對陣,別人不會告訴你何時開始。所以對敵的時候,打了便是,不要多話。」師父一開始就是傳授的實戰經驗,並沒有一句句教口訣,讓司徒盈袖學那些花架子。

    他知道司徒盈袖為何要學功夫,也知道如何才能讓她學會最實用的功夫。

    授人於魚,不如授人於漁。

    他沒法子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跟在司徒盈袖身邊,因此也想讓司徒盈袖多學點本事。

    「跳!——慢了一步。」

    重劍毫不留情地往司徒盈袖背後刺了進去。

    這劍並未開鋒,因此並沒有真正傷到司徒盈袖,只讓她覺得後背一陣鈍痛,已經多了幾個白色的小點。

    師父一輪重劍舞過,司徒盈袖已經是左支右絀,極為狼狽。

    額頭上汗珠涔涔而下,一直滴到眼睛裡,差一點模糊了她的視線。

    「轉身掃腿!——還是慢了一步!」師父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如同最公正嚴明的老師一樣,將他所學傾囊相授。

    司徒盈袖咬牙,忍著後背和小腿的酸麻刺痛,用心向師父學習各種運氣的法門。

    ……

    時光荏苒,春去秋來,寒來暑往,一年很快過去了。

    這一年裡,司徒盈袖內息大增,而她在師父的另類教導下,運氣的法門學得更是精益求精。

    功夫小有所成之後,司徒盈袖越發喜歡半夜裡出來,在司徒府裡四處溜躂。

    以前她都是下水游泳,如今她活動的範圍大多了。

    穿著師父給的夜行衣,裡面穿著她的特製水靠,司徒盈袖如同一隻靈巧的黑貓,在司徒府裡那些參天大樹中穿行。

    又是一年三月三,不過這一年,司徒府並沒有給她辦生辰禮。

    她也不在意,而是一心在籌備給弟弟司徒晨磊的生辰禮。

    天上的星光如同一年前一模一樣,司徒盈袖從司徒健仁和張氏正院的屋頂飛身掠過,看著滿天的星光,深吸一口氣,正要離去,卻聽見她下方的屋子裡傳來一陣窸窣聲。

    「……老爺,您又要走嗎?」那是張氏嫵媚中帶著慵懶的聲音。

    「怎麼了?還不滿意嗎?要不要再來一次……」那是她爹司徒健仁調笑的聲音。

    司徒盈袖嫌惡地皺了皺眉,正要離去,卻聽見張氏又道:「可是老爺,這麼多年,您從來沒有在我身邊睡過整夜呢……」

    司徒盈袖一下子怔住了,忍不住豎起耳朵,繼續傾聽。

    她自從功夫小有所成之後,耳力和眼力都比一般人強了很多。

    「夫人這是在抱怨嗎?」司徒健仁呵呵地笑,「這是我的壞習慣,從小就如此。——有人在我身邊,我根本睡不著。」

    「那姐姐在的時候,您也是一個人睡嗎?」張氏幽幽地問。

    「呵呵,當然,當然……」有些言不由衷的樣子。

    下面的屋子響起幾聲門扇開闔聲,很快又悄沒聲息了。

    司徒盈袖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從大門裡出來,不由瞪著下方的屋子,暗忖爹到底去哪裡了呢?難道這屋子,還有暗室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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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46:07 |只看該作者
第123章 憐惜

    夜色清寒,帶著海風輕微的腥鹹之氣。

    風動樹梢,將剛剛長出新葉的樹枝吹得嘩啦嘩啦響。

    司徒盈袖身上的黑色夜行衣和黑夜融為一體,隱藏得本是極好。

    但是她到底經驗不足,乍一發現司徒健仁和張氏之間的秘事,心情很是異樣,張望的時候,腳下的力氣重了些,一下子司徒健仁和張氏的內室屋頂上踩出些微的聲響。

    嗖!

    一條長鞭很快如同矯龍一般橫掃過來!

    司徒盈袖雖然被師父精心訓練了那麼久,但是臨敵的經驗太少了。

    情急之中,她猛地一個後仰,纖腰急擰,整個人都要往後貼在屋頂上了,才堪堪避開那道長鞭。

    「何人在此窺伺?!」有人低低地呵斥,躍上屋頂。

    司徒盈袖瞥見那人的舉止,悚然而驚。

    那人和她一樣,都是穿著夜行衣,但是一舉一動極有章法,一看就是做暗衛做久了的人……

    爹和張氏這邊的屋子,居然有暗衛守護?!

    司徒盈袖心念急轉,也不回頭,手臂伸出,抓住那人的長鞭,用了巧勁往下一拖一拽。

    那人剛躍上房頂,還沒有來得及站穩腳跟。

    再加上在這裡守了這麼久,從來沒有遇到過大的危險,以為又是知道司徒家錢多過來踩點偷錢的宵小之輩,就托了大,沒有使出十分的功力。

    被司徒盈袖這樣一拽,下盤不穩,那暗衛竟是直直地從屋頂摔了下去!

    不過那暗衛的功夫也很厲害,雖然被司徒盈袖拉扯得失去了平衡,但是掉下去的時候,及時穩住了身形,如同貓兒一般翻滾著地,並沒有發出巨大的聲響,然後很快又躍了上去,攔住司徒盈袖的去路,「……哪裡逃?!」

    兔起鶻落之間,屋頂的兩人已經過了數招,聲響雖然不大,一般人聽不見,卻瞞不過有功夫的人的耳朵。

    張氏剛剛歇下不久,就被這聲音驚動了。

    她在黑暗中睜開雙眼,凝神靜聽,辨出了屋頂的方位,手掌一翻,幾枚暗器往上激射,射穿了頂棚和屋瓦,往屋頂兩人的腳上釘去!

    那暗衛覺察到不對,迅速往後急退,避開了腳底的暗器。

    司徒盈袖卻沒有來得及退開!

    就在這時,一股大力從她背後襲來,抓住她的後心,將她一下子舉了起來,避開腳底的暗器,同時一根長鞭往箭般揮出,將對面遙遙觀望的暗衛掃落樹下!

    是師父來了!

    司徒盈袖心裡一喜,便不再動彈,任憑師父拎著她,如騰雲駕霧般離開司徒健仁和張氏的屋頂,往司徒府外行去。

    被師父一招逼退的暗衛從地上爬起來,揉著酸痛無比的腰盤,驚訝地抬頭望去,卻見屋頂的兩人身形模糊,在黑暗中行動極快,竟是瞬息間就消失了蹤影。

    他這輩子遇見好手無數,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快的身法!

    特別後來居上,解救先前那個新手的人,功力完全是深不可測!

    ……

    「師父,您來了!」師父將司徒盈袖一放下,司徒盈袖就諂媚地笑著,撲上去抓住師父的胳膊搖晃。

    「今晚如何?以後還出不出來亂跑了?」師父的聲音很是嚴厲,不同於以往對她無限度的寬容和溺愛。

    司徒盈袖一窒,放下師父的胳膊,低頭垂手,立在師父面前,老老實實地道:「……還是要出來的,但是不會亂跑了……」

    以後她會做好充足的準備,不再被這些突如其來的事情挫敗。

    「……還是要出來?你看看這是什麼?如果我今晚晚來一步,你就成了廢人。再過幾天,就成了死人。」師父伸出手,露出手指間夾著的一枚錐形暗器,錐尖上閃著幽幽的藍光,一看就有劇毒。

    司徒盈袖眨了眨眼,深思道:「……這暗器是從我腳下的屋子裡射出來的,發暗器的人,就在那屋裡。」

    也就是說,不是張氏,就是她爹。

    不過張氏的嫌疑更大。

    因為司徒盈袖起心要學功夫,就是在一年多前發現張氏會功夫之後。

    而她爹就是普通人,根本就沒有功夫在身。

    「當然在屋裡,難道誰能站在外面,往你腳底下發暗器不成?」破天荒頭一次,師父白了她一眼,「師父沒有教過你嗎?腦子怎麼想的?」

    「其實沒關係,我知道師父會來救我的。師父的本事天下第一,不管誰,躲在哪裡發暗器,都逃不過師父的眼睛。」司徒盈袖見師父好像真生氣了,忙甜嘴蜜舌地哄著師父。

    師父伸出手,摸摸她的頭,輕歎:「你是我的徒弟……」頓了頓,又道:「這輩子唯一的徒弟。」

    語音不高,聽在人心裡,卻有蕩氣迴腸之感。

    不知怎地,司徒盈袖聽了這話,心裡酸酸的,眼眶有些濕潤,她低下頭,不再嬉皮笑臉,悶悶地應了一聲:「……師父放心,我再不會給師父丟臉的。」

    「放心?你說我能放心?你技藝還未大成,就敢在晚上出來晃悠,你是存心想給師父好看是不是?」為了不讓那個暗衛起疑,師父沒有送她回至貴堂,而是將她從司徒府帶了出來,來到京城東面海邊的山崖上。

    這片山崖高聳入雲,石壁陡峭,靠海的那一邊直上直下,罕有人跡。

    三月初的東元國京城,夜晚還是非常寒涼的。

    一陣夜風吹來,夾雜著夜梟的桀桀聲,聽得人後頸的毫毛都豎起來了。

    司徒盈袖微微打了個寒戰。

    她不是冷,是有些後怕。

    師父看了她一眼,待要繼續責怪她,可是看見她清白的小臉,唇邊強作鎮定的微笑,還有眼底尚未褪去的恐懼,心裡無端一軟,話到嘴邊又打了轉,溫言道:「聽師父的話,在你功夫大成之前,不要再冒險了。」

    司徒盈袖應了,但是又不服氣地道:「……可是我沒有出去冒險,我只是在自己家裡走走。」

    她的家又不是皇宮大內,誰會想到,自己家裡也會藏龍臥虎?!

    師父語塞,一時不好回答,只好擺出師父的架子,威嚴地道:「難道師父的話你都不聽了?——沒有本事的人,就算在自家內室,也不安全。有本事的人,哪怕是行走龍潭虎穴,也是易如反掌。這種道理你都想不明白,師父真是白教了你這麼久。以後你再造次,師父就將你逐出門牆!」

    這話已經非常嚴重了。

    司徒盈袖果然被唬著了,嚇得雙腿一軟,就想往下給師父跪下求饒。

    師父眼疾手快,伸手托住她的胳膊,「……別動不動就下跪。你雖然是女子,膝下也是有黃金的。」

    司徒盈袖極是感動。

    師父從來沒有認為女子無用,更不會因為她是女子,就對她多番掣肘。

    「師父,我知道錯了。以後一定更加小心,不練好本事,絕對不會出去給師父惹是生非的。」司徒盈袖鄭重說道。

    師父卻聽出了她的話外之意,斜睨她一眼,含笑道:「……以後本事練好了,就能給師父惹是生非了?嗯?」

    「嘿嘿……」司徒盈袖不好意思地笑,「以後本事練好了,就不用師父擔心了。縱然惹是生非,我也能自己收拾。」

    師父別過頭,不再看她,看向遠方的海岸線。

    海天之間,已經出現了一絲淡淡的藍光,很快就要轉為魚肚白了。

    天,就快亮了。

    「回去吧。等天亮了,被人發現就不好了。」師父的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件大氅,給司徒盈袖披在肩上。

    暖烘烘的大氅驅散了初春的寒氣,司徒盈袖的小臉上露出被熱氣蒸騰的紅暈。

    「走吧。」師父挽起她的手,拉著她往山下躍去。

    有師父在身邊,司徒盈袖幾乎不用費力,完全跟著師父就行了。

    回到司徒府的時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海邊的日出還沒有蔓延到城裡。

    司徒盈袖被師父悄悄送回至貴堂。

    不出意外,她屋子內外的婆子丫鬟都睡得死沉死沉的,如同師父每一次來教她功夫一樣。

    司徒盈袖沒有做聲,去裡屋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司徒晨磊,才回到暖閣裡自己的榻上,倒下就睡了過去。

    ……

    「姐姐,小磊,今兒是我生辰。我娘說不用大辦,只在我院子裡擺幾桌酒,請我相熟的姐妹們吃頓飯就行。」第二天,司徒暗香帶著兩個丫鬟來到至貴堂,請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去她的生辰宴。

    去年司徒健仁本來說要給司徒暗香宴開十八桌,恭賀芳辰。

    卻被司徒盈袖追問張氏的娘家人攪得不歡而散。

    張氏後來拒絕了給司徒暗香大辦生辰,只是一家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

    司徒健仁大為不忍,送了司徒暗香一顆雞卵大的雞血紅寶石,讓她鑲在瓔珞上戴著。

    司徒暗香今日穿著一件淺酡紅蜀錦窄裉襖,繫著月白色百褶銀鼠皮裙,頸上正戴著那掛黃金璀璨的瓔珞,瓔珞下方那顆碩大的雞血紅寶石紅光流溢,襯著她乳白色細膩肌膚,極是出彩。

    司徒盈袖跟張氏的關係疏遠了,司徒暗香卻像毫無所察一樣,對司徒盈袖依然如同往日一般親暱,對司徒晨磊也是如同往日一般關懷備至。

    她這般態度,司徒盈袖若是對她不理不睬,倒顯得司徒盈袖小家子氣十足。

    因此司徒盈袖並沒有表露出來,只是私下裡防範,不讓她跟司徒晨磊太過接近就可以了。

    而司徒晨磊似乎意識到有些事情跟以前不一樣了,對司徒暗香也沒有以前那樣親近,也不叫她「二姐」了……

    「暗香,今年你和小磊都滿十歲,還是大辦一次吧。」司徒盈袖笑著勸她,「就算太太娘家人不來,我們司徒家的人總要來啊。前些日子,大伯母還給我來信,說你和小磊今年都滿十歲,他們要來京城給你們做生辰禮呢。」

    想起大伯母那幅白白胖胖的樣兒,司徒暗香就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她最怕司徒家的那些人了,特別是這個大伯母,對她從來不假辭色。

    「姐姐,給小磊辦就行了,我又不是那牌名上的人,何苦大辦,戳了某些人的眼睛就不好了。」司徒暗香忙攔著道,「我不在意的。」

    司徒盈袖掩袖笑道:「妹妹這樣說我就不懂了。你是我司徒家正經上了族譜的人,怎麼叫不是那牌名上的人呢?又是哪個牌名你想上卻上不了呢?」

    司徒暗香笑了笑,「姐姐,您就別嘲笑我了。我知道我只是拖油瓶,只有姐姐和小磊是真心待我的。旁的人我不管,也管不著。」

    說到當年在江南的那些事,司徒盈袖有一瞬間的怔忡。

    那時候,她和別人一樣,還都以為小磊是傻子,自己也很羞愧,覺得小磊見不得人,成天把他藏在家裡,不讓他見人。

    張氏和暗香對他們姐弟倆「關懷備至」,她就以為她們真是好的,對她們沒有絲毫的防範之心。

    直到他們離開江南進京城,她和小磊中途出了意外,她用了一生來懺悔,終於有了重來的機會,也才發現事情並不是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

    只希望這一世,亡羊補牢,未為晚矣。

    「姐姐……」一隻溫熱的小手滑入司徒盈袖的手掌心,握住她的手。

    司徒盈袖回過神,見是司徒晨磊關切地看著她,心裡一軟,對司徒暗香笑道:「嗯,那告訴我們正日子,我去坐坐。」

    「小磊不去嗎?」

    「小磊是男孩子,你那邊請的都是女孩子,恐怕不妥吧?」司徒盈袖含笑說道。

    「那好吧。」司徒暗香也沒有堅持,「姐姐到時候一定到。我今兒跟爹和娘說了,要出去集市上看看。爹讓我去咱們司徒家的店舖裡挑些東西回來,給我請的那些人做些小禮物好帶回去。」

    「你要什麼東西?不如跟管事說了,讓他們送到內院給你挑啊?」司徒盈袖建議道,「外面車多人雜,磕著碰著就不好了。」

    「沒關係的。我哪有那麼金貴。」司徒暗香搖搖頭,「姐姐,小磊,那我先出去了。」

    帶著兩個丫鬟坐上家裡的大車,司徒暗香來到自家的一間店舖前面,剛掀了簾子下車,就聽見一道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四弟,你怎麼了?看哪裡呢?」

    司徒暗香抬頭,見是陸家的兩個少爺,三少爺陸乘風和四少爺陸乘元。

    「陸三少、陸四少。」司徒暗香含笑行禮。

    「哦,原來是司徒二小姐,幸會幸會!」陸乘風一臉驚喜地走過來拱手道。

    陸乘元也跟著走過來,卻是默不作聲站在一旁。

    「兩位請讓一讓。我們小姐來買點東西送人。」司徒暗香的丫鬟雲秀伶牙俐齒說道。

    「這不是你們司徒家的店舖?怎麼買東西還要親自來?不是送到家裡挑嗎?」陸乘元這時才插嘴問道。

    慣會在脂粉堆裡打滾的陸乘風卻沒有說話了,只是看了陸乘元一眼。

    司徒暗香也沒有說話,低頭垂眸,從陸乘元身邊緩緩走過,帶起一陣香風。

    「……我們小姐哪是那牌名上的人呢?連生辰禮都不能辦,更不敢叫掌櫃送東西回去挑了。」雲秀嘀咕說道,像是很為她家小姐不滿。

    「雲秀,你再多嘴多舌,我就回了娘親,將你送走。」司徒暗香回頭,微慍說道。

    聽在旁人耳朵裡,卻好像是證實了雲秀的話……

    陸乘元深吸一口氣,按捺住翻滾的心緒,又問那丫鬟:「……怎麼回事?司徒二小姐生辰就快到了嗎?那還辦不辦生辰禮?我記得一年前,你們家大小姐過生辰,可是熱熱鬧鬧,滿京城都曉得的。」

    司徒暗香沒有說話,下頜尖尖,我見猶憐,默默回頭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店舖裡走去了。

    她的丫鬟雲秀對著陸乘元搖搖頭,「陸四少,您別問了,我們二小姐心裡苦……」說著,跟著司徒暗香往前面去了。

    陸乘元看著司徒暗香纖細的背影,單薄的削肩,心中憐惜大增。

    他想,他該做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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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46:22 |只看該作者
第124章 做臉

    「唉……」陸乘元重重地歎了口氣,神情很是郁卒。

    「你怎麼了?」陸乘風很是奇怪,「剛才不還好好的?今天要去謝家給大姑母請安,這幅樣子,去了不怕大姑母責罰?」

    「我沒什麼,我是在為別人可憐啊。」陸乘元感慨說道,背著手,一直盯著司徒家的鋪子大門出神。

    「誰?誰可憐?」陸乘風四處看了看,「我沒看見有誰可憐啊。你看這周圍連叫花子都沒有。」

    陸乘元白了他一眼,「三哥,你沒看見剛才司徒二小姐那幅隱忍委屈的樣子?」

    陸乘風:「……」他真沒看見!

    見陸乘風無言以對,陸乘元抿了抿唇,搖頭晃腦地道:「三哥,你我都是名門嫡出,哪裡受過這種氣?你領會不了那些寡婦再嫁的兒女們的苦。——拖油瓶的名聲很好聽嗎?」

    雖然不知道司徒暗香在司徒家的待遇如何,但是一想到她是司徒健仁繼室帶來的拖油瓶女兒,陸乘元就覺得她肯定過得不好。

    人家原配嫡出的司徒大小姐就可以過生辰禮,大擺筵席,滿京城邀約達官貴人。

    可是拖油瓶司徒二小姐呢?就只能一個人來司徒家的鋪子挑幾件小禮物……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嗤!我為什麼要領會這種苦?我又不是寡婦再嫁的拖油瓶?!再說了,這司徒二小姐是缺了吃,還是缺了穿?你哪只眼睛看見她過得不好?——我看你是眼瞎了吧?不說別的,單是司徒二小姐脖子上那掛瓔珞上的雞血紅紅寶石,可以買你們二房的那所大宅子了。還要你體諒,你有那個本事嗎?我老實跟你說,以你三哥我混跡花叢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司徒家二小姐,以後絕不簡單,你就不要替人家擔心了。」陸乘風終於明白了陸乘元的意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嗤笑說道。

    陸乘元白了陸乘風一眼,拂袖不悅道:「三哥,你胡說什麼渾話?你眼睛看哪兒啊?人家是正正經經的大家小姐,不要跟你廝混的那些煙花女子相提並論。不過,她還真襯那條雞血紅寶石墜子……」陸乘元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頜。

    他想起來他娘有一對雞血紅寶石的耳墜子,和司徒暗香的瓔珞正配成一對……

    「三哥,我剛想起來忘了件事,你先去大姑母家,我回去一趟,等下再去大姑母家和你匯合。」陸乘元著急想回家取耳墜。

    陸乘風不知端倪,點頭道:「那你快去快來啊!我先走了。」說著,翻身上馬,往謝家大宅去了。

    「娘,娘,您那對雞血紅寶石耳墜呢?」陸乘元興興頭頭回了家,直撲陸家二房的內院上房,找到他娘親急不可耐地問道。

    陸乘元的娘親陸二夫人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招手道:「正好你來了,過來,幫娘看看,這幅頭面首飾做聘禮如何?」說著,在陸乘元面前打開一個紫檀嵌螺鈿的妝奩匣子,露出裡面輝煌璀璨的各色頭面首飾,釵、環、瓔珞、掩鬢、步搖、耳墜、手鐲、噤步,林林總總,看花了陸乘元的眼睛。

    陸乘元眨了眨眼,在妝奩匣子裡翻找出了那對雞血紅寶石耳墜,忙用手緊緊握住,道:「娘,這個給我。」

    「當然是給你的。你是娘的嫡長子,是我們二房的支柱。娘的東西,大部分都是你的。只要給你弟弟們略微留一點就行了。」陸二夫人低聲笑道。

    畢竟陸乘元的未婚妻是沈家的嫡女,肯定比他以後弟妹的身份都要高,多給她東西也是常理。

    「那我就收起來了。」陸乘元喜滋滋地要往袖袋裡放。

    陸二夫人一把奪過來,道:「是給你媳婦做聘禮,你收起來做什麼?」

    陸乘元忙道:「……娘,給我吧,我……我要送人!」

    「送人?送給誰?說!你在外面做什麼了?!是不是跟大房那個沒出息的老三廝混,領你去那種不乾淨的地方了?!」陸二夫人大怒,站起來就要去大房找陸乘風他娘理論。

    陸乘元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娘您想到哪裡去了?我……我是想親自送給沈二小姐。」

    一轉念間,陸乘元已經轉了好幾個念頭。

    他要說直接送給司徒暗香,肯定要被他娘責罰。

    但是如果說是送給沈遇樂,他娘應該不會不同意……

    以後若是被他娘發現那耳墜子是司徒暗香在戴,他也可以推托說是沈遇樂送給司徒暗香的。

    因為沈家和司徒家是姻親,沈遇樂是司徒盈袖的表妹,也是司徒暗香的表姐。他曾經聽見過司徒暗香叫沈遇樂「表姐」。

    這樣一來,縱然鬧出來也是無妨的,而且暗香也不會被人詬病,名聲也是無礙的。

    沈遇樂那邊,他只要跟她說一聲就行了,讓她幫他圓個話。

    他不過是可憐司徒暗香,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沈遇樂知道了,只會贊同他心地善良,再不會想到別的地方去。

    何況她是他的妻子,還不事事都站在他這邊?

    再說司徒暗香也不是外人,是自己的小姨子……

    沈遇樂若是連這話都不聽,這親也不用成了。

    夫綱不振,還算是男人嗎?

    不料他挑明說了是要送給沈遇樂,他娘陸二夫人還是不肯。

    「要你送什麼送?你母親我親自去下聘,親自遞到她手裡,這你放心了吧?」陸二夫人笑彎了眼睛。

    兒子對這門親事居然這樣在意,實在是再好不過。

    做爹娘的當然希望看到自己兒子媳婦過得和睦,這成親前就能這樣,成親後肯定馬上就要抱大胖孫子了……

    陸二夫人仔細將妝奩匣子闔起來,放到妝台上。

    陸乘元心裡如同有二十五隻老鼠,百爪撓心,急得要命。

    就在這時,陸二夫人的丫鬟在門口通傳道:「二夫人,老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知道了,來了。」陸二夫人忙去鏡子前整整妝,帶著丫鬟婆子去了。

    陸乘元一個人在娘的房裡待了一會兒,翻來覆去想了半天,終於還是一橫心,咬牙去娘的妝奩匣子,將那幅雞血紅寶石耳墜拿了,飛跑出門。

    拿了耳墜之後,陸乘元騎著快馬又來到司徒家的店舖前面翹首以待。

    司徒暗香坐的大車還在門口,應該還沒有走。

    陸乘元吁了一口氣,手裡緊緊握著那對雞血紅寶石耳墜,被那玲瓏剔透的寶石邊緣紮在手掌心,卻不覺得痛,反而有些不為人知的快感。——痛,並快樂著……

    時間慢慢過去,天邊的日頭已經西斜,照在長街之上,將陸乘元的身影拉成一道長長的影子。

    司徒暗香還沒有出來,他手心漸漸滲出了汗,心情從開始的驚喜、激動,到後來的激憤、不平,一直到現在的平安喜樂,他的一顆心終於晃晃悠悠回到了實處。

    吱呀一聲響,司徒家半掩的大門終於又打開了,司徒暗香從店舖裡走了出來。

    夕陽的餘光照在她純潔無暇的面容上,容色照人,不可逼視。

    陸乘元心裡帶著些微的酸楚,往旁邊讓了一步,道:「司徒二小姐。」

    司徒暗香抬頭,見是先前看見的陸乘元,忙笑道:「陸四少,好巧,又見面了。」

    「是啊……好巧……」陸乘元喃喃說道。

    見了司徒暗香,他剛才想好的話突然說不出口了。

    他跟著司徒暗香走了幾步。

    司徒暗香回頭抿嘴笑道:「陸四少,我要回家了,您有事嗎?」

    「沒有……哦,有。」陸乘元看見司徒暗香的笑容就心慌意亂,一時說話都不利索了,只攤開手掌,「這個給你。」頓了頓,又道:「是給你的生辰禮。」

    「真的是給我的?!」司徒暗香臉上綻出一個絕美的笑顏,她探頭過去,就著陸乘元的手看了看那耳墜子。

    離得近了,陸乘元甚至能聞到她秀髮上的芳香,不是任何頭油脂粉的味道,而是帶著一股天然的清香,就像是她與生俱來一樣。——果然真正的美人無一處不美……

    「二小姐,您看這耳墜子,跟您的瓔珞恰好是一對呢!」司徒暗香的大丫鬟雲秀驚喜說道,「陸四少真是有心了。」

    司徒暗香滿足地歎息一聲,糯糯軟軟地道:「陸四少,多謝你的盛情。這耳墜子,好像跟我瓔珞上的墜子真是很像。不過,我不能要。」

    「啊?為何不要?你不是說是一對?」陸乘元一顆心隨著司徒暗香的話語忽上忽下,如同她耳邊那個濃綠正陽的水滴型翡翠耳墜一樣搖來擺去。

    「是很像。不過,這份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要。」司徒暗香退後一步,柔和卻堅定地說道,她看著陸乘元微微一笑,「不過,陸四少的好意我心領了。」

    「不貴重,一點都不貴重!」陸乘元跟著上前一步,「你的生辰要到了,這對耳墜,就當是我送你的生辰禮吧……」

    司徒暗香連忙搖頭,「陸四少,這樣不可。我娘說過,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要,更何況是這樣貴重的耳墜子,一旦要了,我娘要打斷我的腿。」說著,暈生雙頰,半揚著頭看著陸乘元,「陸四少,你不會想看我被打斷腿吧?」

    「當然不想!」陸乘元忙道,「不過,只是一幅耳墜子,你就說,是你沈家的二表姐送你的。你母親就不會罰你了。」

    「沈二表姐?」司徒暗香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還是搖頭道:「不要了。二表姐跟我姐姐最要好,她不會這樣做的。」隱隱暗示沈遇樂跟司徒盈袖好,跟司徒暗香的關係卻是一般。

    陸乘元心下更加憐惜,對司徒暗香道:「你不用怕。遇樂一定會聽我話的,你就拿著吧。」說著,上前一步,硬是要往司徒暗香手心裡塞。

    司徒暗香慢了一步,被陸乘元擒住手。

    溫軟柔膩的手掌心讓陸乘元心中微微一蕩,忙靜下心來,目不斜視地道:「拿著吧……」說著,轉身就要走。

    「陸四少!」司徒暗香的聲音轉為嚴厲,「我不能要!」她上前一步,將那耳墜子又塞回到陸乘元手裡。

    她的手指尖若有若無地從陸乘元手掌心中拂過。

    陸乘元又閉了閉眼,反手飛快地握了一握,才鬆開手,道:「你真的不要?可是我真想送你一件生辰禮。」

    司徒暗香目不轉睛看著陸乘元的眼睛,面上露出感激的神情,「陸四少,你對我真好。真的,我長這麼大,還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說著,眼圈一紅,眼淚都流了下來。

    這樣的人兒,在司徒家是受了多少委屈,卻又說不出來……

    陸乘元心軟得不能自已,忙要給她拭淚。

    司徒暗香飛快地後退一步,左右看了看,見旁邊有個賣包子的鋪子,已經要收攤了,忙道:「陸四少,你若是真心想送我生辰禮,不用那麼貴重的東西。你就給我買個包子吧。」

    「買包子?」陸乘元一愣,看了看那包子鋪小巧玲瓏的灌湯包。

    「嗯。」司徒暗香重重點頭,「我小時候,跟著娘還在凡家的時候,每天都吃不飽飯。那時候我最想的,就是能有個好吃的肉包子吃。」

    「買!買!我給你買!」陸乘元一聽,立刻熱血上頭,衝到那鋪子前大叫:「掌櫃的,來十籠包子!」

    司徒暗香又好氣又好笑,忙攔著他:「一個就行了。十籠?我怎麼吃得完?又不是豬……」說著,十指纖纖,伸手拿了一個已經涼了的灌湯包。

    「真的只要一個?」陸乘元覺得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心思純正,玲瓏剔透的姑娘,對司徒暗香越發另眼相看,並且那傾慕之中多了一絲敬意,將先前那些綺念遐思都棄了。

    司徒暗香見那小小的灌湯包放進嘴裡,全數嚥下之後,才道:「一個就夠了。好東西太多了,就不算好了。一個剛剛好。」頓了頓,又道:「以後每次我吃包子,都會想起陸四少……謝謝你,陸四少,這個生辰,是我過得最好的生辰。」

    陸乘元看著司徒暗香上了大車,回司徒府去了,才一步一回頭的往謝家那邊去赴宴。

    ……

    「老四,你終於來了,我們都喝了一輪酒了!」陸乘風見他來了,忙招手讓他過去,「來來來!來遲之人,先罰三杯!」

    「太多了太多了,你少到點兒。」陸乘元忙道,「我有些頭疼。」

    「頭疼?我看那司徒家二小姐是太醉人了,你光看看都醉了……」陸乘風取笑道。

    謝東籬坐在他們旁邊的位置上,斜睨這兩人,問陸乘元道:「……你做什麼去了?」

    陸乘風忙道:「五表叔,您不曉得。今兒我們在司徒家的鋪子門口看見了司徒家的那個二小姐,嘖嘖,才十歲吧?已經不得了了,一個眼風就把四弟的魂都勾走了……」

    「胡說八道!」陸乘元忙喝道,「三哥,我看你真是喝多了。這種話也能亂說?人家是正經人家的大小姐,得罪了沈相府,你擔當得起嗎?」

    「沈相?呸!拖油瓶也配提沈相府?跟沈相府八竿子打不著邊吧!」陸乘風給自己斟了酒,不虞說道。

    「你看你看,就是你這樣的人,讓人家的日子過得當真艱難。你知道嗎?人家根本不稀罕什麼珠寶首飾,只要一個包子就滿足了……」陸乘元仰脖兒喝了一杯酒,不斷回味跟司徒暗香今日的巧遇……

    人美,心更美。

    這樣好的人兒,長大以後不知花落誰家……

    陸乘元突然一陣煩悶,拎著酒瓶又給自己斟了酒,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來,覺得他做得還不夠,一定還要給司徒暗香做做臉,別讓那些人以為可以隨便欺侮她……

    謝東籬默默看了他一眼,對陸乘風道:「你四弟這是發的什麼瘋?」

    「五表叔,您別管他。毛頭小子沒有見過世面,分不清好賴。這個觔斗,他是非栽不可。」陸乘風不以為意地道。

    他們陸家大房和二房不一樣。

    陸乘風的娘親處置家裡不安份的小妾丫鬟,從來不避著女兒兒子,而是讓他們在旁邊看著,從小就明白女人的那點子小心思。

    而二房就生怕兒子女兒沾到這些腌臢的東西,凡事都是藏著掖著,不讓他們知曉。

    因此陸家二房的少爺小姐們,比大房的少爺小姐要單純一些。

    謝東籬明白過來,沒有在意,吃了一些菜,就道失陪,回自己的外書房理事去了。

    陸乘元和陸乘風吃到半夜,就在謝家的客院歇下了。

    ……

    司徒暗香的生辰比司徒晨磊要早三天。

    司徒盈袖本來想給他們兩人一起辦十歲生辰禮,但是張氏死活不肯,跟司徒健仁說了又說,連司徒暗香都表示不想這樣,司徒盈袖也就罷了。

    再說司徒暗香的生辰禮,這麼多年一向由張氏和司徒健仁操心。

    而司徒晨磊的生辰禮,就只有司徒盈袖一個人操心,所以她勸了勸,也就放下了。

    司徒暗香有親娘疼,有後爹掏心掏肺地照拂,比自己這個弟弟強多了,她也無所謂為別人擔心。

    她總不能因為司徒暗香不想過十歲生辰禮,就連司徒晨磊都一並不過了。

    這樣可不行。

    司徒晨磊是司徒家三房的嫡長子,他的位置本來就在司徒暗香之前。

    而且江南的宗房那些人,包括大伯母、大伯父都說要來京城給司徒晨磊過生辰禮,就更名正言順了。

    因此司徒盈袖連日忙碌,忙得腳不沾地,從酒席上的酒菜,到來客的請帖,排的位置,都一一準備好了。

    就在司徒晨磊的生辰禮的前三天,也就是司徒暗香生辰的正日子那天,司徒府的大門突然被人咚咚敲響。

    ……

    「大小姐!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外面狀元樓送酒席來了!」傍晚時分,一個婆子飛跑進來回報,「大少爺的生辰禮還沒到呢,怎麼今兒就送來了?」

    司徒盈袖在狀元樓定了十桌酒席,是要擺在外院,給關係一般的客人的。

    正經的親戚和至交好友,都是在內院,由司徒府的廚娘親自整治酒菜。

    「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司徒盈袖也很奇怪,忙對采芹道:「你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采芹去了半天,回來臉色古怪地道:「……大小姐,不是給大少爺的酒席。」

    「哦?原來是送錯了?」司徒盈袖好笑,「還是咱們家別人定了酒席?」

    「……狀元樓的人說,是有人在他們那裡定了十桌酒席,送給司徒家二小姐做生辰禮的。」采芹低下頭,不敢看司徒盈袖的臉色。

    司徒盈袖愕然半晌,失笑道:「……是爹吧?」還真是體貼呢……

    采芹搖搖頭,「老爺在大門上高興呢,說大小姐對二小姐真是好,以為這酒席是大小姐給二小姐定的。」

    那就不是司徒健仁定的了,應該也不是張氏定的。

    司徒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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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46:37 |只看該作者
第125章 破局

    那就是有外人給司徒暗香定了生辰酒席?

    司徒盈袖想了想,眉頭微蹙,帶著丫鬟婆子往外院去了。

    采芹在她身後跟一個婆子嘀咕道:「這是誰這麼大手筆?狀元樓的席面不便宜呢……」

    「管誰筋疼?他願意送,我們就收唄……」那婆子笑嘻嘻地道,很不以為然。

    司徒盈袖一直沒有說話,逕直來到外院,對正在那裡跟狀元樓夥計說話的管事問道:「……是誰送的席面?」

    那管事指指送酒菜的小夥計,道:「他說不知道,屬下正在問呢。」

    司徒盈袖看向那送酒菜的小夥計,正色問道:「你是狀元樓的夥計?」

    那人笑嘻嘻地點頭,拱手道:「我是狀元樓跑堂的夥計,這位是……?」

    「這是我們大小姐。」司徒家的管事往司徒盈袖身後退了一步,不敢跟她並肩站著。

    那夥計忙躬身行禮,道:「司徒大小姐安好。」頓了頓,又道:「不過這席面是送給司徒二小姐的,麻煩您讓二小姐出來簽收。」

    「簽收?」司徒盈袖笑了,頷首道:「我可以叫她出來,但是你真的是狀元樓送酒菜的?」

    「當然。這還有假?!」那夥計瞪大眼睛,覺得司徒盈袖問得很過份,「你居然懷疑我們狀元樓?!」

    「我不是懷疑狀元樓。」司徒盈袖伸出一根青蔥般的手指搖了搖,「我是懷疑你。你如何證明你就是狀元樓送酒菜的?」

    「這是憑證。」那夥計忙把狀元樓送菜的例牌雙手送上。

    司徒盈袖沒有接,只是就著他的手看了看,道:「確實是狀元樓的例牌。請問這酒席是誰定的?」

    「啊?你們不知道?不是你們家給你們二小姐定的生辰禮嗎?」那夥計也很驚訝,撓了撓頭,「我不知道是誰定的。我只負責送貨。」

    「呃,這樣不太好。你回去問清楚是誰定的再來。這些酒菜,我們不敢收。」司徒盈袖彬彬有禮地道,婉轉拒絕了那夥計送來的酒菜。

    司徒健仁在旁邊袖手聽了半天,皺眉也問:「是啊,這酒菜是誰送的?」

    吃人嘴軟,拿人手軟。

    不弄清楚真是不敢吃。

    那夥計確實不知道,可是也不敢把這些酒菜就帶回去。

    僵持之間,張氏帶著司徒暗香過來了。

    司徒暗香滿臉欣喜地道:「姐姐,你真好!是你給我定的酒席嗎?」

    司徒盈袖微笑著搖頭,「……暗香,不是我。」

    「那是爹?!」司徒暗香又一臉欣喜地轉頭看向司徒健仁。

    「呵呵,家裡已經給你預備了,這些酒席,不是爹定的。」司徒健仁和藹說道。

    「啊?那是誰呢?」司徒暗香更是驚訝,看向那夥計,「誰這麼好心,專門給我送酒席來?」

    「我不知道呢。」那夥計忙問道:「您是二小姐?」

    司徒暗香點點頭,「勞煩小哥了。」

    「不麻煩!不麻煩!」那夥計忙把例牌和簽收單奉上,「您請簽字畫押,我好回去報備。」

    司徒暗香正想接過來,司徒盈袖按住她的胳膊,搖頭道:「沒問清楚是誰送的,不能收。」

    「為什麼啊?」司徒暗香一臉不解,「不管是誰送的,都是別人的一片心意。怎麼能不收呢?」

    「就是就是!」那夥計見司徒暗香好說話,忙不迭地恭維她,很想馬上把這事解決了,他可不想把十桌酒席又帶回去!

    「話不能這麼說。」司徒盈袖肅然道,「如果不知道是誰,出了事找誰去?這可不是一般的東西,而是入口的東西。狀元樓的例牌不假,可是你們誰認得這些夥計?又有誰知道那些酒菜是不是真的是狀元樓做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就像她在雷州附近的悅來客棧遇到的情形一樣,還有那「趙家父女」,都是奇奇怪怪的。

    司徒暗香卻瞪著純良的大眼睛,溫柔地道:「姐姐,你怎麼這麼想呢?這送菜的人是好意,咱們不接受就算了,還要這樣想人家,讓人家知道了,心裡多難過啊。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呢。姐姐你不要看誰都像壞人。」一邊說,一邊挎住司徒盈袖的胳膊,撒嬌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心疼我,擔心我,不過這菜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如果怕有問題,找幾個下人試吃一下不就行了?」

    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襯得謹慎小心的司徒盈袖反而是個疑心太重的陰險小人了……

    司徒盈袖看她一眼,輕輕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道:「聽暗香你的意思,你好像知道是誰送的?」

    司徒暗香一窒,忙道;「姐姐冤枉我了,我真不知道。」

    「若是你不知道,為何又知道送菜的人是一番好意?」司徒盈袖含笑偏頭,往後退了一步,「不過算了,暗香都不介意,我再堅持就是妄做小人了。你們送進去,給二小姐院子裡宴客的廂房送去吧。」

    司徒暗香因說這次不大擺生辰禮,只小小地請了幾個司徒家相與的皇商家的姑娘小姐過來坐席,另外沈遇樂代表沈家也來恭祝司徒暗香的生辰了,此時正坐在廂房的席上。

    司徒盈袖轉身就走,也去司徒暗香院子裡的廂房坐席去了。

    她是姐姐,當然也要來坐坐的。

    「怎麼了?」沈遇樂見她繃著臉進來,忙拉拉她的手問道。

    司徒盈袖的神色緩和下來,淡然道:「沒事,有人給暗香送酒席過來,我們就這幾個人,怎麼吃得完?」

    「送了多少?」沈遇樂好奇問道。

    「十桌。」司徒盈袖笑了笑,往桌子溜了一眼,「我們這裡一桌人都沒有坐齊呢。」

    「是啊。」沈遇樂點點頭,「看來只有給你們家下人吃了。」

    司徒盈袖沒有說話,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子,若有所思地看著屋外黑沉的天空。

    天色已經很晚了,那送酒菜的人,真是很有心呢……

    正想著,屋外黑沉沉的天空上突然綻放出絢麗的煙花!

    嗖!轟!啪!

    一朵朵煙火繁花似錦,衝向無垠的天際。

    她們紛紛走出廂房,站在院子裡抬頭觀望。

    司徒暗香帶著丫鬟婆子走進來,也好奇地抬頭觀望,笑道:「這些煙火真好看!」

    天上一大朵大麗菊正絢爛地綻放,佔滿了院子上整片的天空。

    大麗菊消失,然後是滿天密密麻麻的小玫瑰花,開得如火如荼,如同花海。

    小玫瑰花帶著輕煙往天邊冉冉逝去,又換上繁麗無端的紫羅蘭。

    如此各種變幻,黑沉的夜空一共綻放了十種華美聖潔的鮮花。

    大家正在嘖嘖驚歎,卻見天上的煙火又變了。

    數只煙火帶著呼嘯聲飛上天際,在她們頭頂爆開,顯出十一個大字「恭祝司徒二小姐福壽綿澤」。——明顯也是給司徒暗香過生辰的賀禮!

    司徒暗香笑生雙頰,雙手闔在胸前,感激地對司徒盈袖道:「姐姐,你對我太好了!居然給我準備了這樣好看的煙火!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今日的生辰禮!」

    司徒盈袖卻沒有居功,她笑著搖搖頭,「暗香,這你可錯了。這些煙火不是我準備的,你謝錯人了。」

    一般人也就順水推舟了,誰知道司徒盈袖卻不肯。

    司徒暗香含笑看了她一眼,道:「姐姐,你就別推辭了,我知道是你……」

    「真不是我。」司徒盈袖收了嘻容,正色說道:「我連給弟弟小磊的生辰禮都沒有準備煙火,怎麼會給你準備呢?」

    司徒暗香一聽,立刻眼淚汪汪起來,她柔嫩的唇瓣翕合,顫抖著道:「……姐姐,你不疼我了嗎?」

    「我當然疼你。」司徒盈袖心裡有些不悅,面上只沒有帶出來,耐著性子道:「今天你生辰,就不要掉金豆了。免得以後一輩子不順遂。」

    司徒暗香忙抹了淚,道:「多謝姐姐教誨。不過……」她看著司徒盈袖,似乎十分失望,「我一直以為姐姐疼我和疼小磊是一樣的……」

    被司徒暗香請來的小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瞭然的神色。

    外面都說司徒家大小姐待繼妹如親妹,如今看來,不是怎麼回事呢……

    沈遇樂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將司徒盈袖護在身後,笑著道:「暗香,你這是鬧的哪一出?小磊比你年紀小,又有病,生下來就沒了娘,盈袖是他親姐,多疼他怎麼了?你為什麼總要跟小磊比呢?」

    「我不是要比,我只是……只是……只是擔心姐姐不喜歡我了。」司徒暗香咬了咬下唇,怯生生地道,「小磊是傻子,我不應該跟他計較,是我的錯。姐姐、二表姐,你們原諒我一次吧。我以後再不會了。」

    原來說的是司徒家的那個傻子大少爺。

    那些小姐們露出釋然的神情,覺得司徒盈袖偏疼自己的傻弟弟,也是情有可原的。

    司徒暗香說了不比,卻在人前先大咧咧說出來,讓人誤會,也不是善茬兒……

    眾人看司徒暗香的神色又變了變。

    司徒暗香像是一無所察,帶著大家進屋裡坐席,笑道:「今兒外面有好心人給我送了狀元樓的十桌席面。最上等的一桌我奉與爹娘,這是次一等的,也是很好的,咱們吃了吧。」又道:「這些酒菜都是試吃過了,沒有害處的。」

    「那還有八桌呢?」一個小姐笑吟吟地問。

    「……等明日天亮了,施捨到廟裡與那些吃不上飯的人吃,也算是一樁功德。」司徒暗香跟著坐在司徒盈袖和沈遇樂中間的位置。

    她是今日的壽星,理當坐首席。

    眾人便紛紛誇讚司徒暗香宅心仁厚,以後必有大福。

    司徒暗香每說一句話,都要看司徒盈袖一眼,像是不敢隨意張嘴一樣。

    司徒盈袖沒理她,慢條斯理吃完飯,就拉著沈遇樂告辭了。

    因天色已晚,沈遇樂不回沈相府了,被司徒盈袖拉去一起去至貴堂住。

    司徒晨磊已經睡了,兩人輕手輕腳走到浴房,洗漱完畢之後,出來一起睡在南窗下的軟榻上。

    「你這個妹妹,嘖嘖,真是不容小覷。」黑暗中,沈遇樂悄聲提醒司徒盈袖。

    司徒盈袖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前世的時候,張氏和司徒暗香都不是這個樣子,或者說,表面上做得極好,並沒有如同現在這樣不放過機會擠兌司徒盈袖。

    但是上一世,司徒盈袖也沒有如同現在這樣對張氏多方試探。

    看來她變了,她們當然也會跟著變,不可能還如同上一世那樣對她。

    所以兩相交錯,她們之間的不合也漸漸浮出了水面。

    這一切,就是因為自己的弟弟這一世活了過來吧……

    司徒盈袖明知是這個原因,心裡卻沒有變得好受些,她不想談這個話題,良久她輕聲道:「今天給暗香送酒席和放煙火的,你說是不是同一人?」

    沈遇樂搖搖頭,「這我可不知道。我猜多半是姑父假托別人所做,就是哄你妹妹開心,當然,也是哄你繼母開心。」

    司徒盈袖半信半疑地闔上眼,不去糾結這個問題了。

    第二天,司徒暗香和司徒盈袖一起送昨夜來她生辰禮做客的姑娘小姐們離去。

    沈遇樂最後一個登上沈家的大車,她撂開車簾,正要跟司徒盈袖叮囑幾句,就見一個梳著圓髻,慈眉善目地中年婦女挎著一個小包袱走過來,對司徒暗香道:「您是司徒二小姐吧?」

    司徒暗香點點頭,「您是……?」

    「奴婢姓耿,名多壽。有人買了我,專門送與二小姐做灌湯包。奴婢本是江南人,做得一手好灌湯包。二小姐要是不信,可以讓奴婢給您做做試吃一下。」說著,那女子將一張賣身契送到司徒暗香面前。

    司徒暗香一聽「灌湯包」,就知道是誰了,但是不動聲色,笑著道:「哎喲,這麼大禮,我可受不起。你回去跟你主子說,好意我心領了。不必如此,倒叫我難做。」

    「二小姐,買下我的人說了,要是您不要,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那女子忙給司徒暗香跪下,朝她磕頭。

    送禮的人,似乎很明白司徒暗香的性子呢……

    司徒暗香果然露出不忍的神情,看向司徒盈袖,道:「姐姐,這可怎麼辦啊?我不想收,可是如果不收,她就沒命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

    昨天有人送狀元樓的酒席,晚上又有大手筆指名道姓的煙火。今兒更好,還有一個專門會做灌湯包的僕婦上門投靠……

    司徒盈袖挑了挑眉,嗅出點兒不正常的味道。

    「……是誰買你的?」司徒盈袖踱過去,站在那婦人面前問道,又問司徒暗香:「你愛吃灌湯包?我怎麼不知道?」

    「呵呵,姐姐,我喜歡吃的東西多了……」司徒暗香含笑著迴避了這個問題,但是聽在別人耳朵裡,就像是在說司徒盈袖對她這個妹妹根本就不瞭解一樣。

    那僕婦跪在地上,果然也在腹誹,暗道京城裡都說司徒大小姐對不同父又不同母的二小姐親如親姐妹,但是如今一看,真不是那麼回事。

    一個外人都知道二小姐喜歡吃灌湯包,她這個大小姐倒是一無所知……

    司徒盈袖當然也聽出了這一層意思,心裡更是不虞,便不去理她,只看著那僕婦道:「回去跟你的主子說,送酒席,放煙火也就罷了。再送個僕婦來,呵呵,當我們司徒家是菜園子門,想進就進,想出就出嗎?」

    那僕婦低著頭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道:「大小姐,大小姐,求求您讓二小姐收了奴婢吧。不然奴婢真要死了!」

    「姐姐,姐姐,就讓她住在我的院子,在灶上做事吧。」司徒暗香也苦勸不止,「我不想她丟掉性命啊!」

    「暗香,做灌湯包是灶上的人,也是天天在廚房轉悠。這樣重要的地方,怎麼能隨便進人?暗香,心善是好事,但是毫無原則地心善,不是善良,而是愚蠢。」司徒盈袖頭一次在外人面前輕責司徒暗香。

    司徒暗香被她說得又一次眼淚汪汪,捂著嘴,難以置信地道:「姐姐,你說我蠢?!」

    「但凡大家子買人,別說是灶上的僕婦,哪怕是外院做粗活的婆子,都是要經過重重手續,身家背景都要查驗清楚才能進人。不然誰都能送個人進來,我司徒府真成了南城集散之地了,還有什麼規矩可言?又有什麼安全可言?」司徒盈袖知道她為了弟弟,不能退縮。

    「這話說得是正理。」沈遇樂聽了,忙從車上下來,給司徒盈袖打氣,因沒有外人在場,沈遇樂也不客氣了,對司徒暗香道:「你別遇事就知道哭。好好聽你姐姐的話,別濫好心,讓你姐姐在人前做惡人。你一向說你最敬愛你姐姐,如今我卻看不出來。只看出來你處處抬高自己,貶低她。這樣做,有意思嗎?」

    司徒盈袖忙拉拉沈遇樂,斜睨她一眼,悄聲道:「別這麼說……」

    「我說錯了嗎?你心地寬廣,我心胸狹窄,卻看不得這樣踩著別人誇自己的人。」沈遇樂直言不諱地道。

    司徒暗香臉嫩,受不了沈遇樂這樣夾槍帶棒的話,哇地一聲掩面哭了,轉身往角門跑去。

    司徒盈袖就對那婦人道:「我帶你去銷籍,不做奴婢了,沒人敢殺你。」

    東元國的律法,奴婢的人身權在主子手裡,主子打殺奴婢,只要賠一頭牛,一頭豬和一口羊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是自由身的良民被殺,對方可是要抵命的。

    那婦人一怔,沒想到司徒大小姐居然願意給她削去奴籍,這可比剛才司徒暗香的提議強多了。

    她神情複雜地看著司徒盈袖,低聲道:「您說的是真的?」

    「當然,只要你告訴我是誰買你的。」

    那婦人定了定神,一五一十地道:「……奴婢家本開著一個小飯館賣灌湯包,因我家兒子病重,沒有足夠的錢請郎中,有人正好來我家鋪子問我願不願意簽賣身契,說只要我簽了,不僅給我足夠的銀子給我兒子請郎中,如果一般郎中治不了,還要幫我請太醫……」

    這樣的誘惑,足以讓一個母親放棄終身自由,只為給兒子治病消災。

    司徒盈袖聽了半晌,發現那婦人也沒有見過買主是誰,只見到了中人和那人的管事。

    「不過能請得到御醫,肯定不是一般的富人。」沈遇樂跟司徒盈袖商議,「不如咱們去狀元樓看看?」

    司徒盈袖應了,先帶那婦人去官府削去奴籍,然後請了司徒家相熟的太醫,往婦人家去給她兒子治病。

    那婦人千恩萬謝,給司徒盈袖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才放她們走。

    司徒盈袖和沈遇樂隨後就去了狀元樓。

    而狀元樓上到掌櫃下到跑堂,一個個的嘴比河蚌還緊,就是不肯透露昨夜送酒席的人是誰。

    司徒盈袖和沈遇樂坐在車裡,讓丫鬟采芹下去跟這些人交涉了半天,也問不出端倪。

    無奈間,司徒盈袖撂開車簾,正想下車親自去問,抬頭卻猛地看見前面亂哄哄的,一群人踮著腳往對面看。

    只見南鄭國的二皇子,國民郎君鄭昊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站在狀元樓大門前不遠的地方,正低頭跟他的隨從說話。

    那隨從點頭,疾步往狀元樓裡面走,和從裡面出來的采芹擦身而過,瞪了她一眼,「你長沒長眼睛?!」

    采芹翻了一下眼皮,沒好氣地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好狗不擋道,你速速讓開!」

    「切!」那隨從用手指指她,然後大聲沖酒樓的掌櫃道:「掌櫃的!昨夜陸家的陸乘元在你這裡要了十桌酒席送到司徒府,如今我們二皇子來給他會賬來了!說吧,多少銀子?!」

    那掌櫃的吃了一驚,忙道:「啊?可是昨夜已經付了銀子了啊?!」

    采芹一怔,飛快地轉身回頭,看著那隨從跟那掌櫃說話。

    她剛才問了半天問不出來,沒想到居然從南鄭國二皇子的隨從嘴裡聽見了那人是誰!

    「真的?已經付過銀子了?奇了怪了,他哪裡來那麼多銀子?狀元樓十桌上等席面,嘖嘖,真是出手大方呢……」那隨從一邊說,一邊轉身就走,經過采芹身邊的時候,故意道:「唉!真麻煩!還要去找賣煙火的煙火劉……如果已經有人會賬就好了,不用我們二皇子出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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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46:49 |只看該作者
第126章 推手

    還有煙火劉家?!

    采芹聽得心裡一熱,忙飛快地走回到司徒家的大車邊上,對正要撂開車簾下車的司徒盈袖道:「大小姐,查到了,是陸家的陸乘元公子……」

    「胡說!怎麼會是陸四公子?」司徒盈袖忙用眼神阻止采芹說下去,還朝車裡努努嘴。

    采芹明白過來,有些急促地紅了臉。

    車裡坐著沈家二小姐沈遇樂,而陸乘元正是沈遇樂的未婚夫!

    自己的未婚夫這樣大張旗鼓給另外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子恭賀芳辰,哪一個女子心裡都不會好受的……

    但是采芹想收回自己的話,也已經晚了一步。

    沈遇樂從車裡撲了出來,一雙杏眼瞪得大大的,「……什麼?是陸乘元那廝?!」

    「不是,一定是她聽錯了。」司徒盈袖忙幫著遮掩。

    「沒有,我剛才明明聽見那邊的男人聲音在大聲嚷嚷會賬什麼的……」沈遇樂一邊說,一邊探頭往車外看去。

    鄭昊騎著馬,從她們車旁走過,笑著拱了拱手,「……兩位也來訂酒席?」

    訂你個頭啊訂!

    沈遇樂白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拎著裙子從車上跳下來,要往狀元樓裡面走。

    司徒盈袖跟著下車拉住她,著急地問:「……你要去做什麼?」

    「我聽見剛才有人在裡面說話,我要去問個清楚明白。」沈遇樂的臉色很不好看,蒼白一片,眼底的神情很是凜然。

    鄭昊搖搖頭,嘴裡叼著一根草棍兒,手裡搖晃著馬鞭,吊兒郎當地從她們的車旁經過。

    他的隨從追了上來,大聲道:「二皇子殿下,狀元樓掌櫃的說,陸乘元已經付過銀子了!」

    「真的付過了?嚓,我被陸乘風那廝騙了!」鄭昊做出極度懊惱的樣子,「不行,咱們去找陸乘風算賬去!敢挖坑給本皇子跳,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沈遇樂的臉色越發蒼白,她直直地走到鄭昊所騎的大馬跟前,拽住他的韁繩,怒目而視:「……鄭昊!你不要胡說八道,敗壞別人的名聲!你道人人跟你一樣不知檢點嗎?!」

    鄭昊沒想到自己好心被當驢肝肺,忍不住翻個白眼,道:「本皇子是那麼閒到無聊的人嗎?胡說八道?敗壞別人的名聲?呵呵,我看,你真是頭豬!」說著,把韁繩從沈遇樂手裡拽出來,惱道:「讓開!」然後往自己馬背上抽了一鞭,往前飛奔而去。

    他的隨從忙翻身上馬跟上。

    司徒盈袖飛快地將沈遇樂往後拖了一步,才沒有被馬撞上。

    「遇樂,回去吧。這件事,也許背後有原因呢?」司徒盈袖硬著頭皮勸道。

    一個是她妹妹,一個是她表妹,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手心的肉到底厚些,因此司徒盈袖的心,還是往沈遇樂這邊略微偏了一偏,她許諾:「這件事我一定幫你查清楚。若是跟我家有關,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

    沈遇樂在街頭站著,看著面前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聽著喧嘩聲不絕於耳,卻覺得那些人那些事都離她好遠,遠到天邊,她夠也夠不著的地方……

    過了良久,沈遇樂才茫然回頭,看著一臉焦急的司徒盈袖道:「交代?什麼交代?牛不喝水強按頭?不用的,沒必要……」頓了頓,她轉身走向司徒府的大車,「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沈家的大車還停在司徒府的駟馬院裡。

    司徒盈袖只好搜索枯腸來勸,「其實鄭二皇子的話未必可信。你想,他剛才說,是從陸三公子陸乘風那裡知曉的。而京城的人都知道,陸家三公子最愛眠花宿柳,去那些不正經的地方。鄭二皇子給他相好,肯定人品……」

    「人品怎樣?!」鄭昊的聲音突然陰測測從車窗外傳來,及時止住了司徒盈袖的話頭。

    背後說人被人抓個正著,司徒盈袖忍不住羞紅了臉。

    她掀開車窗的簾子,看著車窗外露出的鄭昊那張絕美的面容,喃喃地道:「你剛才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鄭昊橫了她一眼,馬鞭一指,「我兜了個圈兒,兜回來不行啊?這路你家開的?還不讓人走了?」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二皇子您想怎麼走,就怎麼走,草民不敢置喙。」司徒盈袖皮笑肉不笑地做賠禮狀。

    「哼!下次說人的時候,至少要看清楚周圍有沒有人!」鄭昊拿著馬鞭往司徒家大車上敲了一記,順勢往車窗裡掃了一眼,瞥見沈遇樂端坐在司徒盈袖身邊,直直地看著前方,臉頰毫無血色。

    「……其實也不是大不了的事。」鄭昊見了沈遇樂這幅傷心的樣子,有些不忍,「男人逢場作戲是經常的事,過去就沒事了。」

    逢場作戲?!

    被人逢場作戲作到家裡來了,必須不能忍!

    司徒盈袖瞪了鄭昊一眼,「鄭二皇子,您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若是您真的認為不是大不了的事,為何要當著我們的面吵嚷出來?」

    鄭昊被司徒盈袖說得一窒,也瞪了她一眼,「就你嘴尖!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哈哈,二皇子惱羞成怒了!」司徒盈袖拊掌笑道,眼風飛快地往身邊的沈遇樂臉上溜了一圈。

    沈遇樂垂下長長的眼睫,蓋住她的眼睛,不讓別人窺探。

    鄭昊看得仔細,卻無計可施,只好拱手道:「我還要去煙火劉家看看要不要我去會賬,先失陪了。」

    「哎!」司徒盈袖叫住他,「鄭二皇子,你到底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

    「哈哈,我這人老是跟陸乘風那個不正經的浪蕩子廝混,當然是跟陸乘風喝花酒的時候聽他說的!」鄭昊仰頭一笑,對剛才司徒盈袖說的話依然耿耿於懷。

    鄭昊的隨從搖搖頭,暗道二皇子什麼都好,就是不肯好好說話……一邊想,一邊幫主子解釋:「兩位姑娘,是我們二皇子跟陸三公子打賭打輸了,陸三公子便說他四弟昨夜訂了很多酒席和煙火,怕是自己的私房錢都要用光了,便讓我們二皇子來幫他會賬。」

    「那就是在一起吃酒了?也沒白冤枉你。」司徒盈袖放下車窗的簾子,吩咐車伕:「走吧,回家!」

    沈遇樂跟著司徒盈袖回到司徒府大門口,都沒有進去,便上了沈家的大車,回沈相府去了。

    司徒盈袖想想不放心,命人跟了上去,一直看著沈遇樂進了沈相府角門才回來報信。

    司徒盈袖自己回了至貴堂,立時吩咐人把司徒暗香請了過來。

    司徒暗香穿著杏綾紅金牡丹緙絲琵琶扣對襟小襖,繫著淡粉色鬱金香軟綢裙子,身量雖然不高,但是卻勻稱纖細,很是動人。

    「姐姐,你找我有事?」司徒暗香笑著走了進來。

    司徒盈袖端著茶,低頭吃過,放到身邊的桌上,只這一會兒的功夫,心裡已經打了幾個轉,決定還是給司徒暗香一個機會,問問是怎麼回事,便抬頭問她:「暗香,那些酒席、煙火和僕婦,是誰送的,你知道嗎?」

    司徒暗香搖搖頭,「我真不知道。姐姐,知道是誰送的,這些很重要嗎?」

    「難道不重要?」司徒盈袖挑了挑眉,「無功不受祿。好端端地,人家怎麼會突然給你送這些東西?難道你不想知道背後的原因嗎?」

    司徒暗香笑著再次搖頭,「我沒興趣知道背後的原因,因為這些是別人自願送的,我並沒有要他送。他有什麼原因,都跟我挨不上邊。」

    司徒盈袖笑了笑,上下打量了司徒暗香一眼,意味深長地問:「妹妹難道一點都不好奇?」

    「不好奇。」司徒暗香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想司徒盈袖追究下去。

    司徒盈袖卻再一次覺察到不一樣的味道。

    絕大部分人攤上這種事,不可避免多多少少會有好奇之心,想知道是誰送的,為了什麼目的。

    而司徒暗香表示她一點都不好奇,實在是太過了。

    別說司徒暗香才剛滿十歲,就算是數十歲的大人遇到了,也會好奇的。

    還是那句話,事出反常必有妖。

    司徒暗香的反應,太違反常理了。

    「……不知道就算了。」司徒盈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你回去吧。」

    司徒暗香一怔。

    姐姐這個樣子,好生威嚴,就跟她是主子,自己是下人一樣……

    司徒暗香按捺住心頭的不適,低頭躬身道:「那我走了。」

    司徒晨磊抱著小喵繞過屋子中央半人高的屏風目不斜視地走進來,看見司徒盈袖,綻開一個舒心的微笑,「姐姐!」

    司徒盈袖笑著拉起他的手,細細地問他:「去哪裡了?瞧你這一頭汗。」

    「小喵不乖,亂跑,我去抓它回來。」司徒晨磊笑嘻嘻地道,順勢坐到司徒盈袖身邊。

    司徒暗香見姐姐和弟弟都沒有搭理自己,黯然低下頭,轉身跨過門檻,離開至貴堂,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她一路思忖,覺得陸家四少爺應該不會這麼愚蠢,鬧得眾人皆知吧?

    她不知道,這件事已經在有心人的煽動下,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京城不脛而走了。

    「你們知道嗎?昨夜司徒家的二小姐生辰,陸家的四少爺大手筆賀壽了!」

    「知道知道!是不是訂了狀元樓十桌酒席,煙火劉的貴價煙火,還有一個擅做灌湯包的僕婦?嘖嘖,真是體貼入微呢!」

    沈遇樂的大哥沈名誠聽了,對說閒話的小夥伴怒目而視:「你們胡說什麼?!」

    「哦?沈大少爺別急。你們家這二姑爺真是不錯。瞧這份體貼,以後娶了沈二小姐,肯定是琴瑟和諧啊哈哈哈哈……」

    和諧個屁!

    沈名誠忍不住啐了一口,騎著快馬回到沈相府。

    沈相府裡外院還好,內院可是已經雞飛狗跳了。

    沈遇樂趴在自己床上嗚嗚地哭,她娘陸大夫人王月珊在旁邊苦勸不止。

    「遇樂,遇樂,別哭了。這件事不過是謠傳,當不得真的。」

    「謠傳?怎麼不傳別人,偏要傳他?可見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沈遇樂抽抽噎噎地道,被王月珊扶起來擦拭眼淚。

    「娘!二妹!你們在裡面嗎?」沈名誠來不及等丫鬟通傳,自己闖到沈遇樂住的屋子的正房裡,對著通向裡屋的月洞門大聲問道。

    王月珊掀開簾子走了出來,問他:「你怎麼闖到妹妹的屋裡了?有事嗎?」

    「不是急事我也不來了。」沈名誠忙道,「娘,外面都在傳陸家的陸乘元給司徒家的二小姐下重金賀壽,娘知道這回事嗎?」

    王月珊吃了一驚,捂著嘴道:「……都知道了?!」

    大戶人家最講一個臉面。

    若是這件事還能捂著蓋著,不讓別人知曉還好。

    如果鬧得眾人皆知,那大家都別做人了。

    王月珊臉色轉為鐵青,「陸乘元那臭小子敢這樣做,陸家不給我們一個交代不行!」

    「交代什麼?要什麼交代?!」沈遇樂從屋裡掀開簾子出來,臉上滿是淚痕,「難道我們還要上門自取其辱不成?!」

    「那要怎樣?難道能白白放過那廝?!——我頭一個不服!」沈名誠懊惱地道。

    「當然不會放過他!」沈遇樂閉了閉眼,毅然道:「娘,我要退親!」

    ……

    陸家的二房大宅裡,此時雞飛狗跳的程度比沈家更甚。

    陸家二夫人臉色鐵青,剛剛從大房裡住著的老夫人那裡請過安回來,被陸家妯娌笑著問她:「……二嫂,聽說四郎花了大錢給司徒家的二小姐賀壽,你們二房以後也別哭窮了,看看你們家四郎在外面的這份大手筆,嘖嘖,真是比給我們老夫人賀壽還要上心。」

    陸二夫人一時摸不著頭腦,聽陸大夫人說了一遍之後,才如同五雷轟頂,差一點腿軟坐到地上。

    陸家妯娌見她這幅樣子,倒覺得她可憐。

    出了這種事,沈相家的親事多半就要攪黃了,她們也有些可惜。

    「你回去吧。好好問問四郎,到底是怎麼回事。若是跟他無關,被人潑髒水,咱們陸家也不是好惹的!」陸老夫人叮囑她道。

    ……

    陸乘元在外書房此時也急得團團轉,他抓住自己小廝的衣領,暴跳如雷吼道:「這件事怎麼就讓大家都知道了?!你是怎麼辦差的?!我不是讓你小心行事,不要露出行藏嗎?!」

    他只要司徒暗香一個人知道就好了,從來沒有想過要弄到這樣滿城風雨、眾人皆知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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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47:00 |只看該作者
第127章 染塵

    這種事鬧出來,對女子的影響該是多大啊!

    陸乘元急得額頭上的汗珠都冒出來了。

    他的小廝哭喪著臉,道:「四少爺,小的確實是很小心,自己都沒有出面,哪裡知道還是有人查到了?!」

    「查?誰會吃飽撐的去查這種事?!」陸乘元滿臉通紅,心裡發急,手中的拳頭越握越緊,在屋裡轉了一圈,就聽他娘親的婆子在外面拖長聲音喚他:「四少爺,四少爺,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陸乘元的臉色白了白,看了小廝一眼,撣撣袖子,不情不願地往陸二夫人住的院子去了。

    「乘元,你跟娘說,外面傳的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有人故意給你潑髒水,娘絕對饒不了他!」陸二夫人緊繃著臉坐在上首,看著陸乘元沉聲說道。

    陸乘元抿了抿唇,出口否認:「娘,當然不是真的。這事跟我無關。」

    「真的無關?」陸二夫人心裡鬆了下來,起身往前走了幾步。

    「夫人!」她派出去打聽消息的婆子回來了,急急忙忙走到陸二夫人跟前,踮起腳,湊到她耳邊道:「夫人,打聽到了,聽說是三少爺跟南鄭國的二皇子打賭,賭贏了就讓鄭二皇子去幫我們四少爺會賬,才吵嚷出來的。」

    「會賬?」陸二夫人狐疑看了那婆子一眼,「會什麼帳?」

    「狀元樓的十桌上等席面、煙火劉的貴價煙火,還有一個擅做灌湯包的灶上娘子,加起來可不便宜……」那婆子低聲說道。

    這樣一說,陸二夫人就明白了。

    她頓時怒視著自己面前無地自容的陸乘元,惱道:「……還敢撒謊!孽子,給我跪下!」

    陸乘元忙低頭跪了下來,一句話都不敢說,只在心裡將三哥陸乘風罵了個賊死。

    他早就付了帳了,要他瞎搗什麼亂?!

    雖然用光了他歷年來積攢的私房銀子,但是只要能讓那人開心笑一笑,震懾一下她家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親眷,也是值得的。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居然是被自己的三哥鬧了出來!

    鄭二皇子那人口無遮攔,別人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一傳十,十傳百,可不就傳得盡人皆知了?!

    陸乘元聽見娘親責罵自己,並不懊惱,只是後悔自己沒有瞞得更嚴實一些,若是連三哥陸乘風也瞞著,應該就沒事了吧?

    「……二夫人,沈相家有人來了。」門口響起丫鬟的通傳聲。

    陸二夫人忙急道:「快請!快請!」回頭瞪了地上跪著的陸乘元一眼,「去屋裡躲一躲,不叫你不許出來!」

    陸乘元心裡一鬆,忙起身振衣,低聲道:「娘您別急,好生跟他們說一說……」

    「我知道,還用你說?你也知道輕重,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陸二夫人搖頭,揮手讓他進到裡屋。

    沈相家來的人是沈大夫人王月珊身邊貼身服侍的婆子。

    「陸二夫人,我們大夫人說,令公子既然心有所屬,我們就不做棒打鴛鴦的惡人了,實在是高攀不起。這是令公子的庚帖。請把我們二小姐的庚帖還給我們,這門親事,就這麼算了吧。」那婆子一口氣將沈家的話說了出來。

    陸二夫人沒料到沈家開口就是要退親,心裡也有些不高興,也不去接陸乘元的那張庚帖,只是道:「哎,沈大夫人這是氣著了?其實小孩子淘氣,哪裡都有的。不過是拿銀子逗逗外面的貓兒狗兒,你們不要當真。沈家也是世家大族,怎麼看不清這一點呢?你們家二小姐才是我家四郎的良配,我喬榮藝這輩子只認沈二小姐是我的嫡長媳!」

    「陸二夫人,話別說那麼滿。我們沈家確實是世家大族,但還沒有見過這種事。更何況現在滿京城,說不定滿東元國都知道了,我們沈家可丟不起這人。我們夫人說了,幸虧只是定親,沒有成親,還能挽回。你們四公子既然對司徒家的二小姐情有獨鍾,就該去登門提親才對,做什麼一定要拖我們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下水?——陸二夫人,這不厚道。」那婆子極有氣勢,腰背挺得筆直,鄭重其事一字一句說道。

    陸二夫人被說得臉紅,但是被沈家一個婆子訓斥,又有些不甘心,半昂了頭,道:「定者,定也,既然已經定親,怎能反悔?——請恕我不敢苟同。這份庚帖,請拿回去,我們不同意退親。」

    「定了就不能反悔?只許你們家郎君在外面胡天胡地,就不許我們為自家姑娘著想?陸二夫人,剛才說您不厚道,是奴婢說錯了。您不是不厚道,您根本就是刻薄!」那婆子也惱了,一心只要收回沈遇樂的庚帖,「……我們大夫人說了,您要是不肯痛痛快快退親,我們也不怕。那就只有公堂上見了!」

    一聽要上公堂,陸二夫人就啞巴了,她嘴唇翕合著,一雙手緊緊握在一起,交纏糾結,就如同她現在的心思,錯綜複雜,解也解不開。

    在屋裡的陸乘元聽說要上公堂,一時也是大急,顧不得他娘交代過的話,在他娘親的屋裡四處搜尋了一番,找到了沈遇樂的庚帖,急忙拿著撂開月洞門的簾子,從裡屋出來,伸手將沈遇樂的庚帖遞了過去,道:「喏,給你,這是你們家小姐的庚帖。既然要退親,退就是了,何必口出惡言?」

    「惡言?」那婆子見了陸乘元,眼睛裡恨不得飛出飛刀,要往陸乘元身上扎幾個窟窿,「陸四公子,您做得出,還怕別人說幾句話?嘖嘖,真是不得了,我們家實在是高攀不起!」

    「你們不能不講理啊!都是那小狐狸精的錯!我們家四郎只是一時糊塗,他早知道悔過了,是吧,乘元?」陸二夫人見沈家要退親的架勢不是玩虛的,頓時慌了神。

    這門好親事如果真的退了,她家四郎以後還哪裡能尋到名門之女做兒媳?一時間把司徒家的二小姐恨得牙癢癢!

    「娘,您怎麼能這麼說?!」陸乘元愕然看著他娘,「這件事跟暗香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根本都不知道是我送的,人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怎麼就成了狐狸精了?」

    陸二夫人被陸乘元的話幾乎氣死,捶著胸口,惱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連暗香都叫出來了,可見你們四公子早就對人家有心思了。既如此,那我們就真的只有成人之美了。」那婆子先前還存著一線希望,希望事情不是外面傳的那樣,可是如今一看,簡直比外面傳得還要離譜!

    陸乘元一邊給他娘親順氣,一邊對那婆子怒目而視,道:「這件事,我自會向遇樂解釋,要你們這些人煽什麼風!點什麼火!一點子小事就給鬧成這樣,何必呢?」

    「小事?」那婆子氣急反笑,將沈遇樂的庚帖握得緊緊的,「原來這還是小事,那我老婆子真的不知道以後還要遇到什麼大事了。我們家姑娘從小嬌生慣養,真沒法跟令公子外面的蘭兒燕燕爭閒氣。咱們還是算了吧,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干!」說著福了一福,轉身就走,再沒有多餘的話了。

    陸乘元瞪著那婆子的背影,用手指著道:「刁奴如此霸道,這沈家實在欺人太甚!」

    他心裡只在擔心司徒暗香。

    得罪了沈家,沈家人不會把他陸乘元怎樣,但是一腔怒氣肯定要撒在沒有後台的司徒家人頭上了……

    「……這種人家的姑娘,不娶也罷。娶回來也要當祖宗供著,有什麼意思?」陸乘元扶著他娘親坐下,「娘,既然鬧成這樣,不如就給兒子定司徒家的二小姐吧。」一說起司徒暗香,陸乘元的心裡就火熱起來。

    那樣儀態萬方,風情萬種的人兒,如果將她護在羽翼之下,慢慢等她長大,一定是人間至美之事吧!

    「不行!」陸二夫人下意識反對,「司徒家只是商賈之家,怎麼配得上我們陸家的門第!」

    再說陸家大房的兒子都是定的名門之女,就他們二房的嫡長子反而定個商家之女,到時候會被大房壓得死死的,一輩子抬不起頭。

    「您也別商家商家的。」陸乘元耐心勸說陸二夫人,「這司徒家,可不是一般的商家,人家是富可敵國的皇商之家。您再想想,沈大丞相的嫡女可是嫁給了暗香的爹為原配嫡妻。暗香的姐姐,又是長興侯府世子的未婚妻。這樣的門第,放在京城哪一家都不低吧?」

    陸二夫人被陸乘元的話說得心思活絡起來,不由暗暗盤算。

    她知道這事一鬧大,沈家一退親,東元國的名門望族肯定都不會再跟陸乘元結親了。

    因為一跟他結親,就是變相打沈家的臉。

    沈家如今大爺是大丞相,後代子嗣也是人才輩出,中了舉人進士的不知有多少,實在是三侯五相裡面的頭一份。

    他們是得罪沈家而被退了親,別的人家如果再跟他們結親,那就是跟沈家結仇了……

    陸乘元又沒有好到讓別人忽視沈家的地步,因此只能另闢蹊徑了。

    這樣一想,司徒家的二小姐好像也不賴了。

    當然,司徒大小姐最好。

    沈相嫡親的外孫女,光這個身份,就足以讓她能夠跟長興侯府的世子定親。

    而司徒二小姐,好像是司徒三爺填房帶來的拖油瓶,但是聽說很得司徒三爺的歡心,比疼自己的親生子女還要疼她。

    以後她娘親張氏如果再生下兒子,這司徒家就是他們娘仨的,可能比司徒大小姐還要給力。

    陸二夫人微有些動容,她看了陸乘元一眼,「……你是真看上了司徒二小姐?」

    「千真萬確!如有半句虛言,叫我不得好死!」陸乘元見娘被他說動了,不由大喜。那份愉悅通透的心情,就如暑天飲冰水,寒天向烤爐,舒暢得不得了。

    「這樣也好。」陸二夫人歎了口氣,「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暗香怎麼會是他的「退而求其次」呢?明明是他一輩子的首選……

    陸乘元暗暗腹誹,但是不敢再惹惱娘親了。——他還等著娘親去司徒府幫他提親呢!

    ……

    司徒府裡,司徒盈袖將司徒暗香叫到至貴堂的裡屋臥房,屏退了兩人所有的丫鬟婆子,只留她們兩人在屋裡。

    「暗香,陸家四公子為何要給你送三份生辰大禮?」司徒盈袖也不繞圈子,單刀直入地問道。

    司徒暗香下意識反駁:「……怎麼會是陸四公子?姐姐,說話要講證據。這種話不能亂說的。」

    「你還知道話不能亂說?」司徒盈袖笑了笑,「可是外面都在說是陸家四公子呢。」

    「謠言也能信?姐姐,你是我姐姐,我一直把你當親姐姐,你怎麼能相信外面那些不相干的謠言,不信我的話呢?」司徒暗香說著就哭了起來。

    「真的不是他?」司徒盈袖挑了挑眉。

    「不是!」司徒暗香斬釘截鐵地回道,「如果是他,我把腦袋砍下來!」

    「哦?」司徒盈袖正要說話,就聽采芹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大小姐、二小姐,陸家來人,向二小姐提親了。老爺說讓二小姐趕緊過去。」

    司徒暗香一時愣住了。

    「呵呵,真的不是他……如果是他,我把腦袋砍下來……暗香啊暗香,話不能說得太滿啊。說嘴打嘴真是不要太快。」司徒盈袖搖搖頭,問門外的采芹,「陸家哪位公子?」

    「四公子。」

    「真的是他?那麼沈家是不是已經跟他退親了?」司徒盈袖走了出去,問站在門邊的采芹。

    采芹點點頭,「聽陸家人說了。說沈家跟他們退了親,他們知道二小姐跟他們家四少爺兩情相悅,因此過來提親……」

    「什麼?!」司徒暗香一掀簾子,也從裡屋急匆匆走了出來,「誰跟他兩情相悅?!你們不要往臉上貼金了!」

    陸家這話可不算厚道。

    說司徒暗香跟陸乘元沒有定親的時候就兩情相悅,就跟說他們「無媒苟合」差不多了,這以後就算是嫁到陸家,也是一輩子的把柄,永遠在陸家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姐姐,你要信我,我沒有跟陸四公子兩情相悅,我甚至連跟他話都沒有說過!」司徒暗香滿臉是淚,拉著司徒盈袖,「姐姐跟我來,我來回絕他們。陸四公子是遇樂表姐的未婚夫,我不會跟他定親的!」

    司徒盈袖不置一詞,任憑司徒暗香拉著她來到張氏和司徒健仁的上房。

    這件事事關沈家和沈遇樂,司徒盈袖也要看看張氏和司徒暗香的態度。

    陸家來的人是陸二夫人身邊的婆子,還有一個穿紅戴綠的官媒媒婆。

    「暗香,過來,這是陸家來提親的,你跟爹說說,願不願意嫁與陸家的四郎?」司徒健仁眉開眼笑說道。

    陸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只比沈家差一點。

    雖然是被沈家退婚了才求娶他們家的姑娘,但是不在一個牌面上,根本不好比。

    對他們司徒家,特別是司徒暗香的身份來說,已經是好得不得了了。

    陸家的婆子帶著輕視的神情打量了司徒暗香一眼,傲慢地道:「我們二夫人說了,暗香姑娘還小,還要調教。等定了親,我們二夫人會派教養嬤嬤來專門教養暗香姑娘。」

    豪門大戶家的兒媳婦,可不是只要會勾引男人就能做的。

    司徒盈袖在旁邊冷眼打量那婆子,撇了撇嘴,搖頭不語。

    司徒暗香撲通一聲跪在司徒健仁和張氏面前,大聲道:「爹、娘,我死也不要嫁到陸家!如果你們逼我,我就絞了頭髮做姑子!」說著就從袖袋裡拿出一柄銀剪刀,一下子就把自己的頭髮絞了一大縷下來。

    「暗香!」張氏驚呼,撲過去將她拉起來,拖到裡屋去了,斥責道:「不嫁就不嫁,你絞頭髮做什麼?!」

    態度如此堅決,而且是當著陸家來提親的人面前做出來,實在是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司徒盈袖眉梢輕佻,面色漸漸凝重。

    司徒暗香這個妹妹,果然不是她上一世以為的那樣天真純善,纖塵不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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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47:15 |只看該作者
第128章 過招

    司徒盈袖的唇角翹起一個譏誚的笑紋。

    仔細想來,張氏和暗香態度的變化,也是從那一夜,她從青江裡救起了小磊開始的吧?

    以前她們娘兒倆在江南司徒府的時候,並沒有這樣明顯地表露過對小磊異樣的態度。

    那時候大家都以為小磊是傻子,毫無前途可言,就連自己也對此深信不疑。

    上一世,小磊把生的希望給了她,自己沉身青江河底之後,張氏就沒有如這一世一樣轉變態度,而是對自己更好,更體貼,更關愛。

    暗香呢,其實跟這一世差不多,但因自己上一世沒了弟弟,將一腔對弟弟的姐弟之情都傾注在暗香身上,只覺得她善良、純潔、不諳世事,對自己這個姐姐更是貼心貼肺得崇敬。

    爹的態度跟上一世倒是一點都沒有變,一直都是更喜歡、更抬舉暗香。

    不過因上一世深深的愧疚,甚至覺得爹這樣做是對的,就應該對暗香更好,不應該對自己這個害得弟弟喪命青江河底的姐姐好。

    因為上一世,她完全把弟弟的死,歸咎在自己身上,對於爹加在她身上的任何不公和為難,她都甘之如飴,心裡才能好受些。

    而妹妹暗香,一直堅定地陪在她身邊。

    可以說上一世,最後能夠走出失去弟弟的抑鬱,師父的功勞占大頭,另外就是靠這個妹妹了……

    她對這個妹妹的感情本是很深厚的。

    當然,這種深厚。是不能跟對弟弟的感情比的。

    因為在她心裡,弟弟本來是第一位,暗香只是在她失去弟弟的時候的慰藉。

    如今小磊不同於上一世。完全活了過來,張氏和暗香這母女倆的態度在司徒盈袖再看起來,就和以前有明顯的不同了。

    說到底,是她自己的心態轉變了。

    這一世,她不再有致弟弟之死的心理負擔,因此能更加客觀敏銳地看待周圍的人和事。

    就算是張氏和暗香,也不再披有上一世的玫瑰色光環。

    褪下司徒盈袖自己由來已久沉重的心理負擔。她的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通透。

    張氏和暗香舉止表現中的不正常,便漸漸展現了出來。

    不管好與不好,司徒盈袖的想法都很簡單。這一世,她就是要守護弟弟平安長大,誰都不能再次威脅她弟弟的性命!

    就算她爹也不行,更別說張氏和暗香這兩個隔了一層的人……

    上房裡陸家的婆子和媒人被司徒暗香的態度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司徒健仁呵呵一笑。「那你們跟我夫人商議吧。我先告退了。」說著,腳底抹油般跑了,出二門往商院去了。

    上房裡只剩下司徒盈袖和陸家來人待在一起。

    她端坐在下首第一個位置,唇角的笑容和藹可親,剛才那一點點譏誚之意已經如同暗夜流光一樣一閃而逝,再也看不見了。

    司徒盈袖輕言細語地命人給陸家婆子和媒人換了新茶,笑道:「兩位別見笑。我這個妹妹從小就是大傢伙兒捧在手心裡長大的,脾氣任性一些也是有的。其實她很懂事。很善良,也很識大體。要說私下裡跟人私相授受這回事。真的是沒有的。你們陸家四郎做出這種事,讓我們也很難堪。」

     陸家婆子和媒人對視一眼,對司徒家的大小姐觀感又是一變。

     這氣度,這舉止,真是妥妥的大家閨秀!

     一下子就把剛才那哭著喊著還要絞頭髮的二小姐給比下去了!

     讓人錯覺她不是一個皇商家的姑娘,而是三侯五相家的嫡女……

     「……大小姐,您是厚道人,自然不懂那些彎彎繞。可是您也要細想想,若不是你們家二小姐對我們四公子有意,我們四公子會冒著得罪沈相家的危險,為你們家二小姐做到這種地步?!」陸家婆子是陸二夫人的心腹,自然對陸家的事情更瞭解。

     說起沈家,司徒盈袖不可避免地歎了口氣,悵然地道:「……可是沈家,是我的外祖家。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陸四公子如何跟我表妹定親之後,又來招惹我妹妹?你們這樣,置我們司徒家於何地呢?」

     ……

     張氏的內室裡屋裡,司徒暗香撲在張氏懷裡哭成淚人。

     她一邊哭,一邊跺腳:「不嫁不嫁我不嫁!我才不要嫁給那陸四公子!」

     張氏抱著她,輕聲問:「你真的沒有招惹陸家四公子?」

     「當然沒有!」司徒暗香嘟著嘴,從張氏懷裡抬起頭,斜了她一眼,「我對他,跟對別的人沒不同。他要有甚麼想法,是他自己想多了!娘,我總不能對他笑一笑,他就覺得我對他有意思,想嫁給他吧?!」

     「這樣啊。」張氏放了心,「你真的沒有跟陸四公子有來往吧?」她是要確定司徒暗香有沒有把柄落在陸四公子手裡。

     「絕對沒有。」司徒暗香的眼珠轉了轉,其實她也記不清了,「……我的東西縱然有落在別人那裡的,也可以推說是姊姊的東西,跟我沒有關係的。」

     再說她很多首飾頭面,甚至衣衫陳設,本來就是從司徒盈袖那裡來的。

     張氏嫁進來四五年,司徒暗香只貼著司徒盈袖叫姊姊,除了司徒健仁私下裡給司徒暗香置辦過體己以外,司徒盈袖也給了司徒暗香不少她娘沈詠潔留下來的好東西,都是有銀子都沒處買的。

     「這可不行。」張氏端然否決,「你姊姊也不是小磊那個傻子,你要推在她頭上,更加得罪沈相府和長興侯府,到時候就是你爹都護不住你。」

     司徒暗香抿了抿唇。拖長聲音道:「知道了。我沒有把柄落在別人手裡。但是如果掉了甚麼東西被人撿到就要生事,也別怪我。」

     「更加胡說了!你身邊的丫鬟婆子都是幹甚麼吃的?別說掉了甚麼重要的,就算是平時少了個汗巾子。她們都要查的。算了,你這個小糊塗,問你也問不明白,等打發陸家的這些人,把你身邊的丫鬟婆子叫來,我細問問。」張氏做事非常穩重,總是四平八穩。力求滴水不漏。

     司徒暗香點點頭,擦了眼淚,跟張氏一起往外走。

     外面的上房堂屋裡。司徒盈袖正跟陸家婆子和媒人說話。

     陸家婆子道:「我們四公子已經跟沈家二小姐退親了,您不必介懷。」

     「這樣啊?是你們陸家跟沈家退親,還是沈家跟陸家退親呢?」司徒盈袖故作不解的問道。

     她記起來,上一世的時候。表妹沈遇樂也曾經退過一次婚。就是現在這個時候。

     她記得很清楚,因為她就是在上京兩年後,才從失去弟弟的抑鬱中剛剛走出來的。

     但那個未婚夫是誰,她卻記不清了。

     因為從上京之後的頭兩年,她一直是把自己關在小佛堂裡,一心吃齋念佛,為弟弟和娘親超度祈福。

     外面有甚麼事,她都是從張氏和暗香那裡得知的。

     而且並沒有司徒暗香生辰。外人大舉送禮這回事。

     一切都是悄悄進行的。

     師父雖然陪了她半年,但是師父寡言少語。從來不東家長西家短的說人八卦是非。

     所以她上一世進京頭兩年的記憶,真是乏善可陳。

     她只記得表妹沈遇樂曾經大發雷霆,說是沈家不滿意對方的舉止,主動退了婚……

     好像就是從沈遇樂退婚以後,沈遇樂就跟司徒暗香不對付了。

     那時候,司徒盈袖只覺得是兩人性子不同。

     沈遇樂是大家小姐脾氣,對暗香這個拖油瓶不假辭色也是有的,也沒往心裡去,只注意盡可能別讓她們倆單獨待在一處,免得司徒暗香吃虧。

     後來這個只比自己小一歲的表妹一直留在家裡,跟自己一樣,過了二十歲也沒有出嫁……

     現在想來,沈遇樂上一世的退親,應該跟司徒暗香也脫不了干係吧……

     司徒盈袖這樣一問誰主動退親,陸家的婆子就尷尬了。

     不管男方女方,被退親的那一方一般來說都是過錯方。

     特別是被女方主動退親的男方,那肯定是犯了很大的過錯。

     比如他們家四公子這一次,京城裡眾所周知都是他的錯,而且沈相家退親退的大張旗鼓正大光明,根本就不給他們陸家在背後攪渾水的餘地。

     而且他們聽說剛一退親,三侯五相裡面的另外六家,馬上又派了媒人去沈家求娶沈遇樂。

     見對方眼神閃爍,支支吾吾不說話,司徒盈袖便明白了事情應該跟上一世是差不多的情形。

     不管上一世沈遇樂的未婚夫是不是陸乘元,肯定都是遇到了同樣難堪丟人的事,沈家才主動要退親的。

     「原來是沈家主動跟你們退親,你們才退而求其次,來我們司徒家求娶了。」司徒盈袖收了笑容,冷然說道,「你們當我們司徒家是甚麼人?」

     她的眸子圓大黑亮,眼角更是斜斜上挑,正色的時候不怒自威,很能唬到一些人。

     「司徒大小姐,您別生氣啊。我們家四公子雖然對不起沈二小姐,但是卻沒有對不起司徒二小姐。」陸家婆子回過神來,馬上找回場子。

     張氏跟司徒暗香正好走了出來,聞言忙道:「這話說偏了。你們對不起沈二小姐,也對不起我們家二小姐。有你們這樣上門提親的嗎?」一副咄咄逼人的氣勢,張氏雖然對陸家還是比較滿意,但是看對方這架勢,暗香進門之後日子勢必難過,因此想先打消對方的氣勢,再跟他們談條件。

     畢竟她是希望司徒暗香這輩子能平平穩穩嫁入世家豪門,不要再跟她一樣走上這條不歸路。

     陸家婆子輕蔑地翻了個白眼,用大家能聽到的聲音嘀咕道……商家填房帶來的拖油瓶。還有臉挑三揀四……」

     「你——!」張氏做出勃然大怒的樣子,表示自己很生氣,用手指著陸家婆子。整條胳膊都抖了起來。

     「太太別生氣。」司徒盈袖含笑上前,扶著張氏的胳膊走到一旁坐下,然後直起身對陸家婆子道你也別說這種話。陸二夫人讓你幫著提親,是要讓你做事,不是要你挑事。得罪了我們,就算我們是商戶之家,也不會就範。你回去吧。提親的事,以後切莫再議,我妹妹就算一輩子出家做姑子。也不會嫁給你們陸家的。」

     司徒盈袖乾脆俐落地一口氣堵死了司徒暗香嫁到陸家的路。

     張氏皺了皺眉頭,很是不虞。

     沒有了陸家,司徒暗香以後能嫁給哪個體面人家?!

     司徒暗香卻連連點頭,「就是!我寧願做姑子。也不願嫁給陸乘元!」

     「你們好好想想。我們要是把妹妹嫁給陸乘元,就是打沈家的臉。沈家是我的外家,你們說我有沒有那麼蠢,自己扇自己的嘴巴子?」司徒盈袖繼續笑盈盈地說道,還不忘往張氏和司徒暗香臉上掃了一眼。

     這兩人聽見她說句話,果然都呆滯了。

     陸家婆子也被嚇得一哆嗦!

     這司徒大小姐如何這樣犀利?!

     這番話,跟他們家二夫人說得一模一樣!

     陸二夫人就是擔心因為得罪了沈家,以後陸乘元娶不到像樣的。才退而求此次,要幫他迎娶司徒暗香!

     至於這樣做。會不會讓司徒盈袖裡外不是人,就不是他們要考慮的範疇了。

     沒想到司徒盈袖自己想明白了這一點,並且直截了當地點了出來。

     陸家婆子和媒人灰頭土臉地離開了司徒府,回陸家報信去了。

     ……

     「甚麼?暗香寧願做姑子也不願嫁我?這怎麼可能?!」陸乘元完全不信那婆子的話,「我要親自去司徒家問問!」

     「四公子,我老婆子親眼所見,這位官媒當時也在場,您不信,可以問問她……」

     那位官媒跟著點頭道正是呢,連頭髮都絞了……」

     陸乘元聽見這話,如同五雷轟頂,往後踉踉蹌蹌後退幾步,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過了許久,才抽了個空子爬起來,離開陸家,往司徒家去了。

     他的心裡窩著一團火,要親自問問司徒暗香,是不是不願嫁他。

     可是來到司徒府,門子卻不讓他進去。

     他在門口徘徊了好久,才等到司徒盈袖和司徒暗香一起出來。

     陸乘元不管不顧地迎了上去,白著臉對司徒暗香道:「暗香,你真不願意嫁我?」

     司徒暗香愣了一下,飛快地睃了司徒盈袖一眼,一幅不敢說話的樣子。

     司徒盈袖笑盈盈地道:「暗香,你看我做甚麼?那天你在陸家婆子和媒人面前賭咒發誓,又絞頭髮,可不關我的事吧?」

     司徒暗香沒想到司徒盈袖這樣犀利了,簡直一點餘地都不給她留,只好回轉頭,盈盈淚眼看著陸乘元,道:「陸四公子,我不能嫁你。」

     「為甚麼?!」

     「……你以前是沈二表姐的未婚夫,我要是嫁了你,就是得罪沈家……」司徒暗香喃喃地道,又溜了司徒盈袖一眼。

     大家都知道,司徒盈袖是沈家的嫡親外孫女。

     得罪沈家,就是得罪司徒盈袖。

     總之就是不肯親口說就是不想嫁他,非得扯犢子說些不著邊的話,讓陸乘元還能留著一絲念想。

     司徒盈袖想明白暗香的用意,在心底一曬。

     陸乘元也立即認為是司徒盈袖不許司徒暗香嫁他,馬上對司徒盈袖怒目而視:「你這個姊姊也管得太寬了吧?沈家不過是你的外家,能比自己的妹妹還要親?」

     司徒盈袖微微一笑,輕言細語地道:「陸四公子,您別急。其實我這個做姊姊的,雖然為難,但更願意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妹妹,如果你真想嫁給陸四,不用考慮我和沈家,真的。」

     「那怎麼行?!」司徒暗香急了,「姊姊,我不能為了自己,就置你於不義。我要是嫁了陸四公子,沈家肯定會遷怒於你……」

     「真的不會,妹妹。其實,有一個法子,既能讓你順利嫁給陸四公子,又能不讓沈家遷怒,就看你自己願不願意了。」司徒盈袖笑得意味深長。

     「什麼法子?!」陸乘元驚喜問道。

     司徒暗香微皺了眉頭,心裡很是不安。

     「……很簡單,暗香,你只要改回自己的本姓本名,你就跟我們司徒家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到時候你再嫁給陸四公子,就不用擔心沈家遷怒於我了。」司徒盈袖抬手撫了撫鬢角,唇邊露出一絲頑皮的微笑。

     改回凡春運這個名字?!

     司徒暗香下意識馬上反對:「不行,姐姐,我是司徒家上了族譜的人,能說改就改呢?」

     「妹妹,你年紀小,其實不懂。女子出嫁之後,就是婆家人了,娘家姓氏都不要了的。和你以後嫁給陸四公子一生的幸福相比,改回自己的本名本姓有不好呢?再說司徒家也不過是商人之家,你在我們家族譜,還不如你自己的本家凡家。」司徒盈袖淡笑著解釋,就是不許司徒暗香再指著自己繞彎子做筏子。

     不喜歡,不想嫁,當然可以。

     但是一邊心裡不想嫁,一邊嘴裡又表露出自己是被迫如此,就有些過份了。

     司徒暗香咬了咬唇,幽怨地看了司徒盈袖一眼,道:「姊姊,你不想我做你妹妹嗎?」

     「當然想。」司徒盈袖偏一偏頭,親熱地道:「你不管姓什麼,我都拿你當親妹妹。」

     司徒盈袖言笑盈盈地轉眸,眼角的餘光卻瞥見街道拐角處像是有人的樣子。

     她抬眸看去,卻見那人鮮衣怒馬,高高在上,垂眸靜靜地看著這邊。——正是久違的謝家五爺謝東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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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47:27 |只看該作者
第129章 閨譽

    他們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見過面了吧?

    司徒盈袖的目光從謝東籬面上輕輕掃過。

    她看得出來,這一年多裡,謝東籬看著明顯比以前沉穩多了。

    如果她沒有記錯,謝東籬今年剛滿二十,入仕一年半,已經是正四品的禮部侍郎。

    既是狀元,又是三侯五相的謝家出身,他的起點天生就比一般寒門士子要高很多,所以直接就越過了五品的瓶頸,做上正四品的禮部侍郎。

    這樣的人,褪去了兩年前兩人初見時候的鋒芒,如同經過歲月風霜的大樹,又如同已經在冰水裡淬過的劍鋒,火氣盡褪,只餘一片看不見底的深沉如晦。

    但是司徒盈袖覺得,他還是鄙視她的,不過這種鄙視,已經深深隱藏在他心裡,不像以前,從背影、目光中,都能看出他的鄙視之意……

    司徒盈袖朝著謝東籬的方向露出一個無聲的微笑,微微斂首行禮。

    從去年十三歲的生辰禮過後,到今年無聲無息過了十四歲生辰,整整一年多過去了,她跟謝東籬再也沒有見過面。

    司徒盈袖一怔,又覺得好笑。

    她居然記得這樣清楚記得兩人見面的情形,大概是這位謝五爺先前給她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了……

    當初的幾次相遇,他們倆總是會出狀況。

    不是她「撲倒」他,就是他「推倒」她……

    這樣奇特的際遇,不管換誰身上想忘記都難。

    司徒盈袖這樣一想,又釋然了。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默默地交匯,繼而各自別開頭。

    司徒盈袖腦子裡轉了這麼多有關謝東籬的事,其實也只不過只有一瞬間。

    謝東籬縱馬走了過來,在馬上對司徒盈袖微微躬身,算是還禮。

    司徒暗香眼角的餘光一直瞥著司徒盈袖,對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

    謝東籬騎馬走了過來,司徒暗香也看見了,忙對他綻開一個誘人的微笑,也跟著屈膝行禮。

    陸乘元背對著大街的方向站著,並沒有看見身後的謝東籬,他聽司徒盈袖說,就算司徒暗香回歸本名本姓,她也拿她當親妹妹,頓時又揚起希望,看著司徒暗香急切地道:「……暗香,那你趕緊改回本名本字吧。我馬上跟我娘說,讓媒婆再來提親。」

    司徒暗香從謝東籬身上收回目光,又在陸乘元身上打了個轉。

    如果沒有突然出現的謝東籬做對比,司徒暗香覺得陸乘元也算是世家公子裡面的上上選,被這樣的人求娶,她雖然不喜歡他,但是內心深處還是有幾分高興和得意的。

    但是有了謝東籬珠玉在前,這陸乘元就顯得忒粗糙了。

    司徒暗香對陸乘元的觀感霎時一落千丈。

    她面色微慍,覺得這陸乘元真是太不識抬舉,沒有見識了。

    她要改回凡春運的本名,她的身份地位還不一落千丈?

    司徒家再是皇商,也是東元國排名第一的皇商。

    凡家有什麼?

    貧窮的農戶,家裡還有一大堆窮親戚……

    司徒暗香沒有說話,默默地垂下頭,露出雪白細長的後頸。

    陸乘元滿懷希望地道:「……暗香,你等著,我一定會再次提親的。」

    司徒盈袖笑盈盈地看了司徒暗香一眼,催促她道:「暗香,人家陸四公子等著你答覆呢,快答應了,咱們家就要辦另一樁喜事了。」

    司徒暗香想逃避都不行,只好有些無奈地道:「姐姐,你知道我更寧願做你的妹妹……」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改回本名本姓,因為她想做司徒盈袖的妹妹,多過想嫁給陸乘元。

    司徒盈袖裝聽不懂司徒暗香的意思,笑著道:「你如果願意改回本名本姓,那就是願意嫁給陸乘元了。如果不願意改回本名本姓,那就是不願意嫁給陸乘元了,是吧?」直接將改姓和嫁陸乘元結合起來,司徒暗香不管怎麼說都繞不過去了。

    司徒暗香果然心下大急,忍不住嗔了司徒盈袖一眼,咬牙道:「姐姐,改姓和嫁人有什麼關係?不要把二者聯繫起來吧?」

    「當然有關係了。你如果改姓,沈家就不會遷怒於我們司徒家,這有什麼不好理解的?妹妹你一向聰慧通透,怎麼就鑽了牛角尖呢?你不想改姓,又想嫁給陸家,總是不成的。甘蔗還沒有兩頭甜呢……」

    「誰願意嫁給陸家了?!姐姐你老這麼說,可是要毀我閨譽?!」司徒暗香眼看謝東籬翻身下馬,往她們這邊走了過來,忙出聲阻止司徒盈袖繼續說下去。

    「毀你閨譽?暗香,你這樣說未免太不厚道了……姐姐為了你的事,真是操碎了心,卻被你這樣說……」司徒盈袖也看見謝東籬走過來了,忙眨了眨眼,一串晶瑩的淚珠已經流了出來。

    哭得比司徒暗香還快……

    司徒暗香怔了怔。

    就這一眨眼一愣神的功夫,謝東籬已經走到她們跟前。

    司徒暗香忙迎了上去,擋在司徒盈袖身前,笑著道:「謝侍郎貴足踏賤地,我們家蓬蓽生輝。」

    謝東籬伸出手中的馬鞭,將司徒暗香往旁邊一推,「麻煩讓讓。」

    司徒暗香頓時鬧了個大紅臉,當著陸乘元和司徒盈袖的面,她的臉上有些過不去了,嘴唇翕合著,也跟著流下眼淚,比司徒盈袖還要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陸乘元看得心都要被揉碎了,忙掏出自己的帕子給司徒暗香拭淚。

    司徒暗香白了他一眼,扭頭道:「我自有帕子,不用你好心。」

    那邊謝東籬已經目不斜視地看著司徒盈袖,冷然道:「別人男婚女嫁,願不願意,與你什麼相干?還不回去?」

    一見面就是訓斥,真當他自己是長輩了……

    司徒盈袖忍不住在心裡扮了個鬼臉,面上還是含淚點頭,「謝侍郎說得是,我這就回去。」

    「走吧。大丞相正好有話托我帶給你爹。」謝東籬又上前一步,自顧自從司徒府角門進去了。

    司徒盈袖忙對陸乘元福了一福,有些急促地道:「陸四公子,暗香,你們慢慢聊。暗香,你若是想嫁陸四公子,改名就可以嫁。不然你自己不願意嫁,可別再推我頭上。我已經為你背了不少黑鍋了,這口黑鍋,我可再也背不起了……」說著,拂袖轉身,也跟著謝東籬進去了。

    司徒暗香眼睜睜看著司徒盈袖和謝東籬的背影消失在角門裡曲徑通幽的小路拐角處,心裡很是著急。

    她抬眸掃了陸乘元一眼,收了笑容,正色道:「陸四公子,你聽見了,你這樣做,讓我很為難。我的閨譽因為你的孟浪,已經毀得乾乾淨淨,以後還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再說我姐姐就是嘴上這麼說,如果我真改名嫁給你,她會恨我一輩子……」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這樣陸乘元心裡應該不會怪她吧?

    陸乘元卻不是傻子。

    司徒暗香幾番推托,特別是在她姐姐司徒盈袖明確表示只要改回本名就可以嫁的情況下,還一味拿她姐姐的外家說事,她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她是真的不想嫁他……

    陸乘元一顆心沉了下來。

    他失望地看了司徒暗香一眼,道:「是我考慮不周,讓你閨譽蒙塵。我會想法彌補。如果你實在不想嫁,可以明說,不要推三阻四……」一句話沒有說完,已經帶了幾分哽咽之意。

    司徒暗香卻再也沒有耐心跟陸乘元耗了,她特別想跟著姐姐進去……

    「如果這麼想能讓陸四公子好受些,陸四公子就當我司徒暗香是這種人吧。」司徒暗香胡亂點點頭,拎著裙子轉身進去了。

    她今天本來是要和司徒盈袖一起去鋪子裡看新貨,這時候已經完全沒有心情了。

    前面謝東籬和司徒盈袖已經走了好遠,從一前一後,變作並肩而行。

    司徒暗香腳步輕靈,如同貓兒一樣落地無聲,跟在司徒盈袖和謝東籬身後。

    只聽謝東籬正跟司徒盈袖說話:「……你外祖父病了,走不開,托我來看看你。」頓了頓,又問:「……你近來可好?」

    只這最後一句話,聽在司徒暗香耳朵裡,居然有蕩氣迴腸之感。

    他的聲音醇厚低沉,又不是低到聽不見,帶著溫潤蘊藉,耳朵聽了會酥酥發癢,極是動聽。

    司徒暗香聽得傻了。

    沒想到在人前總是高高在上,傲慢冷然的謝東籬,在人後居然還有這樣體貼關愛、放下身段的時候……

    司徒暗香的眼神往司徒盈袖身上一掠而過,不可避免想起了姐姐的未婚夫慕容長青,唇角的笑容不免越來越大。

    司徒盈袖聽著謝東籬放軟的聲氣,也有幾分驚訝,不過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是被他前面說的第一句話吸引了,「我外祖父病了?我怎麼不知道?不行,我得去看看他。」司徒盈袖停下腳步,「我叫個婆子來陪謝侍郎去見我爹,我要失陪了。」

    她想馬上就去沈相府探望外祖父,同時也看看剛剛退親的表妹沈遇樂。

    謝東籬也停下腳步,眼神定定地看著司徒盈袖,眼底的神色高深莫測。

    剛才他在角門前說沈大丞相有話托他帶給司徒健仁,純粹是托辭,這小姑娘難道聽不出來?還是故意裝糊塗?

    司徒暗香回過神,忙拎著裙子快步上前,揚聲道:「……姐姐,你快去探望外祖父。這裡有我呢。」柔柔的眼波看向謝東籬,「謝侍郎,這邊請,我帶你去看我爹。」

    謝東籬往旁邊讓了一步,沒有理會司徒暗香,已經換了一種語氣,對司徒盈袖冷冰冰地道:「病人需要靜養,你不用現在去。我的話帶到了,告辭。」說著拱了拱手,拂袖而去。

    他穿著月白色天馬箭袖,配燕尾藍束腰底袍,如朗朗青天一樣通透,又如夜光下的大海一樣深沉。

    司徒盈袖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吩咐自己的丫鬟道:「備上等禮,給沈相府送去,我要向外祖母問安,同時問問外祖父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東籬不讓她去沈相府探望外祖父,她去探望外祖母總可以吧?

    司徒暗香好奇地問:「姐姐,謝侍郎帶了什麼話?」

    「不關你的事。女兒家應該貞靜持重,少言寡語。」司徒盈袖一本正經說道,其實是覺得司徒暗香太多話了。

    以前覺得這樣是天真活潑,毫無心機,現在卻發現原來是在不斷地套她的話……

    司徒暗香被司徒盈袖說得眼淚汪汪,卻沒有看見司徒盈袖如同往常一樣過來給她拭淚,溫言哄她,而是徑直往二門上的方向去了。

    司徒暗香一個人孤零零落在後面,前面是司徒盈袖馬上就要進二門的背影,後面的小路上,謝東籬已經不見了蹤影,想是已經出去了。

    外面的角門邊上,那煩人的陸乘元不知道走了沒有。

    思前想後,她越發覺得委屈,拿帕子捂了臉,抽泣著往司徒健仁所在的商院方向去了。

    「……爹,外祖父病了。剛才謝侍郎說外祖父有話帶給您,說給姐姐聽了就走了。」司徒暗香來到司徒健仁在商院的書房,手捧著剛上的香茶哽咽說道。

    「暗香別哭,誰欺侮你了?說與爹聽,爹一定不放過他!」司徒健仁笑著勸她。

    司徒暗香抿嘴笑了笑,搖頭道:「有爹護著我,誰敢欺侮我?剛才是砂子落到眼睛裡,我揉了揉才發紅的。」說著又催促司徒健仁,「爹,不知道外祖父給您帶什麼話?」

    司徒健仁卻一點都不在意沈大丞相給他帶什麼話。

    沈大丞相雖然是他的岳父,但是他很怕他,總是覺得沈相的眼神裡有著洞察一切的明察秋毫,好像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他,一想就雙腿戰戰,根本站不穩。

    對於這個岳父,司徒健仁向來是能躲就躲。

    「管他什麼話,橫豎你姐姐知道了,會跟我說的。」司徒健仁笑嘻嘻地道,招手又讓人給司徒暗香上了幾盤精緻的點心。

    司徒暗香每樣嘗了一塊,雖然沒有她娘親做得好吃,但是在東元國,也是最上等的。

    「爹的點心每次都偏了我。」司徒暗香笑顏如花,「不如我給姐姐和弟弟帶進去吃吧?」

    司徒健仁笑道:「他們有的是吃的。一點點心都要想著姐姐弟弟,暗香你真是心善啊。」

    「我們是姐妹兄弟,借花獻佛帶點點心而已,爹就不要再誇我了。」司徒暗香拽著司徒健仁的袖子撒嬌。

    「好好好!」司徒健仁被司徒暗香的小女兒情態逗得哈哈大笑,隨手拿起一塊玉珮塞到司徒暗香手裡,「拿去玩吧。爹要跟呂大掌櫃議事了。」

    司徒暗香乖巧地應了聲是,轉身出去了。

    回到內院,司徒暗香見了張氏,剛要說話,張氏已經厲喝一聲:「跪下!」

    司徒暗香嚇得腿一軟,就在張氏面前跪下了,戰戰兢兢地問:「娘,怎麼了?您為什麼要我跪下?」

    她沒有做錯事啊!

    「還敢頂嘴?」張氏面罩寒霜,語氣淒厲,「你在外門上都說了些什麼話?為什麼不想嫁給陸乘元?!」

    司徒暗香猛地抬頭,「娘知道了?」

    他們剛剛在角門前說的那些話,娘這麼快就知道了?

    張氏掌管司徒三房多年,又得司徒健仁歡心,這司徒府裡裡外外的下人早就被她換過一茬了。

    大門邊上幾句不避人的閒話,她要打聽還是很容易的。

    司徒暗香對陸乘元說的話,完全是絕了嫁進去的路。

    張氏怎能不怒?!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把我當傻子吧!」張氏手拿戒尺,「把手伸出來!」

    司徒暗香委委屈屈地伸出手,「娘,我真不想嫁給陸乘元……」

    啪!啪!啪!

    張氏不容分說,先抽了司徒暗香三下,將她的手掌心打得紅腫。

    「不想嫁?那你想嫁誰?陸乘元這樣做,東元國的世家豪門還有誰願意娶你?!」張氏痛心疾首地道。

    司徒暗香卻昂了頭,不甘地道:「陸家算什麼東西?娘,您不會和那些愚夫愚婦一樣,把塊瓦礫當珍珠吧?」

    張氏被她氣得笑了,「陸家不算什麼東西?你的眼光還真高!也不掂量自己的份量,再高的門第,你嫁得進去嗎?」

    「娘,我不知道自己要嫁誰,但是陸乘元,我是瞧不上的。」司徒暗香嘴硬說道。

    張氏怔怔地看著她這幅模樣,像是看見了自己這麼大的時候,在大人面前也是這樣倔強地道:「……我是瞧不上的。」

    但是瞧不上又怎樣呢?

    最後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張氏長歎一聲,將司徒暗香從地上拉起來,給她的手掌心上藥,低聲道:「好,既然你不想嫁陸乘元,就算了。但是我看你這個樣子,是要好好調教調教,不然的話,還會給我們娘兒倆招禍。」

    她本來想保持女兒的天真純善,但是沒有手段還是不行的。

    是時候要教教她了……

    ……

    司徒盈袖回到至貴堂,一邊跟司徒晨磊唸書玩耍,一邊心不在焉地等著婆子備好表禮。

    很快東西都備齊了,司徒盈袖便帶著司徒晨磊一起往二門上去了。

    他們姐弟倆坐著大車來到沈相府門口,見那裡人山人海,停了很多的大車和轎子。

    難道都是來探病的?

    司徒盈袖有些納罕,低聲命人去角門上敲門,等著人來領他們姐弟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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