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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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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2:59:51 |只看該作者
第360章 鯊魚

    「小磊,你在宮裡到底做了什麼?」沈詠潔寒聲問道,目光似刀,緊緊盯著小磊尚帶稚氣的面容。

    小磊剛才已經被盈袖教訓過一頓了,這時也知道自己錯了,但是他和盈袖一樣,雖然仁善,但都很倔強。

    他低著頭跪在沈詠潔面前,一句話都不說。

    「說啊?!」沈詠潔的聲音又高了幾分。

    盈袖這才張口,緩緩地道:「娘,不如問問這位四喜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

    四喜全身一震,飛快地睃了地上跪著的小磊一眼,目光閃爍,不斷權衡著自己該怎麼開口。

    沈詠潔將目光移到四喜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柔聲道:「這位姑娘是皇后身邊的人吧?不知皇后召見我們小磊所為何事?」

    沈詠潔對宮裡的事還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對小磊有些失望,才一見小磊,就氣不打一處來地責問他。

    四喜對於沈詠潔卻不太瞭解。

    她只知道這位沈大丞相的嫡女當年能聽她爹的話,嫁給身份低賤的商人,後來這商人恢復了皇子身份,她居然又跟他合離了。

    這樣一想,就覺得沈詠潔根本不是什麼聰明人,總是能把一手好牌給打壞了,因此在心裡微微地不屑,面上還是低眉斂目,一副羞怯的樣子,低聲道:「沈夫人,皇后娘娘並未召見小磊。」

    「哦?沒有召見我們家小磊?那是皇后娘娘遣你到小磊身邊主動脫衣裳的?」盈袖在旁邊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四喜驚得抬起頭,臉色的神情都變了,她眨了眨眼,一雙大大的眼睛裡立刻盈滿了淚水,哽咽著問:「謝副相夫人。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奴婢只是奴婢,辰郡王無論要奴婢做什麼,奴婢就得做什麼,何必又把皇后娘娘牽扯進來?」

    居然還是一口咬定是小磊讓她脫衣裳的,跟皇后無關。

    盈袖冷笑,暗道真是皇后的一條好狗。都到了他們家了。還死不悔改,這是要用生命給小磊添堵了……

    「呵呵,我只是奇怪。如果不是皇后娘娘遣你去我弟弟面前脫衣裳。那你為何能離開皇后娘娘的寢宮,一個人跑到小磊歇息的泰和殿偏殿去?你要知道,在宮裡擅自行走,是要掉腦袋的。我們忠貞國夫人府雖然不比宮裡防守嚴密。但也容不得下人在內院亂跑。一旦被管事婆子抓到,一定是非賣即死。」盈袖淡淡說道。目光移到地上跪著的小磊身上。

    小磊這時也抬起頭,怒視著四喜。

    他在宮裡的時候,雖然對四喜不滿,但一直認為是皇后娘娘逼她這樣做。來陷害自己,所以在皇后要杖斃四喜的時候,小磊出聲制止。救了四喜一命。

    俗話說,得人恩惠千年記。他不求被四喜記得千年,但總不能倒打一耙吧?

    四喜被盈袖問住了,她的腦子裡飛快地轉著,琢磨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仔細想一想,這些確實都是漏洞。

    但是他們之前沒有在乎細枝末節,是因為他們有皇后這個強大的後盾。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皇后娘娘不需要草蛇灰線,伏筆千里的設局,她只需要找個由頭,將自己的人塞到小磊身邊就行了,至於過程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小磊這個孩子心善,又被家裡人保護得好,所以可以利用,可欺之一方。

    所以他們只要結果,要大家看見四喜在小磊面前脫了衣裳就行了,至於四喜是如何在皇后坤和殿伺候的大宮女,跑到泰和殿去的,沒人會深究。

    「咦?怎麼不說話了?還在想要如何編你的謊言嗎?」盈袖抬起手,吹了吹手指甲上看不見的塵埃,「我可警告你,說一個謊言,就要更多的謊言來彌補。」

    四喜窒了窒,嘴唇翕合了兩下,最終還是道:「……是皇后娘娘命奴婢去看看那些人有沒有好好照顧辰郡王……」

    所以還是把皇后給推出來了。

    不然她真的無法解釋她為什麼會從皇后的坤和殿,跑到泰和殿的偏殿去,兩座宮殿可是離得一點都不近。

    「唉,看你,在我們面前就出爾反爾。剛才我問是不是皇后娘娘派你去脫衣裳陷害我們小磊,你還說不是,說我故意把皇后娘娘牽扯進來。這會子你又說確實是皇后娘娘派你去脫的,你說說,讓我們如何相信你?」盈袖歎了口氣,到底還是看不過眼,走過去將小磊扶了起來。

    四喜大急,忙道:「謝副相夫人誤會了。是皇后娘娘遣奴婢去泰和殿的偏殿照看,但脫衣裳的事,並不是皇后娘娘的命令,而是……」她又看了小磊一眼,一副不敢說真話的樣子。

    小磊面色越來越平靜,平靜得幾乎有些淡漠,他看也不看四喜,對著盈袖和沈詠潔又作了一個揖,朗聲道:「娘,姐姐,這件事是小磊不對。小磊拖泥帶水,將一件極簡單的事弄得複雜了,還讓姐姐和娘親擔心,真是罪過!」

    四喜眼前一亮,難道這小王爺真的對她有意思?!

    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還為她說話?!

    誰知道她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擴大,小磊又道:「四喜膽敢陷害本郡王,本來就是以下犯上的死罪。但是我們身為皇室中人,不能濫用私刑,還請娘親和姐姐同意,讓小磊將四喜送到刑部治罪!」

    四喜臉上的笑容凝住了,她撲通一聲給小磊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小王爺!小王爺!奴婢冤枉啊!奴婢再也不敢說了!求您饒了奴婢一命!」

    「四喜,你不要自作聰明了。你是什麼身份?小磊是什麼身份?他又不是色鬼,有必要見到一個略平頭正臉的女子,就讓她脫衣裳嗎?還是在宮裡那種地方。你是貌若天仙呢,還是洛神下凡?還是你以為我們小磊是佳郡王?」盈袖嗤笑一聲。嘲諷四喜的同時,不忘損了元應佳一把,才轉身對小磊贊許地點點頭。

    知道將四喜送到刑部治罪,還算是亡羊補牢,猶未為晚。

    沈詠潔暗暗松了一口氣,還好,這個兒子還是有些骨氣的。

    要做一個明君。必須要有兼濟天下的善意。也要有重擊一切黑暗的雷霆手段。

    為君之人,稱孤道寡,本來就是一條孤獨的路。

    他不能有太多的依賴之心。

    「嗯。就按小王爺的吩咐,將四喜送交刑部。」沈詠潔淡淡吩咐道,低頭吃了一口茶。

    幾個婆子沖進來將四喜往外拉。

    四喜大叫,不斷在地上亂踢亂打:「奴婢是皇后娘娘賜下來的!你們怎能不經過皇后娘娘。就將奴婢送走?!」

    「你欺蒙皇后,嫁禍郡王。犯的罪可是不小,難道還想進宮裡去拉皇后娘娘下水?」盈袖快步上前,將手往四喜的下巴上一滑,已經把她的下頜骨卸了。

    四喜再也不能說話。只能荷荷有聲,口水不斷往下流,很快打濕了她整幅前襟……

    四喜被送到刑部之後。盈袖想著還是很擔心小磊和沈詠潔的安危,便對沈詠潔道:「娘。我今天不回去了,晚上就在至貴堂住一晚上吧。」

    沈詠潔皺了皺眉,「這樣好嗎?你家兩個嫂嫂不會不高興吧?」

    盈袖笑著搖頭,「大嫂、二嫂都很通情達理,我讓採桑回去跟她們說一聲,反正就住一晚上。」

    沈詠潔點點頭,「那就住一晚上吧。」

    想到謝東籬已經帶兵出征,盈袖回謝家也是獨守空房,沈詠潔便沒有堅持。

    盈袖馬上使採桑回謝家,跟謝家大夫人陸瑞蘭和二夫人甯舒眉說了一聲,兩個人當然都同意了,還囑咐她說,可以在娘家多住幾天……

    一般出嫁女是很難回娘家的,哪怕就在一個城裡,夫家都不會高興自家媳婦經常回娘家。

    陸瑞蘭和甯舒眉能一口答應下來,也是莫大的人情。

    盈袖便安心在娘家住下了。

    頭兩個晚上,她都是在輾轉反側中渡過的。

    從來沒有想過,她對謝東籬有這樣深的感情。

    他才走了兩天,她就已經相思成災了……

    第三個晚上,她去沈詠潔的煙波閣吃晚飯。

    沈詠潔對他們姐弟倆道:「四喜在刑部大牢暴斃了。」

    小磊的眼神黯了黯,默默地低頭吃了一大口飯,才道:「知道是誰做的嗎?」

    從他將四喜送到刑部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四喜活不了了。

    當然,他現在已經想通了,四喜既然有膽子出來陷害他,那就應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總不能既要做賊吃肉,又受不了被抓的時候被暴打的下場吧?

    只是這是第一個由他送入黃泉路的人,他的心裡肯定是很難平靜的。

    雖然不是他親手殺的,但是跟他親手殺的,沒有差別。

    盈袖看了小磊一眼,道:「她做出這種事,本來就只有兩個結果,不是你死,就是她亡。你這個樣子,是在遺憾死的不是你,而是她嗎?」

    這話已經很尖刻了。

    小磊深吸一口氣,搖頭道:「當然不是。又不是我主動去害她的,我怎麼會遺憾?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適應。」

    適應手裡終結人命的感覺。

    盈袖摸摸他的頭,「吃飯吧,吃完去泡個澡,然後睡覺。明天起床,又是一條好漢。」

    小磊心裡一松,抬頭對她笑著點頭,重重地應了一聲。

    吃完晚飯,盈袖又陪著沈詠潔說了一會兒話,才回到至貴堂歇息。

    這個晚上,她入睡得比較早,而且還睡熟了。

    只是到了後半夜,她突然聽見耳邊傳來海水的沙沙聲,跟漲潮一樣。

    她猛地睜開眼睛,卻什麼都聽不見了,但是心裡依然砰砰直跳。

    再閉上眼,還是什麼都聽不到,就跟剛才聽到的聲音是做夢一樣。

    如果是以前,她還真以為是自己做夢了。

    但是如今這樣風聲鶴唳的環境下,她半點也馬虎不得。

    盈袖悄悄起身,穿上衣裳,往至貴堂的後院行去。

    至貴堂後院瀕臨一個海灣,以前是她跟師父經常見面的地方,那裡的防守是最鬆懈的,幾乎可以算沒有防守。

    但是因為有這樣大的海灣做天然屏障,以前從來沒有出過事。

    盈袖推開至貴堂的後門,走到後廊的大紅柱子後頭,將頭靠在上面,看著遠處的海灣出神。

    天上的圓月漸彎,灑下萬點銀輝,海上浪花點點,一陣陣往港灣的沙灘上掀動。

    盈袖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往海面上掠過,望向對面的小山坡,那裡有師父的住處,也就是謝東籬的一處小屋吧……

    盈袖的嘴角翹了起來,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海上幾個黑黢黢不斷起伏的目標,好像並不是海浪的形狀!

    盈袖目光輕凝,往那幾個起伏不定的黑影子看了過去。

    居然是有人企圖從海灣這邊摸過來!

    盈袖大怒,但這個時候,她不想驚動太多的人。

    如果讓人知道忠貞國夫人府半夜裡內院進了賊,這盆髒水,可比四喜給小磊潑的那盆還要難以洗清!

    盈袖暗暗後悔自己那身特製水靠留在謝家,沒有帶回來。

    不過這個時候,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忙從袖袋裡抽出一塊絲巾,蒙在臉上,遮住大半個臉,然後將髮髻打散,全數披在腦後,身上正好穿的是黑色緊身箭袖長袍和綁腿褲。這種打扮,晚上下海也行的。

    盈袖的水性精熟,這裡又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心念電轉,已經想好了對付的法子,她馬上回屋裡找了自己以前用過的分水峨眉刺戴在兩隻手上,從後院溜了出去,一頭紮入海裡。

    一到水裡,她就如同潛龍入海,快速向那些人遊過去!

    那些人也是水性精熟的亡命之徒,這一次接了任務,要在忠貞國夫人府做一票大的,一個個興奮得眼都紅了。

    他們嘴裡咬著鋼刀,在海水裡拼命劃水。

    最前面遊得最快的那個人眼看就要快到了,突然覺得後背一涼,一柄尖刺從他背後刺入,差一點從前胸透胸而過!

    他只來得及回頭看了看身後,就被人從嘴裡奪了刀,一刀從他背後又捅了進去!

    一股血水從海底冒了出來,帶著腥味,漸漸在海面上擴散。

    遊在他後面的人看見了他的慘況,立刻遊到一起,不敢再往前,而是背靠背在海裡踩水,警惕地看著四周,不知道是被對方發現了,還是遇到了什麼厲害的海獸。

    盈袖一口氣從他們身邊潛走,回到岸邊,趴在臥牛石上,在心裡慢慢計數,「五、四、三、二……」

    「一」字還沒有數出來,一道長長的鰭峰從遠處箭一般遊過來,奔著那群人去了。

    盈袖笑了起來。

    鯊魚!

    是鯊魚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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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3:00:05 |只看該作者
第361章 以牙還牙

    盈袖他們住的這所宅子後院臨著一個海灣。

    別人不知道,盈袖卻是知道,師父當日為了後院的防護,是引了兩條鯊魚過來做護院的……

    他們身上穿的那種特製水靠據說就是摻了鯊魚皮製成的。

    月亮懸在海平線上,海上波光粼粼。

    那群剛剛潛泳過來的偷襲者背靠著背,突然覺得一陣危機襲來,說不清是什麼東西,但是無端地感到恐懼。

    「啊——!」有人發出一聲局促的叫聲,沉入海底。

    另外幾個人猛地抬頭,看見了那刀鋒一樣的魚鰭!

    「鯊魚!這裡居然有鯊魚!」

    這些人水性這麼好,當然也是熟悉鯊魚的。

    另外幾個人一聽是鯊魚,嚇得魂飛魄散,立刻就要四散遊開。

    但是那兩條鯊魚合作無間,一前一後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在海裡跟鯊魚比速度,只能怪自己死得不夠快了。

    那兩條鯊魚如同沖入羊群的猛虎,張開滿是鋒利牙齒的大嘴,一口下去,海面就浮起一道血水,蕩起一個個漩渦。

    海水動盪著,濺起一串串浪花。

    迎著那已經被染成紅色的浪花看過去,似乎連月亮都變成了血紅色。

    盈袖趴在師父常坐的那塊臥牛石上,冷冷注視著海面上的動靜。

    過了一頓飯的功夫,海面終於平靜了。

    那兩道鰭峰慢慢地往遠處遊去,離開了海灣。

    海上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在月光上靜謐如詩,完全看不出剛才這裡發生過一場血戰。

    盈袖一直等到旭日東昇,確信沒有人逃過兩條鯊魚的攻擊。才回到自己的屋裡。

    採桑在臥房沒有看見盈袖,正在吃驚。

    盈袖推門進來,淡淡地道:「給我打水,我要沐浴。」

    採桑點點頭,忙去張羅熱水。

    盈袖在外面待了半夜,身上的衣裳早就乾了。

    她泡在浴房的浴桶裡,閉著眼睛考慮了半天。最後下了決心。

    她不能坐以待斃。

    這一次。皇后真是不肯放過他們了。

    但是他們又不能直接把皇后毒死,只要她還待在皇宮那個地方,在謝東籬班師回朝之前。他們將永無寧日。

    罷了……

    盈袖發了狠。

    既然你做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

    她從浴桶裡出來,換上乾淨的衣衫,來到煙波閣。對沈詠潔和小磊道:「我要回謝家一趟……」

    沈詠潔正好要去外院見管事,就跟她一起往二門上走。

    盈袖定了定神。悄悄對沈詠潔道:「……娘,我想去找東籬。」

    沈詠潔擔心地看著她:「袖袖,東籬是去打仗,你去做什麼?」去了還不是拖他後腿?

    盈袖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的本事,也許是幫不了什麼忙,但是自保還是綽綽有餘。

    何況更重要的。她是要把那個禍害精帶離京城……

    盈袖看了看沈詠潔,道:「娘。還有件事,我要跟您說,還要您幫幫我。」說著,盈袖先把昨天晚上的事說了一遍。

    沈詠潔吃了一驚:「真的有人從海灣那邊遊過來?!」

    盈袖點點頭,「我昨天睡不著,一個人去後院看月亮,正好看見了……」

    「這麼危險!你為何不叫人?!」沈詠潔馬上厲聲說道,很是不滿。

    盈袖忙道:「娘,我想叫人來著。不過,看見有兩條鯊魚遊過來,將那些人嚇跑了,我就沒有做聲了……」

    「鯊魚?後院海灣有鯊魚?!」沈詠潔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你確定?!」

    「我親眼看見的。不信您等下自己去看,我懷疑會有些東西被沖上岸……」盈袖意味深長地道,「那邊真是跟我們杠上了,娘,您千萬要小心。」

    沈詠潔憂心忡忡地應了,在二門外跟盈袖分道揚鑣。

    她去見外院管事,盈袖回謝家。

    她一回謝家,就收拾了自己常用的東西,特別是那特製水靠,手套,還有面具。

    然後她去找謝大夫人陸瑞蘭和二夫人甯舒眉,道:「大嫂、二嫂,我想回娘家住幾天。等東籬回來,我就回家。行嗎?」

    陸瑞林和甯舒眉不約而同點點頭,「我們昨兒就說了,你願意回娘家住,我們不會攔著的。」

    盈袖笑了笑,又道:「這些日子,你們可以安生好多了。」

    「你這說的什麼話?五弟妹,我們倒是想跟你親香親香,可我們也知道,你娘家事情也很重要,現在你弟弟還小,你就多擔待一些。」陸瑞蘭語重心長地道,很是明白小磊的處境,也明白盈袖的心情。

    盈袖感激地拉起她的手,「大嫂真是體貼。我弟弟確實要教訓,希望以後他能學個乖。」

    陸瑞蘭和甯舒眉一起送她出去。

    她從謝家出來,又回到忠貞國夫人府,拉著沈詠潔去了至貴堂後院的海灣。

    她們在沙灘上走了一圈,並沒有看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只是近海的沙灘上有些紅跡,像是被染色一樣。

    沈詠潔看了這個樣子,長籲一口氣,道:「我曉得了。齊雪筠那個賤人,是不整死我們不甘休啊。」

    盈袖站在沈詠潔身邊,空曠的沙灘上,只看見她們母女二人站著,夕陽的影子將她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顯得孤零零的。

    「娘,我明天就走了,您和小磊要保重。」盈袖悄聲道,「您要為我打掩護,不要讓別人知道。」

    「你一個人去?」沈詠潔總是覺得不妥,皺起眉頭,「雖然你嫁了人,可到底是女人家。」

    盈袖笑了笑,道:「我不是一個人。東籬也給我留了侍衛的。當然是他們護送我去。不過一切都要在秘密中進行,不能公開,更不能讓別人知道。」

    沈詠潔聽說有侍衛護送,才松了一口氣,道:「那好,你去了大興城,記得不要暴露自己。不要給東籬添麻煩。他是第一次帶兵。不能有任何閃失。」

    盈袖應了,看向海那邊的小山坡,淡淡地道:「我知道。除了南鄭國,還有北齊國。」所以她會給北齊人帶一份大禮,看看他們要如何選擇。

    盈袖的唇邊漾起一抹譏嘲的微笑。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這就是她要做的事。

    跟沈詠潔說好了悄悄出門的事,盈袖才放心回房準備。

    她當然是要一個人去,身邊的那些侍衛。她會留在忠貞國夫人府,讓他們在暗處保護沈詠潔和小磊。

    她自己的功夫不比這些人差,一個人隱姓埋名地離開,比一群人浩浩蕩蕩要安全。

    傍晚時分。沈詠潔就將盈袖帶回來的丫鬟婆子都送回了謝家,以採桑和采芸為頭,讓她們給盈袖看家。

    謝家知道忠貞國夫人府不缺下人。而且這些下人本來是陪送到謝家,算是謝家的人。也沒有在意。

    一切都安排好之後,第二天,盈袖跟著小磊進宮,繼續操辦元應藍的喪事。

    不過這一次,她一進去,就去婉嬪那裡喝茶去了。

    婉嬪如今對她更加信任,完全是無條件提供各種掩護。

    她一直待到半夜,才從婉嬪宮裡出來。

    盈袖戴了面具,換上宮女的衣衫,來到皇后齊雪筠的坤和殿。

    這麼晚了,皇后齊雪筠居然還沒有睡。

    她一個人坐在妝台前,對著菱花鏡出神。

    盈袖帶著那大餅臉的面具,悄沒聲息來到她身後,伸手掐住了她的肩井穴。

    皇后齊雪筠愕然轉身,盈袖馬上將一粒藥丸塞到她嘴裡,再一捏她的鼻子,皇后的喉嚨下意識咽了一下,那藥丸就咽了下去。

    盈袖這才鬆開手。

    皇后齊雪筠驚恐萬分地捂住自己的脖子,發現自己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盈袖壓低聲音,道:「我剛才給你吃了啞藥。你要是想不做一輩子啞巴,就乖乖聽我的做!」

    皇后齊雪筠怒視著她,伸手就要掌摑她。

    盈袖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腕,往後掰去。

    她絲毫沒有容情,皇后的手腕一陣劇痛,差一點就暈過去。

    盈袖鬆開手,淡淡地道:「如果你再企圖折騰出聲音,我馬上讓你生不如死。」

    皇后齊雪筠捂著劇痛的左手腕,這才有些怕了。

    盈袖從桌上拿來筆墨紙硯,對皇后齊雪筠道:「你給你的心腹宮女太監們留個紙條,免得他們早上瞎嚷嚷,壞了你的名節。」

    皇后齊雪筠瞪著她,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嘴裡也說不出話來,著急得很。

    「你寫:本宮有事回北齊,不得讓任何人知曉,違者斬首。署名:皇后齊雪筠。」盈袖拍了拍皇后齊雪筠的肩膀,「對了,還要用你的皇后之印哦,不然真是白寫了。」

    皇后齊雪筠當然不想寫,但是盈袖往她肩頸處的一個穴道輕輕摁了一下,一股劇痛讓她幾乎暈了過去。

    越是養尊處優的人,越是無法忍受肉體的痛苦。

    皇后齊雪筠慌忙抓住筆,表示自己願意寫。

    盈袖松了手,皇后齊雪筠扔著痛,哆哆嗦嗦寫了一行字,一看就不是在正常狀態下寫的。

    盈袖默不作聲將那張紙扔到熏籠裡燒了,又拿了一張紙:「再寫。」

    皇后齊雪筠無法,抖著手寫了四五張之後,終於寫得盈袖滿意了。

    她看著皇后齊雪筠用了皇后之印,才把那張紙條放到妝臺上,用一個小小的胭脂盒子壓好。

    趁盈袖做這些事的時候,皇后齊雪筠突然推倒了屋裡的一個錦凳。

    那錦凳發出咕咚一聲響,滾落在地上。

    「娘娘?娘娘?」外面值夜的一個宮女叫了起來。

    盈袖飛快回頭,一個手刀砍在皇后齊雪筠的後頸,將她砸暈過去,然後將她扛起來,往床後頭躲過去。

    那宮女叫了一會兒。見裡面沒有聲音了,又探頭看了看。

    她是知道皇后剛才並沒有睡覺的,當看見錦凳滾落在地上,忙進來將錦凳扶起來。

    盈袖從床後竄出來,一手砸在那宮女頸後,將她也砸暈了過去。

    她把這宮女扶到那梳粧檯前趴著,手邊就是皇后寫的紙條。然後回到床後。將皇后身上的寢衣脫下來,換上她準備好的一身青衣嬤嬤的衣裳。

    皇后齊雪筠頭上的釵環早就卸了,只梳了一個圓髻。因此很好改裝。

    盈袖扛著皇后,吹熄了殿內的燈,輕輕掀開窗櫺,從窗子處溜了出去。

    窗外居然有人接應她!

    盈袖大吃一驚。正要動手,那人噓了一聲。輕聲道:「我是五爺的暗衛。」

    盈袖愣了,狐疑問道:「怎麼是你?!」

    她記得這個人,曾經謝東籬做欽差的時候,跟著他去過金陵城。

    謝隱低著頭道:「五爺走的時候。讓小的做夫人的暗衛。」

    原來又是謝東籬……

    盈袖心裡升起一股暖意,她的聲音不由自主柔和下來:「他總是想得很周到。」

    身邊有了暗衛,她倒是底氣更足了。忙道:「快走,那邊倒夜香的車馬上就要出皇宮了!」

    那是唯一一個可以把皇后運出去的管道。

    謝隱只好攔住她。問道:「五夫人,您這是要做什麼?」

    「當然是要帶她出宮啊。」盈袖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底氣更足了。

    「出宮做什麼?」謝隱皺了皺眉頭,「屬下以為您是要去大興城找五爺?」

    「是啊!我是要去大興城,不過我不是一個人去,我要帶著她,跟我一起去。」盈袖一字一句地道,「當然你不算在內。你不能現身,是吧?」

    謝隱點點頭,「您要帶誰去?」

    「她,你知道吧?我要帶著她跟我一起去。」盈袖挑了挑眉。

    謝隱無語半晌,才撓了撓頭,道:「五夫人,如果讓別人發現了,您不會惹大麻煩嗎?」

    這樣興師動眾真的沒有問題?

    盈袖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怎麼會?她是要臉的人,肯定比誰都不想這件事被人發現,所以你放心,裡面我已經安排好了,她的人肯定不敢聲張。」

    居然要擄劫皇后!

    謝隱只覺得眼前直冒金星,他緊張地道:「五……夫人,您不能這樣……」

    「為什麼不能?她能為難我們,就不許我們為難她?你放心,我不會殺她,也不會毒她,最多讓她多多勞動跑跑腿而已,而且她絕對不會想到是我做的。」

    只有將皇后齊雪筠帶離京城,才能保證沒人繼續找他們這邊這些人的麻煩。

    元應佳羽翼未豐,還不敢如同皇后齊雪筠一樣肆無忌憚。

    盈袖嘻嘻一笑,已經帶著謝隱來到宮裡雜役居住的地方。

    婉嬪已經幫她找好了倒夜香的車。

    那趕車人以為只是宮裡的宮女和嬤嬤要出宮一趟,這種事他們也常做的,因此二話不說,揭開一個空的糞桶,將暈迷的宮人打扮的皇后塞了進去。

    盈袖扮作小廝,跟在那大車後面,在宮門開啟的那一刻,順利出了皇宮。

    謝隱無法,只好跟在她身後,一起出了皇宮。

    從宮裡出來之後,盈袖將暈迷的皇后從糞桶里弄出來,放到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小騾車上,趕著車往城門口行去。

    他們運氣好,剛剛一出城,宮裡就來了太監特使,在四門盯著每個人搜尋,專門細查四五十歲的中老年婦女……

    盈袖趕著騾車猛走了一天,直到遠遠離開了京城,才將皇后齊雪筠喚醒。

    她手裡拿著一個肉包子吃了,遞給皇后齊雪筠一個冷硬的饅頭,道:「喏,給你的。」

    皇后齊雪筠接過那饅頭,看也不看,就往車外扔了。

    盈袖可惜地嘖嘖兩聲,「完了,你得餓著肚子給我拉車了。」

    皇后齊雪筠瞪大眼睛,不明白這個大餅臉的醜姑娘在說什麼。

    盈袖一把拎起她的衣襟,把她從騾車上提溜下來,將那韁繩從騾子身上取下來,套在皇后齊雪筠身上,冷聲道:「給我拉車!別給我擺皇后娘娘的譜!我跟你說,拉得慢了,我將你捆在車後拖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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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3:00:15 |只看該作者
第362章 金燕子

    皇后齊雪筠被這個大餅臉姑娘的話氣得渾身發抖。

    她這輩子自從遇到大人之後,就時來運轉,從一個無家可歸的小乞丐,成了將軍府的大小姐,後來又進宮做了前任北齊皇帝的義女,現任北齊皇帝最寵愛的義妹,到了要嫁人的時候,又成了東元國皇帝的繼后。

    可以說,她大半輩子都是處在至高無上的位置上。

    還從來沒有人,敢在她面前這樣呼喝她,如同呼喝一頭牲口一樣!

    可是那套在騾子身上的韁繩綁在她身上,實在她沉重了,她覺得腿都被要壓彎了。

    皇后齊雪筠回頭怒視著盈袖。

    盈袖冷笑,手中鞭子毫不客氣地揮了出去,抽在皇后身上,「看什麼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皇后齊雪筠打了個哆嗦,背上被鞭子抽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這個大餅臉的女子實在太蠻橫了,也不知道是誰的人,竟然這樣神通廣大,能從宮裡將她弄出來!

    盈袖看著皇后齊雪筠佝僂著身軀的模樣,心頭的怒氣才略有鬆散。

    當初自己的娘親和弟弟身患重病,不也被她折騰得九死一生?

    如今不過是要她受點皮肉之苦而已。

    盈袖冷聲道:「還不走?!我警告你,日落之前,我要到一百里以外的集束城,如果到不了,你晚上就別睡覺了,拖著車一直走到為止!」

    皇后齊雪筠回頭怒視著盈袖,嘴唇翕合,雖然她不能發聲,但是卻用嘴型宣洩著她的憤怒。

    「本宮要將你誅九族!」這已經是齊雪筠最厲害的威脅了。

    盈袖看出來她嘴型的意思,掄起鞭子又抽了一下。惱道:「你威脅誰呢?誅九族?想得美!我孤身一人,九族只剩我一人了!你再作妖,信不信我現在就在你臉上劃兩刀,雕朵花試試?」

    皇后齊雪筠年輕的時候是個大美女,現在雖然上了年紀,但保養得好,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依然比半老徐娘還要美貌一些。

    盈袖也知道齊雪筠養尊處優。這些年養得極好,所以餓著點兒,累著點兒都沒關係。

    這人身體底子好,經折騰。

    皇后齊雪筠看著盈袖手裡轉動的匕首,打了個寒戰,她雖然已經做好準備被鞭打,但是被毀容。不,她還沒有考慮過……

    所以她不得不轉身回頭。拉著車開始一步步往前走。

    這輛小騾車很輕便,盈袖也不重,她帶的行李也不多,齊雪筠拉起來並不難。而且她拉了一會兒之後,已經下意識找到了最省力的法子,一步步往前走。

    眼看天漸漸大亮。路上趕路的行人越來越多。

    當大家看見一個婆子拉著一輛小小的騾車,而騾車後面還拴著一頭走騾。都有些奇怪,不時看那騾車兩眼。

    皇后齊雪筠本來還想著找著機會逃走,或者看見熟人就要弄出聲響,才能把自己救出來。

    可是拉著騾車走了一會兒,她一抬頭,看見那些行人既鄙夷,又嘲笑的目光,心裡一顫,竟然有些躊躇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著的青色衣衫,已經灰撲撲皺巴巴地像一團亂麻。

    早上從騾車裡醒過來,她沒有梳頭,沒有淨面,更沒有抹上香脂,整個人肯定邋遢得不得了吧……

    背上的鞭傷還是火辣辣地疼,騾車上那個大餅臉的女子看上去完全不講道理,到底是誰派她的,又要帶她去哪裡呢?

    她可不信這醜女人真的會帶她去北齊……

    已經快要進臘月了,她們在往西走。

    寒風一陣陣吹過來,如刀一樣在臉上刮過。

    齊雪筠低頭看著自己身上,她沒有穿皮毛大氅,身上的青衣袍子只是絮了一層硬邦邦的蠶絲的舊綿袍,腳上也沒有裡外全皮的大毛靴子,這樣的寒冬天氣裡,她應該覺得冷,但奇怪地是,她一點都不覺得冷,反而覺得熱得冒汗。

    到了中午,齊雪筠終於走不動了,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不管不顧地坐在地上,如同牛一樣大口大口喘氣。

    盈袖在車裡一直密切地盯著皇后的動靜,見她幾次想向他人求助,但是後來她張了張嘴,低頭打量打量自己,就縮了脖子。

    盈袖明白皇后是不會向他人求助了。

    其實要換了是盈袖自己,她也不會向別人求助,更別說皇后這身份的人,她還要臉,還想著回去繼續做皇后呢……

    這也是盈袖沒有給她吃毒藥,更沒有把她往死裡折騰的原因之一。

    因為拉車的騾子要往前走,除了用鞭子抽以外,還要在它眼前吊一根胡蘿蔔,這樣才能激勵它一步步往前走,就算它永遠也夠不著那根胡蘿蔔,但是有夢想的話,死也死得比較心甘情願。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不要臉面,去向認得的人求助,但看她這一身樣子,誰會相信她是東元國京城裡那個和元宏帝分庭抗禮的皇后娘娘呢?!

    盈袖的目光從皇后白皙的手背掠過,又停在皇后保養得白膩潤澤的面頰上。

    光看臉,確實看不出皇后已經五十出頭的人了。

    「怎麼不走了?」盈袖撂開騾車的簾子問道。

    皇后齊雪筠也不回頭,沒好氣地搖了搖頭,捶捶自己的胳膊腿。

    盈袖明白過來,這是累得走不動了……

    她正好也餓了,下車來往四處看了看,見齊雪筠挑的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算要打尖,也不能選這種地方啊!

    可見這皇后實在是不靠譜。

    盈袖鄙夷地橫了皇后齊雪筠一眼,走到路邊踮著腳往遠處看了看。

    路邊的灌木叢中,有人的灰色衣衫閃過。

    盈袖不動聲色望過去,見是謝隱在朝她招手,便回頭對皇后齊雪筠道:「你在這裡歇一會兒。我去去就來。」說著,往一人高的灌木叢中走去。

    皇后齊雪筠一見這大餅臉女子居然把她一個人放在路邊,自己去別處了,心頭大喜,忙站起來要卸下身上的韁繩跑路,可是她費了好大勁兒,也解不開身上那韁繩的結。而且一不小心。將那結打成了死結!

    真是欲哭無淚……

    皇后齊雪筠一屁股又坐回地上,重重地垂下頭,恨不得拍著大腿嚎啕大哭。

    盈袖一邊往灌木叢裡走。一邊也盯著皇后齊雪筠的動靜。

    她大喜起身,準備解開繩結的樣子都看在她和謝隱眼裡。

    不過盈袖一點都不擔心齊雪筠會解開繩子逃跑,那繩子就算她師父謝東籬這會子過來,也要費一番功夫才能解開。

    皇后齊雪筠?

    解到明年也不中用。

    盈袖看見齊雪筠垂頭喪氣地又坐了下來。才扭過頭問謝隱:「你有什麼事?」

    謝隱是暗衛,一般沒有危險的時候。他不應該出現,經常暴露自己,就不叫暗衛了。

    謝隱皺著眉頭看著遠處坐在地上的皇后齊雪筠。說實話,她這個樣子,謝隱也絕對認不出來這就是皇后娘娘,但是不管他們認不認得出。這就是皇后齊雪筠,看著盈袖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地折騰皇后娘娘。謝隱很是擔心。

    「五夫人,您是不是太過了……」謝隱悄聲說道,朝皇后齊雪筠的背影努努嘴。

    盈袖制止他,道:「在外面別叫我五夫人。」

    這個稱呼一旦被皇后聽去,簡直後果不堪設想。

    「那叫您什麼?」謝隱撓了撓後腦勺,很是為難地問道。

    他是個醉心武學的人,對於人情世故不太上心,但是並不意味著他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盈袖想了想,突然調皮地道:「叫我金燕子。」

    「金燕子?是誰?」謝隱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以後你就會聽說的。」盈袖似笑非笑地說道。

    其實她也不知道金燕子是誰,但是上一世,那些飛魚衛當街拿下她,就是用的這個罪名,說她是「女飛賊金燕子」……

    天可憐見!

    上一世她一點功夫都沒有,師父謝東籬只教了她半年游泳和辨藥,再以後的日子都是對她形同陌路,壓根沒人知道謝東籬就是在她身邊半年的「師父」,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一直以為師父突然不告而別,是他離開東元國了。

    到這一世她才知道,原來他從未遠離……

    所以這個「女飛賊金燕子」的罪名,當真是無妄之災。

    這一世,她倒是做了很多「女飛賊」才做的事,所以她靈機一動,索性就叫自己「金燕子」,她倒要看看,這一世,誰敢來抓她!

    謝隱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沒有直接叫她「金燕子」,而是叫她「金老大」……

    盈袖:「……」算了,老大就老大,反正比叫她「五夫人」強百倍。

    「金老大,那畢竟是皇后娘娘,您這樣挫磨她,萬一有個好歹怎麼辦?」謝隱好意提醒盈袖。

    盈袖嗤笑一聲,斜眼看了皇后齊雪筠坐著的樣子,悄聲道:「你以為這樣能累著她?你放心,我們皇后娘娘養得油光水滑,拉拉車而已,我是為她好。這一趟走下來,她肯定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吃嘛嘛香!」

    謝隱:「……」

    「好了,你別管了。」盈袖收了戲謔,正色道:「你幫我去前面最近的地方訂個客棧,我要進門就有吃的喝的,馬上就能歇息。」

    謝隱應了,道:「前面再走三十裡就有落腳的客棧,今晚就住在那裡吧?」

    盈袖點點頭,「你去安排,我去坐車去了。」

    她笑著從灌木叢裡走出來,問皇后齊雪筠:「喂!快拉車,再走三十裡,我們就能到客棧吃晚飯了。」

    還要走三十裡!

    皇后齊雪筠兩眼翻白,差一點沒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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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3:00:27 |只看該作者
第363章 美人口氣

    皇后齊雪筠兩腿跟灌了鉛一樣,沉甸甸地抬不起來,但是身後那大餅臉的醜女不斷拿鞭子威脅她,她實在沒辦法,又擔心這瘋子拿刀劃花她的臉,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咬緊牙關,一步步拖著騾車往前行。

    她已經顧不得呼嘯的北風會不會刮壞她細嫩的肌膚,只希望身後的那瘋子不要再抽她鞭子……

    盈袖雙手托腮,坐在車裡,順著車簾的縫隙盯著外面拖車的皇后娘娘背影看。

    不得不說,這皇后的身子真是保養得不錯,一把年紀了,力氣真是不小。

    才大半天功夫,她拉車的把式已經像模像樣了。

    盈袖垂下眼簾,對皇后齊雪筠還是有幾分佩服。

    畢竟能屈能伸,識時務者為俊傑啊……

    這三十裡地如果是走騾拉車,可能不到天黑就到客棧了。

    但是皇后娘娘拖車,自然就慢一些。

    她們一直到天上繁星滿天的時候,才到了謝隱跟盈袖說的客棧前面。

    盈袖撂開車簾下來,將騾車扔給店小二趕到後院去喂草料,自己扶著皇后娘娘的手(其實是扣住她的手腕脈搏),往客棧裡面行去。

    「是金姑娘嗎?有人給您定好了房間,飯菜,還有熱水。您是在這裡吃,還是回房裡吃?」客棧掌櫃滿臉笑容地走過來,對盈袖作揖。

    「回房去吃吧。吃完正好沐浴。」盈袖沙啞著嗓子說道。

    為了不讓齊雪筠認出她的聲音,盈袖專門吃了一種倒嗓子的藥。她的聲音清脆中帶著磁性,吃了那倒嗓子的藥之後,就只剩下如同破碎瓷碗一樣的粗噶。

    皇后齊雪筠在旁邊扶著腰,喘著粗氣,覷眼打量那客棧掌櫃。

    只見這掌櫃看上去五六十歲年紀,留著一縷三羊胡,三角眼,臉上乾瘦乾瘦的,皺紋密佈,連臉型都有些三角型,完全是一副活脫脫奸商的模樣。

    皇后齊雪筠翹了唇。對那掌櫃微微一笑。眼波如流,展現了自己曾經最擅長的東西。

    那掌櫃瞥見皇后齊雪筠的樣兒,被她水汪汪的眸子看得幾乎打了個哆嗦。情不自禁上前一步走近她。

    齊雪筠吃了盈袖給她的啞藥,不能說話,但她有很多不用開口也能吸引男人的法子,因此她只是盯著那掌櫃的微笑。對著他輕輕吹了一口氣。

    真正的美人吐氣如蘭,她是知道對男人的影響力的。

    結果那掌櫃的突然聞到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酸臭腐朽之氣。差一點把晚飯都吐出來了,他的五官都皺了起來,滿臉嫌棄的神情,往後退了幾步。離齊雪筠遠遠地,然後對盈袖躬身道:「金姑娘,您這邊請。」說著召了兩個跑堂的夥計過來。讓他們領盈袖和齊雪筠上樓。

    齊雪筠大奇,不明白自己的這些招兒怎麼就沒用了。連一個鄉野地方的老掌櫃都應付不了!

    盈袖看在眼裡,一直沒說話。

    她們倆一前一後進了謝隱給她們定的屋子,盈袖才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洗洗吧,特別是要漱漱口。瞧你嘴裡那味兒,噴出來簡直能熏人一個跟斗。」說著,還用手在面前扇了扇。

    齊雪筠面色陡變,突然明白過來剛才那老掌櫃怎麼前恭後倨了!

    原來是因為自己的口氣太臭!

    娘的,能不臭嗎?!

    她已經兩天沒有擦牙了!

    美人能夠吐氣如蘭,那是要每天三次擦牙,飯後薄荷水漱口,晚上臨睡前還要含一口香薷飲,才能保證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口氣清新……

    齊雪筠灰頭土臉地進了裡面的浴房。

    盈袖跟了過去,靠在浴房門口看著她。

    齊雪筠在浴房裡找了半天,沒有找到擦牙的青鹽,回頭對盈袖比劃。

    盈袖搖搖頭,「用水漱口就行。別忘了,你現在不是貴婦中的貴婦了,你只是我的粗使婆子,你什麼時候見過粗使婆子那青鹽擦牙,臨睡喝香薷飲?」

    齊雪筠瞪著盈袖,如果她眼裡能飛出小刀,肯定已經將盈袖千刀萬剮了。

    盈袖毫不在意地搖搖頭,「快洗。你只有一炷香的功夫收拾自己。你洗完記得把浴房擦乾淨,我不想進來沐浴的時候到處是你弄髒的水。」

    齊雪筠簡直怒不可遏。——真的把她當粗使婆子了!

    想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齊雪筠將手中的巾子重重往銅盆裡一頓,險些將銅盆打翻在地。

    盈袖收起懶洋洋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你發脾氣給誰看?齊雪筠,你要搞清楚,現在我是你主子,你別拿皇后的喬。連樓下那五六十歲的老掌櫃都看不上你,你就不要打別的歪主意了。老老實實跟我走,不作妖,等完事了,我保證送你回皇宮,繼續做你的皇后娘娘。如果你死性不改,非要跟我做對,那就對不起了,宮裡的皇后娘娘可以換人做了。」

    齊雪筠眼裡露出恐懼的神情。

    她發現,在這個大餅臉的醜女面前,她一點勝算都沒有。

    不管她做什麼,那女人就是不上當,更不怕。

    當一個人連誅九族都不放在心上的時候,齊雪筠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能讓這個瘋子忌憚的。

    她默默低下頭,將巾子小心翼翼放到銅盆絞幹,給自己飛快地擦了一下頭臉和手腳。

    盈袖就一直靠在浴房的門口,眯著眼睛打量她。

    齊雪筠不好意思在盈袖面前脫衣裳,因此沒有洗身上。

    盈袖也沒有逼她脫,只是微微笑了笑,轉身出去吃飯去了。

    齊雪筠幾乎兩天沒有吃飯了,今天又拉了一天的車,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要不是她這些年養尊處優,將養得比一般女人健壯多了,這兩天功夫就能折騰她半條命。

    想起早上那塊冷硬的饅頭。齊雪筠咽了一下口水,跟著盈袖尾隨而來。

    外屋的圓桌上擺著三個小菜,都是家常菜的樣子,一個蒜苗炒雞蛋,一個豆腐白菜,一個鹵牛肉沾醬,還有一碗粉絲雞湯。

    齊雪筠聞到雞湯的香味。口水都差點流出來了。不用盈袖招呼,她就在盈袖對面的位置上坐下了。

    盈袖拿筷子敲了敲碗,道:「誰讓你坐下的?這也是給你吃的?」

    齊雪筠抬頭怒視著盈袖。肚子裡已經不知道罵她什麼好了。

    「去!坐在那邊地上,那裡的腳凳上是你的飯。」盈袖將齊雪筠趕下桌子,推著她來到牆角。

    齊雪筠看著那一碗黃澄澄的高粱米,覺得喉嚨都粗了一截。——這種東西。她怎麼吃得下?!

    但是不吃,就又要餓一晚上了。不知道那瘋子明天還要如何折騰她,齊雪筠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把這碗粗糙的高粱米飯吃完了。

    盈袖吃了一碗米飯,桌上的菜淺淺得剩了一個碗底。

    趁盈袖進浴房沐浴的時候。齊雪筠猛地撲過來,將盈袖桌上那些剩菜都吃盡了,最後連盤子都舔了。才覺得是吃飽了。

    盈袖洗完澡出來,看見亮晶晶的碗盤。嘴角翹了翹,裝作沒有注意,叫了小二進來收拾碗筷。

    晚上睡覺的時候,盈袖讓齊雪筠把鋪蓋放到地上睡。

    齊雪筠本來一直恨著這個瘋子女人,想著晚上趁她睡著了,自己是不是能偷偷逃走。

    結果她一沾枕頭,整個人就覺得疲累不已,不一會兒的功夫就睡著了。

    盈袖倒是一直盯著齊雪筠,提防她作妖,結果沒多久,就聽見了齊雪筠的鼾聲,她也是無語的很。

    兩人睡到天亮才醒,倒也相安無事。

    第二天兩人去掌櫃那裡結帳的時候,掌櫃笑著道:「金姑娘,您的下人已經結過帳了。」

    盈袖知道應該是謝隱,便點了點頭,說聲:「勞駕」,才帶著齊雪筠離開這客棧。

    齊雪筠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瘋子到底是誰呢?有多大實力?

    這一路走來,居然有人提前打點她的住處,還給她點菜付帳單!

    接下來的三天裡,齊雪筠老老實實拉了三天的車,曉行露宿,披星戴月,有時候來不及住店打尖了,就在荒郊野外歇一晚上。

    只勞作了四天,齊雪筠整個人都老了十歲。

    臉上的肌膚不再細嫩,而是發黃發黑,有的地方甚至被太陽照出了斑點。

    手上是最粗糙的,手掌起了硬繭,手背上全是劃痕。

    頭髮已經三四天沒有洗了,又經常出汗,稍微走近些就聞到頭髮裡的汗臭。

    齊雪筠自己已經聞不到了,但是她也不敢照鏡子,因為不想看見自己現在變成什麼糟樣子了。

    盈袖見她拉車的態度倒是老實,不過還是速度太慢,走了四天,才走了三分之一不到,真不能再這樣走下去。

    這一天,她們一大早從客棧裡出來趕路,盈袖對齊雪筠道:「你去車頭坐著,讓騾子拉車吧。」

    終於不用拉車了!

    齊雪筠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再看這瘋女人的大餅臉,都覺得和藹可親了。

    盈袖將韁繩栓在走騾背上,和大車系在一起。

    齊雪筠坐在車頭趕車。

    盈袖在車廂裡假寐,她這幾天養精蓄銳,一邊習練心法,功力又進了一層。

    齊雪筠坐在車外,連呼吸稍微粗重一些她都聽得見。

    盈袖只想快點到大興城,能助謝東籬一臂之力。

    而在北齊、東元和南鄭交界的大興城附近,謝東籬帶的五萬大軍這時已經趕到了,將這個城團團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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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3:00:39 |只看該作者
第364章 奇怪

    謝東籬的元帥行轅設在離大興城五裡的洪家村。

    村子裡最大地主洪先樂的一所宅院被這家人提前獻了出來,給東元國的右軍將領做臨時住所。

    這宅院建在附近的一座小山上。

    謝東籬的人早就來過,方圓十裡的房子考察過以後,接受了這戶人家的請求。

    先鋒將軍唐謙住在山下。

    大興城三面圍牆,一面臨山。

    東元國的右軍在大興城前的空地上紮起了帳篷,密密麻麻的圓頂遍佈原野,看得大興城巫家的守軍心驚膽戰。

    而大興城裡面的東元國人們卻歡欣鼓舞,雖然礙于巫家人的淫威,表面上他們不敢表露出自己的欣喜,但是每個人的眉眼都不一樣了。

    以前是認命的死氣沉沉,如今卻是連走路都帶著輕快的節奏。

    巫家人和他們的從屬看著這種變化,心裡又氣又怕,但卻收斂了很多,不敢再像前一陣子剛剛佔領這座城的時候一樣,對那些不肯屈從他們的人一律殺殺殺……

    現在城外有強敵,城內是不能再亂了。

    城內一亂,城外的那些軍士趁機攻城,來個裡應外合,他們這些天來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因此這些人也只能當做沒看見,每天征民伕來修築城牆和防禦工事。

    這一天天氣晴好,只是快到臘月了,就算有太陽,照在人身上也是一點熱度都沒有。

    謝東籬披著大氅,帶著將領和侍衛,來到離大興城不遠的小山坡上,看著大興城深灰色的城牆。

    那城牆上密密麻麻掛著一個個人頭大小的籠子,裡面放著的正是一個個人頭。

    正中那個人頭。就是大興城原城守的人頭。

    這個城守是謝東籬提拔的,才三十多歲年紀,很是能幹。

    沒想到就在這裡結束了他剛剛開始的仕途,還有他的生命。

    謝東籬眯著眼睛看著那些裝著人頭的籠子,淡然問道:「那城牆上有多少籠子?」

    「回元帥的話,一共五十四個籠子,其中四個是大興城的官員。五十個是平民百姓。」

    謝東籬笑了笑。「大興城的官員只有四個被砍了腦袋?那其餘的人呢?」

    周圍的人一片沉默,沒人做聲。

    「大興城城守是五品官,知府的待遇。知府下面有同知、通判、知事,有管刑獄的獄正,管武事的千總,每人身邊又有副手和副職。都是吃朝廷俸祿的,他們都去哪兒了?——為了大興城死去的百姓。居然比官員要多十倍!」謝東籬冷聲說道,他伸出手,「弓來!」

    一直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的小廝阿順忙將謝東籬帶來的一張大弓雙手呈上。

    嗖!嗖!嗖!

    謝東籬架上羽箭,將那大弓拉了滿圓。朝大興城的城牆處射了過去!

    箭去如流星,呼嘯而來,勁風颯颯。大興城城牆上守著的守軍嚇得一個個矮了身子,緊緊靠在城牆下。躲開從遠處射來的羽箭。

    噌!噌!噌!

    一聲又一聲箭嘯聲在他們耳邊響起,但是沒有一支射到城牆上來。

    這些守軍膽子又大了,正要探頭,就聽見從城下那些駐紮的東元國軍那裡傳來如雷般的歡呼聲。

    「謝元帥威武!」

    「謝元帥威武!」

    還有馬匹的嘶鳴,軍士的笑駡,那聲音傳得那麼近,似乎就要到他們的城牆下面了。

    「難道他們攻城?!」城牆上的守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推搡搡半天,才小心翼翼探出頭,往城下看去。

    城下一匹匹快馬倏忽來去,似乎從城下揀了什麼東西,拎著就往回跑。

    「是那些人頭!」巫家的一個守軍發現了這些東元國士兵在揀什麼東西,「他們把繩子射斷了!裝著人頭的籠子都掉下去了!」

    「快!動手!」這守軍離開拉開手裡的弓,對準了城下撿拾人頭籠子的東元國軍士。

    嗖!

    又一聲羽箭聲響起來。

    一支黑色羽箭破空而來,比陽光還要耀眼,往那剛剛張弓搭箭的巫家軍士咽喉紮了個正著!

    「啊……」這軍士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局促的叫喊,就從城牆上翻滾著掉了下去,和那些人頭籠子滾在一起。

    正在城下撿拾人頭籠子的東元國軍士抬頭往上看,城牆上的守軍被剛才那神兵天降一樣的羽箭所懾,沒人敢探頭拿箭射城下的那些東元國軍士,就怕一探頭,也和剛才那巫家軍士一樣,喉嚨上被紮個洞……

    「元帥神乎其技!」謝東籬身邊的人看得目眩神迷。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不僅將箭射中了那些掛著人頭籠子的繩子,最後還能一箭退敵,徹底挫敗了大興城那些巫家人和反賊的士氣!

    謝東籬一直保持著張弓搭箭的姿勢,目光如鷹隼般犀利,盯著大興城正對面城牆上的垛子。

    那些守軍就躲在垛子後面。

    東元國的軍士正在撿拾為國捐軀的義士的人頭,他正好給他們打掩護。

    很快五十四個人頭籠子都揀回來了。

    謝東籬背起手,吩咐道:「給他們準備棺木。等破城之後,找到他們的屍體,葬在一起。」

    對於中州大陸的人來說,身首異處是不能投胎轉世的,因此被砍了頭的人下葬的時候都要把腦袋和身體縫在一起。

    而這些被砍了頭掛在城牆上的人,本來不會有這樣的待遇,但是就因為有人不放棄他們,不讓他們白白身首異處,他們就有了希望。

    這頭一戰,遠道而來的東元國軍士已經先聲奪人,既震懾了巫家軍士,又安撫了城內的黎民百姓。

    「我讓你們寫的告東元國人書寫好了嗎?」謝東籬對左右問道。

    他帶的幕僚們一起拱手道:「已經寫好了。」

    謝東籬點點頭,「今天晚上會刮東風。準備孔明燈,將勸降書裝在油布包裡,綁在孔明燈下,晚上放燈。」

    在城外遠處放箭,將所有被砍頭的東元國人的人頭籠子收回厚葬,然後發動對城內人的心理輿論戰,目的當然是要讓剛剛奪城,還未站穩腳跟的巫家人陷入百姓戰爭的汪洋大海。

    到了晚上。繁星滿天,北風呼號,夜梟的聲音越發淒厲。

    而東元國的軍士營地裡。一盞盞孔明燈迎風而起,升到高高深藍色天幕中,比星星還要閃亮,順著東風。往大興城的方向飄過去。

    「這是什麼?」

    「看!天上多了好多星星!」

    「從哪裡來的?」

    此時還不到宵禁的時候,大興城的居民剛剛吃完晚飯。正要收拾了去睡覺的時候,看見了天上慢慢飄過來的星火。

    開始的時候以為是星星,後來那星星逐漸下降,越來越大。才看清楚不是星星,而是孔明燈!

    飄過來的孔明燈燃盡了燭火,一盞盞掉落下來。雖然已經燒得差不多了,但是那些油紙包卻是毫髮無損。

    無數大興城的居民拾到了油紙包。

    看見裡面慷慨激昂的「告東元國人書」。這些本來就很不服氣的大興城居民沸騰了。

    「朝廷果然派大軍來救我們了!」

    「我們生是東元國的人,死是東元國的鬼!那些巫家人是什麼玩意兒!呸!被南鄭國趕出來,居然來要我們的強!老子跟他們拼了!」

    有些性情暴躁的漢子恨不得馬上操起菜刀,跟那些奪了大興城的巫家人拼個你死我活。

    「你省省吧!其實巫家人才有多少人?你難道看不出來?是咱們這城的那些官老爺貪生怕死,將城早早地獻了出去。那些不肯投降獻城的官兒已經被他們殺了,人頭都掛在城牆上了!」有人比較冷靜,不肯馬上沖出去。

    確實,他們大興城,本來不應該破的那麼快。

    甚至都沒有經過任何血戰,他們的城門就被那些官員給打開了,將好好一座城獻給了來犯的南鄭國巫家人。

    「聽說是謝副相親自帶兵來攻城。這些早早投降的官兒想必褲子都嚇尿了。哼!早知道不那麼早放棄,說不定還能跟咱們的人裡應外合。如今可好……」有人冷哼,「這些出賣我們的叛國官兒不殺個精光,我孫老二第一個不服氣!」

    「可是謝副相只是文官,就算是狀元郎,可是不會打戰也枉然。」有人對謝東籬的軍事才能有所懷疑。

    「說得也是。不過聽說唐安侯府的老侯爺唐大將軍這一次是先鋒將軍,應該錯不了。」

    大家私下裡議論得熱火朝天,大興城多少人家裡油燈蠟燭亮了一夜,興奮得睡不著覺。

    巫家人聽說昨夜東元國軍士放了孔明燈進城,氣得大罵東元國人狡猾,盡知道來虛的,有種跟他們單挑!

    巫家大房的兩個庶子披掛上陣,從大興城裡沖出來,來到東元國軍士紮營的陣前叫駡。

    謝東籬此時剛好帶著將領正在巡查東元國軍士的帳篷營地。

    「元帥,對方出城叫陣了!咱們要不要派人跟他們打?」阿順聽見那些叫駡,很是手癢,忙帶了人過來回報。

    謝東籬抬眼看了看,冷峻說道:「不用打,亂箭射死在陣前。」

    「啥?!」阿順驚呆了。

    唐謙也覺得有些不妥,「元帥,自古以來,兩軍交戰,都是各派先鋒打頭陣,于馬下拼殺
溺愛成災。」他以為是謝東籬不懂軍事,不敢跟對方直接拼殺,所以又自告奮勇說道:「末將願打頭陣。」

    謝東籬搖搖頭,一字一句地道:「亂箭射死,你沒聽見我的話嗎?」

    唐謙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繼續辯解,應了一聲:「遵命!」很快來到陣前,命弓箭手準備,一百支羽箭飛了出去,將巫家大房的兩個庶子紮得如同刺蝟,從馬上摔了下來。

    這邊東元國軍士一哄而上,將這兩個倒楣蛋拖了回來。

    謝東籬走了過來,看了看這兩人的死狀。對唐謙道:「唐將軍請看,這兩人是巫家人,身上帶蠱。不管你派誰跟他們正面搏殺,都會被下蠱。」

    「啊?!」唐謙驚出一身冷汗,「這麼厲害?!南鄭國的大巫不是死了嗎?怎麼巫家人也會下蠱?!」

    「南鄭國的苗人都會下蠱,何況巫家人?只不過他們的蠱沒有大巫厲害而已。」謝東籬淡淡地道,「但是對我們來說,他們的那些蠱就夠厲害了。對於這些巫家人。要嚴加防範,不能跟他們有任何身體接觸。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短兵相接。能用弓箭遠程射殺最好。」

    比如這兩人,本來就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出城叫陣。

    哪怕他們輸了,也能給跟他們交手的人種上蠱。

    而這被種了蠱的人回到東元國營地,就成了他們的耳目和內奸。

    唐謙這時對謝東籬心服口服。忙拱手應是,將謝東籬的話傳達下去。

    東元國的軍士更加警惕。輕易不肯跟南鄭國的巫家人交手。

    總之,能用弓箭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

    盈袖帶著皇后齊雪筠坐著騾車,於十日後終於來到離大興城不遠的地方。

    她們中午的時候停下來在一處食肆打尖,吃完飯。盈袖問那食肆的人,「請問這位小哥,大興城離這裡還有多遠?」

    那小二道:「還有五里多把。」他抬手指了指前面的一處影影綽綽的村落。「那裡是洪家村,從京城來的天兵元帥行轅就設在那裡。」

    這裡的人把從東元國京城來的右軍稱為「天兵」。

    盈袖心裡一喜。總算是快要到了。

    這一路風塵僕僕,騾車顛得她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站在她旁邊的皇后齊雪筠心裡一沉。

    居然是帶她來大興城!

    這女人到底要做什麼?!

    難道她是南鄭國人?

    不行,她一定得想法將信送出去,讓人知道她在這裡!

    這一路上,她們也遇到幾處盤查的關卡。

    皇后齊雪筠和盈袖都心知肚明,這些人是在偷偷摸摸尋找皇后。

    但是盈袖不做聲,齊雪筠被她弄啞了說不出話,所以就算她們倆從那些人眼皮子底下過,那些人愣是沒有認出來。

    皇后齊雪筠心裡又怒又氣,但是不敢做太多小動作。

    上一次她不過對一個老掌櫃動了動心思,想迷惑他,讓他給她送信,結果就被盈袖狠狠打擊了一頓。

    後來她就安分守己了,直到來了這裡。

    齊雪筠想,也許是再試一試的時候。

    吃午飯的時候,她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盯著那些打尖過路的商人不斷拋媚眼,但是那些人只是斜了她一眼,皺了皺眉頭就走了,根本無人搭理她。

    齊雪筠心頭大急,連飯都吃不下去。

    盈袖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心裡也很是詫異。

    等兩人上了騾車,盈袖將一面小鏡子從包袱裡拿出來,遞到齊雪筠面前,「你照照鏡子好不好?以後別再給我丟人現眼了。」

    齊雪筠一怔,拿起鏡子看了看,頓時如同被雷劈一樣,將手裡的鏡子往外一扔,捂著臉朝車裡翻滾進去!

    盈袖飛身躍起,接住被齊雪筠扔了的鏡子,惱道:「我就這一面鏡子!你敢扔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好在齊雪筠不能說話,不然她能把盈袖給嚎死。

    一想到鏡子裡那老婦的嘴臉,齊雪筠就不想活了,眼淚簌簌往下流。

    怪不得一路行來沒有人認得她是皇后娘娘!

    怪不得無論她怎樣使出渾身解數勾引,也沒男人上勾!

    就她這幅模樣,眼角的魚尾紋可以夾得死蚊子了,臉上的皮膚經過這麼多天的餐風露宿,變得更加黑黃乾燥,斑點滿臉,頭髮更是花白不堪。

    齊雪筠伸出自己的手,看著那如同枯柴般的手背,她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就在齊雪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時候,盈袖在車前幽幽地道:「真是奇了怪了,你出嫁前是北齊國的公主,出嫁後是東元國的皇后,可你這一路行來想的招兒,都跟窯子裡的花娘似的,除了勾引男人,還是勾引男人,哪有絲毫大家閨秀的范兒?到底是誰教你的?」

    齊雪筠這一路行來的做派,讓盈袖想到一個人:她以前的繼母,北齊錦衣衛的間者張蘭鶯。

    齊雪筠在車裡聽見,全身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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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3:00:50 |只看該作者
第365章 攀附

    齊雪筠面無表情地轉了個身,面朝裡靠著車板壁,腦子裡飛快地轉著,心裡升出幾分恐懼。

    這個大餅臉的瘋女人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難道自己露出破綻了?

    應該不會啊?

    看來自己不能再想著找男人給自己解決問題了。

    齊雪筠在心裡歎息,可是她只學了這個,從她被大人收在門下,她就學得是這些東西……

    而且在她這半輩子裡,這些東西非常管用,她用自己的女性天賦本錢征服了自己的義兄,如今的北齊皇帝,還有東元國的長興侯慕容辰。

    齊雪筠恢復了自信,在心裡暗道,這瘋子長得這樣醜,如何知道美女是怎樣用自己的天賦本錢達到自己的目的的?

    不過說起天賦本錢,齊雪筠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情又晴轉陰了。

    這一次被這瘋子折騰得老了這麼多,不知道回去之後還能不能養回來?

    齊雪筠的思緒自然飄到如何保養肌膚上,但是那些牛奶浴、香膏,都像是遙不可及的東西,其實她也才離開皇宮十幾天而已。

    原來她脫了那身黃袍,她根本什麼都不是……

    齊雪筠握緊了拳頭。

    她不要回到小時候流浪兒的日子,所以她絕對不能丟掉她現在的榮華富貴,這是她費了很大努力才得來的。

    東元國的皇位,一定要是她的孫子元應佳繼承,誰也不能從她手裡奪走!

    這一刻,齊雪筠堅定了要奪嫡的決心。

    元應佳已經是皇太孫了,只要元宏帝一死,他就可以登基。

    元宏帝那個死老頭子。實在活得太久了。

    齊雪筠已經等不及要做太后了……

    盈袖回眸瞥了一眼齊雪筠,見她一個人面朝裡坐著,似乎對她說得話無動於衷,當沒有聽見一樣,不由更加奇怪。

    世家出身的女子如果被人聽見將她們比作窯子裡的花娘,那肯定是氣得七竅生煙,不說跟你打、跟你吵,但是憤怒和鄙視是一定的,從目光和氣勢上都能感覺出來。

    皇后齊雪筠卻完全沒有給盈袖這方面的感覺,反而讓她覺得皇后齊雪筠在逃避什麼。根本不敢面對的樣子。

    盈袖眯了眯眼,覺得這件事越來越好玩了。

    騾車上了路,往前面的洪家村行去。

    既然已經快到了,盈袖想先去探探路。皇后齊雪筠也要嚴加看管,不能再讓她生事。

    她默不作聲坐了過去。扳著齊雪筠的肩膀將她的頭扭過來,順手將一粒藥丸塞到她嘴裡,道:「快到了,麻煩你多睡睡吧。」

    齊雪筠一驚。怒視著盈袖,不知道這瘋女人又給她吃什麼毒藥!

    不過她只瞪了她一會兒,就覺得眼皮重的抬不起來。很快倒下睡了。

    盈袖拍了拍手,自己坐到車外的位置上。拿著鞭子趕騾車,一邊在腦子裡琢磨她要如何在不驚動別人的情況下,去找謝東籬。

    謝東籬見到她,會不會很驚喜呢?

    還是會很生氣?

    盈袖想著謝東籬的神情,一會兒覺得他肯定高興得不得了,一會兒又覺得他會很生氣,畢竟自己沒有聽他的話在家裡好好待著,而是跑到前線來找他,更給他帶了個天大的麻煩過來……

    患得患失的心七上八下,她一時抿嘴微笑,一時又蹙眉生氣,一時之間連自己的騾車差一點跟從後面追上來的一輛馬車撞上都沒有看見。

    「喂!你沒長眼睛吧?怎麼走路的啊!一輛小破騾車也敢走大路,你是外面來的吧?!」一連串清脆的叫駡聲從那輛藍布馬車上傳過來。

    盈袖下意識拉住韁繩,將自己的騾車往旁邊拽了拽,讓開路中的大道。

    「醜八怪!滾遠點兒!」那人還不甘休,撂開車簾,繼續辱駡她。

    盈袖抬了抬眼,見是一個圓臉丫鬟打扮的姑娘,沖著她大罵,看樣子,那姑娘不過十五六歲年紀,但是氣焰當真囂張。

    「朱兒,別這麼大聲說話,跟那種上不得檯面的人吵架,只會讓人看不起。」那邊馬車裡傳來一道柔柔的嗓音,罵人不帶髒字,明顯比這丫鬟要高一檔次,應該是小姐了。

    盈袖笑了笑,揚鞭抽了騾子一鞭。

    走騾小步跑了起來,超越了那輛馬車。

    剛才罵她的丫鬟頓時火了,大聲道:「喂!你長沒長耳朵啊!在我們洪家村還敢跑到我們小姐車前面?!你眼瞎啊!」

    盈袖猛地回頭,目光似電,往那丫鬟臉上掃去。

    盈袖臉上這個面具確實不好看,但是露出來的一雙眼睛卻是她自己的眼睛,一眼掃過去,如同寒冰凜冽,秋水含霜,看得人整個人都要被吸進去一樣。

    那丫鬟被盈袖這一眼看得縮了脖子,大氣都不敢出的坐了回去。

    「朱兒,怎麼了?」車裡的坐的小姐也是十五六歲年紀,梳著留仙髻,斜插兩支鳳還巢金釵珍珠步搖。

    馬車一晃一晃,她頭上的步搖也跟著一晃一晃,映得她眼波如流,比她頭上的珍珠還要瑩潤。

    朱兒看著自家小姐的美貌容顏,剛才的不快一下子就散去了,她搖了搖頭:「不知道哪裡來的土包子,連我們洪家都不認得,還敢搶我們三小姐的道!」

    那小姐抿嘴笑了笑,道:「你啊,就是一張利嘴,得理不饒人,以後別這樣了。」

    朱兒點頭如搗蒜,「奴婢知道了。」說著,她又興致勃勃地問:「三小姐,那住在咱們洪家的元帥大人生得可真是俊啊!奴婢以前以為那些元帥將軍都是老頭子,真是眼皮子太淺了!」

    從東元國京城來的右軍元帥行轅是住在洪家的宅子裡,雖然是他們在山上的一處宅子,並不是他們洪家人常住的宅子,但好歹是他們家的屋子,跟住在他們家沒有兩樣。

    洪家上上下下也就在謝東籬帶著將領們入住的那一天,隔得遠遠地看了一遍。

    洪家是普通的鄉紳之家,謝東籬和唐謙他們是東元國最上層的世家出身,本身又身居要職,因此洪家巴結得很厲害。

    洪三小姐紅了臉,道:「你瞎說什麼呢!這種話也是女兒家能說的?讓別人聽見,會說我們怠慢貴客的。」

    「三小姐,您可真為別人著想。」朱兒掩袖咯咯地笑,笑聲如同銀鈴般清脆,「依奴婢看啊,您的姻緣可真是到了!」

    洪三小姐推了她一把,啐道:「越說越不像話了。人家都已經成家了,娶的也是王爺的女兒,我怎麼高攀得上?」一邊說,眼裡出現了幾絲落寞。

    「小姐,話不能這麼說。」朱兒朝左右看了看,挨近了洪三小姐,「三小姐,奴婢跟您說實話,奴婢聽老爺和大少爺他們商議,要送洪家嫡女給謝元帥和唐將軍做妾……」

    雖然嫡出姑娘很少做妾,但也不是沒有,關鍵看嫡出是什麼人家的嫡出。

    比如賣豬肉人家的嫡女,嫁的人肯定沒有縣官的庶女好。

    這是常識。

    洪家是什麼地位?

    別說送嫡女到三侯五相這樣的人家做妾,就算是給他們這裡縣官的嫡子做妾,那也是他們洪家高攀!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可以攀附到東元國最高豪門的機會,任何一個有夢想的小地主都是不會放棄的。

    「……真的?」洪三小姐的眼皮跳了跳,輕聲道:「爹和大哥要送誰去?你打聽過嗎?」

    朱兒扳著指頭數:「三小姐您是大房的嫡次女,年歲最相當的,身份最高貴的。另外就是二房的兩個雙胞胎四小姐和五小姐,她們跟您同一年出生。還有三房的六小姐,四房的七小姐。」

    洪三小姐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老四、老五不是已經定親了嗎?」

    「嗐,定了親又怎樣?反正還沒嫁呢,如果人家看上了,隨時可以退親。再說能進三侯五相這樣的世家做妾,不比在鄉下做地主婆要強啊?」朱兒滿不在乎地扇了扇手,十分熱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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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3:01:12 |只看該作者
第366章 借宿

    居然這麼多人……

    洪三小姐頭一次覺得家裡未嫁的姑娘太多了。

    她沉默半晌,才淡淡地道:「算了,先回去吧。」說著又對朱兒點點頭,「回去別亂說話。」

    朱兒點點頭,偷偷地道:「三小姐,您也別坐著等。好東西都是要自己爭取的……」

    洪三小姐沒有說話,但是對朱兒的話卻深以為然。

    兩人坐著馬車回到洪家村口,又看見了先前擋她們路的那輛騾車。

    朱兒打鼻子裡哼了一聲,對洪三小姐道:「三小姐,您看看,這還真是找到咱們家門口了!」

    以洪家在洪家村的地位,這個趕著騾車的醜姑娘若是再跟她們做對,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盈袖將騾車停在洪家村口,並沒有進去,因為她沒有看見這裡有大軍駐紮的跡象。

    這村子並不大,五萬右軍肯定沒有駐紮在這裡。

    盈袖雖然不想進村,但還是要向這裡的人打聽打聽,畢竟方圓百里,也就這一個地方是比較成規模的村子,別的地方都算荒郊野外。

    躊躇許久,直到看見先前在路上跟她起過爭執的馬車也來了,才略微有些動容。

    馬車的車簾掀開,還是那個圓臉的丫鬟沖她哼了一聲,用鼻孔看人,趾高氣昂地去了。

    盈袖完全沒有在意,目光只在村口逡巡。

    幾個身穿打著補丁衣裳的小孩子打打鬧鬧從村子裡跑出來了,拿著彈弓,互相做對射狀,像是在玩打仗的遊戲。

    盈袖笑眯眯地看了一會兒,才招手道:「哎!請問一下。這裡是洪家村嗎?」

    那幾個小孩子扭頭看了看她,忙跑過來很淳樸地問道:「是啊,這裡是洪家村,你是從哪裡來的?」

    一個個歪著頭看她,非常淳樸的臉,比剛才那個鼻孔朝天的丫鬟強多。

    盈袖笑著拿出一把花生糖,一個個遞到他們手裡。輕言細語地道:「我是從別處來的。聽說這裡打了京城的天兵,要打仗,是不是真的啊?」

    那幾個孩子吃著盈袖給他們的花生糖。一個個眉開眼笑,猛點頭:「是啊是啊!正是來了天兵!我們都看見了!」

    「哦?真的來了?我還以為是騙人的呢。」盈袖笑道,又問他們:「那他們去哪裡了?這個村子這麼小,能住得下那麼多人嗎?」

    幾個當日看過熱鬧的孩子就對盈袖熱心地道:「住得下!我們村最有錢的洪大老爺把他們山上的宅子獻出來了。元帥大人和將軍大人都住到山上去了!」說著,回手指著不遠處的小山給盈袖看。

    「洪大老爺?你們村有幾個有錢人啊?怎麼就讓這洪大老爺搶了先?」盈袖故意好奇問道。

    那孩子道:「我們村就一個洪大老爺。就他一家有錢,半村的地都是他家的,別人沒法比。」

    盈袖點點頭,抬眸張望。見山腰處似乎飄出來一縷炊煙,心想應該就是那裡了,她摸了摸剛才說話的孩子的頭。又給他一塊糖,「今天天色已晚。我帶著一個病了的婆子沒法趕路了,今天能在你家住一晚上嗎?——我付房錢和飯錢。」

    那孩子是這幾個頑童中穿得最好的,但也進限於補丁少一些,洗得乾淨一些而已,跟剛才那丫鬟是不能比的。

    盈袖如果沒有猜錯,剛才那丫鬟和小姐,應該就是這唯一有錢的洪大老爺家人了,想到他們給謝東籬提供了住處,盈袖對這洪家生出幾分感激之意,也不計較那無禮的丫鬟和小姐了。

    那孩子本來有些猶豫,但聽說還付錢,忙道:「行,你跟我來!」

    盈袖便讓這孩子跟她一起坐在騾車上,往村子裡走去。

    那孩子家住在村東頭,是少數幾家有瓦房的人家,雖然只有一明兩暗三間瓦房,比起旁邊那些茅草屋,也算是有些家底。

    當然,這些人家加起來也不能跟村長子南面那一長串白牆黑瓦的七進大宅相比。

    貧與富的界限在這小小的村莊如此鮮明。

    盈袖現在要的是不引人注目,沒必要跟洪家人鬧大,還是悄悄地住到村子裡再說。

    她還要去找謝東籬。

    那孩子領著盈袖進了自己家門。

    一進院子,他就嚷嚷道:「爹!娘!有個過路的姐姐要在我家住一晚上!」

    門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婦從屋裡走出來,一邊道:「狗剩,你又淘氣了?」

    「沒有沒有!」那孩子小名狗剩,十分活潑淘氣,見娘出來了,一溜煙就跑了。

    盈袖趕著騾車進了院子,停在臺階下。

    她從騾車上跳下來,對那少婦福身行禮,「大姐叨擾了。我從外地來尋親的,跟著我的婆子突然有些不舒服,暫時走不了了,想在您這借宿一晚。」頓了頓,又道:「房錢和飯錢我都會付給您的,不會白吃白住。」

    那少婦臉都紅了,忙擺手道:「不用不用!不過添兩雙筷子而已,不用你出錢。出門在外,誰沒個不方便的時候?」堅決不肯收盈袖遞上來的銀子。

    盈袖心裡感激,想著晚上溜出去打幾隻野兔回來,給這家打個牙祭也好,等走的時候再把銀子悄悄留下,這樣一想,就沒有再堅持了,她笑著縮回手,「真是麻煩了。請問大姐貴姓?」

    「免貴,我夫家姓洪,就是這村子裡的人,我娘家在五十裡外的葛家村。」

    「原來是洪大嫂。」盈袖忙道,一邊去騾車上把昏睡的皇后齊雪筠扶了下來。

    「叫我七娘吧。」葛七娘忙幫盈袖扶著那昏睡的婆子,一邊好奇地道:「她是你的下人?」

    盈袖點點頭,「我一個未嫁的姑娘,不好一個人出門。我娘讓她陪著我。」

    「你對你家下人真是好。」葛七娘笑著道,「生病了還照顧她。」

    「雖然是下人。也是一條人命,總不能就把她扔了。」盈袖不動聲色地道,跟著葛七娘,將皇后齊雪筠扶到廂房睡下。

    葛七娘束著手,領著盈袖在屋裡走了一圈,指了床、桌、椅的位置,道:「你就在這裡住吧。我去做晚飯。馬上就能吃了。」

    盈袖忙福了一福。「多謝七娘。」她想起包袱裡還有幾個路上買的糖心油餅,索性拿出來,道:「您幫我熱熱這幾個餅,大家一起吃吧。」

    葛七娘見那油餅是細白面做的,裡面還有夾層,說不定就是糖,哪裡是他們這種人家吃得起的。對盈袖更是客氣,忙道:「那我去蒸一蒸?」

    盈袖知道這油餅應該用油煎了更好吃。但是葛七娘家肯定沒有多餘的油來煎油餅,蒸一蒸已經很不錯了,忙點頭應了,道:「叨擾了。」

    葛七娘拿著那包油餅去廚房做飯去了。

    盈袖這才搭著皇后齊雪筠的脈搏診了診脈。見她確實還在暈迷中,身體也沒有大損傷,才放了心,又往她嘴裡塞了一粒藥。

    她不想給皇后齊雪筠吃得太飽,吃得太飽就容易生事。餓著她,就算跑也跑不遠。

    外面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那孩子過來叫盈袖去吃飯。

    盈袖跟著他來到堂屋,見只點了一盞昏暗的油燈。

    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坐在桌子旁邊,見盈袖進來,忙站起來,對她點點頭,「是遠方來的客人?」

    盈袖對他福了一福,問道:「您是洪七爺?」

    「當不得一個‘爺’字,姑娘叫我洪七就好了。」那大漢爽朗說道,轉頭見葛七娘端著一個大盤子走進來,那大漢忙過去幫她接過盤子,將盤子上放著的四碗菜接過來擺在飯桌上。

    中間一個碟子裡放著盈袖給葛七娘的糖心油餅,油餅四周放著一碗蒜苗炒臘肉,一碗野菜炒雞蛋,一碗奶白魚湯,還有一碗炒辣鹹菜。

    那孩子一見桌子中間冒著熱氣的油餅就饞了,嗦拉著手指頭盯著那油餅,眼睛都移不開了。

    盈袖笑著給他夾了兩個糖心油餅,「吃吧,很甜的。」

    那孩子看了看自己的爹娘,很是有教養的樣子。

    葛七娘看了看自己的丈夫,眼神裡都是求肯之色。

    盈袖很不好意思,忙對那大漢洪七道:「您就讓狗剩吃吧,都是剩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洪七本來想教訓兒子不要嘴饞,但是看見兒子口水都快滴到桌子上了,而且兒子從小到大,確實沒有吃過這樣好的油餅,心裡一軟,點點頭,「只能吃一塊。」

    「謝謝爹!」狗剩歡呼一聲,忙咬了一口盈袖剛剛給他夾的油餅,滿口油脂的馨香,還有甜蜜的糖心,簡直不能再美,他唔地一聲,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滿是享受美食的愉悅。

    「謝你老子做什麼?還不謝謝這位姐姐?」洪七笑駡道,卻伸出粗糙的大手,給狗剩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狗剩連忙含糊不清地又對盈袖道:「謝謝姐姐!」

    葛七娘給盈袖夾了一筷子臘肉,道:「這是野豬肉醃的,蒸了好幾次了,很軟了,你嘗嘗?」

    盈袖上一世的時候吃過野豬肉,不過是鮮的野豬肉,她知道野豬肉雖然香,但是非常硬,做炒肉完全沒法吃,只有燉野豬肉,或者蒸野豬肉才能入口。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葛七娘給她夾的蒜苗炒野豬肉,應該是蒸過之後再炒的,跟回鍋肉差不多,但是比回鍋肉有嚼頭,更香,而且很糯,帶著蒜苗的爽口,還有紅紅的幹辣椒,非常開胃。

    她居然吃了一小碗黍米飯,還喝了一碗魚湯,吃了好幾筷子蒜苗炒臘野豬肉。

    而那一碟糖心油餅,全部進了狗剩的肚子,他滿足得眉開眼笑,小肚子吃得溜圓。

    吃過晚飯,葛七娘給盈袖燒了熱水,送入她住的廂房裡,囑咐她道:「晚上早些睡。這裡靠山,晚上會有野獸出來。還有大興城離這裡不遠,被南鄭國的巫家人占了,大家都很小心。不過我男人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盈袖好奇地問:「你夫君是做什麼的?」

    葛七娘很是自豪地道:「我男人是打獵的,他是這方圓百里最好的獵手!」

    盈袖點點頭,拉著葛七娘的手,打趣道:「看他能娶到七娘,就知道他一定是最好的獵手。」

    葛七娘羞紅了臉,笑道:「姑娘真會說話,是我有福氣,才能嫁給他。」說起自家男人,葛七娘就滔滔不絕了。

    「……他父母雙亡,一直靠村子裡的人一碗飯,一件衣照顧長大。後來到了年紀要成親,誰也不願意將女兒嫁給他。我是隔壁村子的,有一次上山砍柴,遇到狼,是他救了我……」葛七娘眼角眉梢都是笑容,「後來我爹娘就同意把我嫁給他了。」

    盈袖很是感慨,道:「七娘真是有福氣。這洪七很能幹吧?」

    從一無所有的孤兒,到現在能蓋起三間瓦房,還能給妻兒吃飽穿暖,在一個獵人來說,真是很不錯了。

    葛七娘點點頭,「我娘家姐妹都羨慕我呢。」

    兩人說完話,葛七娘就走了。

    盈袖等著屋裡的燈都熄了,她才偷偷出了這家的門,先將謝隱叫出來,對他吩咐道:「你在這裡幫我守著齊雪筠,千萬要小心,不能讓她跑了。」

    謝隱知道輕重,也知道這五夫人是五爺親手教出來的功夫,雖然不是頂尖,但是應付一般高手綽綽有餘,就沒有爭執,只道:「五爺就在不遠處,您要小心,那裡是軍事重地。」

    盈袖「嗯」了一聲,往不遠處的小山上奔去。

    她知道謝東籬他們就住在這山上的一所宅子裡,想試試能不能偷偷摸過去,見一見謝東籬。

    但是那小山周圍果然防守得非常嚴密。

    盈袖轉了一圈,發現每一條路都被嚴密防守。

    她試著要從密林中穿過去,但是一進去,就跟兩隻綠幽幽的大眼睛對上了。——是狼!

    盈袖手中扣了石子兒,正要將這狼打殺。

    嗷嗚!嗷嗚!嗷嗚!

    那狼居然仰頭叫了起來,大肆呼喚同伴。

    很快,漫山遍野都有綠油油的光芒亮了起來。

    盈袖急忙飛身後退,不住在心裡埋怨:這山上倒是有多少狼啊!

    難怪葛七娘上山砍個柴也能遇到狼!

    她只好退到山腳。

    狼群的騷動驚醒了山裡的小獸們,它們沒頭沒腦地四下奔逃,不少都進了狼群的肚子。

    盈袖順手逮了兩隻肥肥的野兔,帶著回洪七家了。

    她將野兔扔到洪七家的廚房,自己回去合衣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醒來,她聽見院子裡傳來磨刀的聲音。

    起床推門一看,見是洪七在院子裡磨刀,身邊還放著一張簡陋的弓,一盒箭,還有一把大鐵叉子。

    「洪七,你這是要做什麼?」盈袖好奇地問道。

    洪七頭也不抬,道:「南鄭國的人占了我們的城,我要去投軍打仗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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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3:01:35 |只看該作者
第367章 遇見

    「投軍打仗?不是已經有天兵從京城來了嗎?」盈袖很是不解地問道,她看看洪七的刀,根本就是一把菜刀而已……

    洪七將菜刀別在腰間,背起弓箭,又扛起鐵叉,對盈袖道:「天兵是來了,但我們也不能只靠天兵啊。南鄭國的巫家人占了大興城,如果天兵打不贏他們,他們遲早會出來把我們都占了,到時候大家就一塊玩完!」

    在盈袖心裡,她從來沒有想過謝東籬會輸,可是如今聽了這獵人的話,她不覺得是不信任謝東籬,反而感覺到一股「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氣氛。

    這種感覺讓她心裡有些異樣。

    她吃了早飯,給昏睡中的皇后齊雪筠也喂了點藥,然後才走出洪七家的大門。

    村子裡已經鬧哄哄地,很多人扛著鋤頭,或者拿著扁擔,又或者如同洪七一樣背著弓箭,在村口的空地上集合。

    盈袖跟在洪七身後,看他往哪裡走。

    洪七回頭看見她,問道:「姑娘你也要跟我們去投軍嗎?」

    盈袖看了看這些衣衫襤褸的農人,若有所思地問:「你們都要去投軍?」

    「當然。」洪七點點頭,往村口走。

    「……軍功封賞最厚,你們去了,若是能立功,以後家裡的日子也好過一些。」盈袖覺得自己明白了這些農人的心思。

    她跟著洪七來到村口,對洪七低聲說道。

    站在洪七周圍的人聽見她的話,卻轟然一笑,像是她說了一個好聽的笑話一樣。

    盈袖驚訝,「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姑娘。你想太多了。」一個年級大一些的農漢憨厚地對她笑了笑,「我們都是莊稼人,沒有什麼本事,去投軍,也只是盡自己的一份心。我們自己的村子,自己不出力,總不能只等別人出力吧?」

    另一個農漢也道:「這一次去,恐怕我們大多數人都回不來了。封賞什麼的。能給我家婆娘和娃一口飯吃就行。」

    「我聽說如果戰死,官爺給家裡一兩銀子,也夠他們娘兒幾個過兩三年了。」

    「嗯。兩三年,我兒子就長大成人,可以做活養活一家人了,不虧!不虧!」

    這些農人笑得很是心滿意足。似乎生命對他們來說,能值一兩銀子已經很不錯了。而自己最大的價值,還是保家衛國,為國捐軀!

    盈袖的眼眶濕潤了,她看著這群樸實的鄉民。不知道說什麼好。

    洪七站到村口前的一塊大石頭上,對大家道:「好了!快站好!咱們排隊去投軍!」

    場地上的農戶們開始推推搡搡地排隊。

    這是,村裡面突然沖出來一群挺胸疊肚的人。抬著一頂青布小轎,嚷嚷道:「讓開!快讓開!你們這群泥腿子找死啊!堵在村口做什麼?」

    這些農漢忙讓開。洪七對那些人躬身行禮道:「洪大管事,我們是要去投軍。您老去哪裡啊?」

    那管事乜斜著眼睛看了看這群鄉民,嗤笑一聲道:「投軍?就你們?!別鬧騰了,咱們的天兵都是從京城來的精銳,哪裡需要你們這些泥腿子湊熱鬧?還不快回去待著!不要擋了我們家三小姐的路!」

    「就是!快讓開!我們三小姐要去山上的莊子裡伺候元帥大人!」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了過來。

    盈袖一愣,扭頭看見正是昨天路上遇到的那個圓臉丫鬟。

    轎子裡面坐著的莫非是那車裡的小姐?

    盈袖摸了摸下頜,眯起了眼眸。

    那丫鬟說什麼來著?——伺候元帥大人?

    據她所知,這一次只有一個元帥大人吧!

    「洪三小姐要去伺候元帥大人?!」村子裡的農漢十分驚喜,忙給她的小轎讓開道。

    朱兒昂著頭,趾高氣昂地跟在小轎邊上,往那不遠處的小山坡走去。

    那群農漢們互相看了看,也跟在洪家人身後,往前行去。

    他們要去大興城城門口投軍,因為大軍是駐紮在那裡。

    而山上的莊子,是那些將領住的地方,這些農漢不敢打擾。

    盈袖眼眸閃了閃,跟在這群鄉民身後,先往大興城去了。

    他們走了大概一頓飯的功夫,大興城的城牆已經能遠遠地看見了。

    盈袖竄入路邊的樹叢裡,躍到大樹的枝椏間,不再跟在那群農漢身後。

    樹上的葉子已經掉光了,但是枝椏繁茂,層層疊疊,她混在其中,從外面完全看不出來。

    這裡是旁觀大興城和城門前駐紮的東元國軍士的最好地方。

    那些農漢來到右軍軍士的帳篷前,找了個士兵,說明情況。

    那士兵看了看他們,知道攻城的時候,是要用到民伕的,就帶著他們去見把總。

    把總一看這些人主動來了,很是高興,連忙派人給他們登記姓名,編成小隊,再給他們分發帳篷、武器和吃食,組成臨時編隊。

    盈袖看著這裡井井有條,也沒有軍士欺壓百姓的情形出現,在心裡暗暗點頭。

    她正要飛身離去,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一群人簇擁著兩個穿著鐵甲的大官走了過來,不由愣住了。

    其中那個身材比旁邊的官兒要高出一個腦袋的男子,不正是謝東籬?!

    雖然他穿著鐵甲,頭上戴著遮了半個面容的鐵盔,盈袖也能一眼認出他來!

    盈袖忙哧溜一下從樹枝椏上滑下來,伏在草叢裡。

    謝東籬是帶著侍從和唐謙一起過來例行巡視的。

    他們昨天幾乎開了一晚上的會,但還是爭吵不休。

    有的將領覺得圍城就行,只要圍上一個月,裡面的人就會自己鬧起來,到時候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他們的傷亡也能降低到最小。

    但是有的將領覺得這個時候不宜拖得時間太長。應該速戰速決,然後沖到南鄭國教訓他們一番,不然以後南鄭國人還是把東元國當軟柿子,想怎麼掐就怎麼掐。

    謝東籬一直沒有發表意見,唐謙見謝東籬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

    兩位主將不發話,下面的人也只能爭論而已。

    謝東籬來到營地。各個區的把總和軍校都來行禮問安。

    謝東籬看了一眼營地。立刻發現多了幾個帳篷,便指著那多出來的帳篷問道:「那邊是怎麼回事?」

    其中收了那些農戶的把總忙回道:「元帥大人,那是今日來投軍的洪家村村民。屬下知道攻城的時候總是需要民伕。所以就做主將他們收下了,已經發了衣裳、帳篷和兵器,還有糧食。」

    謝東籬面色一緩,點點頭。道:「這些村民有心了。你記得不要給他們派危險的活計,只要做後備支援就好。」

    那把總忙應了。道:「屬下知道。他們熱血為國,咱們也不能就把他們當槍使。」

    一行人說著話,已經繞營地走了一圈,又看了看大興城的城牆。謝東籬問道:「裡面有什麼動靜嗎?」

    昨天他們剛剛放了孔明燈進去,安撫城內不肯屈服的東元國人,同時給巫家人造成一定的心理壓力。看看他們要如何應對。

    一個軍校道:「屬下早上一直在打探消息。聽說城裡又亂了一場,那巫家人在城裡迫不得已。又殺了帶頭鬧事的人。如今裡面的人對他們的意見更大,已經恨不得要操起傢伙跟他們直接幹起來了!」

    「你看,這不是很好嗎?不如我們就等著裡面鬧,等鬧得差不多了,自然會開城門迎我們進城!」一個副將忙說道,他是主張圍而不打的人之一。

    謝東籬回眸,冷冷地看著他,道:「如果要完全靠大興城內的東元國民對抗巫家人,那陛下派你我來做什麼?揀便宜摘桃子嗎?」

    那副將被謝東籬一句話說得滿臉通紅,尷尬地低下頭,喃喃說不出話來。

    「你們要小心仔細。大軍已經就位,隨時可以攻城。但是目前來說,我們還是要再等一等。」謝東籬不動聲色地道,「大家注意城內動靜,一有不妥,馬上來報!」

    「是!」把總和軍校們齊聲應道,喊聲震天。

    剛才那些投軍的鄉民們才剛剛換上軍服,聽見這聲音,都跑出來看。

    聽說是元帥和將軍來巡營了,他們忙過來磕頭。

    這雖然不合規矩,但是大家念他們並不是正規軍,對他們沒有苛責。

    謝東籬溫言道:「各位辛苦了。馬上要過年,希望不要耽擱大家太多時間。」

    「不辛苦!不辛苦!」這些樸實的農漢們見元帥大人這樣和氣,簡直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一個勁兒地磕頭。

    謝東籬側身避開,讓他們起身回營,自己才和唐謙一起回了他們住的莊子。

    盈袖本來遠遠地跟著,但是謝東籬騎上馬之後,一個無意識地回頭,就將她嚇得閃身躲在大石頭背後,連大氣都不敢出。

    等她再從大石頭背後探出頭,發現前面的人已經走上山道,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走這麼快!」盈袖跺了跺腳,還是按照自己記憶的方向摸了過去。

    這一次是大白天,比晚上要好走一些,因為有些小路上白天是沒有站崗的軍士的,只有晚上他們才出來值夜。

    謝東籬回到自己住的院落,進門就看見洪家老爺帶著兩個姑娘站在院子裡。

    「謝大元帥!」洪家老爺忙上前行大禮。

    他身後的兩個姑娘也深深福身下去。

    謝東籬抬了抬手,淡然道:「今天還有軍情要報,幾位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吧。」

    洪三小姐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她覷著眼睛飛快地打量了謝東籬一眼,細聲細氣地道:「謝大元帥,您是不是在想如何攻進大興城的事?」

    謝東籬一怔,背著手看了看洪大老爺。

    洪大老爺一見謝東籬的神情,暗道有戲,忙道:「謝大元帥,不如我們進去說?小女頑劣,以前喜歡往大興城後面的山上跑,頗認得一些別人不知道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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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當眾

    「你們知道從山上進大興城的小路?」謝東籬緩聲問道,神色之間關切之意很是明顯。

    洪大老爺和洪三小姐心下暗喜,知道終於投了對方所好,但是面上一點都沒有顯露出來,免得被謝東籬看出端倪,兩人一齊點頭:「正是。」

    洪三小姐搶著道:「那山路細小狹窄,倒是無法讓大軍通過。」

    如果所有人都從後山的小路上走,山上肯定會出現各種異狀,到時候就掩藏不住了。

    謝東籬也明白這個道理,他眯起雙眸,定定地看了洪三小姐一眼,溫言道:「這條小路有多少人知曉?」

    洪大老爺和洪三小姐面色有片刻的凝重。

    「……只有小女一人知曉!連老朽她都不肯吐露半分!」洪大老爺瞥見謝東籬的神情,心裡重重一跳,忙上前躬身說道,很是誠懇,「這件事干係重大,謝大元帥大可放心!」

    謝東籬背著手,在院子裡走了幾步,回頭看著這忐忑不安的父女倆,半晌才淡淡地道:「此事確實干係重大,所以本帥無法只憑一面之詞,就將大軍的性命交到你們手裡。」

    洪三小姐咬了咬牙,想著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決定賭上一把,她抬頭,望著謝東籬令人沉醉的黑眸,斬釘截鐵地道:「確實只有我一人知曉!元帥若是不信,小女子可以立下軍令狀!」

    「軍令狀?你可知什麼是軍令狀?」謝東籬像是有些不忍,他伸出手,在半空中畫了一個半弧,「軍令狀之下,是要拿命來填。——你們洪家,真的能夠承受得住嗎?」

    洪大老爺打了個哆嗦,狠狠地瞪了洪三小姐一眼,轉頭對謝東籬道:「謝大元帥見笑了,小女無知,您不必介懷。」

    輕描淡寫地將洪三小姐說的「軍令狀」的敷衍下去。

    謝東籬輕笑一聲,眼中帶著幾分了悟,靜靜地看向洪三小姐。

    洪三小姐被洪大老爺的目光嚇得退了幾步。但是眼角的余光瞥見謝東籬黝黑深邃的眸子。一下子看得癡了……

    「也罷。」謝東籬點了點頭,對阿順道:「去找唐將軍和副將、參事們進來,咱們就聽洪三小姐說一說這件事。」

    洪大老爺一怔。看著阿順咚咚咚咚跑遠了,才著急地道:「元帥大人!您難道要讓別人知道這個秘密?!」

    他就不信,這樣大一份戰功,謝東籬真的願意拱手讓給別人?!

    謝東籬但笑不語。轉身往臺階上去了。

    他們議事的地方在敞亮的東次間。

    洪大老爺此時進退兩難,手掌心裡全是汗。

    洪三小姐不明就裡。輕聲對洪大老爺道:「爹,您怎麼了?不管謝大元帥讓多少人來聽,那份功勞都是我們的,您擔心什麼?況且。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不然,萬一。我是說萬一,這謝大元帥想獨吞這功勞。我們不是更被動?」

    洪大老爺知道的事,當然沒有全數說與洪三小姐聽。

    他怔忡片刻,聽見背後傳來紛雜的腳步聲,各位將軍、副將和參事們陸續趕來,他們父女倆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好握一握拳,跟著謝東籬進了東次間。

    這間屋子的東次間已經佈置成書房的樣子,北面牆上掛著一幅輿圖,正是大興城周邊的情形。

    東元國普通國民不許藏有輿圖,這幅圖,當然是大軍出征的時候,從兵部帶來的作戰用輿圖。

    謝東籬坐在輿圖下麵的書桌後面,對剛剛進來的洪大老爺和洪三小姐道:「兩位請坐。」

    洪大老爺和洪三小姐不敢坐下。

    過了一會兒,唐謙帶著副將和參事們走了進來,目光從站在謝東籬書桌旁邊的兩個洪家人面上掃過。

    「元帥有何吩咐?」唐謙上前一步問道。

    謝東籬讓他們坐了下來,才指著洪三小姐道:「洪大老爺剛剛對我說,洪三小姐知道一條從後山通往大興城的小路,除她之外,別人都不知曉,因此我叫大家一起來聽一聽,看看此計是否可行。」

    大家一聽就振奮起來,目光閃亮地看著洪三小姐,請她快說。

    洪三小姐從來沒有跟這麼多外男在一個屋子裡待過,此時臉上一片通紅,嘴唇翕合著囁嚅許久,才喃喃地道:「就是大興城後山有個溶洞,那溶洞其實是兩面通的,但是很多人以為只有一面通,所以……」

    「您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從外面進入那溶洞,然後進到大興城?」唐謙眼前一亮,「請問那條路有多寬?」

    洪三小姐飛快地睃了洪大老爺一眼,見自己的爹低著頭,半闔著眼,並沒有多說,只好接著道:「不寬,很窄,只能容一個人斜著身子走過。」

    那確實是太窄了。

    唐謙有些失望。

    謝東籬不置可否,看了看屋裡別的人,淡然問道:「你們看呢?」

    這屋裡的人都是軍中之人,很快大家想到了別的用處。

    「如果只能容一個人斜著身子通過,大軍是無法通過,但是,也有別的法子……」有人看了看謝東籬,又看了看洪家父女,不肯在他們面前說得太過清楚明白。

    對於他們來說,軍事秘密,只能軍中之人知曉。

    洪家父女雖然是來帶路的,但是也不能讓他們知道太多,這是規矩。

    謝東籬微微頷首,示意洪家父女退下,又道:「此事如果能成,我一定稟明陛下,對你們洪家重重有賞!」

    洪大老爺一狠心,忙拱手道:「洪某不圖陛下封賞。實是小女仰慕元帥風姿,願以身相托,才將這個秘密和盤托出。若是元帥大勝凱旋,能帶小女伺候左右,就是洪某最大的願望了!」

    洪三小姐不妨爹爹在眾人面前說出這件事。頓時臉都紫了,她輕叫一聲:「爹!」轉身跑出了東次間,心裡砰砰直跳。

    在這麼多人面前上趕著要跟著謝東籬,洪三小姐覺得自己裡子面子都丟盡了。

    但是她這樣一來,卻坐實了她仰慕謝東籬的事實。

    而且當著眾人的面,若是這個計策真的成功,在座的這些將軍、副將和參事。可都是證人。要抹殺他們洪家的功績,甚至對洪三小姐置之不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洪大老爺這一出。當真老辣。

    就連謝東籬都很是意外。

    他瞥了洪大老爺一眼,又飛快地往窗外某個角度睃了一眼。

    東次間裡陷入死一樣的沉默。

    屋裡的那些將軍、副將和參事沒料到還能遇到這一出「落花有情,芳心暗許」的戲碼。

    「哈哈哈哈,洪老大。不是我說你,我們元帥大人是早就娶了夫人的。你這樣不是為難人家嗎?」一個副將是謝東籬的心腹,忙出言問他解圍。

    洪大老爺忙道:「洪某從來不敢貪求不該得的東西。洪某當然知道謝大元帥已經有了妻室,也曾經對洪某的女兒細細分解過。但無奈女生外向,就是不聽。寧願做妾也要跟著謝大元帥。洪某雖然家世一般,但對這個女兒還是如珠似寶,不忍讓她傷心。所以想方設法幫她試一試。這樣小女才對洪某說,她有一計。可幫謝大元帥奪城退敵。」

    侃侃而談,一副慈父之心溢於言表。

    大家只好打著哈哈表示理解。

    唐謙等幾個年紀大一些的將領對這種事更是熟稔之極。

    他們家裡多少有幾個妾室,是當年在外地打仗的時候,被當地豪紳送上來的家中嫡女。

    當然不是每個豪紳都能送女成功。

    不過如果正好家中有美貌嫡女,又聰明懂事,送到這些高門大戶,還是很划算的,對家裡幫襯很大。

    就連皇帝的女兒為了家族也要去蠻夷之地和親,何況她們?

    再說公主去的是蠻夷之地,是從上往下走,她們去的可是高門大戶,是從下往上走,沒有誰能夠拒絕這樣的誘惑。

    按照東元國律法,謝東籬作為副相,是可以有一妻四妾的編制的。

    所以這種事,實在是太平常不過。

    大家習以為常,各地豪紳也心知肚明。

    洪三小姐的樣貌大家剛剛都親眼見過,確實是個不一般的美貌女子,難怪洪家人敢在眾人面前大膽提出此事。

    雖然這樣做比較不要臉,但是只有這樣做,才能讓要臉的人很難拒絕。

    唐謙含笑看著謝東籬,知道他陷入了兩難境地。

    如果不答應,那他們退敵之後,這件事肯定會流傳出去,謝東籬在很多人心裡的形象會大打折扣,大家會認為他是利用女子感情出爾反爾的小人。

    如果答應,那他家裡的那位新婚妻子肯定心生膈應,同時東元國的元宏帝陛下更不用說,對謝東籬也會增添更多的惡感。

    而且不管答不答應,都能坐實這件事是洪家姑娘幫忙,謝東籬不過是沾了女人的光,自己沒有啥本事……

    唐謙想來想去,認為這位謝大元帥這次可是踢到鐵板了,他笑吟吟地看著謝東籬,覺得心頭那股女兒被迫出家的惡氣終於出了出來。

    他不會在跟國家利益有關的問題上拆謝東籬的台,但是這種男女之間的事,隨便拿來攪一攪就弄出一盆髒水,是再尋常不過了。

    謝東籬本是想著先拖一拖,等奪城之後再收拾洪家人,可是如今洪家人提出這個無理要求的時候,不巧自家那個醋罎子正伏在窗外偷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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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不願

    雖然謝東籬也可以裝作不知道,事後完全有法子在她面前分解一番,以他對她的瞭解,深知她雖然容易吃醋,但也不是不識大體之人,總是會原諒自己的,而且自己本來就沒有半點私心,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為了東元國的臣民。

    可是無論心中有千般藉口萬般理由,他就是不願意有半分讓她誤會和委屈的地方。

    不是不能,而是不願。

    謝東籬想到這裡,有些走神。

    屋裡人說了什麼話,他一時都沒有聽清楚。

    大家熱熱鬧鬧議論了半天,才發現主帥好像完全沒有聽進去,不由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唐謙才試探地叫了一聲:「元帥?」

    謝東籬回過神,不動聲色地看了大家一眼,目光最後停在又得意又欣喜的洪大老爺身上。

    「洪欲平,你說,這條路只有你女兒知道,是嗎?」謝東籬慢條斯理地問道,手裡握著黑玉鎮紙把玩,目光晦澀不明。

    「千真萬確。」洪大老爺這時知道,只要他有絲毫的猶豫,謝東籬就會生疑心了。

    他其實也有些後悔,不應該用這個法子,他真沒想到,這些帶兵的大老粗,居然有謝東籬這樣心細如發的人!

    當然,當他轉念想到這元帥大人,其實是不折不扣的文官的時候,險些吐出一口血來!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都怪自己的女兒!

    洪大老爺這時汗都冒出來了。

    他們家原本沒有想過一定要攀附謝東籬,唐謙和另外幾個將領都是他們打主意的對象,只要能攀附一家,他們洪家從此就在這西南地帶橫著走。

    可是昨夜商議的時候,女兒竟是看中了謝東籬。別的人根本不想理會,在女兒的一番說辭之下,他相信了這樣做,對洪家確實是利益最大化,以至昏了頭,沒想到利益最大化的同時,風險也是最大的!

    他不知道能不能瞞過謝東籬。此時只能咬牙硬撐。只要到時候帶路的人是他們家的人,就能先下手為強了……

    洪大老爺的面色漸漸緩和。

    謝東籬也不再說話,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了幾個字,然後遞給洪大老爺,「口說無憑,立字為據。來。簽下這份軍令狀,我就信你們。」

    「軍令狀?!」洪大老爺心裡一沉。「元帥還是不信我們?」

    「我說了,口說無憑,所以一定要給我們立個字據。你要知道,你們這個消息雖然重要。但是如果不屬實,可是會有成百上千的性命交代在你們手裡。我作為統帥,怎能如此輕率。只聽你們一面之詞,就相信這條獨一無二的小路呢?」謝東籬冷冷說道。用手敲了敲桌子,「你簽,還是不簽?」

    洪大老爺慢慢低下頭,看著那張「軍令狀」。

    只見上面寫著,「洪家村洪欲平之三女獻大興城後山小路一條,僅此一家,絕無他人知曉。若不屬實,洪家九族俱滅,滿門抄斬。」

    洪欲平就是洪大老爺的名字。

    洪大老爺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謝……謝大元帥,這這這……這也太嚴苛了吧!」

    「軍中大事,怎能放肆?」謝東籬的臉色冷了下來,「不如此,我五萬大軍,豈不是送上門去任人宰割?!」

    「您這是什麼意思?」洪大老爺也變了臉,「您覺得這是陷阱?!」

    「是不是陷阱,你簽了不就知道了?你若簽都不肯簽,我們真不敢走。」阿順在旁邊看了半天,跟著插嘴說道。他跟著謝東籬的日子長,很明白他的心意。

    屋裡的將領們見洪大老爺額頭上冒出鬥大的汗珠,也發現有異,一齊翻了臉,有人吼道:「洪大犢子!你敢騙你爺爺?!」說著,一柄大刀已經架在洪大老爺的脖子上。

    洪大老爺知道他若是不簽,立刻就要死在這些人刀下,立馬拿過筆,道:「我簽!」說著,不僅簽了自己的名字,還拿紅色印泥畫了押。

    謝東籬容色稍霽,點頭道:「好,我們信了洪大老爺,你下去吧。」

    洪大老爺拱了拱手,從東次間走了出去,腳步一直打飄。

    他來到外間,找到洪三小姐,對她使了個眼色,急忙離開了這個山上的別莊。

    謝東籬已經派了兩個人跟在他們身後,一起下了山。

    等這兩人走了之後,屋裡的將領有些開始說笑:「元帥大人,看來咱們班師回朝的時候,您家又要辦一門喜事了。」

    謝東籬吹了吹那軍令狀上的墨蹟,淡然道:「欺君罔上之人,死到臨頭猶不自知。」

    語氣雖然平淡,但是話裡的意思卻令人毛骨悚然。

    屋裡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不是很明白謝東籬的意思。

    謝東籬的目光移到窗外的大樹上,陽光從樹枝椏裡灑落細碎的金屑,晃得人睜不開眼。

    他將目光收了回來,在屋裡眾人面上一一掃過,低聲道:「……我疑心,這後山的小路,早就被巫家人知曉。」

    眾人一驚:「您是說,巫家人也知道這條路?!」

    謝東籬將之前大興城傳來的信函拿出來給大家看,自己站起來,指著那輿圖開始分析。

    「根據之前接到的戰報,是巫家人帶著家將從北齊那邊的永業城殺了過來。巫家家將在大興城前駐守五日,終於有人打開城門,放巫家人和他們的家將入內,奪了大興城。但是從時間上看,還有疑點。比如說,大興城城守死亡的時間,在大興城城門大開之前,還有很多大興城守軍的變動,都是在大興城被奪之前就出現了。可大興城三面是堅固的城牆,背靠著高聳入雲的夕照山,城門在巫家人攻來的時候,已經緊閉。根本就沒有開過。可如果不是裡面的人裡應外合,打開城門,大興城根本很難攻下。所以我一度想不明白,巫家人到底是如何跟城裡的人‘裡應外合’,在城內奪權,然後才打開城門的。」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

    唐謙厲聲道:「難道巫家人也知道這條小路,所以從後山偷偷進入大興城。才殺了城守。控制了大興城?!」

    「如果巫家人一早就打著裡應外合的主意,就不會早早地陳兵在大興城城門口,因為這樣只會打草驚蛇。驚起更多的反抗。」謝東籬繼續分析,指著大興城城門的位置停了停,「其實如果不是裡面的人自動開門,大興城堅守兩個月不成問題。到時候我們的援軍肯定到了,可以將巫家人前後夾擊。可是巫家人居然根本不怕我們的援軍。早早夾擊陳兵在前,又在城門關了之後,還能潛入城內,殺了城守。繼而聯絡那些忠於北齊的官員,輕輕鬆松就將大興城奪了過去。」說著,他的目光落在剛才一個給洪家說盡好話的參事身上。「我曾經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礙所在,但是今天聽了那父女倆的話。我終於想明白了。」

    「巫家人肯定是用的那條小路!」屋裡已經有人驚呼起來,「格老子的!既然早就被人用過的路,還敢來說是只有他們知道?!娘的!他們是不是早就跟巫家人勾搭過了!」

    謝東籬這時淺淺笑了,低頭道:「這倒不一定,也許那條路,並不只有洪家人知道。」

    其實他一早就不信有什麼只有洪家小姐知道的山間小路。

    那夕照山有多高,山上有多少兇猛的野獸,當他謝東籬一無所知?

    他既然帶兵打仗,肯定要把這大興城周圍的地勢人文摸得清清楚楚。

    打仗打得的是天時、地利、人和。

    地利一條,還在人和之上,可見有多麼重要。

    所以他雖然不知道夕照山上有一條小路可以順利通往大興城裡面,但是他知道,這條路如果存在,絕對不會是一個養在內宅的大小姐能找到的。

    從這方面推理,那洪家父女一定是在撒謊,他們不過是要利用這一點奇貨可居,抬高洪三小姐的身價,賣謝東籬一個大人情,才好把洪三小姐塞給他。

    謝東籬將計就計,讓他們簽下軍令狀,已經是在警告他們,不要玩火。

    但是他們不聽,對更進一步的榮華富貴的渴求,超過了對安全的評判,最後在眾人面前簽下軍令狀,也是給自己簽下最後的遺書。

    「元帥大人,您想怎麼做?」眾人精神一振,馬上問道。

    謝東籬回轉身,看著眾人的神情,一字一句地道:「馬上下令,弓箭手準備。今日晚間開始攻城!」

    眾將領一個個領命而去。

    謝東籬將大興城城門口的戰況全權交與唐謙處理,他自己挑了幾個身手不錯的斥候,又把洪大老爺和洪三小姐叫了過來,道:「既然只有你們三小姐知道路,就請三小姐帶路,帶著我這幾個斥候去往大興城。」

    洪大老爺全身一哆嗦,腿都軟了。

    洪三小姐目瞪口呆看著謝東籬,良久方道:「可是他們是外男!我怎麼能跟外男一起上山?!」

    「洪三小姐!軍國大事,哪裡有外男內男之分?」謝東籬沉下臉,舉起洪大老爺剛剛簽過的軍令狀,「這裡白紙黑字寫著,難道不認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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