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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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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2:57:15 |只看該作者
第350章 博弈

    那四五個白衣人背靠背站著,心裡暗暗叫苦。

    謝東籬不過是個文官,怎麼會帶媳婦三朝回門的時候還帶著這麼多護衛?!

    不僅有護衛,還有埋伏的人手!

    這幾個白衣人互相看了看,都在疑心同樣的事情:他們是不是被人騙了……

    謝東籬來到盈袖的轎子前站著,對自己的小廝阿順使了個眼色。

    阿順會意,叉著腰上前,對著這幾個白衣人大聲道:「你們是什麼人?膽敢對我們副相下手?!」

    白衣人中的一個像是首領,聞言冷笑一聲,拿刀指著盈袖的轎子,道:「副相?難道你們的副相是個女人?」

    這是說他們的目標是盈袖,謝東籬只是順帶……

    阿順在心裡一曬,暗道真是不知死活,你們要承認是針對我家五爺,可能還有一線生機。可要說你們的目標是五爺夫人,對不起,五爺會讓你們死得很難看!

    「老實交代,你們是誰派來的,到我們東元國來做什麼?看你們穿得怪模怪樣,不是我們東元國人吧?」阿順繞著那四五個白衣人走了一圈,摸著下巴深思問道。

    那白衣人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老子既然來了,就沒想過活著回去!套老子的話?——做夢去吧!」

    阿順咳嗽一聲,在他們對面站定,盯著他們道:「還敢騙我!我阿順是本地人,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們死不了!可你們,卻只能無可奈何!」

    「死不了?我只知道活不了,還不知道有人會死不了!」那白衣人首領長笑一聲,「我們的本事。說出來嚇死你!還是趕緊讓開,別讓我們動手!」

    「呵呵,阿順最喜歡對那些自認為能力出眾的人出手。」阿順大手一揮,「無妨,你們可以把所有認識的人全部叫出來,阿順不介意陪你們玩玩!若阿順贏了,你們給我乖乖留下!若阿順輸了。自有旁人為我阿順報仇!」

    「就你?」那白衣人打量了一下阿順的小身板。揚起醋缽大的拳頭:「不夠我一頓打!」

    「你若真覺得有實力跟我玩,阿順不介意奉陪到底。當然,你們若就此罷手。招出一切背後指使的人,我阿順可以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阿順趾高氣昂說道。

    謝東籬聽得額頭青筋直跳,冷聲道:「阿順!」

    瞎胡扯什麼!

    阿順嚇得一抖,忙收了戲謔之色。「是!」

    他如旋風般沖了上去,向那幾個白衣人下了狠手。

    那幾個白衣人只覺得眼前一花。面上蒙著的白色面紗就掉落在地,緊接著手臂一麻,手上的刀都握不住了,叮叮噹當掉在地上。

    等他們回過神。已經被卸了下巴,綁著胳膊腿,如同粽子一樣。被拖在馬後疾行。

    「將屍體送去刑部,活口送回謝府。」謝東籬淡淡吩咐。翻身上了馬,繼續前行,送盈袖回門。

    「是!」阿順忙命手下將那些剛才打殺的白衣人屍體送到刑部告狀,自己親自押著那五個白衣人回謝府關押起來。

    謝東籬和盈袖來到忠貞國夫人府大門口的時候,沈詠潔已經知道了外面剛剛發生的伏擊。

    她帶著小磊和沈遇樂在門口迎接他們,很是擔心。

    「你們沒事吧?」沈詠潔關切地問道,「我才吩咐人掃了雪,沒想到就有人躲進雪堆裡。這些人也真是拼……」

    盈袖笑了笑,上前一手挽住沈詠潔,一手挽住沈遇樂,「沒事,他們能來,我們就能打。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滅一雙!」

    謝東籬背著手和小磊走在一起,並沒有說話,只是唇角微翹。

    沈遇樂拉著盈袖的手,道:「我們家的人今天都來了,給你撐腰呢!」一邊說,一邊瞪了謝東籬一眼。

    她就擔心盈袖太老實,被謝東籬吃得死死地就不好了……

    盈袖笑著握握她的手,「沒事沒事,謝家人對我都很好,你擔什麼心?我倒是要問你,你的嫁妝準備得怎麼樣了?過年我給你添妝啊……」

    一說出嫁的事,沈遇樂就羞澀了,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轉了話題:「……表姐,聽說藍郡主去了北齊國養病,你知道嗎?我聽祖父說的……」

    盈袖愣了愣,「她去了北齊國?為什麼啊?為什麼要去北齊養病?」

    她不應該去死嗎?

    為何還要千里迢迢去北齊等死?

    盈袖心知肚明,她只給了一粒解藥,元應藍和元應佳兩人只能活一個人。

    那幕後之人毫無疑問選擇了元應佳,所以元應藍只有去死了。

    盈袖對自己的三更丸非常有信心,除了她的解藥,別人無法解開這個毒。

    而對方並沒有跟她撕破臉,把她抖出來,公開逼她拿解藥,這就說明,對方比她更害怕整件事被公開。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對方比她顧忌多,所以他們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吃下這顆毒藥。

    但是元應藍身死,她跟那邊的仇怨肯定結得更深了。

    盈袖想到這裡,不由鬆開了沈詠潔和沈遇樂的胳膊,後退一步,和謝東籬並肩走在一起。

    沈詠潔就道:「你們回門禮的事,我還要最後準備一下,你和東籬慢行,我先進去了。」

    盈袖點點頭,「都是至親,娘不用太麻煩。」

    「禮不可廢,怎麼能叫麻煩呢?」沈詠潔笑著對謝東籬點了點頭,帶著沈遇樂和小磊先走了,盈袖和謝東籬在後面緩緩而行。

    趁著周圍沒有旁人,盈袖就把她剛才聽到的元應藍去北齊國「養病」的事對謝東籬說了一遍。

    謝東籬默默地聽了一遍,淡然道:「怎麼了?你後悔給了一粒解藥?」

    盈袖悄聲道:「你說,如果我一粒解藥都不給呢?」

    「你覺得那兩人都死了,結果會更好嗎?」謝東籬看了她一眼,「覺得自己心慈手軟?」

    盈袖仔細想了想。又搖頭,緩緩地道:「也不一定。我覺得,以北齊的實力,我們還是不能把對方逼急了。這些年,北齊沒有下狠手吞併我們東元,不就是有那兄妹倆的緣故嗎?」

    特別是元應佳,他是北齊公主的嫡孫。而且親近北齊國。以前更是唯一的皇位繼承人皇太孫殿下。

    北齊國是因為有他在,才暫時沒有對東元國動武吧?

    盈袖繼續說道:「如果這一次真的把這倆都弄死了,北齊肯定放手攻打我們東元。而北齊一動手。南鄭肯定要跟著渾水摸魚。」

    以他們東元國韜光養晦三十年的實力,對抗一個國家還行,但是要同時對抗北齊國和南鄭國,嗯。那畫面太美沒法看……

    謝東籬動容地看著盈袖。

    不知不覺間,她的見識和眼光已經超越了小家和後院。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整個中州大陸。

    以大地為棋盤,三國為棋子,他們之間的每一次爭鬥,都會關係到國之重器。

    「你果然長見識了。」謝東籬點了點頭。目光裡滿是讚賞之意。

    盈袖心裡一喜,笑道:「我學得不錯吧?」

    「那是自然,也不看是誰手把手教出來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我在一起,會越來越厲害。」謝東籬一點都不臉紅地往自己臉上貼金。

    盈袖想啐他一口。但是再一想,人家確實沒有說錯,人家是副相,是狀元,是「最是才高看謝郎」的謝郎!

    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臉上的神情很是糾結。

    謝東籬瞥見她的神色,了然她的想法,唇角不由敲得更高。

    兩人來到內院正堂,沈家的親戚果然都到了,給沈詠潔撐腰,也是給盈袖撐腰。

    他們上前拜了沈詠潔,又認了沈家這邊的親戚,賓主濟濟一堂,相談甚歡。

    沈家的女眷和沈詠潔帶著盈袖去東次間說話,沈家的男人們陪著謝東籬說話。

    沈大丞相也來了,他看著謝東籬跟大家寒暄之後,就對小磊道:「小磊,你陪你舅舅表哥他們去坐席,我要跟東籬說幾句話。」

    小磊會意,帶著沈家的男人們去外院坐席去了。

    沈大丞相帶著謝東籬來到西次間坐下,問他道:「剛才聽說有人伏擊你們?知道是誰嗎?」

    看那些人的衣著和長相,謝東籬心裡有本賬,但還沒有確實,所以也沒有多說,只是道:「等一等就知道了,現在還不是很確定。」

    謝東籬剛剛簡單地把在外面遇到的情形說了一遍,就聽一個婆子在門口回報:「大姑爺,您的小廝阿順來了,說有急事。」

    謝東籬一怔,忙撂開簾子,來到外屋,問阿順,「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剛才他命阿順將那些活著的白衣人送回謝府,難道是那些白衣人出了事?

    阿順湊到他身邊,低聲道:「五爺,小的剛剛問出來,這些白衣人,是南鄭國巫家的人。」

    「呵呵,膽子倒不小。」謝東籬冷笑一聲,「你確信嗎?不會是有人假扮?」

    阿順撓了撓頭,「應該不是。他們說,他們……是沖著五夫人來的。」

    「袖袖?」謝東籬一怔,繼而眼睛就眯了起來,「還真的是沖她來的?」

    阿順點點頭,「確定。他們在某些人的幫助下,早早在忠貞國夫人府附近埋伏下來。我們先前也有人盯著他們的動靜,結果發現他們不對付五相,不對付三侯,更不對付皇室,卻卯足了勁兒對付五夫人,實在是……令人費解。」

    謝東籬卻知道,這是有原因的。

    巫家這樣做,只暴露了一個事實,就是他們和東元國這一次擄劫沈詠潔和小磊的人,是勾結在一起的。

    而擄劫沈詠潔和小磊的人,當然是皇后齊雪筠那邊的人,也就是北齊的人。

    這些人都知道,今天是盈袖三朝回門的日子。

    這是用生命給她找不痛快啊……

    「五爺,要不,咱們今天早點回去吧?」阿順小心翼翼地建議,「小的擔心他們還有後手。」

    謝東籬瞥了他一眼,沉了臉道:「知道他們來,我們就避開,這是你五爺做事的樣子嗎?你五爺什麼時候怕過人?再說了,難道以後在自己的國家裡都要和土撥鼠一樣藏著躲著?——真是笑話!」

    他在屋裡走了幾圈,漠然道:「本來是想逼他們去北齊國,如今看來,他們是不想活了,自尋死路!——阿順,你過來……」

    阿順湊上前,謝東籬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話。

    阿順聽得連連點頭,「小的一定照辦!不過……」阿順猶豫地看了看月洞門的方向,「五夫人是不是應該躲一躲?畢竟刀箭無眼,如果傷到了……」

    「不用。有我在,她不會有事。」謝東籬揮了揮手,「你快去佈置,記得要造大聲勢,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是!」阿順大聲應了,轉身出去佈置。

    謝東籬想了想,又走到回廊上,將自己的暗衛謝隱叫了出來,吩咐道:「……以後你跟著夫人就行,不用管我。」

    謝隱冷著臉道:「謝副相,我是您的暗衛。」

    「所以我說什麼,你都得聽。行了,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謝東籬的語氣十分堅決,說一不二,「……下去吧。」

    謝隱無法,只好應了,因他是唯一知道謝東籬的「師父」身份的人,以前好幾次為了能趕來救盈袖,都是放這暗衛給他暫時扮作「謝東籬」,麻痹眾人。

    他只對謝東籬的功夫其實比他高多了,並不需要他這個暗衛救命。

    ……

    盈袖在娘家待了整整一天,吃完晚飯才依依不捨地打道回府。

    回去的時候,謝東籬沒有騎馬,而是跟盈袖一起坐在轎子裡。

    「……今天來的這些白衣人,是南鄭國巫家的人。」謝東籬在盈袖耳邊悄聲說道。

    盈袖吃了一驚,眼眸圓睜,不解地道:「巫家的人?他們……他們怎知道是我?!」

    她去南鄭國走了一遭,順便整死大巫,可一直是用的假身份,就連真面目都沒有露過!

    她這句話一出口,自己也明白過來:「……他們真的是跟我們這邊那幕後之人是一夥的!」

    謝東籬點了點頭,「正是。所以,他們也暴露了他們的目標和實力。」頓了頓,深深地看著盈袖:「……你怕不怕?」

    「不怕。」盈袖搖了搖頭,看著謝東籬,滿臉是笑,「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謝東籬抬了抬手,卻在快要觸到她面頰的時候,放了下來,他的聲音醇厚低沉:「嗯,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也什麼都不怕。」

    我只怕你不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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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2:57: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第351章 身世

    盈袖和謝東籬回到謝家,已經是掌燈時分。

    謝家大宅內,一樹樹臘梅被大雪提前催開,琉璃世界,白雪紅梅。

    兩人走在抄手遊廊上,看著廊外白雪皚皚,紅梅綻放,不約而同籲出一口氣。

    盈袖看著那些雪堆,就想起早上在東城坊區遇到的那場伏擊,笑道:「咱們家還好吧?不會有南鄭國巫家的人混進來吧?」

    謝東籬的目光往院子裡溜了一眼,搖頭道:「他們要敢來,肯定是站著進來,躺著出去,不會有別的出路。」

    笑話,他們謝家的實力,可不是明面上擺出來的那些……

    盈袖:「……」

    雖然她也覺得巫家的人沒那麼厲害,但是謝東籬的語氣實在太過自負,她斜睨他一眼,道:「以前總覺得你這個人謙遜有禮,大度沉默,是個難得的君子。」

    謝東籬莞爾,「我現在依然是謙遜有禮,大度沉默的君子。——特別是在你面前,天氣晴好的時候。」

    盈袖白了他一眼,「早知道打嘴仗打不過你!我也是閑的。」

    「……你太謙虛了,論打嘴仗,我實打不過你。有機會,要多切磋切磋……」謝東籬意味深長地說,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靠在自己唇邊,若有所思,似在回味跟盈袖「打嘴仗」的時候……

    盈袖:「!!!」真是敗給他了!

    她跺了跺腳,嗔道:「人家說正經的,你都想到哪裡去了?!」

    「我也說正經的,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不該想的事?瞧你臉紅的。」謝東籬眉頭越來越皺,背著手往前走去。

    還裝正經!

    盈袖在心裡暗暗鄙夷謝東籬。腳下卻是不停,快步追了上去。

    兩人回到自己的院子,只使人跟當家的謝家大夫人陸瑞蘭說了一聲,表示自己已經回來了。

    陸瑞蘭和甯舒眉都知道了早上的事,雖然一早知道他們沒事,此時還是趕了過來,非要親眼看看他們到底怎樣了。

    謝家大爺謝東義和二爺謝東鳴也來了。兩人的神情比他們的妻子還要急切。

    盈袖對這一家人的親情又是羨慕。又是欣喜,忙親自迎了出來,「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你們坐啊。」請了他們上座,親自端了茶盤給他們上茶。

    陸瑞蘭忙道:「讓丫鬟們做,你坐過來。跟大嫂二嫂說說話。」

    盈袖笑著坐到她身邊,陸瑞蘭拉著她上下打量。擔心地問道:「你真的沒事吧?」

    二夫人甯舒眉也趕緊道:「若是傷著了,不要忍著,一定要請太醫!」

    盈袖忙道:「真沒事,五爺帶的人多。我們還好……」

    謝東籬在旁邊跟他大哥、二哥說話,聞言咳嗽一聲,道:「還是嚇著了。不過今天太晚了,先讓下人跟你準備安神湯喝一喝。如果明天還不好,就去請太醫。」

    盈袖雖然心裡詫異,但是面上絲毫不顯,順著謝東籬的話頭虛弱地笑了笑,道:「沒事,就是心裡有些慌,已經讓採桑去煎安神湯了,喝過就好了。」

    陸瑞蘭拍拍她的手,仔細打量她,見她眼底發青,眼神也有些慌亂,確實像是嚇著的樣子,忙道:「那你趕緊收拾收拾去歇息吧,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說著站了起來,告辭離去。

    二夫人甯舒眉也對盈袖道:「你別怕,咱們家裡是沒事的。那些人再厲害,也不敢到咱們家來。」說著拍拍她的肩膀,跟著陸瑞蘭的腳步去了。

    盈袖笑著送她們出去,看著陸瑞蘭和甯舒眉的背影消失在抄手遊廊的拐角處,才轉身回來。

    謝東籬也送了謝東義和謝東鳴出來。

    謝東義道:「你們快進去吧。知道是巫家的人就沒事了,你們別擔心。」

    這兩人走了之後,盈袖笑著對謝東籬道:「哥嫂真是疼你,爹娘當初給你哥哥娶嫂子,真是好眼光。」

    謝複和他妻子過世的時候,謝東籬才兩三歲,如果嫂子人品不好,謝東籬能不能長大成人都難說。

    而他不僅長大成人,而且學業功夫一樣沒有拉下,最後還考了狀元,重新把謝家的副相位置奪了回來。

    這些成就,當然跟謝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分不開的。

    謝東籬看了盈袖一眼,想到今天大哥、二哥擔心的樣子,覺得還是等一等,等過幾年,盈袖跟這個家熟悉了,再跟她細說吧。

    謝東義和謝東鳴追上自己的妻子,各自回到自己住的院子。

    ……

    陸瑞蘭坐在妝台前卸妝,對謝東義道:「是南鄭國巫家的人,不是北齊的人,你可以放心了。」

    謝東義走到她背後,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從鏡子裡看著她,歎息道:「瑞蘭,我對不住你。如果將來有一天,我走了,你……你找人另嫁了吧。不要為我守著……」

    陸瑞蘭反手握住他的手,微笑著道:「怎麼說這種話?我既然嫁給你,當然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再說你的事,又沒有瞞著我。將來有一天,你決定離開東元國,我自然是跟你一起走的。只望你不要覺得我是拖累。」

    謝東義很是感動,緊緊握住她的手,沉聲道:「你……你當真捨得下東元國的一切,跟我走?」

    他要做的事,如果失敗,是要抄家滅族的事,但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在東元國苟且偷生這麼多年,已經夠本了。

    可是陸瑞蘭跟他以前的事無關,他並不想拖她下水。

    陸瑞蘭毫不在意,道:「我說了,我既然嫁給你,你爹娘就是我的公婆。我沒能侍奉他們,為你出點力還是能做到的。不過……」陸瑞蘭回過頭,哀求道:「孩子們不知道這些事,他們也沒有大本事。我只希望他們能跟著五弟。在東元國平平安安過一輩子,行不行?」

    謝東義看著陸瑞蘭,兩人二十多年夫妻,又生了這麼多孩子,感情深厚,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歎口氣,點點頭。「我本來也沒想要把孩子們拖進來。他們在東元國。有五弟照應,我很放心。」

    陸瑞蘭松了一口氣,含笑道:「如果將來事成。我自然是願意孩子們改姓,跟著你認祖歸宗的。」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他們失敗了,那他們倆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就夠了。不用把孩子牽扯進來。

    「我們還有兩個女兒,二房有一兒一女。尚未婚配。咱們聽五弟的,再等四年吧。四年之後,他們都長大了,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五弟應該也有孩兒了,那時候。我們夫妻再無牽掛,我跟你走。幫你去為公公婆婆報仇雪恨!」陸瑞蘭勸著謝東義,「你不要太著急了。北齊國那狗官命長著呢,先容他再逍遙幾年。」

    謝東義點點頭,「還有北齊皇帝,若不是他姑息養奸,我們家怎會這麼慘?!」他握了握拳:「總之,我只要活著,就不會忘記當年的仇恨!我要為我們劉家滿門報仇!」

    陸瑞蘭靠在他懷裡,閉了閉眼,低聲道:「咱們幫謝家老爺養大了五弟,還給他娶了媳婦,也算是能報答謝家老爺當年對你們兄弟的養育之恩了。」

    謝東義倒不同意她這種說法,忙道:「姑姑姑父也不是外人。其實姑姑當年帶著繈褓中的我和二弟從北齊國逃走,一路上多虧了姑父足智多謀,不然的話,我和二弟早就死在北齊國了。」

    陸瑞蘭知道,原來謝家老爺謝複和夫人劉氏,並不是謝東義和謝東鳴的親生爹娘,而是他們的姑姑和姑父。

    也只有東元國三侯五相這樣的世家,才能將他們兄弟藏得嚴嚴實實,一點風聲都沒有露出去。

    北齊國那人一點都不知道,當年的血案裡,還有三尾漏網之魚。

    謝家二房的院子裡,謝家二爺謝東鳴也在跟妻子甯舒眉說話。

    「舒眉,這一次是南鄭國的人,下一次,也許就是北齊國的人。我總擔心,當年的事,會被北齊國的那人發現。」謝東鳴憂心忡忡地道,「我和大哥肯定要回北齊國報仇的,你……」

    「二爺,你不要再說了,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甯舒眉將門出身,極是豪爽,「就是家裡還有兩個孩子。等四年之後,他們成家立業,我們跟著大哥大嫂一起去北齊,不好嗎?」

    謝東鳴驚訝:「大嫂也願意跟著大哥去?」

    「那當然。你是有多看不起我們?」甯舒眉挑了挑眉,一雙長眉極是英氣十足。

    「不敢不敢!」謝東鳴搓著手連聲說道,心裡十分高興,雖然面上沒有露出來,但是眼底的喜悅還是讓甯舒眉察覺到了,她微微一笑,「別急,我和大嫂也一直在做準備。北齊那邊,我們已經安排了人手和鋪子探路,哪怕五弟不姓劉,但也是劉家的外孫,他也一直在幫你們鋪路。」

    謝東鳴一怔,「五弟也出手了?」

    「當然。」甯舒眉將頭上的釵環都取了下來,「五弟足智多謀,這件事,他不想置身事外的話,誰也瞞不了他。所以我一直讓你們對他和盤托出,他會幫我們想個萬全的好法子。」

    「萬全?這件事,沒有什麼萬全的法子。」謝東鳴搖了搖頭,「不過五弟願意幫忙,我當然高興。算了,那就再等四年吧。」

    ……

    七八天之後,北齊國通往京城的驛道上,一輛馬車正在雪地裡艱難地跋涉。

    元應藍身上蓋著大毛毯子,手裡捂著帕子,不斷地咳嗽,聲音沙啞地問道:「快到了沒有?快到了沒有?」

    趕車的人忙道:「藍郡主,這驛道上剛下過雪,不好走啊。馬都換了好幾匹了……」

    「儘量,快一點。」元應藍掀開車簾,看見不遠處影影綽綽大山的輪廓,道:「京城就在前面了,你們快一點。」

    她這一次來北齊國,只帶了兩輛車,五十個護衛而已。

    只可惜一場從東元國京城下到北齊國的大雪,阻攔了她的行程,不然的話,她早就到了北齊國的京城了。

    元應藍歎息一聲,看著遠處的大山說不出話來。

    她能感覺到生命正在流失,腹中劇痛無比,她是靠著蠱王,才撐到現在的。

    她想,她也許永遠也到不了北齊國京城了。

    元應藍將身邊的龜甲拿了出來,往小桌上默默地扔了三次,得到一幅卦象,居然是坤卦!

    她一喜,忙又擲了一次,這一次居然還是坤卦!

    只不過兩次的爻位不同。

    第一次的爻位是初六,第二次的爻位卻是上六。

    元應藍的精神一下子振奮起來。

    她撐著瘦骨嶙峋的身子坐起來,仔細看著這幅卦象。

    《易經》有雲:坤卦,元亨。利牝馬之貞。君子有攸往,先迷,後得主,利。西南得朋,東北喪朋。安貞吉。

    爻位初六:履霜,堅冰至。

    爻位上六: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卦象不錯,但是爻位卻有些一言難盡。

    不過並不是一無是處,反而都有絕處逢生的意思。

    元應藍將龜甲默默地收了起來,正要囑咐車夫快些趕路,就聽見前面大路傳來呼喝聲,正是西南方向。

    有錦衣軍士騎馬而來,對他們呵斥道:「這裡是我們縣主圍獵的地方,你們是從哪裡來的?還不趕緊讓開!」

    「縣主?」元應藍一怔,據她所知,北齊有公主,有郡主,什麼時候出來一個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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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故人

    元應藍帶來的人也都是東元國有職銜的人,聞言拿馬鞭指著北齊的錦衣軍士,傲慢地道:「縣主?這車裡可是東元國的郡主,是我們皇后的嫡親孫女。你讓我們讓路,你們北齊皇帝知道麼?」

    那錦衣軍士一怔。

    東元國的皇后是他們北齊的公主,雖然只是現在北齊皇帝的義妹,但是那兄妹感情,比親妹妹還好。

    如今南鄭國的皇后也是北齊公主,而且是現在比北齊皇帝的嫡親妹妹齊雪笙,可在他們北齊皇帝心裡,都比不上那個嫁到東元國做繼後的義妹齊雪筠。

    東元國皇后齊雪筠生過一個兒子,曾經是東元國的太子,這太子雖然早死,卻留下一對龍鳳胎雙生子,想必這車裡,就是那位元應藍藍郡主吧……

    這錦衣軍士是北齊國錦衣衛中人,對東元國、南鄭國的皇室瞭若指掌,自然知道輕重,他馬上面色一變,聲音柔和了許多,彬彬有禮地問道:「來者可是東元國的藍郡主?」

    元應藍在車裡「嗯」了一聲,道:「皇祖母已經給北齊的皇舅祖修書一封,等到了京城,我自會親手送與皇舅祖。」

    那錦衣軍士檢驗了元應藍他們攜帶的通關文書、民征和路引,終於確信這一行人就是從東元國來的元應藍郡主,馬上道:「幾位稍候,我這就回去稟報督主和陛下,接藍郡主入城!」

    元應藍早就支持不住了,她覺得自己是等不到入城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啞聲問道:「不急
醇愛。你們縣主是誰?我以前怎麼沒有聽說過北齊有縣主?」

    那錦衣軍士笑道:「這位縣主是剛封不久的,是我們督主的外甥女。因父母雙亡,被督主接來照料撫養,陛下見督主為北齊忠心耿耿,有心獎賞,後來就封了這位姑娘為縣主。」

    「哦?這位縣主叫什麼名字?能否請來一見?」元應藍慢慢坐了起來,捋捋頭髮。

    那錦衣軍士頷首道:「自然可以的。我們縣主姓夏名暗香,這一次是悄悄出來打獵。要給督主一個驚喜。」

    元應藍「呵呵」兩聲。意味深長地道:「原來是暗香啊……」

    這可真有意思了。

    她抬了抬下頜,「請你們縣主一見。」

    論身份地位,元應藍比夏暗香要高。她要見她,自然是夏暗香要過來拜見。

    那錦衣軍士並不覺得不妥,忙道:「藍郡主稍等,待下官去請縣主過來。」

    元應藍閉著眼睛在大車裡歇息等候。

    那錦衣軍士騎馬跑回到他們人中間。對騎著一匹小紅馬的夏暗香拱手道:「縣主,前面是東元國藍郡主的儀駕。藍郡主想請縣主過去一敘。」

    夏暗香在北齊國待了一年了,個頭竄了一頭,已經長大許多,香腮帶赤。粉面滴露,容顏絕美,目光如三秋湖水。瑩澈動人,面容漸漸長開。雖然才十一歲,卻已經有了少女的風韻。

    周圍的人都不敢正眼看她,實在是一看就要失神,沉浸在她美色裡無法自拔。

    夏暗香對自己越來越美的容顏自然是很滿意,也很自負的,但她最高興的,還是身份的變化。

    她不再是東元國的那個農家女凡春運,也不再是司徒府填房的拖油瓶女兒司徒暗香。

    她現在,是北齊錦衣衛督主的外甥女,還是北齊皇帝禦封的縣主!

    聽說是元應藍來了,夏暗香眼前一亮,忙道:「給我帶路,我要去會一會這位藍郡主。」

    那錦衣軍士帶著她來到元應藍的大車前,拱手道:「藍郡主,我們縣主來了。」

    「藍郡主大駕光臨,小妹有失遠迎,真是失禮。」夏暗香的聲音如同銀鈴一般,在雪地裡清脆得傳出老遠。

    為了她的安全,錦衣衛督主夏凡還給她派兩個得力的女侍衛做貼身丫鬟,因此夏暗香越發大膽,整個北齊國京城,她沒有哪裡不敢去的。

    這一次趁著夏凡離開京城,不知去向的時候,她偷偷跑出來遊玩散心。

    元應藍在車裡挑了挑眉,暗道這暗香倒是膽子不小,一點都不怕自己拆穿她。

    不過再仔細一想,又何用她來做惡人拆穿她?

    北齊皇帝又不是傻子,能封她做縣主,想必對她的出身來歷早就查得清清楚楚。

    而夏暗香的生母張蘭鶯的身份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大家都知道她事實上就是北齊國錦衣衛的間者,為了北齊的利益被東元國所殺。

    北齊皇帝拿出姿態,封夏暗香一個縣主,其實也是為了安撫所有為了北齊利益而背井離鄉,為國效力的萬千間者們。

    讓他們看見,只要忠心為國,北齊一定不會虧待他們的家人!

    實在是一石二鳥的好計策。

    當然,夏暗香的生父是誰,不用說,大概跟夏凡脫不了干係……

    元應藍心念電轉,已經想好了對策,她在大車裡聲音沙啞地道:「暗香縣主,別來無恙?」說著,她撂開了車簾,看見一個美得如同畫中人的少女立在車前。

    那少女身穿雪白的狐裘,領子上的銀狐出鋒襯得她容顏更增麗色。

    而夏暗香乍一看元應藍的樣子,差一點眼睛都瞪出來了。

    這是她記憶中那位藍郡主嗎?

    在東元國的時候,她只遠遠地見過元應藍一次,雖然只見過一次,但是卻牢牢記得她珠圓玉潤,雍容華貴的樣子。

    如今車上這個瘦骨嶙峋,死氣沉沉的骷髏人是誰?!

    元應藍瞥見夏暗香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樣子嚇到她了,不由苦笑道:「縣主,我這幅樣子,都是拜令姐所賜。」

    「我姐姐?」夏暗香愕然皺眉,過了一會兒,才道:「……你是說。司徒盈袖?她哪有那麼大本事?你說笑吧?」

    元應藍笑了笑,搖頭道:「真是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縣主來到北齊國雖然才不過一年,大概不知道東元國都發生了什麼事吧?」

    暗香確實不知道,因為夏凡有意要瞞著她,不想東元國的事再讓她知道。

    這時候的夏凡,是真心對張蘭鶯愧疚。打算遵從她的遺願。讓暗香好好地活著,不要沾染他們曾經沾染的一切見不得光的東西。

    「東元國怎麼了?」暗香的眉頭越皺越緊,「你沒有欺負我姐姐吧?」

    「呵呵。你還念著你姐姐的好,忘了她如何將你們娘兒倆趕盡殺絕的嗎?如果不是她,你現在還在東元國好好的過日子呢,你娘親不會死。你爹也不會棄你於不顧。」元應藍歎息一聲。

    暗香沒有做聲。

    說實話,她覺得現在在北齊的日子。比在東元國好多了,她在東元國什麼都不是,在北齊國,卻是縣主。這還用選嗎?

    元應藍察覺到暗香的心思,微微一窒,是啊。她怎麼把這茬忘了,這姑娘還不知道司徒家三房後來發生的那些事呢……

    元應藍裝作不知她的想法。笑著又道:「你娘親如果不死,如今就是東元國的親王妃了。如果你爹登上皇位,你娘就是皇后娘娘,你就是公主。呵呵,當然了,你現在是縣主,也算不錯。你姐姐在東元國也不過是郡主而已。」

    「什麼?!」暗香的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手裡緊緊握住馬鞭,氣都喘不過來了。

    什麼皇后,郡主,公主,到底是怎麼回事?!

    元應藍看見暗香一臉忐忑的樣子,微微一笑,看了看周圍那些人,歎口氣,道:「還有一些事呢,只是太冷了……」說著,她放下車簾,「若是縣主想聽,不妨上車來。」

    暗香好奇心起,又加上身邊都是自己人,就道:「那我上來,藍郡主一定要多給我說說那邊的事兒。」說著,她一撂車簾,攀著車轅跳了上去。

    她的貼身丫鬟雲秀和雲箏也跟著跳了上去。

    這兩個名字是她以前在東元國的時候兩個丫鬟的名字,現在到了北齊,夏凡讓她去自己的莊子上挑了兩個人給她做丫鬟。

    為了方便起見,她給她們起了同樣的名字,依然叫雲秀和雲箏。

    元應藍抬頭看見不僅暗香進來了,她的兩個丫鬟也上來了,不由皺了皺眉頭,道:「讓你的丫鬟下去吧,咱們好好說說體己話。」

    暗香搖搖頭,道:「她們是我的貼身丫鬟,我舅舅給我的,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去哪兒都要帶著她們。而且我有什麼事,從來不瞞她們,藍郡主也不要在意,她們嘴很緊的,是我舅舅錦衣衛中人。」

    元應藍打量了那兩個丫鬟一眼,見她們跟暗香差不多大年紀,都是十一二歲,而且她們都是會功夫的。

    叫雲秀的那個丫鬟一張圓臉,櫻桃小嘴,白皙的肌膚,肌膚微豐,跟自己以前的模樣有點相似。

    而叫雲箏的那個丫鬟一張鴨蛋臉,一雙靈動的杏眸居然有幾分像盈袖。

    元應藍定定地看了她們一眼,才道:「好吧,你們坐。」

    暗香坐在她身邊,兩個丫鬟坐在門口。

    元應藍就把盈袖這一年來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末了道:「……你可知道盈袖和她娘為什麼要置你娘于死地嗎?就是因為你爹司徒健仁,其實身份不凡,他是東元國皇帝元後所出的嫡皇子,你娘一死,他就被封親王,沈詠潔成了親王妃,盈袖是郡主,小磊是郡王。而我哥哥就從皇太孫降為郡王。」

    暗香眼神閃爍,天真地笑道:「那很好啊!我姐姐是郡主,小磊是郡王,我爹如果以後能做皇帝,我就可以去找他老人家去了!我姐姐以前最疼我。她做了郡主,一定會對我更好的。」

    司徒健仁當初特別疼她,比疼親生兒女還要疼。

    如果自己的娘親不死,爹是真的會封她做皇后的。

    暗香歎了口氣,真是時運不濟,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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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要挾

    元應藍仔細地盯著暗香,見她似乎沒有一點不悅,心裡也暗暗稱奇,不過她也沒有更多時間琢磨暗香的真實想法了。

    「縣主,我有兩句話,要跟你說,能讓你的丫鬟先在車下等嗎?」元應藍深吸一口氣,輕輕將手搭在暗香的手腕脈搏上。

    元應藍的手瘦得直剩幾根骨頭,而且冷得如同寒冰,搭在暗香手腕上,甚至很有股濕噠噠的膩味。

    暗香心裡有些不舒服,將手抽了出來,笑道:「我說了,您有話就說,她們都是我的心腹,我凡事都不瞞她們的。」

    元應藍看了那兩個丫鬟一眼,知道自己這時候已經虛弱得快要斷氣了,根本就不會是這兩個丫鬟的對手,只好閉了閉眼,又挪著身子往暗香那邊坐近了些,拉著她的手,兩根手指不動聲色又搭在她的脈搏之上。

    元應藍伏在暗香耳邊,輕聲道:「……你姐姐盈袖,後來為了嫁給謝東籬,自願貶為庶民,如今,她已經不是東元國的郡主了,只是一介庶民……」

    暗香的眼皮子重重一跳,她顧不得手腕上那股濕滑的噁心膩味的感覺,抬眸看著元應藍,驚訝地道:「你說真的?她真的,自請貶為庶民?!」

    「當然。」元應藍咯咯一笑,「謝副相為了她,連辦兩次大婚……呵呵,他不知道,他娶回家的,是怎樣一個惡毒的女子……」

    元應藍一邊說,一邊運足了氣勁,正要催動蠱王,往暗香手腕的脈搏處鑽進去,車外突然傳來一聲長嘯。「前面的車快趕開!有人驚馬了!」

    緊接著是一聲馬的嘶叫響起來,元應藍的大車被什麼東西狠狠一撞。

    車裡的四個女子頓時滾做一團。

    一支羽箭從暗處飛來,嗖地一聲,射中了給元應藍趕車的那個侍衛。

    他慘叫一聲,從大車上滾落下去。

    元應藍拉車的馬受驚,拉著大車往前狂奔。

    那大車的門並沒有關緊。

    車廂裡面四個姑娘慌亂中,不知道誰最先滾到了車門邊上。將車門撞開。一個個滾落下車!

    暗香第一個從車裡掉了出來。

    「縣主!」劉斐正好騎馬趕到,千鈞一髮之極,看見暗香從車裡滾落下來。忙從馬上飛躍而下,就地一滾,將暗香抱住,緊緊地摟在懷裡。才避免了她摔倒地上。

    緊接著,暗香的丫鬟雲秀也滾落下來。

    她有功夫。掉下來之後就地一滾,避開了狂奔中的大車,滾到道旁的雪堆裡才停了下來。

    雲箏和元應藍是一齊從車裡掉出來的。

    兩人滾落下來,在地上撞得頭破血流。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周圍的人費了好大功夫,才勒住自己的馬,急忙讓開。沒有踩到這兩人身上。

    但是他們一讓開,有暗箭從路邊的雪堆裡嗖嗖射出來。全數釘在元應藍身上。

    「有刺客!」

    東元國的侍衛和北齊國的錦衣衛一齊動手,往雪堆裡搜尋過去。

    但是那雪堆裡射出幾支箭之後,就沒了聲息。

    等他們做了萬全的措施,小心翼翼地將雪堆撥開,才發現雪堆裡赫然是一個地洞!

    有人藏在雪堆底下的地洞裡,專門等著殺元應藍!

    東元國的侍衛氣得七竅生煙,腦子一熱,就跳到那地洞裡,結果裡面沒有埋伏,但是也沒有去路!

    因為就在他們耽擱的這些時辰裡,那地洞裡的人早就順著地洞跑了!

    他們不僅跑了,而且一邊往前跑,一邊將後面的地洞弄得坍塌,將後路封死了!

    「縣主?縣主?您沒事吧?」劉斐抱著暗香,焦急地喚她。

    過了好一會兒,暗香才睜開眼睛,喃喃地道:「我……我沒有受傷吧?」一邊說,她一邊馬上摸著自己的臉,發現臉上沒有異樣,才松了一口氣。

    抬頭看見劉斐關切的目光,暗香微微一笑,柔聲道:「劉大哥,多謝你來救我!」說著,她伸出雙臂,抱著劉斐的脖頸,將頭靠在他胸前。

    劉斐小心翼翼抱著她,如同捧著珍寶一樣。

    「藍郡主?藍郡主?」東元國的侍衛圍在元應藍身邊叫她,一個個都很恐懼。

    劉斐將暗香放到自己馬上坐著,道:「你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看看那邊怎樣了。」

    暗香心有餘悸地點點頭,道:「你快去快回啊,我害怕!」

    劉斐點點頭,左右看了一眼,見暗香的丫鬟雲秀從道旁走了過來,忙道:「你快來陪著你們縣主。」

    雲秀摔得頭暈腦脹,才剛剛從路邊的雪堆裡爬起來,不過她有功夫在身,這一點摔傷不算什麼。

    她點點頭應了,來到暗香身邊陪著她。

    暗香皺著眉頭道:「剛才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人放暗箭?」

    那都是朝元應藍招呼過去的。

    雲秀輕聲道:「應該是東元國那邊的人做的吧?您看這藍郡主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都躲到我們北齊來了,那邊的人還是不肯放過她,嘖嘖,真是什麼仇什麼怨。——那盈袖郡主,真不是一般的心狠……」

    暗香低斥一聲,不滿地道:「別這樣說我姐姐,我姐姐……我姐姐……她對我總算不錯……」

    「也不知道這人好在哪裡?」雲秀嘀咕道,「那東元國謝副相的名頭,連奴婢都聽過,居然能娶她娶兩次,是不是這謝副相生得太寒磣啊?」

    「住嘴!」暗香更不高興聽見這種話,「雲秀,我姐夫生得好得很,你沒有見過,不要亂說話。」

    「是,縣主。」雲秀忙低頭認錯,不敢再說話。

    劉斐去到元應藍身邊,蹲下身看了看,見她睜著眼睛。死死盯著天空,身上插著好幾支羽箭,胸口兩支,喉頭兩支,這種狀況,就是神仙在世,她也活不下去。

    這是死不瞑目了。

    「藍郡主遇到伏擊。不幸身亡。你們可以回去報信去了。她的屍體,我先送到城裡,給陛下定奪。如果你們東元國要迎她回去。可以再派人來。」劉斐一邊說,一邊伸手將她的眼皮抹了下來。

    「啊?難道劉首領不幫我們去抓兇手?我們郡主可是在你們北齊國遇害的。」跟著元應藍的東元國侍衛指著劉斐的鼻子問道。

    劉斐撥開他的手,淡然道:「所以我說帶她的屍體回城,讓陛下定奪。就算要抓兇手。也得陛下下令。」

    東元國的侍衛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又看了看地上躺著的元應藍。咬了咬牙,道:「那就勞煩劉大首領了。我先帶他們回東元國,向我們皇后娘娘稟報!」

    劉斐點了點頭,目送這些人匆匆離去。

    「來人。將藍郡主屍身放到車上,這就回城。」劉斐吩咐了一聲,抬頭看見暗香的另一個丫鬟雲箏還在地上躺著。走過去探了探,發現她還有氣。便掐著她的人中,將她喚醒。

    雲箏悠悠醒來,腦袋疼得要命,但看見劉斐的樣子,還是掙扎著爬起來,對他道:「劉首領,我們縣主沒事吧?」

    劉斐指了指自己的馬,「她沒事,你能騎馬嗎?能騎就一起回去,不能就在這裡等著,回頭找輛車來接你。」

    雲箏忙搖搖頭,「不用了,我能騎馬。」她忍著頭疼,掙扎著爬起來。

    劉斐也知道她和雲秀都是有功夫的人,這點傷根本算不了什麼,也沒有在意,起身道:「那就走吧。」

    劉斐上了馬,將暗香攬在身前,一起往京城奔去。

    身後跟著暗香的丫鬟雲秀和雲箏,再後面,就是這一次跟著暗香出來圍獵的錦衣衛軍士們。

    他們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天黑了。

    劉斐帶著暗香回了夏凡的宅院,對暗香道:「以後你舅舅不在家,你不許再跑出來。瞧今天這事兒,說不定陛下還會宣你入宮,問問情況。」

    暗香吐了吐舌頭,拉著劉斐的衣袖撒嬌,「劉大哥,親親好哥哥,你要幫幫我,千萬不要跟我舅舅說……若是他知道了,我還活不活了?天天被關在後院,煩都煩死了……」

    暗香聲音嬌軟,容顏絕美,她一撒嬌,劉斐就紅了臉,別過頭,道:「你求我也沒用。以後千萬別這樣了。」

    暗香點點頭,笑著看見劉斐慌慌張張離開,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才轉身回房,招呼雲秀和雲箏過來伺候她。

    劉斐剛離開夏凡的宅院,就看見宮裡的內侍過來尋他進宮。

    他知道是為了元應藍的事,忙跟著進宮去了。

    北齊國的成峰帝皺著眉頭看著東元國皇后齊雪筠給他寫的信,問劉斐:「到底是怎麼回事?在路上遇到了山賊?」

    這封信,當然是從元應藍的身上搜出來的。

    劉斐搖了搖頭,「臣下根本沒有看見那些人的樣子,所以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北齊的山賊,還是東元國的刺客。」

    成峰帝捂著嘴咳嗽了兩聲,直接下了定論:「肯定是東元國的刺客。你以朕的名義,給東元國的皇帝修書一封,讓他們別欺人太甚。他元后生的兒子找回來了,就不把我妹妹生的兒子孫子放在眼裡,告訴他,我北齊百萬大軍可不是吃素的!——要再敢整妖蛾子對付雪筠和應佳,我百萬大軍隨時教他做人!」

    「是!」劉斐大聲應道,被皇帝陛下的話說得熱血沸騰。

    他非常贊同成峰帝的意思。

    雖然他沒有看見刺客是誰,但是如果真的是山賊殺了元應藍,他們就不得不給東元國一個交代,畢竟元應藍是東元國的皇室後裔,她死在北齊國,能引起外交糾紛。

    就像當初北齊的大皇子在東元國失蹤,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可惜大皇子的軍士親眼看見四皇子和夏凡勾結,都認為是他們倆謀害了大皇子,沒法栽到東元國頭上,不然那時候他就要派大軍再搶東元國幾個城池了……

    這一次,他也不能給東元國同樣的藉口,不然真的打起來,還要防著南鄭國渾水摸魚……

    劉斐走了之後,成峰帝仔細讀著齊雪筠的信。

    齊雪筠在信裡告訴他,元應藍身中劇毒,來北齊國也是想試試北齊皇室的秘藥管不管用。

    而剛才仵作驗過屍,發現了元應藍身中的毒很像是已經失傳的三更丸,目前來說,沒有藥能解這種毒,宮裡的秘藥也不行。

    「身為郡主,卻還身中劇毒。雪筠啊雪筠,你在東元國過的什麼日子?」成峰帝想到自己的義妹齊雪筠,很是黯然。

    這一晚上,他寢宮的燈亮了一整夜,他也咳嗽了一整夜。

    ……

    東元國裡,隨著護送元應藍去北齊國的侍衛回國,大家都知道了元應藍身死異國的消息。

    同時還有北齊國皇帝發來的照會,指責東元國某些居心叵測的人不遠千里派刺客,去北齊殺了元應藍,讓北齊背黑鍋,警告元宏帝不要再起爭端,否則北齊百萬大軍隨時教他做人!

    這一道照會,讓元宏帝氣得差一點偏癱。

    他費了好大勁,才控制自己,還去皇后齊雪筠那邊安撫了一番,最後命人擺公主儀仗去北齊國將元應藍屍身接回來。

    皇后齊雪筠卻還是不肯甘休,又有了北齊皇兄的百萬大軍撐腰,惱道:「陛下,您封了一個死公主,就想將這件事抹去?我的藍兒死得好慘啊!」說著大哭起來。

    「那你想怎樣?」元宏帝忍著怒氣說道。

    皇后齊雪筠止了淚,提出自己的條件:「這一次佳兒和藍兒同時遭劫,實在是太可憐了,藍兒更是送了命。您不能只封藍兒,也應該封佳兒做皇太孫!」

    她這是借北齊給她撐腰之際,要趕緊把元應佳的位置定下來。

    元宏帝沉默許久,沒有做聲。

    皇后齊雪筠嗤笑一聲,「不願意?那也行,這樣吧,您讓盈袖和小磊披麻戴孝,去北齊把藍兒的屍身迎回來,我就不要求您封佳兒做皇太孫了。」

    元宏帝看了她一眼,「待朕考慮考慮。」說著,轉身離去。

    他回到禦書房,命人將謝東籬和沈大丞相宣召入宮,把北齊成峰帝的照會扔給他們看。

    沈大丞相一看,氣得直發抖,哆哆嗦嗦地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齊成峰怎能這樣跟陛下說話!他是瘋了不成?!」

    謝東籬盯著那照會上百萬大軍教他們做人的話,也冷笑一聲,道:「呵呵,教做人?也是時候教北齊做人了。」

    元宏帝低垂著頭,又道:「皇后讓朕封佳兒做皇太孫。如果不封他,就要讓盈袖和小磊披麻戴孝,去北齊迎藍兒的屍首回國安葬。——你們看,哪一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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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教做人

    皇后能夠提出這種無理要求,還不是因為北齊皇帝又給她撐腰了?

    不然她能在東元國後宮「獨寵」那麼多年?

    她提出來,根本就不是要跟他們商量,只是二選一,沒有實惠,就下你面子,讓你難堪。

    而且讓盈袖和小磊去北齊國迎元應藍的靈柩,也是一步死棋。

    他們都知道,只要這兩姐弟一踏上北齊國的土地,肯定就是三幅靈柩回到東元國了。——他們根本不會給他們倆活著回來的機會。

    所以說來說去,北齊和皇后齊雪筠就是要東元國的皇位而已。

    謝東籬和沈大丞相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還是封佳郡王做皇太孫吧。」

    元宏帝笑了笑,道:「朕也是這麼想的。」

    封了皇太孫又怎樣?

    連太子都經常廢立,何況一個區區皇太孫?

    很快,元宏帝一道聖旨發了出去,封元應佳為皇太孫,封去世的元應藍為公主,命長興侯世子慕容長青去北齊國,以公主儀仗迎她靈柩回國。

    ……

    謝東籬回到自己家裡,先去見了自己兩個哥哥謝東義和謝東鳴。

    「大哥、二哥,元應藍死在北齊國,陛下封她為公主,元應佳要封皇太孫,同時遣慕容長青要去北齊迎回元應藍的靈柩厚葬。」謝東籬簡短說道,同時將北齊皇帝的照會抄錄下來,給謝東義和謝東鳴看。

    「又要做皇太孫了?!」謝東義和謝東鳴都沉了臉,兩人湊在一起,就著謝東義的手看北齊皇帝的照會。

    「……北齊百萬大軍,真是可以隨時教我們做人。」謝東義歎了口氣。

    他和謝東鳴一直走的是武將的路子。在謝家這個世代丞相的世家裡,顯得非常另類。

    當初大家都以為是謝家後繼無人,大丞相謝複死後,謝東義和謝東鳴依然死活不肯下場科舉應試,謝家的丞相之位被張家佔據,東元國的三侯五相差一點要把謝家開除了。

    直到謝複最小的兒子謝東籬終於長大,一鳴驚人。才重振謝家的門風希望。

    其實誰曾想到,謝東義和謝東鳴不肯下場科舉,醉心從軍之路,其實是別有原因呢?

    縱然如此。謝東義和謝東鳴也知道,東義國的軍事力量,還是不能跟北齊相提並論的。

    拼著魚死網破,可能還能跟北齊幹一場。但是幹一場之後,北齊還能恢復。東元國就只能直接滅國了……

    特別是還有南鄭國這個企圖左右逢源的國家在旁邊時刻準備著坐收漁翁之利。

    謝東籬將書房裡屋掛著的黑豹圖取了下來,露出黑豹圖後面的一幅疆域圖。

    這正是一副非常詳盡的中州大陸疆域圖,下面的落款顯示是謝東籬他爹謝複留下來的。

    「其實我們也不用妄自菲薄。」謝東籬沉聲道,「東元國這二十多年風調雨順。已經緩了過來。要打仗,首先打的是糧草,這一方面。我們比北齊強多了。只要我們能扛得住北齊半年的攻擊,北齊自己就得被糧草拖跨。百萬大軍說來好聽。讓他真的調來圍城試試。圍一個月,他北齊起碼一半的地方要反。圍兩個月,另一半也會反。而我們,不能被他們嚇倒,首先要做的,是先對付南鄭國,將南鄭國變成我們可靠的盟友,而不是時刻等著打秋風的對手。」

    說來說去,有銀子的時候,還是好辦事。

    以前東元國有銀子無人,所以差一點被北齊滅國。

    如今東元國經過這麼多年的休養生息,人口增多了,哪怕不能直接進攻北齊,但是自保還是有能力的。

    謝東義看著這幅輿圖,良久道:「東籬,你想法讓我跟慕容長青一起去北齊接元應藍的靈柩吧。」

    「大哥,你想去北齊看看?」謝東鳴不解地問道,「不如讓我去吧。」

    謝東義搖搖頭,「你留在東元國,我去。北齊這些年是什麼樣子,我得親自去看看才安心。」

    他們不是要造北齊的反,但是他們家要沉冤昭雪,北齊至少要換個皇帝才行。

    謝東籬緩緩點頭,「大哥應該去看看。」頓了頓,又道:「看看慕容長青跟北齊哪個皇子交好,大哥也要好好看看北齊國如今的皇子。他們的大皇子已經不在了,四皇子因大皇子之事被廢,如今我還真不清楚,北齊皇帝屬意哪個皇子接位。」

    「北齊皇帝遲遲不肯立太子。」謝東鳴抱怨道,「真是老奸巨猾,都病成那樣了,還不肯放權。」

    謝東籬心裡一動,眼中閃過一道淩厲的精光,「二哥好計策!」

    「啊?我?」謝東鳴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怎麼好計策了?我剛說了什麼?」

    謝東義也不解地看著謝東籬。

    謝東籬笑道:「立太子啊!二哥提了這麼好的計謀,真是一招好棋。等我和大丞相、陛下好好商議。總不能老等著北齊給我們出難題,教我們做人。我們也得教北齊皇子做人,讓北齊皇帝發現他的兒子個個雄才大略,都是經天緯地之材不好嗎?」

    謝東義和謝東鳴對視一眼,驚喜地道:「你是說……要從北齊皇子下手?」

    「不僅北齊皇子,還有大臣。」謝東籬心裡已經有了計謀,他眯著深邃黝黑的眼眸,眼底的光芒誰都看不清,「……我們東元國的官兒起碼一半唯北齊馬首是瞻,也是時候利用他們發揮一下餘熱了。」

    立儲這件事,不是皇帝說不立就不立的,也要看下面的人和皇子答不答應。

    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的。

    北齊不是一向沾沾自喜自己皇子多嗎?

    車軲轆一樣來幾次「x王奪嫡」,再強盛的皇朝也得趴下。

    ……

    和謝東義、謝東鳴商量完畢,謝東籬回到內院自己的新房裡。

    盈袖在屋裡準備過年的年禮。

    雖然他們還沒有分家,但是謝東籬是副相,是文官。跟兩個哥哥走的路不一樣,他交與也是文官世家,因此年禮要分開走。

    以前謝東籬沒有成親的時候,都是大嫂陸瑞蘭幫他打理。

    現在他成親了,自然要他妻子打理了。更何況以後分家之後,就全靠盈袖了。

    陸瑞蘭早就把歷年走禮的單子給她送了過來,讓她先看著。不懂就去問她們。

    盈袖應了。在屋裡將謝東籬自從入仕之後的年禮單子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好在謝東籬也才入仕沒幾年,每年的年禮來往不算太多太繁雜。

    「在看什麼?」謝東籬走到盈袖身邊問道。

    盈袖抬頭,看見謝東籬進來了。笑道:「你真是,進來也不讓人通傳,嚇我一跳。」

    「我自己的家,何用通傳?」謝東籬不以為意地在她身邊坐下來。

    盈袖咬了咬唇。眼珠轉了轉,道:「那我去你外書房。也可以不用通傳,隨便闖?」

    謝東籬:「……」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盈袖舉一反三的能力越來越強了。

    「……以後我會讓人通傳。」謝東籬從善如流,「行了吧?」

    盈袖斜睨他一眼。「怎麼不情不願的樣子?難道我說錯了嗎?——這是東次間,跟我的書房一樣。」

    謝東籬點點頭,「夫人言之有理,是在下孟浪了。」

    盈袖:「……」

    好吧,還是不如他。

    盈袖放下年禮單子。親自給謝東籬沏茶,送到他手裡,好奇地道:「出什麼事了?陛下竟然這個時候宣你入宮?」

    現在還是謝東籬的「婚假」,不是特別重要的事,不會打攪他的。

    謝東籬低頭抿了一口,道:「是元應藍。」

    「她怎麼了?不是去北齊了嗎?」盈袖看了看謝東籬的眼神,「難道她死了?死在北齊了?」

    她對自己的三更丸很有信心,就沒想過她會有不死的情況。

    謝東籬倒是笑了,點點頭,「是死了,死在北齊,不過,北齊皇帝對此很不滿。」說著,他把抄錄的北齊皇帝的照會也給盈袖看。

    盈袖接過來掃了一眼,很是憤怒,「教陛下做人?!真是欺人太甚!」

    「還有,皇后趁機提出,要麼派你和小磊去北齊迎回元應藍的靈柩,要麼,封元應佳為皇太孫。」謝東籬將照會拿過來,扔到熏籠裡焚了。

    「該死的元應藍,死了也不讓人安生!」盈袖很是不滿,她看了看謝東籬,「就我一個人去,小磊不能去。」

    「你願意去?可是你要知道,如果你去了,肯定是有去無回的。北齊一定會為元應藍報仇,能弄死一個是一個。」謝東籬靜靜地道,「你看他們都拿百萬大軍來嚇唬我們了。」

    盈袖深吸一口氣,再次確定自己留下元應佳的命是正確的,如果把元應佳也弄死了,這百萬大軍肯定直接打過來了。

    「東籬,你說,北齊為什麼要對我們東元虎視眈眈呢?我們可沒有對他們有要求……」盈袖不滿,「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行嗎?」

    「當然不行。」謝東籬挑了挑眉,「北齊一向自詡是承繼大周的正統,五百年,他們想的就是一統中州大陸。」

    盈袖搖搖頭,「那怎麼辦?」

    「陛下已經決定,要封元應佳為皇太孫,讓慕容長青去迎元應藍的靈柩回國。——算了,別管他們,我們成親還不到一個月,這些人真是會找事兒……」謝東籬一邊說,一邊往盈袖那邊坐得更近了,手也悄悄伸出來,要握住盈袖的手。

    盈袖忙把手猛地縮回,羞道:「你做什麼呢?」

    「我想碰你……」

    「不行。」

    「為什麼?」

    「今天天氣晴好,你碰了我,你會起紅疹……」盈袖別過頭,很是不好意思。

    「死不了。我都不怕,你怕什麼?」謝東籬看著盈袖白膩的頸項,喉結動了動,聲音更加低沉。

    「我當然怕!」盈袖忙離他遠了些,「多不好意思啊!明兒早上一起床,大家看看你的臉就知道晚上我們有沒有那啥……多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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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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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元帥

    謝東籬慢慢垂下頭,雙肩也塌了下去,顯得很受打擊的樣子。

    盈袖有些不忍,她緩緩伸出手,想碰一碰謝東籬的手指,卻在快要碰到的時候,還是猶豫了。

    謝東籬的手卻抖了起來。

    盈袖一驚,難道又病了?她還沒有碰到他呢!

    趕緊抬眸仔細打量謝東籬。

    謝東籬不僅手和胳膊抖起來,就連肩膀都抖了起來……

    盈袖:「……」

    魂淡!原來在嘲笑她!

    盈袖霍地一下站起來。

    謝東籬出手如電,拽住了她的衣袖,然後飛快地縮回手,若無其事地拿出小瓷瓶吃了粒藥,道:「別生氣了,怎麼這麼大氣性?」

    盈袖別過頭不理他。

    謝東籬起身,背著手探頭看她,在她耳邊輕聲道:「再耍小性子,師父可要生氣了。」

    盈袖繃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回頭啐他一口,轉身進了裡屋,懶洋洋地道:「……我病什麼時候才能好啊?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因她回門那天遇到巫家的人伏擊,雖然被他們的人擊退,但是謝東籬還是授意盈袖裝病,以表示事情的嚴重性。

    謝東籬窒了窒,點頭道:「嗯,差不多了,很快就好了……」

    那五個白衣人已經全部招供,但是他們供出來的聯絡人卻在謝東籬派人去抓的時候,發現那人已經在家裡服毒自盡。

    這人一死,那五個白衣人的上線就斷了。

    謝東籬和沈大丞相雖然都猜應該跟皇后齊雪筠有關,但是也只是猜測而已,沒有切實的證據,無法將這頂帽子給皇后齊雪筠套上。

    既然在朝堂中挖不出來了。他們就把目光轉向了南鄭國。

    謝東籬正在盤算要如何對南鄭國的巫家再敲打敲打,好讓他們趕緊起事的時候,就聽見門外傳來阿順的聲音,很是急切,「五爺!五爺!」

    「怎麼了?」他轉身走了出去,在外屋見了阿順。

    阿順跨進門來,在他耳邊道:「……五爺。巫家的人占了咱們跟南鄭國交界的大興!說以後這地兒就是他們的了!」

    「大興城?」謝東籬目光一凝。「那不是也和北齊交界的一個地方?」

    「正是。」阿順躬身應道,「這夥巫家人,根本就是從北齊那邊過來的。大興城有北齊的內應。給他們開了城門……」

    巫家在南鄭國經營了五百年,無論是人手,還是財力,都可以跟南鄭國的皇室抗衡。唯一差一點的,大概就是在民心上。

    南鄭國的民心在皇室和大巫上。巫家只是大巫的附屬品。

    如今大巫以這樣一個不光彩的姿態死去,她做的那些事都被人有意一樁樁一件件翻到陽光下,她的形象已經大打折扣。

    沒有了大巫的巫家,發現自己只是一個傀儡。他們很不甘心。

    南鄭國皇帝趁機要收拾他們,但是巫家有太子妃,南鄭國的昌興帝好歹要給太子幾分面子。因此並沒有對巫家趕盡殺絕,讓巫家逃了不少人出來。

    這批人帶著手下和錢財。本來是想來東元國躲藏,但是因沈詠潔他們去了南鄭國一趟,對巫家很是忌憚,當然不會讓他們來東元國。

    東元國對巫家封鎖邊境,他們就只有找機會去北齊國。

    北齊本來接納了他們,但是在元應藍身死之後,北齊對東元國也是各種不滿,終於驅使著巫家,做了他們向東元國滲透的開路先鋒。

    這些年來北齊國在東元國下的力沒有白費。

    位於三國交界處的大興城,就成了第一個靶子。

    巫家幾乎是兵不血刃,就奪了大興城。

    「大興城的城守呢?」謝東籬寒聲問道。

    他知道東元國的官兒有一小半其實已經是北齊的人,但是也有一多半,是以東元國為傲,不肯向北齊卑躬屈膝的。

    大興城的城守,他記得是他這兩年才換上去的東元國人士,跟北齊一點關係都沒有。

    阿順苦笑,「城守倒是威武不屈,所以被殺了,腦袋掛在城門口呢。大興城的官兒,自城守以下,都投降了。」

    謝東籬的眼眸眯了起來,「那大興城的百姓呢?」

    東元國大多數人都被稱為「南人」,沒有北齊人的孔武有力,也沒有南鄭人的吃苦耐勞,在體力上說,並不具備優勢,他們有的優勢,在頭腦。

    東元國人是中州大陸公認的腦子最活泛,最能掙銀子的人。

    但是大興城的東元人還是不一樣的,本來邊境地方的百姓,就要比別的地方要有血性,也更勇猛。

    阿順果然臉上一沉,道:「大興城的老百姓不肯服從巫家,有跟他們幹仗的,也有逃出大興城的。據逃出來的人說,巫家為了控制大興城的局勢,在大興城大開殺戒……」

    謝東籬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眸裡氤氳殺氣一閃而過,「呵呵,我們放他們一條生路,他們倒是活得不耐煩了,自尋死路!」

    「五爺,您打算怎麼辦?」阿順期待地看著謝東籬。

    「那五個白衣人的事,你傳得怎麼樣了?」謝東籬回首問他。

    阿順忙道:「已經舉國上下都知道了。巫家從南鄭國來我們東元國,企圖刺殺副相,結果傷到副相夫人!」

    謝東籬點點頭,「好,你趕緊找人把大興城的事,寫個奏章,送到宮裡,看陛下如何定奪。」

    阿順應了,出去找謝東籬的幕僚寫奏章。

    謝東籬在外屋坐了一會兒,才回到裡屋,對盈袖道:「袖袖,我可能有一陣子,不能陪你了。」

    他歉意地看著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盈袖很是驚訝,忙走過來坐在他對面,問道:「出什麼事了?你要去哪裡?」又問:「我能陪你去嗎?」

    她真是一分一毫都不想離開他。

    謝東籬深深地看著她,語氣溫和卻堅決地拒絕她:「不,你不能陪我去。」定了定神,又道:「這一次可能比較危險,你還是留在京城,就在家裡,我才能放心。」

    盈袖咬了咬唇,「那你總得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謝東籬就將大興城的事說了一遍,末了道:「巫家本來就不能留了,我只放了一部分巫家人去北齊,也好給他們留些後人。只是沒想到這些人居然在北齊的慫恿下,真的敢對我們東元國下手。——哼,真當我們東元國是軟柿子!」

    盈袖默默想著上一世的情形,那個時候,大巫還是好好地待在南鄭國,是巫家的堅強後盾,一直到盈袖上一世死的時候,她都沒有聽說南鄭國的大巫和巫家有什麼變動……

    所以這一切,只跟自己有關。

    盈袖在心裡歎了口氣。

    謝東籬像是明白了她的心事,淡淡地道:「你別多想,這些事情是他們自作自受,跟你沒關係。」

    「跟我沒關係的話,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呢?那你說不能陪我,是什麼意思?」盈袖想了想,還是問道。

    「我想去大興城看一看。」謝東籬輕聲說道。他還沒有跟元宏帝說起自己的想法,但是他決定先跟盈袖說。

    他不知道別人會不會為他擔心,但是他知道,盈袖是一定會為他擔心的。

    盈袖聽了很是困惑,偏著頭打量他:「可是你是文官,又不是武將?你現在去大興城有什麼用?不是說大興城已經被巫家占了?」

    謝東籬別過頭,看向窗外,唇邊帶了一絲微笑:「……我不能做武將,但可以做元帥。」

    武將需要衝鋒陷陣,身先士卒,元帥卻不需要。

    元帥需要的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盈袖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來:「你還會做元帥?!這就是說,你能排兵佈陣,帶兵打仗?!」

    她現在知道了謝東籬是師父,是有功夫的人,並不是他以前表現出來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形象。

    但是做帶領大軍的元帥……

    這個跳躍太大了,盈袖表示一下子接納不了……

    她愣愣地看著謝東籬,一幅從來沒有見過他的樣子。

    謝東籬回眸瞥她一眼,眸中帶了淺淺笑意:「嚇著你了?」

    「我是擔心你。」盈袖憂心忡忡地道,「你是有功夫自保,可是如果真的是上了千軍萬馬的戰場……」

    謝東籬靜靜地看著她,眸中的笑意越來越濃。

    盈袖很少著急,糾結半晌,衝口而出:「……我還沒有懷孕呢!你怎麼就要上戰場呢?!」

    謝東籬莞爾搖頭,湊近她,低聲道:「過兩天天氣又要變了,到時候,為夫加把力,爭取在走之前,讓你懷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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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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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請戰

    「可是哪裡是想懷就能懷上的!」盈袖當了真,很是焦急地道,「你什麼時候打算走呢?也不知道這天氣能持續多久……」居然已經一本正經去看曆書了。

    謝東籬終於放聲笑了起來

    盈袖一怔,明白他又在逗她了,雙頰飛紅,跺腳惱道:「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

    謝東籬忙止了笑,溫言道:「好了,你別多想了。不過是去幾個月,逼巫家在南鄭國反了。」

    「你要逼巫家在南鄭國造反?」盈袖也嚴肅起來,她走回謝東籬身邊坐下,「南鄭國皇帝呢?他沒有滅了巫家?」

    謝東籬看了她一眼,沒有打算都說出來,只是道:「南鄭國的太子妃是巫家的嫡長女。」

    盈袖明白過來,「那還是顧及了太子妃的面子……」

    「當然,巫家人多勢眾,也是一個原因。南鄭國皇帝恐怕也不想太過大動干戈。」謝東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開始琢磨南鄭國昌興帝的心態。

    「那是。既然我們能擔心我們跟北齊國杠上的時候,南鄭國會渾水摸魚。南鄭國也會擔心,在它內亂的時候,我們會夥同北齊國趁火打劫……」盈袖眼前一亮,「是不是這個原因?」

    「嗯,八九不離十了。厲害!厲害!」謝東籬笑著誇她。

    外面的丫鬟在門口問他們要不要擺飯,兩人才看見已經到飯點了,便吩咐擺在外間。

    兩人吃過之後,又去大房和二房那邊坐了坐,才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早,果然盈袖還沒有睡醒。元宏帝已經使人宣謝東籬進宮了。

    謝東籬輕手輕腳地起身,去浴房洗漱之後才離開,臨走的時候還囑咐採桑和采芸好生伺候盈袖,不要吵著她。

    來到宮裡,謝東籬發現三侯五相都到了,只是剛剛晉封的皇太孫元應佳沒有跟在元宏帝身邊,謝東籬有些詫異。

    以前元應佳是皇太孫的時候。他就是跟在元宏帝身邊學著處理政事的。後來被降成郡王,才沒有跟在元宏帝身邊了。

    這一次晉封,又遇到大興城被奪這樣的國家大事。他不在場,真是說不過去。

    謝東籬就毫不客氣地問了一句:「皇太孫殿下呢?這種事,他應該來聽一聽吧?」

    元宏帝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沈大丞相。

    沈大丞相籠著袖口,淡笑著道:「皇太孫殿下兄妹情深,已經跟著長興侯世子去北齊國接他妹妹的靈柩去了。」

    謝東籬只好笑道:「原來如此。皇太孫殿下如此孝悌,是我朝之福。」說著,就把話題轉開,對元宏帝拱手道:「陛下。大興城的事,您怎麼看?」

    元宏帝耷拉著眼皮,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書案。「朕宣你們進宮,就是為了這件事。」說著。他看了謝東籬一眼,「謝愛卿,你把這件事給大家再說一遍吧。」

    謝東籬點點頭,將他給元宏帝上的奏章簡單地重述了一遍,末了道:「……大興城已經被巫家占了,我們……」

    他話還沒說完,唐安侯府的新任侯爺唐海峰打斷他的話,連忙道:「大興下面一個城是五陽,我們是不是馬上派重兵防守五陽?如果五陽也被攻破,金陵城就不保了!」

    謝東籬看著他,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果然萬甯侯府的甯侯爺已經森然介面,道:「唐安侯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大興城就白白丟了不成!」

    唐安侯一窒,忍不住看了張紹洪一眼。

    他才剛剛當上這個侯爺沒有多久,一切還是聽他爹老唐安侯,還有張紹洪這個副相的意思。

    張紹洪會意,皮笑肉不笑地道:「當然不能白白丟了。但是我們都知道,巫家敢占大興城,其實背後就是北齊,難道甯侯爺打算現在就去跟北齊開戰不成?!」

    「那張副相是什麼意思?」陸家的副相陸瑞林冷聲問道,「因為有北齊國,我們就不管大興城了?大興城的事,你們也知道了。我大興城守被殺,不服的百姓成百上千地被砍死在自己家門前。你們居然不想管?!」

    「當然要管,可是要看怎麼管。」張紹洪咳嗽一聲,「動刀動槍,我們是哪裡是北齊國的對手?是吧,慕容侯爺?」

    長興侯慕容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張副相所言,臣不敢苟同。」

    「願聞其詳。」王家的副相王仁中拱了拱手,「長興侯向來勇猛,應該是不懼跟北齊國百萬雄師交戰吧?」

    慕容辰冷笑,「我要怕,就不會從軍了!」說著,他對元宏帝拱手道:「陛下,臣請帶我長興侯府軍士,殺到大興城,救我東元國百姓!」

    萬甯侯也拱手道:「臣也請旨帶兵,殺到大興成!——我東元國寸土不能丟!」

    「陛下!巫家人和北齊人狼狽為奸,殺我大興城城守,奪我土地,占我城池,實不能忍!」陸家副相陸瑞林慷慨激昂說道,「臣請為長興侯督辦糧草,殺到大興城!」

    張紹洪和王仁中同時咳嗽一聲,道:「今年入冬之後天氣一直不好,大雪下得這樣早,連普通人吃的糧食都不夠,又哪裡來多餘的糧食給大軍出征?」

    元宏帝也在躊躇。

    長興侯慕容辰掌中軍,是帶兵的三位侯爺裡面戰力最強的,對付巫家人,用不著他這樣的人。

    再說為了謹防北齊國趁機從北面興州偷襲,這個時候,長興侯還是應該去興州駐守最好。

    萬甯侯掌左軍,年紀有些大,而且他經常是駐守在金陵城,那裡的水路四通八達,北齊和南鄭都可以從水上偷襲。

    這個時候,他應該還是駐守在金陵城。

    剩下一個人,應該是唐安侯唐海峰。

    唐安府掌右軍,是三侯裡面最弱的,平時經常是駐守京城周邊的防衛。

    但是就算弱,也是跟長興侯和萬甯侯兩人相比,比那些巫家人應該還是強一些吧?

    元宏帝看了唐海峰一眼,發現從他那裡居然傳來一股尿騷味,不由皺了眉頭,目光往唐海峰站的地面掃了一眼。

    果不其然,他的袍子底下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居然嚇尿了……

    元宏帝不忍卒睹地閉了閉眼,揮手道:「唐海峰,你先回去吧,叫你爹唐謙來面聖。」

    屋裡的人都注意到他的不妥,不約而同屏住呼吸。

    唐海峰羞得臉都紅了,忙慌慌張張拱了拱手,轉身大步離去。

    「哼!這種人也能做帶兵侯爺!真是把咱們武將的臉都丟盡了!」萬甯侯朝著唐海峰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

    這仗還沒打呢,就嚇尿了!

    「算了算了,他也是才剛剛當上侯爺,他爹才是真正的武將,他算什麼?」王仁中忙打圓場,「不過我還是認為,以和為貴最好。打仗就要死人,能不打仗就不打仗。」

    「王副相,我想您弄錯了因果。這不是我們主動挑起事端要打仗,而是已經被別人打到自己家了,難道我們還能坐以待斃?」謝東籬毫不客氣地道,「如果是害怕打仗死人,那大家還堅持什麼東元國?馬上向北齊國俯首稱臣就可以了。」

    張紹洪一向看謝東籬不順眼,聞言冷笑道:「如果向北齊俯首稱臣能避免生靈塗炭,有何不可?」

    「呵呵,那真是別人要砍你的腦袋,你就得把腦袋湊到別人的刀口上,是吧?」陸瑞林明顯跟謝東籬一個陣營,「張副相,您到底是站在哪一邊?」

    「我站在東元國百姓一邊!」張紹洪慷慨激昂地道,「老百姓不會想打仗的!」

    「老百姓是不想主動打仗,侵略別的國家。但是我東元國的老百姓,也絕對不是敵人到你家來燒殺搶掠,還絕不還手的軟蛋!」謝東籬轉身對元宏帝拱手:「陛下,微臣願帶唐安侯府的右軍,前往大興城剿滅巫家,收復大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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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8
發表於 2021-4-16 12:59:08 |只看該作者
第357章 破軍

    眾人一時面面相覷,明顯愣住了。

    謝東籬是很有才華,他們都知道,也認同。

    但是帶兵打仗,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就連比較傾向于沈大丞相的萬甯侯也忍不住道:「謝副相,您沒說錯話吧?——您是要親自帶兵?!」

    謝東籬點了點頭,淡笑道:「我曉得你們的顧慮。我是一介書生,怎會帶兵打仗?不過,我並不親自帶兵上陣,只是在大帳中運籌帷幄,出謀劃策。當然,最關鍵的,是這一次我們去大興城,根本不是為了打仗。」

    「不是為了打仗?那你帶兵去做什麼?」王仁中嗤之以鼻,「初生牛犢不怕虎是好事,但是我可跟你說,早年北齊兵臨城下……」

    元宏帝的臉色變得鐵青。

    謝東籬像是沒有聽見王仁中的話,在眾人面上看了一眼,繼續說道:「兵法有雲: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而為之。所以帶兵去大興城,是顯示我們要奪回大興城的決心,但是並不一定要真正用兵。我可以以我的副相之位擔保,以我為帥,定能不戰而勝,奪回大興城。」

    這一下他們聽明白了。

    原來謝東籬要求帶唐安侯府的右軍去大興城,不是為了去打仗奪城,而是一種威懾,一種實力的展示。

    在這種實力下,他才可能跟對方談判。最好能被兵不血刃地奪回大興城。

    雖然萬甯侯和長興侯並不畏懼打仗,但是如果能有法子不用犧牲他們東元國軍士的性命,他們還是願意一試、樂見其成的。

    長興侯慕容辰的聲音緩和下來:「既如此,不如就讓謝副相試一試?可以以謝副相為帥,唐謙為先鋒將軍,陛下覺得怎樣?」

    唐謙就是老唐安侯,因犯了事被元宏帝擼了侯爺的爵位。給他的兒子唐海峰繼任。

    但是唐海峰是什麼德行。剛才大家都看見了。

    沈大丞相想了一想,對元宏帝道:「陛下,臣覺得長興侯言之有理。謝副相足智多謀。唐謙勇猛過人,如今又要戴罪立功,他必然會聽謝副相指揮。」

    元宏帝緩緩點頭,「朕也覺得可以一試。」說著。他轉頭看向謝東籬:「謝愛卿,你回去將你的想法寫了一個條程上來。朕要和沈愛卿、長興侯、萬甯侯仔細商議商議。」

    謝東籬躬身應了,先從宮裡退出,回自己的府上去了。

    皇后齊雪筠聽說了禦書房那邊的情形,心裡一動。

    謝東籬如果能離開京城。他們行事就能更方便了……

    藍兒既然已經死了,盈袖必須要為她償命!

    因此元宏帝回到內宮之後,皇后齊雪筠特意帶了自己親手做的小菜送過來與他同吃。還道:「陛下,謝副相有奇才。聽說文韜武略無一不精,您不如就給他個機會,讓他去試一試。年輕人嘛,如果真的有本事,臣妾就要恭喜陛下再得一治國之材。如果不成事呢,也沒關係。敲打敲打他的氣焰,才能更加為陛下所用。」

    這話倒是老成持重的用臣之道。

    元宏帝忍不住看了她這一眼。

    這個女人,確實有幾分見識。

    「朕在考慮當中,只是謝副相到底年輕,也從來沒有帶過兵,只不知道那些兵痞子們會不會聽他的。」元宏帝歎息說道,將手指在桌案上敲了又敲,很是猶豫不定。

    謝東籬雖然說他做元帥,不用親自帶兵出征,但是軍中之人,最重要要有威信,有威信,軍士才會聽從他,這樣元帥的計策才能夠實施開來。

    空有計策,但是無人聽他,也是枉然。

    就像元宏帝是皇帝,也不意味著他就可以為所欲為。

    很多時候,他也要妥協,要商議,要拿出皆大歡喜的法子,才能讓群臣聽命,百姓鎮服。

    皇后齊雪筠眨了眨眼,親手給元宏帝沏了一壺茶,笑著道:「其實,謝副相的兩個哥哥,不都是軍中之人?只是品級不顯,陛下何不派他的哥哥跟他一起出征呢?都是自家人,也好說話。」

    「謝東義已經跟慕容長青去北齊迎藍兒的靈柩了。謝東鳴在萬甯侯軍中,要跟著去別處鎮守,倒是不好派他們跟著謝副相。」元宏帝深吸一口氣,「算了,就如梓童所說,給他個機會吧。橫豎有唐謙那老小子跟著,他要戴罪立功,想必會使出渾身解數,幫謝東籬這個忙的。」

    皇后齊雪筠只想謝東籬趕緊離開京城,當然一個勁兒贊好,恨不得再親自給他多指派點兒兵力,只望他高高興興地早些離開京城,她就可以拿盈袖開刀了……

    就算盈袖是謝東籬的妻子又如何?

    她死了,謝東籬難道會讓她這個皇后償命不成?

    元宏帝都不敢動她,她倒要看看謝東籬會如何對付她。

    反正不過只是一個女人,盈袖死了,皇后齊雪筠自然會給謝東籬指一個更美貌的妻子做填房……

    天下男兒皆薄幸。

    皇后齊雪筠相信有些女人命是特別好,她們活著的時候,興許會有男子為她們堅貞不渝。但是如果她們已經死了,再情深似海的男人都會丟開手。

    舊人哪有新人好呢?

    當溫香軟玉抱滿懷的時候,舊人已經成了牆上的一縷白月光,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緬懷一番罷了,轉頭看見鮮嫩嫩香馥馥的新人,立馬就會魂飛天外,不知今夕何夕……

    ……

    此時南鄭國裡,追捕巫家的行動已經告以段落。

    巫家嫡系都逃走了。被抓到的只是巫家的旁系和遠親,白白姓了巫,被太子拿來湊數。

    南鄭國的昌興帝看見呈上來的這份巫家人的名單,臉色很是陰沉。

    「承兒,這就是巫家的所有人嗎?」昌興帝冷冰冰問道。

    太子鄭承微微躬身:「父皇,這些都是主事的巫家人。您別看他們不是嫡系,但是巫家的事。其實都是他們說了算。」

    「放肆!」昌興帝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巫家什麼時候輪到這些旁系遠支說話了?!既如此,你又為何娶的是巫家嫡系的嫡長女為太子妃?當初巫家的那個庶女對你情有獨鍾。你卻連看都不看她,你別告訴朕,在你眼裡,心愛的人比權勢更重要!」

    「父皇。您怎麼不信呢?兒臣確實就是這樣的人。」太子鄭承攤了攤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兒臣當初就是跟太子妃情投意合,雖然她不是巫家主事人的女兒,兒臣依然娶她為太子妃。您現在放心了吧?兒臣不是那種為了權勢無所不為的人。」

    將一番謊話說得堂而皇之,完全沒有一絲愧疚慚愧之心。

    「呵呵。看來朕是小看了你臉皮的厚度。」昌興帝將桌上的名單往地上扔了下去,「滾!給朕把巫家嫡系抓回來!」說著,昌興帝捂了嘴。猛烈地咳嗽起來。

    自從大巫在白塔上被雷劈死,昌興帝發現自己莫名其妙每晚開始發高熱。一醒來就咳嗽,有時候咳得話都說不出來。

    太子鄭承馬上就以讓他養病為由,將他限制在寢宮,除了一個太醫以外,別人都不能見他。

    太子鄭承慢條斯理撿起那份名單,歎息道:「父皇,您何必呢?還是養病要緊。兒臣會幫您打理國事的。」一邊說,一邊揚長而去。

    昌興帝怒視著他的背影,想要呵斥他,但是一張口,就是驚天動地的咳嗽。

    他趴在龍案上,過了許久,才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喚著他:「陛下?陛下?您要不要喝點兒水?」

    昌興帝睜開眼眸,見是皇后齊雪笙坐在他身邊,關切地看著他,一隻手放在他胸前摩挲,另一隻手不輕不重地捶打他的後背,讓他的呼吸通暢了許多。

    昌興帝握住她放在他前胸的手,苦笑著道:「梓童,這些天辛苦你了。」

    皇后齊雪笙笑了笑,道:「臣妾辛苦是應該的。」說著,將一盞茶遞到昌興帝唇邊。

    昌興帝沒有辦法,只好低頭喝了。

    他喝了之後,發現咳嗽好像好些了,用手揉了揉額角,有氣無力地道:「梓童,承兒最近在做什麼,你知道嗎?」

    皇后齊雪笙微微一笑,道:「陛下,承兒是儲君,他做的事,是國家大事。再說……」齊雪笙猶豫了一下,還是出口勸道:「再說巫家到底是大巫的出身之所,當初咱們家和巫家大巫發過血誓,您也不能對巫家趕盡殺絕。」

    昌興帝冷笑道:「發過血誓?對,我們是發過血誓,但是那血誓是我們和大巫之間,可不關他們巫家的事!巫家這些年做了什麼事,你還不知道?你也是皇后,你受得了每次見到巫家嫡長房的宗婦還要起身恭迎?!」

    皇后齊雪笙緊緊抿著唇。

    她當然受不了。

    如果現在是她兒子鄭承做皇帝,她肯定會親自下令讓鄭承剷除巫家,一個不留!

    但現在她兒子還不是皇帝。

    如今這個情況,要麼他們能真的下手,讓昌興帝提前「登仙」,太子鄭承登基,順勢將巫家滅族。要麼就得留下巫家,要讓昌興帝有所忌憚,不敢馬上廢太子。

    她知道昌興帝對他們娘兒倆不滿很久了,但是外有北齊國,內有大巫和巫家支持,昌興帝再不喜歡他們娘兒倆,也得捏著鼻子認下。

    況且昌興帝也不是真的就討厭他們娘兒倆,當初昌興帝和她,還是有真情實意的,只是經過數十年的歲月,彼此之間為了權勢、榮耀和地位,已經變得連自己認不出自己了。

    當初的情意蕩然無存,有的只是利益的維繫。

    只可惜他們還是不能直接弄死他。

    因為南鄭國皇位的更迭,也代表著皇室秘辛的傳遞。

    有些秘密,只有接位的皇帝才會知曉。

    如果昌興帝「橫死」。他們是不會知道皇室的秘密,也無法真正坐穩這個位置。

    更何況,昌興帝還有一個兒子鄭昊,游離在南鄭國以外,而且在東元國有著強有力的後盾。

    每次一想到鄭昊,皇后齊雪笙就要去將鄭昊的娘親馮貴妃打一頓。

    這母子倆實在是太奸詐了!

    自請貶為庶民,這一招可真是好用啊!

    不僅在昌興帝心中地位大漲。而且還借機擺脫了他們正大光明的跟蹤和監視。

    因為鄭昊不再是皇子。那些作為皇子配備的侍衛和下人,也就都沒有了。

    庶民百姓,是不用這麼多人服侍的。

    鄭昊一下子孑然一身。在東元國搬離了質子館,不知住到哪裡去了。

    皇后齊雪笙也曾經派人偷偷去東元國搜尋鄭昊的下落。

    但是這小子比泥鰍還精,總是出來晃悠一下,表示「我還活著」。然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她派出的人手總是一去不回,到現在不知折損了多少好手。

    若不是大巫突然出事。她還會一直派人跟蹤下去。

    鄭昊不除,她兒子也無法坐得穩那個位置。

    昌興帝見齊雪笙抿著嘴不說話,以為說動了她,便拉住她的手。又道:「你在害怕什麼呢?朕已經封了承兒為太子,以後這南鄭國就是他和你的,你又何必跟馮貴妃過不去?——還是把她放出來吧。她這人膽子小,又身子弱……」

    「住嘴!」皇后齊雪笙想不到到了這個時候。昌興帝還在想著馮貴妃,心裡很不好受,酸溜溜地道:「看來馮貴妃真是陛下心坎上的人。」

    昌興帝笑了笑,道:「如果你和她換個個兒,現下是她把你關著,我也會為你說清的。」

    他甚至用了「我」,不是「朕」這個字……

    皇后齊雪笙閉了閉眼,緩緩起身道:「也好。如果陛下能答應外面那個人所求,臣妾就放馮貴妃出來。」

    「當真?」昌興帝十分驚喜地問道,讓齊雪笙放鬆了警惕。

    她點了點頭,「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宣外面的人進來吧。」昌興帝掩著袖子咳嗽一會兒,才抬起頭。

    那人已經進來了,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對他行三跪九叩之禮,「兒臣恭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是太子妃的聲音……

    昌興帝心裡一沉。

    果然,太子妃低低地道:「兒臣請父皇饒兒臣的爹娘一命。」說著,又磕下頭來。

    太子妃巫青青,是巫家嫡長房的嫡長女。她的爹娘,就是巫家的族長和宗婦。

    如果這兩人都能饒,那巫家還有哪一個人該死呢?!

    昌興帝被噎得臉都紫了。

    「……陛下,其實太子妃娘家的人,都已經離開咱們南鄭國了,如今還占了東元國的城池。如果陛下饒他們一命,他們歸來之後,可是能把那剛剛打下來的大興城獻與陛下的。陛下您想想,這世上有什麼功績,比開疆拓土更加宏大的呢?」皇后齊雪笙在旁邊軟硬兼施地相勸,「再說臣妾娘家大哥也發兵十萬,駐守在大興城百里之外的永業城,咱們何不順水推舟呢?」

    昌興帝真正猶豫起來。

    過了許久,他才聲音沙啞地道:「你們先退下,讓朕好好想一想。」

    皇后齊雪笙帶著太子妃巫青青從昌興帝的寢宮退出來,和等在外面的太子鄭承一起往東宮行去。

    幾個人看著天上明亮的滿月,不約而同歎了口氣。

    在別人眼裡他們是占了上風,但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處境艱難,如履薄冰。

    「母后,外面的人鬧得很厲害,已經快半個月了,還沒有平息的跡象。」太子鄭承憂心忡忡地說道,「能不能借舅舅的兵……?」

    皇后齊雪笙緩緩搖頭,「請神容易送神難,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向你舅舅借兵。」

    「可是外面那些人對我家深惡痛絕。以前有大巫,他們還能收斂。不敢對巫家動手。如今大巫就這樣死了,那些人就跟開了籠子的狗一樣,一個勁兒地狂吠。」太子妃巫青青沒好氣地道。

    「是啊,很多人要巫家為這些年死去的童女和瘟疫裡死去的人償命。可是這些,都是月牙兒那個賤人整出來的,跟我們巫家有什麼關係?!我們巫家完全是被她拖累了!」說起以前的假大巫月牙兒,巫青青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真是個傻子,被這騙子騙了這麼多年!

    受了那麼多委屈。最後還差一點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巫青青眼圈都紅了。

    太子鄭承長歎一聲,給她拭淚,看著皇后齊雪笙道:「母后。不如,先下手為強,讓父皇好好養病吧……」

    皇后齊雪笙搖搖頭,「你父皇沒那麼容易讓你扳倒。你先別急。再等一等。橫豎急的不是我們。我們以逸待勞,以靜制動最好。」

    三人商議好計策。才各自散去。

    而東元國的京城裡,進了十一月中,天氣突然從晴好轉為陰沉,北風呼號。連從海面吹來的風都帶著刺骨的寒氣。

    元宏帝終於下了決心,拜謝東籬為帥,唐謙為將。帶了唐安侯府的五萬右軍,發兵大興城!

    十一月十八。天色昏黃,濃雲如墨,雲邊甚至露出隱隱的血光之色。

    東元國的老人都說,這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破軍之雲。

    破軍本是星相,主殺伐征戰,消耗靡費。

    濃雲遮天的時候,破軍之星照在雲上,就是破軍之雲。

    東元國京城的十裡長亭,旌旗招展,駿馬嘶鳴。

    五萬大軍穿戴整齊,仰望著高臺上誓師的新統帥謝東籬。

    他們都知道他的名頭,但是一直認為他只是一名文官,跟武將搭不上邊。

    但是今日一看他穿上東元國將士的玄色鐵甲,彪悍之氣撲面而來,完全讓人想不到這是那位文質彬彬,只會舞文弄墨的狀元郎!

    「東元國的將士們!距上一次北齊國兵臨城下,已經整整三十年了!這三十年,我們沒有一日忘卻當日的屈辱!我們弱小,但不懦弱!我們忍讓,但不屈從!東元國人的榮耀,當用男人的鮮血來鑄就!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想要占我東元國城池,必將付出血的代價!想要兵不血刃強佔他國領土,問問我們手中的刀答不答應!」謝東籬高高舉起了自己的元帥佩刀,大聲問道:「告訴我!你們答不答應!」

    「不答應!」

    「不答應!」

    「不答應!」

    謝東籬一番簡短的戰前動員,說得大家熱血沸騰,就連圍觀的民眾都跟著嘶吼起來。

    五萬大軍齊應答,喊聲震天,搭起的高臺在大家的高呼之下瑟瑟發抖。

    元宏帝站在謝東籬身邊,心中升起無限豪情。

    他轉身,一手搭在謝東籬肩上,壓抑著激動之情,只說了一句話:「朕把這些兒郎,交給你了。」

    一個國家的脊樑,就是這些不願屈服,雖萬千人,吾往矣的軍士!

    謝東籬向元宏帝行了東元國的軍禮,然後毅然轉身,往台下走去。

    一道道命令傳了下去,大軍的嘶喊停止,前隊變後隊,後隊變前隊,意氣風發地往大興城奔去。

    謝東籬走到高臺之下,翻身上馬。

    他戴著遮住面頰的玄鐵重盔,身前的護心鏡閃著暗紅的光芒,騎在馬上,目光凝重森然,整個人如同出鞘的長刀,充滿不可遏制的肅殺之氣。

    「元帥,前鋒已經開拔,請元帥前行!」唐謙的心情十分激動,勒著馬過來請示謝東籬。

    謝東籬微微頷首,「唐將軍先行,我隨後就到。」

    唐謙應了,回馬往前奔去。

    他是先鋒將軍,理當在隊伍的最前列。

    謝東籬目光深邃地看著前方,想著這一次誓師大會,應該會被很多有心人看在眼裡。

    他們的前鋒尚未上路,很多信使肯定已經上路了。

    他就是要讓他們看見,他們東元國為了大興城,不懼一戰!

    他驅馬向前行了幾步,突然勒馬回身,往身後的人群中看去。

    一陣狂風吹來,卷起地上的落葉,紛紛揚揚在空中飛舞。

    謝東籬身上的玄色大氅隨風飄揚,在身後蕩起一片黑色陰影,如同死神降臨,俯瞰大地。

    人群中,盈袖穿著一身箭袖勁裝站在那裡,定定地看著他。

    她的目光裡有驕傲,有榮耀,也有眷戀,有不舍,更有擔心和難過。

    嘶!

    謝東籬的馬旋身而起,兩隻前蹄往天空高高地踢了過去。

    謝東籬勒著韁繩,冷峻地回頭又看了盈袖一眼,大氅在他身後揚起一道黑色的弧線,擋住了盈袖的視線。

    他終於轉身,不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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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9
發表於 2021-4-16 12:59:21 |只看該作者
第358章 討打

    「五夫人,五爺已經走遠了。」盈袖的兩個丫鬟在旁邊低聲勸道,「這裡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

    盈袖站在自家大車前,望著前方已經消失得幾乎看不見的身影,眯起了雙眸。

    她發現才剛剛分開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她已經開始思念他了。

    他到底要去多久啊?!

    盈袖突然覺得心裡有些煩躁。

    她披著紫貂皮的大氅,轉身往自己的大車走去,眼角的餘光卻瞥見有人似乎正在探頭探腦地打量她。

    盈袖哼了一聲,目光如電地看了過去。

    那人佝僂著身子,隱藏在看熱鬧的人群中,正偷偷看過來,不巧被盈袖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盈袖抿了抿唇,攏著大氅,低頭往前繼續前行。

    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鼓噪,「有蛇!」

    圍觀的人群嘩地一聲往盈袖這邊擁擠過來。

    謝家的下人丫鬟忙搶上去要圍住盈袖。

    但是有人的身手太敏捷了,很快來到盈袖身邊,手裡扣了一枚銀針,往她身上紮去!

    盈袖目光一沉,往前面迅速移動了一步。

    那人「咦」了一聲,發現自己撲了個空,明明在他咫尺間的盈袖,就這樣從他手指縫裡滑走了。

    他一擊不中,迅速收針入掌,連忙後退,躲入剛才的人群中想要溜走。

    盈袖將手一指,冷聲道:「抓住他!」

    對面的人群立刻往周圍散開,只留下剛才鬼鬼祟祟偷襲她的那個男人。

    那男人臉都白了,目光閃爍著看向盈袖,只好腆著臉作了個揖:「謝副相夫人別來無恙?」

    「給我掌嘴!」盈袖懶得跟他攀交情。看他身上穿的衣衫,似乎是個七品官,但是東元國的官兒,有一半都是在給北齊國當差呢,她隨便揪住一個官兒打一頓,很可能就是在「為民除害」=_=……

    謝東籬帶兵出征,肯定不會只留下她一個人。

    謝家的那些明衛暗衛。現在大部分都跟著盈袖。保護她的安全。

    她一聲令下,馬上就有人揉身上前,將那人從人群中拖出來。照著他臉就拿大耳刮子抽了他幾個耳光!

    既然是要立威,殺雞駭猴,那人沒有手軟,兩個巴掌就將那人打掉數顆門牙。

    「你敢毆打朝廷命官!」那人捂著嘴。含糊不清地叫道,嘴裡一嘴血。

    盈袖扶著丫鬟的手上車。閑閑地道:「你是朝廷命官,卻在人群中鬼鬼祟祟專門往女人身上看,你以為你是官,這些被你非禮的女子就只能忍氣吞聲嗎?!」

    那人氣得渾身發抖。惱道:「吾……吾什麼素候看別的裡(女)銀(人)!你不要血口糞(噴)銀(人)!」

    缺了門牙的嘴漏風,說話都不利索了。

    大家張著耳朵聽了半天,才明白他在說什麼。不由對他十分鄙夷。

    盈袖沉著臉坐進車裡。

    採桑伶牙俐齒地道:「敢說我們元帥夫人血口噴人?!你這官兒是不想做了吧?!」

    盈袖已經坐到車裡,她的聲音從車簾後面傳了出來:「別說了。把他交給刑部。問問刑部侍郎,朝廷命官在民女中渾水摸魚,羞辱良家婦女,該當何罪!」

    那人一下子萎了,哭喊道:「元帥夫人息怒!下官冤枉啊!」

    剛才他的動作太快了,只有盈袖和她身邊少數幾個功夫高強的侍衛看見了,周圍大部分人是在盈袖說「抓住他」的時候才注意到這邊的情形的。

    那個時候,這人已經從盈袖這邊退開,混入人群中了,所以並沒有很多人看見是怎麼回事。

    「你冤不冤枉,是刑部的事。我們的責任,是送你進刑部!——帶走!」盈袖揮了揮手,命令自家的兩個護衛將那人往刑部押去了。

    謝東籬剛走,就有人打她的主意……

    盈袖臉色很不好看。

    回到謝家,盈袖對謝大夫人陸瑞蘭和二夫人甯舒眉簡單說了剛才遇到的事情,末了道:「大哥、二哥和東籬都走了,家裡只有我們女人,兩位嫂嫂也當多加小心。」一邊說,她一邊將謝東籬給她留下來的人手又分了一半給陸瑞蘭和甯舒眉。

    陸瑞蘭和甯舒眉忙道:「這些人是五弟留下來保護你的,你好好地,就是我們的福氣了,我們你不用擔心,那些人不會對我們下手了。」

    盈袖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反正她在家裡住著,那些人在外院守著,也是守護全謝家的人,就不再堅持了,只是道:「那好,他們就先跟著我,若是有事,大嫂、二嫂一定要及時跟我說。」

    「一定一定。」陸瑞蘭和甯舒眉對視一眼,都覺得盈袖確實是個熱心人,但是太熱心了,簡直草木皆兵。

    不過,她們很快就發現,盈袖不是草木皆兵,而是她們太低估對方的手段了。

    沒過兩天,元應佳和慕容長青帶著元應藍的靈柩回到東元國的京城。

    皇后齊雪筠頒下懿旨,在宮裡的秋霜齋給元應藍大辦喪事。

    元應藍是封了公主的人,葬禮完全按照公主的封典,辦得十分繁雜豪奢。

    因元應藍是未嫁而逝,皇后齊雪筠一旨懿旨,宣東元國京城四品官以上家裡未嫁的姑娘給元應藍守靈,規定要守足五七三十五日,直到五七之後元應藍下葬,才能回家。

    這三十五天,她們必須吃住在宮裡,天天跪在秋霜齋的靈堂上念經祝禱。

    這些人家裡有心疼自家姑娘的,都給孩子報了急病,要在家裡替元應藍齋戒念經。

    謝家二房的二小姐謝同巧正巧病了,又加上過年之後的二月就是她的婚期,謝二夫人甯舒眉也上表皇后,說孩子病了。請求讓她在家裡齋戒祈福。

    全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兒有八十多人,這八十多家中,幾乎每一家都有未嫁的姑娘。

    最後有四十多家給姑娘報了假,或者是生病,或者是家裡有老人生病,她們要侍疾,種種由頭。大家都心照不宣。

    有幾家是真的病了。大多數是不想自家姑娘去宮裡守這三十五天的靈。

    結果報上去的這些人家,皇后齊雪筠別的都允了,只有謝家和跟謝東籬、沈大丞相交好的那些人家不允許。

    謝同巧是真的生病了。並沒有裝病,結果皇后齊雪筠派了個太醫來謝家,睜著眼睛說瞎話,硬說謝同巧沒病。非要她進宮給元應藍跪靈。

    謝二夫人甯舒眉氣得要進宮跟皇后理論,被謝大夫人陸瑞蘭拉住了。勸她道:「就讓她跟同心、同德兩個妹妹一起去吧。讓她們倆照顧姐姐。」

    謝同心和謝同德是大夫人陸瑞蘭的女兒,比謝同巧還要小幾歲,她們的身子骨倒是結實,三姐妹一向感情很好。

    甯舒眉知道皇后是有意刁難。但是這個時候,男人們都去了戰場,她們女人在後方不添亂就好了。哪裡還敢折騰?只好不情不願地答應了,連夜給謝同巧收拾包袱。裝了很多衣裳吃食。

    盈袖專門給她配了藥丸,讓她帶著每天吃。

    在宮裡跪靈,沒有條件吃煎藥,吃藥丸還好些。

    甯舒眉千恩萬謝,到了進宮的那一天,和陸瑞蘭、盈袖一起送謝家三個未嫁的姑娘進宮給元應藍跪靈。

    陸瑞蘭和甯舒眉被擋在宮門外,不許她們進去。

    盈袖本來也不能進,不過她正好看見小磊要進宮去見元宏帝,便對他招手,道:「小磊,姐姐跟你進宮一趟好不好?」

    小磊大喜,樂顛顛地跑過來,拉著盈袖的手,道:「姐姐跟我去再好不過!」

    陸瑞蘭和甯舒眉就在宮門外等著她。

    盈袖跟著小磊進去,先去見了元宏帝,說要去給元應藍的靈位前上柱香。

    元宏帝同意了,還派了自己身邊的太監送她過去。

    秋霜齋前的守門人見是元宏帝派來的人送盈袖進去,才不敢攔她。

    盈袖進去看了一圈,見這秋霜齋是臨時佈置起來的靈堂,當中掛著一幅長幔,幔後是元應藍的棺槨,幔前是一張八仙桌,上面供著香爐,茶果和清水。

    這秋霜齋的正堂很大很幽深,屋裡沒有生火盆,四角的青銅羊角燭臺上,點著兒臂粗的牛油燭,大白天就煙薰火燎,不見暖意,只覺嗆人。

    秋霜齋的地面是拋了光的青磚,硬邦邦的。

    而那些官宦人家的未嫁姑娘,就一個個跪在光光的地上,連個墊膝蓋的蒲團都沒有。

    盈袖粗粗掃了一眼,跪在這靈堂上的姑娘,都是沈大丞相和謝東籬這一邊人家裡的姑娘,那些站在皇后和元應佳這邊的人家,沒有一個姑娘來跪靈,都被皇后准了假了……

    盈袖皺了皺眉,雖然覺得皇后這一手粗糙,但是確實管用,至少在敲打這些人家,讓他們明白,若是再跟皇后這一方作對,以後就不是光讓你們家姑娘跪跪靈這麼簡單了……

    而這些姑娘若是真的在這裡跪上三十五天,一個個的膝蓋都要廢了,這筆賬雖然會算在皇后頭上,但是謝東籬和沈大丞相也會波及到,因為他們沒有能護住自己這邊的人手。

    人家為什麼要幫你,站在你這邊呢?如果你在關鍵時候都不能給別人於保護。

    盈袖想了想,先差人把這裡的管事叫了過來,問道:「這裡的靈堂是你管的嗎?」

    那人是皇后齊雪筠身邊得力的大宮女雙喜,她屈膝行禮笑道:「謝副相夫人有何吩咐?」

    盈袖搖了搖頭,問道:「你以前管過這樣的喪事嗎?」

    雙喜一窒,忙道:「奴婢是服侍人的,就算以前沒有管過,也要學的。」生怕盈袖借著她沒有管過喪事,就挑剔她。

    盈袖挑了挑眉:「藍公主的喪事何等重要!你居然蒙蔽皇后娘娘,做出這種上不了檯面的事!——來人,把她給皇后娘娘送過去,讓皇后娘娘再派能幹人過來!」

    雙喜大驚,忙給盈袖跪下,道:「謝副相夫人何出此言?奴婢雖然沒有辦過這種喪事,但是事事處處都是按先例來的,並不敢自專!」

    「不敢自專?好,我問你,這喪事在寒冬臘月,靈堂裡緣何沒有炭火?你是要藍公主的魂魄凍得不能升天嗎?還有,這麼多官宦人家的姑娘在這裡跪靈,你居然連蒲團都不給人家準備,你是想讓這些姑娘的腿都廢了嗎?!你們做的這些孽,可是都要全數算到藍公主頭上的!若是因你們這些惡行,讓她來世投不了好胎,只能投胎做畜生,你可擔當得起?!」盈袖厲聲問道,「你給我跪到門口去!我不發話,你不許起身!」

    雙喜這下明白,這位謝副相夫人,是故意找茬來了。

    靈堂裡不生炭火,地上不擺蒲團,就是皇后暗示她,因為他們的目的,就是要給這些跟皇后和元應佳離心離德的官員一個小小的警告,如果他們再執迷不悟,站在謝東籬和沈大丞相那邊,他們可就不客氣了……

    可是如今到了盈袖嘴裡,就成了對元應藍不敬了!

    雙喜委屈得要命,但是盈袖不是她惹得起的人,只好含著淚,到門口跪下了。

    那邊有人看著不對,忙去給皇后齊雪筠報信。

    皇后齊雪筠本來是不想理會,裝不知道得了,反正盈袖鬧一會兒,就要離開宮裡,她何必去給她面子?

    結果沒有多久,就有太監和宮女回報:「皇后娘娘,謝副相夫人命人取內務府取了五十個蒲團、一千斤紅螺炭送到秋霜齋,給那些跪靈的姑娘們用,還命人在秋霜齋收拾了小廚房,一天十二個時辰供應熱水和熱飯熱菜。秋霜齋的院子裡架起了烤肉架,大家輪流烤肉吃,還作詩聯句,說是為藍公主送行……」

    「什麼?!她們倒是來宮裡享福來了?!」皇后齊雪筠不由大怒,一拍桌子站起來,「誰給她的炭?誰給她的蒲團?!她憑什麼命令內務府?!」

    那太監低著頭道:「皇后娘娘,謝副相夫人也是金枝玉葉,雖然不再有郡主的份位,但她始終姓元……」

    玉牒上有她的名字,內務府就不得不聽她的命令。

    當然,其實大家都知道,內務府也是順水推舟。

    元宏帝如今被北齊國壓著,不好直接出面跟皇后齊雪筠對著幹,但是盈袖卻可以出頭攬下這樁事。

    她已經是出嫁女,而且有謝家和沈家做後盾,說話硬氣得很,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皇后齊雪筠卻笑了笑,起身道:「看來,本宮是真的要去看看這些不聽話的姑娘們了。——來人!帶上宮裡的掌刑嬤嬤!」

    有人討打,就怪不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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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賜美

    皇后齊雪筠帶著宮裡的掌刑嬤嬤氣勢洶洶來到秋霜齋。

    這是一個中等大小的宮室,院子不大,正面三間主殿,一明兩暗,東西兩排偏殿。

    院子裡果然架起了三個烤肉架,兩張長長的條案,條案上放著筆墨紙硯,還有一張張剛剛寫好的條幅,放在院子裡的地上晾曬。

    「香消玉殞,天妒玉葉。」

    「斯人已逝,香影猶存。」

    「余為應藍長歎息,歌成餘意尚傍徨。」

    ……

    一條條,一幅幅,居然全都是寫來悼念元應藍的辭賦。

    皇后齊雪筠倒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難道她能因為這些姑娘小姐們寫了這些悼念的條幅而懲罰她們一頓?!

    她也不是傻子,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拿捏對手,什麼時候卻需要放人一馬。

    真的跟那四十多家撕破臉,也夠她喝一壺的。

    何況她此舉只是為了敲打他們,根本就不會讓他們的女兒真的跪上三十多天。

    她都打算好了,先等她們跪幾天,自己就出來施恩,將執行這件事的雙喜扔出來懲罰一下,既收買人心,又能以儆效尤。

    想到雙喜,皇后齊雪筠的目光就被臺階上一個跪著的女子吸引住了。

    這不是雙喜嗎?!

    怎麼已經跪了!

    皇后齊雪筠簡直要駡街了!

    盈袖這個賤婦,把自己想做要做的事全給做了!

    如今她倒成了施恩的人,自己倒成了居心叵測的對頭了……

    皇后齊雪筠咬著牙關,才能克制住自己要抓狂的心態。

    她慢慢走了過去,對盈袖笑道:「謝副相夫人。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

    她請的是未嫁女來給元應藍守靈。

    盈袖對她福了一福,道:「皇后娘娘。」

    皇后齊雪筠看著元應藍的靈堂:「藍兒沒有出嫁,你來這裡,確實不太合適。」

    盈袖笑了笑,道:「都是親戚,皇后娘娘怎麼這麼說呢?這是誰告訴您的臭規矩?我們東元國從來沒有這樣不近情理的說法……」說著頓了頓,在皇后齊雪筠開口反駁的時候。接著道:「……別是哪個不開化的野蠻之地的做法吧?」

    皇后齊雪筠一句「這是我們北齊的習俗」剛剛說出口。就聽見盈袖說這是「不開化的野蠻之地的做法」,頓時氣得倒仰,胸脯起伏不定,目光中一絲怨毒之色一閃而過。

    她已經忍盈袖許久了。

    無奈怎麼也弄不死她!

    想到這裡皇后齊雪筠就覺得憋屈……真是日了狗了!

    「原來真是北齊的習俗?」盈袖吃驚地以袖掩面,「嘖嘖,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是不開化的野蠻之地?!

    皇后齊雪筠全身哆嗦起來,她上前一步。瞪著盈袖,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這裡的事。就不勞煩謝副相夫人了。你先下去吧。」

    盈袖點點頭,「是該回去了。這麼多家姑娘,都托我去她們家報平安呢。」說著,對皇后齊雪筠微微頷首。轉身大步離去。

    皇后的大宮女雙喜見盈袖終於走了,才敢爬起來,委屈地來到皇后身邊。道:「皇后娘娘,這謝副相夫人,一點都不把娘娘放在眼裡。」

    皇后齊雪筠一腔怒氣無從發洩,啪地一聲扇了她一個耳光,怒道:「本宮讓你來操辦藍兒的喪事,你就是這樣操辦的?!你不給這些姑娘小姐蒲團、炭火,是要凍死她們,累死她們嗎?!」

    雙喜吃了一驚,但是馬上明白過來,忙又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將這件事攬在自己身上,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是奴婢考慮不周!」

    「考慮不周?你是做什麼吃的?!本宮養你有什麼用!」皇后齊雪筠怒喝一聲,「來人!將這個賤婢拖下去杖斃!」

    雙喜嚇得魂飛魄散,剛要求饒,皇后身邊的一個掌刑嬤嬤已經湊了上來,將一個麻核塞到她嘴裡,堵住她的嘴,快手快腳將她拖下去了。

    沒過多久,那掌刑嬤嬤回來秋霜齋回報:「娘娘,雙喜已經杖斃。」

    皇后齊雪筠點點頭,「就讓她給蘭兒陪葬吧。」

    這跟用活人殉葬差不多了……

    院子裡的姑娘們嚇得心驚膽戰,但是好歹盈袖剛才來過,改善了她們的待遇,又答應把她們的情形告訴她們的爹娘,她們也沒有先前那樣害怕了。

    只是皇后齊雪筠的手段,還是讓她們心生怯意。

    謝家的三個未嫁姑娘互相看了看,在人群中深深低下頭。

    盈袖出了宮,馬上開始走訪那些姑娘家裡。

    她一家家地遞帖子拜訪,將宮裡的情形說與他們聽。

    這些人聽到自己的女兒受到這樣的待遇,明顯就是皇后故意敲打他們,心裡都很是不虞。

    當然,也不乏有的人家真的被嚇到了,雖然不至於倒向皇后那邊,但是也不再向謝東籬他們靠攏,而是保持中立。

    皇后齊雪筠知道她的這個局已經被盈袖破了,也無所謂再把這些姑娘留在宮里拉仇恨。

    第二天,她就將這些姑娘送出宮,每人都得了很多賞賜作為補償。

    幾個馬上要出嫁的姑娘,甚至得到皇后賞的一抬嫁妝,給她們做添妝之用。

    謝家二房的二小姐謝同巧就得到了一抬添妝。

    但是她身子本來就弱,在宮裡折騰了一整天,雖然有盈袖的藥丸做保,回來之後,還是大病一場,到年過完了才漸漸好轉,此是後話不提。

    元應藍的喪事開始走入正軌,小磊作為宗室成員,也要經常進宮去幫忙。

    盈袖不放心,每次小磊進宮,她也跟著小磊進去。寸步不離。

    皇后齊雪筠冷眼看著,終於等到一次機會,盈袖去了淨房入廁,小磊在泰和殿的偏殿一個人坐著吃茶。

    一個豐滿的宮女低著頭走進來,突然開始脫衣裳。

    小磊嚇了一跳,從座位上跳起來,忙道:「你做什麼?!快把衣裳穿起來!」

    那宮女置若罔聞。越發脫得快了。

    小磊急了。大叫一聲:「來人啊!」

    從殿外嘩啦一下闖進來十來個侍衛、太監和宮女。

    小磊都傻了,愣愣地道:「怎麼這麼多人?」

    這時候,那宮女已經脫得光光地。跪在小磊面前,仰頭對他哀求道:「辰郡王,您吩咐的,奴婢都做了。請辰郡王饒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不依了!」一邊哭。一邊開始磕頭,很快額頭都磕得青紫一片。

    小磊氣得臉都紫了。惱道:「我什麼時候讓你脫過衣裳!我都不認得你是誰!」

    「這是怎麼了?」皇后齊雪筠恰如其分帶著人走了進來,說著,看了看地上跪著的光溜溜的女子,皇后齊雪筠呵斥道:「大膽!竟然敢反抗辰郡王!你什麼東西!給本宮拖下去杖斃!」

    幾個掌刑嬤嬤從皇后身後走出來。拖著那宮女就要往外走。

    先前沖進來的那些人默默看著小磊,就連小磊自己身邊的侍衛和丫鬟的目光都很複雜。

    他們大部分人都相信了那宮女的話,以為是小磊逼她脫的……

    「住手!」小磊跺了跺腳。「也不用就打死她吧……再說,關我什麼事!我要找皇祖父評理!」

    「不關小磊的事!當然不關小磊的事!」皇后齊雪筠滿臉笑容。轉而對那宮女說道,「算了,既然辰郡王為你求情,也是你的造化。既然辰郡王喜歡你,本宮就把你賜給辰郡王,是做側妃,還是做侍妾,都看辰郡王的。」

    「啊?」小磊愕然抬頭,指著自己的鼻子道:「賜給我?!」

    「當然。辰郡王喜歡她,是她的福氣。」皇后齊雪筠笑眯眯地道,「來人,帶四喜去穿衣裳,送到忠貞國夫人府,就說是本宮賜給辰郡王的,讓他們給她找個地兒住吧。」

    盈袖回來的時候,偏殿的人已經散了,小磊一個人呆呆地坐在花梨木的太師椅上,滿臉惶恐。

    「怎麼了?」盈袖揉了揉額頭,她才離開一小會兒,皇后又整什麼妖蛾子了?

    「姐姐……」小磊見她來了,一下子回過神,拉著她就往外走,「快!跟我回家!晚了就來不及了!」

    「你倒是跟我說說出了什麼事啊!」盈袖一邊走,一邊問道。

    兩人坐到車裡的時候,小磊才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盈袖聽了只想捶桌子。

    皇后簡直太賤格了!

    盈袖防著皇后下毒,防著宮裡有人接近小磊暗害他,就是沒有想過,有人用自身做武器,不用接近小磊,也能給他潑上這樣一盆髒水!

    而且算准了小磊心地善良,就算不是他的鍋,他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宮女就這樣被活活打死……

    可是這個宮女又是什麼好的?

    她雖然是身不由己,被皇后指使的,她做的一切就不用自己承擔責任?

    皇后能用她,肯定是給了她和她家好處,她收了好處來陷害小磊,難道就一點都不愧疚?!

    盈袖深吸一口氣,對小磊道:「小磊,你不能這樣。」

    「姐姐,我只是……沒法眼睜睜看著她被打死。而且,她要真被打死了,潑在我身上的髒水就更加洗不清了。」小磊抿了抿唇,倔強地道:「我沒有讓她脫衣服!我沒有要欺侮她!」

    盈袖握了握拳,將對皇后齊雪筠的恨意壓了下來,對小磊道:「小磊,姐姐這話以前沒有說過,但是今兒一定要說。如果你要做大事,就不能太過心慈手軟。被潑髒水又怎樣呢?你要分清輕重。這個宮女明顯居心不良,跟皇后是一丘之貉,你又何必為她說情?你以為說了情,別人就會領情?不,不是這樣的。她們只會認為你好欺負,變本加厲地來欺負你。——你才十一歲,姐姐不能看著你越來越軟弱。」

    身為皇子,如果連被潑髒水的承受力都沒有,又何談以後的奪嫡之路呢?

    而皇后能給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賜女人,也是夠喪心病狂的。

    盈袖撇了撇嘴,想起上一世的時候,聽人說過北齊的習俗,那裡的男子比東元國的男子發育得早。北齊國世家的那些男子,很多十一二歲就通男女之事,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女人。

    而自己的弟弟,在盈袖眼裡,還是一個連一個人去宮裡她都不放心的小孩子。

    也許是她太過保護這個弟弟了。

    盈袖又歎了口氣。

    保護得太好的孩子,總是長得慢一些。

    是時候讓他自己經歷風雨了。

    她送小磊回到忠貞國夫人府,見到了被皇后送來的宮女四喜,還有一臉鐵青的沈詠潔。

    看見小磊進來,沈詠潔第一句話就是「跪下」!

    小磊一聲不吭,撲通一聲就給沈詠潔跪下了。

    破天荒第一次,盈袖沒有說情,而是站在旁邊,默默地打量四喜。

    四喜是個很成熟的姑娘,看年紀總有十八九歲了,比盈袖還要成熟,簡直跟熟透的蜜桃一樣鮮豔欲滴。

    雖然穿著看不出什麼腰身的宮裝,但是那飽滿鼓脹的胸,修長挺拔的腿,無一不散發著誘惑。

    居然將這樣的尤物給一個十一歲的孩子!

    盈袖的目光變得幽深。

    看來,元應藍的死,給皇后那邊的教訓遠遠不夠,她要想想,如何應對皇后那邊咄咄逼人源源不絕的下三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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