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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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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2:44:49 |只看該作者
第330章 天時

    小磊點了點頭,幾口把剩下的烏魚鍋貼吃了,完全咽下去之後才道:「我曉得了,娘。不過,娘,您給姐姐送信了嗎?——姐姐肯定急壞了。」

    「送了。可惜晚了幾天。」沈詠潔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捧著茶盞沉吟,「我們倆到了南鄭國病才好,又花了兩天時間收服了小棟,馬上讓他幫著給我們送出第一封信。到現在才七八天左右,我看,那信才剛剛到東元國。」

    小磊想起姐姐著急的樣子,也跟著歎了口氣,「希望姐姐馬上看到信。」說完抬頭看了看窗外的月亮,用手托著腮,道:「……娘,姐姐不知道是如何出嫁的。」

    這是沈詠潔最不願想的事。

    她為了女兒的婚事費了多大功夫,準備了多少時間,到如今卻不僅沒能參加她的婚禮,而且被人從家裡擄走了……

    「你姐姐性子急,肯定大婚都沒心思,說不定還想推遲婚期。」沈詠潔對自己這個女兒還是頗為瞭解的,雖然她回來才一年多,但是已經知道這個女兒的行事方式和處事風格,「不過,有你外祖家在,你大舅母、外祖母,還有外祖父,特別是謝家,當然是不會讓你姐姐出妖蛾子的。」

    小磊嘟著嘴,不高興地道:「可是,我想背姐姐上花轎,想了好久了。」

    他知道自己生得不夠高大強壯,所以這一兩年一直拼命習練弓馬,甚至比學那些經史子集還要用心。

    就在他已經提高很多,能夠將姐姐這樣大的人背起來的時候,他卻因為外力丟失了這樣的機會。

    如果不被人擄走,他們會在盈袖大婚之前病好。然後就能參加她的婚禮。

    沒想到他們的病確實是在盈袖大婚的十月初八之前好了,但是已經遠遠離開了東元國。

    「娘,您說,這事兒是誰做的?他們為什麼突然改主意了?」小磊往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在附近,便悄悄問沈詠潔這個他想了許久的問道。

    沈詠潔笑了笑,道:「這有什麼難猜的?做下這件事的人。明明可以一刀將我們殺了。可惜,不知道是什麼絆住了他們,或者說。威脅了他們,他們才改了主意,沒有殺我們,而是將我們送走。」

    沈詠潔和小磊剛被擄劫的第一天。兩人被關在一個狹小黑暗的地窖裡,那裡的味道十分難聞。都不知道是裝什麼東西的。

    他們倆被關在裡面整整一天一夜,沒有人給他們送飯吃,沒有人給他們一滴水喝。

    兩人的病情急劇惡化,身上的疹子更加明顯。

    沈詠潔以為他們娘兒倆難逃此劫。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要留下一點線索,等以後盈袖帶人找來的時候。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結果第二天天還沒亮,就有人打開地窖。將他們從地窖裡接了出來,又給他們吃飯喝水,不想要他們娘兒倆的命了。

    沈詠潔嚇唬他們,說自己和小磊得的是痘疹,痘疹比水痘的殺傷力強多了,因此這些人連碰都不敢碰他們,生怕傳染上。

    後來也巧,這些看守他們娘兒倆的人當中有一個人真的得了痘診,不知道是在外面染上的,還是因為看守沈詠潔和小磊才染上的。

    總之那人得了痘疹被送走之後,看守沈詠潔和小磊的人就換了一批人,也就是劉頭兒這批原籍是南鄭國的人。

    這七個人一來,沈詠潔就敏銳地感覺到,這些人跟先前看守他們的那些雜牌軍不一樣。

    劉頭兒他們這些人,明顯本事更高,地位更高,行事也更隱秘。

    他們一來,就帶著藥和大車,將他們轉移走了。

    沈詠潔和小磊後來病得人事不省,都是這幾個人一路照料的。

    這七個人四男三女,首領當然是姓劉的頭兒,名叫劉雨棟,另外還有大棟,二棟和小棟,三個姑娘是冬雨、春雨和秋雨。

    為了策反這些人,沈詠潔確實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甚至沒有用一點權謀手段,先用真心換取他們的信任,然後就可以上各種條件了。

    「娘說過,這些人給那邊賣命,不外乎是因為恩情、權勢,還有錢財。綁架我們的人,肯定是元應藍和元應佳那邊的人。所以他們有的權勢,我們也有,而且比他們更高。而錢財,我們說第二,東元國沒人說第一,這樣我們在錢財上也占了便宜。剩下比不過他們的,就只有恩情了。娘,您打算怎麼做?」小磊大病初愈,臉上瘦了一大圈的,但是更顯得眸子更加閃亮晶瑩。」

    「我們要怎麼做?——當然是要戳破對方的‘恩情’了。」沈詠潔笑了笑,「大巫從來不需要贈醫施藥要贏得民眾的信賴和感恩。」

    「娘的意思是,現在頻頻贈醫施藥,向民眾示好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大巫?!」小磊的眼睛更亮了。

    「十有八九不是。」沈詠潔一隻手擱在桌上,五個手指若有所思地在桌上輕扣,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只可惜,那場瘟疫過去太久,縱然有破綻,如今肯定也找不到了。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小磊也很惋惜,剛才的精神頭兒都沒有了,他打了個哈欠,「娘,很晚了,咱們睡吧。」

    沈詠潔應了,將燈念熄了到床上躺下。

    她還睡不著,在腦子裡想著如何反將一軍,要讓那幕後黑手偷雞不成蝕把米!

    就在沈詠潔和小磊睡的上房屋頂上,劉雨棟一個人坐在那裡,一邊看月亮,一邊拿了個羊皮酒袋喝酒。

    今天跟沈詠潔說過話之後,劉雨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場瘟疫,奪去了他們那裡幾乎是八成人的性命!

    好像是從那以後開始,大巫才開始不斷在南鄭國徵集陰時陰月陰日出生的童女獻祭了……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嗎?

    劉雨棟想著這些日子來打聽的消息,陷入了沉思。

    他也很可惜。因為那場瘟疫過去太久了。

    就算有疑惑,現在也無法去證實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終於有人想起了這場瘟疫,還是因為過去太久,有些人認為知道那場瘟疫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所以沒過多久,和十多年前同樣的一場瘟疫,終於悄悄來襲。

    這一次蔓延開的地方。是南鄭國的京城。

    ……

    盈袖第二天在普安邦的一戶農居裡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她穿了衣裳起來,發現師父已經不在屋裡了。

    那藤制躺椅上的褥子和毯子被整整齊齊疊了起來,放在邊上。

    桌上擺著一碗散發著熱氣的白粥。一碟破開流油的鹹鴨蛋,一小碟沾著吃的松菌油。

    盈袖忙去打水洗臉,然後坐過來吃早飯。

    她剛吃完,師父就進來了。道:「走吧,下一個住店的地方。還要走兩天。」

    盈袖忙收拾了東西,給那大嬸留了一角碎銀子,才告辭離去。

    大嬸在門口看熱鬧,見他們出來了。忙道:「哎喲,聽說巫家的人在找葛代呢。」

    「怎麼了?」盈袖心裡一沉,「找到沒有呢?」

    「聽說巫家的家丁又丟了幾個。這一次。有人說這些人是去了葛代的客棧不見的。巫家的人去葛代之屋找他們,結果發現裡面的人跑光了。屋前還有很多血跡!」大嬸指了指葛代之屋的方向,「你們看,就在那邊!人都去那邊了!」

    盈袖和師父對視一眼,對那大嬸道:「幸虧我們沒有住在那裡。昨天多謝大嬸收留。」

    盈袖想了想,又給那大嬸一塊銀子,道:「我沒有南鄭國的錢幣,這些銀子,您留著打個首飾。」

    大嬸眉開眼笑,推了半天,最後還是收下了,但是回到屋裡給他們裝了很多鹹鴨蛋和卷餅,讓他們帶著路上吃。

    盈袖和師父趁著人群都往葛代之屋跑的時候,悄然離開了普安邦,往南鄭國京城行去了。

    南鄭國的京城三面環山,南面臨水,地勢雖高,卻很靠南,倒是一個四季如春的好地方。

    從普安邦去南鄭國的京城,要經過好幾座高山。

    他們得仔細算好時間,才能在每一個日落之前,趕到有人煙的地方借宿。

    「閃開閃開!」這幾天,不斷有巫家派出的家兵家將往普安邦裡趕,騎著快馬,帶著腰刀,個個不可一世。

    幸虧師父趕車的技術不錯,才能在每一次被巫家的家兵家將弄得雞飛狗跳之前及時躲開。

    南鄭國京城巫家大宅在京城南面靠水的地方,那池子大得如同海一樣,被四方來客稱為「天池」。

    靠近天池的地方,也有一座高達百丈的白塔,跟東元國的白塔大獄的樣子很有些相似。

    不過在南鄭國,這白塔可不是大獄,而是大巫棲息安置的地方,也是南鄭國最受人尊敬的地方。

    每天,天池邊上靠近這白塔的地方,都有人拿了香燭果食,在這裡跪拜。

    盈袖和師父已經走到可以看見這白塔的地方了,說明他們離京城已經不遠了。

    他們一路上見了那麼多穿著盔甲,帶著腰刀的巫家家兵家將,盈袖很是不解地問:「師父,這巫家在南鄭國到底什麼來頭?瞧這氣焰,簡直跟小朝廷沒有兩樣了。」

    「巫家是大巫的出身之族,每一代大巫最後都要回到巫家受人供奉,你說,巫家是什麼地位?」師父淡淡說道,一邊看著周圍的景色,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仔細看四周的景物,又一點不對勁都沒有。

    他用手揉了揉眉間。

    南鄭國果然跟他相克。

    越靠近京城,他的感知就越遲鈍……

    盈袖坐在車裡東張西望。

    這是一條安靜的山道,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們已經從山上下來了,路上漸趨平坦,四周都是筆直的大樹,高達數長,大葉槐和五指松漫山遍野,還有楓樹,已經層林盡染,到處是深深淺淺的紅色,夾在一道又一道蔥郁當中。

    布穀鳥在林間啼叫,小松鼠不時扒拉開松枝,尋找著掉在地上的松塔。

    盈袖從車窗裡看見一隻只松鼠在林間徜徉,一點都不怕人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指著那些松鼠道:「師父,您看,這些松鼠好可愛!」

    師父瞥了一眼那些翹著大尾巴在林間飛來跳去的小松鼠,輕輕笑了一聲,道:「……我見過更可愛的,比這些小松鼠更可愛……」

    「比它們還要可愛?那是什麼?」盈袖眨了眨眼,很是疑惑地問道。

    在她看來,這些小松鼠簡直可愛至極,她還沒有見過比這些小松鼠更可愛的東西。

    師父皺起眉頭想了想,半晌道:「……很久以前了,我都不記得了。」說著不再說話,將車停了下來,道:「我聽見附近有水聲,我去打點兒水,你就在車裡別出來。」

    盈袖點點頭,撂開車簾,盯著那小松鼠出神。

    師父的背影剛剛消失在林間,一個女子從樹林中走了過來。

    她頭戴銀白色百花齊放素銀花冠,身穿著翠綠地鑲黑邊蜀錦高領對襟緊身半臂,露出白嫩嫩的胳膊。胳膊上還套著黃澄澄的赤金臂釧,腰上系著寶藍地金花妝緞流仙裙,只到膝蓋,下面露出一雙白嫩的小腿,赤著腳,腳踝上戴著金鈴,走在蒼松翠柏和紅葉繁花中間,步步生蓮,儀態萬方,那金鈴聲由遠及近,細碎輕靈,像是一抹影子,隨時會得消失。

    盈袖愣住了。

    她是見過這個女子的吧?

    就是她在大婚那天在花轎裡做的夢裡看見的!

    盈袖的面色越來越白,那天在花轎裡做的夢的後半部分,本來已經忘了,現在一點一滴又回到了她的腦海裡!

    「……她配不上你!這個世上沒有人配得上你!只有我能夠千秋萬載陪著你!——跟我回去吧,不要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我們的人一直在找你!——你……你真的忘了我嗎?師父?」

    那女子的聲音在她腦海裡回蕩,盈袖的腦袋尖銳地疼了起來,好像有人拿了把銼刀在她腦子裡使勁地鑿,要把那些隱藏起來的東西都翻出來一樣!

    「不……不……他是我的師父!是我的!」盈袖捂著耳朵尖叫,疼得不能控制自己,一下子從大車上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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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2:45:01 |只看該作者
第331章 地利

    盈袖捂著頭,從車裡滾到地上。

    山間的林地裡有著厚厚的落葉和松針,她並沒有跌傷。

    剛一摔到地上,她劇烈的頭疼就消失了。

    剛才疼得她滿頭大汗,現在一停下來,她的腦子裡立刻覺得空蕩蕩的,好些被人把腦仁兒都挖出來了。

    她低著頭撐在地上輕輕喘息。

    一雙白皙玲瓏的天足立在她面前,腳踝上還戴著腳鈴。

    跟她在夢中見到的那個女子真的是一模一樣的腳。

    盈袖這下子反而平靜下來。

    她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抬頭看了那女子一樣。

    還是看不清她的樣貌,因為那素銀百花頭冠實在太大了,將那女子的臉嚴嚴實實遮了起來。

    「呵呵,敗軍之將,何以言勇?你以為你裝神弄鬼地,我就怕了你了?」盈袖抓住身後的車輪,慢慢站了起來。

    那女子的腳一動,腳上的鈴鐺又響了起來。

    叮鈴,叮鈴,空靈得讓人雜念頓消。

    盈袖靠著大車站定,那女子伸手往她身上一指,盈袖陡然發現自己動不了!

    她心裡大急,生怕這女子會過來作祟。

    可是那女子並沒有繼續靠近她,而是轉身就走。

    她剛走到這塊空地的中央,四周突然亮起了大紅燈籠,一個個在半空中飄浮。

    盈袖眼睜睜地看著面前亮起來的地方,地上多了一個小條桌,桌上放著一張琴,一個香爐,還有一杯清茶。

    謝東籬突然從黑暗處走了過來。披散著長髮,面容清俊雋永,額間懸著一個月輪吊墜,身上穿著一件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衣衫,寬袍大袖,玄色為底,背後有一個六芒星圖。

    他緩緩走來。穿雲破霧。腳下盡是浮屠淨土。

    八方世界,四方菩提,上窮碧落下黃泉。也只有他一人遺世獨立。

    那女子迎了上去,聲音裡充滿了欣喜,躬身下拜:「師父,您回來了!」

    謝東籬點了點頭。從她身旁繞過,盤膝坐在那小條桌前面。對那女子道:「來,我教你彈琴。」

    那女子忙跪爬過去,坐到了師父懷裡。

    謝東籬雙臂伸出,將那女子攬在自己懷裡。然後一手一邊,捉住她的手指,開始教她彈琴。

    那女子一邊彈琴。一邊得意地看著盈袖這邊笑。

    好吧,其實盈袖看不見她的面容。當然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就是認為對方在示威!在對她笑!

    盈袖簡直肺都要氣炸了。

    在妻子面前勾引人家的夫君,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急怒之下,發現自己居然能動了,右手立刻探向自己的左手腕的銀色光劍。

    唰!

    銀色光劍出鞘,盈袖不管不顧,一劍朝那女子頭上斬了下去!

    一道銀色劍芒閃過,半空中漂浮的所有紅色燈籠全都消失了,空地上的小條桌,古琴,香爐和清茶都消失了,包括謝東籬和那個女子!

    ……

    同一時刻,南鄭國大巫棲息的白塔最高層的一間小屋子裡,一個圓臉的嬌俏女子突然驚喜地撲到供桌上,看著那突然轉動起來的幾片龜甲急聲道:「是蠱王嗎?是蠱王回來了嗎?」

    那幾片龜甲急速轉了一會兒,突然一道銀色光芒從外面射進來,將那龜甲擊得四分五裂!

    那女子眼底的光芒又黯淡下來,「原來不是蠱王,又空歡喜一場……」

    她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已經快要遮不住了……

    怎麼辦?

    她肅了臉,看了看從東元國傳來的信函,寒聲道:「來人!傳令下去,滿京城搜捕東元國來人!寧肯錯殺,不可放過!」

    ……

    這是怎麼回事?

    盈袖愕然轉身,警惕地看著四周。

    啪!啪!啪!

    從樹林裡傳來三下掌聲。

    盈袖用銀色光劍護著自己,看向那聲音的方向。

    這一次是師父走了出來,依然是那身玄色長袍,底下穿著水靠,手上戴著特製的手套。

    「很不錯嘛。剛才那個幻境一點都沒有能迷惑你。」師父笑吟吟地說道,手裡拎著羊皮水袋走了過來。

    盈袖忙收回銀色光劍戴到腕間,笑道:「能得師父一贊,真是難得。」說著,她爬上了大車。

    說實話,天黑了在這個地方卻是有些滲人,她不敢一個人待在外面。

    師父也上了車,將那羊皮水袋放到地板上,道:「今天例外一下,趕夜路吧,早一點過這個山崗才好。」

    盈袖看了看車外,問道:「師父,您怎麼知道剛才的景象是幻象?」

    「她不敢碰你,就知道只是幻象。」師父揚了揚眉,「不過,這麼遠了,她還能造出幻象,這個人,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盈袖心裡有些不舒服,別開頭,手裡摳著車板壁上的一個小窟窿,悶悶地道:「能造幻象很厲害嗎?」

    「要看造什麼樣的幻象,還有,隔著多遠能操縱幻象。」師父若有所思地道,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白塔,恍然道:「哦,我倒是忘了。這裡離南鄭國大巫的白塔很近了。有白塔做輔,剛才的幻象根本就是小意思。沒什麼了不起的。」一邊說,一邊笑著看了盈袖一眼。

    盈袖心裡的鬱悶奇跡般被驅散了,她笑容滿面地道:「那師父您快趕車吧!快點到南鄭國京城就好了!」

    師父點點頭,「你歇會兒,我去趕車。」

    大車隆隆地上路了,盈袖反而睡不著了。

    她在車榻上翻滾了一會兒,最後裹著大氅出來了,坐在師父身邊,斜睨他一眼,吞吞吐吐地問道:「師父。您會彈琴嗎?」

    師父直視著前方,淡淡點頭,「嗯,會,怎麼了?」

    「啊?真的會啊?我以為您只會吹笛子……」盈袖撇了撇嘴,「您從來沒有給我彈過琴,也沒有教我彈過琴。」

    「你想學?」師父偏了頭。從眼角縫裡看她。簡直要把她看扁一樣:「……像你在幻境裡看見的那樣學?」

    盈袖大為驚訝,「剛才的幻境難道是真的?您當年真的那樣教過那個女子彈琴?!」

    不會吧!

    說好的只有她一個徒弟呢?!

    師父好笑地搖搖頭,「當然不是真的。我怎麼會這樣教人彈琴?——袖袖。我教你個乖。如果有男人要這樣教你彈琴,你就拿你的銀色光劍刺他個透明窟窿!因為這樣根本不是教琴,而是在故意勾引你。」

    盈袖:「……」

    馬車在林間小道上疾行,山林的寂靜被馬蹄聲踏碎。不時驚起一一片飛鳥,呼啦啦從他們頭頂飛過。

    過了一會兒。盈袖不肯放過師父,又問道:「師父,那您在我之前,有收過別的女弟子嗎?」

    師父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應該沒有。」

    哈?什麼叫應該沒有!

    盈袖白了師父一眼,攏著大氅回車裡待著去了。

    他們一路無話,連夜疾走。終於在天微亮的時候,來到了南鄭國京城的北城門前候著。

    等著進城的人很多。有挑著擔子進城賣菜的鄉民,也有穿著嶄新的衣衫進城走親戚的大叔大嬸。

    還有幾個跟他們這樣差不多從別的國家來的人,都在城門口前候著,等候開城門的時候。

    他們一直等到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那北城門才吱吱呀呀開啟。

    大家連忙排好了隊,等著要進城。

    「大家聽好了!——從東元國來的人,排這邊!不是東元國來的,排那邊!」北城門的守門軍士大聲宣佈,將門口的人分作了兩隊。

    從東元國來的人當然比從別處來的人要少,天色又早,他們只有十來個人等在那裡,另外那邊卻是長長的隊伍。

    東元國來的那幾個人很是高興地往城門口的守門官走過去。

    「你是誰?東元國哪裡的?」

    「小人雷五,是從東元國雷州來的。」那守門官拿著一張畫像對著那人看了看,揮揮手,「走吧。」

    第二個卻是一個女子,頭上還戴著幕離,跟著家人來南鄭國遊玩。

    「你,掀開幕離給我們看看!」那守門官朝那姑娘指了指。

    那姑娘一家人不敢惹事,忙掀開了幕離給那守門官看了看。

    「咦?好像跟這畫像有些像……」那守門官對了又對,最後道:「先帶走!等巫家人看過之後再放!」說著,幾個背後寫著「巫」字的兵勇沖了過來,將那戴著幕離的女子拉走了。

    「爹!娘!你們救救我啊!」那女子驚慌失措,馬上哭了起來。

    師父一看不對勁,馬上從袖袋裡拿出一張薄如蟬翼的東西,對盈袖道:「過來,我給你戴上。」

    盈袖也知道這裡的情形有問題,忙將臉伸過來。

    師父將那薄如蟬翼的東西貼在她臉上。

    那是一張假面,嫩如絲滑,摸起來絲毫沒有假的感覺。

    盈袖知道師父是在給她改頭換面呢,乖乖地一動不動,還在想師父是不是給她找了一張不知怎樣美貌的假面……

    兩人收拾好了,才趕著車來到東元國那邊的隊伍裡。

    「你們倆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的?」那守門官看了看這兩人,穿得土裡土氣,男的其貌不揚,女的一張大餅臉,眼睛小如豆,看上去天造地設的一對夫妻。

    師父做出老實巴交的樣子,拱手道:「這位官爺,我們是從東元國的郴州來的,她是我渾家,我帶她來走親戚。您高抬貴手,放我們進去吧。」

    那守門官怎麼看,也看不出來這個大餅臉的女子,跟那畫像上的女子相似,正要放行,突然走過來一個巫家人,對著盈袖轉來轉去地看,道:「這個人有些意思,我的蠱居然怕她!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人。——給我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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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碰面

    盈袖很是無語。

    因她有師父給她的銀色光劍,已經知道那些蠱都對她不起作用,可是她不知道,原來那些蠱已經怕了她了!

    真是汗死……

    盈袖只好裝作愚笨的樣子往後退了一步,躲到師父身後,結結巴巴地道:「大……大哥,求求你,不要抓我……」

    那人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裡,也不聽她的哀求,直接手一揮,「帶走!」

    幾個巫家的家丁沖了上來,要抓盈袖。

    盈袖看了師父一眼。

    師父對她使了個眼色,讓她不要怕,儘管鬧……

    盈袖噗嗤一笑,點點頭,往旁邊一竄,已經使出師父的獨家身法,張著雙臂瘋瘋癲癲往前跑,一邊跑一邊大叫:「救命啊!救命啊!巫家強搶民女!南鄭國還有沒有王法啊!」

    巫家的家丁被她跑起來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前仰後合,拍著大腿狂樂,道:「你跑啊!老子看你往哪兒跑!整個南鄭國都是我們巫家說了算,你個東元國的臭娘兒們能跑到哪裡去?!」說著,他們懶洋洋地追了上去。

    盈袖仗著臉上戴著那假面面具,沒有人知道她真實的身份和長相,因此很放得開,在南鄭國京城的大街上飛奔,一邊跑一邊東張西望,看那些人快追上來了,拉住一個路人問道:「大嬸,請問你們的官老爺在哪兒?我被巫家人欺侮,要找官老爺討公道!」

    那大嬸一聽被巫家人追,忙不迭地給她指路,道:「姑娘,去那邊!衙門在那邊!得罪了官老爺。你還可能有一條活路,可是要得罪了巫家,還不如被衙門的官老爺抓了,至少在衙門的女監裡,你還可以等著出來。進了巫家,就再也出不來了!」

    盈袖聽得咂舌,驚訝地問:「巫家真的這樣厲害?這樣說來,我們東元國還好點兒。除了官老爺以外,沒有巫家這樣蠻不講理的!」

    「站住!前面那臭娘兒們,給爺們兒站住!」那幾個巫家家丁這時已經快追上來了。

    盈袖便又跑得快了一些。

    她眼角的余光瞥見師父正懶洋洋跟在她身後不遠處。因此也不著急,笑呵呵地加快腳步,很快又把那些巫家家丁拉下一大截。

    巫家幾個家丁本來是跟看笑話一樣看著前面那個大餅臉的女子跟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也沒想著要馬上追上去。就如同貓捉老鼠一樣,總要戲弄一番才好。

    可是跑了幾條街之後。他們發現這女子往京城京兆尹的衙門越來越近了,才覺得不妙。

    他們停了下來,遠遠站著,見那個大餅臉的女子停在了京兆尹的衙門前面。對著衙門前面守門的衙差指手畫腳地說話,還不時往他們這邊指。

    那衙差看了看盈袖指的方向,發現正是巫家的家丁。面上就有些不好看。

    整個南鄭國,好像只有他們京城的衙門還能管點兒事。在別的地方,都是巫家的勢力比官府還大。

    什麼事,都是官府說了不算,要巫家認可才算。

    京城裡因為有皇帝坐鎮,大巫又臣服于南鄭國皇室,因此巫家才收斂一些。

    但是如今看來,他們收斂得也極有限。

    「姑娘,你是東元國人,有東元國的路引和民征嗎?」那衙差故意問道。

    「當然有啊。不然城門口的守門官兒也不會讓我進來。」盈袖忙將自己的路引和民征拿出來,上面的名字當然是假的,但是證件都是真的。

    京兆尹的衙差看了看,見跟他見過的東元國路引和民征沒有兩樣,才把這兩樣東西還給她,大聲道:「姑娘!你放心,你既然是正正經經從東元國來的,就不要怕!我們南鄭國的人最是好客!不要見了一顆老鼠屎,就以為一整鍋湯都是壞的!」

    盈袖聽了一窒,暗道,鍋裡都有老鼠屎了,還不得一整鍋湯都倒掉?!

    「多謝官爺!多謝官爺!」盈袖笑著連連行禮,回頭正要離開,卻見剛才那個在城門口要抓她的男子已經站在她身後,身邊帶著七八個隨從,虎著臉道:「給我抓起來!」

    盈袖忙躲到京兆尹的衙差背後,對那人道:「你真的敢在京兆尹府門前抓我?你當真不把你們的官老爺們放在眼裡?!」

    那男子傲然道:「你違抗我的命令,就是違抗官府的命令。這京兆尹的衙差,要幫我們南鄭國的國民才對,哪裡會站在你這個臭娘兒們那邊?」

    那京兆尹的衙差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但是卻不敢說話,因為這男子來頭不小,聽說是巫家嫡系的二老爺,大巫的記名弟子,在南鄭國地位崇高,別說他一個小小的衙差,哪怕就是京兆尹這會子來了,也要對那人拱一拱手,叫他一聲「巫二爺」……

    盈袖見那衙差被罵得滿臉羞慚,卻不敢還嘴,暗道一聲不好,怕是遇到硬點子了。

    但是要她乖乖地束手就擒,她又不樂意了。

    她千里迢迢從東元國來到南鄭國,可不是為了去巫家私牢一遊的!

    盈袖的目光飛快地往師父那邊睃了一眼。

    師父對她微微點了一下頭。

    那是讓她大鬧的意思。

    盈袖心裡一喜,當著大街上所有的人面跳了起來,大叫:「巫家私刑害人了!巫家私刑害人了!青天大老爺!您在哪兒啊!青天大老爺!」

    她一邊叫,一邊飛跑。

    這一次,她跑得比先前快多了。

    那巫二爺帶著七八個好手追她,連她一丈以內都不能靠近,不由更加心癢,暗道這女子雖然生得醜陋,但是本事著實不小。

    而且他越追,越覺得自己身體裡面的蠱蠢蠢欲動,想要破繭而出的樣子,幾乎控制不住。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強大,更是驚喜莫名。

    他們巫家的蠱雖然傳自大巫的,但是效力大減,就跟那些苗人用的蠱差不多,如果這女子真的有什麼奇怪的手段,能增強蠱的效力,那他們巫家的實力又要更上一層樓了!

    想到這裡。這男子看著盈袖的目光更加熾熱。兩眼緊緊盯著她,跑在最前面。

    他沒有注意,他的隨從中落在最後一個的那個人。此時一腳踏空,大街上一處排水溝的蓋子不知什麼時候不翼而飛,這人一頭栽到了排水溝裡面。

    街上的行人有人看見了,礙于巫家的權勢和霸道。不敢吱聲。

    因為巫家人要是知道自己人掉到地下排水溝裡了,肯定會驅使街上的行人跳下去把那人拉起來。

    以前這種事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有巫家人在的地方。旁人好事是輪不上,壞事是能找上門,躲都躲不開。

    因此本來熱心好客的南鄭人,生生被巫家人逼成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漠性子。

    少有的熱心,寧願給旁人,也不會給巫家人一分一毫。

    沒過多久。掉在倒數第二位的隨從在路過一個小黑巷的時候,突然一隻大手伸過來。捂住他的嘴,將他拉了進去,一拳頭砸暈了,扔進一家養了獒犬的後花園……

    接著是並排跑在一起的倒數第三、第四位的兩個隨從,被斜刺裡伸出來的一根棍子砸得暈倒在地。

    等那巫二爺察覺不對勁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帶的八個隨從,已經被人幹掉六個,只有兩個緊緊跟在他身邊……

    「靠!還真是硬點子!」巫二爺更加興奮了,「你老爺我非要抓住你不可!」

    「有本事你就來抓我!沒本事就別瞎叨叨!」盈袖不時回頭,大聲嘲笑那巫家人,恨不得鬧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巫家人又在欺男霸女了……

    巫二爺氣得跳腳,但是目前他除了死追以外,暫時無計可施。

    因為他的本事很大程度依靠他身上的蠱,但是盈袖並不懼蠱,而且蠱還怕她,所以這巫二爺明顯就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他跑了半天,都快喘不過氣來了,不由眼珠一轉,心生一計,琢磨要如何把前面那大餅臉的女子趕到白塔那邊去。

    大巫就在白塔之上,到時候他就有幫手了。

    結果他還沒有打好主意,就被他的隨從猛地拉住,輕聲道:「二爺,前面不能去了……」

    「為什麼不能去?」巫二爺回頭瞪了他一眼,還要往前沖,但是他的兩個隨從卻不肯再前行一步,在他身後著急地擠眉弄眼,但是又不敢大聲喧嘩,急得臉都白了,兩手並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對巫二爺叫道:「二爺,快回來!那邊是……是……疫區啊!」

    巫二爺這才回過神,急忙停下腳步,往四周看了看,見自己已經踏了一隻腳進去了,趕緊退了回來,顧不得再追盈袖,急忙拂袖道:「快走!回去誰都不能說!」

    那兩個隨從連連點頭,但是身子卻若有若無地遠離了巫二爺。

    巫二爺瞥見他們倆的舉動,卻也不能當街申斥他們。

    剛才是他不妥,一時心急,居然追到「疫區」去了……

    雖然那疫病還沒有大規模擴展開來,但是他們巫家的人卻早早得到大巫指點,知道這京城裡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

    剛才這南十八街,就是萬萬不能去的地方!

    別的地方疫病還沒有成形,這裡卻已經死了幾個人了。

    只是這南十八街的人還不知道,這就是一場疫病的開始……

    巫二爺著急離開這個地方,一時之間都沒有追究他另外六個隨從去哪裡了,轉身帶著剩下的兩個人就跑。

    盈袖躲在一間小院門口的大樹下,眼看著那巫二爺突然停止追蹤,帶著剩下的兩個隨從匆匆離開,就跟有鬼在追著他們一樣,很是奇怪。

    離這裡不遠的地方,打扮得跟一個車夫一樣的劉雨棟趕著一輛大車從巷子深處駛了出來。

    沈詠潔和小磊坐在車裡,正凝神靜聽外面的動靜。

    「……娘,我好像聽見姐姐的聲音……」小磊眼前一亮,「就在外面!是不是姐姐來了!」

    沈詠潔也聽見那姑娘的叫喊聲挺像盈袖的,不過,當街大喊大叫,還跟巫家人杠上,好像真的不像她女兒的行事風格!

    不過,沈詠潔還是扛不住心中的焦慮和對女兒的思念,悄悄掀開車窗的一角,看了看外面。

    她只看見一個大餅臉的姑娘從一個小院子的大樹底下轉出來,踮著腳東張西望。

    這個樣子,絕對不是她家袖袖。

    沈詠潔歎了口氣,放下車簾,對小磊搖搖頭,「不是你姐姐。」

    小磊不信,道:「可是那聲音,真的是姐姐的聲音!」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而已。」沈詠潔摸了摸他的頭,但是就因為這大餅臉女子的聲音實在是太像盈袖了,沈詠潔想了想,還是對趕車的劉雨棟道:「劉頭兒,麻煩前面停車,我去勸那姑娘趕快離開這裡,別淌這趟渾水。」

    劉雨棟依言停下車,嘀咕道:「萍水相逢,也不需要這樣熱心吧?如果打草驚蛇怎麼辦?」

    沈詠潔笑道:「我們今天來這裡,本來就是來救人的,既然見到了,只是舉手之勞的事,說一句話而已,又不費這麼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他們今天出現在南十八街,就是劉雨棟在外面的藥鋪裡最近打聽到,這裡這幾天出現了幾個突然得病去世的人,跟當年他們老家那裡得的病症很是相近,所以他對沈詠潔說了,沈詠潔今天特意跟著他來看了看。

    沒想到就在這裡跟盈袖碰到了。

    沈詠潔下了車,往盈袖那邊走過去。

    盈袖搓著手,在樹底下東張西望,想看看師父跑哪兒去了,突然一回頭,看見一個披著月白色薄氅的女子向她走過來,眼睛立刻濕潤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向她走來的人居然是沈詠潔!

    盈袖幾乎想直接撲過去叫娘親了。

    這時劉雨棟跟了過來,站在沈詠潔身後,一臉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盈袖。

    盈袖心念電轉,立刻改了主意,暫時不敢跟沈詠潔相認。

    「這位姑娘,這裡是巫家的地盤,你惹了他們,還是趕快離開京城吧。」沈詠潔和氣地道,「還有這南十八街,你也不要再來了,回去趕緊用香胰子洗手洗臉,連頭髮都要洗,身上的衣衫如果還有別的替換,就把這一身全部燒掉,要千萬記得!不然恐怕會得病!」

    盈袖忍住要衝進沈詠潔懷裡的衝動,默默地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多謝這位夫人提醒。」頓了頓,又道:「夫人,這裡天氣濕熱得很,您也不要在外面待著。看您的樣子,外冷內熱,體虛脾弱,要多多保養才是。」

    她這樣一開口,沈詠潔就明白過來。

    這就是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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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2:45:34 |只看該作者
第333章 不要臉

    沈詠潔激動得快要站不住了,整個人顫抖起來。

    盈袖再也忍不住,撲過去扶住她,關心地問道:「這位夫人,您怎麼了?是生病了嗎?病好了嗎?」

    其實看沈詠潔的樣子,雖然還有些憔悴,但是臉上的疹子一點都沒有了,就知道她的水痘應該已經好了,就是不知道她身後那個看起來憨厚的男人是怎麼回事。

    盈袖自己就是練家子,她能從那男人身上感受到那股同樣是練家子的氣勢,所以很是小心翼翼,一邊跟沈詠潔說話,一邊悄悄給沈詠潔把脈。

    還好……

    她松了一口氣,娘親的病總算是好了。

    沈詠潔捏了捏她的手,道:「我沒事,就是有些累。這位姑娘,請問你是哪裡人?怎麼會被巫家人追到這裡?」

    盈袖見沈詠潔還有心情追問巫家的事,就知道她身旁那個憨厚的男人應該不是監視她的人,或者說,不是擄劫她的人吧?

    不過盈袖還是不敢大意,更不敢把師父說了出來,只好抹了一把眼淚,哽咽著道:「不瞞夫人說,我孤身一人從東元國來南鄭國尋親,可是沒想到一到城門口,就被那巫家人刁難,還要把我抓到他們家去。您說我是不是跟這南鄭國八字不合,一來就惹到這裡的地頭蛇了!」

    沈詠潔心知肚明,這是有人跟南鄭國的人勾結了,要陷害他們一家人……

    就是不知道除了巫家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人,比如說,南鄭國的官府、皇室?

    可惜他們的時間不多了,不能細細查訪。

    「真是太可憐了。好在你遇到我。我定然是不會袖手旁觀的。」沈詠潔沒有見到盈袖也就算了,現在既然見到她,是斷然不會讓她離開她的視線的,「來,你親戚找到了嗎?」

    盈袖搖搖頭,「不巧,他們已經搬走了。不在南鄭國了。」說著。她拉了沈詠潔的手,「這位夫人,我在南鄭國走投無路。又得罪了巫家,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平安離開這裡……」

    沈詠潔馬上道:「這樣吧,你跟我先回去,在我家住下。我們從長計議如何?」

    盈袖欣喜地點頭,又看了看站在沈詠潔背後的劉雨棟。問道:「請問這位是……?」

    沈詠潔含笑道:「這位是劉武師,他是個熱心人,千里迢迢護送我們娘兒倆從東元國來到南鄭國,很有本事呢。我們來到這裡。都是靠了他……」

    之前是被劉雨棟他們擄劫,後來被沈詠潔收服之後,這八個人就成了她和小磊的護衛了。

    只是不能公開。沈詠潔他們一到南鄭國,就如泥牛入海。那邊的人也在找他們。

    劉雨棟他們是死士,每一次出任務都抱著回不來的決心,因此他們失蹤,他們的主子倒沒有特別驚訝。

    因為在盈袖給他們下毒的時候,他們知道已經是輸了,如今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

    劉雨棟看了看盈袖,居然不由自主緊張起來。

    那是一股多年習武帶來的敏銳直覺,很多次讓他躲過來自暗處的偷襲,逃得性命。

    「夫人客氣了。小可也是走投無路,只能企求夫人收留了。」劉雨棟躬了躬身,對沈詠潔十分恭敬。

    盈袖大奇。

    聽沈詠潔的口氣,這人明明是當初擄劫娘和小磊的人,怎麼就被娘給收服了呢?!

    娘真是好本事!

    沈詠潔回頭,眯著眼睛看了盈袖一眼,心裡有無數的疑團,這裡卻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就對盈袖道:「你先跟我回我家,有話慢慢說。」

    盈袖連連點頭,跟著沈詠潔上了她的車。

    小磊也在車裡。

    乍一看見一個陌生的女子上了車,小磊的神情很是防備。

    盈袖看著他笑了笑,柔聲道:「這是夫人的小公子嗎?」還對小磊眨了眨眼。

    小磊眼前一亮,頓時明白過來。——果然是他姐姐!

    姐姐居然來南鄭國了!

    不用說,肯定是來找他和娘親的!

    小磊心裡歡喜得快要炸開了,但是看見劉雨棟在車前探頭探腦,小磊也就只對盈袖點了點頭,便將腦袋移向別處,只有唇角悄悄地翹了起來。

    盈袖回頭,看了看遠處,見並沒有看見師父的身影,稍微放了心。

    師父明明是跟在她後頭的,這會子看不見了,肯定是看見她娘親出現了,所以躲起來了。

    師父的存在,是對任何人都不能說的秘密。

    但是她就這樣跟娘親和小磊走了,師父怎麼辦呢?

    盈袖收回視線,但是心神不寧,眼角的餘光不斷往外面瞥。

    沈詠潔坐進車裡,對劉雨棟道:「咱們回去吧。」

    劉雨棟地點頭,揚鞭趕車就走。

    盈袖好奇地問道:「這位夫人,請問你們住在哪裡?為何又到這裡來了?」

    沈詠潔笑著道:「我們住在西二十街三十八號,四進小院,門口有一棵鳳凰木,地方很大,那裡的景色也很美。」

    車簾放下,劉雨棟在外面趕車,沈詠潔和盈袖、小磊三個人坐在車裡,沒有人說話。

    大車在大街上行了一會兒,拐了好幾個彎,終於到了沈詠潔他們的住處。

    盈袖看著這裡的房子,很是感慨。

    這是他們司徒家的產業。

    上一世的時候,她知道南鄭國有他們司徒家的房子,但那是為了生意,她從來沒有來過這裡。

    這一世,她本來打算來了南鄭國,也是要到這裡瞧一瞧的。

    不說別的,總能跟自家掌櫃搭上話,弄點銀子花花是可以的。

    沒想到沈詠潔也住這裡。

    沈詠潔沒有說話,帶著她進了內院的上房。

    到了屋裡,確認周圍沒有人了,沈詠潔才一把拉住盈袖的手。低聲斥問道:「怎麼回事?你一個人來南鄭國的?沒有帶丫鬟婆子,還有隨從護衛?」

    盈袖滿臉熱淚,抱著沈詠潔嗚嗚哭道:「娘……娘……我終於見到你……」

    小磊也圍了過來,伸臂抱住娘和姐姐,一邊安慰她:「姐姐,莫哭,莫哭。小磊沒事。娘也沒事。」

    沈詠潔也跟著安慰盈袖。「瞧你,都嫁人了,還這幅樣子。若是東籬知道了,你怎麼辦呢?」

    盈袖的哭聲一頓,然後以更大的聲音哭了起來。

    沈詠潔的心都揪起來了,緊張地問道:「這是怎麼了?難不成你的親事……你不會沒有成親吧?!」

    盈袖忙搖頭:「不。不,我成親了的!」

    「那你哭什麼?」沈詠潔很是奇怪。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你成親了,怎麼還一個人來南鄭國?謝東籬就肯放你一個人出來?!」

    盈袖深深地垂下頭,用手撚著腰間的緞帶。慢慢跪了下來,低聲道:「他病了,去莊子上養病了。我是一個人偷跑出來的……」

    「偷跑!」沈詠潔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她用手指頭狠狠點了盈袖的額頭一下。「你這個不孝女!你要氣死娘是不是!」

    「娘,您別罵姐姐!」小磊看見姐姐跪在娘親面前,忙搶上前護著盈袖,「姐姐肯定是著急了,所以才丟下姐夫來找我們!」

    沈詠潔狠狠瞪了盈袖一眼,又問道:「那你是如何知道我們在南鄭國的?」

    這個距離可不是一般的遠,她可不信盈袖是自己想到的。

    盈袖思來想去,她不敢把師父的事說出來,就只有把別的情形都說出來了,不然娘親這一關真是難過。

    「娘……」她伸手拉拉沈詠潔的手,「娘,您別生氣,您聽我說,是這樣的……」說著,她從發現沈詠潔失蹤那天說起,一直說到她終於得到幕後之人傳訊,讓她在跟謝東籬大婚的儀式上當眾悔婚,就告訴她沈詠潔和小磊的所在之處……

    沈詠潔聽得捂住嘴,緊張地道:「天啊!你不會答應了吧!」

    盈袖苦笑,道:「我差一點答應了……」

    「為什麼是差一點?」小磊好奇的問道,他甚至給盈袖沏了一杯茶,捧著給她送了過來。

    盈袖笑著接了過來,「謝謝小磊。」又道:「因為後來大婚的時候,在拜堂之前,謝五爺突然吐血暈倒了,這個大婚沒有進行下去,我也沒法當眾悔婚。」

    沈詠潔聽得皺起眉毛,道:「這可怎麼辦?那你這算是成了親,還是沒有成親?」

    盈袖一窒,想到自己其實已經失身了,再糾結這個大婚儀式真是有些本末倒置,所以她呵呵笑了笑,顧左右而言他,「娘,您和小磊又是怎麼回事?怎麼不給我送封信呢?我都要急死了。」

    沈詠潔看了她一眼,把自己和小磊的情況也說了一遍,末了,道:「也就開始一天很受了點累,後來第二天我們就從地窖裡被接出來了,想來是因為你找人給元應藍和元應佳下了毒的緣故。」說完她輕輕拍了拍盈袖的肩膀,誇她道:「做得好!當機立斷,確實是一著妙棋!」

    現在想來還是有些後怕。

    如果盈袖沒有反應迅速,馬上給對方手裡最重要的兩顆棋子下了毒,她和小磊肯定難逃一死。

    她死不足惜,可是讓兒子陪她一起死,她會死不瞑目!

    盈袖本來還擔心沈詠潔會說她做得太狠毒,沒想到居然被誇獎了,心情頓時好了許多,笑嘻嘻地道:「娘,您不怪我就好。我其實也不是要他們的性命。總之,只要我們平安回到東元國,他們自然能活。如果我們回不去,那對不起了,要怪就怪他們自己。——他們不給我們活路的話,我們也不用給他們活路。」

    沈詠潔欣喜地點點頭,「袖袖,你真的長大了。」

    就算沒有娘在身邊,這個女兒也能獨當一面了。

    三人正興致勃勃地說著別後之情,突然聽見一個女子在門外回道:「夫人,外面有東元國的質子元親王要見這裡的主人,請問您讓他進來嗎?」

    沈詠潔皺了皺眉頭。「他來做什麼?」

    盈袖也是心裡一動,道:「娘,您和弟弟先躲起來,讓我出去會一會他。」

    沈詠潔見盈袖戴的假面惟妙惟肖,完全看不出破綻,便點點頭,「去吧。小心點。記得你的聲音要改一下……」

    盈袖俏皮地眨了眨眼,聲音陡然變得很是低沉,「娘。我其實可以用別的聲音說話的!」

    今天她在城裡跑的時候,其實是故意用自己真實的聲音叫喊的,她也是死馬當做活馬醫,在南鄭國京城裡轉一圈。看看能不能碰到沈詠潔。如果不能碰到,那讓沈詠潔聽到她的聲音也是好的。

    結果是天從人願。不僅聽見了,還遇到了!

    其實就算沒有在街上遇到,也會在這宅子裡遇到,所以並不是真的是碰巧。只能說是偶然中的必然。

    盈袖整了整衣衫,咳嗽一聲走了出去,道:「這位姐姐。您帶我去看看元親王。」

    冬雨打量她一眼,轉身就走。帶著盈袖來到外院見客的地方。

    元健仁心神不寧地背著手,在廳裡走來走去。

    從東元國傳來的消息,沈詠潔和小磊,還有盈袖,應該都來了南鄭國啊,怎麼到現在都一點消息都沒有?

    說好的送小磊來他的質子館呢?!

    盈袖打量著元健仁,許久不見,這個爹倒是憔悴了許多,想來是水土不服吧。

    盈袖一邊想,一邊福身行禮,低沉著嗓子道:「這位老爺,請問您找誰?」

    元健仁回頭看見她,對她醜陋的樣子十分厭惡,皺著眉頭道:「你是誰?怎麼在我家?」

    盈袖只想翻白眼!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

    這裡明明是她娘親的產業,合離的時候已經劃分到她娘名下,居然有臉說是他的!

    盈袖不再客氣,木著臉,不卑不亢地道:「這位老爺,這是東元國忠貞國夫人的院子,我是這裡管事的親戚,在這裡給她看房子,您來有事嗎?」言下之意,這房子不是您的,就不要往您自個兒臉上貼金了。

    這話跟打了元健仁一巴掌一樣。

    元健仁冷笑一聲,不糾纏此事,看了四周一眼,道:「聽說東元國的忠貞國夫人和她的兒子來南鄭國,她女兒好像也來了,怎麼不叫他們出來見我?」

    元健仁在自己的質子館等了十幾天,都沒有等到那人許諾的人,實在等不及了,才自己出來尋找。

    盈袖聽得柳眉倒豎,心裡沉甸甸地:她爹遠在南鄭國,如何知道她娘、弟弟,還有自己會來南鄭國!

    就連他們東元國的親戚朋友,絕大部分都不知道沈詠潔和小磊去哪裡了。

    而自己的去向,除了她和師父,還有那幕後之人,根本沒有旁人知道!

    這樣一想,盈袖的眸子裡簡直要噴出火來!

    她是不是可以斷定,自己娘親和弟弟這一次劫難,其實跟她爹脫不了干係!

    難怪那幕後之人能那麼容易給他們家裡人種蠱!

    難怪她娘親和弟弟在重重守護之下還是失蹤了!

    真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果然是沒有家賊就引不來外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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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
發表於 2021-4-16 12:45:48 |只看該作者
第334章 揭露

    娘親才跟爹合離不久,家裡的那些下人很有可能還沒有清乾淨。

    看來他們那個家裡,還是有不少人是忠於她爹的……

    「這位老爺,我不知道您說的誰,如果是我們東家,他們在東元國呢。聽管事說,東家病了,東家的女兒剛剛成親,怎麼可能來我們南鄭國啊?這位元老爺,誰告訴你這個假消息的,你找誰去,不要來我們這裡亂說話!」盈袖毫不客氣地起身叫人,「來人,送客!」

    大棟和二棟閃了進來,對元健仁不善地說道:「好了,話已經問完,您可以出去了吧?」

    這兩個人揉了揉拳頭,發出劈啪的骨節作裂聲,臉上猙獰地笑著。

    元健仁嚇得渾身抖了抖,想到前妻沈詠潔的手段,心裡暗恨當初沒有將她完全毒死,反而讓她從墳墓裡爬出來,最終還坑了自己一把……

    元健仁氣呼呼地離開了司徒家以前的這所宅子。

    他跟那人的合作,是不能讓南鄭國皇帝知曉的,所以他也不敢大張旗鼓帶人到這裡搗亂。

    畢竟他是質子,在南鄭國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回到自己的質子館之後,元健仁馬上給東元國的那人寫了一封信,質問他為何說話不算話,他已經給他們提供方便了,為什麼還是沒有能將小磊弄到南鄭國來?

    元健仁做夢都想用小磊替換自己做質子。

    可惜小磊不來南鄭國,他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哼!兩個都是狼心狗肺!不孝子!不孝女!」元健仁很是頹唐地回了內室,一個人喝起悶酒來。

    他來南鄭國以後,也收了幾個南鄭國的美女伺候,但是這些女人。哪裡能跟蘭兒比?就是跟張氏比也是遠遠不如。

    可惜,蘭兒在跟他來南鄭國的路上,突然染了瘟疫,滿身都是大大小小紫紅色的斑疹,他一聽說是麻風病,立刻就命人將蘭兒扔到路上的一戶農家裡養病,自己帶著人趕緊離去。

    後來等他到了南鄭國。想起蘭兒。再派人去找她的時候,聽說她已經香消玉殞了,這才作罷。

    只可惜兩個絕世大美人。都是短命鬼啊……

    元健仁歎息著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

    元健仁走後,盈袖回到內院,對沈詠潔說起她爹的情形,很是憂心忡忡地道:「娘。我覺得有些不妥,咱們還是趕緊回東元國吧。既然連爹都知道我們的去向。那幕後之人的手,伸得真是夠長的。」

    沈詠潔沒想到元健仁是這個目的,也有些緊張,想了一會兒。點頭道:「你說得對,既然如此,我們確實要馬上回去了。」說完又覺得可惜。道:「我本來想著既然來了南鄭國,就不能空手而回。已經布下一個局,要跟那大巫鬥一鬥了。」

    盈袖簡直是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娘,從上到下,每根頭髮絲都寫著「難以置信」四個大字:「娘,不會吧?您真的……真的要對付大巫?!」

    「怎麼了?大巫有什麼可怕的?」沈詠潔還沒有見識過蠱的威力,所以沒有和盈袖一樣,對那大巫充滿敬畏之心。

    盈袖回過神,將自己知道的有關蠱的消息全部說與沈詠潔聽,還道:「娘,這些都是鄭昊告訴我的。您想想,如果這大巫也是精通蠱術的話,那整個南鄭國對她來說,根本就是毫無秘密可言。我們在這裡說話、寫字,她說不定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詠潔一點都不信,笑著搖頭,擺擺手道:「不可能的,我是不信有這麼厲害的人。」頓了頓,又道:「如果真的這麼厲害,這大巫也不會隔幾年就折騰出一場疫病,然後靠門徒出來贈醫施藥來博取民眾的信賴了。」

    「啊?」盈袖更加驚訝,「您什麼意思?難道疫病是大巫折騰出來的?!」

    「從我聽說的情況,和我的分析來看,近十幾年南鄭國瘟疫頻發,大巫靠著屢次藥到病除的名聲,在民眾中累積了巨大的聲望,甚至連南鄭國的皇帝都蓋過去了。」沈詠潔似笑非笑地道,「依我看,大巫這也是作繭自縛,快要作到頭了。」

    「……可是,皇室的人如果能對付大巫的話,根本就不會容許這樣的人在南鄭國存在這麼久了。」盈袖憂心忡忡地道,對娘親的主意既佩服,又擔心。

    能讓大巫一直存在,就說明南鄭國的皇室無法把大巫怎麼樣。

    強龍尚且壓不過地頭蛇,更何況自己根本不是強龍,而是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的可憐人好不好……

    「但是現在,正是南鄭國皇室對付大巫的好時候。」沈詠潔挑了挑眉,「不過算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南鄭國這邊的事,就算我們回去了,照樣還是有法子的。」

    她的生意遍佈中州大陸,如果要在南鄭國給大巫在南鄭國皇帝面前上點眼藥,還是很容易的。

    盈袖見娘親已經答應馬上回東元國了,才松了一口氣,道:「那明天就動身回去吧,免得夜長夢多。」

    沈詠潔點點頭,「好,我去吩咐一聲,明天就上路。」

    盈袖點點頭,正要轉身離去,她想起了今天在城門口糾纏她的那些巫家人,忙又對沈詠潔道:「娘,恐怕那幕後之人跟巫家也勾結在一起了,明天我們要順利出城,不是那麼容易的。」

    沈詠潔他們來的時候,因為有劉雨棟他們掩護,很順利地進了城。

    如今到了這個時候,那幕後之人說不定已經想到劉雨棟他們是出了事,不知道會不會再派人出來追擊他們……

    這樣一想,沈詠潔也恍然道:「沒錯,明天能不能順利出去,還真是一個問題。」

    不過她很快有了主意,道:「既然這樣。咱們就給巫家人找點兒事吧,免得他們明天還去城門口礙手礙腳。」

    「娘,您想怎麼做?」盈袖心裡歡喜,忙湊過來問道,很想摻和摻和。

    沈詠潔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啊,快去歇著。你一個人從東元國跑出來的帳。我還沒跟你算呢。又想打什麼主意?」

    盈袖馬上舉起雙手,嘿嘿笑道:「娘,我就是好奇。隨便問問。您忙,我回去歇著。」說著,她回了東次間,這裡是沈詠潔讓她住的地方。

    小磊抱著小喵走了進來。笑道:「姐姐,我陪你啊。」

    盈袖一直在琢磨著晚上要偷偷溜出去。看看沈詠潔要如何指使人給巫家找麻煩,但是小磊一來,盈袖就知道她不能輕舉妄動了。

    讓小磊知道他姐姐可以飛簷走壁,簡直就是讓她娘知道。以後再也不用混了……

    「好啊,小磊,你過來。讓姐姐看看你病好了沒有。」盈袖笑著伸出手,搭上小磊的脈搏。

    小磊的脈搏跳動得穩重有力。氣色白裡透紅,瘦下去的雙頰正在圓潤,連身高都拔高了一截,已經顯出肩高腿長的元氏家族特徵。

    她爹就是這幅身形,如果不談他拙劣的品行和那只瞎眼,還是一幅很能唬人的美男子形象……

    小磊看著盈袖笑眯眯地道:「姐姐,你成親了也能回家裡住,是吧?」

    盈袖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三朝回門,也沒有廟見,從律法上說,她還不算謝家人……

    「……呃,可以吧……」盈袖有些心虛地道。

    小喵一直臥在小磊的膝蓋上,突然喵地叫了一聲,從小磊膝蓋上跳了下去,翹著尾巴,往門外走去。

    盈袖忙道:「小磊,小喵跑了。」

    「沒事,它對這裡可熟了,比我都厲害,晚上就會回來的。」小磊笑嘻嘻地道,不像以前一樣,太過依賴小喵了。

    要是擱以前,一會兒的功夫看不見小喵就會著急地到處找它。

    姐弟倆說了一會兒別後的情形,就各自去浴房洗漱,把身上的衣衫都燒了。

    沈詠潔在那邊叫了劉雨棟過來,低聲囑咐了一番。

    劉雨棟聽得連連點頭,道:「夫人妙計!」

    到了下午的時候,天氣居然陰了起來,天上翻滾著濃雲,間或還有閃電在雲中穿行,隱隱的悶雷聲從遠處傳來,好像要下雷雨的樣子。

    盈袖很是驚訝,道:「現在已經十月中了,這裡還會下雨嗎?」

    門口站著的秋雨笑道:「會呢,這裡的氣候是這樣的,十二月的時候還能下雨呢。」

    因天陰得厲害,外面也漸漸黑了,跟傍晚一樣。

    盈袖看著這滿天的濃雲,不可避免想起了謝東籬。

    沈詠潔道:「今天天黑得早,我們早些吃晚飯,然後早點歇息。明天一大早就離開這裡,記得要快一些。」

    盈袖點點頭,隨便用了幾口飯,就回東次間歇著去了。

    劉雨棟帶著大棟和二棟閃身出了這所宅子,按照沈詠潔的吩咐,先往南十八街去了。

    那裡剛剛出現零星的疫情。

    如果沈詠潔所料不錯,這幾天會陸續有人去南十八街搞鬼。

    今天沈詠潔專程去南十八街走了一遭,目標鎖定在南十八街街頭和街尾的兩口井裡。

    那兩口井,一口是用來吃喝的,一口是用來盥洗的,是這裡每個裡坊都有的配置。

    劉雨棟帶著大棟和二棟披著灰色雨披,來到南十八街。

    他一個人躲在巷口一戶人家的屋頂上,大棟躲在巷尾一戶人家的屋頂上。

    兩人用灰色雨披將全身蓋得嚴嚴實實,這樣的陰雨天氣裡,就算湊近了看,也看不清楚他們的身影。

    二棟一個人躲在遠遠的一棵高樹上,從樹枝縫裡盯著南十八街的整體情形,巷口和巷尾都在他的視線所及範圍之內。

    他們沒有等多久,天色就完全黑沉下來,已經到了平時的掌燈時分。

    這條街上的人家都已經回了家,開始做飯。

    又過了一會兒,兩個人影終於鬼鬼祟祟出現了。

    他們一個放風,一個走到那水井前面,悄悄從懷裡拿了一個紙包出來。一看周圍沒人,馬上就要往水井裡撒。

    劉雨棟看見沈夫人的推斷果然應驗了,想到自己家鄉那麼多無辜死去的鄉民,目眥欲裂,心裡恨死了那曾經救過自己的「主子」,忙依了沈詠潔的主意,手一抖。一把匕首破空而出。往那撒藥的人的膝蓋彎處紮去!

    「啊——!」那撒藥的人突然覺得膝蓋一陣鑽心的疼,手一抖,那藥就飄散出來。只有一小部分掉入井裡,大部分都撒在井沿上和旁邊的地上。

    那放風的人見勢不妙,馬上就往巷尾處逃。

    躲在那裡的大棟也和劉雨棟一樣,手起刀落。將那人的腿也紮了個透明窟窿。

    將這兩人放倒了,劉雨棟和大棟才蒙著面從屋頂上下來。

    兩人將這兩人卸了下巴。然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繩子,將他們綁在兩口井上。

    那紙藥包被他們也綁在這兩人身上,還割了這兩人的手指頭,蘸著血在他們身上寫字:「此井被我們奉巫家之命下了毒。如要解藥,速去巫家!」

    這兩口井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下藥了。

    因為這井很深,藥量不足的情況下。是無法讓很多人染病的。

    這一次,是最後一次下藥。因此他們帶的量很多,身上還有幾個沒有拆開的紙包。

    這一切辦好之後,劉雨棟才掏出一面銅鑼,使勁兒敲了敲。

    大棟聲音宏亮,立刻跟著大叫:「來人啊!來人啊!有人往井裡下毒!鄉親們快出來抓下毒的奸賊啊!」

    兩個人鬧騰一通,就將那銅鑼扔在一旁,躲了出去。

    很快,南十八街的人都聽到了這銅鑼聲,紛紛開門出來查看。

    這幾天巷子裡確實有幾戶人家得了怪病,很快就病死了,他們還在納悶是怎麼回事呢,一聽有人往井水裡下藥,立刻跑了出來。

    這兩口水井前面立刻圍滿了人。

    「咦!這不是巫家的幾個堂少爺!」

    「是啊是啊!是叔伯家的!——沒想到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南十八街的人裡有識字的,很快看清了那兩人身上寫的血字,又看見了紙藥包和藥粉,都大吃一驚,忙又去搜身,結果從這兩人身上搜出更多的紙藥包!

    「快找郎中過來看看!」

    很快,南十八街的郎中也來了,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紙藥包,嗅了嗅裡面的藥味,臉色發白,道:「……果然是毒!」他回頭,對著南十八街的鄉民道:「鄉親們!這件事,咱們要找巫家討個說法!」

    不管是不是他們主動要做的,他們家兩個堂少爺被去抓個正著,他們無論如何也逃不了干係。

    南十八街的人沸騰了,一個個拿了家裡的扁擔菜刀,義憤填膺地往巫家行去。

    劉雨棟和大棟、二棟這時候拉下臉上的蒙面黑巾,悄悄跟了上去,裝作是路上遇到的閒人,在隊伍後頭跟著,看看巫家要如何為自己脫罪!

    今夜的巫家,註定是一個未眠之夜!

    盈袖跟在師父身邊,遠遠地看著這一幕,對娘親的手段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抬眼看了師父一眼,滿臉都是歡喜:「師父,您沒走……」

    師父看著她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道:「你在這裡,我怎麼會放心一個人走呢?」

    今天晚上盈袖都打算睡覺了,結果小喵突然跳了進來,用嘴咬著她的裙角拖她出去。

    她一路走了出去,發現娘親和小磊都睡著了,就跟以前師父來她的至貴堂後院一樣,心裡升起一陣狂喜。

    她來到院子裡,看見師父穿著玄色勁裝,面戴銀色面具,背著手站在院牆上,就跟她上一世第一次看見他的樣子一模一樣。

    盈袖著魔般躍了上去。

    「我帶你去見見世面。」師父的聲音裡帶著笑,很是溫和。

    盈袖點點頭,毫不猶豫跟著師父走了。

    她的注意力都在師父身上,以至於她都沒有看見小喵都跟了出來。

    他們先來到南十八街,目睹了劉雨棟他們三個人揭發巫家的詭計,又看見越來越多的人往巫家大宅行去。

    很快巫家大宅門口的人堆山填海一般,簡直半個京城的人都在那裡了。

    盈袖感慨地道:「巫家再厲害,恐怕都吃不消吧?」

    師父笑了笑,道:「只要能拖住他們一晚就行了。」然後看了看盈袖,道:「你想不想去看看南鄭國的白塔,和白塔里的大巫?」

    盈袖怦然心動,她本能地覺得,一定要去看看大巫,也許這才是他們為什麼會來南鄭國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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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2:46:01 |只看該作者
第335章 探秘

    南鄭國的白塔,其實就是在巫家的後院,不過那個後院其大無比,方圓十裡都是他家後院,一直延伸到天池邊上,將南鄭國京城最有名的天池幾乎圈了十分之一進去,就連南鄭國的皇室都沒有這樣好的待遇。

    他們前方雖然是巫家大宅,但是這是巫家大宅的外院,離他們的內院,還有幾乎十裡的距離……

    盈袖看見那白塔就在前方,但是目測一下,就知道距離還是很遠的。

    「……怎麼過去了?這裡這麼多人。」盈袖擔心地問道,「從院牆上鑽進去也不太可能啊。現在外面鬧哄哄地,巫家大宅裡面肯定戒備森嚴了。」

    師父伸手攬住她的腰身,微一用力,帶著她趁著夜色騰躍而起,繞到旁邊的小路上,「我們從天池那邊過去。」

    盈袖明白過來,「我們游泳過去?!」

    師父點點頭,「你的水靠穿著吧?」

    盈袖也點點頭,「穿著呢!在外面穿著水靠才覺得安心。」

    師父笑了,又摸摸她的頭,帶著她往天池那邊去了。

    天池雖然被巫家圈了十分之一,但還是有十分之九不是巫家的。

    他們就從巫家所圈天池旁邊的水域下水,如同兩尾魚一樣潛到水底。

    盈袖這幾年的功夫不是白練的,又加上有兩世的底子,水性精熟,在天池水底還能睜開眼睛到處看。

    可惜天太黑了,天池水底昏暗一片,只是偶爾有發磷光的小魚從他們身邊遊過。

    這些小魚並不怕人,還往盈袖的手指間游來遊去。

    盈袖一時童心大起,在天池水裡兩腿連擊拍著水。和這發磷光的小魚比著誰遊得更快。

    突然她的身邊一沉,冒起一陣水泡,緊接著一隻黑色的貓從她背後遊了過來,一爪子將那些發著磷光的小魚拍散。

    是小喵!

    它居然跟來了!

    可惜在水底不能說話,盈袖只能拉拉師父戴著手套的手,朝小喵那邊努努嘴。

    師父回拉一下她的手,表示知道了。對著小喵偏了偏頭。

    小喵像是知道方向一樣。迅速往前方遊去。

    師父帶著盈袖跟在小喵後頭,沒遊多久就看見小喵從水底往上竄。

    盈袖跟著師父浮出水面。

    舉目四望,他們已經游過了巫家的界限。來到白塔所在的天池那一邊了。

    從水裡仰頭,看著高聳入雲的白塔,盈袖發現這白塔除了比東元國的白塔矮一點以外,別的樣子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當然。它們也有著很大的不同。

    最大的不同是它的功用。

    東元國的白塔,是用來做監獄的。關押著東元國最窮凶極惡的犯人。

    而南鄭國的白塔,是用來給大巫住的,是南鄭國最聖潔最受人尊崇的地方。

    兩人一貓慢慢遊到岸邊。

    小喵首先跳了上去,在岸邊擺著的一些香燭前嗅了嗅。

    明顯白天這裡有人拜過大巫……

    「師父。這裡沒人看守嗎?」盈袖跟著師父上了岸。

    幸虧靠了這身特製的水靠,隔水性能特別好,裡面一點都沒有進去。外面的水很快也就風乾了。

    盈袖看了看天上的濃雲密佈,聽著悶雷般隆隆的雷聲。又看了看身邊戴著銀色面具的師父,抿嘴悄悄笑了,一邊伸手過去,挽住師父的手。

    師父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她的手,沒有放開。

    兩人一起往白塔那邊行去。

    也許是巫家大宅前面的人鬧得太厲害了,這後院越發幽靜,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難道護衛真的都跑前面去了?」盈袖和師父從院牆翻了進去,觸目看見一片花海。

    雖然夜空昏暗,但是借著院子裡抄手遊廊上掛著的八角宮燈,他們看清了這裡的景象。

    一團團一簇簇,全是名種茶花!

    有花瓣重重疊疊開得一片熱鬧的十八學士,那粉色層層渲染,重重遞進,嬌豔無匹,也有大株大株的白色茶花,各有不同,有白色重瓣,嫩如嬰唇的眼兒媚,也有白瓣上偶爾一絲紅,一絲綠的抓破美人臉,還有白色單瓣上點點紅暈的紅妝素裹!

    乍一看去,似乎天底下的名種茶花都彙集在這個茶花園裡了。

    盈袖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那看上去如玉質般瑩潤的茶花花瓣。

    「別碰這裡的任何東西。」師父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你看小喵,跟著它走,才能順利進入白塔。不然的話,恐怕你在這裡轉一輩子也出不去,只能留下做花肥。」

    師父的聲音無比醇厚,但是這話的意思卻讓盈袖打了個寒戰。

    「……花肥?人也可以做花肥?」

    「當然可以。」師父挑了挑眉,見盈袖臉都嚇白了,他也不多說了,「走吧,我們不是來看茶花的。」

    這倒是。

    盈袖按捺住自己的好奇,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那些茶花,跟著師父和小喵往茶花園深處行去。

    白塔就在眼前,但是好像永遠也走不到一樣。

    好在有小喵這個機靈鬼,好幾次盈袖以為他們離白塔越來越遠的時候,小喵一個轉彎,眼前的路居然又柳暗花明了。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終於來到白塔下面。

    大概是這個茶花園裡面的陣法機關太過巧妙,因此巫家人和大巫沒有再用任何別的侍衛。

    反正能走到這個門口的時候都是自己人,他們很自信,這裡的陣法機關,天下無人能破。

    這數百年以來,確實如此。

    凡是擅闖這茶花園的人,全都在茶花樹底下做花肥呢……

    再加上大巫的名頭,這一片地方的護衛從來都是形同虛設。

    因為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

    盈袖、師父和小喵,是這茶花園數百年以來迎來的第一批不速之客。

    師父袍袖輕拂,白塔底層的大門悄然打開。

    小喵先翹著尾巴走了進去。

    盈袖看了看師父。

    「跟著它走。」師父對她點頭示意。

    盈袖側耳聽了一會兒。見這四周確實沒有什麼聲音,才大著膽子跟了進去。

    白塔里面不算黑,一進去就是一個旋轉的木制樓梯,通往上層。

    每一層拐角處的牆壁上,都有一盞油燈,發出昏黃的光,只能照亮面前一塊不大的地方。但是對師父和盈袖來說。足夠了。

    而小喵,根本,不需要。

    他們默默地往上走著。腳步輕盈,落地無聲。

    若不是油燈將他們的影子長長地投射在牆壁上,這裡根本就看不出來有人來過。

    他們走了沒多久,突然聽見樓下有了響動。

    盈袖和師父對視一眼。忙從窗戶裡竄了出去,順著外牆往上縱躍。——其實這樣還快一些……

    小喵也從窗子裡跟著竄了出來。它腳下有特殊肉墊,在白塔的牆上如履平地一般跑得飛快。

    沒過多久,他們就來到了白塔最高的一層外面,這裡也是大巫的住所。

    盈袖好奇地看了看。見那裡的窗子居然是敞開著,窗下有一張書桌,桌上放著一盞羊角宮燈。還有一本攤開的書。

    盈袖囧了。

    剛才那大巫是坐在這裡看書?!

    哎嘛,差一點被抓個正著
重生之皇圖!

    師父托起她的腰。往窗戶裡面跳進去,躲在了屋頂的橫樑上。

    盈袖將自己藏好了,才舉目四望。

    小喵臥在她身邊,悠閒地搖著尾巴,目光靜靜盯著下方門的方向。

    盈袖這才有機會打量這一間傳說中大巫的住所。

    她看得出來,這屋子以前的基調是非常簡樸的。

    屋頂是圓的,用灰色石頭壘成,這樣的屋頂,其實不需要橫樑,但是不知道為何,這屋子又加了數道橫樑,將那圓屋頂截成一段段分隔。

    屋子中央懸著一個長長的帷幕。帷幕前是一口石質大缸,裡面養著一缸紫色睡蓮。

    窗前的書案是石桌,椅子也是石椅,但是石椅上搭了厚厚的錦墊,石桌上也鋪了一層檀木板。

    屋子的門敞開著,這屋裡的人好像剛剛出去了。

    是因為剛才樓下來人了嗎?

    盈袖一邊想,一邊看向帷幕的另一邊。

    那裡面卻是截然不同的一個世界。

    靠牆的地方放著一張酸枝梨的供桌,供桌上放著一隻巨大的玉石刺蝟!

    這大巫不知從哪裡尋來的這塊白中帶黑灰的玉石,也不知是哪個能工巧匠,充分利用了這玉石天然的黑白灰色,雕成了這樣一隻栩栩如生的刺蝟!

    這刺蝟一尺來高,雖然看著比較大,但是模樣十分趣致。

    尖尖的小黑鼻頭,黑豆似的雙眼,正好用的是玉石裡面天然黑的那部分雕成,那玉石的天然光芒在刺蝟的眼底流轉,簡直跟活得一樣。

    供桌前面是一張長長的香案,上面放著一個香爐,一個三足獸耳狐面青銅鼎,還有一個刀架,刀架上放著一把彎刀。

    彎刀好像飲過很多血,發出暗啞的赤紅光芒。

    盈袖的目光從那青銅鼎上一晃而過,落在那把彎刀上。

    小喵卻從她身邊站了起來,往那香案上撲了過去!

    它輕盈地在半空中轉一個彎,落在那香案上,低頭往青銅鼎裡看去。

    青銅鼎比較深,盈袖看不到裡面,只能看著小喵,不知它要做什麼。

    小喵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盯著青銅鼎裡面,一隻爪子悄沒聲息地搭在了青銅鼎邊緣上,背也弓了起來,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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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2:54:04 |只看該作者
第336章 大巫

    嗖!

    一支暗金色的蠍子突然從青銅鼎裡跳了出來!

    一直蓄勢待發盯著青銅鼎裡面的小喵迅捷無比地伸出小爪子,一把將那蠍子抓住,塞到自己嘴裡,吧唧吧唧吃了下去。

    盈袖不忍卒睹地錯開頭,不敢再看小喵那邊。

    嗖!

    又一聲輕響。

    盈袖微微睜開一條眼縫,瞥了一眼。

    原來是小喵又抓住一隻五彩斑斕的大蜘蛛,塞到它的貓嘴裡……

    盈袖:「……」她用手指頭敲敲師父的肩膀,往下面小喵那裡努努嘴,做了個口型:「……小喵在做什麼?」

    師父朝她搖搖頭,讓她繼續看。

    很快,那青銅鼎裡面似乎又有東西往外跳。

    這一次,是一條彩環蛇。

    小喵一爪子就掐住彩環蛇的七寸,將它固定在香案上,另一隻爪子抓著蛇身輕輕一劃拉,剖開蛇身,勾出裡面的蛇膽吃了,蛇身卻棄而不用,扔回青銅鼎裡。

    再一回頭,一支碩大的蜈蚣也從那青銅鼎裡跳了出來,鬼鬼祟祟要往小喵翹起來的尾巴上咬。

    盈袖看得一驚,正忍不住要對著那蜈蚣彈出一顆小石子,小喵卻像背後長著眼睛一樣,一個翻身反轉,張著大嘴,將那支蜈蚣完完整整接到嘴裡嚼碎咽了下去。

    牯!牯!牯!

    眼看小喵轉眼間就滅了四支毒物,那青銅鼎裡最後一支毒物受不了了,狂叫了起來。

    聲音大似牛吼。

    盈袖聽著這好像是蛤蟆的叫聲?

    她明白過來,那鼎裡是不是有五毒?

    就像她剛來南鄭國的時候,在那些苗人手裡喝過的五毒湯一樣。就是放了這五種乾枯的毒物熬制而成的。

    而這青銅鼎裡,放著的五毒明顯更大更毒,不是苗人手裡那些東西能比的。

    青銅鼎裡的東西一叫,這屋子先前出去的人就聽見了。

    「咦?我的朱蛤居然叫起來了。難道是五蠱終於分出勝負,新的蠱王已經誕生了?!」門外傳來一個女子低沉沙啞的聲音。

    盈袖心裡一怔。

    這聲音聽著有些耳熟,有點像夢裡那個女子的聲音,只是沒有那樣粗嗝沙啞……

    盈袖咬著唇。眼神不善地往師父那邊掃過去。

    師父也沒看他。懶洋洋撐在橫樑上,盯著小喵點了點頭。

    小喵四處看了看,飛身躍上對面牆壁上的燈托上。再一個轉身,就飛回了屋頂的橫樑上。

    它剛蹲下來,一個身穿寬鬆白袍的女子匆匆忙忙跑了進來。

    她掀開帷幕,走到另一邊。探頭往那青銅鼎裡看了看。

    一看之下,發現裡面果然只有朱蛤留下來了。金蠍、銅蛛、鐵蜈都消失了,銀蛇被開腸破肚,蛇膽丟失,只有蛇身被一隻小小的朱蛤踩在身下。

    「巫神保佑!巫神保佑!弟子終於練成了蠱王!」那白袍女子舉著雙手狂笑起來。

    她一邊笑。一邊從那香爐裡取了三根香,舉著香,對著那玉石刺蝟跪了下來。連連磕了三個響頭。

    盈袖看得目瞪口呆,暗道這大巫稱那刺蝟為巫神。莫非是刺蝟成了精?可是看她圓臉大眼,嬌小玲瓏,一點都不像刺蝟……

    「月牙兒,你真的練出了蠱王?」一個頭戴金冠,面色白淨,看上去有些眼熟的俊俏男子跟著那女子走了進來。

    那女子回頭,看著那男子柔媚地笑,「當然。你看那蠱皿裡,只剩下朱蛤,可不是練成了?等我焚香沐浴,三天之後就把蠱王吃下去,從此我們就萬事不愁了!」她高傲地對那男子伸出手,氣勢比剛才足了幾分。

    那手白得跟她的白袍不分軒輊。

    那男子伸手,將那女子拉了起來,卻沒有鬆開。

    他一用勁,就把那女子順勢拉到自己懷裡摟住,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撫摸著她的腹部,微笑著道:「……你現在有我的孩子了,可放心吃那蠱王?要不,等你生了他,再吃蠱王?反正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這幾個月。」

    「那不行,當然要馬上吃。」那女子不假思索地反駁,「等生下來就不能吃了。」

    「哦?這是為何?」那男子似乎很驚訝,挑了挑眉,將手拿開,身子微微後退。

    那女子自知說漏嘴了,忙描補道:「我現在吃了,肚子裡的孩子都能受益。如果等孩子生下來後再吃,那只有我一個人得好處,我怎麼忍心呢。」說著,她主動更緊地靠在那男人身上,膩聲道:「太子殿下,我把什麼都給你了,也想把最好的東西給我們的孩兒。你不會不同意吧?」

    盈袖覺得自己的眼睛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了。

    她實在是太驚訝了!

    那男子居然是南鄭國的太子!

    難怪她絕得他有些眼熟,雖然沒有鄭昊那樣美絕人寰的樣貌,但到底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跟鄭昊還是有兩三分相似。

    南鄭國的太子,跟大巫的弟子私通,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兒……

    這個八卦可真是勁爆……

    盈袖眯起眼睛,盤算要如何利用這件事,幫幫鄭昊。

    鄭昊已經跟沈遇樂定了親,明年就要成親。

    她幫鄭昊,就是幫自己的表妹沈遇樂。

    「那當然好。」太子一聽,果然大喜,「你能這樣為我,我必不負你。」說嘴,他將那女子打橫抱起來,往另一邊的小側門行去。

    兩人一進去,就將那小側門啪地一聲關起來了。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兩人是去幹嘛了……

    盈袖很不好意思地在橫樑上坐了起來,正打算趁這個機會下去探一探這屋裡的東西,就聽見有三長兩短的敲擊聲在帷幕另一邊大門口的門上響起來。

    她趕緊又趴了下來。

    師父忙往旁邊挪開,離她遠遠地,很不自在地別過頭,掩了掩自己的外袍。

    小喵大搖大擺走過來,在他們兩人中間臥了下來,看看盈袖,再看看師父,擺出一幅既不屑,又鄙夷的樣子。

    盈袖:「……」

    小喵這是吃了人家的蠱,成精了?

    不一會兒。小側門的門轟的一聲被人從裡面踹開。太子一邊系著腰帶,一邊大步走了出來,眼底的戾氣一閃而過。

    他掀開帷幕往外走。身後跟著披散著頭髮,滿臉春意盎然的月牙兒。

    太子來到大門口,拉開大門,看也不看。啪地一聲就扇了過去,沖那人道:「賤貨!你最好真的有要緊事!不然回去收拾你!」

    月牙兒倚在門邊。笑吟吟地看著被太子一巴掌抽得嘴邊流血的女子,道:「太子妃姐姐,太子殿下剛入港呢,沒來得及狠抽就被你叫出來了。難免心情不好,你可不要介意。這是你的錯,可別怪我們太子殿下。」

    那門口被打的女子居然是太子妃?!

    盈袖這一晚上受到的驚悚太多了。此時都快麻木了。

    她習慣性將大拇指放到嘴裡,咬著指甲。出神地看著門口這三個人一台戲。

    有太子、太子妃、月牙兒,也有奸夫、正室和淫婦。

    太子妃猛地抬起頭,怒視著月牙兒媚人的小臉,臉上的憤恨難以平息。

    「你這是什麼眼神?」太子鄭承看見太子妃這幅樣子,反手又是一記耳光抽了過去。

    太子妃這一次被他打得滾落在地上,要不是及時拉住那窄小的樓梯口,她就要直接滾下去了。

    月牙兒嬌笑著走過去,一雙赤足踩在褐色地板上,風情萬種地捋捋頭髮。

    「姐姐,你別這樣看著我,也別恨我。你雖為嫡,我雖為庶,但是我得大巫青眼,被選中灌頂做大巫,地位已經在你之上。你就不要再恨我了,好好回去跟你娘說,讓她好好伺候我姨娘。如果我姨娘有一點點不爽快,我一句話,就能讓你們母女比最下賤的家伎還要賤!」月牙兒一把抓住太子妃的頭髮,咬牙切齒說道。

    太子妃忙閉上眼,不敢再看對方的眼神。

    盈袖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我的天爺啊!

    這女子居然是大巫!!!

    不知怎地,盈袖心底對無所不能的大巫的敬畏突然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就這個樣子還能掌控整個南鄭國?甚至還能把手伸到東元國?!

    我——不——信!

    盈袖對著那門口的大巫做了個鬼臉,心情陡然輕鬆起來。

    「好了,別廢話了。說吧,有什麼事?」太子冷冷看著太子妃問道。

    太子妃這才連忙說道:「……父皇急召太子殿下。」

    啪!

    太子怒不可遏,一腳對著太子妃胸口踹了過去,將她踹得終於從樓梯上滾落下去。

    「啊——!」太子妃的慘叫聲在狹窄的樓梯間迴響,聽得人不寒而慄。

    月牙兒卻像聽見九天弦樂一樣,臉上笑開了花。

    她摸著肚子,對太子意味深長地道:「殿下,您快回去吧。等我今晚服下蠱王,明天,您就誰都不用怕了。」

    太子深吸一口氣,摸摸她的肚子,「月牙兒,我就等你了,事成之後,我扶你做皇后!」

    「太子殿下,您說話算話?!」月牙兒眼前一亮,欣喜問道。

    她想對嫡姐取而代之很久了,也委身太子很久了,但是太子遲遲不肯說這句話,本來她都死了心了,沒想到,一夜之間,她不僅練成了蠱王,還得到太子的許諾!

    「你既有了蠱王,又有了我的孩兒,你說,我不用你做皇后,要用誰?」太子伸出雙臂,將月牙兒圈在胸前,低下頭,親了親她的嘴,「好了,快回去吧。今兒晚上巫家不太平,我父皇也坐不住了。你快吃了蠱王,我們……我們就能做南鄭國最尊貴的夫妻!」

    「夫妻……」月牙兒將這兩個字在嘴裡翻來覆去地念著,喃喃說道:「太子殿下,你可要記得今晚說的話。蠱王聽著呢,如果你違背誓言,蠱王會罰你一無所有。」太子微笑著又親了她一下。「傻丫頭,你有了蠱王,還擔心我變心?真是個傻丫頭……」

    兩人又纏綿了一會兒,太子才匆匆離去。

    他走到白塔底層,看見太子妃立在一旁,臉都腫了,握了握拳。走過去拉住她的手。「青青,跟我回去。」

    太子妃恨恨地看著他,想要掙脫他的手。可是看見太子求肯的眼神,她還是忍住了,將面紗拿出來戴上,跟著太子殿下走出茶花園。坐車回皇宮。

    一路上,太子將她摟在懷裡。百般伏低做小:「青青,我的好青青,你打回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你庶妹恨你入骨。她又是大巫,今天又練出蠱王,我不如此。恐怕她見到你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

    太子妃悚然而驚:「什麼?她已經練出了蠱王?!」

    她縮在太子懷裡,全身瑟瑟發抖。緊緊拉著他的衣襟:「阿承……阿承……你不會不要我了吧?……我只有你了……大巫在巫家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我娘已經被她姨娘踩在腳下了,每天給她端茶送水,還要給她洗衣服倒夜香……阿承……我娘是巫家的宗婦啊!她這樣作踐我娘!」

    如今的大巫巫月牙,是太子妃巫青青名義上的庶妹。

    她生母駝氏是個寡婦,偶爾的機會被巫家大老爺看上了,一來二去弄上手,養在外頭,生下月牙兒後被接到巫家做妾室。

    若不是巫月牙的生母駝氏做寡婦的時候做過暗娼,身份實在拿不出手,巫家的宗婦主母早就換人做了。

    就因為駝氏實在太低賤,因此巫月牙被大巫選中出頭之後,巫家對她的補償,也不過是讓她住大屋,享受跟巫家嫡長宗婦一樣的份例
步步風流。

    但是這樣的待遇只局限在巫家內院,到外面她還是那個上不得檯面的妾室,大夫人依然是宗婦,不是她能比的。

    如果月牙兒真的練成蠱王,那自己娘的巫家的地位,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到時候,別說正室宗婦的位置不保,恐怕性命都難保了……

    太子妃一下子就把剛才自己的噩運拋在腦後了。

    她抓著太子,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一定要救救我娘……」

    「你放心,等我登基之後,自然會處置她的。」太子眼底閃過一絲狠辣,「大巫再厲害,她的那些手段對我們皇室中人卻是無用的!」

    ……

    南鄭國的白塔最頂層。

    剛剛太子和大巫都出去毆打太子妃的時候,小喵再一次跳了下去,將那青銅鼎裡最後一隻小小的朱蛤吃了下去。

    聽到房門一響,小喵忙跳了回來。

    大巫滿臉春風地走進來,順便將那大門關了,朝門口啐了一口,冷笑道:「哼!巫青青!等我做了皇后,我就讓你去做賤妓接客!一個爹生的,憑什麼你就是高高在上的嫡長女,我就是任人踐踏的腳下泥!你能做太子妃,我就能做大巫!看誰厲害過誰!」

    她進到屋子裡,掀開帷幕走到內室,笑容滿面地往青銅鼎走過去。

    「我的蠱王……巫神保佑,總算是讓我練成了蠱王!」月牙兒滿臉得意地笑。

    上一代大巫在給她灌頂的時候突然橫死,很多東西就再也找不到了。

    比如說,大巫的蠱王,本來應該傳給她的,就此不見了。

    她不敢讓別人知道,一直自己偷偷按照大巫寫的法子,重新煉製蠱王。

    功夫不負苦心人,過了十多年,她的蠱王終於練成了!

    月牙兒低頭往青銅鼎裡看,伸手進去,要把那只小小的朱蛤取出來服用。

    可是她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那朱蛤!

    「我的蠱王呢?!我的蠱王呢?!」月牙兒抓狂了,只有一步之遙就要達成願望了,卻發現撲了個空!

    她的神情逐漸猙獰,她的眼珠慢慢轉為紅色,像是要滴血。

    盈袖看得有些害怕,撇了撇嘴,想離開這裡。

    師父這時候卻從橫樑上翩然跳了下來,站到月牙兒面前。

    「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月牙兒面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乾乾淨淨,就連眼底的紅色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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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
發表於 2021-4-16 12:54:15 |只看該作者
第337章 示警

    面前這個男子戴著銀色面具,雖然看不清他的樣貌和眼神,但是月牙兒卻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開來。

    她捂著肚子瑟瑟發抖。

    當年她能被大巫選中做供奉,成為供她挑選的幾個灌頂候選人之一,自然是有著比一般人敏銳的直覺和靈覺。

    而這股敏銳的直覺和靈覺此時卻像是雙刃劍,割得她體無完膚。

    這個男子實在太強大了!

    他只是隨隨便便站在她面前,卻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一樣,讓她只想膜拜,只想臣服……

    師父並沒有說話,只是背著手靜靜地看著她。

    月牙兒終於抵抗不了那股強大的壓力,腦子裡一陣混亂,翻著白眼,撲通一聲倒地暈了過去。

    小喵「嗷」地叫了一聲,從橫樑上飛躍直下,落到師父身邊,繞著暈過去的月牙兒走了幾圈。

    盈袖這時才跳了下來,半蹲下身在月牙兒鼻子前晃了晃手,感受她微弱的呼吸,「是暈了,沒有別的事。」

    師父點點頭,淡淡地道:「真的暈了?那就從白塔上扔下去吧。」說著就要動手。

    月牙兒「啊」地叫了一聲,忙不迭地從地上爬起來,靠著香案抖得如篩糠一般,「你們……你們到底是誰?!」

    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一個大餅臉眯縫眼的醜女人,還有一隻貓……

    不對!

    是一隻少見的黑色靈貓!

    月牙兒的瞳孔陡然縮成一條豎直線。

    盈袖瞥見到她的眸子,驚訝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她沒看錯吧?!

    人的瞳孔能縮成豎直線?!

    再一晃神,月牙兒的瞳孔已經恢復了原裝,只是她的目光再也離不開小喵了。

    那樣赤裸裸不加掩飾的貪婪目光,別說小喵這樣機靈的貓。就連盈袖這種比較遲鈍的人都感覺到了。

    「喂,你看什麼呢看?信不信我廢了你這雙招子!」盈袖沒好氣地道,將小喵護在身後。

    這是她家的貓!她弟弟的貓!

    誰都別想搶走!

    月牙兒站直了身子,靠著香案,還有身後供著巫神的供桌,她的精氣神有一點一滴回到她的身體裡面。

    「……兩位到底是誰?有何貴幹?我是南鄭國的大巫,如果你們有什麼所求。儘管開口。」月牙兒見那男子半晌也不說話。身上的壓力也沒有剛才那般強大了,她也沒那麼害怕了,身為大巫的尊嚴和氣勢也慢慢回到她身上。

    盈袖嗤笑一聲。搖頭道:「裝,還裝。」

    「你什麼意思?對大巫不敬,可是要遭天罰的。」月牙兒板起臉,「你們別以為我這裡沒有別人。只要我心念一動。立時有無數人上來追殺你們。我勸你們在他們趕來之前,趕快走吧。不然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只能去我的白塔之下做花肥了。」

    盈袖抱著胳膊,繞著她走了一圈,嘖嘖道:「你的蠱呢?使一個出來看看?聽說南鄭國大巫的蠱術和魂術出神入化,我十分敬仰。所以特地來貴府一遊,想開開眼界。」

    「胡鬧!蠱術和魂術是何等矜貴的法術,你以為是街頭玩雜耍嗎?」月牙兒怒斥盈袖。「你快快收回你的話!不然的話,不僅蠱王饒不了你。我們的巫神也饒不了你!」

    蠱王,盈袖不在乎,反正已經被小喵吃到肚子裡去了……

    至於巫神,盈袖看了看那一尺來高的玉石刺蝟,很是喜歡,笑道:「……這是你們的巫神?好可愛,可不可以送我一隻?」帶回家做個紀念,也是去南鄭國到此一遊的意思。

    月牙兒被盈袖憊懶的話氣得渾身發抖。

    雖然她沒有上一代大巫那樣出神入化的手段,但是她也是大巫,有大巫的尊嚴!

    「滾!你們立刻跟我滾!在大巫發怒之前,趕快離開這個地方!」月牙兒握了握拳,手裡悄悄扣了一隻毒蠱,手臂一揮,先往盈袖那邊拋了過去。

    蠱術之中,毒蠱最好練,因為不需要別的功用,只要夠毒就行,能毒得人生不如死,只求速死,但是一時又死不了,能讓你慢慢欣賞她的慘狀,就是最好的效果。

    月牙兒的蠱術只能說比苗人強一點,但是毒蠱確實出神入化,跟她的個性很相合。

    蠱就是這種跟人本身緊密相連的東西,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蠱。

    只有至高至強之人,才能突破自身的界限,在各種蠱中遊刃有餘。

    月牙兒明顯離這種境界差了十萬八千里。

    因此她一揮手,一直盯著她的小喵就弓起背,猛地躍起,撞開月牙兒的手臂,同時伸出前爪,嗷地一聲叫,唰唰兩下,往月牙兒臉上左右各撓了一爪!

    「啊——!」月牙兒一不小心,被小喵撞得毒蠱入體,直接用到自己身上了!

    子蠱和她身體裡的母蠱愉快地會面了,她疼得在地上打著滾哀嚎不休。

    師父搖了搖頭,往旁邊讓了一步。

    小喵上前,又撓了她一爪,月牙兒身上的劇痛才停了下來。

    她敬畏地看看師父,不敢再打小喵的主意了。

    盈袖冷笑道:「就你這種本事,我可以斷定你不是真的大巫!——如果你真的是,那南鄭國的大巫已經斷了傳承了!」

    月牙兒扶著香案站了起來,滿頭大汗,臉上還橫七錯八都是傷痕。

    她惡狠狠盯著盈袖,道:「你說不是就不是?多大張臉!」

    盈袖想到自己戴著這個面具,臉還真的挺大,不由撫著自己的面頰笑道:「我就臉大,怎麼著,不行嗎?」

    這時師父的耳朵動了動,走過來,擋在盈袖身前,對月牙兒冷聲道:「你還想裝大巫?你難道不知道,南鄭國的大巫,到死都是處子之身。——失去處子之身,大巫的傳承就斷掉了,蠱術和魂術更是無法修習。你告訴我,一個失去處子之身,還身懷有孕的女子。如何做大巫?你不怕暴露之後。被巫家人淩遲處死?」

    月牙兒打了個寒戰,目光中露出恐怖之意。

    這兩個人怎麼會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大巫?!

    因為大巫在給她灌頂的時候突然橫死,她根本沒有得到大巫的傳承!

    她以為沒有人知道的!

    比如巫家人就不知道。還以為她被大巫灌頂成功,將她奉為新一代大巫。

    她開始的時候很害怕,因為她雖然跟著大巫當供奉的時候學了一點東西,但是和無所不能的大巫相比。她實在是太渺小,太沒用了。她完全沒有想過要一直做下去,一直在盤算是不是要對巫家人說明實情。

    可是漸漸地,她發現她當上大巫,她的身份地位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就連她姨娘都得到了以前做夢也沒有想過的一切待遇!

    可以讓以前一切看不起她的人跪在她腳下,還可以讓以前高高在上的人跪舔她的腳,她被這樣的權勢深深迷惑了……

    她決定要把大巫這個位置坐下去。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月牙兒斷然否認:「你胡說!我怎麼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我在大巫身邊侍奉多年,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師父沒有理她。走到那玉石刺蝟前,專注地看了看,輕輕歎息一聲,伸手摸了摸那玉石刺蝟背後的小尖刺,喃喃地道:「……其實,這刺應該是軟的才對……」

    月牙兒眨了眨眼睛。

    盈袖也皺起眉頭。

    師父說什麼話呢?

    說得好像他認得這只玉石刺蝟一樣!

    師父走到香案的另一邊,拿起那柄彎刀,默默地看著它,像是在看一個久別的友人。

    他回頭,看向一臉忐忑的月牙兒,淡淡地道:「說吧,這些東西是從哪兒來的?老實說了,我就不殺你。」

    他的氣勢再一次釋放出來,月牙兒頭疼欲裂,忙抱著頭大叫:「我說!我說!——你要發誓不殺我!」

    「嗯,我發誓不殺你。」師父淡然道,「快說。」

    月牙兒再不敢轉歪心思,她放下手臂,指著供桌上的玉石刺蝟,香案上的青銅鼎和師父拿著的彎刀,道:「這三樣是大巫留下來的。我聽上一任大巫說,這是大巫的東西,是第一代大巫巫望月花了很大力氣才去北齊國西面的聖地找回來的靈物。」

    師父「嗯」了一聲,拉開帷幕,指著帷幕外面的石缸、石桌和石椅,問道:「那這些呢?」

    「……這也是第一任大巫留下來的。她就喜歡把屋子佈置成這樣。後來歷任大巫都是這樣……」就她不喜歡,所以她住進來的時候,把這屋子重新改建了一下,這玉石刺蝟、青銅鼎和彎刀,本來擺在大巫的臥房,她覺得不舒服,就拿出來放到這間廳屋了。

    而帷幕另一邊的石缸、石桌和石椅,她更不喜歡,所以用了很多錦緞坐墊,還有紫檀木的擋板,將這些東西重新裝飾了一遍。

    師父走了過去,在石缸前站了許久。

    盈袖跟著走過去,看著石缸裡面盛開的紫色睡蓮,笑道:「這裡養睡蓮,也挺少見的。」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好奇地問:「師父,這些睡蓮也是大巫的法器?」

    師父失笑,伸手進去摘了一朵出來,用手一揉,就將那花瓣揉成碎片,扔回石缸裡,「看見沒有,就是睡蓮而已。」

    月牙兒見了,有些臉紅,喃喃地道:「……這是我養的。上一任大巫見我會養睡蓮,才對我另眼相看。」

    盈袖無語地搖搖頭,「大巫喜歡蓮花?」

    師父笑了笑,慢悠悠地道:「天地間的靈物哪有那麼容易被人找到?有些東西,失去了可以彌補。可是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回頭,靜靜地看著盈袖。

    人死都能重生,可是如果感情弄丟了,那就再也回不來了。

    破鏡不圓,覆水難收,

    盈袖也怔怔地看著師父,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趁著這兩個人發愣的機會,月牙兒猛地一跺腳!

    咣!咣!咣!

    白塔上頓時警鐘長鳴!

    整個巫家,甚至整個南鄭國京城的人都聽見這警鐘的聲音!

    這個聲音只有一個意思:就是大巫遇險!

    在巫家大宅前對峙的人群一陣譁然。

    巫家的主子們迅速帶著人往大巫這邊趕,看熱鬧的,鬧事的人群也跟著沖了進來!

    盈袖剛一回頭,月牙兒已經手持利刃,架在了盈袖脖子上,跟她的脖頸離得那樣近,她只要一動彈,就是把自己的腦袋送到那利刃上。

    「我這柄利刃,名曰斷毫,吹毛斷發,無堅不摧。」月牙兒咯咯地笑了起來。

    她做了這麼多年的大巫,怎麼可能在自己的住所沒有什麼保障?

    「放開她。」師父的身形微微一動,聲音越發低沉,「你敢傷她,到明天太陽升起之時,中州大陸再無大巫和巫家之名!」

    竟是要憑一己之力,一夜之間屠盡大巫和巫家滿門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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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2:54:29 |只看該作者
第338章 心之所繫

    月牙兒雖然握著神兵利器「斷毫」擱在她脖頸邊上,盈袖卻一點都沒有害怕。

    她看著對面殺氣縱橫的師父,突然歡快地笑了,一股喜悅從腳底升起,一直蔓延到她全身上下。

    眼光犀利,甚至能隔屋看破人心的師父,居然被月牙兒這樣色厲內荏的假巫給唬住了吧?

    盈袖的雙眸閃亮如星。

    圓屋頂上吊著的黃油燈映在她眼裡,呈現出兩個火焰型奔騰的印記。

    月牙兒完全沒有功夫,就這樣的空架子,也能讓師父方寸大亂……

    盈袖心裡更加踏實。

    她明眸斜轉,看了月牙兒一眼,輕笑出聲道:「失算了吧?若是你不挾持我,我還對你半信半疑,不敢太過得罪你。但是你挾持我,才是自曝其短。」盈袖頓了頓,「你真的不是大巫。」

    這一瞬間,她甚至想到了東元國那位的幕後之人。

    她本以為那人聽命于南鄭國的這位大巫,畢竟天下用蠱之人,都會尊南鄭國大巫為鼻祖。

    現在看來,那幕後之人跟這位南鄭國「大巫」月牙兒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

    而且那幕後之人的本事可是厲害多了,比這月牙兒更像大巫……

    要不是知道南鄭國大巫終身不能出南鄭國一步,也不能在南鄭國以外使蠱術和魂術,否則就要被反噬,她都要以為那一位才是真正的大巫了。

    既然確定了這月牙兒只是冒牌貨,盈袖的膽子也壯了。

    說話間,她已經迅捷轉身,錯開自己的身子,纖手閃電般伸出。一手掐住月牙兒的脖頸,一手奪下她的刀,輕輕往地上一擲,那刀如同切豆腐般,在褐色地板上直沒入頂,只流下一個赤金色的刀柄在地面上。

    月牙兒頓時臉如死灰,喃喃地道:「……你快放開我……我的人就要來了……他們已經聽見鐘聲……」

    盈袖笑著看她一眼。轉頭看向師父。笑道:「師父,您不會以為就她這種人也能制住我吧?您對自己教弟子的手段這樣沒信心?」

    師父別開頭,看向窗外夜空裡的濃雲密佈。

    他不是沒信心。也不是沒手段,而是實實在在的關心則亂。

    有多關心,就有多慌亂。

    當自己最在乎的人受到威脅,沒有人能夠瞬間就冷靜下來。

    能瞬間冷靜的,都是沒有那麼關心,才能馬上置身事外。尋找到最合理最有效最省力的解決辦法。

    一個人要看清自己的心,只有在最危急的情況下。

    因為那個時候,來不及算計,來不及掩飾。所有的第一反應,就是真心的唯一反應。

    剎那間,他也明白了盈袖為什麼在她娘親和弟弟被挾持的時候。曾經打算同意對方的要求,寧願悔婚……

    因為她太在乎他們的性命。所以容不得丁點閃失。

    就如同他剛才一樣。

    他有一百種法子可以讓月牙兒動不了手,但是當他剛才看到那刀擱在她脖頸處,腦子裡完全一片空白,心裡湧起的,只有滔天的殺意……

    不管他再逃避,他的心騙不了自己。

    五湖四海,千秋萬載,他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心之所系。

    原來這種感情,不是強對弱的憐惜,不是上對下的愛護,也不是尊對卑的施捨,而是對等的,一個男人對自己心愛女人的刻骨之情。

    了悟在心,只是無法宣之於口。

    見師父沒有說話,盈袖也沒有追問。

    她看向月牙兒,道:「你不是大巫,卻裝作是大巫,還利用大巫的地位欺負你姐姐和你嫡母,跟你姐夫私通有了孩子……嘖嘖,你這本事,其實比大巫也差不離。」

    師父這時才回過神,淡淡地道:「何止如此。」他伸出手,拎起手裡那彎刀看了一眼,「你不是大巫,但是為了坐穩大巫的位置,在這南鄭國攪風攪雨。你的巫力不夠,每隔幾年就要找陰時陰月陰日出生的十歲以下童女祭祀,從邪巫中獲得巫力。巫之一道,本為正途。但卻不是速成的法門。你沒有上一任大巫灌頂,只好兵行險招。為了大巫的名頭,你只有行歪門邪道,才能瞞得過巫家人的眼睛。雖然能得一時效用,但是孽債已深。如果我沒有看錯,你肚子裡的孩子早已胎死腹中。——你為了貪圖南鄭國血脈可以避蠱的效用,居然在自己身上養胎蠱!我看你早就喪心病狂,已經不是人了!」

    「你胡說!它沒有死!它還在繼續長大!」月牙兒大聲叫道,她沒想到這些隱秘之事也被這對奇怪的男女知道了,崩潰地捂住臉,哽咽著道:「我做錯了什麼,你們要這樣對待我?我不過是喜歡他而已!他是我姐夫,我就不能喜歡他了?——我不這麼做,以我的身份,如何能讓他看我一眼?!你們根本不懂!」

    聽起來就是一個陷在情愛中無法自拔、所以才鋌而走險的可憐女子。

    盈袖啐了她一口,從師父手裡接過那暗金色彎刀,很是不齒地架在月牙兒脖子上,道:「就為讓一個根本不喜歡你的男人看你一眼,你就能罔顧人命,讓這許多南鄭國百姓家破人亡?讓無數南鄭國小姑娘為你送命?!——你喜歡別人不是錯,但是讓不相干的人為你這份喜歡付出性命的代價,就是你的不對!」

    月牙兒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嚇得失禁了。

    盈袖聞到那股味兒,掩了掩鼻子,往後退了一步,道:「今晚我本來是來看個熱鬧,並不想把事情鬧大。但是你主動把事情鬧大,就怪不我了。」

    她抬頭,看著窗外夜空的濃雲已經聚集到白塔上空,雲層中閃電穿梭,如同張牙舞爪的巨龍一般可怖。

    轟!

    一聲巨雷劈到白塔塔頂,震得白塔簌簌作響。

    塔頂的鐘敲得更響了。

    「走吧。」師父將那玉石刺蝟包起來。負在背上,把彎刀遞給盈袖拿著防身,然後伸手攬住盈袖的腰身。

    小喵率先從窗口跳了出去。

    他們走的是後窗口,而巫家那些人是從前面來的,根本就看不到他們。

    師父和盈袖也從窗口躍了出來。

    出來的時候,正好又一計驚雷擊打在白塔之上。

    盈袖嚇了一跳,抬頭看見白塔頂端就在近處。那裡有一隻石頭雕刻的昂頭向天。張著大嘴的蛇頭,蛇頭裡伸出一支曲裡拐彎的暗紅色銅質蛇信,對著天空吞吐。

    盈袖心裡一動。她一把攀住白塔,錯開師父的手,回頭看他一眼,言笑盈盈:「師父。我還要做件事,您別怪我。」說著。她的腳一蹬白塔最高一層的窗臺,整個人卻是往上縱躍,來到白塔頂端的石質蛇頭旁邊。

    她沒有看錯,這就是白塔的雷電引!

    有了這個東西。天上的雷電才不會將這白塔擊潰。

    東元國的白塔頂端也有雷電引,但那是一隻螭龍的龍首,不是這裡的大蛇。

    師父不假思索跟著飛了上去。「你要做什麼?」

    盈袖來到那石質蛇頭前面,掄起彎刀。朝那蛇頭裡面暗紅色的銅制蛇信狠狠一刀砍了下去!

    吼!

    一聲巨響從那蛇頭處傳了出來。

    在盈袖和師父走了之後,屋裡的月牙兒本來松了一口氣,總算是送走兩個瘟神了。

    她要想辦法,如何應對巫家人可能的怒氣,還要給南鄭國皇室施壓,要在南鄭國內追殺這對奇怪的男女。

    月牙兒扶著香案站起來,想去找紙筆來畫下這兩人的畫像。

    就在這時,盈袖已經兩刀斬斷了那石質蛇嘴裡對著天空吞吐的銅制蛇信。

    月牙兒聽到從塔頂傳來的巨響,心裡大奇,探頭出來一看,發現那兩個她以為逃走了的男女,居然跑到塔頂上去了!

    而那個大餅臉的女子正拿著從自己這裡搶走的彎刀,將那蛇嘴裡面的銅制蛇信砍了下來!

    蛇信一斷,蛇嘴就如同失去了支撐,整個石質蛇頭崩成碎片。

    月牙兒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那塔頂蛇頭張開的蛇嘴裡面露出的銅制蛇信,是白塔的雷電引!裡面可是暗藏著一根一直通到塔底地下的鐵絲!

    如果將這蛇信砍斷了,蛇頭沒有了,她在白塔,看就置身在可怕的雷電之下了!

    住在這麼高的地方,第一重要就要有雷電引,好避雷啊!

    特別是今晚的夜空格外陰沉,雷聲越來越大,閃電越來越強,沒了雷電引,她哪裡還敢待在這白塔之上!

    劈啪!

    一道閃電立刻擊打在白塔之上。

    沒了雷電引的白塔就成了一個真正雷電引。

    狂風大作,大雨傾盆。

    無數雷電穿雲破霧,往這裡不斷擊打。

    很快,白塔塔頂一片焦黑,塔身搖搖欲墜。

    白塔最高處的屋子裡,窗戶大開,月牙兒佈置的那些錦緞窗紗帷幕搖搖曳曳,被狂風卷刮著吹了出來。

    轟!

    又一道炸雷響起,有閃電擊落在錦緞窗紗上,騰地燃起一片大火。

    白塔里面那些重重疊疊蜿蜒向上的樓梯間,油燈裡面的火焰跳躍著。

    塔身被巨雷不斷擊打,發出簌簌的響聲,在狂風中搖晃。

    嘩!

    一盞盞油燈終於脫離了自己的燈架,一個個摔落下來,落在褐色木質地板上,還有褐色的樓梯扶手上。

    火焰很快從下而上燒了起來。

    月牙兒絕望地對著塔頂兩個人大叫:「你說了不殺我的!」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師父的聲音從風雨中傳來,格外清晰:「……我沒殺你。但是我也沒說要保你性命。——天要滅你,你找老天去吧。」

    月牙兒嚎叫一聲,跑到白塔的正面,探出頭對著塔下的人群高聲呼救!

    就在這時,一道閃電往她頭頂掠過,一聲炸雷擊中了她!

    在南鄭國屹立五百年不倒的大巫,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她所居的白塔上倒栽下來!

    身上被雷電擊得焦黑一片,還起了熊熊的大火,將她燒成一個火人……

    這時,白塔對面的天池裡池水開始沸騰翻滾。

    站在白塔底部的茶花園前面,很多人開始感覺到地動山搖,大地裂開了一條條縫隙。

    「地龍翻身了!地龍翻身了!」

    「是不是大巫觸怒神靈,被神靈懲罰了?」

    人群中有人忙著磕頭,有人忙著逃命,也有人要去救大巫。

    啪!

    月牙兒焦黑的身子終於從塔頂掉到了她的茶花園裡,她從茶花上滾落下來,摔成一團爛泥。

    在這片地動中,茶花園被顛覆地幾乎整片土地倒翻了過來,赫然露出地下的累累白骨!

    白骨如山,罪痕累累。

    那些白骨保存完好,很多都是不到三尺的小童身軀。

    圍觀的人群都怒了,甚至連先前想奔進去救大巫的巫家人都停下腳步。

    看見這幅情形,誰還願意相信大巫?!

    這不是救苦救難的大巫!這根本是用童女,用人命做餌,邀天之功的惡魔!

    轟!

    又一聲閃電雷暴擊打而來。

    盈袖像是沒有站穩,在塔頂搖搖欲墜。

    大雨滂沱中,她看著師父微笑,慢慢挪到白塔塔頂邊上,像是一個失足,最後甚至一個倒栽蔥,整個人頭下腳上,往塔底墜落下去!

    呼呼的風聲在她耳邊吹過,大雨淋濕了她的視線,她卻一點都不懼怕。

    她現在的每一個舉動,都是為了一個目的……

    師父大急,眼看盈袖從他手邊滑過,想也不想,就魚躍而起,從塔頂跟著往下跳,他跳下去的時候狠狠蹬了一下塔頂,借著那一沖之力,他跳得比盈袖跳得還要快!

    盈袖在下墜中眯著眼,看著師父的銀色面具在雲霧閃電和雨水中閃亮發光。

    師父更快地往下跳躍,他伸出雙臂,終於在兩人掉落到白塔一半塔身的地方,將盈袖摟住了!

    這時,又一計震天驚雷劈了下來,白塔塔身瞬間被擊中,白塔在狂風中搖晃了兩下,便開始從上到下的坍塌。

    電閃雷鳴中,雨絲如注,煙霧彌漫,師父剛剛接住盈袖,驚魂甫定。

    盈袖突然在師父懷裡閃電般伸出手,揭開了他臉上那個銀色面具。

    銀色面具底下,不再是以前那個其貌不揚的假面。

    他膚色白皙,鼻樑高直,眉峰挺拔,下頜的輪廓精緻如畫,豐潤的仰月唇還在微微顫抖。

    深水般的雙瞳裡關心來不及掩藏,臉上失而復得的歡喜來不及變換,全部明明白白展現在她眼前。

    是的,是他,真的是他!

    她的夫君謝東籬!

    身後的白塔一寸寸傾塌,煙霧升騰,閃電一道道擊打下來,而一場大火又從白塔底層熊熊燒了上來。

    就在這雷雨閃電和大風大火中,兩人默默相望。

    夜空深藍,雷電銀白,暴雨昏黃,大火血紅。

    這般瑰麗奇幻的色彩,卻比不過懷中人一個靜謐的對視。

    她微微而笑,天地在他眼裡都失去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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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2:54:39 |只看該作者
第339章 心疼

    下墜的風聲在耳邊呼嘯,大雨滂沱,混淆了天與地的界限。

    盈袖也撕開了自己臉上的假面,定定地看著他,唇瓣微翕,將語未語。

    謝東籬一下子俯身過去,緊緊壓在她的唇瓣上,用自己的唇堵住她沒有出口的話。

    那是他不肯面對的事實,曾經用面具遮擋,自欺欺人的事實。

    盈袖心裡盈滿巨大的喜悅。

    所有的不安和惶恐,無奈和糾結,在這一瞬間都得到補償。

    她早該想到的!

    如果師父不是謝東籬,怎會對她情不自禁?

    如果謝東籬不是師父,怎會對她關懷備至?

    她閉上眼,更加熱烈地回吻了過去,甚至將自己的小舌尖伸到他唇裡,勾著他的舌尖不放。

    唇上是他熟悉沉迷的味道,如同罌粟,明知是毒,但為了那狂喜的剎那,他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

    「師父……夫……」盈袖在謝東籬唇邊呢喃。

    「……不許說。」謝東籬的耳根都紅了,幸虧這時夜黑風高,他們又身在半空中,沒人看得見。他越發用力地堵住她的唇,大力吮吸到她覺得自己的唇肯定高高地腫起來了,才唔唔叫了兩聲,拍打著謝東籬的胸膛。

    謝東籬抬起頭,看著前方。

    天地成了他眼底的網,他能看見每個方位。

    將盈袖緊緊按在懷裡,縱氣往上跳起,緩解了下墜的衝力,然後才緩緩落在白塔後方的土地上。

    這裡本是白塔背著光的陰影處。

    但是一寸寸坍塌的白塔正把這個地方暴露在眾人面前。

    「……走吧。」謝東籬衣袖拂起,將盈袖整個人都蓋在裡面。帶著她迅速遠離巫家大宅。

    他們來的時候,是從天池那邊遊過來的,走的時候沒法從原路返回,反而從巫家大宅前院躍過。

    因為現在幾乎所有的巫家人都跑到後院天池邊的白塔下去了,前院反而人手稀少。

    以他們的功夫,對方根本連影子都沒有看到。

    從巫家出來,謝東籬徑直帶著盈袖回到沈詠潔在南鄭國的那個宅院。

    沈詠潔和小磊還在沉睡。

    謝東籬將她帶到東次間門口。轉身就走。

    「慢著!」盈袖抓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兒?」

    謝東籬沒有回頭,淡淡地道:「我自有住處。」

    「你……你就不想說點什麼嗎?」盈袖鼓起勇氣問道。

    「說什麼?」謝東籬回頭看了她一眼,伸手輕撫她的面頰。

    他的心裡很是猶豫。

    如果他想。他能很輕易地抹去她這一份記憶,讓她忘了這一幕。

    但是他不想。

    他想她記住他,想她心裡的人,是他。不是別的任何人。

    誰都不行,只能是他。

    「你為什麼……?」盈袖張了張嘴。想問他為何一直瞞著她師父的真實身份,可是她沒有問出口,謝東籬又一次捂住她的嘴,俯身過去。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再等一等,等回到東元國,我再告訴你。」

    盈袖依戀地點點頭。踮起腳,在謝東籬面上又親了一記。「那我等你。」

    謝東籬別過頭,把另一邊面頰也給她,「……還有這邊。」

    盈袖踮起腳,笑著又親了一下。

    「我先走了。」謝東籬摸了摸盈袖濕漉漉的頭髮,「快回去擦乾頭髮再睡覺。這個樣子,明兒要傷風了。」

    盈袖也道:「那你也要好好收拾,你的頭髮也濕了。」

    兩個人身上穿的特製水靠,倒是跟雨衣一樣,可以防水,所以身上還好,很是乾爽。

    「這把彎刀我先拿走,等回到東元國再給你。」謝東籬想了想,還是把那把彎刀拿了過來,掛在自己腰間。

    盈袖看著他背著的包袱,知道裡面包著那個趣致的玉石刺蝟。

    這樣一想,謝東籬的秘密實在太多了……

    她有些心疼地握住謝東籬的手,在心裡翻騰了半天,才道:「……不告訴我也行。不管你是誰,不管你要做什麼,橫豎我會一直陪著你。我只願你多多保重,不要做太多事……把你累壞了,我……我會心疼……」

    謝東籬沒想到盈袖會說出這番話,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立在盈袖面前,似悲似喜地看著她。

    從他有記憶以來,他都是在為了別人活著,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自己的族群。他沒有抱怨過,也沒有覺得累,更沒有覺得不應該。

    因為那是他的責任,身為族群守護者,他必須要這樣做,哪怕祭獻出自己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但是有這樣一個人,她不聰明伶俐,也不出類拔萃,甚至很多時候,自身都難保,然而她對他說,不管你是誰,不管你要做什麼,她一定會陪著他,她心疼他……

    他知道若是以前的自己,聽見這話肯定會一笑而過。

    他是誰?

    會需要這樣一個形同螻蟻的人告訴他,她心疼他?讓他不要太累?——真是天大的笑話!

    可是這一刻,她的話卻該死地讓他動容得難以自拔!

    外面的雷雨更大,像是要將天河倒灌一樣。濃雲依然遮天蔽日,沒有人能看見他……

    謝東籬沉著臉,猛地一把將盈袖打橫抱起,一腳踹開東次間的門,快步走了進去。

    進來的時候順手再將門關上。

    兩人一路走,身上的衣衫、鞋子紛紛落了一路,沒過多久,兩人倒入床內,帳簾很快垂了下來。

    晃動得如同漣漪的帳影裡,兩個層疊在一起的身影不斷顫抖、衝撞……

    ……

    良久,盈袖有氣無力地趴在枕頭上,看著謝東籬慢慢穿上衣衫,將那包袱負在背上。輕聲問他:「你住在哪裡?可有人給你做飯、洗衣?」

    謝東籬回頭,看見她滿身的紅痕青紫,很是歉意,伸手過去給她拉上被子蓋上,溫言道:「不用管我。」頓了頓,又道:「早點回去,不要再耽擱了。」

    盈袖點點頭。「明兒就走。」

    謝東籬起身。「那我走了。」說著,大步離去,生怕多看一眼。他又走不了了。

    盈袖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屋門處,門簾兀自在晃悠,如同她的心。

    她翻過身,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原來真的是他。

    她又翻了個身。將頭埋在枕頭裡,想到剛才的情形。簡直羞不可仰,又覺得謝東籬實在太壞了,對她太瞭解了,明知這個時候。無論他提出什麼條件,她都會答應……

    ……

    天亮的時候,劉雨棟他們回來了。

    雖然一夜沒睡。但是每個人的臉色都很興奮。

    沈詠潔、盈袖和小磊一起坐在桌邊吃早飯。

    劉雨棟給她回報昨天的情形。

    沈詠潔聽了也很驚訝:「啊?連白塔都倒了?!」

    這個大巫有問題,沈詠潔早有預料。對她的下場,也不驚訝。

    但是對於倒塌的白塔,卻很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盈袖有些心虛地忙埋頭喝粥,一點都不敢抬頭看人。

    她早上起來之後,特意又帶上那個假面,免得被劉雨棟他們看見了又生事端。

    「是啊。大傢伙兒都說是大巫和巫家觸怒神靈,所以才天降神雷,將白塔擊倒。您昨兒是沒有親眼看到,那麼高的白塔,倒下來的時候簡直是寸寸成灰,在近處看熱鬧的人還被壓死了好多。」劉雨棟笑著說道,「都是巫家人,平時仗著大巫作威作福,也活該他們受到這樣的責罰。」

    「這也是你們的運氣。」沈詠潔感慨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她也是罪有應得。只是大巫這樣死了,這大巫的傳承也就斷了。如果我沒有料錯,巫家的末日也就到了。」

    盈袖這才咳嗽一聲,道:「沈夫人,看來南鄭國要亂上一陣子了,咱們還是趕緊走吧。我本來是來投親的,這個樣子,我還是回東元國的好。」

    沈詠潔點點頭,「早就預備好了。咱們馬上動身。」

    劉雨棟他們確實從昨天就開始車駕。

    現在聽沈詠潔一聲說走,很快就預備好了所有的東西,趕著兩輛大車,往南鄭國的北城門行去。

    果然不出沈詠潔所料,將大巫料理之後,巫家人自顧不暇,哪裡還有人在這門口堵著搜查從東元國來的人?

    他們一行人順順當當離開了南鄭國京城,快馬加鞭,往東元國行去了。

    這一路上,大巫被天雷劈死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南鄭國上下。

    巫家在南鄭國各地的勢力開始惶恐不安,有的逃到窮鄉僻壤,有的去京城套消息,還有的,已經收拾行裝,往東元國行去了。

    盈袖他們一路上碰見不少巫家人的大車,有嫡系也有旁支,都往東元國跑。

    因為他們離東元國最近,而且東元國皇室衰微,比北齊國好混日子。

    小磊見了,很是不高興,對沈詠潔道:「娘,我不喜歡這些人去我們東元國。」

    盈袖也不喜歡巫家人。

    想到她在南鄭國跟巫家人那些不愉快的經歷,盈袖點頭道:「小磊,等回到東元國,你一定要跟陛下說,這些人,不能放入東元國。」

    一般的南鄭國老百姓無所謂,可是巫家跟大巫的聯繫實在太緊密了。

    若是真的讓他們在東元國紮下根,一想就不寒而慄。

    他們東元國皇室可沒有南鄭國皇室血脈可以避蠱的能力。

    而且盈袖想得比沈詠潔和小磊還多一層。

    她知道,這一次設計他們從東元國流落到南鄭國的幕後之人,可有著跟大巫差不多的本事。

    若是讓巫家人跟這幕後之人搭上關係,他們就只能任這些人宰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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