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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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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2:30:28 |只看該作者
第300章 蜜意

    盈袖羞不可仰,情急之間忘了謝東籬的怪病,順手就往面前的謝東籬身上推去,可是謝東籬的動作似乎比她還快,眨眼間就站到了盈袖對面一丈遠的地方。

    沈遇樂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喃喃地道:「……難道是我眼花了?」

    剛剛兩人在牆邊幾乎抱到一起去的影像還殘留在她眼底,但是剛剛眨了眨眼,這兩人居然已經隔得遠遠地……

    盈袖和謝東籬之間的距離簡直比沈遇樂自己和盈袖之間的距離還要遠。

    盈袖也有些愣怔,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剛才明明沒有推到謝東籬啊?怎麼他的動作那麼快?

    謝東籬面色沉靜,背著手站在盈袖和沈遇樂對面,冷冷看了沈遇樂一眼,點了點頭:「沈二小姐。」說著又看向盈袖,眼光卻溫和多了,聲音也更加動人:「袖袖,剛才我說的話,你要記住了,不要單獨出去。如果一定要出去……」他頓了頓,輕輕清了清嗓子,「使人跟我說一聲,我帶你出去。」

    盈袖想著剛剛謝東籬想說的話,肯定不是這些,但是沈遇樂在旁邊,她也不好細問,忙點點頭:「那就麻煩謝副相了。」又問:「謝副相最近不忙嗎?」

    謝東籬搖了搖頭,「從現在到九月,我都有空。」說完耳根浮起一絲可疑的紅暈。

    九月過了,就是十月,就是他們成親的日子。

    盈袖聽出謝東籬的言外之意,也有些臉紅,笑著道:「那就叨擾了。如果有事,我會使人去謝家跟你說一聲。」

    沈遇樂的一雙眼睛在盈袖和謝東籬之間看來看去,嘴角帶笑。心裡卻十分後悔。

    早知道,她確實應該住到東稍間後面的暖閣去。

    她杵在這裡,人家小倆口連話都不能好好說了,說句話跟猜燈謎似地費勁……

    沈遇樂很是不好意思,忙一拍額頭,道:「哎喲!我的東西忘在煙波閣了,這就去取。」說著轉身撂開簾子就走了。

    沈遇樂這樣一陣風似地來了又走。盈袖的臉不由更紅了。

    她攪著手指立在臥房月洞門的門簾旁邊。看了謝東籬一眼,很快別開眼神,低聲道:「你剛才想說什麼來著?」

    謝東籬凝神聽了聽。見沈遇樂已經跑遠了,才道:「我正想跟你說你表妹的事,結果她就進來了。」

    「是跟遇樂有關?」盈袖回過神,很是關心地問道。絕不承認自己心裡有一點小小的失落。

    謝東籬看著她臉上神情的變化,不知怎地。心情很是愉悅,點了點頭,道:「是她和南鄭國的鄭二皇子的事。」

    盈袖心裡一緊,忙道:「坐著說吧。」又命採桑捧了茶送進來。

    下意識裡。她不想謝東籬馬上離去。

    謝東籬坐了下來,從盈袖手裡接過茶盞,放到身邊的紫檀嵌白玉的圓桌上。含笑道:「我剛剛得到消息,南鄭國的皇帝和馮貴妃已經在考慮給鄭二皇子定親了。」

    「他們也真心大。鄭二皇子的年紀也不小了吧?到現在才定親……」盈袖捧著茶盞轉了轉,很是無語,「真是皇家的兒郎不愁娶吧?」

    「鄭二皇子號稱南鄭國的‘國民郎君’,從他十三歲開始,希望嫁給他的女子就絡繹不絕。如果我們將來有兒子跟他一樣,自然也捨不得太早給他定親。」謝東籬一本正經說道。

    噗!

    盈袖剛剛含的一口茶立刻噴了出來。

    「……誰跟你有兒子?!」盈袖嗔了謝東籬一眼,「這話要是讓鄭二皇子知道,還不跟你拼了!」

    謝東籬含笑遞過去自己的帕子,給盈袖擦手,一邊道:「當他面我也這麼說,他也不敢有二話。」

    「那是謝副相您面子大,我人微言輕,可是不敢這麼說。」盈袖拿著謝東籬的帕子往手腕上擦了擦。他的帕子是一塊四四方方藏青色繡魑紋的棉布,柔軟又吸水。

    「你真是豪氣,拿一百兩銀子一匹的細棉布做帕子,連我都沒敢這樣做。」盈袖看了看謝東籬的帕子,聞到上面一股冷幽幽的清香,很是淡雅飄逸,而且非常地細微,不仔細聞根本聞不到。

    「如果你喜歡,我那還有一箱子,等明天給你送來,你讓丫鬟給你繡上喜歡的花樣就行了。」謝東籬滿不在乎地說道。

    盈袖這才想起來她想跟謝東籬說的話,定了定神,低聲問道:「謝五哥,你跟我說實話,你哪裡來的那麼多銀子?」

    先前她及笄時的鑽石冠冕,在沈詠潔的仙客來海貨鋪子就花了五十萬兩,再到這一箱子細棉布……實在不像是要靠賣老宅籌銀子的人家。

    盈袖知道,他們現在住的這所宅子,就是謝家當年的老宅。

    她爹是從謝家手上買下來的,據說是因為謝家敗了,朝不保夕,才將京城好地段的老宅賣了。

    連老宅都保不住,哪裡來的閒錢買這些東西?

    謝東籬卻抿了抿唇,道:「我前些年去了一趟西域,做了點小生意,掙了點媳婦本。」說著微笑道:「……娘子出自東元國第一豪富之家,我為人夫君,總不能還不如娘子娘家嗎?」

    盈袖聽見「娘子」二字,心裡甜滋滋地,而且聽謝東籬這意思,他的身家,比他們曾經身為第一皇商的司徒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一時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低聲道:「不會吧?我們家可是花了十幾年時間,還是在皇祖父和外祖父的扶植下才起來的!」

    按謝東籬的說法,他卻是完全靠自己,在四五年內就積攢了偌大的身家!

    看見盈袖驚訝的樣子,謝東籬莞爾,道:「你別管怎麼來的,總之是合法所得,絕對不是作奸犯科得來的不義之財。——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總不能你嫁給我了,還不如在娘家的吃用吧?我不得不多掙點兒身家,好供你吃穿啊……」

    盈袖忍不住啐了他一口,道:「我能吃得了多少?穿得了多少?再說,我自有嫁妝,一分一毫都不用你出。」說著。還自豪地挺了挺胸。

    東元國凡是有些銀錢的人家嫁女。陪嫁的嫁妝是從澡盆到棺材,凡是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還有田莊鋪子等有出息的地方,可以以錢生錢,講究的就是自家女兒從生到死,都是吃的娘家的。穿的娘家的,用的娘家的。這樣才能在夫家直起腰杆。

    盈袖的嫁妝更是沈詠潔在她生下來的時候就預備好了,整個司徒家三房,也就是東元國第一皇商的身家,最少也要陪嫁一半給她帶去婆家。

    謝東籬卻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在她面前搖了搖。道:「這話你就說錯了。你的嫁妝是你的私房,不是拿出來日常花用。嫁給我,還要你花用你自己的嫁妝。我還娶什麼媳婦兒?——不如出家做和尚算了。」

    盈袖漲紅了臉,想要反駁謝東籬。但是心裡又高興無比,整個人輕飄飄地,像要隨時飄起來隨風而去了,笑了半天,道:「你可不能做和尚,你做了和尚,我可怎麼辦?難不成要做尼姑?」

    「也好。到時候,我的和尚廟和你的尼姑庵就挨著,白天一起念經做功課,晚上我去你那裡……」

    「胡說!」盈袖的臉色更紅,忙打斷了謝東籬的話,「這話也是能亂說的?」

    晚霞從霞影紗的窗紗處映了進來,映得她的面容如同東元國最紅豔的牡丹潛溪緋的顏色一樣嬌豔無匹。

    謝東籬心中一動,忙收斂心神,淡淡地道:「那好,我不做和尚,你也不做尼姑,我們做一對這個世上最恩愛的夫妻。」說完緊緊盯著盈袖。

    盈袖的腦袋簡直快要垂到胸口去了,過了好半天,她才低低地「嗯」了一聲,回應了謝東籬的話。

    謝東籬心滿意足地站起來,「那我回去了。你讓你表妹回去跟她娘多商議商議,在你這裡混有什麼用呢?你又不能讓她嫁給鄭二皇子?」

    說來說去,還是嫌沈遇樂礙眼了……

    盈袖心裡明白,卻也拉不下臉馬上趕沈遇樂回家,忙道:「表妹就是在我這裡住幾天,散散心。就算要定親,也不急在這幾天吧?」

    謝東籬剛剛走到門口,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手快有,手慢無,懂嗎?」

    「說得好像她回家就能跟鄭二皇子定親一樣!」盈袖斜睨謝東籬一眼,「她的身份,鄭二皇子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讓她傷心難過呢?」

    「她的身份又不低,如果真想嫁給鄭二皇子,也不是沒有法子。」謝東籬慢悠悠地道,又看了盈袖一眼,「有沈大丞相在,哪裡用得著你為她操心?」

    盈袖眼前一亮,「你是說,外祖父有法子?!」

    「這要看沈大丞相願不願意,而不是可不可以。」謝東籬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盈袖大喜,忙對謝東籬盈盈下拜,道:「多謝謝副相指點迷津。等我表妹心願得償,我一定重謝!」

    「你要如何謝我?」謝東籬倒又不急著走了,放下簾子,轉身走到盈袖身邊。

    盈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微笑道:「……等天上濃雲密佈的時候,我再酬謝,行不行?」

    謝東籬一怔,過了一會兒,摸了摸鼻子,訕笑道:「你知道了?」

    「我有那麼傻嗎?」盈袖終於白了他一眼。

    好幾次親熱,都只有在外面彤雲密佈,遮天蔽日的時候。

    別的時候她只要一碰他,他就滿身紅疹。

    只有外面的天空被濃雲遮蔽,她才能沒有任何顧慮地碰觸他。

    謝東籬的視線移到外面已經漸漸黑沉的夜色裡,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道:「我正在想法子,總要跟平常人一樣才行。」

    盈袖點點頭,鼓勵道:「你一定行的!」

    「對我這麼有信心?」謝東籬訝然,他自己其實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當然!」盈袖對謝東籬的本事一向很有信心,「這個世上除了……你就是最有本事的人。」

    「除了誰?」謝東籬的臉色淡了下來,攏在袖子裡的手握緊了拳頭。

    「除了我娘啊……除了我娘,你就是最有本事的人。」盈袖的話在嘴裡打了個轉,還是咽下去了。

    潛意識裡,她還是不想跟謝東籬提師父的事。

    雖然她很想說,但是想到當初對師父的承諾,她還是將這個秘密埋在心底。

    謝東籬看出她言不由衷的地方,沒有再說話,撂開簾子拂袖而去。

    等他走了之後,沈遇樂才從煙波閣回來,一回來就指揮自己的丫鬟婆子將行李搬到至貴堂東稍間後面的暖閣去了。

    盈袖訕訕地看著她們搬東西,不好意思地道:「這麼晚了,要不明天再搬吧?」

    沈遇樂嘻嘻笑著,看了看她的臉色,嘖嘖道:「瞧這滿臉春意,我怕我再待在這裡,會長針眼!」

    「去!」盈袖啐了她一口,「盡會胡說八道!」

    兩人說笑一陣,盈袖就悄悄把謝東籬說的話,轉述給沈遇樂聽。

    沈遇樂果然睜大眼睛,吃驚地道:「真的?謝副相真的這麼說?南鄭國真的要給他定親了?謝副相說我……我祖父有法子?」說到最後「法子」兩個字,她的聲音都顫抖了。

    盈袖點點頭,「他確實是這樣說的。」

    「怎會如此?」沈遇樂在屋裡轉著圈子發急,「怎麼突然就要定親了?前面這麼多年都沒有聽說過……」

    盈袖不經意想起剛才謝東籬說的「如果我們將來有兒子跟他一樣,自然也捨不得太早給他定親」,臉色又紅了,簡直無法再直視沈遇樂的雙眸,忙別過頭,看著桌上的紫檀透雕仙人托桃宮燈說道:「年紀也到了,大概南鄭國皇帝和馮貴妃終於想通了吧。」說著定了定神,又道:「這事不曉得外祖父知不知道……」

    盈袖這樣一說,沈遇樂自己坐不住了。

    回到東稍間暖閣裡發了半天急,連一晚上都等不了,不顧夜深,執意告辭回沈相府。

    沈詠潔很是不解,和盈袖一起送了沈遇樂出來,回內院的時候,皺著眉頭道:「遇樂這是怎麼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難道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盈袖手裡攥著帕子,不敢看沈詠潔的眼睛,低聲道:「今兒傍晚謝副相來了,說了南鄭國要給鄭二皇子定親的事。」

    沈詠潔明白過來,便不再問了。

    晚上盈袖回到至貴堂,又只有一個人了。

    她睡不著,半夜裡爬起來,披了薄氅,一個人來到後院海灣邊的臥牛石上,看著深夜裡的大海出神。

    她一直靜靜地坐在臥牛石上,不知道就在身後不遠的地方,有人背著手,站在礁石的暗影處,也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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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2:30:56 |只看該作者
第301章 多情

    深藍色天幕上的月亮已經缺了半邊,不再是以前圓圓的滿月。

    盈袖抱膝坐在臥牛石上,看著遠處海島上的小山坡,喟然歎了口氣。

    這一世能陪她走下去的,也不是師父吧?

    就像上一世師父無聲無息消失了一樣,這一世,師父也消失了。

    雖然比上一世晚了兩年,但是該來的總要來,她早有準備,雖然有些難過,但沒有太多的悲傷。

    「……師父,希望您一切都好!」天邊終於出現了魚肚白,盈袖卷起手,放在嘴邊,對著海面上快要脫穎而出的朝陽大叫了一聲,然後跳下臥牛石,歡快地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在礁石陰影後的師父剛剛踏出一隻腳,聽見盈袖的呼喊,他的腳又縮了回去,眼睜睜看著盈袖上了臺階,推開抱廈的後門進去了。

    還好,雖然他沒有出現,但是她好像已經走出來了……

    師父飄然起身,越過臥牛石,從海面掠過,踏著粼粼的波浪去了對面海島上的小山坡。

    ……

    時光倏倏,很快一個月過去了。

    四月中旬的時候,盈袖從沈詠潔那裡得知,沈遇樂終於要定親了。

    「啊?跟誰定親?」盈袖很是緊張地問道,「這陣子一直在議親,就是沒有個准信兒。」

    如果是跟鄭昊,不會完全沒有消息傳出來吧?

    鄭昊雖然是質子,也是南鄭國的皇子,不可能無聲無息就跟沈遇樂定親的……

    可如果不是鄭昊,沈遇樂不知會傷心成什麼樣子。

    沈詠潔看了她一眼,警告她道:「你別亂插手。遇樂是一時糊塗。只要你不跟著亂起哄,她過一陣子也就好了。」

    盈袖頓時明白過來,肯定不是鄭昊了。

    「到底是誰啊?」盈袖著急地攀著沈詠潔的胳膊問道
獅郎,趴下!。

    「是你大舅母家的內侄。」沈詠潔輕聲說道,「親上加親,會對遇樂好的。」

    沈遇樂的娘親王月珊出自三侯五相中的王家,也是五相之家,鐘鳴鼎食的簪纓之家。

    這是外甥女要嫁回外祖母家了。

    盈袖愣了一下。「真的定了?」

    「差不多吧。」沈詠潔歎口氣。「你外祖父不肯,遇樂有什麼法子?」

    就像謝東籬說的,沈遇樂能不能嫁給鄭昊。完全看沈大丞相怎麼做。

    如果他願意,這門親事就有得談。

    如果他不願意,那麼這門親事根本就不可能。

    「外祖父為什麼不同意呢?」盈袖悶悶地問道,「鄭二皇子……其實也不能做南鄭國的皇帝。外祖父到底在顧忌什麼?」

    盈袖總覺得鄭昊做了質子,就如同她爹元健仁去南鄭國做了質子一樣。就都同皇位無緣了。

    在這種情況下,鄭昊的親事可選的範圍應該大很多。

    沈遇樂只是東元國大丞相的孫女,又不是女兒,已經隔了一層。

    只要沈大丞相同意。向南鄭國透個風聲,這件事未必不能成。

    「誰跟你說鄭二皇子不能做南鄭國的皇帝?」沈詠潔冷笑一聲駁了盈袖的話,「你以為南鄭國在我們東元國的質子。是跟我們東元國在南鄭國的質子一個待遇嗎?」

    「難道不是嗎?」盈袖不解地反問。

    在她的理解裡,被派出過去做質子的皇子。本身就意味著被皇室放逐了。

    沈詠潔抬頭看了看煙波閣窗外,見院子裡空無一人,丫鬟婆子都在外屋伺候,才拉著盈袖坐到自己身邊,悉心給她解釋:「……南鄭國的昌興帝最寵愛的女人便是馮貴妃,鄭二皇子是馮貴妃唯一的兒子,你覺得,他真的是被放逐的嗎?」

    盈袖低低地「啊」了一聲,瞪大眼睛:「可是鄭二皇子對我說過,就算他身在東元國,還不斷有人刺殺他!就在我們東元國的驛館呢!」

    「是,有人刺殺他。可是你看見那些刺殺成功了嗎?」沈詠潔撇了撇嘴,「從南鄭國來東元國刺殺,本來就是鞭長莫及的無奈之舉。你以為在南鄭國,就沒有人刺殺他了嗎?——只有比東元國還更厲害的!」

    盈袖的腦子裡將南鄭國的情形默默地過了一遍,才偏著頭,緩緩地道:「這樣說來,南鄭國的皇室,比東元國還要波詭雲譎?」

    「裡面的貓膩兒比咱們東元國多多了。」沈詠潔歎了口氣,看著盈袖潔白的面龐,搖搖頭,道:「在東元國,我們不是不知道那些人的手段,但是實力相差太遠,所以就算知道,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不能將那些人一網打盡。而南鄭國,那些人之間是勢均力敵。再說南鄭國昌興帝是個多情的人,雖然對馮貴妃最為寵愛,但是對他的皇后齊雪笙,也有很深的結髮之情,兩人當初的軼事,也是傳遍了中州大陸的。」

    盈袖忍不住撫額無語,撅著嘴道:「這昌興帝真是夠了,還真有人同時喜歡兩個人嗎?」

    「怎麼沒有?」沈詠潔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真是少見多怪
哇,妖氣四溢!。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同時喜歡三四個人的都有,只是這種喜歡已經分薄了原有的真情實意,不值什麼了。」

    盈袖點點頭,「這我懂了。說誰都喜歡,其實是誰都不喜歡。這種男人,恐怕最在意的人,是他自己。」

    「就是這個理兒。」沈詠潔很欣慰盈袖小小年紀就看得這樣透徹,拍拍她的手,「你就別管了。這是別人之間的事,你管多了反是不好。鄭二皇子真的有心,自然會想辦法。如果他無心,就讓你表妹暫時傷點兒心,也比一輩子傷心要好。」

    盈袖應了,雖然依然為沈遇樂擔心,但是極力忍住了,不去插手沈遇樂和鄭昊之間的事。

    沈遇樂快要定親的事很快傳遍了東元國的世家高門。

    鄭昊一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急了。他幾次上門求見沈家大爺,也就是沈遇樂的爹,都被拒之門外。

    最後沒有辦法,他來到忠貞國夫人府,求見沈詠潔和盈郡主。

    沈詠潔當然也不許他進來,使了婆子傳話道:「男女授受不親。我家郡主已經定親,不好見外男。鄭二皇子如有要事。可以投書國夫人。」

    鄭昊怎麼好意思把這些事寫下來。況且也寫不清楚。

    他頹然離開忠貞國夫人的府邸,回西城坊區。

    在路上卻遇到了正要去廟裡上香的沈家人。

    鄭昊忙命自己坐的大車讓到一旁,眼睜睜看著沈家大車從他身邊走過。

    中間一輛大車的車簾突然被風吹開。露出裡面端坐著的沈遇樂,她面容憔悴,面色發青,整個人木木呆呆。坐在大車裡,如同泥雕木塑一般。

    鄭昊心神巨震。呆呆地看著沈遇樂的大車漸漸遠去,握了握拳頭,終於下了決心,對隨從吩咐道:「回南鄭館。我要修書一封給父皇和母妃。」

    「二皇子,陛下和貴妃娘娘已經給您找了好幾家世家閨秀,聽說還有北齊郡主。您又何必違拗陛下和貴妃娘娘的意思?」他的隨從明顯也不贊同他和沈遇樂在一起。

    鄭昊閉了閉眼,唇邊露出一絲譏嘲。「違拗?我這輩子從沒有違拗過他們,這一次,我倒要違拗他們試試!」

    鄭昊的信迅速送到了南鄭國昌興帝手上。

    「陛下,二皇子想娶東元國大丞相之女?這樣不妥吧?」南鄭國的皇后齊雪笙不贊同地搖搖頭,伸出塗著猩紅蔻丹的手,接過來鄭昊的信看了看。

    馮貴妃立在她下首,不滿地道:「皇后娘娘,請問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還要本宮說嗎?」皇后齊雪笙的丹鳳眼往馮貴妃千嬌百媚的臉上剜了一眼,「二皇子要是娶了東元國大丞相的女兒,我們南鄭國的牆角豈不是要被東元國給挖了?」

    「呵呵,皇后娘娘,這話別人能說,就您不能說。」馮貴妃抬起頭,美豔的鵝蛋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譏嘲。

    「這是何故?別人說得,本宮倒是說不得?」皇后齊雪笙眯起雙眸,眼角的細紋越發明顯。

    「皇后娘娘您還是北齊公主呢,陛下娶了您,難道也是挖了南鄭國的牆角?如果娶別國之女就被挖牆角,那我們南鄭國最大的牆角已經被挖得乾乾淨淨,又何必在乎東元國一個小小的丞相孫女?」馮貴妃輕笑,眼裡卻一片冰冷。

    「你——!大膽!」皇后齊雪笙沒想到馮貴妃居然反咬到她頭上了,拂袖不悅道:「你怎麼能把本宮跟東元國的人相提並論?本宮對陛下忠心耿耿,從來以南鄭國的利益為先,什麼時候做過吃裡扒外的事?」

    「您沒做過?您敢當著我們南鄭國的巫女殿下的面,發誓您從來沒有做過吃裡扒外的事兒?」馮貴妃反唇相譏,「將我的昊兒逼走不說,還不斷派人去東元國擊殺他,這就是皇后娘娘您口中的‘忠心耿耿’?」

    皇后齊雪笙冷笑,傲然抬頭,道:「先且不說二皇子在東元國遇刺,跟本宮有沒有關係。就算有關係,二皇子也能跟南鄭國相提並論了?馮貴妃,如果你所出的二皇子就代表了南鄭國,那你是要把本宮和太子殿下置於何地?!」

    馮貴妃一窒,知道自己一時失語,被皇后齊雪笙抓住話裡的漏洞了,只好抿唇不語,嘴角露出倔強的弧度。

    一直坐在上方沉默不語的昌興帝這才倏然一笑,輕輕咳嗽一聲。

    皇后齊雪笙和馮貴妃一起看了過去。

    雖然她們剛才說話夾槍帶棒,互不相讓,但是看向昌興帝的時候,目光不由自主露出癡迷之意。

    昌興帝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臉上雖然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但是那痕跡沒有讓他顯得蒼老,反而多了一股說不出的韻味,吹盡黃沙識見金,又或是海上潮升初見月。看了他的樣子,才知道鄭昊異常俊美的容顏是從哪裡來的,但是又比年輕氣盛的鄭昊多了一層溫潤,不是沒有棱角,而是所有的棱角都被妥當地包裹起來,看得見,摸不著,巍巍然如玉山。

    他微笑著道:「梓童、愛妃,你們就不要爭了。昊兒想娶東元國大丞相的孫女,這件事不是不行……不過……」

    「不過什麼?」皇后齊雪笙心裡帶了一股酸澀,這個男人……已經偏心偏到那種程度了嗎?

    「不過東元國的大丞相,好像沒有嫁孫女的意思。」昌興帝言笑盈盈說道,「據朕所知,東元國的沈友行老匹夫,已經打算把他孫女定給他兒媳娘家的侄兒了。你們看,人家倒是看不起我們的二皇子呢!」

    馮貴妃心裡一沉,分不出昌興帝的話裡是惋惜,還是譏諷。

    皇后齊雪笙已經掩袖而笑,瞅了瞅低頭斂目的馮貴妃,道:「啊?原來是這樣?咱們的國民郎君,居然有‘郎有情,妾無意’的時候?」說著,又轉眸看了昌興帝一眼,道:「陛下,咱們的二皇子,可比不上陛下當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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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將軍

    昌興帝抬眸看了皇后齊雪笙一眼,並沒有笑,但是眼中的溫暖之意卻看得皇后齊雪笙心中一跳,仿似回到了當年初見他的時候。

    那一年,她還是北齊的公主,他只是南鄭國的皇子,到北齊國微服出遊。

    兩人一見鍾情,終於結為連理。

    可是看看身邊站著的馮貴妃,皇后齊雪笙的心又淡了下來,笑著微微頷首,告辭離去。

    皇后走了之後,昌興帝才問依然站在那裡的馮貴妃,「阿馮,你願意讓東元國沈大丞相的孫女做你兒媳婦嗎?」

    馮貴妃怔了怔,低聲道:「陛下,您不是說想給他娶北齊郡主?」

    「呵呵,那阿馮願意娶北齊郡主嗎?」昌興帝並沒有給准話,只是一再問著馮貴妃的意思。

    馮貴妃想了想,道:「臣妾還是想讓昊兒高興。我這個做母妃的既然護不了他,就讓他有個可心的媳婦也好。」

    這是表示願意讓沈遇樂嫁給鄭昊了。

    論門第,沈遇樂還是配得上鄭昊的,雖然沒有北齊郡主那樣身份顯赫,但是東元國沈家,並不比北齊的一般宗室要差。

    除非北齊能嫁公主,否則還真找不出比沈遇樂更合適的人選。關鍵是這人還是鄭昊自己願意的,就更難得了。

    昌興帝點點頭,道:「朕也覺得合適。但是朕也說了,這件事成與不成,不在朕,而在沈老兒。」

    「……那是為何?沈大丞相為何不願將他的孫女嫁與我們的昊兒?」馮貴妃不解地問道,描得細細的眉梢蹙了起來。

    「因為他擔心會被元宏帝猜忌。」昌興帝淡淡地道,捧起茶盞抿了一口,「沈友行的女兒已經嫁給了東元國的皇子。現在他的孫女又要嫁給南鄭國的皇子……你想想,如果你是東元國的皇帝,你會如何想他?」

    就連東元國的皇室郡主也沒有嫁得這麼好……

    馮貴妃無語半晌,試探著問道:「陛下,您不是想著東元國的藍郡主吧?臣妾聽說,東元國現在有兩個郡主,都是皇子之女。盈郡主是從來咱們南鄭國做質子的元親王之女。已經定親。當然不行。但是先太子之女藍郡主卻至今沒有婚配……」

    「她是齊雪筠的孫女。」昌興帝淡然說道,只這一句話就決定了元應藍的命運。

    東元國皇后齊雪筠和南鄭國皇后齊雪笙是姐妹,齊雪筠的孫女如果嫁給齊雪笙的兒子。輩份就亂了,當然不行,她就算要嫁,也只能嫁給齊雪笙的孫子輩。

    齊雪笙嫡親的孫子還小。但是南鄭國宗室裡的孫子輩還是有不少適齡人選的。

    馮貴妃了然地點點頭,「看來姐姐已經看上藍郡主了。」

    齊雪笙原本是打算把元應藍嫁給昌興帝的侄孫。這樣就能把東元國也綁在齊雪笙和南鄭國太子那一邊了。

    結果元健仁的回歸,讓元應佳失去了皇太孫的位置,齊雪笙就沒那麼熱衷再讓元應藍嫁到南鄭國了。

    昌興帝拿起御筆,給東元國的皇帝元宏帝寫了一封信。表示對沈遇樂的興趣,希望能定給自己的二兒子鄭昊。

    元宏帝接到這封信,默然良久。將沈大丞相叫了進來,問道:「沈愛卿。你家二小姐的親事,定了沒有?」

    沈大丞相近來正在煩惱這件事。

    沈遇樂的娘親王月珊打算把她定給王家的娘家侄兒,但是沈遇樂突然就病倒了。

    不管看什麼太醫,吃什麼藥都不管用,眼看瘦了下去,臉上憔悴得嚇人。

    雖然她沒有言辭上反對,但是這番舉動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

    王月珊不敢逼得太過份,所以還一直拖著,沒有過禮,只是跟娘家大哥口頭上說了一聲。

    見元宏帝問起來,沈大丞相忙道:「讓陛下費心了。臣的孫女遇樂近來一直病著,還沒有來得及過禮,但是人選已經定了,就是她娘的娘家侄兒,也是出身名門,有才有貌的良人。」

    「呵呵,是嗎?」元宏帝將昌興帝的信遞給沈大丞相,酸溜溜地道:「你看看,南鄭國的皇帝親筆所書,要給他兒子求娶你孫女。——你們沈家,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

    元宏帝的話,讓沈大丞相心驚肉跳。

    他戰戰兢兢捧著南鄭國昌興帝的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腿一軟,就給元宏帝跪了下來,滿頭大汗地道:「陛下,這……這……這都是臣的錯。」

    「你何錯之有?愛卿言重了。」元宏帝聲音平平地說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沈大丞相不想被元宏帝猜忌,咬了牙,道:「是臣治家不嚴,讓孫女跟外男接觸,才釀成這樣的失禮之事,陛下放心,臣一定……」

    元宏帝這時卻想起了沈詠潔。

    若不是那時候元健仁拼命想娶她,沈詠潔也不會嫁給元健仁,釀成以後的慘劇。

    本來元宏帝見了昌興帝的信,不是沒有隔閡的,但是沈友行在他身邊四十多年,其人如何,他是一清二楚。

    「好了,你不必如此。男婚女嫁本是人之大倫,既然南鄭國願意求娶……」元宏帝不忍再耽誤沈家一個姑娘,打算鬆口同意沈遇樂嫁給鄭昊。

    沈大丞相卻堅決不肯,忙道:「陛下,微臣的孫女從小頑劣,又愚笨,無法擔起這樣大的職責。南鄭國二皇子天潢貴胄,俊美無儔,一定能娶到比遇樂更好的姑娘,我們還是不耽誤他了。還請陛下幫微臣在南鄭國昌興帝面前轉圜一二,不要因臣家事,引起兩國不合。」一口回絕了昌興帝為鄭昊的求娶。

    元宏帝歎了口氣,道:「友行,你先想想,回去跟家裡人商議商議。鄭二皇子雖然是身份貴重,但是朕看他這些年在東元國也能隨遇而安。倒是個有擔待的男子,你再考慮考慮。」說著,擺手讓沈大丞相下去了。

    沈大丞相回到沈家,立刻把沈遇樂的爹沈維興叫了過來,嚴厲地道:「你和你媳婦不能再慣著遇樂了,趕緊給她定親!一刻都不能等!明天合八字,後天過禮。下個月就把遇樂嫁出去!」

    沈維興一愣。心裡很不願意,支支吾吾地道:「爹,出了什麼事?遇樂這陣子病著。恐怕不能馬上出嫁。再說,這是一輩子的事,怎麼能莽撞呢?難道您又想和對待妹妹一樣……」

    聽見沈維興說起沈詠潔,沈大丞相心裡更加難受。虎著臉道:「就是不想和詠潔一樣,才要趕緊給遇樂定親!——你以為我們還能等嗎?南鄭國的皇帝已經給陛下寫信。為鄭二皇子求娶遇樂了!你說說,陛下看了這信,心裡會怎樣想我們沈家?!」

    沈維興也嚇了一跳,瞪著眼睛道:「真的?南鄭國的昌興帝給我們陛下寫信了?!」

    「這還能有假?我剛才親眼所見!」沈大丞相坐了下來。拍著桌子道:「以後沈家不許外男進內院!一個都不許!誰敢再進去,我打斷誰的腿!」

    沈維興撇了撇嘴,暗道當年不知是誰說我們沈家跟別家不同。把女兒當兒子養……

    不過既然南鄭國的皇帝插手了,沈維興也沒有法子了。道:「我跟她娘商議商議,儘快給遇樂定親吧。」

    沈大丞相這才消了點氣,點頭道:「行,你去吧。」眼看沈維興走了幾步,沈大丞相又叫住他:「還有,別讓遇樂聽見。她身邊的丫鬟婆子都要防著。你們如果還想這個女兒活著,就聽我一句話!」

    沈維興抿了抿唇,低聲應了是,回去把王月珊專門叫到外院商議。

    沈大丞相在自己的書房坐了一會兒,又命人道:「去請謝副相,就說我有事找他。」

    那人忙去謝家送信。

    謝東籬這些日子並不忙,有空就去自己新房的工地處轉悠,看看修得怎樣了。

    他對自己的新房有特殊要求,需要儘量看著,看看工匠們能不能做到自己的要求。

    「五爺,沈大丞相有請。」謝東籬的小廝阿順在內院找了一大圈,才找到謝東籬。

    謝東籬點點頭,「我去換衣裳。」

    他換了衣裳,坐著謝家大車來到沈相府,聽沈大丞相說了昌興帝給元宏帝親自寫信的事,也皺了眉頭,道:「如果昌興帝真的有心,應該先跟沈相您通個氣才是,怎能馬上捅到陛下那裡去呢?」

    特別是元宏帝之前對此事一無所知,沈大丞相也從來沒有在元宏帝跟前提過。

    昌興帝這一手,差一點就讓沈大丞相裡外不是人。

    沈大丞相難得的點點頭,眼圈發紅,有些灰心喪氣地道:「我自問對陛下忠心耿耿,為東元國皇室操勞了一輩子,從來沒有過私心。」

    「沈相,您也是多慮了。」謝東籬想了想,為沈大丞相分解,「陛下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他跟您四十年君臣,如果能被這樣的伎倆騙到,也不是咱們的陛下了。」

    沈大丞相感慨地點點頭,「我知道陛下是明君,不會被挑撥。但是我身為臣子,卻不能不潔身自好。我已經讓遇樂的爹娘馬上給她定親,下個月就把她嫁出去!只有嫁了,那鄭二皇子自然就死心了。」

    謝東籬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是沈大丞相的家事,他不管說什麼都不好。

    不過從沈相府出來之後,謝東籬就碰到了成日在沈相府周圍轉悠的鄭二皇子鄭昊。

    「謝副相!」鄭昊見他出來了,忙迎了上去,「你見到沈相了嗎?」

    「見到了。」謝東籬淡淡地道,「我還有事,今天不能跟鄭二皇子長談了。先走一步。」說著,對他拱了拱手,上了自家的大車,往忠貞國夫人府去看盈袖去了。

    鄭昊盯著謝東籬的大車看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回家,而是出了西城坊區,往東城坊區去了,心裡一動,也跟著過去。

    沈詠潔對謝東籬當然是歡迎的。

    一聽他來了,忙命人請進來。跟他說了說話,就把盈袖叫了過來,跟他見禮。

    謝東籬笑道:「今兒剛從沈相府議事出來,想著好幾天沒有來給沈夫人請安了,就直接過來。我還有事,等忙完了再來叨擾。」

    沈詠潔聽出謝東籬話裡有話,眨了眨眼。對盈袖道:「袖袖。你送送謝副相吧。」

    盈袖應了,跟著謝東籬一前一後走出了煙波閣。

    兩人走上往二門去的抄手遊廊。

    丫鬟婆子在後面遠遠地跟著。

    「我剛剛去沈家,聽沈大丞相說。要你大舅和大舅母馬上給沈二小姐定親,下個月就要把她嫁出去。這樣一來,沈二小姐倒是比你出嫁要早一些了。」謝東籬瞥了盈袖一眼,低聲說道。

    盈袖很是吃驚。忙停下腳步,道:「不是吧?表妹還沒有定親呢。怎麼能下個月就嫁?!」

    從定親到下聘,再到過禮、請期,怎麼也得一年的時間吧?

    匆匆忙忙出嫁,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為了遮醜呢……

    「沈大丞相也是為難。南鄭國的昌興帝親自寫了信給咱們的陛下,為鄭二皇子求娶沈二小姐。」謝東籬看了盈袖一眼,轉身往前走。

    盈袖忙跟了上去。驚喜地道:「那很好啊!那是要跟遇樂定親嗎?」

    「遇樂是要跟她表哥定親。」謝東籬斜了盈袖一眼,「不是鄭昊。」

    「啊?!」盈袖呆住了。「為什麼啊?既然兩家都同意了……」

    「不是兩家都同意,是昌興帝將了我們陛下一軍。沈大丞相擔心陛下不高興,所以想急急忙忙把沈二小姐嫁出去。」

    盈袖聽了心裡很難受,悶悶地道:「……為什麼你們男人的事,總是要女人受委屈?」

    謝東籬窒了窒,半晌方說道:「這件事雖然在沈大丞相,但是現在既然昌興帝出手了,主動權就不在沈大丞相了。」

    「那在誰哪裡?」盈袖著急地問,「遇樂這些天病得起不來床了。如果真的要跟她表哥定親,她指不定就……」

    謝東籬往大門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這件事,現在就看鄭昊的了。」

    盈袖不解,皺著眉頭跟在謝東籬身後,出了二門,一直送他到外院的角門。

    角門的門子正跟門外的一個人說話。

    見盈袖和謝東籬過來了,那門子忙對著外面道:「鄭二皇子,您請回吧。我們夫人有令,不能讓您進來。」

    盈袖這才知道是鄭昊來了。

    她心一橫,推開角門走了出來。

    鄭昊見她出來了,大喜迎了上去,道:「盈郡主,你可出來了!」

    盈袖見鄭昊不修邊幅,鬍子碴兒都冒出來了,眼下也是青黑一片,臉上瘦的顴骨高聳,兩頰透著異樣的潮紅,明明也是病著的模樣。

    「鄭二皇子,你身子不舒服?」盈袖忍不住問道,上下打量他。

    鄭昊急道:「你別問這些有的沒的,我只問你,遇樂怎樣了?我這些天一次都沒有見過她,聽說她病了,你幫我去勸勸她吧!這個傻姑娘,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認死理。你跟她說,讓她別急,千萬別急!別病壞了身子!我總是不負她的!」

    盈袖聽了鼻子一酸,眼淚都出來了,忙拿帕子擦了擦淚,道:「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當初你不該招惹她!」

    鄭昊抿了抿唇,臉上的神情嚴肅起來,他背著手,正色說道:「只要她願意嫁,我這輩子總是會等她的。哪怕她嫁了人,做了寡婦,我也會娶她的。」

    「去!」盈袖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啐了鄭昊一口,「有你這麼咒人的嗎?就算遇樂嫁了別人,你也別咒人去死啊!」

    謝東籬在旁邊聽這兩人說話盡是不著調,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上前一步,淡淡地道:「鄭二皇子,你父皇給我們陛下寫信要為你求娶沈二小姐,才讓沈大丞相急著要把沈二小姐嫁出去。——好了,我們言盡於此。鄭二皇子你好自為之吧。」說完就看向盈袖,「你進去吧。以後不要隨便出來跟這人說話。」

    鄭昊瞪了謝東籬一眼,惱道:「你怎麼說話的?我又沒有打你未婚妻的主意?」

    「你打主意試試?!」謝東籬的聲音也提了起來,目光冷冷地看著鄭昊,神情森然。

    盈袖只想撫額,忙道:「鄭二皇子,你快去想辦法吧。我表妹可能下個月就出嫁了……」

    「什麼?下個月?!」鄭昊差一點跳起來,忙對謝東籬拱了拱手,「謝副相盛情,小弟心領了,今兒還有急事,等我把遇樂娶到手了,再來答謝兩位的大媒!」說著,轉身就走。

    「站住!」謝東籬沉聲叫住他,抬了抬下頜,冷冷地道:「你不用謝我們,我們也沒有給你們做媒。再這樣說,我可不客氣了。」

    鄭昊:「……」好吧,他肚量大,不跟這睚眥必報的人一般見識。

    鄭昊對他做了個「走著瞧」的手勢,快步回到自己車上,馬上離去。

    盈袖看著謝東籬笑道:「……鄭二皇子確實應該多謝你。沒有你,他就真的晚了一步了。」

    盈袖現在明白過來,謝東籬來她家,其實就是來迂回給鄭昊和沈遇樂搭橋的。

    謝東籬卻死活不認,道:「關我什麼事?我可沒給他們做媒。」

    「你為什麼不肯承認?——明明就是……」盈袖撇了撇嘴。

    「……你說過,做媒衰三代,中保毀一生。——我可不想我們的兒子、孫子都衰。」謝東籬淡然說道,轉身翩然上了車。

    盈袖聽得噗嗤一笑,目送著謝東籬的大車遠去,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收了起來。

    她記得她是說過「做媒衰三代,中保毀一生」這句話,但卻不是在謝東籬面前說的,他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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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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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最想要的

    盈袖眯著眼睛,在自家外院角門前站了很久,才緩緩轉身,回內院去了。

    沈詠潔聽她說了謝東籬的來意和鄭昊的著急,也對她說:「能做的你都做了,別的就看他們的吧。——兩個人要在一起,不付出點心血和努力,也不會珍惜。」

    盈袖點點頭,心神不寧地回了至貴堂。

    ……

    南鄭國的皇宮裡,皇后齊雪笙聽說了昌興帝給東元國元宏帝寫信,為鄭昊求娶沈遇樂的事,氣得病倒了。

    她的大兒子,也是南鄭國的太子鄭承來看她,悄聲安慰她道:「母后,您別生氣了,不過是東元國大丞相的孫女,怎比得上您的兒媳婦呢?」

    齊雪笙的大兒子鄭承比鄭昊大八歲,早就娶妻生子,他的太子妃是南鄭國最有名的世家巫家的嫡長女巫青青。

    巫家當然是跟南鄭國大名鼎鼎的巫女有關的家族。

    第一代巫女巫望月就是巫家的嫡長女。

    只是除了第一代巫女之外,巫家再也沒有出過巫女。

    因巫女的傳承不是靠血脈,而是靠灌頂。

    而每一代灌頂成功的巫女都必須進入巫家,接受第一代巫女巫望月的傳承,才能正式成為巫女,由巫家供奉和扶持,所以歷代巫女不管原先姓什麼,最後都會改姓巫,成為巫氏家族的靠山。

    因此巫家也出了很多皇后,雖然不是每一代巫氏皇后都生了兒子,但是五百多年裡,生了兒子繼承了皇位的巫氏皇后也不是沒有
步步風流。

    如今南鄭國的皇室血脈,已經跟巫家牢牢結合在一起。

    而巫家的勢力。在南鄭國也是除了皇室以外,最大的勢力。

    不像東元國有三侯五相八大世家支撐,南鄭國只有一個世家,就是巫家。

    皇后齊雪笙想起自己的兒媳婦,心裡稍微鬆快了一些,不過她也沒有就此放過鄭昊和馮貴妃,而是冷笑道:「你二弟能娶到東元國沈大丞相的孫女。可比娶東元國皇室郡主還要厲害。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太子鄭承默然不語。雖然不同意母后的話,但是也沒有公然反對她。

    「東元國三侯五相,彼此聯姻了這麼多年。早已經盤根錯節,把持了東元國的朝政。就說沈家,沈大丞相有女兒嫁給東元國的嫡皇子,他的兒媳婦有來自五相之家的王家。而王家,跟五相世家的陸家和張家都有姻親。沈大丞相的外孫女。是東元國的郡主,馬上要嫁到五相世家的謝家。謝家,又跟陸家和萬甯侯府是姻親。你看看,他娶了沈遇樂。就跟整個東元國的三侯五相都攀上關係了。」齊雪笙面色一肅,「不行,本宮也要向皇上進言。給你娶一個三侯五相世家的側妃才好!」

    皇后齊雪笙極是要強,不肯讓馮貴妃和鄭昊有一絲一毫出頭的餘地。

    太子鄭承忙道:「母后。您別太過了。兒臣和青青琴瑟和諧,再納側妃,恐怕青青……」

    「難道你還能不納側妃?!」皇后齊雪笙瞪了太子鄭承一眼,從紫檀木三圍板螭紋羅漢床上坐直了身子,「巫家姑娘雖然好,但是就有一點不好,不好生養。多少巫家姑娘做了皇后,最後都沒有能生出兒子……青青嫁給你七八年了,至今無出。以前母后不催你們,但是如今眼看你的弟弟們都大了,一個個對你的位置虎視眈眈,你怎麼還能耽於兒女情長?」

    太子鄭承歎了口氣,道:「青青也很著急,母后就不要再逼她了。兒臣聽大巫說,生育之事,越急越沒用,還是順其自然吧。」

    「真要順其自然,你就納側妃。這樣母后就一定不再催她。」皇后齊雪笙是個很果決的人,想好了的主意,就說到做到,「等母后去找你父皇商議商議。」

    皇后齊雪笙來到昌興帝的禦書房門前求見。

    正好馮貴妃也在這裡,昌興帝就讓皇后齊雪笙進來了。

    見馮貴妃居然也在昌興帝的禦書房,皇后齊雪笙的臉色變了變,道:「真沒想到馮貴妃原來不是這樣淡泊明志的人。」

    這是在暗諷馮貴妃以前一再表示自己不愛名不愛利也不愛權勢,只心儀昌興帝的派頭,全是裝出來的。

    馮貴妃別過頭,只對皇后齊雪笙屈了屈膝算是行禮,淡淡地道:「皇后娘娘眼裡只看得見權勢和位置,自然看別人也都是如此。」

    「呵呵,是嗎?」皇后齊雪笙點了點頭,言辭之間咄咄相逼:「馮貴妃你真的看不上權勢和位置?如果你真的看不上,別慫恿你兒子娶東元國大丞相的孫女啊!咱們南鄭國那麼多世家貴女,隨便娶一個不就行了?你再高風亮節一些,娶一個南鄭國民女,本宮才信你是真的淡泊!」

    馮貴妃被皇后齊雪笙擠兌得快要站不住了,求援似地看向昌興帝。

    沒想到昌興帝正饒有興味地看著她,似乎覺得皇后齊雪笙說的話很有道理的樣子。

    馮貴妃氣得臉都青了,忍著怒氣,道:「臣妾說的話,自己自然記得!皇后娘娘要是不信,那也無法。我兒心儀東元國大丞相的孫女,有什麼不對?皇后娘娘的太子殿下還娶了巫家的嫡長女呢,幹嘛擔心一個小小的東元國女子?!」

    昌興帝玩味地撥弄著手上的紫毫御筆,最後道:「梓童說的話,確實有些道理。東元國的元宏帝至今沒有答覆,看起來確實也是有些忌憚沈家跟我們南鄭國聯姻。」

    「臣妾沒有說錯吧!」皇后齊雪笙雙掌一闔,欣喜說道,「陛下,臣妾想著,要不再給承兒納一個側妃吧?就從東元國的五相世家裡挑一個嫡出的女兒!」

    馮貴妃這下氣得心肝脾肺腎都疼了。

    自己的兒子要娶五相世家的姑娘做正妃,皇后卻要給太子娶五相世家的嫡女做側妃!

    這是明擺著在各方面都要壓他們一頭啊!

    昌興帝卻不同意了,搖頭道:「梓童,太子是應該納一個側妃,但是不需要娶東元國五相世家的姑娘。依朕看。就從巫家再抬一個庶女進東宮吧。她們是姐妹,也好相處。」

    皇后齊雪笙一下子愣住了。

    馮貴妃展顏而笑,道:「恭喜皇后娘娘了!巫家的姑娘,外頭的人想娶一個都不容易,皇后娘娘卻能有兩個巫家姑娘做兒媳婦,真是可喜可賀!」

    昌興帝既然開了口,那就是皇帝說的話。金口玉言。不可更改。

    皇后齊雪笙卻實在不願意再納巫家的姑娘做側妃。

    首先,她給太子納側妃的目的,是要傳宗接代。

    巫家的姑娘出了名的難生養。她再納一個巫家姑娘進來,有什麼用?還是照樣難生養!

    其次,巫家嫡長子青青如今是太子妃,平時本來就喜歡拈酸吃醋。如果側妃是她庶妹。那不得了,簡直是捅了馬蜂窩。以後太子的東宮別想安生了!

    這不是納側妃,這是要添仇人吧……

    「陛下,能不能再考慮考慮……臣妾已經有一個巫家兒媳婦了,這側妃。不必再從巫家出吧?」皇后齊雪笙小心翼翼地問道,希望昌興帝能打消這個念頭。

    昌興帝卻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地道:「梓童。巫家是我南鄭國最出名的世家。承兒身為南鄭國的太子,當然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依朕的心思。恨不得把所有巫家姑娘都給他,可惜大巫不肯而已。哈哈哈哈……」

    昌興帝笑得十分歡暢,馮貴妃也掩袖低笑,只有皇后齊雪笙,臉上雖然也在笑,可是笑得比哭還難看。

    既然皇后齊雪笙要給太子納五相世家的嫡女為側妃的主意沒有達成,就更加變本加厲地反對鄭昊娶沈遇樂,非要給他使絆子不可。

    還一直在昌興帝面前上眼藥,說馮貴妃母子居心叵測,平時裝出一副不爭的樣子,其實暗地裡吃相不要太難看!

    馮貴妃聽說了這些事情,終於氣得病倒了,一氣之下,給鄭昊寫了封信,讓他不要再惦記沈家的姑娘了,趕緊回來娶個巫家的姑娘是正經!

    鄭昊接到馮貴妃的來信,正是他剛剛得知沈家要趕緊把沈遇樂嫁出去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又出了波折。

    皇后齊雪笙從中攪混水,硬是逼得昌興帝想改心意了。

    鄭昊深知自己的父皇聰明又多疑。

    早年雖然風流自賞,多情公子的派頭做得十足,但是如今步入中年,性子冷硬許多,而且疑心更是重了許多。

    自己執意要娶沈遇樂,不僅讓沈家難做,也讓自己的母妃在南鄭國裡外不是人。

    這樣一想,鄭昊也心冷了,終於下了決心。

    這一天,他來到丞相閣,專門逮著沈大丞相處理公事的機會前來見他。

    因為沈相府他再也進不去了,只好來到丞相閣堵沈大丞相。

    沈大丞相見了他也沒有好臉色,冷冷地道:「鄭二皇子有何貴幹?老朽事忙,只有一炷香的功夫聽你說話。」

    鄭昊便撣了撣袖子,對著沈大丞相長揖在地,道:「沈大丞相,我想問,如果我不是南鄭國的皇子,只是普通人,您願不願意把遇樂嫁給我?」

    拋去鄭昊的皇子身份不談,他本人也是極不錯的。

    長相不用說了,大名鼎鼎的「國民郎君」,一上街就能受到「擲果盈車」的待遇,這方面是杠杠的。

    而且他也極有才學,智謀多端,能在東元國做質子,還在兩位皇后的夾擊下好好地活著,本身就證明了他的本事不錯。

    「如果你只是普通人,我二話不說,將遇樂嫁與你。」沈大丞相也不含糊,「但你是普通人嗎?」

    鄭昊直起身,正色道:「有了沈大丞相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想跟沈大丞相定一個君子之約。您先別急著把遇樂嫁出去。如果我在二十天之內,成為普通人,沈大丞相就同意我和遇樂定親,可不可以?」

    沈大丞相一怔,「二十天之內成為普通人?」

    「正是。二十天,是我送消息回南鄭,然後消息再從南鄭傳到東元國的時間。」鄭昊肅然說道,「我要向父皇上表,請求廢我為庶民。這樣我就能跟遇樂定親了。」

    「你真的願意為了遇樂,成為庶民?」沈大丞相很是驚訝,「你要想清楚。你被廢為庶民,以後可就跟大位無望了。」

    「呵呵,怎麼沈大丞相認為,我跟大位有過關係嗎?」鄭昊摸了摸鼻子,「好教您和皇后娘娘放心,這大位,我還從來沒有放在眼裡過。在我眼裡,能跟遇樂快快樂樂過一輩子,才是我最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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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情長

    鄭昊的話雖然說得擲地有聲,但是沈大丞相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被他迷惑。

    這種事,能夠做到才有意義,否則光是動動嘴皮子,沈大丞相這種多年為官的人,是不可能被感動的。

    「鄭二皇子有這個心願,老朽自然是佩服的。」沈大丞相輕描淡寫地道,「老朽還有要事,您若是有空,不妨去酒樓聽聽曲兒,城外賞賞花,都是極好的。」

    這是把鄭昊當紈絝子弟看待了。

    鄭昊知道多說無益,便拱了拱手,「請沈大丞相拭目以待。另外,請您記得今兒說的話,若是等小可不再是皇子,您又食言的話,我可管不了那麼多了……」

    扔下一句威脅的話語,鄭昊轉身離去。

    很快,一封請求自貶為庶民的奏章,快馬往南鄭國送去。

    ……

    過了幾天,盈袖去沈家看沈遇樂,在路上又遇到鄭昊。

    「盈郡主。」鄭昊騎在馬上,對她拱手。

    他的氣色好了很多,路上癡迷圍觀他的女子又多了起來,有的朝他指指點點,有的沖他不斷飛媚眼,還有人將一個個香帕、首飾往他身上扔。

    在他所過之處,一路都是女子用的香帕、首飾,還有各種花朵和水果。

    盈袖命令車夫停下馬車,掀開車簾,無語地看著鄭昊身後那條鋪滿香帕和首飾的長路搖了搖頭,心裡也在暗自嘀咕,難道已經忘了遇樂,開始重新做回以前風流倜儻的二皇子了?

    「盈郡主,你是去看沈二小姐嗎?」鄭昊悄聲問道,臉上的神情很是急切。

    他已經有快一個月沒有見過沈遇樂了。

    不僅沒有見到,而且連她的消息都很少聽到。

    盈袖點點頭,「我外祖父讓我去做客。你呢?在做什麼?」

    鄭昊朝她笑了笑,露出四顆雪白的牙齒,「我在準備聘禮。」

    盈袖一怔,裝作漫不經心地用手挽了挽頭髮,低聲道:「我外祖父同意了?」

    「還沒有。但是快了。」鄭昊定了定神。見四周都是遮遮掩掩朝他看的目光。想了想,在盈袖的大車前俯下身子,湊到車窗前低聲道:「請盈郡主幫我跟遇樂說一聲。很快,我就能正式來沈家提親了。——沈大丞相答應過我。」

    「真的?」盈袖的瞳孔猛地一縮,還是很難相信鄭昊說的話,畢竟先前沈大丞相都想馬上把沈遇樂嫁出去了。

    如果不是沈遇樂病得沉重。沈大丞相說不定已經把她打發出門了。

    鄭昊點點頭,「這種事如何騙你?我還要不要在東元國混了!」他眼眸閃亮。看著盈袖開心地笑起來,笑容絕美,看得周圍的人倒抽一口涼氣,有的人已經受不了他俊美的笑容。尖叫起來,還有人覺得氣都喘不過來,扶著牆大口大口地咽氣。

    盈袖半信半疑地看著他。點頭道:「好,那我就姑且聽著。」

    「請盈郡主轉告沈二小姐。讓她好好養病,等她病好了……」鄭昊伸出手,比出一個同心的手勢。

    盈袖終於笑了,「我再信你一次。」頓了頓,警告鄭昊:「如果你敢騙我,我一定不讓你好過!」

    「不敢不敢!」鄭昊笑眯眯地勒馬讓開一條路,看著盈袖的大車往沈家去了。

    來到沈家,盈袖跟沈大丞相說了幾句話,就被人引到後院,跟沈家大爺沈維興和沈家大夫人王月珊見過禮。

    王月珊愁眉不展,親自領著盈袖去沈遇樂的閨房。

    「盈袖,你幫大舅母好好勸勸遇樂。她這個樣子……唉,已經是鬧得家裡的親戚都知道了,以後可怎麼處?」王月珊歎了口氣,回頭看了看盈袖。

    「大舅母,我會盡力。」盈袖簡單說了一句,跟王月珊來到沈遇樂門口。

    沈遇樂出嫁好幾年的姐姐沈遇歡也回來了,剛剛在她房裡勸了她出來,迎頭看見盈袖和王月珊來了,沈遇歡忙上來跟盈袖和王月珊見禮,又對王月珊道:「娘,妹妹剛剛吃了藥,睡了。」

    王月珊點點頭,進去看了一眼,見沈遇樂蓋著薄被子,兩眼緊閉,像是睡著了的樣子,忙走過去給她掖了掖被子,才出來跟盈袖說話。

    沈遇歡當年的親事也是橫生波折。

    她看上一個窮書生,也是這樣尋死覓活,非嫁不可。

    王月珊被鬧得沒有辦法,差一點就同意了,還是盈袖偶爾一次見了那個窮書生,對沈遇歡說了一句,那人牙齒太黃,才一下子打消了沈遇歡的念頭。

    沈遇歡後來也覺得不可思議,自己怎麼就看上那個窮書生?

    先不說是不是嫌貧愛富這種觀念問題,就說窮書生跟自己從小生長的環境不一樣,生活習慣也是大大不同,成親以後如何過日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豬油蒙了心,非要嫁給那個人?

    後來她打消了念頭,嫁給了門當戶對的世家子弟,如今兒子都生了倆,過得很是不錯。

    「娘,您別擔心,妹妹跟我當初一樣,一時想不開而已。您讓盈袖表妹去勸勸她,說不定就勸好了。」沈遇歡因為那次的事,十分感激盈袖,也很信賴她的能力。

    盈袖汗顏,訕笑著道:「上一次是歪打正著,表姐可別把功勞記到我頭上。表妹呢,我可以勸,但是聽不聽,不在我,全在她。」

    「我們曉得。如今也是死馬當做活馬醫了。」王月珊點了點頭,揉了揉頭疼的額角。

    盈袖瞥見王月珊黝黑的髮髻旁邊多了一根閃亮的銀絲,心裡也不好受,忙福了一福,就進去陪著沈遇樂去了。

    王月珊吩咐人準備晚飯,就擺在沈遇樂的房裡,把這裡留給遇樂和盈袖兩個人,好讓她們能說說體己話。

    王月珊和沈遇歡剛走。沈遇樂就睜開眼睛,拉著盈袖的手,委屈地嘴癟了癟,又像是要哭的樣子。

    盈袖忙給她擦了擦眼角,道:「表妹,你聽我說,別再哭了。也別再折騰自己。你無論怎麼做。都是無濟於事,還不如開開心心地,別想那麼多。走一步算一步得了。」

    沈遇樂撐著床板坐了起來,身上瘦了一大圈,白色的中衣在她身上空蕩蕩的打著圈兒。

    「表姐,我省得。就是心裡難受。你讓我哭一哭,等淚流幹了。就不哭了。」她將腦袋靠在盈袖肩頭,真的又哭了起來。

    盈袖歎口氣,坐在她身邊,拍了拍她的後背。皺著眉頭道:「也不知道你們怎會這樣。嫁個人而已,你們為什麼要弄得跟生離死別一般?表妹,你真的是離了鄭二皇子就不能活嗎?」

    在盈袖看來。姑娘家的親事,還是應該聽爹娘的。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像沈遇樂和鄭昊這樣還沒有定親,就生死與之的感情,她覺得難以理解。

    沈遇樂和鄭昊之間的這種感情,她隱隱地明白一些,但不是特別明白,正是處在懂與不懂之間。

    沈遇樂抽出枕頭下自己的帕子擦了擦淚,偏著頭看盈袖皺著眉頭的樣子,道:「如果這會子你突然不能嫁給謝副相了,你就明白我的感受了。」

    盈袖想了想,撇了撇嘴,道:「我還是不明白。我這會子就算不能嫁給他,我也不會和你一樣要死要活地……」

    她可能會傷心,會難過一陣子,但是過了這陣子,她就會恢復,會收回自己的心,等著嫁給自己的良人。

    她覺得自己絕對不會和沈遇樂一樣,弄成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沈遇樂白了她一眼,用胳膊枕著自己的後腦勺,往後靠在床板上,悶悶地接著說:「我看你會鬧得比我還厲害!」

    盈袖設想了一下,如果站在沈遇樂的位置,謝東籬站在鄭昊的位置上,會如何,想了半天,只是低聲笑道:「嗯,至少我不會關在內院被禁足……」

    她有功夫,沒有人關得住她,她可以半夜偷偷跑出去……

    當然,謝東籬那樣冷靜自持的人,是絕對不會跟鄭昊這樣衝動的毛頭小子一樣,做出這些荒唐舉動的。

    盈袖對自己和謝東籬的未來十分有信心,憧憬道:「謝副相大概會巧立名目,把所有阻擋他成親的人弄到白塔大獄關起來狠整一番。我呢,會在我娘的幫助下,反擊那些不讓我們成親的人。——總之惹到我和謝副相的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沈遇樂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對盈袖的自大和自負翻了個白眼,但是心裡卻深以為然。

    自己比不上她的,就是沒有一個無條件支持她的親娘了。

    如果是姑姑,肯定會想盡辦法達成盈袖的心願。

    不過,自己的娘親也是為自己好。

    沈遇樂想了半天,雖然自己家人阻攔自己,對自己禁足,但是,她內心深處也知道,他們是為她好。

    她這樣在家裡鬧來鬧去,以病相逼,何嘗不是知道他們深愛她,所以她可足了勁兒鬧騰?

    都是恃寵生嬌罷了。

    想通了這一層,沈遇樂對家人的不滿和抱怨立即少了許多,但她還是不願嫁給別人。

    對於她來說,如果不能嫁給鄭昊,她寧願誰都不嫁……

    「表姐,我已經在佛前發了誓,吃起長齋。如果能心意得償,我會給菩薩重塑金身。」沈遇樂悄悄對盈袖說道。

    盈袖扭頭仔細看了看她,道:「難怪你臉色這麼差,原來是沒有吃肉。」

    沈遇樂:「……」表姐,你搞錯重點了!

    有了盈袖開解,沈遇樂的心情終於好了一些,再加上自己想通了一些東西,精神頭也好了許多。

    精神一好,她的病就好了大半。

    盈袖知道,心病只能心藥醫。

    沈遇樂得的,本來就是心病。

    她在沈家陪著沈遇樂住了幾天,才回自己家。

    ……

    又過了十多天,就傳來南鄭國鄭二皇子被貶為庶民的消息。

    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已經是五月初了。

    東元國的京城。五月一向是最好的季節。

    天氣不冷不熱,春季剛過,雨季還沒有到,空氣裡到處都是木樨花和素馨花的皎潔香味
婢女難為。

    陽光是淡淡的金色,近乎透明。

    天高雲淡,碧空如洗。

    盈袖坐在至貴堂後院的紫藤架下看書,抬頭看見沈詠潔過來了。忙放下書。站起來笑道:「娘,您來了?」

    這個時辰,沈詠潔應該是在堂屋裡聽管事婆子和外院管事回事。

    沈詠潔笑著走過來。道:「我剛剛聽到消息,南鄭國的鄭二皇子自請被貶為庶民,南鄭國的皇帝已經准了。」

    「啊?!」盈袖的嘴圓圓地張了起來,簡直可以塞個雞蛋進去。「什麼?他……他……現在是庶民了?!」

    「正是。」沈詠潔笑著點點頭,「可見鄭昊這小子確實是誠心想娶遇樂。」

    「噯!娘啊。您說說清楚,怎麼他被貶為庶民,跟娶表妹有什麼關係?」盈袖不解,拉著沈詠潔在紫藤架下坐下。親自給她沏了一壺茶滿上。

    沈詠潔笑著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道:「你外祖父跟他約定,如果他不是皇子。就同意把遇樂許配給他。」頓了頓,又道:「這會子。聽說鄭昊已經帶著從南鄭國來到長輩和媒人去沈家提親去了。」

    盈袖長籲了一口氣,心裡又激動,又歡喜,還有一絲說不出來的悸動。

    沈遇樂和鄭昊兩個人是如何好上的,她知道得不多,也沒有巴著沈遇樂去問那些細節問題,她只是頭一次看到,男女之間的兩情相悅,能夠克服多少困難,製造多少奇跡!

    「……鄭二皇子,當真是心悅表妹呢。」盈袖喜滋滋地說了一句。

    又想到沈遇樂上一世和自己一樣,也是一直耽擱在家裡沒有出嫁,當時自己並不知道是為什麼,問她,她也只是說沒有合適的人就不嫁,完全沒有像這一世這樣勇敢和折騰……

    那麼上一世沈遇樂有沒有跟鄭昊也有過一段情呢?

    盈袖完全想不明白。

    以她上一世的心態和眼力價兒來看,估計是完全忽略了表妹的很多情緒。

    這一世,她做得比上一世好,表妹也做得比上一世好。

    盈袖心裡的喜悅又增多一層。

    ……

    沈大丞相沒想到鄭昊真的說到做到,自請貶為庶民了。

    看著南鄭國皇帝對東元國皇帝送來的國書,和需要轉交給鄭昊的聖旨,沈大丞相百感交集。

    元宏帝也很感慨,溫言道:「沈愛卿,你就允了吧。這兩個孩子不容易,也是真心誠意。」

    沈大丞相不由自主點點頭,道:「臣遵旨。」

    他回到沈相府,見到鄭昊和他帶來的長輩和媒人,沒有再阻攔,任憑那媒人和沈維興、王月珊談論定親的事。

    鄭昊帶來的長輩也不是一般的長輩,而是他在南鄭國的舅舅馮江文。

    他雖然被貶為庶民,但是他依然是南鄭國皇帝和貴妃的親生兒子。

    南鄭國皇帝不好出面了,還有他母妃。

    馮江文就代替馮貴妃和昌興帝,來東元國幫自己這個外甥打理親事了。

    沈家的家世他們是極滿意的,先前也是沈大丞相顧忌東元國的元宏帝,不肯允婚。

    鄭昊的父皇昌興帝和母妃馮貴妃一直是樂見其成。

    如今鄭昊連皇子都不做了,只要娶沈遇樂為妻,沈大丞相還有什麼好說的?自然也點頭了。

    沈遇樂自從上次盈袖來勸說她之後,她的病就好了許多。

    養了十幾天,如今已經恢復到生病前的樣子。

    聽說鄭昊終於帶著家中長輩和媒人來提親了,沈遇樂高興地在屋裡轉了幾個圈,見人就笑。

    東元國皇宮裡的皇后齊雪筠知道了這個消息,不屑地撇了撇嘴,對元應藍道:「已經貶為庶民了,有什麼好高興的?也不知道沈友行這老匹夫在想什麼……他真是陛下的一條狗!」

    元應藍卻有幾分欽羨,道:「皇祖母,鄭二皇子為了沈二小姐連皇子都不做了,這番情意,當真是感天動地。」

    「嫁給庶民有什麼好的?」皇后齊雪筠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拉著元應藍的手,道:「藍兒,皇祖母曾經還想把你嫁給那鄭昊呢,沒想到他這樣沒出息,只知道兒女情長,不是良配。」

    元應藍笑了笑,沒有接話。

    她知道自己不會嫁給鄭昊,所以也沒有跟皇后齊雪筠爭執。

    皇后齊雪筠又道:「……其實皇祖母還考慮過南鄭國的太子殿下,藍兒,你想不想嫁給南鄭國的太子?不過可惜,他有太子妃,你只能做側妃……」

    「不!我不要嫁!」元應藍一聽,如遭雷擊一樣,幾乎是吼出來一句話,反應非常強烈,將皇后齊雪筠嚇了一大跳。

    「你這孩子,不嫁就不嫁,喊什麼啊?」皇后齊雪筠奇怪地看了元應藍一眼,暗忖難道是說讓她做側妃,激怒她了?

    唉,小姑娘就是心高氣傲。如果能給南鄭國太子做側妃,可比在東元國隨便找個人家強多了,甚至也比嫁到北齊國要強。

    元應藍全身都在哆嗦、顫抖,她費了極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扯著嘴角道:「皇祖母,您怎麼捨得把孫女嫁給別人做小呢?」

    「做小,也要看做誰的小。」皇后齊雪筠笑嘻嘻地道,「做太子妃的小,可比做三侯五相世家的正妻要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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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
發表於 2021-4-16 12:31:49 |只看該作者
第305章 進逼

    元應藍對皇后齊雪筠這個主意十分抗拒,將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皇祖母,應藍這輩子哪怕不嫁人,也堅決不給人做小,不管是誰的小,不管是太子側妃,還是皇貴妃,都是小,我絕對不做!」

    皇后齊雪筠只好擺擺手,「知道了,算了,別說這件事了。你哥哥的親事籌備得怎樣了?」

    佳郡王元應佳和唐安侯府的唐海嘉定了親,兩人要趕在齊王妃魯玥兒的百日熱孝之內成親,已經定了五月二十八日的婚期。

    「快了快了。」元應藍很高興皇后齊雪筠的注意力終於轉移了,「東西人手都準備好了,唐安侯府已經在量新房尺寸,準備鋪房了。」

    「這就好。」皇后齊雪筠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只要你哥哥成親生子,我們就沒有什麼可顧慮的了。」

    元應藍笑著點點頭,明白皇后齊雪筠的意思。

    「皇后娘娘,張老夫人求見。」坤和殿的宮女在門口脆聲回報。

    元應藍收了笑容,「皇祖母,張老夫人最近進宮進得可真是勤便。」

    她這幾天來了三次皇宮,居然有兩次都遇到張老夫人請旨求見!

    皇后齊雪筠對張老夫人禮敬有加,當然每一次都宣她進來了。

    「也是為了家裡的孩子。」皇后齊雪筠輕笑,「張家能出一個能臣,也是你和你哥哥的福氣。只是咱們的丞相閣,那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蘿蔔都在,就沒有多餘的坑,實在是棘手。」

    「您是說,張老夫人是為了家裡人求個官職?」元應藍好奇地問道。「是張家四爺?」

    張家如今最有出息的人,也就是張四爺張紹天了。

    可惜如今是他大哥做副相,五相裡面又沒有空出來的位置,他就無法入閣做副相。

    不能做副相,能發揮的作用就小很多。

    「皇祖母一直頭疼,要如何尋個碴兒,把有些不聽話的人拉下來就好了。」皇后齊雪筠低聲道。手裡拿著茶杯蓋兒。刮著茶杯沿,發出吱嘎的響聲。

    元應藍默默地起身,本來正想告辭離去。聽了皇后齊雪筠的話,又想起剛才聽說的鄭昊自請貶為庶民的先例,心裡一動,眼神閃爍著往四周看了看。見沒有旁人在跟前,便快步走到皇后齊雪筠身邊。壓低聲音激動地道:「皇祖母,我倒是突然想起一個法子,說不定可以幫到張家的忙!」

    「什麼法子?」皇后齊雪筠低著頭,舉著茶杯放到嘴邊吹了吹。從茶杯沿上抬起眼眸看著她。

    元應藍伏到她耳邊,一字一句地道:「皇祖母,我在以前大周留下來的古書裡見過,那時候的尚主之人,都不能擔任實權官職。咱們東元國是不是也應該遵循古法。定這樣一個規矩?——凡是尚主之人,不得擔任有實權的官職,只能擔任虛職!」

    皇后齊雪筠身子震得抖了抖,手裡的茶杯跟著亂晃,連茶杯裡的茶水都潑了出來,但是她沒有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反而雙眸定定地看著面前空曠的大殿,過了許久,才緩緩綻開一個微笑,連連點頭,說道:「好好好!這個主意不錯!簡直是一箭雙雕!」說完又看向元應藍:「不過,這可是一柄雙刃劍,你確定要提這個規矩?」

    元應藍含笑道:「我既然提出來,自然自己也是要遵守的。皇祖母不用為我擔心。」

    反正她還沒有定親,而且她根本不想嫁給任何人,因此這個提議,對於她來說,根本就是有利無害,但是看在他人眼裡,卻覺得她是大公無私,還會對她寄以深切的同情……

    而盈袖就不一樣了,她是定了親的人。

    雖然謝東籬跟盈袖定親的時候,她還不是郡主,但是現在,她是正兒八經的皇室郡主!

    就算不是有封號的公主,可現在的皇帝元宏帝並沒有女兒,所以元盈袖和元應藍這兩個直系郡主的位置,跟公主沒有差別。

    如果盈袖的爹元健仁做了皇帝,盈袖就是公主。

    如果元應佳做了皇帝,元應藍就是長公主。

    這樣一來,謝東籬還想娶盈袖的話,就不得不辭去副相的位置了。

    謝家沒有別人可以入丞相閣,所以事情又會回到當初的狀態,就是剩下的這個丞相位置,可以給張家了。

    「……這樣我們倒可以看看,謝副相,對盈郡主,到底有多情深意重。」元應藍嘴角帶著一抹譏嘲的微笑。

    男子都是貪新忘舊,利慾薰心。

    女人永遠只是他們生命中的點綴。

    元應藍對此看得十分清楚。

    鄭昊為了沈遇樂能做出自請貶為庶民的舉動,元應藍倒是很佩服他,但同時也看不起他,覺得一個男人只知道圍著女人轉,雖然可以說兒女情長,但是下一句就是英雄氣短,實在不像男兒。

    可惜了鄭昊俊美無儔的容貌,他的為人處世根本沒有放在元應藍眼裡。

    謝東籬倒是不一樣,既才高,又有貌,好像對盈袖還是專心得很。

    元應藍完全看不出盈袖有什麼好的地方,值得謝東籬這樣為她死心塌地。

    皇后齊雪筠笑著點點頭,「說得好!論癡情種子,咱們東元國也不能讓南鄭國搶了先,是吧?看看咱們的謝副相,有沒有鄭二皇子的魄力!」

    元應藍跟著道:「皇祖母,這件事,您要好生安排,不能讓皇祖父提前知道了,有了防備就難以成功了。」

    皇后齊雪筠擺了擺手,「我自然知道,你放心,先回去吧,我要見見張老夫人。」

    元應藍會意,福身退下,回齊王府去了。

    皇后齊雪筠召了張老夫人進來說話。

    兩人這一次足足說了一個時辰,後來還留張老夫人吃了晚飯,才放她回去。

    張老夫人回到張家的時候。已經快天黑了。

    齊漱玉在上房候著她回來。

    見她一進來,齊漱玉就端了香薷飲上來,給張老夫人祛乏。

    「姑母,您怎麼去了這麼久?可是累著了?」齊漱玉跑前跑後地伺候,很是盡心。

    張老夫人笑容滿面地接過香薷飲吃了一口,那甘甜很是爽口,吃得很開心。笑道:「漱玉。真是勞煩你了,這些事情是丫鬟做的,你不要累著了。去那邊坐著吧。」

    齊漱玉站在她身邊,笑道:「我不累,姑母趁熱吃吧。」

    就在這時,張老夫人的兩個兒媳婦進來定省了。

    第一個是張紹洪的夫人曾惠言。第二個就是張紹齊的夫人趙桂嬋。

    兩人一起上前行禮。

    張老夫人「唔」了一聲,將手中的香薷飲吃盡了。順手把碧玉碗遞到齊漱玉手裡。

    齊漱玉接過那碗,突然臉色一變,忙將碧玉碗放到桌子上,自己「嘔」了一聲。捂著嘴,飛快地往內堂跑去了。

    「咦?齊表妹這是怎麼了?」趙桂嬋故意驚訝地問道,「可是吃壞了肚子?」

    曾惠言不在意地道:「若是吃壞了肚子。就不要在老夫人身邊伺候了,免得傳染給老夫人。」

    兩人說著話。就聽見從後堂傳來齊漱玉一陣陣嘔吐的聲音。

    那聲音聽起來,很是耳熟。

    曾惠言和趙桂嬋都是過來人,不由對視一眼。

    曾惠言是一點都不知道怎麼回事,趙桂嬋卻在心裡暗暗好笑。

    這府裡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就大嫂子還不知道呢……

    大哥跟齊漱玉兩人已經偷了有一陣子了,如今恐怕是紙包不住火了。

    趙桂嬋拿帕子掩在嘴邊,笑道:「瞧這吐得這樣厲害,還是請個太醫來給表妹診治一番吧?」

    張老夫人也聽著有異,不動聲色地道:「去請太醫。」又對兩個兒媳婦道:「你們先下去吧,叫老大回來的時候來我這裡一趟。」

    「是,老夫人。」曾惠言和趙桂嬋一起福身退下。

    她們走沒多久,一個太醫就被請了進來,隨著太醫一起進來的,就是張紹洪了。

    他一邊請太醫進門,一邊問張老夫人:「娘,您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張老夫人冷聲道:「我哪裡都不舒服,你問得太晚了!」說著,起身對著那太醫微微頷首,道:「請您幫我的外甥女瞧一瞧。」

    那太醫被人領著去了後堂。

    張老夫人沒有進去,只是冷冷地看著張紹洪。

    張紹洪被看得心裡發怵,訕笑著道:「娘,您怎麼這樣看著我?」

    「你問我,我問誰?」張老夫人怒從心頭起,拿起拐杖就捶了張紹洪一仗,「看看你做的好事!」

    張紹洪心裡一驚,暗道難道自己跟齊漱玉的事,被娘發現了?

    他驚疑不定地在外堂等著,終於等到那太醫出來了,對張老夫人拱手道:「恭喜張老夫人,令外甥女有喜了!」說著,趕緊腳底抹油,告辭而去。

    張老夫人霍然起身,往內堂走去。

    張紹洪大驚,忙跟著走了進來,將裡面的丫鬟婆子哄了出去,只有齊漱玉一個人面色慘白地跪在地上。

    「姑母,姑母,都是我的錯,您別怪大表哥。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生下這個孩子,就尋個庵堂出家!——可是求求您,讓我把孩子生下來吧!」他抓著張老夫人的衣角,苦苦哀求,痛哭流涕。

    張紹洪見到了這個時候,齊漱玉還維護他,腿一軟,也給張老夫人跪下了,磕頭道:「娘,都是兒子一時糊塗,您別怪漱玉。」

    張老夫人早知道這件事,只是沒有弄出孩子,就睜隻眼閉隻眼,如今瞞不下去了,卻也只恨得抽了張紹洪幾拐杖,才道:「漱玉,你先下去。這個孩子是我張家的種,你放心,不會讓你吃虧的。」說著,命人送了她回去嚴加看守,免得她做傻事。

    而對張紹洪,張老夫人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

    她盯著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才道:「老大,你照我說的做,我就成全你和漱玉,如何?」言下之意,就是不照她說得做,她就不會成全他們了。

    張紹洪本來大部分時候都聽張老夫人的話,如今到了這個時候,更是言聽計從,忙道:「娘,您儘管說!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做到!」

    「那好,我要你在大朝會的時候上表陛下,要求凡是尚主之人,不得擔任有實權的官職,只能擔任虛職。」張老夫人拍了拍桌子,對張紹洪下了死命令。

    張紹洪吃了一驚,馬上反應過來,這是要針對謝東籬!

    面色猶豫了一陣子之後,他點點頭,咬牙道:「兒子試一試!不過謝副相狡詐奸佞,這個法子,不一定能拉他下來。」

    他看得出來,張老夫人的這個主意,是為了給四弟騰位置。

    「你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行呢?」張老夫人胸有成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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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同心

    張紹洪的臉色陰晴不定,在原地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終於點頭道:「那好。娘,我試一試。不過,如果陛下不肯,我也沒法子了。」

    總不能幫不了皇后的忙,反而把自己家折進去。

    在他看來,元宏帝多半是不肯的。

    謝東籬這人確實有才,不是旁人吹出來的。

    不管是之前狀元及第,還是後來對陣北齊國錦衣衛督主夏凡,還是應對江南的水匪賊患,他都能穩占上風。

    這樣的人如果被去了職,東元國的脊樑就塌了一半。

    張老夫人笑了起來,臉上如同開了一朵菊花,「只要你肯在大朝會提一聲就可以了。至於成與不成,倒是沒那麼重要。」

    「這是為何?」張紹洪不解地問道,很是不明白如果結果不重要,那為什麼要做這種無用功?

    張老夫人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這本是故意給那人上眼藥的,這你都看不出來?整件事,就是要在那兩人之間紮上一根釘子。縱然陛下不同意又如何,我們要看到的,是謝東籬如何反應。」

    因為在大朝會上提出的奏章,按照程式,要經過丞相閣的五位元丞相和元宏帝討論過之後才會做決定。

    從提出奏章,到最後做決定中間,總得有十天的功夫。

    而這十天裡,看謝東籬如何做,就是最重要的了。

    張老夫人接著說道:「謝東籬要是這十天內裝聾作啞,等著陛下來回絕,那大家都看出來了,這個人就是念棧權位的利慾薰心之輩。別說陛下會對他心生隔閡,就連盈郡主。也會在心中紮下一根刺。現在看起來沒什麼,等成親之後,隨便什麼事,都會讓兩人離心。」

    還是打著分化盈袖和謝東籬的主意。

    張紹洪恍然,心裡的壓力輕了一些,笑著道:「還是娘想得老到。但是如果謝東籬馬上提出辭呈,那我們該怎麼辦?陛下肯定還是會駁回的。」

    「嘿嘿。如果他主動提出辭呈。陛下駁回又怎樣呢?大家都看在眼裡。這個位置本來不該他坐,陛下強行挽留,讓他坐了下來。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縱然坐了,也無趣。以後的大丞相之位,肯定就與他無緣了。」張老夫人胸有成竹地說道。「況且,就算我們不提出這個奏章。陛下也不會放心把大丞相之位交給謝東籬。你想,若是佳郡王以後登上皇位,謝東籬作為盈袖的駿馬爺,如何能去做這個大丞相?如果是小磊做皇帝。那謝東籬就更不能做大丞相了。如果真的做了,那不就是公主府坐大了?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在前朝大周時期。皇帝年幼,由長公主監國的情形不是沒有。造成的結果。就是公主和駙馬一手遮天,甚至還有一代皇帝,差一點被公主用自己的兒子給替代了……

    「這個蓋子,遲早要有人揭開。沈大丞相這人有私心,不肯揭開這個蓋子,就只有我們代勞了。」張老夫人笑著抿了一口茶,「我這個主意,其實不完全是為了皇后娘娘著想,也是為了陛下著想。你放心,你在明天的大朝會上提出這個奏章,陛下一定會記你一功的!」

    張紹洪至此完全被張老夫人說服了。

    兩人在這邊計議已定,卻沒料到皇后齊雪筠和元應藍談話的內容,已經被人偷偷洩露給沈大丞相知曉。

    沈大丞相一聽,也覺得非常棘手。

    他的位置十分尷尬,不能主動為謝東籬說話。

    而且他私心裡,也想看看謝東籬如何反應,因此沒有給謝東籬通氣,而是親自去了沈詠潔的忠貞國夫人,將她和盈袖都叫了過來,將這件事一五一十說與她們聽了,讓她們有個思想準備。

    沈詠潔聽完緊緊皺著眉頭。

    和張老夫人一樣,她立刻就想到了那幾點理由,居然跟沈大丞相一樣覺得棘手。

    這可怎麼辦?

    如果這件事是發生在元應藍身上,她敢保證她和沈大丞相也會提出同樣的提議,來將謝東籬這個一員能臣拉下馬來。

    凡是不為我所用,大家都別想用。

    可是發生在盈袖身上,沈詠潔和沈大丞相就很有些一籌莫展了。

    盈袖靜靜地聽沈詠潔給她分析這件事的利弊,特別是謝東籬所處的立場,決定了他無論怎麼做,都是輸家。

    除非他決定不娶盈袖了。

    盈袖心裡一沉,想起了前些天在沈遇樂面前誇下的海口,苦笑著扯了扯嘴角。

    這樣說來,她還是低估了對方的能力,高估了自己這邊的本事。

    「娘,讓我好好想想,您和外祖父別急。」盈袖保持著笑容,勸說兩位長輩不要太焦急。

    「你能怎麼辦?」沈詠潔搖搖頭,「不如……想個法子讓張副相明天上不了大朝會吧……」

    盈袖挑了挑眉,「娘,明天上不了大朝會,還有下一次大朝會。總不成,在十月我們成親之前,一直讓張副相病著吧?就算讓他病著,我肯定還有別的人會做同樣的事。」

    沈詠潔和沈大丞相對視一眼,知道盈袖說得是實情。

    「沒事,反正還有十天呢。到下一次大朝會才會做決定,我會很快想出法子的。」盈袖微笑著送了沈大丞相出去。

    其實沈大丞相一走,盈袖就坐車去了謝家,要見謝東籬。

    盈袖從來沒有一個人到謝家來過。

    她一來,謝家角門的門子就飛跑著去二門上報信。

    謝家大嫂陸瑞蘭和二嫂甯舒眉親自到外院來接她進來。

    盈袖見這兩位這樣大禮相迎,很是不好意思,低聲問道:「謝副相在家嗎?我有急事……」

    「明白,明白,我們不耽誤你們時間。這就帶你去見五弟。」甯舒眉掩袖低笑。和陸瑞蘭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送他去謝東籬住的南山軒。

    謝東籬聽說盈袖來了,忙從新房的工地上趕回南山軒。

    他進來的時候,陸瑞蘭和甯舒眉兩人已經走了。

    盈袖一個人坐在南山軒上房的扶手官椅上,手裡捧著一杯茶,若有所思地看著堂上掛著的一副星空圖。

    「袖袖。」謝東籬撣了撣衣袍,走了進來。

    盈袖忙放下茶盞。起身笑道:「你回來了。」

    「有事嗎?」謝東籬走了進來。「跟我來。」帶著她進了裡面的暖閣。

    這裡跟內室隔著雕花地罩,跟外間又隔著一間書房,十分私密。

    盈袖臉上微微有些泛紅。但是想到自己剛才想的主意,忙定了定神,跟著進來了。

    謝東籬神情淡然地坐在暖閣的紫檀木三面圍板豹紋羅漢床上,對她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置。「坐吧。」又命人上點心。

    盈袖一看,都是自己喜歡吃的水晶桂花糕、玫瑰茯苓糕,還有燕窩糯米糕,高興得眼睛彎成了兩輪月牙。

    她一口氣吃盡了三碟小糕點,意猶未盡地用清茶漱口,又道:「沒想到你這裡的廚子這麼厲害。這糕點做得比我家還要好吃!」

    謝東籬笑了笑,道:「這些東西偶爾吃一吃還行,吃多了會胃不舒服。你悠著點兒。」

    盈袖忙端端正正應了一聲,很是聽話的樣子。

    謝東籬的唇角抿了抿。問道:「你突然過來,可是有事?」

    盈袖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臉上更紅了,忙把沈大丞相剛剛跟她和娘說的話又說了一遍,說完悄悄看了謝東籬一眼,道:」這件事,我有個主意,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我說?」

    謝東籬笑道:「多大點兒事,還值得忙忙地跑來?——不就是個副相?我不做了還不行嘛!」

    居然毫不猶豫地決定辭官不做。

    「啊?」盈袖瞪大眼睛,忙擺了擺手,連聲道:「這可不行!這可不行!你一定得做副相!東元國沒有你可不行!」

    「這麼看重我?」謝東籬莞爾,偏著頭,斜睨她一眼,狹長的雙眸盈滿了水光,看得盈袖差一點溺斃在裡面……

    她定了定神,才想起自己要說的話,忙別開頭,看著另一邊,道:「你這個副相,是絕對不能辭的。我這個郡主,卻是可做可不做,完全無關痛癢。所以,我打算學鄭二皇子,自請貶為庶民,這樣他們就不能為難於你了。」

    謝東籬聽了,心裡雖然感動莫名,但還是覺得盈袖太小看他了,這件事,需要她做出這樣大的犧牲嗎?

    「袖袖,你聽我說,我這個副相的位置,對我來說,完全沒有你重要。我可以馬上辭去它。」

    盈袖堅決搖頭,「不行!你這一次一定要聽我的!我打算這樣做……」說著,把自己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謝東籬無論怎樣勸,盈袖都不改口,他一時生氣,起身道:「你給我在這裡好好想想!我出去一趟!」說著,拂袖而去。

    這番口氣,跟她師父一樣威嚴中帶著肅殺,聽得盈袖心中抖了一抖。

    她默默地在謝東籬的南山軒暖閣裡一個人坐了一炷香的功夫,正要起身離去,卻見門簾一挑,謝東籬又進來了。

    盈袖臉上綻開笑顏,偏著頭問他:「你怎麼又回來了?

    「被你氣的!」謝東籬瞪了她一眼,轉身又要離去。

    盈袖快步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精壯的腰身,將面頰貼在他寬廣的後背,深吸一口氣,鼻子裡都是縈繞著他的氣息,閉上雙眼,唇邊的笑意自己都沒有察覺。

    「你又要害我起紅疹?」他低頭看著她環繞他腰間的手臂。

    「……我給你治。」她溫軟甜膩地說道。

    謝東籬的手搭上自己腰間,本來是要掰開她的手,但是聽了她的話,又頓了頓,捂上她的手,輕輕握了握。

    很快,那股熟悉的麻癢又從他手上傳了上來。

    他從袖袋裡摸出自己常用的小藥瓶,轉過身,塞到盈袖手裡。

    盈袖忙鬆開雙臂,從謝東籬手裡接過藥瓶。倒出裡面的藥,往他嘴裡喂了一顆。

    她走之後,依照兩人的約定,謝東籬果然就滿臉紅疹,「病倒」了。

    ……

    第二天在保和殿的大朝會上,張紹洪等了半天,見大朝會都要結束了。謝東籬都還沒有來。一邊心裡嘀咕,一邊還是果斷出列,呈上自己的奏章。又道:「陛下,居然盈郡主婚期已定,臣以為,是時候恢復古法。尚主之人只能任虛職,不能再擔任有實權的官職。」

    張紹洪此言一出。朝堂上頓時一片譁然。

    每個人都聽得出來,他這番話,就是針對謝東籬去的。

    元宏帝沒有女兒,只有兩個孫女。元盈袖和元應藍。盈袖跟謝東籬謝副相定了親,今年十月就要成親了,元應藍還沒有定親。

    如果這個規矩一恢復。那元應藍以後能挑夫婿的範圍,又小了許多。

    因為但凡有點兒抱負的男子。都不願去做這種只有虛名的駙馬爺。

    不過元盈袖,卻已經跟謝東籬定了親。

    而謝東籬,正是東元國的副相,還是元宏帝和沈大丞相非常看好的下一任大丞相。

    聽了張紹洪的進言,沈大丞相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他眉間的紋路那麼深,幾乎能夾死蚊子。

    元宏帝不動聲色地將張紹洪的奏章打開看了看,沒有說什麼,只是目光看向大殿內站著的眾位官員,從左看到右,又從右看到左地看了一通。

    張紹天一聽就知道這件事跟自己的娘親張老夫人又有關係,沒有猶豫,馬上出列,對張紹洪頷首道:「張副相為了東元國的利益,殫精竭慮,真是我輩楷模。不過,謝副相跟盈郡主定親之時,並不知盈郡主是郡主。按照東元國律法,在法規出現之前發生的事,不予追溯。那就是說,你今日才提出來的尚主之人不能擔任實權官職的提議,不適用於謝副相。至於以後尚主之人,知道了有這條律法,就會有準備多了。」

    張紹洪沒想到竟然是自己的親弟弟馬上拆臺,頓時惱了,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嘴硬道:「適不適用,要聽陛下的,你插什麼嘴?!」

    明明就是為了他,才讓謝東籬騰位置,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傻弟弟!

    張紹天深吸一口氣,還要再說話。

    沈大丞相歎息道:「今日真是不巧。謝副相又犯了紅疹舊病,起不來床,今日大朝會缺席了。不然聽聽謝副相所言就好了。」

    元宏帝收了奏章,道:「沒關係,還有十天時間,大家慢議。」說著,離開保和殿,回九儀殿去了。

    大朝會散了之後,張紹洪的奏章很快傳遍了東元國的世家高門。

    大家不僅看著謝東籬如何應對,而且還在盤算如何應對元應藍的親事。

    盈袖見消息已經從正當管道傳出來了,才穿了郡主禮服,擺下全套郡主儀仗入宮,求見元宏帝。

    「陛下,盈郡主求見!」元宏帝的禦書房門口,傳來太監的通傳聲。

    元宏帝一怔,繼而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他點點頭,淡淡地道:「宣。」

    禦書房裡四位丞相跟著站了起來。

    盈袖穿著全套郡主禮服,肩膀前面兩條金黃色的緞帶飄曳在胸前,腰間束著兩掌寬的鵝黃色腰封,頭上戴著代表郡主身份的赤金絞絲鸞鳳掛珠冠,端莊持重地走了上來,來到元宏帝的書案前跪下,脆聲道:「元氏盈袖見過皇祖父,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賜座。」元宏帝忙抬了抬手,做了個虛扶的手勢。

    元宏帝身邊的大太監忙親自搬了錦凳,放到盈袖跟前。

    盈袖卻沒有起身坐下,她又磕了三個頭,才道:「陛下,盈袖今日聽見大朝會說起盈袖的親事。盈袖十分汗顏。大朝會是陛下和朝臣討論國家大事的時候,盈袖的親事無足掛齒,實在當不得張副相日日夜夜掛在嘴邊,記在心上。」

    張紹洪沒想到盈袖居然馬上就進宮了,還當面跟自己對質的樣子,臉上很是過不去,很有些尷尬和害臊。當然,他很快回過神,大聲道:「盈郡主乃是皇室郡主,皇室無小事,更何況是郡主嫁人這樣的大喜事?盈郡主,您看,微臣今天的提議如何?」說完似乎覺得火還不夠猛,又加了一把柴,道:「南鄭國的鄭二皇子,為了娶到沈大丞相的孫女,連皇子都不做了,卻不知我們的謝副相,會如何做?」

    他最可惜謝東籬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這個時候病了,不然真是可以一下子就打得他無還手之力,將他的裡子面子都撕下來!

    盈袖微笑著起身抬起頭,就像沒有聽見張紹洪挑撥的話,只對著元宏帝彎腰福了一福,道:「皇祖父,既然張副相提到了南鄭國的鄭二皇子,盈袖不才,也想學鄭二皇子一學。」

    盈袖的話一說出口,不僅沈大丞相,就連元宏帝臉上都舒緩下來。

    不得不說,張紹洪今天的提議,確實將元宏帝心裡一直舉棋不定的蓋子給揭開了,一個不慎,就會讓元宏帝對謝東籬和沈大丞相起隔閡。

    但是現在大家都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盈袖明亮的雙眸盈滿了笑意,道:「謝副相是國之棟樑,東元國不能沒有謝副相。而我既然是東元國的郡主,自當為東元國分憂,不能做任何影響東元國利益,又違背東元國法紀的事!」說著,她抬頭對元宏帝道:「皇祖父,盈袖自請貶為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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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悔悟

    禦書房裡面的人剛才聽了盈袖的話,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聽她親口說出來,還是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南鄭國的鄭昊放棄皇子的位置,這些人已經感歎過一番了,但是畢竟不是本國人,大家的感受沒那麼強烈。

    但是盈袖卻是東元國人,而且東元國的直系郡主,儀仗、封號和食邑都跟公主沒有兩樣,卻被她這樣輕輕鬆松就放棄了。

    特別是盈袖以前只是普通的皇商之女,地位低賤,後來卻能搖身一變,飛上枝頭變鳳凰,很難有人再放棄這種到手的榮耀。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這是人之常情。

    而且和南鄭國的鄭二皇子比,雖然鄭二皇子也自貶為庶民,但是人家依然是皇帝和貴妃的兒子,封號雖然沒有了,靠山還是杠杠滴……

    盈袖就不一樣了,她只是皇帝的孫女,並不是女兒。

    如果她爹和她弟弟都不能做皇帝,她就真的什麼都不是了。

    所以和鄭昊的放棄相比,盈袖的舉動,就更加不容易。

    盈袖倒是真的不在乎。

    她這一世已經是揀來的,郡主就更是揀來的。

    她自從知道自家老爹的真實身世之後,就一直有著很不踏實的感覺。

    身為郡主的每一天,她都像在做夢一樣,總覺得有一天會夢醒了,發現一切回到原點。

    現在她的夢終於醒了,卻發現除了沒有郡主身份,別的都沒有回到原點,她表示很開心。

    元宏帝微笑著點了點頭,同意了她的請求。

    盈袖沒有了郡主身份。她的郡主禮服和儀仗,正好歸還給宗室了。

    從皇宮出來,她換下了那一身黃澄澄的郡主禮服,穿著自己的蓮青色交領對襟短襦和月白色曳地裙,腰間兩掌寬的藍色腰封更顯得纖腰一握。

    沈詠潔帶著小磊在宮門外等著她。

    「娘,小磊。」盈袖笑著迎上去。

    「袖袖,委屈你了。」沈詠潔拍了拍盈袖的手。很是惋惜地說道。

    小磊握住盈袖的手。悄聲道:「姐姐,我以後一定幫你的郡主位置拿回來!」

    盈袖忙搖頭,道:「真的不用。只要小磊你平平安安,姐姐是不是郡主沒有什麼要緊。」

    再說她有最厲害的夫君,還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想必謝副相也不是為了自己的郡主身份才要娶自己。

    一家人高高興興離開皇宮回自己家去了。

    ……

    過了幾天,盈袖自請貶為庶民的消息傳了出來。皇后娘娘、元應藍和張老夫人都很滿意。

    雖然沒有扳倒謝東籬,但是意外地讓盈袖失去了郡主的位置。簡直不能更美好。

    張紹洪做了張老夫人讓他做的事,張老夫人自然要回報他了。

    這一天,她把張紹洪的妻子曾惠言叫到自己房裡,輕描淡寫地道:「老大媳婦。這兩個丫鬟,你帶回去吧,是我給老大收房的。」說著。張老夫人把自己身邊的大丫鬟水菱、水玉叫了過來,命她們給曾惠言磕頭。又說:「已經把你們給了大爺了,要好好伺候大爺。跟著大夫人回去就開臉抬房。」

    曾惠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起頭,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沙啞著嗓子問道:「娘,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難道我做娘親的,給自己的兒子送兩個服侍的姨娘都不行?」張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自從你進門,你看我管過你房裡的事沒有?這二十多年,老大身邊只有你一個人,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曾惠言張口結舌,發現自己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年輕的時候,張老夫人確實從來沒有管過他們大房的事。

    她把張紹洪的心抓得牢牢的,從來沒有想過張紹洪還會納妾室!

    「娘……娘……可是,大爺的年歲也大了……」曾惠言忍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理由,「也當好生保養。」

    張老夫人當聽不懂,笑著對曾惠言身後道:「老大你來了?」

    張紹洪在門口聽見曾惠言說的話,簡直惱得臉都紫漲了。

    她那麼說,不就是在說自己老了,已經不行了?!

    中年男人最忌諱的,就被別人說他「不行」……

    更何況還是被自己獨寵了這麼多年的妻子!

    更是不能忍!

    張紹洪沉著臉走了進來,對張老夫人拱手道:「娘有好東西,從來都想著兒子,多謝娘!」竟然將連個丫鬟笑納了。

    曾惠言這一番生氣真是非同小可。

    她的眼裡唰地一下子流出淚來,對著張老夫人匆匆忙忙屈膝行了禮,就用帕子捂著臉哭著回自己的院子了。

    張紹洪並沒有如同以前一樣追去哄她,而是帶著兩個丫鬟回了院子,對著趴在床上哭的曾惠言吩咐了一聲:「我這幾天有空,你記得早些擺酒開臉。」

    曾惠言馬上裝病,在床上起不來了,不肯去給兩個丫鬟開臉。

    張紹洪卻絲毫不理她,晚上就叫了兩個丫鬟伺候……

    第二天,兩個丫鬟梳了婦人頭,由張紹洪帶著,來曾惠言房裡給她敬茶。

    曾惠言這才知道,張紹洪真的是變了,她冷著臉,喝了兩個丫鬟的茶,心裡憋屈得不得了。

    她本來就身子弱,以前都是張紹洪請了太醫精心調理,如今張紹洪變心了,連太醫都不來了。

    張紹洪每天去兩個丫鬟房裡,這兩個丫鬟有張老夫人撐腰,又有張紹洪寵著,對曾惠言也越來越不恭敬,經常故意氣她。

    七八天過去,曾惠言就從裝病變成真病了。

    到了元應佳大婚的那一天,曾惠言在自己屋裡發著高燒。想喝口水都叫不來人。

    張貞琴聽說娘病了,帶著孩子回來看她。

    「娘,這才幾天,您怎麼就病成這個樣子了?」張貞琴看見曾惠言瘦骨嶙峋,臉色枯黃的樣子,大吃一驚。

    曾惠言看著這個自己以前最疼的女兒,悲從中來。拉著她的手,道:「琴兒,如果你當初嫁的是謝副相就好了……」

    到了這個時候,曾惠言才有些後悔。當初不應該慣著張貞琴任性妄為,好好的謝家嫡子不嫁,非要嫁一個沒有根基的武狀元……

    「琴兒啊,娘錯了。女人在家靠父兄。出嫁之後,靠的是兒女。並不是丈夫。」曾惠言氣喘吁吁地說道,兩頰泛起異樣的潮紅,一雙眼睛亮得驚人,「我這輩子。一心覺得只要籠絡好你爹,就完事不愁了,其實真是錯了。」

    她很後悔。她把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張紹洪身上,沒有管過兒子的學業。也沒有管過女兒的教養。

    得到的結果,是兒子不成器,女兒也被慣壞了。

    如果她兒子爭氣,她女兒嫁得好,她這個做娘的,才能在張家直起腰杆。

    張紹洪和張老夫人就不敢這樣作踐她。

    「琴兒,聽娘一句話,好好教養你的兒子,讓他有出息,以後為你掙誥命。」曾惠言苦笑著說道,突然猛地咳嗽起來。

    張貞琴看見娘親捂在嘴上的帕子上出現星星點點的血跡,嚇得不行,忙道:「娘您等著,我去給您請太醫!」

    等她出了娘親的屋子,發現家裡的下人都不搭理她,才明白自己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平生第一次,她後悔自己的任性。

    就算不喜歡謝東籬,可是看在他家世的份上嫁了他,如今也不會讓娘親在家裡被這樣對待了。

    她忙忙地往張老夫人的院子裡奔去,卻在半路上聽見幾個婆子閒話。

    「琉璃院的那位,肚子快瞞不住了吧?」

    「快三個月了,再等,就真的瞞不住了。——大夫人那裡數著日子呢,等她沒了,就給人家騰位置了。」

    張貞琴聽得心中一抖。

    她知道齊漱玉住在琉璃院,她以前跟這位齊表姑關係還不錯來著,但是聽這些婆子的話,好像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到了張老夫人的院子,她才想起來今兒佳郡王大婚,家裡沒人,都去齊王府吃喜酒去了。

    她只好忙忙地又趕了回來,卻看見一個婆子站在曾惠言床前,道:「大夫人,藥沒有了,明兒再吃吧。」說著,轉身就走了。

    張貞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愣地看著那婆子從她身邊走過,竟然都忘了訓斥這種沒上沒下的婆子。

    「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琉璃院的齊漱玉又怎麼了?」張貞琴撲到曾惠言床邊,拉著她的手,惶恐地問道。

    曾惠言的眼珠轉了一下,看向張貞琴,聲音虛弱地道:「你都知道了?」

    張貞琴點點頭,又搖搖頭,「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她……懷孕了?」

    曾惠言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比哭還難看,「呵呵……是啊……等著我死,好騰位置呢。都瞞著我,當我不知道呢?還用兩個丫鬟來糊弄我。可惜我被氣得病倒了,才知道他們的真正用意……」她握緊張貞琴的手,急切地道:「琴兒,你要記住,男人不可靠!自己的孩子才是最可靠的!你別打錯了主意!」說著,又大聲咳嗽起來。

    張貞琴沒有辦法,在這裡照顧了曾惠言一下午才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接到張家的消息,說她娘親昨天晚上過世了。

    曾惠言一去世,張老夫人馬上做主,聘了齊漱玉做張紹洪的填房,下個月就進門。

    宮裡的皇后齊雪筠知道了,還給齊漱玉賞了一抬嫁妝,作為第一抬。

    有了皇后齊雪筠給齊漱玉撐腰,那些看不起齊漱玉的人才收斂了一些。

    元應佳帶著新婚的妻子來宮裡給元宏帝和皇后齊雪筠磕頭敬茶。

    元應藍看著哥嫂也十分高興,立在皇后齊雪筠身邊,幫她拿著團扇和手巾,笑眯眯地道:「恭喜哥哥嫂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說到早生貴子的時候,還對元應佳眨了眨眼。

    元應佳抿嘴笑了,對自己的王妃唐海嘉道:「應藍是我唯一的妹妹,你這個做嫂子的,可要幫我好好照應她。」

    唐海嘉忙道:「這是自然。我一向待藍郡主比自己的親姐妹還要親。」

    「好好好,這樣更親香了。」元宏帝也很高興,笑著不斷點頭,喝了孫媳婦茶,又賞了一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才讓他們下去。

    ……

    光陰荏苒,夏去秋來。

    東元國的京城又到了時節最好的九月。

    盈袖和沈遇樂從大車下來,去東街沈詠潔的海貨鋪子仙客來買東西。

    「下個月你就要成親了,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有?」沈遇樂瞅著盈袖問道,「快跟我說說你用什麼香膏?看你的肌膚,嫩得能掐出水了!」

    盈袖摸了摸臉,甜蜜蜜地笑道:「是東籬啊,他給我做的香膏……」

    「謝副相?!」沈遇樂的眼睛都瞪出來了,「不行!你得給我分享!」

    兩人笑著從大車後走出來,往她們慣常走的鋪子行去。

    就在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在她們不遠的地方撲通一聲倒了下來。

    「快把他搬走!抬到那邊的臨時醫所去!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七個了!」沈詠潔從自己的海貨鋪子裡走了出來,皺著眉頭不悅地道,「我已經命人在南城和北城熬藥草了,難道東城也有了?」說完抬頭看見盈袖和沈遇樂來了,又道:「你們快回去。最近好像有瘟疫的來頭,你們別在外面亂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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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撲朔

    「瘟疫?」盈袖和沈遇樂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見了驚訝和不解。

    盈袖蹙起眉頭,想起上一世的這個時候,並沒有聽說過出現過瘟疫啊?

    上一世她及笄之後,就開始在外行走,幫司徒家做生意了,外面的事情也聽說不少,完全沒有瘟疫這回事。

    「是什麼病?娘您知道嗎?」盈袖拉著沈遇樂的手,小心翼翼地繞過剛才那乞丐躺的地方,往仙客來裡面行去。

    沈詠潔帶著她們姐妹倆上了仙客來的二樓。

    三個人坐在窗邊,看著樓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是人們的步伐比平時要走得匆忙慌亂一些。

    沈詠潔愁眉不展,道:「聽說是痘診,也有水痘。」

    「啊?!」盈袖和沈遇樂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在中州大陸上,大家都知道,痘診就是出痘子,又叫天花,非常容易傳染,而且致死率很高。

    水痘比痘診要輕一些,小孩子經常得,特別是晚春和初秋的時候,這兩種病容易出現。

    「水痘也就罷了。」沈遇樂看了看盈袖,「我小時候得過,聽說得過之後就不會再得了。表姐,你得過嗎?」

    得過水痘的人很多,得過痘診的人卻不多,得了痘診就算活下來,大部分人都會在臉上留下坑坑窪窪的麻子瘢痕。

    盈袖還未說話,沈詠潔已經微笑著道:「水痘不同痘診。得過痘診的人不會再得了,但是得過水痘的人還是有可能得的,我就見過。」

    盈袖聽得入神,搖頭道:「我好像沒有得過,不管是痘診還水痘。」

    她從小身體就很健康。很少生病。

    上一世她進京的路上沒了弟弟,才一病不起,但那時候是心病。

    沈詠潔記得十年前的事,道:「當初金陵城也曾經有過幾次瘟疫,其中有水痘,也有痘診。這水痘雖然不如痘診,但也兇險。小孩子若是得了。也要用專門的地方養起來。不能跟別人接觸,不然將一家人都染上。而且水痘也能引發別的病,有的人還會因此再染上痘診。」

    因為得了水痘之後。全身的抵抗力下降,痘診病毒就能趁機而入了。

    「……那時候,你司徒大伯父家的大兒子就得了水痘。」沈詠潔很是感慨地為盈袖挽了挽額發,「沈嬤嬤以前得過水痘。所以那會兒,我讓沈嬤嬤去你大伯父家幫我們探望你大堂哥。免得我們家裡別人染上了。還好那一次官府很快出了告示,讓那些染了病的人搬到官府建的臨時醫房去了,才沒有傳開。」

    「那就好。」盈袖和沈遇樂松了一口氣。

    她們剛才聽沈詠潔說了,京城各城區都開始發放藥材。還有臨時醫房,將染了病的人送進去,應該不會比金陵城那一次差。

    沈詠潔眉頭皺了皺。道:「你們還是早些回去。最近這些天不要再出來了。等瘟疫過了再說。如果情況繼續惡化下去,我就送你們出城去城外的別莊躲一躲吧。」

    說話間。樓下的街道上傳來聲聲馬鈴聲,還有人不斷催促的聲音:「快!快一點!早些出城!讓開!你們快給我讓開!」

    她們探頭一看,見是城裡的富戶們開始把家眷往城外送了,跟沈詠潔剛才說的話一樣。

    「……居然現在就有人出城了?」沈詠潔的眉頭又皺深了一些,「我跟你們一起回去吧。你弟弟這些天還在學堂,也要他別去了。」

    盈袖忙起身道:「我們先去接弟弟,再回家吧。」

    沈詠潔點點頭,又對沈遇樂道:「遇樂,我使人先送你回去吧。」

    沈遇樂點點頭,沒有再固執,跟著她們一起下樓。

    從仙客來出來,她們上了各自的馬車我,往街市出口行去。

    快到出口處的時候,看見那出口兩旁搭起了藥棚,裡面架著大鐵鍋,鍋下架著柴火,熊熊燃燒,鍋裡咕嚕咕嚕翻滾著熱氣,一股藥味飄得滿街都是。

    「藍郡主贈藥了!藍郡主贈藥了!大傢伙兒快去喝不要銀子的藥啊!」

    有人在街上招呼一聲,無數人拿著碗從自己家裡沖出來,往藥棚那邊圍過去。

    沈詠潔、盈袖和沈遇樂三個人的馬車被人潮推得東倒西歪,在街上停了下來,寸步難行。

    盈袖透過車窗往外看去,見是元應藍頭上包著白帕子,身上穿著一件月白色束腰緊袖長袍,拿著一支大勺在鍋裡不斷攪動。

    等藥熬好了,她親自拿起小湯勺,往排著隊求藥的老百姓碗裡舀湯藥。

    她很專注認真,鼻尖額頭都有晶瑩的汗珠,但是她並不自己動手擦,而是別過頭,讓身邊的丫鬟拿著雪白的帕子給她擦汗。

    雖然盈袖跟她有齟齬,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項善舉,活人無數,實在是功德無量。

    沈詠潔冷眼看著元應藍在那邊和藹可親地跟那些平民老百姓說話,贈藥,也輕輕歎了一口氣。

    雖然知道先前那個尚主之人不能擔任有實權官職的主意是元應藍出的,但是她們卻沒法說元應藍在不是。

    因為這種話,別人說都有錯,就元應藍能說,因為她就是郡主。

    她都拼了自己的姻緣不要了,你又能責怪她多少?

    況且還打著為了東元國大義的牌子,誰指責她都會在元宏帝心裡留下居心叵測的印象。

    「……這個藍郡主,倒是越來越厲害了。」沈詠潔輕歎,看了看盈袖,「你以後要萬分小心她。」

    盈袖點了點頭。

    不用沈詠潔提醒,她也知道元應藍是個硬角兒。

    「只要她不惹我,我自然不會惹她。」盈袖抿了抿唇,言下之意,如果她惹她,那就不客氣了。

    「你目前惹不起她。」沈詠潔冷靜地指出盈袖和元應藍之間的身份差距。「她是官,你是民,光這一條,你就要對她退避三舍。」

    盈袖挑了挑眉,道:「等我嫁了,我就不是民了。」

    等她嫁給謝東籬,她就副相夫人。

    大丞相是正一品。

    副相是從一品。副相夫人也是從一品的誥命。跟郡主恰好是同品級。

    這也是她敢請求除去郡主之位的原因之一。

    沈詠潔這才抿嘴笑了。點頭道:「這還差不多。記得,忍住出嫁前的這半個多月,就不用怕她再整妖蛾子了。」

    如今是九月二十三。盈袖和謝東籬的婚期是十月初八,正好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三個人在車裡靜靜地等著,只等那些藥都發完了,排隊的人才漸漸少了。

    元應藍贈完藥。聽說忠貞國夫人的馬車過來了,便從藥棚裡走出來。對車上的沈詠潔和盈袖行禮道:「沈夫人,盈袖妹妹。」

    沈詠潔只好撂起車簾,滿臉笑容地誇道:「藍郡主真是有心,瘟疫初起。就贈醫施藥,實在是大功德一件。」

    元應藍笑了笑,道:「我只是跟著沈夫人學的。沈夫人早就在南城和北城擺下藥棚贈藥了。應藍東施效顰,還望沈夫人不要見笑。」說著。對車裡的沈詠潔屈身福了一福。

    沈詠潔忙頷首道:「藍郡主客氣了。如今時疫四起,大家都幫一把就幫一把,說不上誰先誰後。」

    元應藍笑著點頭,目光轉向坐在沈詠潔身邊的盈袖,道:「盈袖妹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臨時醫房看一看?聽說那邊的情況比這邊嚴重……」

    她的話剛說完,她身邊的侍女就忙勸道:「郡主,您雖然得過水痘,但臨時醫房那邊還是不要去了,聽說那裡的病人太多,恐有別的病。」

    元應藍搖了搖頭,道:「沒事,我就去看看,不會跟那些病人接觸的。」

    沈詠潔就道:「我們袖袖沒有得過水痘,就不跟藍郡主一起去了。藍郡主保重。」說著放下車簾,命人趕著大車去學堂接小磊回家。

    沈遇樂被沈遇樂用另外一輛大車送回沈家,沈詠潔和盈袖同坐一輛車,很快接了小磊,向先生請了假,就回忠貞國夫人府,緊閉大門,不與外面接觸了。

    第二天,盈袖去沈詠潔和小磊住的煙波閣吃飯,就聽有管事婆子在給沈詠潔回報,「夫人,奴婢剛剛聽說城外的一所臨時醫房裡面剛收的四十多個病人一夜之間死了一半,大家都說這一次的瘟疫不同往年,您要不要帶大小姐和小王爺去城外的莊子上躲一躲?」

    沈詠潔吃了一驚,細想了想,搖頭道:「不去了。城外的臨時醫房都出了事,那些莊子能起什麼用?還不如就在城裡,四門一閉,可能還好些。」

    盈袖四下看了看,見小磊不在屋裡,便問道:「娘,小磊呢?昨兒不是給他請了假,不去學堂了嗎?」

    沈詠潔道:「他早上起來去外院跑馬,演習騎射去了。」

    盈袖點點頭,「快吃早飯了,讓他回來吧。」

    她剛坐到桌邊,突然覺得桌子下好像有什麼東西來扯自己的裙子。

    低頭一看,居然是小喵!

    黝黑順滑的皮毛,藍綠色的大眼睛,張嘴扯著盈袖的裙角,將她往外拉。

    「怎麼了?」盈袖心裡一動,「你不是一向跟著小磊的嗎?小磊呢?」

    小喵張開嘴,喵得叫了一聲,轉身揚起長尾,就往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著盈袖,似乎是叫她跟上的意思。

    盈袖忙起身道:「娘,我去看看小喵怎麼回事。」說著,已經往外行去。

    小喵見她跟上了,便不再回頭,而是迅速往院門口行去。

    盈袖跟著小喵,一路跟著來到小磊練騎射的外院馬場。

    「小王爺,您要不要喝點兒水?」一個丫鬟端著茶水站在馬場邊上問道。

    小磊將馬韁繩扔給小廝,走過來舉著那丫鬟端的茶水就喝了一口。

    小喵嗷地一聲叫,猛地跳了起來,將小磊手上的茶杯打翻在地。

    「小喵!」小磊嚇了一跳,「你又淘氣!」

    他每天騎射之後。都會有小杏服侍,喝一杯淡鹽水,這是盈袖吩咐的。

    盈袖知道這是小磊的丫鬟小杏,跟著他們一路從江南來到京城,對小磊伺候得很盡心,盈袖對她也很滿意。

    可是小喵卻盯著小杏的側影,腰背弓起。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音。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盈袖看著很奇怪,慢慢走過去,來到小杏和小磊身後。叫了一聲:「小磊。」

    小磊和小杏一起回頭。

    「姐姐!」小磊笑著跑到她身邊,仰頭看她。

    小磊已經十一歲了,長高了一些,不過比盈袖還是要矮一個頭。

    盈袖見他額頭都是汗珠。忙拿起帕子給他擦汗。

    小杏對盈袖屈膝行禮,然後蹲下身。將小喵打翻的茶杯揀了起來。

    盈袖瞥了小杏一眼,突然看見她伸出的手臂露出纖白的手腕,忙走過去,抓住她的胳膊
雲霄之戀。沉下臉問道:「你的手腕上是什麼東西?」

    她看得清清楚楚,小杏的手腕上,有著星星點點的紅疹!

    小杏用力將自己的胳膊抽了回來。護著茶盤往後退了一步,慌忙搖頭道:「沒有什麼!沒有什麼!」說著。轉身就要跑。

    「抓住她!」盈袖厲聲吩咐道。

    跟著她過來的兩個婆子迅速一左一右抓住了小杏。

    「將她的衣袖掀開。」盈袖吩咐道。

    一個婆子將小杏的衣袖掀開,赫然看見一條胳膊上都是小小的紅疹!

    盈袖仔細看去,發現這些紅疹跟謝東籬身上的紅疹並不相同,而是小小的紅點,不像謝東籬,那是大塊大塊的凸起。

    「這是什麼?」盈袖指著小杏胳膊上的紅點問道。

    那抓住小杏的兩個婆子忙道:「大小姐,這是水痘!小杏姑娘出水痘了!」

    「就是!奴婢以前出過,奴婢的兒子也出過,就是這個樣子的!」

    小杏這才崩潰了,哭著對盈袖道:「大小姐,請不要把小杏送到臨時醫房!小杏能撐得住!小杏還能幹活!」

    盈袖這才發現小杏面目潮紅,雙眸佈滿紅血絲,明明就是在發高燒!

    「大膽!」盈袖真的惱了,「你難道不知道得了水痘會過給別人嗎?你還要服侍小磊?!」

    剛才還給小磊送水喝!

    盈袖一想就有些心慌意亂,忙伸手探了探小磊的額頭,見沒有發熱,才松了一口氣,忙道:「娘那邊有熬好的藥,你先去喝一碗,以防萬一。」

    小磊見小杏滿胳膊都是紅點,也有些害怕,但是更不想小杏被送到城外的臨時醫房,不由幫她求情道:「姐姐,就讓她在後院的自容齋那邊住吧。那裡最偏僻,不會過人的。」

    「這我可做不了主,得問問娘的意思。」盈袖拉著小磊,忙回了煙波閣。

    那兩個婆子因得過水痘,倒是不怕被傳染,一人一邊拉著小杏在二門上候著。

    盈袖回到煙波閣,對沈詠潔低聲道:「娘,咱們家裡也有人出水痘了。」

    「誰?」沈詠潔大驚,「怎麼這麼快就傳進來了?」

    「我也不清楚。小杏明明沒有出過府,不知道怎麼染上了。」盈袖甩了甩頭,「她好像得了幾天了,但是一直服侍小磊,也不跟人說。」

    沈詠潔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什麼?!」她扭頭看向小磊,「小磊,你知不知道小杏生病了?」

    小磊想了想,搖頭道:「沒有,娘,我一點都不知道。小杏平時大部分時候都在做針線,我沒注意過。」

    只有早上他練騎射的時候,送淡鹽水的差事是小杏和小桃輪流做的。

    因為這兩個丫鬟算是跟他時間最長的,也是最可信賴的。

    「我覺得有些不好。」沈詠潔緩緩地道,「小磊,你今天在家裡看書習字,不要出去了。我得去請個太醫回來給你診一診,以防萬一。」

    盈袖忙給小磊吃了家裡熬的藥,然後一起吃了早飯,就讓他回自己房裡歇著了。

    沈詠潔命人拿了她的帖子,去太醫院請太醫。

    結果去的人回來說道:「夫人,太醫院的太醫都被人請走了。特別是齊王府。一口氣請了十幾個太醫過去了。」

    「啊?怎麼請了這麼多人?」沈詠潔和盈袖對視一眼,都很驚訝。

    「聽說是藍郡主昨日去了城外的臨時醫房,回來就染病了。佳郡王早上知道藍郡主病了,沖到太醫院將所有當值的太醫都一股腦請到齊王府去了。」

    沈詠潔和盈袖都知道昨天元應藍要去城外的臨時醫房,當時元應藍還邀請盈袖一起去。

    沈詠潔以盈袖沒有出過水痘為由,拒絕了元應藍的提議。

    「……但是我明明聽見藍郡主的侍女說,她以前得過水痘。不是說。得過水痘。就不大可能再得了嗎?」盈袖疑惑地問道。

    「是不大可能再得,但也有一定可能會再得上。」沈詠潔很是不安地道,「我不是說過嗎?我以前還見過。不過這種病。大人得了,比小孩子得要兇險得多。」

    盈袖默默在心裡為元應藍點了一根蠟,道:「那就等一等吧。那些太醫總不能就住在齊王府不回去了。」

    沈詠潔歎息道:「也只能這樣了,好在我們只是擔心你弟弟會染上。但願菩薩保佑,他會平安無事。」說著。雙手合什,對著西方的方向祝禱一番。

    但是菩薩明顯沒有聽見她們的祝禱。

    到了晚上,小磊就說頭疼,晚飯都沒吃。進裡屋睡覺去了。

    沈詠潔當時就急了,馬上命人將小杏送到城外的臨時醫房,自己親自坐車進宮。找元宏帝求旨,希望指派太醫給小磊診治。

    當元宏帝知道齊王府把所有當值的太醫都請到王府給元應藍瞧病去了。沒有說什麼,只是傳旨給在家裡休沐的太醫院醫正,讓他去忠貞國夫人府,給小磊診治。

    那醫正跟著沈詠潔來到國夫人府,給小磊搭了一下腕脈,就道:「確實是出疹子。不過,到底是水痘還是痘診,還要看過兩天發出來的情況。」

    「啊?怎麼會是痘診?」盈袖很是著急,「我們府裡剛剛有個出水痘的下人,已經被送走了。不會是痘診吧?」

    「最近時疫來勢洶洶,拿不准啊。」太醫院醫正歎了口氣,「我今晚就不走了,看著小王爺的情形。」

    沈詠潔和盈袖當然求之不得,一起在外屋候著。

    到了第二天,聽說小磊真的是病倒了,元宏帝又派了五六個太醫過來幫著確診。

    很快,小磊身上的疹子發了出來。

    「是水痘,不是痘診。」太醫們終於定診了,也都松了一口氣。

    盈袖和沈詠潔忙起身感謝這些日夜辛苦的太醫們。

    沈詠潔剛張了張嘴,一句話沒說,突然就倒下了。

    「娘!娘!」盈袖忙將沈詠潔扶了起來。

    這裡有現成的太醫,馬上給沈詠潔診脈。

    結果,一撂衣袖,都不用診了,水痘已經出來了。

    盈袖頓時傻了。

    「不用忙,把我跟小磊一起送走吧。」沈詠潔聲音虛弱地說道。

    為了方便診治隔離,小磊本來是挪到了內院最偏僻的自容齋。

    太醫們也都是在這裡的廂房坐診候著。

    現在沈詠潔也病了,盈袖只好做了一家之主。

    確診之後,就要送臨時醫房了。

    城外的臨時醫房,有專門給達官貴人準備的單獨的小院子。

    盈袖親自送沈詠潔和小磊過去的時候,發現他們住的院子隔壁已經住進去人了。

    「隔壁是誰家的病人?」盈袖命自己的丫鬟采茵去打聽。

    過了一會兒的功夫,采茵回來說道:「大小姐,隔壁住的是藍郡主。」

    「哦,看來她也是出水痘了。」盈袖點點頭,想起那天齊王府跟自己府裡搶太醫的事,搖了搖頭,「希望大家都沒事。」

    沈詠潔和小磊住到臨時醫房,盈袖雖然不放心,但是她並不能留在這裡看著他們。

    因為她沒有得過這些病,如果留在這裡,她很有可能也會染上。

    她的運氣不錯,雖然親手接觸過兩個染病患者,但是到現在為止,她並沒有染上。

    盈袖將沈詠潔那個有功夫的婆子留在這裡當頭兒,管著那些留下來伺候的人。

    因是小磊住了進來,元宏帝又多派了一些護衛,前後守著這所院子,看起來比在京城的府裡還要安全。

    盈袖略微放了心,隔著窗子對沈詠潔道:「娘,我先回去一趟,等明天來看您和弟弟。」

    沈詠潔在屋裡道:「你不用來了。這個病四五天也就好了。你出嫁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娘一定在你出嫁前趕回去陪你。」

    盈袖算了算日子,到十月初八她出嫁的日子,還有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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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2:32:46 |只看該作者
第309章 迷離

    從沈詠潔和小磊住的小院慢慢退了出來,盈袖一向爽快明麗的面容染上淡淡的愁思。

    她覺得有些不對勁,說不清是什麼原因,但就是覺得不對勁。

    元應藍和皇后娘娘對他們這一家子是什麼心,從先前折騰她的婚約,還有對沈遇樂下春藥的事就看出來了。

    她們是看不得他們一家好的。

    而這種人,雖然是病了,而且是先住進來的,但是住在他們家隔壁,就讓她不由自主會多想一想。

    從元應藍住的隔壁小院門口路過的時候,盈袖情不自禁停下腳步,伸手轉了轉左手腕上戴的一隻不起眼的玉鐲。

    那玉鐲其實不是玉鐲,是師父送她的能屈能伸的光劍,專門戴在腕間防身用的,「這光劍有驅邪避禍之能。以後縱然再遇到這種事,你自己也能應付……」師父的話還在耳邊回蕩,可是她已經好久沒有見過師父了。

    盈袖想起師父,心裡就增添了無盡勇氣。

    她轉身,往元應藍住的院子行去。

    「元大小姐,這裡是藍郡主住的院子,您不能進去。」齊王府的人傲慢地攔住了盈袖的去路。

    盈袖定了定神,看了他一眼,笑道:「我雖然不再是郡主,但是我跟藍郡主到底是親戚,見她生病住到這裡,拜訪一下總可以吧?」

    「……大小姐,您沒有得過水痘……」採桑在她身邊輕聲提醒她,希望她不要一時魯莽,一定要進去。

    盈袖暗忖自己跟娘親和弟弟接觸得夠多了,都沒有染上,沒道理往元應藍的院子去一趟就得上……

    所以她沒有在意。淡淡地道:「雖然我沒有得過這病,但是禮不可廢。總不能害怕染上,就連親戚情份就不顧了,是吧?」最後這句話,她是盯著那守門人旁邊的婆子說的。

    她記得這個婆子,以前是齊王妃魯玥兒身邊的貼身婆子,現在居然跟著元應藍來到臨時醫房。

    魯玥兒死了。按理說她身邊的下人要麼轉賣。要麼遣散。

    只有一種人會到小主子身邊伺候,就是那種長輩身邊從小貼身的乳娘。

    而魯玥兒出身貧苦,身邊並沒有乳娘。那這個婆子能有這麼大本事,在她死後跟了元應藍,足見她是個不一般的人。

    那婆子果然被盈袖盯得心裡有些發麻,忙垂下頭。不敢再看盈袖的眼睛。

    這時那院門吱呀一聲響,從裡面走出兩個衣著華貴的男女。後面還跟著一串下人。

    「原來是大堂哥、大堂嫂。」盈袖見是元應佳和唐海嘉出來了,笑著微微頷首,有意只叫了親戚間的稱呼。

    雖然她現在不是郡主,但總是親王之女。跟元應佳、元應藍就是堂兄姐妹的關係。

    元應藍院子的守門人也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節之處,臉上的神情很是尷尬。

    元應佳出來的時候,本來眉頭緊皺。但是抬頭看見盈袖站在門前,馬上揚起笑臉。溫言道:「是盈袖妹妹來了?」又問她:「你也是來探望應藍的?」

    盈袖點點頭,笑著道:「是啊,不過可惜,你們的門子不讓我進去。」

    那門子嘀咕道:「過路的人情,也敢說嘴……」

    明明是在說盈袖根本不是有意來探望元應藍的。

    元應佳沒有做聲,唐海嘉倒是聽見了,出聲問道:「……過路?盈袖妹妹,你怎麼會到這裡來過路的?」

    盈袖往旁邊沈詠潔和小磊住的院子看了一眼,道:「我娘和弟弟剛剛也送過來了。我們來了之後,才知道原來藍姐姐也染病了。真是可惜……」

    「啊?大伯娘和堂弟也染病了?」元應佳很是驚訝,看了看唐海嘉,「咱們去看看大伯娘和小堂弟吧。」

    唐海嘉點點頭,又道:「不過盈袖妹妹既然先來了,不如讓她先去看看應藍,然後我們一起去看大伯娘和小堂弟?」

    元應佳點點頭,「如此甚好。」

    盈袖也沒插嘴,見他們商議定了,才舉步道:「那我就先看看藍姐姐吧。」說著,跟了元應佳和唐海嘉進了元應藍養病的院子。

    這院子裡的陳設佈置,跟旁邊的院子一模一樣。

    院子裡伺候的人給她介紹:「這些是給貴人們住的院子,都是一模一樣的。」

    盈袖點點頭,跟著他們上了臺階,來到元應藍住的屋子門前。

    「應藍妹妹,盈袖妹妹來看你了。」唐海嘉沖著裡屋說道。

    盈袖看了她一眼,道:「我想進去跟應藍姐姐說幾句話。」

    「……盈袖妹妹,你得過水痘嗎?」唐海嘉忙問道,似乎很關心她的樣子。

    「沒有。不過,姐姐生病,我怎麼能光想著自個兒呢?」盈袖笑著瞥了元應佳一眼。

    元應佳明顯對她這句話很有好感,笑著對她點了點頭,道:「盈袖妹妹到底心地好,沒有只想著自個兒。」

    唐海嘉一下子紅了臉,往後悄悄退了一步,不敢再說話了。

    盈袖就對屋門旁邊伺候的兩個丫鬟道:「你們撂開簾子,我進去看一看吧。」

    「是盈袖嗎?你別進來,我得的不是水痘,是痘疹,恐過給你就不好了。」元應藍很是沙啞的聲音從裡屋傳了出來,像是高燒了好幾天的人,連嗓子都燒壞了。

    盈袖吃了一驚,在門口停下腳步:「你得的是痘疹?!」

    元應佳背著手,板著臉點點頭,道:「……是,昨天太醫確診了,晚上送過來的。」說著,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元應藍在屋裡好像聽見了元應佳的歎息聲,忙道:「哥哥,你別擔心,我會熬過去的。我還沒有看見哥哥嫂嫂給我生小侄兒呢,我不會有事的……」

    元應佳猛地轉身仰頭。看向屋外的天空。

    雖然他動作轉得快,但是盈袖卻清清楚楚看見他眼角有淚光一閃。

    這兄妹倆倒是感情不錯……

    盈袖在心底暗歎,她也是有弟弟的人,想到弟弟就在隔壁染病,心裡也很不好受。

    正要轉身離去,她左手腕玉鐲靠近肌膚的那一面,突然有些微微的發熱。

    她一怔。下意識伸手撫了上去。但是剛才那股發熱的感覺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好像剛才是她的錯覺一樣。

    盈袖心知有異,咬了咬牙。道:「沒事的,讓我進來看看妹妹吧。我弟弟和娘親也染病了,我很擔心。」

    裡面的元應藍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道:「若是盈袖妹妹一定要看。可以讓丫鬟先進來看看,再做決定吧。」

    盈袖看著撂開的門簾。裡面黑洞洞的,根本看不清屋裡的情形,像是一隻怪獸,張著大口。只等她自投羅網。

    可是就算明知裡面有陷阱,想到在隔壁院子裡躺著的沈詠潔和小磊,她也非去不可。

    「大小姐。讓奴婢先去看看吧。」采茵拉拉她的衣襟,「奴婢以前得過痘疹。」

    「哦?」盈袖很是意外。仔細看著采茵的臉,在她的左側眼角處,確實看見了幾顆不起眼的麻子,以前都沒有注意過。

    「大小姐,水痘、痘疹,奴婢小時候都得過。奴婢命大,先代大小姐去看看吧。」采茵沖她眨了眨眼。

    盈袖默了默。

    采茵一家子都在他們府裡,所以才提撥她到身邊做了大丫鬟,定了采芹的缺。

    「去吧。」盈袖輕輕說道。

    采茵抬頭走了進去。

    裡面黑黢黢的,過了一會兒,她才適應裡面的光線,看見了屏風後面帳簾低垂的大床。

    采茵走過去,伸手撂開帳簾,看見了床上半躺著的元應藍。

    采茵頓時嚇了一跳。

    只見元應藍本來白膩得有些豐滿的面龐已經急劇瘦了下去,眼下帶著青黑,顴骨高聳,兩手戴著厚套,被綁起來掛在床的兩側欄板上。

    露出來的肌膚,包括臉上,都是一塊塊大紅色的疹子斑痕。

    采茵知道,出痘子的時候,臉上特別癢,讓人非要撓不可。

    她側臉眼角處的那幾顆麻子,就是自己的手被娘綁了起來,但是卻依然癢得受不了,在床上用臉蹭破了的痘花兒……

    「你跟你主子說,我這幅樣子,不想被別人看見……」元應藍閉了閉眼,喘著氣說道。

    采茵忙退了出去,對盈袖低聲道:「確實是出痘疹的樣子。」

    盈袖點點頭,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她來到元應藍的床頭,定定地看著她,眉梢挑了挑,很是意外地道:「藍姐姐,你怎麼會出痘疹?」

    「……那天幸虧你沒有答應跟我一起來這個臨時醫房,不然這會子就是我們兩人一起躺在這裡了。」元應藍苦笑道,「我以為自己防範得好,沒想到還是中了招……」

    盈袖的眉頭蹙了起來,道:「可是,如果這裡有人得痘疹,那我娘和弟弟怎麼辦?」

    「大伯娘和小磊怎麼了?」元應藍偏了頭問她。

    「他們也住進來了。是水痘。」盈袖坦然道,「就在你隔壁。」

    元應藍也皺起眉頭,道:「這可不好。我已經叮囑我哥哥,不要再來這裡了。你……要不跟皇祖父說說,求個情,將大伯娘和小磊轉走吧。」

    「轉到哪裡去呢?城裡肯定不會允許他們回去。」盈袖有些心煩意亂地在屋裡走來走去。

    元應藍默然半晌,道:「……那就住下吧。或者換個院子,離我這邊遠一點。」

    「我試試吧。」盈袖停下腳步,看了看元應藍,「你多保重。」說著,轉身離去。

    她剛轉身,元應藍卻驀地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精光,但是很快又閉了閉眼,胸口一陣噁心欲吐,忍了又忍,才將快到嗓子眼的一口血咽了下去。

    她這一次,真是病得夠重,差一點就丟了小命……

    盈袖從元應藍房裡出來,對元應佳和唐海嘉道:「藍姐姐讓你們回去,不要再來看她了。說很容易染上。」

    元應佳握了握拳,對著屋裡大聲道:「妹妹!我每天會來一趟!就在院子外面,你不用擔心!」說著,轉身大步離去。

    一直窩在牆角的唐海嘉才追了上去,跟他一起出了大門。

    盈袖帶著采茵走在最後。

    不過她剛從元應藍的院子裡走出來的時候,聽見元應佳在跟人說話。

    「謝副相來了。」

    盈袖驚喜抬頭,見是謝東籬來了。正跟元應佳寒暄行禮。

    盈袖正要走上前去。唐海嘉卻擋在她面前,笑著道:「成親前十天,新郎官是不能見新娘子的。見了會不吉利哦!」

    盈袖白了她一眼。將她推開,淡淡地道:「今天是成親前第十一天,還是可以見的。」

    謝東籬淡然的面上有一絲喜色一閃而逝,他的目光越過唐海嘉。落在比唐海嘉高一個頭的盈袖面上,溫言道:「袖袖。陛下有旨,可以將忠貞國夫人和辰郡王移到莊子上養病。——我就是來宣旨的。」

    盈袖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笑道:「陛下真是體貼。我剛才還在想這事兒呢。娘和小磊的病都不算嚴重。但是這裡卻有痘疹病人,一個不好,染上痘疹就大發了。」

    元應佳聽了這話。心裡很不舒服,對謝東籬道:「是謝副相向皇祖父請的聖旨嗎?」便也拱手道:「那我也進宮請旨。——在自己家的莊子上住著。總比這裡好。」一邊說,一邊急匆匆走了。

    東元國在京城郊外設了臨時醫房,就是擔心城裡人多密集,有了這種傳染病,傳染得快,所以把染了病的人移到城外住著。

    除非有特旨,被大夫確診得了疫疹的人是一定要去這臨時醫房的,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達官貴人。

    當然,臨時醫房裡面平民百姓和達官貴人住的地兒是不一樣的。

    平民百姓數十人一間大屋住著,達官貴人一個人可以住一個單獨的小院子。

    饒是如此,有些人還是寧願在自己的莊子上住著,不肯住到這臨時醫房裡面去。

    盈袖自從知道元應藍住在沈詠潔和小磊隔壁,心裡就在打鼓,琢磨著有什麼法子可以搬走,或者是元應藍搬走,或者是沈詠潔他們搬走,總歸是不能跟他們住得太近。

    對於盈袖來說,這一世最重要的人就是她弟弟和娘親。

    如果這兩人有個閃失,她就覺得自己白白重活這一遭了。

    這樣想著,她對謝東籬就越發感激。

    謝東籬看著盈袖感激的樣子微微一笑,道:「沈夫人那邊已經在收拾東西了,你先回去,我送他們去莊子上。」

    盈袖執意不肯,道:「我沒事的。總得看著他們在莊子上安頓好了,我才放心。」

    謝東籬往她身上打量了一番,見她眉目清明,面色白膩,兩頰有著淡淡的紅暈,一點憔悴都看不出來,更看不出有生病的跡象。

    「嗯,那就一起去吧。」謝東籬點了點頭,轉身往旁邊的院子去了。

    盈袖看著沈詠潔和小磊被人用春凳抬了出來,臉上蓋著白巾子。

    外面的陽光刺眼,照在他們臉上會不舒服。

    臨時醫房的管事過來問盈袖:「請問大小姐要不要帶兩個會服侍的醫女過去?我們這邊有備用的醫女,都是跟著太醫院的太醫學過的。」又說:「太醫是不會進屋子給他們診治配藥的,裡面服侍的人還是要靠懂醫的醫女,給外面的太醫說清楚病情發展,太醫才好酌量配藥。」

    謝東籬看了看盈袖,問道:「你想要她們跟過去嗎?」

    盈袖自己也是懂配藥的,知道這件事,確實要懂醫理的人才能做到,就道:「還是去兩個吧。」

    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最好。

    家裡雖然有服侍的丫鬟婆子,但是出水痘這種病,也有很多別的需要顧及的地方,不是單純的會服侍人,就能照顧得了傳染病的病人的。

    而且還有太醫跟過去服侍,跟太醫熟悉的醫女就更重要了。

    謝東籬見盈袖同意了,便沒有再說話。

    臨時醫房的管事便將先前分在這個院子裡的兩個醫女叫了出來,讓她們跟著去盈袖家的莊子上。

    一行人從臨時醫房裡出來,走上了往莊子上去的路。

    上了大路。他們才發現從城裡來的大車小車和轎子實在太多了,都是絡繹不絕往臨時醫房送醫的人群。

    盈袖在車裡看見外面這些人臉上都是焦急無比的神情,歎了口氣,對謝東籬道:「……這一次的疫疹來勢洶洶,不知道會怎樣……」

    謝東籬閉了閉眼,感受了一下周圍的情形,道:「這一次卻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厲害……不過。你會沒事的。」

    他睜開眼。靜靜地看著盈袖。

    一向冷然犀利的目光裡盛滿盈盈暖意。

    盈袖對他微微一笑,伸手想握住他的手,可是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低聲道:「……你也要保重,還有十一天……」

    「你記得這麼清楚?」謝東籬低沉的嗓音十分有質感,聽得人身上癢酥酥的。如同一隻溫熱的手,輕輕撫在心上。

    「我當然記得清楚了。」盈袖偏一偏頭。看著他笑,「我數著日子,等不及要嫁給謝副相呢!」

    說得這麼坦蕩,謝東籬又覺得不像是真的。身上有些燥熱,心裡無端有些煩悶,他別開頭。看向車窗外的情形,抿了抿唇。道:「看前面堵得厲害,我下去看看。」說著,掀開車簾跳下車,往前面行去。

    謝東籬是以副相的身份出來的,帶著的隨從侍衛有不少,都在他身周給他開路。

    排在他們前面的車一陣騷動,慢慢讓開一條路,讓他往前行去。

    盈袖在車裡托著腮,著迷地看著謝東籬的背影。

    他穿著一件藏青色長袍,腰間系著寬寬的犀牛皮腰帶,頭髮束在頭頂,戴著玄色官帽,走在前面,越發顯得背闊腰系,身高腿長,軒然清華中還帶有幾分肅殺。

    這個背影,盈袖越看越歡喜,晶亮的杏眸不由眯了起來,臉上慵懶的神情如同一隻貓。

    就在這時,她聽見一聲「喵」叫。

    低下頭,看見小喵居然從車簾下鑽了進來,臥在她腳邊,抬頭看著她。

    「小喵,你怎麼來了?」盈袖心裡一動,想起那一天,就是小喵帶她去家裡外院的馬場,才發現小杏的異樣。

    「喵!」小喵又朝她叫了一聲,聲音很是急切,而且站了起來,腰背拱成一個弓形,連毛都要炸起來了。

    盈袖馬上站了起來。

    砰!

    不知道什麼東西突然從後面沖了過來,一下子撞在她的馬車後頭!

    盈袖飛快地抓住馬車上的扶手,讓自己穩定下來。

    小喵也被這股衝力撞得在地上翻了個跟鬥,順勢從車簾下方滾了出去。

    「驚馬了!驚馬了!」有人在車外大聲喧嘩起來,「讓開!前面的人快讓開!」

    盈袖想起沈詠潔和小磊的車就在她後面,顧不得自己的安危,忙從車裡跳了下來。

    只見後面的車倒了一長串,傷者無數。

    盈袖大急,忙要衝過去看沈詠潔和小磊怎樣了。

    採桑和采茵一起拉住她,道:「大小姐別急!讓奴婢去看看吧!夫人和小王爺身邊也有丫鬟婆子!」

    沈詠潔身邊那個會功夫的婆子為了救護沈詠潔,被撞得暈了過去,被人從車裡抬了出來。

    過了一會兒,一個醫女抱著一隻黑貓下了車,對盈袖道:「是小王爺的貓吧?」又好脾氣地笑道:「大小姐,病人身邊不能有這些貓貓狗狗的。」

    盈袖忙將小喵接了過來,發現這貓不知怎地,居然暈了過去,忙將它托給採桑,道:「放車上去,看著些,給它喂點水。」

    採桑應了,自去料理。

    盈袖便問那個下車的醫女,道:「我娘和小磊沒事吧?」

    那醫女回頭對車裡道:「夫人,大小姐問您有沒有事呢。」

    「沒事。袖袖,你沒事吧?」沈詠潔的聲音虛弱地傳了出來。

    盈袖的心頓了頓,忙道:「沒事,我沒事!娘您好生養著!」

    很快有人抬著擔架往這邊趕,陸續有人被從車裡抬了下來,擔架上血淋淋地,看著傷得不輕。

    謝東籬聽見後面的喧嘩,回頭一看,見有幾匹馬紅著眼,正不斷往盈袖那輛車後頭撅蹄子狠撞,忙回頭走了過來。

    也沒見他飛跑,但是他身邊的隨從侍衛卻發現謝副相眨眼間就離他們好遠,再回神發現他已經回到剛才那輛車前了。

    謝東籬一手搭在盈袖的大車車轅上,剛剛還在極力要往前沖的大車立時停了下來。

    盈袖回頭,正好看見謝東籬縮回手,忙道:「剛才是怎麼了?」

    「不知道,我去看看。」謝東籬冷冷地道,往盈袖車後行去。

    後面的幾匹馬的主人見是一個大官過來了,忙撲過來跪著求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道:「……大人!大人!小的不是有意的!小人的妻兒生了病,要趕著送去臨時醫房,可是這幾匹遭瘟的畜生突然發了瘋,小人勒不住它們!」

    那幾個人攤開手,給謝東籬看他們手上縱橫的血痕,都是被馬韁繩勒的。

    謝東籬看著他們沒有說話。

    盈袖跟過來,見了這幅情形,歎氣道:「算了吧。——五哥,我沒事,家人也沒事,他們也不是有意的。」

    謝東籬側頭看了看她,頷首淡然道:「既然你不追究,就算了,也算是積福了。」說著,他對那幾個馬主人抬手道:「姑且念你們救人心切,下不為例。」說著,放了他們離去。

    前面也有受傷的人,盈袖回頭,只看見又有幾個擔架抬了過去。

    「算了,我們從那邊小路去莊子吧。」盈袖指了另一條路,「不然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謝東籬點點頭,讓盈袖上車,又對沈詠潔和小磊那邊的大車點點頭,道:「按大小姐說的路線走。」

    那邊的人也上了車,順著盈袖說的路,拐到小路上,一路往盈袖家的莊子上行去。

    這是沈詠潔陪嫁的莊子,裡外都是她的人,現在還多了元宏帝派的侍衛,臨時醫房派的醫女,以及太醫院的太醫。

    謝東籬剛走到莊子門前,就見有快馬駛來,對謝東籬道:「謝副相,陛下急召副相入宮,南鄭國有特使前來!」

    謝東籬看了看盈袖,「你一個人能應付嗎?」

    「沒事,都到我家了,哪裡不能應付?」盈袖笑了笑,讓謝東籬跟著宮裡來傳旨的侍衛直接回去了。

    盈袖一直留在莊子上,看著裡裡外外的人都安頓好了,又四處巡查了一遍,見萬事大吉了,才又回到沈詠潔和小磊住的院子裡,隔著窗子對裡面道:「娘、小磊,你們住著,過幾天我來看你們。」

    屋裡傳來沈詠潔有氣無力的聲音:「不用了,再過四五天就好了。娘一定在你成親前回家。」

    跟沈詠潔先前說的話差不多。

    眼看天色已晚,盈袖就不回去了,在這裡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跟沈詠潔和小磊隔窗告別之後,才啟程回京城。

    今天是九月二十八,離十月初八她出嫁的日子,還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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