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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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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49: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140章 還債

    「暗香,來,從今天起,每天到娘房裡兩個時辰,娘教你女紅、廚藝和算術。」張氏將司徒暗香叫到自己房裡,打算開始教她需要的技能。

    女紅、廚藝和算術當然只是幌子,這些東西司徒暗香早就會了,而且比張氏只強不弱。

    張氏要教她的,當然另有玄機。

    司徒暗香眼前一亮,只覺得面前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

    皇宮裡,皇后齊雪筠看著那份從大理寺丞家裡抄出來的手諭,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正是皇后齊雪筠的親筆字跡!

    這句話本身沒有什麼錯,而且還能為皇后齊雪筠避開嫌疑。

    但問題是,齊雪筠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寫過這樣的手諭!

    但是這張手諭上的字跡,卻完全沒有偽造的痕跡。

    就連她自己看了,都以為是自己親手寫的!

    齊雪筠瞇起水樣雙眸,心裡浮起一絲陰影。

    對方陣營裡確實有能人啊……

    偽造筆跡簡直到了爐火純青、以假亂真的地步,實在是太可怕了……

    這人到底是誰?!

    如果不是這份手諭,齊雪筠明白,司徒府和魯伯爵府的案子,絕對不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看來,他們是中了別人的反間計了。

    ……

    過了六月,東元國京城的天氣漸漸炎熱。

    整個司徒府籠罩在深深淺淺的層層綠蔭當中。

    後院蟬鳴陣陣,夾雜著從海面吹來的涼爽海風,比別處要清涼許多。

    司徒盈袖帶著司徒晨磊坐在至貴堂後院的葡萄架下,地上鋪著厚厚的墊子,司徒晨磊坐在墊子上,手裡拿著九連環唸唸有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小喵一動不動趴在他身邊,一雙豎直的貓眼警惕地看著四周,就連司徒盈袖起身行走,它都會絲絲叫兩聲,表示自己看著呢!

    自從上一次司徒晨磊被魯大貴嚇得病情嚴重之後,小喵就對司徒晨磊寸步不離了。

    以前它還會自己跑出去幾個時辰,如今是跟著司徒晨磊亦步亦趨。

    司徒盈袖坐在葡萄架下小石桌旁邊的石凳上,手裡捧著一本佛經,慢條斯理地給司徒晨磊念著。

    她不奢望司徒晨磊能聽懂,但是佛經裡有著安撫人心的奇異力量,她希望這樣的佛經,能夠安撫司徒晨磊受到嚴重創傷的心靈。

    「大小姐,沈二小姐來了。」採桑走下後廊的台階,站在司徒盈袖身邊輕聲說道。

    司徒盈袖停了念誦,放下佛經,起身伸了個懶腰,透過繁複的葡萄架子,她看著不遠處的藍天白雲、海天一線,對司徒晨磊笑著說:「小磊,你二表姐來了。」

    司徒晨磊沒有抬頭,也沒有任何表示,埋頭撥弄著自己手中的九連環。

    他的世界,似乎只有這一個九連環。

    司徒盈袖知道,他已經把手中的九連環拆了裝、裝了拆很多次了,依舊樂此不疲。

    司徒盈袖笑著搖搖頭,轉身剛走上後廊的台階,就見沈遇樂撂開後門的簾子走了出來。

    「表姐,小磊好些了嗎?」沈遇樂每次來見她,都是這樣開頭的。

    不僅司徒盈袖著急,沈家的每個人也都關注著司徒晨磊的狀況。

    「好多了。」司徒盈袖每次都這樣回答。

    但是這個「好多了」,也只局限於司徒晨磊的身體狀況。

    他依然不能認人,連司徒盈袖都不認得。

    以前還會叫「姐姐」,現在一句完整的話都不能說了。

    沈遇樂探頭看了看依然坐在葡萄架下的司徒晨磊,知道並沒有好轉,搖搖頭,和司徒盈袖手拉手回到葡萄架下坐定。

    采芹用碧綠色的大葉翡翠托盤送了兩杯清茶,還有兩份糕點下來,擺在葡萄架下的小石桌上。

    沈遇樂捧著茶杯在手中轉了一圈,並不喝,出了一回神,低聲道:「盈袖,你知道嗎?陛下點了慕容長青為主將,過兩天就要帶兵去北面換防了。」

    司徒盈袖一怔,「不知道呢。」

    這些日子她全副身心都撲在小磊身上,沒有功夫管外面的事。

    「那兩人也沒有跟你說過?」沈遇樂往張氏和司徒暗香住的方向努努嘴。

    司徒盈袖笑了笑,「她們很少過來了。」

    據說張氏覺得司徒暗香性子跳脫,很是不滿,正把她拘在自己院子裡,要親自教養她。

    對司徒盈袖這邊,則母慈女孝的戲碼不再上演了,司徒盈袖倒覺得輕鬆許多。

    她爹司徒健仁打贏了跟魯伯爵府的官司,更加志得意滿。

    如今聽說日日苦做,天天吃補藥,一心要跟張氏再生個兒子……

    「其實這樣也好,不用天天笑得臉都僵了。」沈遇樂撇了撇嘴,「我娘讓我提醒你一聲,記得過兩天去京城外的十里亭去送一送慕容長青。等他回來,你們就該商議成親的事了。」

    明年司徒盈袖及笄之後,就要嫁人了。

    司徒盈袖看著司徒晨磊的樣兒,默然半晌,道:「……我不想這麼早嫁人。」

    她一旦出嫁了,小磊就只有一個人了。

    司徒健仁還活著,小磊不是孤兒,所以不能跟她一起去長興侯府。

    而把小磊一個人留在這司徒府,司徒盈袖簡直想都不敢想。

    「不嫁?」沈遇樂忙推推她的胳膊,「你別傻了。你不嫁怎麼辦?一輩子做老姑娘?小磊是男孩子,你也不能一直陪在他身邊啊!」

    「我是不能陪他一輩子,但是小磊如今的情形,你讓我怎麼能放心一個人出嫁?還有,我只想等小磊恢復了,滿十五歲成年之後,我再出嫁。這個要求,不算過吧?」這個念頭,已經在司徒盈袖心裡縈繞很久。

    她今年十四歲,小磊十歲。

    五年後,她十九歲,小磊十五歲,到時候再出嫁也不遲。

    「小磊滿十五歲?那時候慕容長青都二十二歲了!你不是說笑吧!」沈遇樂瞪大眼睛,想讓司徒盈袖看清事實,「慕容長青已經十七歲了,再等你五年,他就二十二了!」

    東元國男子十五歲就可以娶妻,十二歲房裡就可以有通房。

    到二十二歲都沒有過女人的男子,在這個世上存在嗎?

    沈遇樂不覺得慕容長青能幹乾淨淨等司徒盈袖到二十二歲。

    司徒盈袖抿了抿唇,「他可以先納妾,我不介意的。」

    如今對她來說,自己的終身幸福,遠遠沒有小磊平安長大重要。

    她這一世,本就是給小磊還債來的。

    她的上一世,也沒有嫁人,所以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先納妾?你真願意?」沈遇樂急了,「你怎麼能這樣呢?你弟弟是很重要,但是你自己呢?!」

    司徒盈袖垂下眼眸,輕輕吹了吹茶杯裡裊裊升起來的熱氣,「我真不介意。你可能不明白,但是在我心裡,我真是覺得弟弟更重要。」

    「唉,你真是個死心眼兒。」沈遇樂撫了撫額,「算了,我回去問問我娘,看看她有什麼主意。還是應該給小磊尋個名醫瞧瞧,不能讓他耽誤你。」

    沈遇樂又跟司徒盈袖說了會兒閒話,才起身告辭離去。

    她從司徒府的角門出來的時候,迎面看見一個身穿青衫的男子站在角門旁邊的木樨樹下。

    那男子長相俊逸,只眉頭緊緊皺著,似乎有心事鬱結。——正是被沈遇樂退了親的陸乘元。

    沈遇樂垂下眼眸,從他面前悄然走過,並沒有說話。

    陸乘元見沈遇樂出來,也往後退了一步,明顯不是在等她。

    沈遇樂扶著丫鬟的手上了沈家的大車,拂下車簾的時候,她看見司徒家的大車也回來了,從大車上下來一個身穿綠羅裙的美貌小姑娘。

    正是司徒暗香從外面回來了。

    司徒暗香抬頭看見陸乘元站在角門旁,怔了怔,淚水立刻盈滿雙眸。

    她朝陸乘元露出一個淒然的微笑,仰頭從他身邊走過,往角門裡去了。

    「暗香!」陸乘元被那帶著淚意的微笑震撼不已,忙出聲喚她。

    司徒暗香卻沒有回頭,很快走遠了。

    陸乘元呆呆地站在那裡,眼前儘是司徒暗香淚意婆娑的雙眸。

    過了這麼久,他依然忘不了她。

    張氏從大車裡下來,將一切看在眼裡。

    她走到陸乘元身邊,和藹地道:「陸四公子,您請回吧。我們暗香福薄,當不起您的厚意。」

    陸乘元用袖子抹了一把淚,喃喃地道:「司徒伯母,我知道我對不起暗香。今日來,是來辭行的。」

    「辭行?」

    「我已經入了軍籍。不日就要跟大軍開拔,去北面換防了。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會回來。我只是來向暗香說句對不起……」陸乘元說完,轉身離去。

    張氏看著陸乘元的背影,眼神越發幽深。

    陸乘元回到自己家,跪在他娘親陸二夫人面前磕了三個響頭,「娘,兒子不孝,給爹娘祖宗丟人了。這一次,兒子跟隨大軍出征,只望能立下戰功,也好洗刷兒子給陸家帶來的恥辱。」

    陸二夫人哇地一聲哭出來,抱著他的頭,「兒」一聲,「肉」一聲,哭得肝腸寸斷,「你怎麼想不開要去從軍啊?我們陸家是五相之家,你已經中了舉,以後再中進士,怎麼著也比從軍強啊!」

    陸乘元哽咽著道:「娘,得罪了沈相府,我已經無法再做文官了。走武將之路,還有個出路。不然就只有一輩子為陸家打理庶務了。」

    「你這孩子!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那司徒暗香有什麼好!你就為了她連家都不要了!」陸二夫人轉而想到罪魁禍首司徒暗香,又恨鐵不成鋼地拍打陸乘元的後背。

    陸乘元一聲不吭,任憑他娘陸二夫人拍打。

    好不容易從陸二夫人房裡出來,陸乘元不想回自己的屋子,轉身又出去外面的酒樓吃酒。

    他從小就沒有受過軍事上的訓練,轉而從軍,也不是不害怕的。

    但是他別無他途了。

    天色漸黑,陸乘元醉醺醺從酒樓裡走出來。

    看了看天邊的星辰,陸乘元不受控制地又往司徒府的方向去了。

    他費盡心機賄賂了司徒府的門子,幫他傳話給司徒暗香,要在臨走的時候見她一面,跟她說幾句心裡話。

    司徒暗香不願嫁他,他困惑過,難過過,但是臨到最後,他還是選擇原諒她。

    他現在只想再看她一眼,說幾句話,僅此而已。

    到了出征的前一天,陸乘元來到跟司徒暗香約定的大慈悲寺禪房後院等候著她。

    不過他沒有等來司徒暗香,等來的是一個陌生的中年婦人。

    「請問您是……?」陸乘元很是疑惑地問道,忍不住翹腳往她身後看去。

    那中年婦人搖搖頭,低聲道:「陸四公子,我們家二小姐沒有來。」頓了頓,她又道:「你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們家二小姐?你已經毀了她一輩子了……」

    原來是司徒家的僕婦。

    陸乘元抿了抿唇,搖頭道:「我可以娶暗香的,可是她不願嫁給我……」

    「少年人,不是說娶她,就能彌補你所有過錯的。」那中年婦人歎了口氣,飛快地睃了陸乘元一眼,「陸四公子,你是真心悔過嗎?」

    「當然。」陸乘元忙不迭地道,「如果你們家能把暗香嫁給我,就知道我是不是說真心話了。」

    「我們家二小姐才十歲,還不到說親嫁人的時候。」中年婦人沉吟道,「如果陸四公子對我們家二小姐是真心,我希望你能為她做最後一件事。」

    「什麼事?只要您說,我一定做到!」陸乘元心裡一喜,拍著胸口說道。

    那中年婦人輕歎一聲,面上的神情十分悵然。

    雖然她不是絕色美人,但是那歎息聲卻如有蠱惑力一般。

    陸乘元眼神發直,著魔般問:「我有什麼能為暗香做的?」

    「……當初那件事,我們都知道陸四公子其實是一番好意,是要給我們家二小姐撐腰。但我們家大小姐深恨我家夫人嫁給我家老爺,佔了她娘的位置,對二小姐也是面子情。不瞞您說,大小姐其實臉酸辛硬,不是善茬。」那中年婦人將當初的情形娓娓道來,「這件事最後鬧出來,其實怪不了你三哥陸三公子,也怪不了鄭二皇子,全是大小姐在背後推波助瀾的。她那時候要不是去狀元樓查詢是誰給二小姐送的席面,你的事,也不會鬧得眾人皆知,以至於連沈相府的好親事都給弄沒了。」

    陸乘元如同被當頭一棒,敲得眼冒金星。

    「真是司徒盈袖?!」他怎麼也沒想到,將這件事公諸於眾的,居然是司徒暗香奉為親姐姐的司徒盈袖!

    「暗香一定很難過吧?我知道她很敬重她姐姐的……」陸乘元喃喃說道,對司徒暗香更加憐惜。

    而且當初的事,確實不是司徒暗香主動,而是他自己一心要給司徒暗香撐腰。

    最後鬧到那般滿城風雨的地步,他不是不懊惱的。

    只是他那時候以為是他三哥陸乘風和鄭二皇子無意中鬧出來的,無法、也不敢恨這兩人。

    現在知道司徒盈袖才是幕後黑手,他的恨意一時無法遏制,連五官都扭曲了。

    「……二小姐當然難過,但是她一向純善,只會打落牙齒和血吞。如今在家裡天天謹言慎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把一切錯都攬在自己身上。說實話,我看了很心疼。」那中年婦人用帕子印了印眼角。

    「真的是司徒盈袖把這件事捅出來的?!」陸乘元的拳頭握得咯咯直響,咬牙切齒地道。

    「陸四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去狀元樓問問,當日有沒有個丫鬟特意來查詢過是誰給司徒府送酒席的。那丫鬟不是別人,就是大小姐身邊的大丫鬟。」中年婦人的聲音冷靜說道,沒有放過陸乘元一絲一毫情緒的變化。

    這女人說得有名有姓,還讓他去狀元樓查詢,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陸乘元面色黑沉,「我當然要去問的。你們希望我為暗香做什麼事?您儘管開口。」

    「沒有別的。我只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中年婦人一字一句地道,「大小姐毀了二小姐,我是看著二小姐長大的,我只想惡有惡報!」

    「惡有惡報?」陸乘元愕然,「您是想……」

    那中年婦人朝他招招手。

    陸乘元忙湊頭過去。

    那中年婦人在他耳邊輕聲道:「後日公子就要出征了。大小姐會去城外十里亭送別她的未婚夫。我只希望,到時候陸四公子能說這句話……」說著,在他耳邊低聲囑咐一番。

    陸乘元聽得額頭的汗珠涔涔而下,他閉了閉眼,「我會考慮。」

    如果他這番話說出來,司徒盈袖的名聲大概也不保了。

    不過他想到司徒盈袖對暗香做的事,又覺得這是她的報應……

    第二天,陸乘元去了狀元樓,找掌櫃詢問當初他給司徒府送酒席的時候,有沒有人來狀元樓打聽過到底是誰送的酒席。

    當日的事鬧得那樣大,狀元樓的掌櫃對此記憶猶新,聞言不加思索地道:「有,確實有人來問過。是個豪門丫鬟的樣兒,聽說好像是司徒府的……」

    跟那中年婦人說的話全對上了。

    陸乘元想到暗香被毀的名聲,眼神黯了黯。

    是他欠她的,就讓他幫她還債吧。

    ……

    司徒府的後門,一個中年婦人拎著菜藍走了進來。

    她在司徒府內院七彎八拐,很快就走得不見蹤影。

    最後走進了張氏和司徒健仁住的正院。

    「夫人,一切都辦妥了。」那中年婦人低聲回道。

    張氏點點頭,將一個荷包賞給她,「做得好,下去吧。」

    這中年婦人是她身邊的婆子,也是從北齊來的,是他們的人。

    「暗香,你好久沒有去看過姐姐和弟弟了,也當去看看了,記得幫你姐姐盤算一下明日穿什麼衣裳。」張氏將司徒暗香叫進來,「還有這一碟子冬瓜糖蒸芋頭粉糕,是小廚房新做的,給你姐姐和弟弟送去吧。」

    司徒暗香會意,親自拎了食盒,去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住的至貴堂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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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50:08 |只看該作者
第141章 奇謀

    「姐姐,這是小廚房剛做的冬瓜糖蒸芋頭粉糕。小磊以前最愛吃芋頭粉糕,這次可以吃個夠了。」司徒暗香笑瞇瞇地拎著食盒走進至貴堂,跟往日沒有什麼不妥,似乎跟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的隔閡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伸手不打笑臉人。

    司徒盈袖隔世重生,更加不會喜怒形於色。

    她淡笑著頷首,命丫鬟從司徒暗香手裡接過食盒,「勞煩了。坐。」

    司徒暗香眼神閃了閃,走到司徒晨磊身邊看了看,見他還是一臉無動於衷地對著牆角坐著,手裡撥弄著九連環,回首掩袖笑道:「姐姐,小磊的九連環玩得越來越好了,真是聰明呢!我就不行,看著那東西就眼暈,更別說解開了。」

    「呵呵,你一向腦子不好使,也不奇怪。」司徒盈袖索性順著司徒暗香的話說,也不給她留餘地。

    「我向來是笨人,還是姐姐明白我。」司徒暗香不以為忤,言笑盈盈地站起來,坐到司徒盈袖下首的位置,手裡搖著玉白色繡貓兒撲蝶雙面繡的鮫綃團扇,逕直問道:「姐姐,明日慕容大哥就要帶大軍去北面換防,姐姐是不是要去送送他?」

    「自然是要去的。」司徒盈袖點點頭,不去是不行的。

    「那就好。娘讓我提醒姐姐一聲,一定要去,不然長興侯夫人會不高興的。」司徒暗香笑著說了一句,「姐姐,你打算穿什麼衣衫?說出來妹妹幫你參詳參詳。姐姐生得花容月貌,卻每天素衣淡飾,這樣去送行,可是不吉利呢……」

    司徒盈袖看了她一眼,心下琢磨開來。

    這些日子,司徒暗香幾乎已經絕跡至貴堂了,今日卻巴巴地拎著食盒跑來說話,還關心她明日穿什麼衣衫,真是有意思……

    司徒盈袖笑了笑,故意道:「送行當然不能穿素衣。我打算穿那件淺酡紅梅花穿雪緙絲緗裙,配煙霞色牡丹錦短襦,應該不錯吧?」

    其實她穿什麼衣衫出門,根本是瞞不住的,司徒盈袖也沒想過在這方面隱瞞,但她也不會老老實實說實話的。

    「好看!這樣穿肯定好看!慕容大哥的眼睛肯定要長在姐姐身上了……」司徒暗香拊掌讚好,還提議:「不如戴那幅紅寶頭面,很配煙霞色牡丹錦短襦呢!」

    「妹妹既然說好,那就好吧。」司徒盈袖笑了笑,「明日我試試這樣穿戴。」如果不好,就換掉。

    司徒暗香滿意地點點頭,「那姐姐記得戴上霧靄紫的幕離。出去送行,那裡人煙混雜,可不能讓別人瞧見我們司徒府大小姐的美貌容顏!」

    「呵呵,多謝暗香和太太關心。」司徒盈袖端了茶盞送客。

    司徒暗香拎了空空如也的食盒,含笑離去,給她娘報信去了。

    張氏聽了,笑道:「明日等出門的時候再看吧。你姐姐性子多疑,又對我們起了隔閡,必不會對你說真話。」

    「啊?」司徒暗香很是不解,「那為什麼要跟我說呢?敷衍一下不就行了?」

    「她知道你去打探消息,所以用個假消息先糊弄你。我只是讓她安心,讓她覺得我們會相信她的假消息,不是更好嗎?」張氏笑瞇瞇地道。

    司徒盈袖覺得她們母女肯定會動手腳,所以她提前動給她看,就可以掩蓋後面的手腳了…

    ……

    月上中天,繁星滿天,間或幾聲烏啼。

    一聲清越的笛聲又在沉睡的司徒盈袖耳邊響起。

    她睜開眼睛,聽見了久違的笛聲,心裡一喜。

    是師父來了!

    這陣子師父好像很忙,來看她的時候太少了。

    司徒盈袖一躍起身,往至貴堂後院去了。

    嗖!

    一條軟鞭無聲無息地當胸襲來。

    司徒盈袖往後猛地倒仰,腳尖向上順勢一勾,逼得那軟鞭去勢鈍滯,只得偏了一偏。

    就這一偏的功夫,司徒盈袖已經揮出手中銀光軟劍,將軟鞭節節纏繞上去。

    「嗯,還行。功夫沒有拉下。」是師父鏗鏘有力的金石之聲。

    司徒盈袖知道師父在試她的功夫,不慌不忙挽了一個劍花,回手將軟劍收到腰間纏繞起來,「師父!」

    師父的身影從後院的暗處走了出來。

    「師父!您這陣子去哪裡了?!怎麼總也不來看盈袖!」

    「最近有些瑣事。」師父似乎不想談這個問題,馬上轉了話題,「你有好好練功嗎?」

    「當然有!您剛才不是試了嗎?」司徒盈袖做了個鬼臉,和師父坐到後院的葡萄架下。

    頭頂的月輝從葡萄葉子的縫隙灑落下來,照得黑黢黢的地上起了星星點點的白斑。

    「嗯,記得好好練功,沒事不要亂跑。」師父摸摸她的頭,叮囑她。

    司徒盈袖點點頭,「我不會沒事亂跑的。不過,明天慕容世子帶軍去北面換防,我要去十里亭送他。」

    師父的手在她腦袋上停了停,若無其事拿開,問道:「……一定要去嗎?不去不行?」

    「一定要去。」司徒盈袖用力點頭,「慕容世子是我未婚夫,如果不去,恐怕會被人說閒話。」

    「……你對這個未婚夫還挺上心……」師父別過頭,看向遠處的海灣。

    「當然得上心。」司徒盈袖笑著說道,用手支頤,跟師父說心裡話:「我現在就指著長興侯府給我和小磊撐腰。若沒有這門親事,我爹早就不管我們姐弟了……」

    師父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默默坐了半晌,不知道在想什麼。

    司徒盈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師父起身道:「好吧,天已經很晚了,你回去歇著吧。明天記得穿那條海棠紅繡葫蘆紋遍地金百褶裙,戴煙羅紫幕離出門。」

    司徒盈袖挑了挑眉。

    師父竟然懂這些女人穿戴的東西?

    但是海棠紅繡葫蘆紋遍地金百褶裙和煙羅紫幕離,都是年紀大的貴婦穿戴,可不是她這樣尚未及笄的姑娘家穿戴的衣衫!

    「師父……?」她有心想問為什麼。

    師父卻用一個溫和但堅定的眼神制止了她,「出門後再換別的衣裳。其餘別多想,按我說的做。」說著,轉身離去,很快就在黑暗中消失了蹤影。

    司徒盈袖一個人回到內室,默默躺下。

    從晚上司徒暗香打探的舉動,和剛才師父的預警,她知道明天肯定不會太平。

    那她只有將計就計了。

    第二天一大早,司徒盈袖起身洗漱之後,依著師父的吩咐,換上海棠紅繡葫蘆紋遍地金百褶裙,頭戴煙羅紫幕離,牽著弟弟司徒晨磊的手,帶著採桑和采芹兩個丫鬟,以及幾個跟著出門的婆子,登上司徒家的大車,往城外去了。

    張氏親眼看見司徒盈袖穿戴成這樣出門,笑著對司徒暗香道:「看見了吧?在防著我們呢……」

    司徒暗香也看見司徒盈袖穿得跟她昨天跟她說得完全不一樣,很是難過地歎息道:「姐姐真是,連我都騙……」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真心待你姐姐,可是你姐姐拿我們當仇人。」張氏撇了撇嘴,找人將司徒盈袖今天的穿戴說與陸乘元聽。

    到時候人那麼多,又戴著幕離,大家就只有靠穿戴來分辨誰是誰了。

    ……

    司徒盈袖帶著採桑和小磊坐在前面的大車裡,采芹帶著幾個婆子坐在後面的大車裡。

    等出城之後,司徒盈袖笑著對採桑道:「採桑,把衣包拿過來,給我換身衣裳。」

    採桑瞪大眼睛:「大小姐,您這是做什麼?」

    「別問這麼多,來,衣包呢?」

    採桑忙將帶著以防萬一的備用衣裙拿了出來。

    司徒盈袖躲在車裡的簾子後面,三下五除二地換了過來。

    那身海棠紅繡葫蘆紋遍地金百褶裙和煙羅紫幕離都被她脫下來放到衣包裡,自己換了豆綠粉繡卷草紋流仙裙,外面罩著櫻草黃鮫綃紗半臂,頭上的幕離換成了月白色的軟煙羅,整個人嬌俏了不少。

    「採桑,來,你把我這身衣衫穿上。」司徒盈袖笑盈盈地將衣包遞給採桑。

    採桑如今跟她差不多的身形,就是略微矮一點點,戴上遮臉的幕離之後,不熟悉她們的人,是看不出差別來的。

    採桑不敢再問,依言換上那身海棠紅繡葫蘆紋遍地金百褶裙,戴上了煙羅紫的幕離。

    司徒府的大車走得很快,沒多久就來到離城外十里亭不遠的一處竹林裡。

    穿過這片竹林,前面就是十里亭了。

    司徒盈袖從車窗處看著外面的竹林,只覺得滿眼翠綠,竿竿如翠玉。

    「吁!前面是何人擋路?!」趕車的車伕突然一個急剎車,將車裡的人摔得東倒西歪。

    司徒盈袖好不容易扶著板壁坐定了,揚聲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車伕倉惶地道:「……前面……前面好像有官差擋路……」

    官差?

    司徒盈袖撂開車簾,看見前面的路上有一隊騎馬的官差立在竹林的出口。

    還是清晨時分,竹葉上還有未散的露珠,閃爍著晶瑩的光芒。竹林裡散發著薄薄的霧氣,若有若無飄在前方。

    那隊官差突然往後退去,露出前面的路口。

    謝東籬穿著一身仙鶴補子的深墨綠色官服,騎著玄色大馬,從竹林路口踏霧而來,策馬道前,定定地看著司徒府的大車。

    司徒盈袖鬆了一口氣,她想起外祖父沈大丞相前些日子對她說的話。

    「……你們司徒家這一次能大獲全勝,全身而退,實在應該要多謝謝侍郎。若不是他,你們別想贏得這樣輕鬆……」

    司徒盈袖一直想親自當面向謝東籬道謝。

    此時在竹林相逢,她二話不說掀開車簾,從馬車上跳下來,拎著裙子走到謝東籬的馬前,仰頭看了看他,然後屈膝深深福了一福,「多謝謝侍郎相助之恩。」

    謝東籬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勒馬抬眸,平平看向前方,也不去看在他馬前深深福身下去的司徒盈袖,淡然問道:「你要去哪裡?」

    「……去送慕容世子出征。」司徒盈袖站直了身子,她已經習慣謝東籬這個樣子了。

    謝東籬垂眸從她身上淡淡掃過,「你確定要去?」

    司徒盈袖愕然抬頭,「為什麼不去?」

    謝東籬定定地看著她,目光沉靜端凝,似乎要看到她心裡去,沒有再說話,卻看得司徒盈袖莫名其妙。

    「那裡人多嘴雜,你一個姑娘家,去哪裡做什麼?」居然也不想讓她去的意思。

    司徒盈袖認真地道:「謝侍郎,慕容世子是我未婚夫,他此次去北面換防,於情於理,我都要去送送他的。」

    慕容長青目前是她和小磊的靠山。

    如果是她自己,她大可不必去湊這個熱鬧。

    但是為了小磊,她一定要巴著長興侯府……

    「只是換防,又不是打仗……」謝東籬皺了皺眉頭,「你一定要去?」

    司徒盈袖點點頭,「我必須要去送他。有些話,還是要囑咐一二的。」

    盡盡自己作為未婚妻的職責。

    謝東籬勒馬頓了頓,「你不用去。就在這裡等著。」說著,轉身對小廝阿順吩咐道:「去請慕容副將過來。」

    這是要做什麼?

    司徒盈袖狐疑地看了謝東籬一眼,轉身回到自己家的大車上。

    竹林裡一時十分安靜。

    沒過多久,一串急切地馬蹄聲打破了這裡的寧靜。

    慕容長青的聲音傳了過來,「謝侍郎有什麼事嗎?」

    「慕容長青接旨。」謝東籬的聲音很是低沉渾厚,但又極動聽。

    司徒盈袖恍然:原來謝東籬有聖旨在身,難怪能夠把剛要出征的將軍叫過來……

    慕容長青也趕忙下馬跪下,聽謝東籬宣旨。

    旨意也沒有什麼特別,就是囑咐他要小心從事,不能馬虎大意。

    畢竟慕容長青是第一次獨立帶兵換防。以前都是他爹慕容辰帶著他出征的。

    謝東籬宣完旨,也從馬上下來,將聖旨遞到慕容長青手裡,又道:「有人要見你。」說著,看了司徒家的大車一眼。

    司徒盈袖這才從大車上下來,看著愕然的慕容長青含笑道:「慕容世子。」

    聽見她的聲音,慕容長青才綻開一個笑容,疾步向她走過去:「盈袖?是你?」

    他走到司徒盈袖身邊,伸手撂開她垂到膝蓋處的幕離看了看,見正是他心裡想的人,臉上的笑容不由更大了。

    司徒盈袖見他笑了,也忍不住笑,將一個食盒遞給他:「一些小點心,你留著路上吃。」又叮囑他:「路上千萬小心。雖然辦差要緊,但是自個兒的身子更重要,不要太過勞累。」一邊說,一邊不由自主往竹林道旁的大石頭旁瞥了一眼。

    只見謝東籬負手立在那塊大石頭旁邊,仰頭看著別處,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們這邊說話。

    司徒盈袖的聲音不由更低了,低若蚊吶。

    慕容長青接了過來,心裡十分高興,叮囑她道:「我這趟辦差,少則一月,多則一年就回來了。你千萬要等我,等我回來,就可以娶你了。」

    這正是司徒盈袖想跟他商議的話。

    司徒盈袖咬了咬唇,低聲道:「……明年我才及笄,不用這麼早成親吧?」

    「不早了,我著急呢……」慕容長青難得調笑了一句,但是意識到旁邊還有人,忙又道:「你能來送我,我很高興。」

    司徒盈袖抿了抿唇,想再勸說慕容長青不用太早娶親,就聽見慕容長青又板了臉道:「我不在家,你一定要安分守己,不能在外面拋頭露面,招蜂引蝶。」頓了頓,也瞥了道旁站著的謝東籬一眼,心裡升起異樣的感覺,問她:「你怎麼跟五表叔碰到一起的?」

    司徒盈袖啞然。——她也不知道是如何碰到的,反正就是碰到了……

    慕容長青看見司徒盈袖張口結舌的樣子,心裡更增疑慮,但是現在時辰不早了,他要去十里亭了,只好匆匆忙忙上馬,再一次叮囑她:「記得關門閉戶,在我回來之前,不許出二門!」

    司徒盈袖橫了他一眼,不打算同意,正要出口拒絕,就聽謝東籬打斷他們的話,「時辰不早了,快走吧。」

    慕容長青點點頭,對謝東籬拱了拱手,「多謝五表叔成全。」說著,策馬離去。

    謝東籬也上了馬,對司徒盈袖挑了挑眉:「回去。」

    司徒盈袖送過慕容長青,也不想去十里亭跟人擠來擠去,便上了車,命車伕掉轉車頭,回京城去了。

    謝東籬一直騎在馬上,目送著司徒府的大車走遠了,才勒馬回轉,往十里亭去了。

    ……

    太陽漸漸升起,陽光穿透雲霧,照在十里亭上。

    十里亭前已經是人山人海。

    除了出征的將士在那裡踐行,還有前來送行的家眷,監察的官差,以及跟著出行的民伕。

    盔甲儼然,旌旗招搖中閃耀著刀光劍氣,和貴家女眷的珠光寶氣交織在一起。

    慕容長青回到高台之上,看了看旁邊的更漏,知道還有一刻鐘的功夫,他們就要啟程了。

    謝東籬勒馬慢悠悠地跟了過來,在高台下挑了一個背光的位置站定。

    不遠處,就是給軍官家眷們空出來的一塊地,可以讓女眷們就近跟自己的親人道別,不用跟那些平民百姓們擠在一處。

    陸乘元是慕容長青的親兵,他站在高台之下眺目遠望了一會兒,終於看見一個身穿海棠紅繡葫蘆紋遍地金百褶裙,戴著煙羅紫幕離的女子扶著丫鬟的手從人群後面走過來。

    他忙策馬過去,翻身下馬,在那女子面前站定,大聲道:「是你讓我給司徒家二小姐送三件大禮,如今是不是滿意了?!」

    他本想按照先前議定的說法,直接說是司徒盈袖,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一個「你」字,好像舌頭突然不好使了一樣,自己都覺得怪怪的。

    啪!

    那戴著煙羅紫幕離的女子一把掀開幕離,衝他就是一個耳光扇過去,惱道:「陸乘元!你失心瘋了!說什麼胡話?!我什麼時候讓你給司徒家二小姐送禮了?!」

    陸乘元定睛一看,見穿著那身衣衫的人並不是說好的司徒盈袖,而是他們陸家的大夫人,他的大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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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激化

    陸乘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說好的司徒家大小姐呢?!

    明明那邊今早傳來的消息,說司徒家大小姐穿的是海棠紅繡葫蘆紋遍地金百褶裙,戴的是煙羅紫幕離啊!

    「你這個孽障!自己闖的禍,居然推到我頭上!我倒要問問你爹你母親,安的是什麼心?!」陸大夫人氣得渾身發抖,伸手又擰住了陸乘元的耳朵,擰得他忍不住叫了一聲。

    陸乘風和鄭昊分開眾人走了過來,一看這情形也愣了。

    鄭昊馬上反應過來,手指著陸乘元大笑,「陸四啊陸四!誰給你出的這麼個餿主意!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吧!你為了給司徒家二小姐洗白名聲,就不惜往別人頭上潑髒水!嘖嘖!瞧這髒水潑的,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陸乘元漲紅了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慕容長青在高台上見了,皺了皺眉,吩咐道:「陸乘元在那邊做什麼?給我帶過來!」

    陸乘元是他親兵,還是他三哥陸乘風特意走的路子。

    陸乘元被另外幾個親兵推推搡搡送了過來。

    慕容長青肅著臉,背著手問:「怎麼回事?何事喧嘩?」

    陸乘元捂著被大伯母打腫的臉,眼神閃爍著看著慕容長青,想到司徒盈袖正是慕容長青的未婚妻,靈機一動,緩緩道:「慕容副將,您運氣好,能得司徒家大小姐為妻,我很羨慕您。」

    「羨慕我?」慕容長青的臉沉了下來。

    未婚妻被別的男人惦記,不管哪個男人都不會高興。

    「我幫您夫人剷除了心腹大患,您夫人沒有對您說過嗎?」陸乘元淡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夫人?」慕容長青愕然,「我尚未成親,哪裡來的夫人?」

    「哦,當然是您的未婚妻了……」陸乘元眼裡閃過一絲得意之色,「我是看在您份上,幫您未婚妻剷除了心腹大患,她竟然沒有跟您提過一句?」

    「你說……盈袖?」慕容長青立即往左右看了一眼。

    別的親兵一聽陸乘元的話,早就退得遠遠的,生怕聽見什麼不該聽的話。

    「是啊,司徒家的大小姐,深恨自己的繼妹,因此托我做了個局。——您要知道,她無論求我什麼,我都會做的。剛才我是認錯了人,以為是她來了,正要對她說事情都辦妥了,結果……被我大伯娘打了一耳光……」陸乘元說得意味深長。

    陸乘元為司徒暗香過生辰,送上三份厚禮的事,慕容長青早有耳聞,而且因此對司徒暗香很是不齒,覺得她小小年紀,就引得男人為她跑前跑後做火山孝子,實在是人品堪憂。

    沒想到,其中還有不為人知的另一幕?

    慕容長青的眼睛瞇了起來。

    「認錯人?此話怎講?」慕容長青沉聲問道。

    「令未婚妻今日本應該穿海棠紅繡葫蘆紋遍地金百褶裙,戴煙羅紫幕離,結果沒想到我大伯娘跟她穿的一模一樣,我才認錯了。」陸乘元很是疑惑地道,「您沒有見到您未婚妻嗎?她可是穿得這樣的衣裳?」

    慕容長青搖搖頭,「沒有,你認錯人了。」

    他記得司徒盈袖明明穿的是豆綠粉繡卷草紋流仙裙,外面罩著櫻草黃鮫綃紗半臂,頭上的幕離是月白色的軟煙羅。

    不過,他隱約記得,司徒盈袖下車的時候,大車裡簾子晃了晃,他恍惚看見車裡有人似乎穿的是海棠紅的衣衫?

    只是當時匆匆一瞥,他完全沒有注意車裡還有誰……

    慕容長青本就對司徒盈袖很是緊張,而這種有關男女的風月之事,他是寧可冤枉她,也不想錯過任何蛛絲馬跡,因此不由沉吟起來。

    謝東籬從高台的台階下緩緩走了上來,輕輕咳嗽一聲,對慕容長青道:「陸乘元蛇鼠兩端,說話不盡不實,人品低劣。慕容副將,這種人不能留在身邊做親兵。」

    慕容長青赫然回頭,見謝東籬面色沉靜立在他身後,清晨的陽光照在他面上,眼眸濃黑深邃,竟如天人一般炫目,不由別過頭,又看了陸乘元一眼。

    陸乘元往後縮了縮,不敢看謝東籬的眼睛。

    謝東籬沉穩地走過去,站到陸乘元身前,漠然道:「你是東元國的軍士,從軍之人,當胸懷坦蕩,大義凜然。而你呢?出征之際,居然信口雌黃,狗苟蠅營,敗壞女子聲名。不管是你之前做的事,還是現在做的事,都不是我們東元國軍士該做的事。你的行為,已經觸犯軍法!」

    陸乘元嚇得全身冒出一身冷汗,撲通一聲在謝東籬面前跪下了。

    他被司徒暗香所惑,心心唸唸都是她,甚至不惜為她自污,為她潑無辜之人的髒水,都是為了什麼?

    陸乘元咬了咬牙,覺得自己沒有錯。

    慕容長青的大手扶在腰刀之上轉了轉,頷首道:「謝侍郎說得有理。——來人!將陸乘元帶下去,打十軍棍!撥入前鋒營!」

    這是將陸乘元從副將親兵的位置,調入了專門打頭陣,傷亡率最高的營隊。

    陸乘元臉上一白,哀求地看了看慕容長青。

    慕容長青雖然對司徒盈袖生疑,但是也不容外男肆意詆毀她。

    在他面前進司徒盈袖的讒言,不管他聽不聽,說這話的人,都該死!

    陸乘元被人拖了下去,很快打軍棍的聲音在高台下聲聲響了起來。

    謝東籬看了慕容長青一眼,知道他牛心古怪,剛愎自用,再多說有關司徒盈袖的事,只會適得其反,便拱一拱手,「慕容副將,時候不早,大軍可以開拔了吧?我還要回宮向陛下覆命。」

    「嗯,是要走了。」慕容長青回頭看了看東元國京城巍峨的城牆,揮了揮手。

    不遠處的親兵見了,忙命人吹起營號,大軍立即整肅,要離京出發了。

    謝東籬負手站在高台之上,一直到慕容長青帶著大軍看不見蹤影了,才離開高台,回宮覆命去了。

    ……

    司徒盈袖帶著司徒晨磊和丫鬟婆子回到司徒府。

    剛在至貴堂上坐下喝茶歇息,司徒暗香已經走了進來,上下打量了司徒盈袖一眼,問她:「姐姐,今兒可見著慕容大哥了?」

    司徒盈袖點點頭,「見著了。」

    「……好像還不到出征的時辰吧?姐姐怎麼這麼快就回來呢?」司徒暗香瞪大眼睛,天真問道。

    「我沒有去十里亭啊。」司徒盈袖也笑盈盈地做天真狀,「我在半路上見著慕容世子,說了幾句話,就回來了。」

    「啊?沒有去十里亭?!」司徒暗香對這個回答似乎非常意外,聲音不由高亢許多。

    司徒盈袖坐到臨窗的螺鈿沉香榻上,捧著采芹剛剛送上來的秘瓷茶盞,掀開茶蓋點了點,氣定神閒地道:「能提前見到就行了,何必去十里亭跟那麼多人擠來擠去。」

    司徒暗香的臉色黯了下來,她忙垂下頭,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姐姐歇著吧,我回去了。」

    來的時候高高興興,走的時候卻垂頭喪氣,如同鬥敗的公雞……

    司徒盈袖看著司徒暗香遠去的背影,瞇起了剪水雙瞳。

    司徒暗香回到張氏住的正院上房,悶悶不樂地坐到她身邊,低聲道:「娘,姐姐沒有去十里亭……」

    「沒有去?!」張氏也吃了一驚,「你聽誰說的?」

    「我剛剛聽姐姐親口說的。而且她們回來的這樣快,應該是沒有去十里亭。」司徒暗香搖了搖頭,微慍說道:「娘,姐姐這樣做,何必呢?何苦呢?」

    「我怎麼知道?」張氏嗤笑一聲,搖了搖團扇,覺得那風都是熱的,索性那團扇扔到地上。

    司徒暗香怔怔地道:「姐姐昨日跟我說她會穿淺酡紅梅花穿雪緙絲緗裙,配煙霞色牡丹錦短襦。結果今日她出去的時候,我們都看見她穿的是海棠紅繡葫蘆紋遍地金百褶裙,戴的是煙羅紫幕離。這會子回來了,她卻穿的是豆綠粉繡卷草紋流仙裙,外面罩著櫻草黃鮫綃紗半臂,頭上的幕離是月白色的軟煙羅!——她這樣滿口謊言,還是我以前那個以誠待人、溫和仁善的姐姐嗎?!」說著,司徒暗香緊緊擰著帕子,眼圈都紅了。

    張氏想了半天,淡淡地道:「看來,我還是小看她了。」

    真是防得住初一,防不住十五。

    她本來算定司徒盈袖昨天不會對司徒暗香說實話,所以今天早上盯著司徒盈袖,看她到底穿什麼衣衫出門。

    結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司徒盈袖居然在外面又換了一次衣衫,而且根本就沒有去十里亭!

    這樣一來,她精心安排的一場戲,豈不是白瞎了?!

    「姐姐真的這麼厲害?」司徒暗香偏了頭,「我記得在江南的時候,姐姐……沒有這麼聰慧的……」

    那時候司徒盈袖對張氏和司徒暗香推心置腹,她們無論說什麼,她都真心實意地信。

    「是沒有這樣聰慧。來一趟京城,她倒脫胎換骨了。」張氏喃喃說道,覺得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事情是她們漏掉了?

    「娘,您說,是不是有人在背後幫姐姐啊?」司徒暗香絕對不信司徒盈袖能比她和她娘還要聰慧,只找出這樣一個可能的原因。

    「那是肯定的。」張氏點點頭,「你大伯母,還有盈袖的大舅母,親戚多著呢!」

    司徒暗香閉了閉眼,「我真不想這樣。我一向當她是親姐姐,她這樣做,真是傷透了我的心。」

    張氏拍拍她的面頰,「好了,你還可以繼續當她是親姐姐。她這人臉皮薄,不會跟你計較的。」

    母女倆說了一會兒話,到中午的時候,接到外面的消息,知道陸乘元失手了。

    張氏一點都不意外,一邊吩咐小廚房準備午飯,一邊對司徒暗香道:「以後你記著不能再招惹別人了。娘要為你好生盤算,尋個好人家嫁了才放心。」

    司徒暗香被陸乘元弄得閨譽大損,出門行走都被人指指點點,才驚覺女兒家名聲的重要性,一心想要挽回。

    聽了張氏的話,她雞啄米似地點頭,「我知道了。娘,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後一定聽娘的話。不多說一句話,也不多走一步路!」

    ……

    過了幾天,沈遇樂來司徒府看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說起了那天送行的事。

    「表姐,你知道嗎?那天那個陸乘元,還鬧出一場大笑話!」

    「什麼笑話?」司徒盈袖弓著腰,在紫檀木大書案前給司徒晨磊裁一件裡衣。

    司徒晨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裡衣隔幾個月就穿不下了。

    「……他不知道發什麼瘋,對他大伯娘說,給你們家二小姐送那三件壽禮的事兒,是他大伯娘吩咐的!」沈遇樂笑得前仰後合,「一看就是要栽贓啊!結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哦?」司徒盈袖意外地抬起頭,直起身子,放下手中的剪子和粉彩筆,拉起沈遇樂坐到窗下的螺鈿沉香榻上,細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又牽扯到暗香了?」

    她可知道,司徒暗香那天可是乖乖地待在家裡面,哪裡都沒有去……

    「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聽別人說的。陸乘元很是莫名其妙,突然跑到一個穿海棠紅繡葫蘆紋遍地金百褶裙,戴煙羅紫幕離的女子面前說,是你讓我給司徒家二小姐送三件大禮,如今是不是滿意了?!」

    司徒盈袖一怔,「穿海棠紅繡葫蘆紋遍地金百褶裙,戴煙羅紫幕離?你確定?」

    「應該是吧。我大哥和鄭二皇子都這樣說。」沈遇樂很確定地點點頭,「特別是鄭二皇子那廝的一雙狗眼睛對女人的穿戴格外上心。他說是什麼,肯定就是什麼,比你我看得還要准。」

    司徒盈袖蹙起纖細的長眉,暗暗琢磨起來。

    這陸乘元大伯娘穿的衣衫,跟她那天早上出去的時候穿得幾乎是一樣的。

    而她早上穿那套衣衫出門,純粹是因為她師父前一天晚上叮囑。

    並且讓她只是穿著出門,上車之後再換掉……

    這樣做,防的是誰呢?

    司徒盈袖想了一會兒,不得要領,便換了一個角度思索。

    如果她沒有換別的衣衫,而只是穿著那海棠紅的衣衫去十里亭給慕容長青送行,可不可以認為,那陸乘元會對她說這番話?!

    再設想一下,陸乘元對她說了這番話,她肯定是百口莫辯,跳進青江也洗不清了,她妹妹暗香,卻能因此洗脫先前閨譽受損的惡果。

    整件事就會轉變成她這個姐姐嫉妒妹妹,故意買通陸乘元設局害她……

    真是一石二鳥的好計呢!

    只可惜,她有師父叮囑在前,謝東籬攔路在後,她們精心策劃的這個計策,就這樣落空了……

    想到這裡,司徒盈袖的背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真是好險,好險……

    當然,就算謝東籬不出來擋路,她大概也不會吃這個虧,因為她已經跟采芹換了衣裳。

    不過,想來想去,還是謝東籬擋路,提前把慕容長青叫來說話最好。

    因為丫鬟也是頂著她的名頭,壞的還是她的名聲……

    只一瞬間,司徒盈袖腦海裡就把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都想明白了。

    她面上露出一絲譏誚的神色。

    沈遇樂沒有注意,繼續嘰嘰喳喳地道:「還有呢,我一向不喜那鄭二皇子說話刻薄,但是這一次,他說得恰到好處!」

    司徒盈袖回過神,笑瞇瞇地道:「咦,我發現遇樂把鄭二皇子的話記得特別清楚牢固呢!」

    「胡說!我哪有!」沈遇樂愣了愣,繼而滿臉羞紅,撲上去要撕司徒盈袖的嘴。

    姐妹倆鬧成一團,就連司徒晨磊都被吸引了,眼珠轉了過來,看了她們一會兒,才低頭繼續跟他的九連環奮戰。

    沈遇樂吃完晚飯才打道回府。

    司徒盈袖親自送她到角門口。

    沈遇樂握著她的手,悄悄叮囑她:「祖父讓我跟你說,在家裡萬事小心。記得不要老是跟姑父對著干……」

    司徒盈袖點點頭,「放心,我理會得。」

    這之後,司徒盈袖更加謹慎小心,在師父的幫助下,將至貴堂裡裡外外的人換了又換,確定別人的手不能伸進來。

    這一番忙碌,很快一個月過去了。

    七月中旬的時候,慕容長青回來了。

    先前司徒盈袖聽謝東籬說過,慕容長青這次換防,少則一個月,多則一年,所以當她聽見慕容長青帶軍回防的消息,並沒有多驚訝。

    慕容長青心裡有事,在北方邊境只待了一個多月,就請了旨回來了。

    他雖然回來了,但是陸乘元被他留在北方邊境,五年之內不能回家。

    ……

    「姐姐!慕容大哥來了,在我娘那邊喫茶呢。姐姐快過去見他吧!」司徒暗香歡天喜地地來到至貴堂報信。

    這一個多月,司徒暗香跟沒事人一樣,照樣來至貴堂串門。

    司徒盈袖也當不知道她們母女算計她的那回事,跟她敷衍周旋。

    「慕容世子回來了?」司徒盈袖想了想,「我換身衣衫,帶小磊去見他吧。」

    「嗯,姐姐快來啊!娘說要留慕容大哥吃飯!」司徒暗香說完,就如同小鳥一樣蹦蹦跳跳走了。

    司徒盈袖換了衣衫,牽著司徒晨磊的手,來到張氏住的內院上房。

    「慕容世子。」司徒盈袖屈膝福身行禮。

    慕容長青看見司徒盈袖進來,眼前一亮,忙起身快走幾步,來到她身前,笑道:「好久不見。」

    司徒盈袖抿嘴笑,「才一個多月而已。」

    張氏笑道:「盈袖,你快來陪慕容世子說話。我去廚房看看,給慕容世子做幾樣拿手小菜。」說著,又對司徒暗香道:「暗香,來,跟娘出去。」特意把上房留出來給司徒盈袖和慕容長青說話。

    司徒暗香笑著和張氏一起出去了。

    慕容長青吃了幾口茶,和司徒盈袖寒暄幾句之後,就忍不住問道:「……盈袖,你跟陸乘元很熟嗎?」

    這個問題在他心裡縈繞了一個多月,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司徒盈袖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不熟。我跟他連話都沒有說過。」

    司徒盈袖一口氣推得乾乾淨淨,慕容長青反而更加疑心了。

    「真的不熟?那他怎麼說……是你……讓他給暗香送那三件厚禮的?」慕容長青試探著問道。

    其實他也不信,但是他心裡總有根刺,不問出來,心裡很不好受。

    司徒盈袖知道那天的事,還是在慕容長青心裡梗了一根刺了,便搖頭道:「沒有的事,怎麼可能是我讓他送的?他完全是在無中生有,血口噴人。」

    「真的沒有?」慕容長青緊著追問,「你可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沒有做過?」

    司徒盈袖大怒,「他說我做過,應該是他拿出證據!你為何要我證明我沒有做過?!——真是豈有此理!」

    慕容長青心裡一沉,冷笑道:「果然啊!你不能證明你沒有做過!」

    「所以就是我做的?」司徒盈袖也冷笑,霍然起身,拉起司徒晨磊的手,「小磊,咱們走。跟這種沒腦子的人說不清!」

    「想走?!」慕容長青一個箭步上前,握住司徒盈袖的手腕,「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不許走!」

    「我跟你無話可說!」司徒盈袖惱了,使了巧勁兒,從慕容長青手裡奪過自己的手腕,低頭一看,已經被他握得青紫了一圈。

    「我說了不許走!」慕容長青沒提防司徒盈袖還能從他手中逃脫,也惱了,索性使出小擒拿手,一扭一圈,就將司徒盈袖的胳膊反手剪在背後。

    司徒盈袖覺得胳膊都要被他擰斷了,又不敢再使功夫了,抿了抿唇,沉聲道:「放手!」

    司徒晨磊愣愣地看著這一幕,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聲震屋宇。

    司徒暗香聽見屋裡的聲音不對勁,從外面跑進來,看見慕容長青一隻手擰著司徒盈袖的胳膊按在她背後,一手按在她肩膀上,逼得她身子彎成了一張弓,忙道:「慕容大哥,快放開我姐姐啊!你擰壞她的胳膊了!」

    慕容長青松了鬆手。

    司徒盈袖趁機再一次從他手中逃脫,站到司徒晨磊身前,仰頭冷冷地看著慕容長青,並不說話。

    這樣不屑的姿態刺激得慕容長青快要瘋了。

    他一心只想用話壓倒司徒盈袖,倉促間沒有多想,正好看見司徒暗香擋在司徒盈袖身前,就道:「你設計陷害自己的妹妹,簡直是蛇蠍心腸!」說著,又要撲過來抓盈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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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要害

    慕容長青帶著一股勁風,氣勢洶洶地撲了過來。

    司徒盈袖見狀,伸腿往身邊一勾,捲過來一張木椅擋在自己身前,正好隔在自己和慕容長青中間。

    司徒暗香已經迎了上去,死死拽住慕容長青的胳膊大叫:「慕容大哥!你不能打我姐姐!」

    「走開!」慕容長青一把將司徒暗香推開,另一隻手一拳捶出,將司徒盈袖擋在身前的木椅砸碎了,木屑紛飛。

    司徒盈袖忙回身抱住司徒晨磊,免得他被木屑所傷。

    就這一回身的功夫,慕容長青已經來到她身後,再一次抓住她的胳膊,另一隻手高高揚起,就要扇了下來。

    「姐姐!你不能打我姐姐!」司徒晨磊像是突然醒了過來,哇哇大哭著從司徒盈袖身後竄了出來,一頭往慕容長青撞過去!

    他身量本就不高,又很瘦小,比同年齡十歲男孩還要矮半個腦袋。

    這一頭紮過去,正好撞到慕容長青兩腿之間的要害之處!

    「啊啊啊——!」

    慕容長青只覺得胯下如同被大鐵錘砸過,痛得眼前一陣陣發黑,竟是忍耐不住,雙手捂著胯下要害,踉踉蹌蹌後退幾步,跪了下來,低著頭直喘氣,痛得話都說不出。

    司徒盈袖趁機脫身,拉著司徒晨磊的手,拎了裙子,飛快地離開了張氏的上房。

    司徒暗香被慕容長青推到牆角,剛剛站定回頭,就見慕容長青捂著兩腿中間的位置,在司徒盈袖面前低頭跪了下來。

    司徒暗香大奇,轉而又看見司徒盈袖拉著司徒晨磊的手,匆匆忙忙離開了屋子。

    她扶著牆邊慢慢走過去,探頭輕聲叫:「慕容大哥?慕容大哥?你怎麼了?」

    慕容長青滿頭大汗,面色痛得發白。

    男人的胯下那處本就脆弱無比,他又沒有提防,司徒晨磊雖然個子瘦小,力氣不大,但是腦袋乃是人全身上下最硬的東西,不顧一切撞了過來,也夠他喝一壺的……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張氏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慕容長青的理智恢復了一些,忙撐著地站了起來,也不說話,緊繃著臉,跌跌撞撞跨過門檻,從張氏身邊掠過,往二門上去了。

    「慕容世子怎麼了?」張氏問追出來的司徒暗香。

    司徒暗香揉了揉被慕容長青推搡的胳膊肘兒,皺眉道:「我也沒有看清楚,好像慕容大哥吃了個虧……」

    「呵呵,你姐姐真是厲害了,仗著慕容世子喜歡她,就連世子都敢欺侮。」張氏忍不住冷笑。——她真是小看這個女兒了,簡直是無師自通,比暗香還要厲害些……

    司徒暗香扶著門柱站定了,若有所思地道:「慕容大哥喜歡姐姐?我怎麼不覺得?」

    「你還小。」張氏走到屋裡,叫了丫鬟婆子進來收拾東西,又命人去至貴堂看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怎樣了。

    她先前為了表示大度和慈母風範,將屋裡的丫鬟婆子都遣出去了,只讓司徒盈袖和慕容長青好說話。

    結果沒有人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是早進來了嗎?也沒有看見?」張氏問司徒暗香。

    司徒暗香讓張氏給自己揉著胳膊肘上的淤青,道:「慕容大哥要打姐姐,我去拉慕容大哥,結果被慕容大哥推開了,撞到牆上,您看這裡,青了這麼一大塊……」

    「那你姐姐呢?打到沒有?」張氏關切地問道。

    「沒有。」司徒暗香很是惋惜,「慕容大哥對姐姐還是手下留情了……」

    「我就說啊,你姐姐可是不容小覷。」張氏拿藥酒給司徒暗香揉淤青,一邊仔細盤算起來。

    ……

    司徒盈袖回到至貴堂,心里餘怒難消。

    沒想到慕容長青居然對她動手!

    如果她不是有功夫,肯定要吃虧了!

    不過經過這一次刺激,司徒晨磊居然能認人了,也算是因禍得福。

    司徒盈袖顧不得想自己的事,拉著司徒晨磊問:「小磊,不要怕,你有沒有傷到?」

    司徒晨磊搖搖頭,滿臉都是驚恐的神色,但不再是以前那種完全對外界不理會的狀態了。

    他偎在司徒盈袖身邊,斷斷續續地道:「……姐姐……不能打姐姐……慕容大哥打姐姐……小磊打慕容大哥……」

    司徒盈袖淚盈於睫,抱著司徒晨磊消瘦的小臉,淚中帶笑:「嗯,小磊會保護姐姐的,是不是?」

    司徒晨磊認真地點點頭,「姐姐不怕,小磊會打人。」

    「你要保護姐姐,就要快快長大。」司徒盈袖摸了摸他的頭,「長得比姐姐還高,才能保護姐姐。」

    司徒晨磊嗯了一聲,臉上驚恐的神色漸漸褪去,抬頭看著司徒盈袖道:「姐姐,我餓了。」

    「我給你叫吃的。」司徒盈袖心裡的積鬱一掃而空,忙叫采芹去小廚房要菜要飯,給司徒晨磊吃。

    到了晚上,司徒盈袖剛剛洗漱完畢,還未入睡,又聽見了那悠揚的笛聲。

    她驚訝地站起身,推開臥房的折枝梅花漏窗,往後院看去。

    只見師父長衣飄飄,立在不遠處港灣邊上的大石頭上,正凝目看著這邊。

    師父今天來得可真早!

    司徒盈袖放下窗戶,看見本來在旁邊伺候,準備值夜的采芹和小桃已經東倒西歪,趴在桌上睡著了。

    今天是采芹和小桃值夜,都要在他們房裡打地鋪。

    和往常一樣,除了司徒盈袖,沒有人能聽見師父的笛聲。

    而且師父一來,這些人就睡得死沉死沉的,恐怕在她們耳邊敲鑼打鼓都叫不醒她們……

    司徒盈袖抿嘴一笑,披上松花綠軟綢披風,往後院去了。

    「師父!」她笑著迎上去,「今天這麼早啊?」

    其實外面已經全黑了,坊間也開始宵禁。

    只是師父一向深更半夜才來看她,今天確實算很早了。

    師父的眼神有些急切。

    「你沒事吧?」師父沉聲問道,伸手搭了搭司徒盈袖的手腕脈搏,察覺她並沒有受傷,才輕輕吁口氣,放下她的手腕。

    「沒事啊。」司徒盈袖笑著偏了偏頭,「師父說什麼事呢?」

    「跟我裝憨。」師父橫了她一眼,「慕容長青那小子竟然敢動手,我真是小看他了。」

    司徒盈袖驚訝,「師父怎麼知道的?」

    不過再一想,連陸家大夫人第二天要穿的衣衫都知道,她家裡白天發生的事肯定也逃不過他的耳目了。

    師父卻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道:「別管我怎麼知道的。」頓了頓,又問:「他沒傷著你吧?」

    「沒有。」司徒盈袖搖頭,拉著師父的手搖晃,「多虧師父教我功夫,不然我這個虧可就吃定了!」

    「沒有就好。」師父回頭看她。

    皎潔明亮的月光下,司徒盈袖的笑容比月華還要璀璨奪目,晶瑩動人。

    這樣看來,卻是沒有傷到。

    師父鬆了一口氣,突然伸手,手中玉笛橫掃而來。

    司徒盈袖也習慣了師父時常的試探,忙一扭腰,旋身而退,避開了帶著呼呼風聲的玉笛。

    師徒倆再次在港灣邊上過招。

    一通拳腳打下來,司徒盈袖還是挨了師父兩下打,但是她並不生氣,笑嘻嘻地道:「師父,我今兒只挨了兩下,比以前少多了哦!」

    師父的聲音裡帶著笑意,收起玉笛橫在腰間,點頭道:「確實不錯,繼續努力。」

    司徒盈袖大喜,拉著師父在葡萄架下的小石桌旁邊坐定,悄聲跟他說話。

    師父心不在焉地聽著,過了許久,才問:「……你一定要嫁給慕容長青?」

    司徒盈袖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她低下頭,螓首輕點兩下,「嗯。」

    「為什麼?」師父忍不住問。

    慕容長青連未婚妻都打,這可不是好兆頭。

    司徒盈袖何嘗不知道這是個不好的開端。

    男人一旦動手打老婆,都是有一就有二。

    「我必須要嫁。因為長興侯府是小磊唯一的依靠。」司徒盈袖輕歎,「師父,沒有這個婚約,小磊的日子更難過。」頓了頓,又道:「師父不用擔心。我會功夫,我又不是挨打不還手的人。」說著,還對師父俏皮地眨了眨眼。

    她要嫁慕容長青,是因為她需要長興侯府的權勢為小磊撐腰。

    她爹的心本來就偏得不能再偏了。如果她不是有長興侯府這個從小就定下來的婚約,她爹肯定更加不理她和小磊的死活了。

    如今她爹雖然放棄了小磊,但是對司徒盈袖還是很看重的。

    不是因為疼愛她,而是因為她有個顯赫的婆家……

    她在這個家有地位,才能幫助小磊活下來。

    師父張了張嘴,但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太適合,便又嚥了下去,點頭道:「那好。」

    既然她想嫁,他就只有幫她,成全她了。

    ……

    深夜的長興侯府如同一頭猛獸,蟄伏在黑暗中。

    裡外三層明衛暗衛,將長興侯府圍得嚴嚴實實。

    明亮的月光下,只聽見夏蟲唧唧,一絲人聲都聽不著。

    長興侯府的內院裡,此時也安靜下來。

    慕容夫人陸瑞楓帶著幾個丫鬟婆子從慕容長青的院子裡走出來。

    一個小丫鬟在前面提著玻璃繡球燈照亮。

    陸瑞楓扶著婆子的手,慢慢走上抄手遊廊。

    「世子的傷不礙事吧?」陸瑞楓問自己的婆子。

    那婆子低聲道:「太醫說了,不礙事,就是有些腫,過些日子就好了。」

    「那就好。」陸瑞楓似笑非笑地點頭,「咱們侯爺的面子就是大,一個帖子,就請來了太醫院院判,還有好幾個給陛下治病的太醫……」

    「咱們侯爺深受聖寵,世子受傷,他們當然要盡力醫治了。」

    陸瑞楓臉上笑容不變,隨手扯下抄手遊廊旁邊栽種的白海棠,將花瓣盡數扯碎了,灑下一路小白花瓣。

    她剛走沒多久,一個人影就出現在慕容長青住的院子裡。

    慕容長青仰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著帳頂的百合花,臉上一片陰霾,心情很是鬱悶。

    咚……

    一個細小的聲音在他帳簾外響起。

    慕容長青皺了皺眉,「吵死了!」他捶了捶床,脾氣很大地吼道。

    外間鴉雀無聲,沒有人說話。

    他正要翻身睡覺,就聽見帳簾唰地一聲被拉開了。

    一個黑袋子迎面蓋了過來,慕容長青發現自己的嘴也被堵住了。

    他唔唔叫了兩聲,很快就叫不出來了。

    轟!

    一陣拳頭往他身上捶了過來,揍得他眼冒金星,嘴卻被堵住了,叫都叫不出來。

    「誰敢跑到我房裡打我?!」慕容長青心裡惱得冒火。

    對方用一個大黑袋子套在他腦袋上,出手又快又狠又準,盡往身上特別容易疼的地方招呼,痛得他死去活來,卻不得叫喊,沒過多久,就疼得暈了過去……

    第二天,慕容長青幽幽醒來,覺得全身上下跟被大車碾過一樣,不僅鼻青臉腫,而且胳膊酸痛,腿腳抽筋,雖然沒有胯下的痛難受,但是行動更加不便了。

    他憤怒地捶著床,將昨夜伺候的丫鬟婆子和護衛痛罵一頓。

    「昨夜有人闖到長青的臥房,將他打了一頓,你們這些護衛,居然什麼都不知道?我養你們這些廢物有什麼用!」長興侯慕容辰看見唯一的兒子慕容長青被打得不能動彈的樣子,也十分心疼,將一腔火氣都撒到護衛身上,「來人!見這些人帶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慕容長青在自家屋裡被人痛打一頓的消息,很快在京城傳開了。

    司徒暗香來到至貴堂,對司徒盈袖道:「姐姐,慕容大哥昨晚被人打得起不來床,咱們去看看他吧?」

    司徒盈袖心裡一動,想了想,搖頭道:「我也不舒服呢。昨天被慕容世子傷到了,我也走不動路,就不去了。」

    慕容長青昨夜被人打了一頓,是誰做的好事?

    司徒盈袖情不自禁想到師父……

    是師父出手,幫她教訓慕容長青嗎?

    她一直想親自問問師父,可是師父一直沒有出現了。

    ……

    「盈袖,慕容世子受傷了,你是不是去看看他?」過了幾天,張氏替司徒盈袖準備了幾樣禮物,又讓司徒暗香來勸她。

    哪怕是做給外人看呢,她也該去做做樣子了。

    司徒盈袖悶悶地點頭,帶著禮物去長興侯府看慕容長青去了。

    慕容夫人陸瑞楓聽說司徒盈袖來了,忙道快請。

    司徒盈袖來到長興侯府內院上房,對陸瑞楓躬身行禮,「慕容夫人。」

    「你這孩子,客氣什麼?來看長青的吧?他這陣子心情不好,脾氣大著呢。等下見了他,你多讓著他,多擔待些,好嗎?」陸瑞楓拉著司徒盈袖的手,親自送她去看慕容長青。

    司徒盈袖不知道該如何說話,只得笑了笑,跟著陸瑞楓來到慕容長青住的院子。

    這個院子不算大,但是也不算小。

    上房三個明間,兩個耳房,還有東西廂房,白牆黑瓦,清靜質樸,跟他越來越暴躁易怒的性子大相逕庭。

    「長青,盈袖來看你了。」陸瑞楓笑嘻嘻地道,將司徒盈袖往慕容長青的床沿處推,「你陪他坐一會兒,我出去吩咐廚房準備午飯。」

    司徒盈袖忙讓開,道:「慕容夫人,我家裡還有事……」

    「有事也不耽擱吃午飯。別說了,你好生陪長青說話,等飯好了,我使人來叫你。你今兒一定要賞臉,陪我這個老婆子好好吃頓飯。」

    司徒盈袖只好應了,目送陸瑞楓離去。

    等陸瑞楓去遠了,慕容長青才從床上翻身過來,面對著司徒盈袖的方向,低聲道:「盈袖,昨天對不起……」

    還知道錯了,不算無可救藥。

    司徒盈袖打起精神,細聲道:「昨兒我也太急躁了,你別往心裡去。」頓了頓,又道:「小磊年紀小,又病著,不懂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沒有,沒有。我知道他是護著你的。」慕容長青訕訕地道。

    他昨天也是一時急怒攻心,才說出那樣傷人的話。

    其實他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司徒盈袖主動跟他解釋的……

    司徒盈袖卻也是硬骨頭,不肯開口認錯,在旁邊站了一會兒,就道:「你好生歇著,我要回去了。」

    「別走!」慕容長青伸出手,抓住司徒盈袖的胳膊,「來陪陪我,好嗎?」

    司徒盈袖沒有轉身,用力將慕容長青的手掰開,「等你的傷好了,我再來看你。你好好養傷。」說著,頭也不回地去了。

    慕容長青盯著司徒盈袖的背影,臉上烏雲密佈。

    ……

    回到司徒府,司徒盈袖的心情也不好,連晚飯都沒有去吃。

    第二天一大早,司徒暗香又來到至貴堂勸她。

    「姐姐,我娘說,你不能太任性了。慕容大哥這一次受傷,恐怕跟咱們也有關係。你要記得忍讓,女子要以夫為天,只有順從才能得到男人的心……」司徒暗香語帶天真地說道,和張氏上一世勸司徒盈袖的話幾乎一模一樣。

    上一世,司徒盈袖對慕容長青遲遲不肯迎娶她也曾疑惑過,不滿過。

    張氏就是這樣勸她。

    司徒盈袖聽了,也忍了,最後只得到一個從白塔大獄上往下跳的結局。

    這一世,她不想再忍了。

    但是她也沒有反駁司徒暗香的話。

    反正不管她們說好說歹,她都不會聽的。

    「大小姐,夫人來了,還帶了兩個婆子,說是慕容世子送給大小姐的下人。」一個婆子在門外回道。

    司徒盈袖忙起身,「怎麼回事?——請她們進來吧。」

    張氏先走了進來。

    緊接著,兩個穿著綢緞衣衫,臉上帶笑的婆子走了進來。

    一進來,就轉頭四下打量至貴堂。

    司徒盈袖皺了皺眉,在張氏下首坐定。

    張氏就問那兩個婆子:「慕容世子遣你們來做什麼?」

    兩個婆子忙道:「回司徒夫人的話,我們世子說大小姐年紀小,從小沒娘,恐怕規矩禮儀上差一點,以後嫁到侯府做侯夫人行差踏錯,會被人恥笑,因此遣奴婢過來教養大小姐。」

    居然是慕容長青送來管束司徒盈袖的婆子。

    司徒盈袖挑了挑眉,不等張氏發話,就先道:「我的規矩禮儀不勞世子操心。你們回去替我向世子問好,就說過幾天我再去看他。」竟是一口回絕了慕容長青的要求。

    那兩個婆子根本就沒有把司徒盈袖,甚至是司徒府放在眼裡,跟沒聽見她的話一樣,掉轉頭問張氏:「司徒夫人,這是我們的賣身契。世子說了,我們還是長興侯府的人,月例和年例都在侯府領,不過是給大小姐使喚的,您不用給我們份例。」又問:「我們住哪兒呢?」

    張氏滿臉笑容,道:「世子太見外了。這點月例,我們司徒府還是拿得出的。這樣吧,既然世子看重你們,我也不擋人財路,你們就領個雙份吧。」

    這是要在司徒府也給這兩個婆子同樣的份例。

    兩個婆子在長興侯府有份例,在司徒府也有一份,能拿雙份。

    兩個婆子喜笑顏開,忙道:「多謝司徒夫人了。」說著,又看了司徒盈袖一眼,「大小姐,您每天要寅時起身,晨昏定省,習練女紅、廚藝,我們每五天考核您一次。」

    呵呵,說得跟她們是這司徒府的主人一樣……

    司徒盈袖只想發笑,緩緩搖頭,淡淡地道:「天還沒黑呢,你們就發夢了?還是快回去吧,免得我一時不察,把你們轉賣了。」

    兩個婆子愣了愣,完全沒有料到司徒盈袖這樣跟她們說話,忍不住互相疑惑地看了看。

    「大小姐,您是跟我們說話嗎?」一個婆子試探著問道。

    「當然。」司徒盈袖含笑點頭,「你們的耳朵不太好使啊,你們世子知道嗎?還是回去趕快瞧瞧大夫,治治耳朵。我這裡就不留你們了。——送客!」司徒盈袖揚聲吩咐道。

    司徒府的兩個婆子走了進來,一左一右架起慕容長青派來的兩個婆子,大力一拖,就將她們拖出了屋子。

    「大小姐!大小姐!我們是長興侯府的人!您不能這樣對我們!」

    「大小姐!世子如果知道,一定不會高興的!」

    兩個婆子慌了神,趕緊把長興侯府和慕容長青都抬了出來,卻一點用處都沒有。

    司徒盈袖眼皮都不抬,對張氏道:「讓太太見笑了,大早上見了兩個失心瘋的婆子,真是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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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50:46 |只看該作者
第144章 關心

    張氏歎了口氣,道:「盈袖,你這樣是得罪長興侯府啊……」

    把長興侯府世子送來的婆子趕走了,不是得罪長興侯府是什麼?

    司徒盈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這兩個婆子來得奇怪,我正要去長興侯府問問世子。」說著,她向張氏伸出手,「她們的賣身契在太太手裡吧?」

    剛才那兩個婆子親自把賣身契遞給張氏的。

    眾目睽睽之下,張氏想敷衍都不行。

    她慢慢將那兩張賣身契拿出來,放到司徒盈袖面前,笑了笑,起身道:「那你自己斟酌,我先走了。」

    司徒暗香看了看張氏,又看了看司徒盈袖,拿不準是應該留下來,還是跟著張氏出去。

    司徒盈袖幫她拿了主意,出聲道:「暗香,我要出去一趟,你要不先去太太那裡?」

    這是直接趕人了。

    司徒暗香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如同蝶翅一樣動人。

    「姐姐,你去哪裡?我橫豎無事,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司徒盈袖直截了當拒絕她,「我還要帶小磊,恐怕沒法分心照顧你。」

    司徒暗香沒想到司徒盈袖真的當面拒絕她,面子上很有些下不去,只好訕訕地站起來,道:「姐姐忒也偏心了,如今對小磊比對我好多了。」

    「那不是應該的嗎?小磊是年紀小,又有病,還是我親弟弟。」司徒盈袖淡淡說道,已經自顧自起身,去裡屋換衣衫去了。

    司徒暗香在至貴堂的堂屋裡怔怔地站了一會兒,才回到張氏的上房。

    「娘,姐姐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為什麼對我沒有以前好了?」司徒暗香很是委屈地偎在張氏懷裡,「我可沒有得罪姐姐,反而處處幫著她。昨天慕容大哥要打她,要不是我攔在裡頭,她會被慕容大哥揍得起不來床……」

    「算了,你姐姐沒把你當親妹妹,你也別把她當親姐姐不就行了?」張氏憐惜地將司徒暗香垂下來的一縷秀髮攏在耳後,「你放心,娘親一定會為你打算的。」

    「娘,如果你能生個弟弟就好了。」司徒暗香憧憬說道,「姐姐有小磊,我也想有自己的親弟弟。」

    她娘沒有給爹生兒子,地位總是不太穩固。

    張氏卻嗤笑一聲,拿了竹籤子撥著鎏金幼獅戲球青銅香爐裡的灰,「……會生兒子栓男人的心有什麼了不起?不會生兒子,依然能把住男人的心,那才叫本事!」

    司徒暗香聽得笑容滿面,晃著張氏的胳膊,「娘,教教我!教教我!」

    「知道娘的厲害之處吧?」張氏笑著拉起她的手,帶她到裡屋私下授課去了。

    ……

    司徒盈袖帶著司徒晨磊,坐了司徒府的大車,揣著那兩個婆子的賣身契,還有幾樣補品和表禮,去長興侯府看慕容長青。

    那兩個婆子先一步回到長興侯府,正在慕容長青的屋門口回報。

    「世子,奴婢沒用,被司徒大小姐趕回來了。」

    「世子,司徒大小姐驕奢蠻橫,禮儀規矩一竅不通,世子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她不願意學,奴婢們也沒有辦法。」

    這兩個婆子深恨被司徒盈袖轟出司徒府,不由加油添醋,在慕容長青面前給司徒盈袖上眼藥。

    她們都知道世子如今對司徒大小姐不滿,不然也不會專門讓她們去教她學規矩。

    而且長興侯慕容辰也從不隱瞞對司徒大小姐這個未來兒媳婦的不滿。

    出身又低,又從小沒娘,還凶巴巴的,就算是天仙,時間長了,男人也會膩的。

    慕容長青聽了很不高興,淡淡地道:「如果她懂規矩,我還要你們去幹嘛?她是主子,說你們兩句,甚至打兩下都是該的,你們怎麼就跑回來了?!——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其實他送兩個婆子去司徒府給司徒盈袖,主要目的不是教司徒盈袖規矩,而是要監視她,生怕她不安於室,跟別的男人勾勾搭搭,讓他頭上綠油油地就不好了……

    那兩個婆子聽世子這口氣,好像也不是對司徒大小姐不滿,立時覺得自己拍錯馬屁了,忙在門口跪了下來,磕頭道:「世子饒命!世子饒命!奴婢這就去司徒府!」

    「世子,司徒大小姐和司徒大少爺來看您了。」慕容長青的丫鬟在門口回道。

    慕容長青眼前一亮,臉上陰霾頓消,連聲道:「快讓他們進來!」

    司徒盈袖領著司徒晨磊,裝作沒有看見在慕容長青門前迴廊上跪著的兩個婆子,拎著裙擺跨入門檻。

    「司徒大小姐,這邊請。」

    司徒盈袖帶著司徒晨磊進了慕容長青養傷的臥房。

    「盈袖,你又來了。」慕容長青笑著跟司徒盈袖打招呼。

    丫鬟撂開帳簾,司徒盈袖一下子就看見慕容長青鼻青臉腫地躺在床上,額頭上和胳膊上都纏著繃帶,比她昨天來探望他的時候更加嚴重了。

    司徒盈袖皺起眉頭,「你的傷怎麼看上去更重了?」

    說起自己的傷勢,慕容長青只有苦笑。

    他那天晚上被人蒙著腦袋痛揍一番,本來以為只是皮肉之傷,結果過了兩天,他的傷更嚴重了,才知道自己原來受了內傷。——那人下手真是夠狠……

    「司徒大小姐您請坐。」一個丫鬟給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搬來錦凳,放到慕容長青的床邊上。

    司徒盈袖坐了下來,順手掏出那兩個婆子的賣身契,「慕容世子,這個還給你。」

    慕容長青垂眸看了看,道:「我送你的東西,你就拿著,還給我做什麼?」

    「我家裡有的是下人,多謝慕容世子盛情。」司徒盈袖淡然說道。

    「你家的下人都不是家生子,也不懂世家高門的規矩。我把她們送給你,也是為你好。以後你嫁過來,她們就跟你一起回來了。到時候你就不會兩眼一抹黑了。」慕容長青想了想,還是對司徒盈袖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當然,他內心深處那個真正的想法是不會告訴司徒盈袖的。

    「這就是我想跟你說的第二件事。」司徒盈袖接了慕容長青的話茬,正色道:「我想跟你商議一下,能否把婚期推遲。」

    「推遲?」慕容長青愕然地瞪大眼睛,掙扎著想坐起來,「為什麼要推遲?推遲多久?」

    「你別急。」司徒盈袖看見慕容長青著急的樣子,心裡有一絲不忍,忙起身扶著他坐起來,又在他背後放了一個大迎枕給他靠著。

    「盈袖,我怎麼能不急呢!」慕容長青順勢抓住司徒盈袖的手,「我就是太著急了,太緊張你了,所以那天才氣急攻心,嚇著你了……」

    他赧然道歉,耳根都紅了。

    司徒盈袖窒了窒,默默地把手抽了出來,低頭道:「那天的事我們都有錯,就此揭過了,行嗎?」

    「行!行!當然行!」慕容長青見司徒盈袖終於低頭了,心情頓時大好,笑著道:「婚期不用推遲了吧?」

    還以為司徒盈袖是藉機拿喬……

    司徒盈袖笑了笑,抬頭道:「還是要推遲的。」

    「推遲多久?」慕容長青見自己做了這麼大讓步,司徒盈袖還想推遲婚期,臉色也沉了下來,暗忖女人果然是不能寵,一寵就拿喬,各種妖蛾子都出來了……

    「推遲五年。等我弟弟十五歲成人了,我再出嫁,行嗎?」司徒盈袖小心翼翼地道。

    見慕容長青臉色越來越陰沉,雙眸似乎要噴出火來,司徒盈袖忙又道:「我知道讓你再等五年不好,所以你可以先納妾,甚至先生孩子都行!」

    這是不介意慕容長青先有庶長子了。

    慕容長青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冷然道:「在你心裡,我還不如你弟弟嗎?」

    當然不如。

    司徒盈袖默默地想,但是看慕容長青此時臉色黑如鍋底,她也不敢真的說出來,只是笑著道:「小磊有病,又年紀小,慕容世子不用跟他一般比較。」

    「不行!我不同意!」慕容長青悍然反對,「明年你及笄之後,馬上成親,沒得商量!」

    司徒盈袖看著他,很是失望,「你真的不同意?可是我弟弟……」她咬了咬下唇,終於鼓足勇氣道:「慕容世子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明年確實不能成親。我一定要等我弟弟十五歲以後,才能談婚論嫁。」

    「你說真的?」慕容長青瞪著司徒盈袖,「你想清楚,以後跟你過一輩子的人,不是你弟弟,而是我!你真的願意為了你弟弟,得罪你的相公?」

    司徒盈袖忙道:「我當然不想讓你不開心。所以我說了,你可以先納妾,先生子……」

    「這麼大方,我是不是該謝謝你!」慕容長青咬牙切齒地道,「你心裡……心裡……當真沒有我?!」

    「我心裡當然有慕容世子,你是我的未婚夫,我心裡怎會沒有你。」司徒盈袖艱難地說道。這種話要在平時,打死她也不會說。

    但是這一刻,她真的顧不了那麼多了。

    她希望慕容長青能為她想想,不要逼她馬上成親。

    「算了,這種事跟你說沒用,我等傷好了,會讓我娘去找你母親說。」慕容長青揮了揮手,「你就安心待嫁吧。」

    慕容長青一意孤行,壓根不肯聽她分解,司徒盈袖十分失望,甚至比那天慕容長青對她揮起拳頭還要失望。

    「對了,這兩個婆子你還是帶回去吧。」慕容長青見司徒盈袖不說話,以為是被他說服了,微微一笑,將那兩張賣身契塞到她手裡,「拿去吧。」

    「不,我不能要。」司徒盈袖回過神,堅定地將那兩張賣身契又推了回去,「她們是你府上的人,去我們家是委屈她們了。」

    「你真的不要她們?」慕容長青心裡憋了一股氣,「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如果你不要,要她們有何用?——來人!」慕容長青厲喝一聲。

    司徒盈袖嚇得站了起來,摀住司徒晨磊的耳朵。

    「世子有何吩咐?」外面有小廝的聲音響起來。

    「把門口那兩個婆子給我拖出去,亂棍打死!」慕容長青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神色。

    「等一等!」司徒盈袖忍不住了,對外揚聲說道,然後回頭低聲呵止慕容長青,「你瘋了!我不要她們,你就要打死她們?!」

    「當然。你不要她們,她們就沒有用了。沒用的東西,留著做什麼?當然要亂棍打死!」慕容長青這時候才顯出了一絲世代侯門悍將的崢嶸。

    司徒盈袖靜靜地看著慕容長青,跟從來不認識他一樣。

    屋子裡靜悄悄的,連眾人呼吸的聲音都聽得見。

    外面的小廝不敢造次,垂手在門外候著。

    「那你隨意吧。反正她們是你府上的下人。要殺要打,都是你說了算。我一個外人能說什麼呢?」司徒盈袖深吸一口氣,打算跟慕容長青周旋到底,看誰能忍得過誰。

    「那好。你要記著,這兩人的死,都是因為你。」慕容長青一字一句地道,然後大聲對門外道:「帶走!」

    「是!」門外的小廝這才應了,拖著兩個已經嚇傻了的婆子下去了。

    「你真要打殺她們?!」司徒盈袖又驚又怒,忙道:「快讓她們回來!」

    「那你是要她們了?」慕容長青眼裡閃過一絲得逞的精光。

    「你把她們給我了,就是我的下人了。是吧?」司徒盈袖拿起那兩張賣身契抖了抖。

    「當然,她們是你的下人。不過,她們每七天都要回侯府向我稟報你的狀況。」慕容長青笑嘻嘻地道,「我是關心你,想知道你有沒有吃好睡好。」

    司徒盈袖這才明白過來,這兩個婆子,原來是慕容長青派去監視她的……

    所謂學規矩,都是幌子。

    他其實是打骨子裡不信任她,跟防賊一樣防著她……

    「既然你已經把她們給了我,為何又要回侯府向你稟報我的狀況?這到底是你的下人,還是我的下人。」司徒盈袖極度反感慕容長青這樣的舉動,「你有把我當人看嗎?」

    「當然有。若不是重視你,我怎會讓她們去服侍你?要不是關心你,我怎會讓她們每七天向我回報一次你的狀況?」慕容長青振振有詞,「你別不高興,你去問問別人,看看有多少男人,能如同我一樣重視自己的未婚妻?」

    是啊,重視到恨不得派人一天到晚跟蹤她!

    司徒盈袖咬了咬牙,將那兩個婆子的賣身契扔回給慕容長青,「那你隨便吧。要打要殺,都不關我的事!」

    見司徒盈袖死活不要這兩個婆子,慕容長青心裡更加起疑,他一手攥住司徒盈袖的胳膊,冷冰冰地道:「你為何就是不要她們跟著你?你說,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司徒盈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師父,臉上的神情有一絲慌亂。

    「咦?你難道真的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慕容長青一直緊緊盯著司徒盈袖的臉色,沒有放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心裡的疑雲又厚了一層。

    「沒有!沒有的事!」司徒盈袖忙大聲反對,又道:「行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吧。但是我明年確實不能出嫁。我回去跟我爹說,到時候再向伯母請罪。」說著,拉著司徒晨磊的手,逃也似地離開了長興侯府。

    慕容長青隨後又派人將那兩個死裡逃生的婆子和她們的賣身契給司徒盈袖送了過來。

    司徒盈袖無法,只好收下了這兩個婆子,安置在她和司徒晨磊住的至貴堂廂房裡。

    這兩個婆子開始還挺收斂,不過跟張氏通過氣之後,她們的氣焰漸漸囂張起來。

    過了幾天,司徒盈袖想帶司徒晨磊出去外面的市集裡走走。

    她們攔了上來:「大小姐,大家閨秀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您要做什麼,讓奴婢幫您去吧。」

    司徒盈袖白了她們一眼,「讓開,我要做什麼,還要跟你們說?是你們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她的氣勢這樣足,這兩個婆子一時愣住了,眼睜睜看著她帶著司徒晨磊離開至貴堂出去了。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忙跟了上去。

    司徒盈袖這一趟也沒有別的事,只是出去讓司徒晨磊見見人,不要整天關在後院內堂。

    又過了幾天,沈遇樂接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去沈相府做客。

    「盈袖,我娘讓我來接你和小磊去我們家住幾天。」

    那兩個婆子聽說了,不等司徒盈袖說話,自己就收拾東西,跟他們姐弟一起去沈相府。

    沈遇樂看這兩個婆子跟司徒盈袖別的下人不一樣,不由問道:「她們是你新買的下人?」

    「此事說來話長。」司徒盈袖苦笑,捏了捏沈遇樂的手。

    沈遇樂會意,沒有再問了。

    來到沈相府,那兩個婆子更是跟著司徒盈袖亦步亦趨,就連她去上茅房,都要一個守在外面,一個跟進去。

    司徒盈袖實在煩不勝煩。

    但是為了小磊,她只咬牙忍耐。

    這一天吃過晚飯之後,小磊在浴房沐浴,司徒盈袖好不容易抽個空,一個人從住的客院出來,去找沈遇樂說話。

    在半路上,她遇到了從沈大丞相院子裡緩步走過來的謝東籬。

    傍晚的夕陽從他背後照過來,給他鑲上一道金邊,越發耀眼奪目。

    「謝侍郎。」司徒盈袖被那陽光晃得睜不開眼睛,忙屈膝福身行禮。

    謝東籬負手停下,淡然問:「你弟弟近來如何?好些沒有?」

    說起自己的弟弟,司徒盈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她笑著直起身,道:「好多了,也能認人了。」

    「那就好。」謝東籬點了點頭,又道:「沈相剛才說,想讓你弟弟進學。」

    「……恐怕還太早。」司徒盈袖搖搖頭,「他還是很怕生人。」

    如果要他去學堂跟別的小孩子一起上課,說不定他會嚇暈過去……

    謝東籬默默地走了兩步,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突然停步道:「……如果你願意,讓你弟弟跟我唸書吧。」

    跟著謝東籬唸書?!

    司徒盈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一下子抬頭,看著謝東籬精緻地不像真人的側顏,顫聲道:「謝……謝侍郎,您說真的?!我們小磊……小磊……大字都不識幾個,又笨,又……」

    但是如果真的能跟謝東籬唸書就好了!

    她沒有忘記那句話:最是才高看謝郎!

    謝東籬是東元國三元及第的狀元郎,也是將來的副相!

    有多少人想拜他為師都找不著路子……

    沒想到他親口提出來要教小磊唸書!

    司徒盈袖一時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仰頭感激地看著他,眼裡淚光盈盈,臉上一派驚喜交集的神色。

    從她身後匆匆趕來的婆子看見的便是司徒大小姐抬頭緊緊盯著一個陌生男人的緊張樣兒,心裡頓時咯登一聲,暗道世子可真有先見之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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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50:59 |只看該作者
第145章 整治

    謝東籬看著司徒盈袖緊張激動的樣子,不由莞爾,正要說話,就見一個婆子飛快地跑了過來,站在司徒盈袖身邊,緊張地道:「司徒大小姐,您要去哪兒?一轉眼的功夫就不見了您,奴婢擔心死了……」一邊說,一邊拿眼角覷著謝東籬,滿臉疑慮,當他是個登徒子一樣。

    謝東籬的臉色慢慢淡了下來,剛才微微上勾的唇角也漸漸平復。

    雖然他沒有說話,但是一股無形的威嚴氣勢已經不知不覺散發出來。

    那婆子打了個寒戰,不敢再偷覷謝東籬,只用手推了推司徒盈袖,「司徒大小姐,您站在這裡做什麼?孤男寡女的,也不怕別人說閒話!」

    司徒盈袖羞紅了臉,低聲呵斥道:「這是在我外祖家裡,你們不要丟人現眼。」

    那婆子只覺得謝東籬那邊的氣勢越來越嚇人,心裡咯登一聲,又不敢看他,只攥著司徒盈袖的胳膊,「大小姐,咱們走吧……世子如果知道您跟外男這樣熱絡,會不高興的。」

    司徒盈袖唰地一聲將自己的胳膊從那婆子手裡抽出,惱道:「你胡說什麼?謝侍郎怎麼是外人?!」

    「怎麼不是?!」那婆子一直在長興侯府內宅當差,很少出來外面行走,因此對謝東籬這人只聞其名,不知其貌。

    司徒盈袖說「謝侍郎」,那婆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在大聲嚷嚷:「司徒大小姐!我們世子就是不放心您在外面招蜂引蝶,才讓奴婢……」

    「住口!」謝東籬聽不下去了,出聲呵止那婆子,一邊質問司徒盈袖:「……你這個主子是怎麼當的?竟然能讓一個下人爬到你頭頂上?」瞧她那點兒小能耐,只會跟他做對……

    司徒盈袖越發委屈,別過頭道:「人家可不是一般的下人。人家是長興侯府世子派來的,我一個小小商家女,怎敢對人家不敬?!」

    慕容長青是什麼心思,她一清二楚。

    只是如今她有求於長興侯府,所以不得不忍辱負重。

    她也知道,以她商家女的身份,能跟長興侯府結親,真的是祖墳燒高香了。

    她跟司徒暗香完全不同。

    在她心裡,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有多能耐,有多搶手,離了長興侯府,她也不會被別的世家高門追著要,反而會成為地下的泥,任人踐踏……

    「長興侯府?」謝東籬看了那婆子一眼,叫了一聲:「阿順。」

    他的小廝阿順從他背後顛顛兒地跑過來,笑著問:「五爺,您有什麼吩咐?」

    「拿下這個婆子,送到長興侯府,就說是我說的,這婆子衝撞我,讓他們給我一個交代。」謝東籬手裡扇柄橫斜,指著那婆子說道。

    那婆子嚇了一跳,轉頭看著謝東籬,又看了看司徒盈袖,大著膽子,梗著脖子道:「你是何人?我是長興侯夫人的陪房!你不要太過份了!」

    「你是長興侯夫人的陪房?那更好了。」阿順不假思索地道,「長興侯夫人是我們大夫人的嫡親堂妹。那你是從陸家出來的家生子了,還敢在我們五爺面前仗腰子,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啊?原來是謝五爺!」那婆子這才明白眼前這位「謝侍郎」,就是長興侯夫人陸瑞楓的堂姐陸瑞蘭的小叔子謝東籬!

    整個東元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謝東籬!

    哎嘛!

    真是夜路走多了,終於見到鬼了!

    那婆子膝蓋一軟,就給謝東籬跪了下來,不斷磕頭求饒,連聲道:「求五爺饒命!饒命啊!」

    論起輩份,這謝東籬還是他們家世子的表叔!

    如果單是司徒盈袖,這婆子一點都不怕,反正都是她手裡的泥,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可是她衝撞的是謝東籬,跟司徒盈袖就大不一樣了,世子怎麼會給她撐腰?!

    「送到長興侯府,就說是我說的,這樣大模大樣的奴婢,長興侯府大概也是養不起的。」謝東籬冷冷說道,言下之意,就是要長興侯府將這個婆子發賣。

    那婆子面色一白,伏在地上瑟瑟發抖,拚命想暈過去,卻又不敢在謝東籬面前裝暈。

    司徒盈袖這才低聲道:「……她的賣身契在我這裡。」

    「在你那裡?」謝東籬沒想到司徒盈袖居然有這婆子的賣身契,一時也是怔了怔,才對阿順道:「把這婆子先帶下去,聽候發落。」

    阿順忙應了,將那婆子推推搡搡趕走了。

    抄手遊廊上只剩下司徒盈袖和謝東籬兩個人。

    司徒盈袖悄悄抬眸,飛快地睃了一眼。

    見謝東籬面似冠玉,眉目悠遠俊美,如同水墨畫上著了色,既淡雅,又濃烈,說不出的蘊藉風流,可惜他現在目光似電,滿含怒氣,生生破壞了那股淡然清雅的氣勢。

    「……你不是很本事嗎?」謝東籬的聲音冷冷傳了過來,「跟我做對的時候,可沒見你退縮過一分一毫。」

    乜?!

    司徒盈袖訝然抬頭。

    謝東籬說的是什麼話,她怎麼聽不懂呢?

    「還裝傻?」謝東籬的臉色更加冷峻,「那婆子的賣身契在你手裡,你還能被她鉗制,你的膽子到哪裡去了?」

    原來是說這件事。

    司徒盈袖兩手一攤,無奈地道:「謝侍郎,她的賣身契雖然在我手裡,您覺得我真能隨意處置她嗎?」

    「為何不能?」

    「……她是慕容世子送給我的,而且每隔幾天,她還要去長興侯府回稟世子。」司徒盈袖淡淡說道,「官大一級還壓死人呢。謝侍郎,我們家和長興侯府比,是什麼地位?您不會認為我拿著她的賣身契,就能真的做她的主子吧?」

    原來是這樣。

    謝東籬的臉色緩了一緩,連聲音都不由自主溫和下來,「……那你不是心甘情願?」

    司徒盈袖搖搖頭,看向謝東籬,正色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把她的賣身契給我。」謝東籬不再說別的了,直接找司徒盈袖要那婆子的賣身契。

    司徒盈袖有些猶豫地看著他,「……你要幹嘛?」

    「你不用管。那婆子衝撞了我,你被我所迫,交出賣身契,僅此而已。」謝東籬淡然說道,邁步往前走去,從她身邊擦身而過。

    司徒盈袖回頭,目光定定地看著謝東籬的背影,咬了咬唇,出聲道:「……我明日就命人送過去。」又道:「那我弟弟呢?」

    「……過兩天等我來沈相府,再行商議。」謝東籬頭也不回地道,很快離去了。

    司徒盈袖如同做夢一般,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沈遇樂住的院子,拉著她的手笑道:「遇樂,我很高興!」

    「怎麼了?瞧你高興成這樣,撿到金子了?」沈遇樂白了她一眼,將手抽回來,給司徒盈袖送上一杯茶。

    司徒盈袖接過茶放下,一隻手不斷轉著手腕上的翡翠鐲子,笑道:「比撿到金子還好!小磊以後要出息了,你說我能不高興嗎!」

    「小磊?」沈遇樂探頭看了看,「你沒帶他過來?」

    「他在沐浴。」司徒盈袖笑著躺在酸枝木嵌螺鈿長榻上,雙臂枕在腦後,出神道:「我也不期望小磊能中狀元做大官,只要他能讀書明理,以後能撐起司徒家的家業,我就心滿意足了。」

    本來她只要小磊能活著就好。

    後來覺得小磊不能只活著,他還要活得好,活得有價值,有意義,才不枉此生。

    沈遇樂點點頭,抿了一口茶,道:「那你要多辛苦了。小磊現在都怕見生人。」

    「……謝侍郎說,願意教小磊唸書,我想試試……」司徒盈袖終於悄聲跟沈遇樂分享她的喜悅。

    沈遇樂也很驚訝,放下茶杯,和她並頭躺在長榻上,驚喜問道:「真的嗎?謝侍郎真的答應教小磊?」說完又問司徒盈袖:「說,你用了什麼法子讓謝侍郎同意教小磊唸書?這是要拜師嗎?」

    司徒盈袖想了想,沒有說出是謝東籬主動提出來的,只是笑道:「山人自有妙計。」不過說到拜師,她也不是很確定,道:「這個不知道呢。總是得先試試。如果小磊不願意,又或者謝侍郎還是覺得小磊是一塊頑石,不想教他,也沒法子。」

    所以拜師的事,現在說還太早了。

    沈遇樂笑了一聲,道:「這倒是不錯,如果小磊真的能跟著謝侍郎開智,那你就活出頭了。」

    司徒盈袖雙手合什,對著天空祝禱了一番,道:「希望菩薩保佑,小磊能從此開啟神智,和別的孩子一樣就好了。」

    ……

    從沈遇樂的房裡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司徒盈袖先去看了看司徒晨磊,見他已經睡了,才自去浴房沐浴。

    她從浴房出來,看見慕容長青送的另一個婆子東張西望地走進來,大大咧咧地問她:「大小姐,您看見陸姐姐了嗎?」

    這婆子說的「陸姐姐」,就是剛才那個被謝東籬吩咐阿順帶走的婆子。

    這兩個婆子一起從長興侯府來到司徒府,本是準備大展拳腳,好好炮製司徒大小姐,將她握在手裡捏熟了,以後縱然嫁到長興侯府,也要倚靠她們兩人。

    沒想到司徒大小姐卻不像她們想像中的商家女一樣,更沒有對她們言聽計從。

    她們已經打算好,明天就回長興侯府向世子回報,最好能挑唆世子給司徒大小姐施壓,好好聽她們的話……

    司徒盈袖坐在妝台前,一邊打開那些面脂盒子抹臉,一邊道:「她啊?剛才在外面衝撞了貴人,被人拿下了。」

    「什麼?!」那婆子吃了一驚,忙跑到她面前,伸手將她的妝奩匣子啪地一聲蓋上了,惱道:「大小姐,人家這樣對您,您就任憑那人把陸姐姐給帶走了?!」

    司徒盈袖慢慢站了起來,面色越發冷肅,往旁邊指了一指,「誰讓你過來的?——走開。」

    那婆子張了張嘴,眼神閃爍,並不退讓,又問:「奴婢和陸姐姐說好了明天要回長興侯府見世子,沒有陸姐姐,奴婢如何回話呢?」

    這是用慕容長青來壓司徒盈袖了。

    司徒盈袖笑了笑,眼底卻無一絲笑意,她淡然道:「你就說,你陸姐姐衝撞了貴人,被人拿下了。」

    「什麼貴人?奴婢卻不知道,有誰敢對長興侯府的人下手!」那婆子在司徒盈袖面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奴婢。

    宰相門房還三品官呢。

    她作為長興侯府的家生子,用不著在司徒盈袖這個商家女面前低三下四。

    「呵呵,長興侯府在我們司徒府面前,確實是高高在上。」司徒盈袖慢條斯理地道,「但是比長興侯府高的門第,咱們東元國也不是沒有。你這話,可別當著貴人的面說,不然我可保不住你。」

    「……大小姐,您不是嚇唬奴婢吧?」那婆子眨了眨眼,疑惑地問道。

    就算是沈相府,在她眼裡也不過跟長興侯府半斤八兩,可算不上貴人。

    司徒盈袖見這婆子如此自大,也有心給她一個教訓,便道:「你這樣關心你陸姐姐,也算是姐妹情深了。這樣吧,我告訴你,你家陸姐姐,剛才被人帶到二門上去了。你去問問二門的門房,就知道她被帶到哪裡去了。別的我也不知道。」

    那婆子狐疑看她一眼,道:「那奴婢去看看。如果找不到陸姐姐,還要回來向大小姐討教一番。」說著,這婆子風風火火出去了。

    司徒盈袖從紫檀木窗欞裡盯著那婆子遠去的背影,對采芹吩咐道:「……吩咐人回去取她們倆的賣身契過來。」

    如果她沒有猜錯,謝東籬肯定會把這倆婆子一道手收拾了……

    不過司徒盈袖沒有想到的是,謝東籬居然這樣雷厲風行。

    第二天早上,司徒盈袖剛命人將這兩個婆子的賣身契送到謝東籬手上,到中午的時候,慕容長青就收到了一筆銀子。

    「這是怎麼回事?」慕容長青坐在床上,將那兩錠十兩重的銀子在手裡拋了拋。

    送銀子過來的婆子不敢抬頭,哆哆嗦嗦地道:「這是謝府送來的,說是黃家的和陸家的賣身銀子。」

    「黃家的和陸家的?」慕容長青聽得發愣,「她們是誰?謝府為何要給我送她們的賣身銀子?」

    「她們就是世子爺送給司徒大小姐的兩個教養嬤嬤。」那婆子的頭越發低了。

    「是她們?怎麼又跟謝府扯上關係?」

    「……她們在沈相府衝撞了謝侍郎,因此被謝府處置了。」那婆子哭喪著聲音道,生怕自己撞到世子爺的槍口上。

    慕容長青直起身子,臉色嚴峻,「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婆子就將剛才在外門上聽到的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司徒大小姐去沈相府做客,這兩個婆子不知高低好歹,衝撞了謝侍郎。司徒大小姐不敢惹怒謝家,被迫交出了這兩個婆子的賣身契。」

    慕容長青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因為這事是謝家做的,他無法怪罪到別人頭上,一腔怒氣無處發洩,只好衝著婆子惱道:「糊塗囊的!還不滾下去!就知道丟人現眼!」

    本來他還想再送兩個婆子去司徒府,但是經此一事,長興侯府的婆子們對司徒府怕得不得了,不肯再去做這份苦差。

    慕容長青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手,只好暫且將此事放下了。

    ……

    「外祖父,我想讓小磊跟著謝侍郎唸書,您看怎樣?」司徒盈袖徵求沈大丞相的意見。

    她和小磊都是沈大丞相的嫡親外孫,如果她還要幫手,沈大丞相當然也是當仁不讓。

    沈大丞相很是驚訝:「東籬願意嗎?」又為難地道:「東籬這人很是不好說話,多少人托了人情,想拜他為師,他都沒有松過口。如果你想小磊拜他為師,我們還是從長計較吧。」

    沈大丞相以為司徒盈袖是想讓他幫著做說客,去說服謝東籬收司徒晨磊為徒。

    司徒盈袖含笑道:「還不到拜師那麼嚴重。我只想讓小磊試試,能不能跟著謝侍郎識幾個字。」

    關鍵是小磊能不怕見生人,就事半功倍了。

    「可是……」沈大丞相還是很猶豫。

    司徒盈袖就說了實話:「……外祖父,其實是謝侍郎主動提起的,所以我才……」

    「居然是東籬主動說的?!」沈大丞相又驚又喜,又連忙囑咐司徒盈袖:「可別對別人這麼說,不然可要得罪無數人了!」

    關鍵是不能讓司徒晨磊成為眾矢之的。

    司徒盈袖忙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來向外祖父討個主意。」

    「既然他同意了,我當然沒話說。容我給你們籌劃籌劃。」沈大丞相當真心情舒暢,決意要出這個頭。

    司徒盈袖抿嘴笑了。

    到了下午,謝東籬來到沈相府,沈大丞相便讓司徒盈袖帶著司徒晨磊去他的外書房和謝東籬見面。

    司徒晨磊還是躲在司徒盈袖身後,雖然還是不肯見人,但是比前些日子完全不認人的狀態還是好多了。

    謝東籬對司徒晨磊招手,「小磊,跟我來。」說著,一個人先走入沈大丞相外書房的東次間。

    沈大丞相捋捋鬍子,笑容滿面坐在堂上,對司徒盈袖道:「你讓他去吧。」

    司徒盈袖咬了咬牙,遲疑著鬆開司徒晨磊的手,低頭對司徒晨磊道:「小磊,跟謝侍郎去看看。」說著,指了指東次間的大門。

    司徒晨磊看了看東次間的門,只覺得那裡像是一個無底黑洞,又像是怪獸張著大嘴在等著吞噬他,正扭捏不前,恍然間和在東次間裡面看著他的謝東籬對視一眼,被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星芒吸引住了,如同著魔一樣,一步步走了進去。

    他走進去之後,東次間的門簾緩緩垂了下來,隔絕了司徒盈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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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真相

    緩緩落下的門簾擋住了門外的光線。

    司徒晨磊的眼前有一瞬間的黑暗。

    但是謝東籬的雙眸如同有萬千星光閃耀,將他的視線牢牢鉗住。

    他移不開眼睛,直直地看進謝東籬的眼睛裡。

    像是過去千秋萬載,又像只是彈指一瞬。

    司徒晨磊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但是心底那股被掩蓋的黑暗漸漸驅散了,那天驚恐的記憶也慢慢消失,就連那個經常出現在他噩夢裡面的魯大貴醜陋的面容,也再看不見了。

    恍惚間,謝東籬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你都念過什麼書?」

    司徒晨磊怔了怔,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疑惑地看著謝東籬:「唸書?」

    「是啊,你……姐姐都給你念過什麼書?」謝東籬的聲音很是溫和,熨帖著司徒晨磊容易受驚的心靈。

    司徒晨磊想了想,偏著頭道:「大多數都是佛經,還有先賢經典。」

    「你記得多少?」謝東籬攤開一本書,「能不能背一本給我聽?」

    司徒晨磊脫口而出司徒盈袖最近給他念的佛經《楞伽大義經》:

    「如是我聞:世間離生滅,猶如虛空華,智不得有無,而興大悲心。

    一切法如幻,遠離於心識,智不得有無,而興大悲心。

    知人法無我,煩惱及爾焰,常清淨無相,而興大悲心……」

    司徒晨磊朗朗的童音順著輕輕晃動的門簾穿到東次間外,聽得司徒盈袖和沈大丞相都驚喜莫名。

    沈大丞相半闔著眼睛,一邊捋著自己花白的長鬚,一邊不斷點頭。

    司徒盈袖激動得淚光盈盈。

    這正是自己這些日子每日給司徒晨磊念誦的佛經。

    本來只是為了安撫他受驚的神魂,也沒指望他能聽進去,沒想到司徒晨磊不僅聽見了,而且記住了!

    她就知道,她弟弟不是傻子!

    過了一頓飯的功夫,謝東籬掀開門簾,帶著司徒晨磊走了出來,對沈大丞相頷首道:「小磊天資聰慧,是可造之材。」

    「真的?」沈大丞相睜開眼睛,一隻手猛地拍了一下身邊的酸枝木八仙桌,面上激動莫名,難掩心中狂喜。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司徒晨磊面上,擱在桌上的一隻手竟是輕輕顫抖起來。

    司徒盈袖眼角的餘光瞥見外祖父這樣激動,心裡暗暗稱奇,不過她更高興的,還是自己弟弟終於被人認可了!

    別人的話,外祖父可能不會信,但是謝東籬的話,外祖父是非信不可!

    司徒盈袖旋身轉眸,仔細打量自己弟弟的神情,發現他跟剛才進屋去的時候完全不同。

    不再是畏畏縮縮,不敢跟人雙目對視,也不再是弓腰塌肩,像只驚弓之鳥。

    他眉目舒展,唇角含笑,看人的時候雖然依然有羞怯之意,但已經不是先前那種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的膽怯。

    「姐姐。」司徒晨磊走到司徒盈袖身邊,輕輕拉住她的手。

    司徒盈袖另一隻手輕撫他的頭,問道:「謝侍郎都教你什麼了?」

    「沒有教什麼。」司徒晨磊搖搖頭,「只是讓我背書。」

    說話有條有理,除了聲音特別小以外,簡直跟正常的孩子沒多大差別。

    司徒盈袖的手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一股難以抑制的喜悅從她心底升騰而起,一直擴散到她的嘴角,在唇邊綻開一朵絕美的笑顏。

    謝東籬負手而立,神情淡然,目光卻不由自主被司徒盈袖臉上初綻的笑容吸引。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別過頭,對沈大丞相拱手道:「沈相,小磊的病還未大好,但是也沒有像別人說得那樣嚴重。」

    「沒那麼嚴重?」沈大丞相皺起眉頭,站了起來,走到司徒晨磊身邊,上下左右打量他。

    司徒晨磊又有些不自在了,默默地往司徒盈袖身後躲了躲。

    「……小磊就是有些怕見生人,這是因為他從小見人太少,被人有意為之。」謝東籬淡淡說道,「以後多帶他出來見人就沒事了。」

    「有意為之?」沈大丞相一字一句重複謝東籬的話,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很不好看,「誰?誰敢……?!」

    司徒盈袖心裡一動,忍不住瞥了謝東籬一眼。

    司徒晨磊的情形,沒有人比司徒盈袖更清楚。

    前世今生,她對小磊瞭如指掌。

    她知道,小磊小時候,確實是有毛病。

    是不是癡傻她不敢說,但是真的不認人,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裡,跟癡傻沒有差別。

    至於他上一世為什麼能在水下將司徒盈袖推開,托上水面,司徒盈袖活了兩世也想不明白。

    她只堅定了一個信念,小磊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那種傻子。

    他有他的獨特之處,只是別人都不明白他。

    而謝東籬言之鑿鑿說小磊完全沒有病,也有信口雌黃之嫌……

    不過謝東籬這種說法,只會對小磊好,不會有壞處。

    司徒盈袖早就發現,小磊的病,不是藥石能夠醫治的。

    更像是心病。

    心病只有心藥醫。

    她不知道到哪裡能尋到醫治小磊的心藥,但是她願意去嘗試。

    還有,自從魯大貴的事之後,小磊的病再次嚴重,司徒盈袖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的。

    前些天因她和慕容長青鬧得不可開交,才讓小磊的情形有好轉的跡象。

    但也只是有一點點好轉的跡象而已。

    她完全沒有想到小磊跟著謝東籬去東次間背了一次書,出來就跟完全忘了魯大貴那檔子事一樣!

    司徒盈袖心裡滿腹疑慮,只想親口問謝東籬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是當著沈大丞相的面,她不敢把這些話問出口。

    「隔著那麼遠,誰都有可能。」謝東籬淡然回答著沈大丞相的問話,然後拱了拱手,「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沈大丞相想著謝東籬剛才說的話,腦子裡已經翻騰起無數可能,他急著要跟自己最信任的幕僚呂景翼商談,便揮了揮手,「你先回去吧。今天多謝你了。」說著,又看了司徒盈袖一眼,「盈袖,帶小磊回內院歇息。」

    司徒盈袖正中下懷,忙拉著司徒晨磊的手,給沈大丞相躬身行禮:「外祖父,那我們回去了。」

    謝東籬轉身走出沈大丞相的外書房。

    司徒盈袖帶著司徒晨磊急忙追了上去。

    謝東籬走得很快,不過走到迴廊拐角處的時候,他駐足停了下來,回身看著司徒盈袖道:「……有事?」

    司徒盈袖也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謝東籬,問道:「謝侍郎,請問我弟弟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弟弟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知道。」謝東籬一口否認,「真是莫名其妙。」

    司徒盈袖定了定神,轉身叫了采芹過來,「帶小磊回我們住的院子。」

    采芹點點頭,和另外兩個婆子一起領著小磊走了。

    小磊這一次沒有掙扎,回頭看了司徒盈袖一眼,就乖乖跟采芹和那兩個婆子往二門上去了。

    司徒盈袖也被小磊的這個眼神看得心頭大震。

    這不再是以前那樣空洞恐慌的眼神。

    司徒晨磊如今的眼神鎮定又沉著,像是一個沉睡多年的人終於甦醒過來一樣。

    「……小磊變了,跟他進去之前完全不同。謝侍郎,您必須告訴我,小磊到底是怎麼了。」司徒盈袖等小磊他們走得看不見人影了,才輕聲問道。

    「這樣不好嗎?」謝東籬見沒有別人在跟前,也沒有那樣冷淡高傲了,他負手而立,目光投向遠方的天空,看著天邊的白雲出神。

    「前些日子,他受過大驚嚇,自從那以後,他就……不認人了。」司徒盈袖委婉說道,「我不明白,為什麼他會轉變得這麼快……」

    謝東籬笑了笑,回眸看了她一眼,「……小磊其實已經忘記了那些驚嚇,不好嗎?」

    「忘了?」司徒盈袖疑惑地看著謝東籬,「如何忘?」

    「反正小磊現在是忘了,你不用在他面前提起,他就會和別的孩子一樣。——這不就是你希望的嗎?」謝東籬淡然說道,拂袖遠走。

    司徒盈袖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來小磊已經遺忘了那些驚嚇,所以他能跟正常孩子一樣了。

    這樣也好,那些不愉快的記憶,還是忘記最好。

    至於是如何突然就忘了,司徒盈袖一點都不想追究。

    她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笑容,轉身回內院去了。

    因小磊一日好似一日,司徒盈袖激動之餘,很想跟師父分享自己的喜悅。

    她很快就帶著司徒晨磊回司徒府去了。

    ……

    剛回去的第一天晚上,司徒盈袖心裡有事,在南窗下的長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直默念著「師父、師父」,十分想見他。

    她一直翻滾到三更天,才聽見窗外傳來那熟悉的悠悠笛聲,忙大喜起身,連外袍都來不及披,光著腳就跑了出去。

    至貴堂後院的地上鋪著圓滑的鵝卵石。

    夜露深重,海風清涼。

    司徒盈袖光腳踩在上面,才覺得腳下不舒服。

    她低頭,發現自己沒有穿鞋,一雙腳赤裸踩在鵝卵石上,腳背晶瑩雪白,如同一團雪臥在石上,忙縮了縮腳趾頭,想把腳藏起來。

    「慌慌張張,有什麼事,讓你鞋都來不及穿?」師父責備的聲音傳了過來。

    而師父的身影比他的聲音更快地來到司徒盈袖身邊,雙臂伸展,將她托了起來,放到後院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坐著。

    司徒盈袖不好意思地將光腳縮回自己的裙子裡,笑道:「我急著見師父啊!忘了穿鞋!」

    「呵呵,你有這麼急?」師父一點都不信,搖了搖頭,「別盡灌迷湯,對我不管用。」

    司徒盈袖心情極好,笑得眉眼彎彎,拉著師父的衣袖問:「師父,是不是您揍了慕容長青?」

    師父沒料到司徒盈袖衝口問的第一句話是有關慕容長青,聲音不由淡了下來,不動聲色手腕一擺,將司徒盈袖拽著他衣袖的手推開了,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言罷斜睨她一眼,鬼使神差又加了一句:「你心疼了?」

    司徒盈袖壓根沒有注意師父語氣的變化,只是笑盈盈地道:「當然沒有!不過,長興侯府畢竟是我弟弟要倚靠的靠山,師父以後出手,記得饒點兒力,把他打出毛病,給師父惹麻煩就不好了。」

    師父看見她興高采烈的神情,還有歡快的語氣,壓根不像是為了慕容長青向他興師問罪來的,心裡一動,試探著問道:「你忍著那慕容長青,完全是為了你弟弟?」

    「當然啊!」司徒盈袖兩手一攤,「如果不是我們姐弟在家裡勢單力孤,我也不會啞忍。——我只是兩害相權取其輕而已。」

    居然是這樣……

    師父心頭大震,他定定地看著她,又一句不該說的話脫口而出:「你重活一世,難道只是為了你弟弟?那你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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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發表於 2021-4-12 00:51:27 |只看該作者
第147章 同生

    重活一世……

    司徒盈袖猛地抬起頭,驚疑不定地看著師父臉上那張熟悉的銀色面具,已是大驚失色。——師父這話是什麼意思?!

    師父怎會知道?!

    還是,他也曾經涅槃重生?!

    司徒盈袖太過驚訝,竟然一下子從石凳上跌了下去。

    師父正襟危坐,雙手撐在膝蓋上,目視前方,似乎並沒有看著她,但是她的一舉一動卻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司徒盈袖受驚從石凳上跌下來,師父也沒有回頭,只伸展手臂,順手一撈,就阻止了司徒盈袖下跌的趨勢。

    「師父……」司徒盈袖仰頭看著師父,心情如在風尖浪口,起伏不定,她輕喘起來。

    師父的手窒了窒,默默地放開了她的胳膊。

    司徒盈袖撲通一聲,跌坐在師父腳邊。

    她下意識抓住了師父的袍子,仰頭看著他。

    夜空裡繁星閃爍,照得天幕如同灑滿寶石的玉帶,晶瑩璀璨。

    師父的眼眸裡倒映著夜空的繁星,似乎比那星光要更明亮更耀眼。

    夏蟲在草叢中唧唧叫著,襯得四圍越發寂靜安寧。

    司徒盈袖默默地低下頭,看著自己從裙裾裡露出來的一雙雪白的裸足。

    前世今生的種種迷惑,似乎都在這一刻,有了突破的跡象。

    司徒盈袖想起了上一世,在她痛苦到快要走不出去的時候,師父突然出現,教她游泳、辨藥,讓她從喪弟的自責和愧疚中走了出來,半年後,師父翩然離去,再未在她面前出現過……

    這一世,她剛重生,便從青江的河水裡救出了弟弟,然後又辨出了乳娘熬的藥,對弟弟的身子大有損害!

    那時候她只覺得幸運,只是衷心感謝自己的師父上一世的教誨……

    可是現在聯想起來,師父在上一世所做的一切,好像就在為她的重生做準備一樣!

    師父如果和她一樣這一世是重生回來,她不奇怪,可是奇怪的是,師父如何能在上一世就知道她會重生?並且還跟她一起重生?……

    司徒盈袖的腦海裡千回百轉,轉過許多念頭,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一些謎團解開了,但是更多的謎團湧了出來。

    司徒盈袖怔怔地仰頭看著師父巋然不動的身影,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她的秘密從此不再是一個人的秘密,有個人會和她一起珍藏分享。

    像是孤獨跋涉的旅人終於找到同伴,盈袖跪坐在師父腳邊,靠在師父腿上,終於痛哭失聲。

    前世的憋屈和遺憾、痛苦和掙扎,都在她的哭聲裡得到了宣洩。

    師父一動不動坐在石凳上,並沒有低頭看她。

    一隻手猶豫了很久,才輕輕落在她的秀髮上。

    師父的手並沒有動,但是司徒盈袖可以感受到他手掌的熱度,火辣辣的,如同夏日烈陽一樣炙烤著她的頭頂,她卻一點都不覺得熱,只覺得溫暖,覺得可靠……

    「好了,好了,別哭了……」過了許久,師父才輕聲哄著司徒盈袖。

    好像是第一次哄人,有種手足無措的侷促感。

    無所不能的師父居然有這樣囧迫的時候……

    司徒盈袖心中積鬱盡去,忍不住又想笑。

    師父這時突然垂眸,看見司徒盈袖哭得發紅的臉上居然帶著一絲笑意,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道:「我以為,你是對慕容長青情根深種,非他不嫁……」

    「師父何出此言?」司徒盈袖一愣,完全沒有料到師父居然會這樣說她和慕容長青,「沒有的事兒,師父想錯了。」

    師父依然垂著眼眸,靜靜地看著她,並沒有說話。

    司徒盈袖想了想,覺得自己能夠體會師父的意思。

    師父如果和她一樣,也是隔世重生,那麼他應該知道她上一世等了慕容長青十年,等到二十二歲死的時候都沒有退親……

    「不,不是這樣……」司徒盈袖用帕子在臉上擦了擦,給師父解釋:「我那時候本就是無所謂。他願意娶,我就嫁。畢竟是我娘給我定的親事。」頓了頓,又道:「他若是不想娶,我就不嫁,僅此而已,順其自然。」

    她也不想嫁人。

    有長興侯府的這個婚約拖著,她還可以逃避她爹和繼母給她找別的男人。

    所以她從來沒有在人前表露過任何不滿的意思。

    可能因為這樣,讓很多人誤會了,包括她上一世的兩個丫鬟採桑和采芹,她們都為她不值,以為她是非慕容長青不嫁,而慕容長青辜負了她……

    其實她的上一世,對任何男人都沒有非嫁不可的心思。

    當然,也不懂什麼叫情根深種。

    前世今生,她都對這種感情很陌生。

    「他不想娶?他為什麼不想娶?憑什麼不想娶?」師父若無其事移開手,攏到袖子裡面,緊緊握起了拳頭。

    早知道,他該再狠一點揍慕容長青……

    司徒盈袖一點都不在乎,她笑著靠坐在師父的腿邊,瞇著眼睛看著夜空裡的繁星點點,細聲細氣地道:「我一個商戶之女,怎麼高攀得上大名鼎鼎的長興侯府?——他想娶我才怪……」

    上一世,慕容長青比這一世要沉默寡言,而且對她也不如這一世熟悉熱絡。

    就像是兩條平行線,從來就沒有過交集。

    她對於那種狀態其實很滿意,並無抱怨。

    所以她對這一世偏執迫人的慕容長青很是反感,甚至比對上一世那個讓她等了十年的慕容長青還要反感……

    想起慕容長青的緊迫盯人,司徒盈袖揉了揉太陽穴,很是頭疼。

    上一次送來監視她的兩個婆子,被謝東籬出面給打發了,慕容長青大概不會怪到她頭上。

    但是如果慕容長青不死心,再送兩個婆子過來怎麼辦?

    總不能又讓謝東籬打發吧?那樣慕容長青還真要生疑了……

    司徒盈袖想起謝東籬,馬上就想到謝東籬要教小磊唸書的事兒,笑著回頭道:「對了,師父,小磊的病好多了。謝侍郎答應要教小磊唸書呢!」

    「哦?」師父到底看不慣司徒盈袖赤裸雙足的樣子,終於伸出胳膊,將她抱了起來,放到石凳上,「那你可以放心了。小磊以後應該學業有成,說不定還能光宗耀祖。」

    司徒盈袖笑得雙眸彎成一輪月牙,「承您吉言,我都不敢想呢!」

    這一晚,司徒盈袖是如何回到自己的臥房睡下的,她一點都不記得了。

    等第二天她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鼻塞聲重,頭暈目眩,竟然著涼了……

    她也沒有聲張,自己開了個方子,讓採桑去抓藥煎來與她吃。

    司徒晨磊很是乖巧地守在她的長榻邊上,讀書習字,很是自覺。

    司徒暗香過來看他們,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情形。

    「二姐。」司徒晨磊放下毛筆,彬彬有禮地與她行禮打招呼。

    「小磊乖。你在寫什麼啊?可不可以給二姐瞧瞧?」司徒暗香笑著走過去,一字一句慢慢說道,當小磊是三歲大剛學說話的孩子。

    司徒盈袖皺了皺眉,有氣無力地道:「小磊,去給姐姐拿蜜餞吃。這藥太苦了,吃著嘴裡都是苦味兒。」

    司徒晨磊忙應了一聲,出去與她拿食盒。

    司徒暗香見小磊行事說話跟往日完全不同,竟是跟正常孩童一般無二,心中也是暗暗稱奇。

    ……

    「娘,小磊真的不一樣了呢。」司徒暗香從至貴堂回來,有些納悶地對張氏提起了司徒晨磊的情形,「一點都不傻。見了我就叫二姐,也不跟以前一樣別人一碰他就哇哇叫,也不哭了,看上去甚至長高了一些,比我都要高出半個頭了。」

    司徒暗香很是鬱悶。

    以前她比小磊高一點點,沒想到現在卻被小磊高出半個頭。

    張氏「哦」了一聲,目光如電般往司徒暗香臉上掃過,似在衡量她話的真假:「你看清楚了?真的不傻了?」

    「怎麼可能傻?您不信自己去看看,除了有些害羞,聰明伶俐著呢!」司徒暗香拿著扇子無精打采扇了扇。

    張氏瞇起雙眸,琢磨了一會兒,道:「咱們家剛從江南送了新鮮果米,你去給長興侯府送過去吧。長興侯夫人,還有你慕容大哥那邊,都要親手送到。」

    司徒暗香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抿嘴笑道:「娘這個提議好,我先去問姐姐去不去……」

    張氏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孺子可教。」

    司徒暗香又回到至貴堂,笑著問司徒盈袖:「姐姐,娘說江南那邊剛剛送了新鮮果米過來,有菱角、鮮藕、雞頭、茭白,還有好些別的市面上少見的新鮮果品,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長興侯府走一趟,親自送過去。」

    司徒盈袖昨日才從沈相府回來,晚上著了涼,現在正病在床上,當然不能去。

    她半臥在長榻上,看著丫鬟婆子收拾東西,要給司徒晨磊重新佈置屋子。

    如今司徒晨磊不再恍恍惚惚、渾渾噩噩,她也不能再跟他睡在一間屋子裡了,需要給他另外佈置臥房。

    至貴堂裡一片忙亂,司徒盈袖咳嗽兩聲,對司徒暗香擺了擺手,「我就不去了。我病著呢,這邊也忙。」又道:「讓婆子送去就行了,我們不用親自去。」

    司徒暗香笑著點點頭,像是同意司徒盈袖的話,但是從至貴堂回來,她卻押著送果米的大車,親自去了長興侯府,求見長興侯夫人陸瑞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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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51:39 |只看該作者
第148章 欽差

    「夫人,司徒府的二小姐求見。」一個穿著淡藍色衣衫,束黑色比甲的丫鬟在長興侯府侯夫人陸瑞楓門前通傳。

    「司徒府的二小姐?」剛剛午睡方醒的陸瑞楓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絲嫌惡,不過很快閉了閉眼,嘴角漾起一抹微笑,她將胳膊按在額頭,柔聲道:「做什麼的?」

    「是來給咱們送果米的。說是江南新出的鮮果和米糧,給夫人和世子嘗嘗鮮。」那丫鬟就著司徒暗香的原話說道。

    陸瑞楓搖搖頭,「讓管廚房的婆子查驗後收下,又來找我做什麼?——給她個賞封兒。」

    那丫鬟應聲去了。

    ……

    「司徒二小姐,我們夫人說多謝您費心了。這是一點心意,您拿好了。」那丫鬟將一個賞封兒遞到司徒暗香面前司徒暗香好不容易才忍住氣,顫抖著手接過那賞封兒,只在心裡顛來倒去地念叨:居然把我當下人……居然把我當下人……

    那賞封不就是常見的東元國有錢人家打賞下人的賞封!

    不過長興侯夫人陸瑞楓不願見她,慕容長青還是要見一見的。

    司徒暗香賠笑著又道:「多謝夫人賞賜。不過,還有些東西,是我姐姐送給世子的,您能否通融一二,讓我去見世子一面?」

    那丫鬟被司徒暗香奉承得全身舒坦,笑得花枝亂顫,用帕子掩著嘴,點頭道:「原來是大小姐讓你來的啊,早說啊,奴婢這就去給你通傳。」說完走了幾步,回頭又問司徒暗香:「你們家大小姐怎麼沒有親自來呢?」

    司徒家大小姐是他們世子的未婚妻,這丫鬟倒是知道的。不敢怠慢。

    司徒暗香看見這明晃晃的區別待遇,心裡更不高興,面上還是春風滿面,一派天真地道:「我姐姐生病了,還惦記著要給世子爺送果米。我看姐姐實在起不來床,才自告奮勇幫姐姐一把的。您可別笑話我,我是頭一次出門。如果錯了禮數。還請您多多包涵。」

    那丫鬟暗忖,哪有女家這樣上趕男家的?商戶人家果然是商戶人家,一點規矩體統都不要了。

    一邊想。一邊面上堆笑道:「二小姐您略等一等,我去問問我們夫人。」

    陸瑞楓聽了回報,「哦」了一聲,從軟榻上坐起來。似笑非笑地道:「原來是未出閣的姐姐派自己未出閣的妹妹來見自己的未婚夫。呵呵,司徒府的好規矩……嗯。讓她去吧,你們也別在旁邊杵著礙眼,讓人家好好說話。興許有體己話要說呢?」說完會心一笑,又躺下了。

    那丫鬟聽了也十分不屑。出來領著司徒暗香去了慕容長青住的院子。

    慕容長青身上的傷好了一些,但是內傷要痊癒,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兒。因此還是在家躺著,手裡拿著一本兵書在看。

    「世子爺。司徒府二小姐求見。」他的丫鬟在門口通傳。

    慕容長青眼皮都沒抬,淡淡地道:「不見。」

    司徒暗香在門口聽見,眼裡黯了黯,忙又堆起笑容,道:「請您跟世子說一聲,就說是我姐姐使我來見世子爺的。我姐姐病了,不能親自過來……」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正好傳進屋裡面。

    慕容長青聽見了,放下書本坐了起來,忙道:「快請。」

    門口的丫鬟對司徒暗香笑了笑,側身讓開。

    司徒暗香跨過門檻,裊娜走了進來。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一品粉藍軟綢對襟琵琶扣窄裉掐腰衫子,月白色蜀錦緗裙,裙裾上繡著連綿不絕的纏枝寶相花,枝葉繁複,密密麻麻,典雅中透著華麗端莊,正是慕容長青這樣剛愎自用的男人最入眼的打扮。

    「暗香,你姐姐怎麼了?生病了?生的什麼病?」慕容長青像是沒有看見她的精心打扮,關切問道。

    司徒暗香含笑道:「我原以為世子爺惱了我姐姐,不理我姐姐了,沒想到還這樣關心我姐姐。——唉,我姐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世子爺這樣好的人做未婚夫,還要作天作地……」

    這話說到慕容長青心坎上去了。

    他微微含笑,道:「你姐姐性子嬌貴,也是有的,沒有暗香你通情達理。」又追問她:「你不是說你姐姐病了嗎?到底是什麼病?」

    她這樣俏生生站在面前,居然還有心思關心別的女人……

    司徒暗香對慕容長青並無別的意思,但就是看不得男人的心思不在她身上,臉色不禁變了一變,心裡跟倒了醋罈子一般,帶著醋味兒似笑非笑地道:「世子爺,您真是個實心腸的人。我姐姐說病了,您就真信啊?」

    慕容長青聽到司徒暗香話中有話,忙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到底怎麼了?盈袖到底是病了,還是沒病?」

    司徒暗香低下頭,一隻手轉著自己手腕上澄水碧的玉鐲,輕聲道:「世子爺,您別問了,行不行?反正我姐姐不能來送果米,所以我來了,代我姐姐向您賠罪。」

    她越是這樣含含糊糊,慕容長青心底的疑慮就更深。

    他掙扎著想起身,但是剛動一動,身上就疼得要命,忍不住「哎喲」叫了一聲。

    司徒暗香忙搶了上去,扶著慕容長青的胳膊,急聲道:「世子爺,您可別動了。您身上的傷還沒好呢!您要有個三長兩短,不說我姐姐要傷心死了,就連我……」說著,像是覺察到不妥,忙又飛快放下慕容長青的胳膊,低頭站在他的床前,捻弄著自己的衣帶,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慕容長青微微一笑,道:「你姐姐要是知道傷心,我就謝天謝地了。」一邊說,一邊躺了回去,對司徒暗香道:「今兒多謝你了,你先回去。幫我在你姐姐面前說幾句好話,哄哄她。就說等我傷好了,就去看她,讓她別耍小性子。」

    聽了司徒暗香的話,慕容長青以為司徒盈袖在藉故裝病,跟他鬥氣而已。

    司徒暗香氣得倒仰,忍了又忍。才又道:「是。世子爺。其實我姐姐在沈相府跟表哥們有說有笑,還跟謝侍郎一起教我弟弟唸書。沒想到一回家就病了,連我和娘都很不解呢。」

    她這話說中了慕容長青的逆鱗。

    眼看慕容長青的臉色馬上黑如鍋底。司徒暗香才高興起來,含笑屈膝福身離去了。

    回到司徒府,她在張氏面前大發雷霆,跺著腳道:「娘!這長興侯府太過份了!居然把我當下人!還有那慕容長青。簡直不知所謂!姐姐那樣對他,他也不惱。還讓我哄著姐姐!」

    張氏仔細問了司徒暗香在長興侯府的言行舉止,了然道:「你啊,開始用錯了法子,後來補救得還算及時。不然你就白跑一趟,巴巴兒地給別人抬轎子了。」

    「怎麼錯了?」司徒暗香撅著嘴,很是不服。「我做得一點錯都挑不出來!」

    「對什麼人,說什麼話。你確定你說對了話?」張氏冷眼看了她一眼。「慕容長青最忌諱什麼,最厭煩什麼,你知道嗎?」

    司徒暗香搖搖頭,又點點頭,訕訕地道:「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你半知半解,當然有時候會踢到鐵板。——如慕容長青這種人,你開始的話他不會在意,但是你後來說的話,才真正起了作用。」張氏意味深長地道,「你先下去吧。你姐姐和弟弟如今的情形我也有些搞不定了,要好好籌劃籌劃。」

    司徒暗香走了之後,張氏又派人去暗中觀察司徒晨磊。

    這樣看了幾天,張氏發現司徒晨磊真的跟以往不一樣了。

    她不敢自專,忙將消息送了出去,過了幾天,她收到了那邊的回信。

    默默展開看了看,張氏把那小草紙放到香爐裡燒成了灰燼。

    到了晚上司徒健仁回房歇息的時候,張氏一邊服侍他沐浴,一邊輕聲提議道:「老爺,眼看咱們就要在京城安家了,姐姐一個人孤零零在江南,真是讓人很難過呢。」

    司徒健仁聽她提起了他去世的原配嫡妻沈詠潔,沉默了半晌,道:「咱們的族人和祖墳都在江南,她也不算孤零零一個人吧。」

    「話是這麼說,但是前些日子,您不是和呂大掌櫃商議要和江南司徒家分宗嗎?等分了宗,誰還會給姐姐上墳呢?」張氏歎息說道。

    司徒健仁一把抱住她,調笑道:「她的靈柩在江南,你正好做我的大夫人,不用去她的靈前執妾禮了,這樣不好嗎?」

    「老爺,我可不是那種人。」張氏笑著推了推司徒健仁,「這家裡還有姐姐的家廟呢!依我說,還不如把姐姐的靈柩一起接了來,葬在咱們在京城買的墳地裡。」

    司徒健仁不想被司徒宗族掣肘,從上一次他大哥司徒健行和趙大太太來鬧過之後,他就起了要跟江南司徒府分宗的心思。

    跟呂大掌櫃略提了提,沒想到呂大掌櫃極力贊同,還飛快地在京城近郊幫他尋了一塊風水寶地做祖墳地。

    張氏也不高興再被司徒宗族看不起,因此也很上心,一直攛掇他趕緊成事。

    司徒健仁只是沒想到,張氏會主動提起沈詠潔靈柩的事,不由拉著她的手,感慨說道:「蘭鶯,我就知道你是個好的……」

    張氏笑了笑,柔順地伺候他不提。

    ……

    司徒盈袖病剛好,就聽說他爹要迎娘親沈詠潔的靈柩來京城,而且繼母張氏自告奮勇,要親去迎靈。

    「不行,她不能去。要去我和小磊親自去。」司徒盈袖沉吟良久,不肯讓張氏去接觸自己娘親的靈柩。

    這個女人居心叵測,實在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張氏聽了正中下懷,面上卻還委屈地對司徒健仁道:「老爺,我是一片真心,要去迎姐姐的靈柩進京。可是盈袖卻不肯……」

    司徒健仁本來就不想張氏離開他那麼久,此時一聽司徒盈袖主動提出帶著弟弟一起去接她娘親靈柩進京,忙打著哈哈道:「哈哈。這是她的一片孝心,你萬不可阻撓,不然人家說你故意。」

    張氏就不再堅持,笑道:「那好吧。大小姐和大少爺一片孝心,我確實是不好阻止。」

    於是便定了三日後,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離京,要去江南接沈詠潔的靈柩進京。

    他們姐弟出行。司徒府當然派了不少侍衛隨行。還有很多服侍的丫鬟婆子。

    定了日子的那天晚上,司徒盈袖等到了師父來看她,笑著把自己要去江南的事說了一遍。

    師父沉默半晌。道:「你去江南,路上肯定無比凶險。你真的要去?」

    司徒盈袖收起笑容,道:「明知是坑,我也不得不跳。」

    她不去。難道眼睜睜看著張氏對她娘親的靈柩做手腳?!

    她可以確信,這件事。跟張氏脫不了干係!

    但是張氏的手腕太高了。這件事,她還真是不得不往坑裡跳!

    「師父,您陪我和小磊去吧。」司徒盈袖眼巴巴地看著師父,希望師父能跟他們一起去江南。

    只要師父陪在他們身邊。什麼危險都不在話下。

    沒想到師父別過頭,道:「不行。我這陣子有事,走不開……」

    司徒盈袖說不出的失望。不過她也沒有強求。

    師父一直神出鬼沒,明擺著是個大忙人。她去江南,會有好長一段時間不在京裡,師父走不開是完全可能的。

    「是我僭越了。師父您別放心上。」司徒盈袖忙向他躬身致歉。

    師父回頭看著她,知道她誤會了,但是自己也無法說出緣由,靜默半晌,飄然離去。

    ……

    過了一天,謝家的大夫人陸瑞蘭在家裡擺酒席請客唱戲,順便接了幾個世家大族的姑娘來家裡坐坐。

    謝家的幾個侄兒侄女都對謝東籬擠眉弄眼,道:「五叔,您今兒可得好好挑挑,看看哪一個夠格做我們的五嬸兒!」

    他們都知道,這是在給謝東籬相看妻室人選。

    謝東籬一點都不在意,淡笑著道:「我都不急,你們急什麼?」

    但是他也沒有違拗大嫂陸瑞蘭的意思,依然留下來陪客人吃了一頓飯。

    席間那些姑娘瞥見他靜默如山的身姿,俊美如畫的容顏,雖然不苟言笑,也沒有搭理誰,這些姑娘家還是一個個都紅了臉,連話都不會說了。

    為了打破僵局,張家的二夫人笑著說起京城的閒話。

    「……聽說長興侯府世子的岳家司徒家,最近要迎他們過世的夫人的靈柩進京,司徒家的大小姐和大少爺要親自去呢!」

    「哦?」陸瑞蘭很是意外,「為何要迎沈夫人的靈柩進京?我記得司徒家的宗族是在江南啊?」

    「是在江南,聽說是要分宗。」張二夫人不以為然地道,又換了話題。

    謝東籬默默地聽了一會兒,起身道:「我還有事,失陪了,各位慢用。」說著,拔腿就走,匆匆進宮請旨去了。

    席上的姑娘小姐們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都很失望。

    ……

    又過了一天,就是司徒盈袖他們離京的那一天。

    司徒盈袖放下車簾,對外面吩咐一聲:「人都齊了,走吧。」

    她要帶著弟弟回江南接娘親的靈柩進京。

    為了安全起見,她帶了上百個威虎堂的護衛。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城門口走去。

    卻在快到城門口的時候,隊伍被堵住了。

    「怎麼了?前面怎麼不走了?」司徒盈袖撩起車簾,不悅地問道。

    迎靈柩這種事,都是請陰陽先生算好時辰的。

    錯過了就不吉利了。

    前頭的護衛策馬過來,在她車邊道:「大小姐,前面有欽差儀仗出行,所以我們的車隊被堵住了。」

    「欽差儀仗?」司徒盈袖大奇,「什麼欽差?」

    她前世可沒聽說過有欽差這種事!

    「是禮部謝侍郎,說是奉了陛下旨意,去江南貢院查今年秋闈的名單,跟咱們走的是一條路。」那護衛早就打聽清楚了,前來回報。

    謝東籬居然跟他們同路而行!

    司徒盈袖心裡升起一陣欣喜。

    有欽差同行,她這一路肯定安全多了!

    司徒盈袖忙撂開車簾下車,急急忙忙往前面走去,要去跟謝東籬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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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0:51:51 |只看該作者
第149章 人情

    司徒盈袖戴著銀灰色幕離,遮住頭臉,從自家大車裡走了下去,往前面欽差出行地那邊走去。

    她剛離開司徒家的車隊,一隊隊鐵甲騎兵就沿著街道兩旁走了過來,正好把司徒家的車隊也夾在中間。

    司徒盈袖訝然回頭,看著那些人高馬大,刀光雪亮的鐵甲騎兵,認出來是京城的禁衛軍,應該是跟著欽差出行的護衛軍士。

    如果能跟這些人同行,那她真的不用擔心什麼了!

    司徒盈袖眼前一亮,拎著裙子越發走得快了。

    不遠處排隊出城的人群裡也有些商隊、行人見了這鐵甲騎兵的架勢,驟然間白了臉。

    他們互相看了看,又若無其事轉開頭,三三兩兩離開了出城的隊伍,回自己的客棧去了。

    「老大,給頭兒發消息吧。情況有變,有欽差和禁衛軍跟司徒家的兩個小崽子同行去江南,這事兒棘手,沒有那麼好辦。」一個人悄聲說道。

    「收手,等候通知。」那頭兒發了話。

    ……

    司徒盈袖帶著兩個丫鬟和護衛,擠開人群,來到欽差車隊附近。

    欽差大人坐的車外表看上去樸實無華,但是司徒盈袖知道,這車的車廂,完全是用大塊的鐵翅木打造,堅硬如鐵,就算是霹靂堂的霹靂雷火彈都炸不開一點縫隙。

    鐵翅木生長緩慢,每一百年才長成一根可用的大樹,又只在東元國的少數地方可以生長。

    因此它的木材,一般都被皇室包辦了,用來打造皇室出行用的鑾駕和車仗。

    欽差是代天子出行,欽差的車。也是用鐵翅木打造,跟欽差的尚方寶劍一樣,都是標榜的皇室氣派。

    欽差大人坐的車的周圍是不許閒雜人等停留的。

    司徒盈袖也只能在離那大車一丈遠的地方停住了,踮起腳看了看,見謝東籬的小廝順騎著一匹棗紅色大馬,正彎腰在那大車車窗口跟車裡面的人說話,司徒盈袖便向他招了招手。叫了聲:「阿順!」

    阿順驀地抬頭。看向聲音的來向,見是一個蒙著銀灰色幕離,身材高挑纖瘦的女子。

    「這是誰?——不認識。」阿順撇了撇嘴。不想理會那叫他名字的女子,裝作沒有聽見,依然轉頭跟謝東籬說話。

    謝東籬倒是聽見了,良久見阿順沒有表示。只好撣撣袍子,淡然道:「……讓她過來。」

    乜?

    阿順眨了眨眼。又掏了掏耳朵,疑心是外面人煙嘈雜,他聽錯了,忍不住低頭靠在車窗欞上。低低問了一聲:「大人想讓誰過來?」

    因謝東籬此時的身份是欽差,阿順便不用在家裡的稱呼喚他,只跟著那些下屬兵將們稱他「大人」。

    謝東籬的眉梢幾不可察地跳了跳。但也沒有發怒,只是又聲音平平地道:「你沒長耳朵嗎?」

    聲音雖然不大。但是語氣寒氣十足,讓很熟悉謝東籬的阿順嚇得一抖,差一點從馬上摔下來。

    他算是聽明白了,馬上策馬往剛才喚他的那女子身邊跑過去,賠笑道:「這位小姐,剛才是您叫小的?」

    司徒盈袖笑著點點頭,伸手撩起一角幕離面紗,笑著道:「阿順,那車上的欽差大人,是謝侍郎嗎?」

    阿順這才「啊」的一聲明白過來,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刮子!

    竟然是司徒家的大小姐司徒盈袖!

    他怎麼就沒有聽出她的聲音呢?

    「司徒大小姐,原來是您啊!」阿順忙做出驚喜的樣子,「剛才小的沒有聽出來是您的聲音,所以怠慢了,還望您不要見怪。」

    居然這樣客氣……

    司徒盈袖看了他一眼,將幕離放下了,微笑道:「阿順不用多禮。如果方便,能否讓我跟謝侍郎說幾句話?」

    阿順猶豫了一瞬,想到剛才謝東籬明確說了「讓她過來」,就咬牙做了主,將司徒盈袖帶過去了。

    司徒盈袖一個人跟著阿順來到謝東籬的欽差大車旁邊,對著車門的方向道:「謝侍郎?」

    車簾從裡面往左右撂開,露出端坐在裡面的謝東籬。

    他穿著大紅麒麟補子,袖口和袍角都鑲著玄黑襴邊的欽差官服正襟危坐,越發顯得他眉目英挺俊美,但又有一股威嚴的肅殺之氣迎面襲來,拒人於千里之外。

    司徒盈袖也不敢靠近,只是忙道:「謝侍郎,您是要去江南貢院嗎?」

    謝東籬點點頭,沒有說話,明亮的雙眸一動不動看著她,讓她很有些壓力。

    司徒盈袖頂著那股壓力,硬著頭皮又道:「真是巧,我們也要回江南司徒府祖籍,跟您是一個地兒。我想問問,我們能不能跟在您的車隊後面走呢?——也算是做個伴兒。我和弟弟兩個人回江南,路上也有個照應。」

    江南貢院所在的地方,就是司徒家祖籍在的那個市鎮。

    謝東籬垂眸不語,那股星一般明亮的目光從司徒盈袖身上移開。

    司徒盈袖微鬆了一口氣。

    阿順察言觀色,見謝東籬不說話,只道是他不好正面回絕,便打了官腔,對司徒盈袖道:「司徒大小姐,您要提別的要求也就罷了。但是您這個要求,實在是……」

    「走吧。」謝東籬突然出言打斷阿順的話,又對他不悅地道:「多嘴。」

    阿順立刻明白自己會錯了意,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忙閉緊了嘴,不再多言。

    司徒盈袖看了看阿順,又看了看車廂裡坐著的謝東籬,拿不準這倆是什麼意思。

    阿順先前的話,明顯是反對他們跟欽差車隊一起走。

    但是謝東籬又說阿順「多嘴」,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謝東籬揮了揮手,車簾落了下來,擋住了司徒盈袖的視線。

    這是不想再談了的意思?

    司徒盈袖有些失望地讓開,看著謝東籬的欽差大車動了起來。

    趕車的車伕往拉車的兩匹大馬背上抽了一鞭子。

    那兩匹馬長嘶一聲。拉車前行。

    待走到司徒盈袖邊上的時候,她卻看見謝東籬撂開車窗的簾子,敲敲車窗,對她說道:「我要每天查驗小磊的功課。」說完就放下車窗的簾子。

    這是同意他們司徒家的車隊跟在欽差車隊後面的意思吧?!

    簡直是峰迴路轉啊!

    司徒盈袖忍不住張大嘴。——幸虧她戴著幕離,別人看不見她的神情,她卻能看見外面的景象,不然真是要出醜了……

    阿順現在才明白過來。眉梢跟著又挑了挑。對著司徒盈袖,態度又軟了幾分:「司徒大小姐,你們的車隊在哪裡?趕緊跟上吧。我們時間有限。要在秋闈之前回到京城。我們大人要主持今年的秋闈考試。」

    司徒盈袖忙道:「就在後面。我們馬上跟上!」

    她笑著回到自家車隊旁邊,吩咐車伕和護衛:「跟著前面的欽差車隊,我們跟他們走一條道兒。」

    不僅是走一條道兒,而且是緊跟其後。跟一個車隊沒有兩樣。

    這樣回江南,當然是萬無一失了。

    司徒盈袖只想去娘親的靈前。還有菩薩面前多拜一拜,感謝他們讓她能幹心想事成,逢凶化吉!

    這一路雖然沒有師父在旁邊護佑,但是有欽差和禁衛軍。他們的運氣著實不壞。

    ……

    同一天的早上,長興侯府裡的內院,慕容長青內傷痊癒。終於能夠下床了。

    他梳洗過後,先去娘親陸瑞楓那邊請了安。就要去司徒府看看司徒盈袖。

    他記得前些天司徒暗香來的時候,說司徒盈袖病了,後來就再也沒有來過了,也不知道好了沒有。

    陸瑞楓笑了笑,道:「你對司徒大小姐還挺上心的。」

    「是娘給我定的媳婦,我看在娘面子上也要對她上心。」慕容長青打著哈哈說道,「我出去了。」

    陸瑞楓點點頭,「早去早回,你爹等你吃午飯呢。」

    慕容長青應了,騎著馬,拿了幾樣禮物,來司徒府看司徒盈袖。

    他先見了司徒健仁,將禮物奉上,笑著道:「伯父,盈袖的病好了嗎?」

    司徒健仁笑著道:「早就好了,勞煩你惦記。」又問他:「你的傷都好了嗎?」

    「我沒受傷。」慕容長青很是忌諱別人提這件事,一直堅持自己不是受傷,而是生病,他不動聲色轉移話題,「盈袖和小磊呢?」

    「啊,他們啊,他們剛回江南,去接他們娘親的靈柩回京城了。」現在換司徒健仁不好意思了。

    本來他是應該去的,但是張氏一發嗲,他就昏頭昏腦同意了,放這姐弟倆單獨回江南。

    而且呂大掌櫃也不同意他跟著回去,所以他就更心安理得了。

    「啊?什麼時候走的?」慕容長青一愣,「我怎麼不知道?」

    「哈哈,你來得巧,今兒早上剛走。」司徒健仁說不下去了,尋了個由頭要溜走,道:「這個,賢侄啊,我還有事,你有什麼話,問我夫人也是一樣的。」說著,腳底抹油就跑了。

    慕容長青跟著兩個婆子進了內院,見到張氏和司徒暗香。

    「……慕容大哥,你不知道?我還以為姐姐已經告訴你了。」司徒暗香十分驚訝。

    張氏也道:「慕容世子,他們今天早上才走,說不定現在還在城門口呢,你要不去送送?」

    司徒暗香會意,忙道:「慕容大哥,我帶你去吧。興許還趕得上呢。」又道:「我原是要跟姐姐一起去,但是姐姐說我不是大娘生的,說我去不合適。」一邊說,一邊好脾氣地笑。

    慕容長青知道她是拖油瓶,在江南的時候,經常被人欺負,以前都是司徒盈袖護著她。

    但是現在司徒盈袖好像對司徒暗香有成見,不再護著她,司徒暗香的日子就難過了。

    慕容長青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由對司徒暗香升起一絲憐惜,溫言道:「那就勞煩暗香妹妹帶路。」

    司徒暗香笑顏如花,坐了司徒家的大車,慕容長青騎馬在旁跟隨,一路快走,來到司徒家車隊出城的南城城門口。

    此時欽差車隊剛剛啟程。

    司徒家的車隊跟在後面,正要離去。

    「姐姐!姐姐!」司徒暗香從車裡探出頭,對著前面的大車大叫了起來。

    司徒盈袖在車裡聽見了,忙命人停車,問道:「是暗香的聲音?」

    跟車的護衛回頭看了一眼,道:「是二小姐,還有慕容世子。」

    司徒盈袖撩開車簾,回頭剛好看見慕容長青下了馬,立在司徒暗香的車旁邊,伸出手臂,托了司徒暗香從馬車上下來。

    司徒暗香嬌小俏麗,站在高大威武的慕容長青身邊,如同小鳥依人一樣可人意兒。

    司徒盈袖的眼神瞇了瞇,也不下車,等著慕容長青和司徒暗香走到她和小磊坐的大車旁邊,才頷首道:「慕容世子傷好了?」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慕容長青很是忌諱別人在人前說他這件糗事,很是不悅地陰了臉。

    司徒暗香忙打圓場:「慕容大哥沒有受傷,是生病了。難道姐姐忘了?」一邊說,一邊給司徒盈袖使眼色。

    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直襯得司徒盈袖不近人情。

    結果司徒盈袖毫不吃虧,反手就把司徒暗香揭穿了:「原來沒有受傷?那暗香為何跟我說慕容世子是受了傷?嘖嘖,暗香,你這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脾氣真是要改一改了。姐姐我和你慕容大哥是不計較,但是在別人面前你要這樣做,我們司徒府可護不了你了。」

    「啊?」司徒暗香沒想到司徒盈袖能這樣說她,不由漲紅臉,眼裡含了兩泡淚,望著慕容長青直搖頭,喃喃道:「沒……我沒有……」

    慕容長青看看司徒暗香,又看看司徒盈袖,不知該信誰的話。

    但下意識裡,他不喜歡司徒盈袖如今這樣強勢的姿態。

    女人應該柔弱順從,以夫為天。

    如果比男人還強,那還要男人做什麼?

    慕容長青不悅地道:「盈袖,你這樣說話,不給暗香半分臉面,不是做姐姐的樣子。」

    「慕容大哥,您別說我姐姐。姐姐是為了我好,我知道自己老是犯錯,以後一定改。」司徒暗香伸出兩根手指,悄悄拽了拽慕容長青的衣袖。

    司徒盈袖見了,目光一凝,正要出言,就聽見她的護衛頭兒騎著馬過來催她:「大小姐,前面欽差大人遣人來問到底走不走……」

    「那就走吧。」司徒盈袖放下車簾,不再理會慕容長青和司徒暗香。

    就在這時,欽差車隊的禁衛軍分了一隊過來,將司徒家的車隊圍在中間,一徑往城門口去了。

    司徒暗香認出來這是護送欽差去江南的禁衛軍,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想到這一次的欽差大臣是謝東籬,臉色頓變,心裡更是如同貓抓一樣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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