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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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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6 13:04:35 |只看該作者
第380章 瓦解

    阿順一怔,他覷著眼睛打量謝東籬半晌,「元帥大人,您知道元親王被北齊國擄走了?」

    謝東籬若無其事地轉身道:「南鄭國既然已經拿元親王威脅過我們,北齊國能放過他就怪了……」

    他這話也不算謊話,確實昨天晚上,如果他們沒有出手去救元健仁,夏凡他們還是會得手,因為他們真的去了,而且在半路上還交過手。

    謝東籬只是沒有想到,凡春運這個小姑娘,還挺念舊情,真的會慫恿夏凡出手救人。

    當然,夏凡沒有那麼好罷了,他出手,肯定是有別的利益才行的。

    大家都不是慈悲為懷的出家人。

    「那我們該怎麼做?」阿順搓了搓手,他知道肯定城是不能換的,但是元健仁的命,也不是他們說丟就能丟的……

    「元親王乃是天潢貴胄,對於他的生死,我們怎麼能做主?」謝東籬微笑看向別莊的方向,「去請皇后娘娘過來說話吧。」

    阿順恍然大悟,「遵命,元帥大人!」

    阿順走了之後,謝東籬回到裡屋,沒有意外地看見盈袖憂心忡忡的模樣,笑著拉拉她的手,「擔心了?」

    盈袖點點頭,皺著眉頭道:「還以為凡春運是真好心來救我爹的……」

    沒想到居然被夏凡利用來換大興城了。

    「也不能這麼說,她也許確實是想救你爹,但是你爹憑什麼讓夏凡出手來救呢?就憑他是夏凡外甥女的繼父?」謝東籬淡淡說道,「夏凡這種人,向來是無利不起早,怎麼會被這種小恩小義迷惑?」

    盈袖心裡更加不安。「那豈不是我害了我爹?」

    如果她不去救他出來,夏凡想從南鄭國將元健仁撈出來,也不是那麼容易吧?

    「昨天晚上,看夏凡那陣勢,根本就沒有真心想救我爹出來,不然怎麼會容得凡春運大呼小叫,將一路的侍衛都驚動了。」盈袖不安地說道。她走到門邊。扶著門框看著北齊國永業城的方向,「若不是正好遇到我們,他們還沒有接近南鄭國皇室別莊。就會被南鄭國的禁軍被趕出去了。」

    謝東籬背著手指站在她身邊,半晌沒有說話。

    盈袖說得很有道理,而且元健仁是她親爹,謝東籬不會在別人女兒面前說那人的不是。哪怕他再不屑,也不會說一個字。

    就如有擔待的男人絕對不會說自己以前女人的不好一樣。再愛別的女人,也不會說自己以前女人的不是,這跟愛無關,跟人品有關。

    「……我要去看看。」盈袖抬頭看了看謝東籬。沒有看見他正面的神情,只看見他堅毅的下頜和線條優美的側顏。

    「你跟著我,讓皇后娘娘先去。」謝東籬側頭看她。「你爹不會有事的。」

    盈袖似信非信,跟著謝東籬來到大興城的城樓下。

    皇后齊雪筠已經帶著慶兒、小福子和一眾侍衛站在城樓上了。

    她面上戴著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興奮地看著在城樓前被五花大綁的元健仁,眼裡露出狂喜的光芒。

    「你們想清楚了嗎?這是你們東元國獨一無二的元親王!要換他平安回城,只有拿大興城來換!」北齊國的軍士囂張地對東元國喊話,用長矛抵在元健仁背後,一副「你不答應我就戳死他」的狠樣兒。

    皇后齊雪筠哈哈大笑,搖頭道:「你們打錯了算盤!我們東元國好不容易才奪回大興城,怎麼會被你們一句話,就嚇得把大興城讓出去?!——元親王,你當年為了東元國,去南鄭國做質子,我們東元國上上下下對你感激不盡。如今北齊國又用你威脅東元國換城池,本宮知道你一定是不會答應的!為了東元國的利益,元親王一定是寧願自刎,也不願苟活,更不會在北齊國和東元國兩國將士面前為了保命,就卑躬屈膝,哭喊救命的,是不是啊?」

    元健仁聽了皇后齊雪筠的話,簡直惱得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他確實有這打算,要在陣前喊話,讓謝東籬出來救他,哪怕是交出大興城呢?又有何不可?!

    元健仁想了又想,還是覺得性命最重要,被人恥笑就被人恥笑吧,如果他死了,還爭什麼閒氣?他張了張嘴,正要不顧臉面的求饒,一顆石子從斜刺裡飛來,打在他的啞穴上,讓他張不了口。

    夏凡立在北齊國軍士後面,也是一怔。

    他本來打算好了,要借機削謝東籬的風頭。

    若是謝東籬肯換,不用他罵,全東元國都會把這對翁婿罵死,就連元健仁的兒子元晨磊也會被汙了名聲,以後想跟元應佳爭,也要掂掂自己的份量。

    若是謝東籬不肯換,他就要罵他不忠不孝,只知道沽名釣譽,連岳父的性命都不顧,從而在盈袖和元宏帝心裡插下一根釘子,讓他們對謝東籬心生隔閡。

    夏凡萬萬沒有想到,皇后齊雪筠居然來了大興城!

    看來昨夜那兩個人,確實是皇后齊雪筠的手下……

    夏凡陰沉了臉,慢慢從軍士後分開眾人,走上前來,站在元健仁身邊,對大興城城牆上的人森然道:「那你們是真的不顧他的性命了?」說著,他伸出一隻手,掐住元健仁的脖子。

    謝東籬這時才騎著馬,從大興城裡走出去,身後帶著數千東元國軍士,來到東元國和北齊國交界的界碑處,對北齊國軍士朗聲道:「元親王本是我東元國在南鄭國的質子,請問他什麼時候到了你們北齊國手上?」

    北齊國軍士不約而同看向夏凡。

    夏凡皺了皺眉頭,正想說話,卻聽謝東籬又道:「我明白了,原來是夏督主出手,將元親王從南鄭國擄到北齊國。好大的本事!真不愧是慣于送女人搞陰謀的北齊錦衣衛夏督主,謝某失敬失敬!」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謝東籬這樣說,簡直是直接往夏凡臉上扇了一個耳光,夏凡頓時惱了,手上更加用勁,掐得元健仁直翻白眼。

    「謝大元帥,耍嘴皮子沒用。你岳父在我手上,你給句話吧,到底想不想拿大興城換?!」夏凡怒氣衝衝說道。

    「夏督主。您別這樣。咱們兩國交兵,尚且不斬來使。再說我們東元國,並沒有跟你們北齊國交戰,你又何必公報私仇。故意為難元親王和北齊國這些將士呢?」謝東籬歎息著搖頭,一派悲天憫人的姿態。看得北齊國軍士都對夏凡側目起來。

    夏凡統領北齊錦衣衛,在軍中確實沒有什麼勢力,他這一次,也是要脅著北齊國永業城的城守。以奪城的軍功誘惑他,才擺下這樣的陣勢的。

    謝東籬知道,一般的軍士是不想打仗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那是對上位者而言,對於下層軍士。他們都是老老實實的老百姓,只想能夠有尊嚴地活著而言。

    「你胡說什麼?!我哪有公報私仇?」夏凡的瞳孔縮了起來,索性將元健仁抓過來,擋在自己身前做擋箭牌。

    謝東籬莞爾,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傾側,不鹹不淡地道:「夏督主,您真的要我說?」一邊說,他的目光一邊北齊國軍士那邊掃了過去。

    每個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專心致志要聽夏督主的八卦……

    夏凡惱羞成怒,一個手刀將元健仁劈暈了,道:「想不到謝大元帥這樣的人,也會嚼舌根!」

    謝東籬兩手一攤,好笑地道:「夏督主,我可什麼都還沒說呢,您可不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就是!其實您那檔子事兒,我們東元國人都知道!」阿順護在謝東籬身邊,跟著嘿嘿笑道,一邊對身邊東元國的士兵擠眉弄眼。

    東元國士兵跟著嘿嘿地笑,數千人不屑的笑聲回蕩在北齊國軍士耳中,成功撩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知道個屁!」夏凡身邊的錦衣衛見勢不妙,忙要幫主子洗地。

    謝東籬淡然道:「夏督主在我們東元國,跟元親王的妾室有一段情,這是眾所周知的事。那妾室因為出賣東元國,元親王大義滅親,同意將她腰斬棄市,所以夏督主對元親王恨之入骨。」他的聲音雖然淡然,但是卻能清清楚楚傳入每個北齊國軍士的耳朵裡。

    在東元國發生的事,北齊國確實沒有幾個知曉,知道的人都是錦衣衛人的,他們當然不會向別人說自己頭兒的醜事。

    但是謝東籬這一說可不得了,整個北齊國的軍士可就都知道了……

    「……北齊國的軍士們,你們好好想想,可要幫夏督主爭風吃醋,為了打擊他的情敵,浴血奮戰,獻出你們的生命嗎?」謝東籬大手一揮,指著自己這邊的軍士,道:「我們東元國的軍士,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自己的國民,可以悍不畏死!可你們呢?為了什麼?為了奪取別人的家園?還是為了幫夏督主洗刷頭上綠油油的帽子?」

    「籲——!」北齊國軍士對著夏凡發出不滿的噓聲,很多人已經陸陸續續抱著武器往永業城退去了。

    本來排得整整齊齊的戰陣,瞬間七零八落,變得跟篩子一樣。

    「哎!你們別走啊!誰讓你們走的!」

    「給我站住!你給我站住!」

    北齊錦衣衛的人忙對著那些退場的軍士吼道。

    那些軍士卻一點都不買他們的帳,朝他們翻翻白眼:「你算老幾?也來命令我們?信不信我們回去去陛下那裡告你們一狀,說你們錦衣衛插手軍中事務?!」

    錦衣衛的人立刻閉了嘴。

    北齊皇帝有嚴令,錦衣衛的人敢插手軍中事務,一律處斬。

    夏凡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眼看謝東籬幾句話,不僅讓他丟盡了臉,而且瓦解了北齊國的軍心!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難怪他們能奪回大興城,也難怪東元國如今蒸蒸日上!

    三國爭霸,最要緊的是什麼?

    當然是人才!

    夏凡握了握拳頭,心裡暗暗動了殺心。

    這個謝東籬,真是不能留了。

    有他在,東元國以後的國力不可限量!

    謝東籬覺察到夏凡氣勢的變化,也警惕起來。

    他的目光飛快地往夏凡腰間掛著的一個小羊皮袋掃了一眼。

    奇怪地是,這一次,他感覺不到任何不適。

    謝東籬又抬頭看了看天空。

    原來是雲越發濃了,天色昏黃,大雪就在這一刻,搓綿扯絮般飄了下來。

    下大雪了!

    夏凡握緊自己的腰刀,謝東籬目光似電,單手握拳,全身戒備。

    就在兩人之間的衝突一觸即發的時候,一道甜膩的嗓音怯生生地從夏凡身後傳了過來,「舅舅,您放了我爹吧。他當初對我娘,對我都很好,您就放了他吧,就當幫我還他的人情,我求求您了!」

    裹著一襲狐裘的夏暗香從人群後走了出來,來到夏凡跟前跪下。

    她揚起絕美的小臉,秋水般的眸子裡淚珠盈盈,給夏凡磕起了頭。

    她的小臉雪白,大雪落在她的小臉上,竟然跟融了進去一樣,完全分不清哪裡是雪,哪裡是她的肌膚。

    元健仁這時正好醒了,抬頭看見夏暗香正在給夏凡磕頭,口口聲聲讓他放了他,不由更加感激。

    謝東籬怔了一下,目光移到夏暗香身上,越發幽深起來。

    盈袖遠遠地站在大興城的城門邊上,心急如焚,卻不能過去。

    謝東籬派了好幾個人看著她,還有謝隱作為暗衛在她身邊守著,她想沖出去都不行。

    這時看見凡春運主動出來求夏凡救元健仁,盈袖的眼睛眯了起來。

    這凡春運到底是什麼意思?

    如果她真的想救元健仁,為何開始又允許夏凡將元健仁當籌碼,推到陣前威脅他們東元國?

    如果她不想救元健仁,那這時為何又到眾人面前磕頭?

    夏凡被謝東籬激得差一點下不來台。

    可是夏暗香的舉動,卻及時給了他一個臺階下。

    夏凡收了殺氣,忙將夏暗香扶了起來,心疼地給她擦了擦額頭的泥土,道:「傻孩子,你說放就放,舅舅什麼時候不答應你了?瞧你,磕得額頭都青紫了,可別破了相。」一邊說,一邊回身道:「送縣主回城!」

    夏暗香拉住他的胳膊苦苦哀求:「舅舅!舅舅!求求你!放了我爹吧!」

    「他將你娘送上死路?你還要給他求情?」夏凡故意大聲說道,不屑地橫了元健仁一眼。

    元健仁沒法說話,急得要死,恨不得在地上寫字,表示不是自己將張氏送上刑場的……

    謝東籬垂眸,回頭看了大興城的城牆一眼,對城牆上的皇后齊雪筠遠遠地道:「請皇后娘娘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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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0:21:42 |只看該作者
第381章 懲罰

    謝東籬將這個燙手的山芋又扔回到皇后齊雪筠手上。

    皇后齊雪筠當然是恨不得元健仁死在夏凡手上,這樣可以剷除她孫子元應佳最大的障礙。

    但是謝東籬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將這個燙手的山芋又扔了回來,她倒是有些不好處置了。

    先前她還可以舉著「大義」的旗幟,鼓動夏凡將元健仁殺了算了,但是鬧到現在這個地步,她這個要求好像實現不了了?

    皇后齊雪筠沉默了半晌,故作強硬地伸出手臂,指著對面北齊國的人馬,大聲道:「你們速速退兵!不許再打我們東元國城池的主意!至於元親王,將他歸還給我們東元國,不談任何條件!」說著還冷笑道:「你們不要玩火!我們東元國也不是那麼軟弱可欺的!」

    夏凡眉梢跳了兩下,眯起雙眸,看向不遠處東元國大興城的城牆樓。

    夏暗香眼看北齊國這邊的軍士一個個都退回到永業城去了,明顯沒有想跟東元國打仗的意思,再回眸往謝東籬那邊掃了一下,見他眸光沉沉,盯著自己的舅舅出神,心裡一動,忙又拉著夏凡的衣襟,大聲道:「舅舅!就把我爹送回去吧!也不要再打仗了,東元國剛剛才打了一仗,死了那麼多人,又快過年了,就不要再動干戈了,好不好?」

    其實夏暗香不勸這句話,今天這仗也是打不起來的。

    不過她的話,又給夏凡一個很好的臺階。

    他低下頭,心情複雜地看著夏暗香,覺得她跟她娘張蘭鶯小時候一模一樣,總是那麼聰慧伶俐。善解人意……

    「好,今日就給我外甥女這個面子。」夏凡猛地抬起頭,朝謝東籬揚起下頜,驕傲說道,「把你的岳父大人帶走吧!既然我外甥女說了不打仗,就不打了。今日你們的命,都要謝謝我外甥女才對!」

    元健仁欣喜若狂。忙掙脫了夏凡這邊錦衣衛的手,往前踉踉蹌蹌奔逃過去。

    他很快穿過了兩國的國境線和界碑,來到了東元國的土地上。

    謝東籬揮了揮手,東元國的軍士一擁而上。將元健仁護著抬回大興城。

    「今日承讓了。」謝東籬在馬上拱手對夏凡謝過。

    夏凡朝他一笑,將夏暗香拉過來,對謝東籬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道:「你別謝我。要謝,就謝我外甥女。她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出言幫你們東元國的……」

    夏暗香的臉都紅了,喃喃地道:「不……不是……姐夫,你別聽我舅舅亂說,我是……我是……我是看在我爹和姐姐份上才幫你的!」

    謝東籬的唇角緩緩翹了起來。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他頷首,溫言道:「也要謝過夏縣主。」

    夏暗香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強自鎮定,對著謝東籬福了一福。忙轉身離去。

    她的兩個丫鬟雲秀和雲箏也看了謝東籬一眼,才跟著夏暗香離去。

    夏凡一走,北齊國的這些軍士和錦衣衛的人迅速退卻,回北齊國的永業城去了。

    謝東籬卻沒有退兵,他勒馬轉身,對著南鄭國那邊的界河沉聲道:「兄弟們!渡河!去南鄭國!」

    南鄭國幾個在界河邊上探聽消息的哨兵頓時傻眼了,眼看烏壓壓的東元國軍士騎著高頭大馬渡河而來,嚇得大呼小叫,連滾帶爬地往皇室住的別莊報信去了。

    此時南鄭國的太子鄭承和太子妃巫青青正在皇后齊雪笙那裡商議對策。

    元健仁突然失蹤,然後又被北齊國的錦衣衛督主夏凡推出來威脅東元國,要換大興城。

    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們不知該如何應對,正著急呢,就聽見外面有人氣喘吁吁地回報:「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東元國的軍隊打過來了!」

    「什麼?!」太子鄭承砰地一聲踹開門,瞪著那報信的軍士,「你說什麼?東元國為什麼要打過來?!」

    南鄭國的昌興帝一直在裡屋一個人坐著跟自己下棋。

    外屋裡太子鄭承、太子妃巫青青和皇后齊雪笙討論問題的時候,他只當沒有聽見。

    現在聽見東元國打過來了,他才將棋子一扔,哼了一聲站起來,沉聲道:「別人怎麼不會打過來?你割了人家親王兼岳父的手指頭,又提各種條件,你以為別人是泥捏的,任憑你搓圓捏扁嗎?」一邊說,一邊從屋裡走了出來。

    外屋的軍士忙跪下行禮:「陛下!」

    「平身。」昌興帝伸手虛扶,他看向太子鄭承,「你打算怎麼辦?」

    太子鄭承囁嚅了半天,才道:「請父皇拿主意。」

    「這會子要父皇拿主意了?」昌興帝冷笑,背著手不屑地往這三人臉上掃了一眼,轉頭對那軍士道:「是謝東籬帶兵過來的嗎?」

    「是,陛下。」那軍士起身,低聲回道。

    「帶朕去跟他談。」昌興帝伸出手,「帶路!」

    那軍士忙轉身就走,帶著昌興帝往莊子外面去了。

    昌興帝的侍衛跟著圍了上去。

    太子妃巫青青著急地看著太子鄭承,道:「殿下,怎麼能放父皇出去啊?!」

    「不讓父皇去,難道你去阻擋謝東籬的大軍?!」太子鄭承也惱了,「你還想怎樣?讓我們一家被謝東籬殺死在這裡才滿意嗎?」說著,他拂袖往前大步離去。

    皇后齊雪笙心裡一驚,她想到,謝東籬跟馮貴妃的那個兒子鄭昊,可是連襟的姻親!

    難不成,謝東籬故意徇私,是為了讓鄭昊上位?!

    皇后齊雪笙面色凝重,也跟著追了出去。

    太子妃巫青青沒有法子,也跟了上去。

    來到皇莊外面,謝東籬已經帶著大軍堵在門口。

    昌興帝站在皇莊門口的臺階上,背著手。正跟謝東籬談條件。

    「謝大元帥,你帶兵來到南鄭國,你們元宏帝知道嗎?」昌興帝老練說道,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

    謝東籬在馬上躬身行禮,文質彬彬地道:「昌興帝陛下,謝某並無攻打南鄭國的意思。謝某自始至終,只想讓巫家滅族。您金口玉言。當著我們這麼多人的面答應過的。卻讓您的兒子和媳婦公然反悔,用我們東元國親王的性命要脅謝某,不得與巫家為難。」

    元健仁再不堪。他也是東元國皇帝的嫡子,是親王,是東元國在南鄭國的質子,他就代表著東元國。

    可是他被太子鄭承和太子妃巫青青百般刁難折磨。甚至還割掉了一根手指頭!

    這種羞辱,其實已經足夠引發兩國交戰了。

    昌興帝一時語塞。回頭狠狠瞪了跟上來的太子鄭承一眼。

    「昌興帝陛下,您也看見了,巫家還沒滅族了,他們已經開始反擊了。」謝東籬揮起馬鞭。指了指剛剛從後面追上來的太子妃巫青青。

    太子妃巫青青嚇了一跳,忙躲到太子鄭承身後。

    昌興帝這陣子被太子和皇后齊雪笙軟禁,心裡也很是鬱悶。但沒到最後關頭,他還是沒有放棄希望。

    「謝大元帥。元親王一事,確實是我們的錯,要什麼賠償,您儘管說。」昌興帝也想給太子鄭承和太子妃巫青青一個教訓,不然這兩人還真以為南鄭國已經是他們的了。

    「巫家滅族這件事,不能算在賠償裡面。」謝東籬正色說道,「這是您早就答應了的,在我們元親王被割掉手指之前。」

    「當然。」昌興帝微微頷首,「巫家一定要滅族,朕用皇位發誓!巫家不滅,誰也坐不穩這個位置!」

    太子鄭承猛地抬起頭,眼睛死瞪著昌興帝的後頸,恨不得將他的後頸瞪出一個洞。

    太子妃巫青青更是發出一聲「嗚」的驚呼,眼淚都流了下來。

    她做了這麼多事,還是不能挽救巫家的性命嗎?

    皇后齊雪笙此時已經決定要捨棄巫家,她走上前來,站到昌興帝身邊,對謝東籬道:「謝大元帥放心,巫家一定滅族。本宮也把話放在這裡,如果不滅,謝大元帥大可派人來取本宮人頭!」

    兵臨城下的時候,他們其實沒有多少討價還價的餘地。

    謝東籬點點頭,他的馬鞭指向昌興帝背後的太子鄭承和太子妃巫青青,道:「我們的元親王少了一根手指,我要太子鄭承和太子妃巫青青兩人一根手指作為賠償。」

    不要金銀,也不要物產土地,更不要美女姣童,只要太子和太子妃的手指頭!

    南鄭國的軍士和侍衛們互相看了一眼,發現自己都暗暗松了一口氣=_=……

    太子鄭承下意識將手背到身後,厲聲道:「我們只砍了一根手指而已,你憑什麼要兩根作為賠償?!」

    謝東籬彎唇而笑,馬鞭在手掌上敲了兩下,道:「如果我只要一根手指,那是太子的手指頭,還是太子妃的呢?」

    太子鄭承的目光飛快地睃了太子妃巫青青一眼。

    太子妃巫青青背著手,連連搖頭,淚眼淋漓地看著太子鄭承,哀求道:「殿下!」

    「太子殿下,如果太子妃不肯,那謝某只有要太子您的手指頭了。」謝東籬閑閑說道,目光變得森然。

    皇后齊雪笙將太子妃巫青青的手腕一下子固定住,沉聲道:「來人!割掉太子妃的手指!」

    皇后齊雪笙身邊的侍衛遞過來一把刀。

    一個太監接了過來,對著太子妃巫青青的左手小手指頭砍了下去!

    「啊——!」太子妃巫青青慘叫一聲,痛暈了過去。

    十指連心,手指被砍,當然是痛徹心肺的。

    南鄭國的太監將太子妃巫青青的左手小手指呈給謝東籬。

    謝東籬看了看,命人裝在匣子裡,然後抬眸看著太子鄭承,冷然道:「……還有太子殿下的,也要砍掉一根手指。」

    「你剛才不是說只要一根?!」太子鄭承驚怒交加,「怎能出爾反爾?!」

    「太子殿下聽錯了,謝某什麼時候說過只要一根?謝某剛才說的是,如果。——太子殿下聽不懂中州話?不懂‘如果’是什麼意思嗎?如果,就是假如,做不得准的意思。」謝東籬淡然說道,他揚了揚下頜,「當初你和你的太子妃能想出割手指的損招,就應該想到有一天,你們會作繭自縛,嘗一嘗自己出的毒計的味道。」

    「謝大元帥!求您網開一面,放我承兒一馬吧!」皇后齊雪笙嘴唇哆嗦著,將太子鄭承護在身後。

    剛才她下手讓人砍了太子妃巫青青的手指頭的時候,倒是一派冷靜超然,但是現在要割她兒子手指的時候,她就受不了了。

    謝東籬舉起馬鞭搖了搖,道:「不行。你們先動手,所以作為懲罰,我必須要你們兩根手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你們記好了。——割別人的手指,你們自己也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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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
發表於 2021-4-17 00:21:54 |只看該作者
第382章 功高

    謝東籬一向給人文質彬彬,溫潤如玉的感覺,就算他穿上盔甲,帶著大軍站在你面前,也有著光風霽月,讓人如坐春風的和煦。

    他看上去並不彪悍驍勇,更不是弒殺的屠夫,可是當他站在你面前,冷冷說一聲「動手」的時候,沒人能忽視他語氣中的殺伐決斷。

    南鄭國皇后齊雪笙還沒有回過神,眼角的餘光只瞥見刀光一閃,背後的太子鄭承發出慘叫一聲,握著往下滴著血的手腕,一下子跪倒在臺階上。

    皇后齊雪笙猛地回頭,見太子鄭承的左手小指已經被人硬生生割了下來!

    謝東籬身邊一個侍衛身形閃動,從地上拾起太子鄭承的小指,回到謝東籬馬前,將那截小手指高高舉著奉上。

    謝東籬掃了一眼,對阿順點了點頭。

    阿順忙將太子鄭承的小指也收到他的小匣子裡去了。

    「元親王的事已了,謝某就等著巫家滅族了。」謝東籬在馬上對著昌興帝微微躬身,「昌興帝陛下打算什麼時候啟程回京城?」

    昌興帝臉色淡然,點了點頭,「請謝大元帥拭目以待。」說著,他轉身走進別莊,好像沒有把東元國的大軍放在眼裡一樣。

    南鄭國的軍士和侍衛松了一口氣,對自己的皇帝陛下多了幾份信心。

    皇后齊雪笙狠狠瞪了謝東籬一眼,咬牙道:「謝大元帥,這麼晚了,您還要在這裡等著吃晚飯嗎?」

    謝東籬唇角微翹,道:「有何不可?只要皇后娘娘願意留我們東元國大軍吃晚飯。」

    這裡只是南鄭國皇室的別莊,當然不會留東元國大軍吃晚飯=_=……

    「我們這裡沒那麼多糧食。恐怕餓著貴國的大軍,還請回去吧。」皇后齊雪笙轉身命人將太子鄭承和太子妃巫青青抬進去,一邊揮了揮手,「謝大元帥好走不送。」

    「好說好說。」謝東籬拱了拱手,帶著東元國大軍離去。

    他們人數不少,撤退的時候依然井然有序。

    南鄭國的人都知道東元國的右軍是東元國三大侯府所掌大軍中最弱的一路,但是如今看見他們的軍容氣勢,南鄭國人悚然而驚。

    如果最弱的一路軍士都有這樣的陣容氣勢。那另外兩路大軍又是怎樣厲害的存在!

    大興城這一戰之後,一直將東元國看做「弱雞」,完全不放在眼裡的南鄭國和北齊國。開始對東元國刮目相看了。

    歸根到底,國與國的爭鬥,還想以德服人都是傻叉。

    國家之間,奉行的是畏威不服德。又或者說,正義和公理是在弓箭的射程之內。

    想要保家衛國。一定要有悍不畏死的軍士,也要有為國盡忠的謀士。

    ……

    謝東籬他們的大軍剛剛撤回到東元國的大興城裡,南鄭國的皇室便趕緊起駕回京城。

    他們剛剛一到京城,太子鄭承便在巫家剩下的幾房人支持下。在南鄭國京城發動政變,逼昌興帝退位。

    南鄭國皇后齊雪笙自稱生病,帶著自己的人馬回了娘家北齊國養病。

    昌興帝身邊的禁軍跟太子人馬一通混戰。只來得及將昌興帝接出南鄭國皇宮,逃入深山。不知所蹤。

    南鄭國頓時陷入內亂之中。

    北齊國立刻打著幫皇后齊雪笙尋找昌興帝的幌子,派兵侵入南鄭國,占了南鄭國和北齊國接壤的好幾座城池。

    南鄭國內亂的消息傳到東元國的時候,謝東籬帶著大軍正走在回返京城的路上。

    「元帥大人!南鄭國有探子回報,太子鄭承逼宮,昌興帝失蹤,皇后回了北齊國,北齊舉兵,占了南鄭國好幾個城池!」阿順笑容滿面地將探子剛剛得到的消息說與謝東籬聽。

    謝東籬緩緩點頭,笑道:「南鄭國太子終於動手了……」

    他要將巫家滅族,雖然並不完全是為了掃除南鄭國太子背後的勢力,但實際上達到了這個目標。

    「咱們怎麼辦?要不要趕緊回去,殺南鄭國一個措手不及?!」阿順磨掌擦拳,興致勃勃地道。

    「不用。」謝東籬搖搖頭,「南鄭國的實力,不止這麼點。如今是他們皇室內亂,我們不好插手。不過……」謝東籬頓了頓,「你把這個消息趕緊送回到京城,特別是要讓鄭昊知曉。」

    「是!」阿順心領神會,忙應了下去,趕緊快馬回京城了。

    盈袖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擔心地道:「你把這件事告訴鄭昊做什麼?他馬上就要跟我表妹成親了……」

    謝東籬看了她一眼,「這也是為了你表妹好。再等一等,你表妹就不是嫁一個沒有頭銜的庶民皇子了。」

    盈袖心裡一動,眼睛都亮了,「你是說,我表妹有可能做太子妃?!」

    南鄭國的太子鄭承等同謀逆,只要能把昌興帝找出來,太子鄭承只是個「死」字,他一死,南鄭國的皇子裡面,也就鄭昊最大了。

    雖然鄭昊已經自請為庶民,但要恢復他的皇子份位,也就是昌興帝一句話的事。

    謝東籬笑了笑,讓她坐下來,「這要看鄭昊了。如果他願意,他自然能做太子。如果他不願意,你還能逼他不成?所以先把消息告訴他,看看他要如何選擇吧。」

    盈袖連連點頭,道:「希望不要耽擱太久,我表妹還等著成親呢。」

    謝東籬笑著搖搖頭,這些女人,就知道成親……

    他將手上的書信寫好封了起來,對盈袖道:「還有兩天就到京城了。我讓人先送你回去。」

    盈袖知道謝東籬這一次凱旋而歸,在京城會有盛大的典禮等著他們。

    她還是應該早些離開的好。

    「嗯,那我先走了。」盈袖忙應了,站了起來,她走了兩步。想起一事,轉身看著謝東籬,擔心地道:「你這次回去,可想過什麼對策沒有?」

    「什麼對策?」謝東籬抬眸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眸光裡閃過一絲精光。

    「……還用我提醒你?」盈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早知道這廝精滑得跟狐狸似的,一般人不夠資格來陷害他。但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是吧?

    謝東籬手裡把玩著調兵的虎符。笑著道:「你是說,功高震主,又或者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盈袖收了嘻容,擔心地看著他,「你有準備的,是吧?」

    東元國裡內賊不少。盈袖知道,謝東籬也知道。

    螞蟻雖小,但是數目多。一擁而上,也能將大象啃得只剩骨架。

    謝東籬閉了閉眼。點頭道:「我曉得,你別擔心。」

    只要盈袖一走,謝東籬就可以馬上「動手」了。

    半夜時分,盈袖偷偷離開了大軍營地,在謝隱的護送下,抄小路往東元國京城行去。

    第二天一大早,東元國京城裡,五相中的張副相、王副相、陸副相,還有沈大丞相四個人,都聚集在元宏帝的禦書房裡議事。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又添一名猛將!」張紹洪向元宏帝拱手笑道,「這一次謝大元帥真是讓我們大開眼界,這小小的副相位置已經容不下他了,陛下,您是不是考慮給他封侯呢?」說著,他看了一眼在旁邊一言不發的長興侯慕容辰和萬甯侯寧朋厚。

    東元國已經很久沒有因軍功封過爵了。

    不是沒有爵位,而是沒有軍功。

    這三十多年來,東元國基本上沒有打過這樣揚眉吐氣的仗。

    「就是啊!這樣文韜武略無一不精的人才,還真是難得呢。」王副相呵呵笑道,「當年咱們開國的老祖宗,也不過如此。」

    這話明褒實貶,誅心至極,簡直是在暗示謝東籬有造反的潛質。

    元宏帝臉上的笑容未變,但是神情微微一窒。

    沈大丞相看在眼裡,心頭大急,但是一時又想不出轉圜的說法,只好趕緊轉移話題,道:「這一次元親王聽說救回來了,只是被割了手指。不過謝東籬也割了南鄭國太子和太子妃的手指,也算是以牙還牙了。」

    元宏帝點了點頭,笑著沒有說話。

    張紹洪趕緊道:「這事我覺得東籬做得太過了。元親王雖然吃了虧,但是他一怒之下就去割了南鄭國太子和太子妃的手指,如果南鄭國的皇帝有點血性,早就向咱們東元國開戰了,豈不是因小失大?」

    「呵呵,張副相,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元親王的手指就不是手指了?他們割我們元親王手指的時候,難道就不怕我們有血性,一怒之下,也向南鄭國開戰?」萬甯侯冷笑說道,對他的說法很不以為然。

    張紹洪的腦子一時沒有轉過來。

    對有些人來,跪著當奴隸當久了,你讓他站起來,告訴他我們已經不用做奴隸了,他還會覺得你是在騙他……

    「萬甯侯,你不會是真想跟南鄭國開戰吧?!要知道,那巫家人只是南鄭國的一個家族而已,就能占了我們的大興城,然後我們用了大軍才奪了回來,你是對我們的軍力有什麼誤會,覺得我們能夠單挑南鄭國的大軍了嗎?人家不過是陪我們玩玩而已!」張紹洪很不高興謝東籬出了大風頭,明裡暗裡給他上眼藥。

    長興侯慕容辰也聽不下去了,冷笑一聲,道:「張副相,我看是你對我們東元國的軍力有誤會。我們可能打不過北齊大軍,但是對付南鄭國,確實不需要跪舔。」

    「好了!」元宏帝厲喝一聲,「讓你們來商議這一次的封賞問題,不是讓你們說風涼話的。算了,你們回去寫奏章遞上來。」說完他又想起一事,道:「皇后不是回了北齊國嗎?怎麼又去了大興城?」

    大家也不清楚這件事,紛紛搖頭,告辭而去。

    ……

    謝東籬帶著大軍走在回京城的路上,可是在最後一晚夜宿的路上,有一路刺客突然襲擊了帥營,將謝東籬刺成重傷。

    消息傳到京城,京城的百姓官員一片譁然,群情激奮,發誓要捉拿刺殺謝大元帥的兇手,就連以前對謝東籬有些不忿的文官也立刻倒戈,對他同情有加。

    一些串聯好了,打算要上表彈劾謝東籬「擁兵自重」、「目無君主」、「驕橫跋扈」、「濫殺百姓」的官員只得偃旗息鼓,不敢在這個風尖浪口往謝東籬的傷口上撒鹽。

    盈袖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哭成淚人,立刻騎上馬,一個人闖出城門,往謝東籬停在城外的軍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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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0:22:06 |只看該作者
第383章 耍橫

    東元國京城郊外的十裡亭附近,紮起了密密麻麻的帳篷,一頂又一頂,遠得看不到邊際。

    盈袖騎著快馬一路狂奔,終於在日落之前來到大軍紮營的十裡亭。

    「五夫人!五夫人!」謝東籬的小廝阿順從帥營裡跑出來迎接盈袖,「元帥在這邊帳篷裡!」

    盈袖翻身下馬,把韁繩往阿順手裡一扔,著急地道:「太醫來了嗎?」

    阿順心裡也是七上八下地,跟在盈袖身後道:「已經差人去請了,元帥高熱不退,我們也很擔心。」

    「高熱不退?!」盈袖一下子停住腳步,回頭望著阿順,神情驚疑不定,「你是說……」

    難道是真的?!

    雖然這事傳得滿城風雨,盈袖也哭成淚人一般,但是在她內心深處,還是相信這是謝東籬的「苦肉計」,沒有人能夠傷到他,他應該是裝的……

    可是聽見阿順說謝東籬「高熱不退」,盈袖的心裡如同被大石頭重擊一樣,連腦袋都暈了。

    阿順點點頭,神情很是肅然:「您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盈袖匆匆忙忙掀開門簾闖了進去。

    帳篷中間放著一個半人高的屏風。

    盈袖繞過屏風,看見謝東籬仰躺在床上,胸口處包著白布,那白布上血跡斑斑,紅中發黑,看上去已經有些日子了。

    「東籬!」盈袖一下子撲了過去,在他床前半跪下來,伸出顫抖的手,要去觸摸他胸前染血的繃帶。

    謝東籬沒有睜開眼睛,只是伸出手。緊緊握住盈袖的手腕,將她的手拉了過來,放到自己的臉頰邊上蹭了蹭。

    盈袖的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她伏在謝東籬床邊,臉上滿是淚痕,低聲道:「到底是誰做的?你告訴我,我給你報仇!」

    阿順:「……」五夫人。您這樣說大話真的好嗎?!

    連五爺都抵擋不住的刺客。您這弱不禁風的樣兒,如何報仇?!

    謝東籬的喘息聲漸漸粗重,他睜開眼。看著盈袖,微微搖頭,低聲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盈袖一怔。很快發現謝東籬臉上和手臂上出現了紅疹。

    糟了!她忘了現在是晴天,謝東籬不能碰她的!

    一碰就會出紅疹。而且身體會虛弱……

    這不是雪上加霜嗎?

    盈袖猛地將手抽了出來,著急地道:「都是我的錯,我都忘了你的病了……」又忙忙地問:「你的藥呢?有沒有戴著?」

    謝東籬努力笑了笑,放開她的手。一下子暈了過去。

    盈袖大哭起來,一邊去謝東籬的枕頭下掏了掏,果然掏出一個白色小瓷瓶。

    就在這時。阿順在門口回道:「五夫人!太醫來了!」

    盈袖忙將一粒藥丸塞到謝東籬嘴裡,然後站起來讓到一旁。

    跟著太醫進來的人。還有張副相和沈大丞相。

    三個人一進來,就看見眼淚汪汪的盈袖立在謝東籬床邊上。

    「外祖。」盈袖對著沈大丞相福了一福,聲音哽咽,用帕子捂著臉,低下頭嚶嚶哭泣。

    沈大丞相的心涼了一半,走到盈袖身邊拍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別哭,讓太醫給東籬看看吧。」

    張紹洪冷哼一聲,對那太醫道:「曾太醫,您可得好好給謝大元帥診治。我們謝大元帥立下大功,可不能就這麼去了!」

    他在「去了」兩個字上加重了語音,簡直像是在詛咒他一樣。

    盈袖聽了惱火,想起剛才謝東籬叮囑她的話,在心裡冷哼一聲,暗忖這時候她一定要做點什麼,不能讓謝東籬把一切都擔在肩上……

    她放下捂臉的帕子,瞪著紅腫的雙眸,對張副相沉下臉,道:「張副相,如果我夫君有個三長兩短,我是不是可以找您償命!」

    張紹洪一愣,很是不悅地拂袖怒道:「謝夫人,您說什麼胡話?如果謝大元帥有什麼三長兩短,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刺殺他的!」

    盈袖雙手絞著帕子,毫不示弱地道:「既然不是您刺殺的,那您說什麼風涼話?什麼叫不能就這麼去了?!還是您其實知道是誰刺殺我夫君,他的傷勢到底有多嚴重,才出此惡言?!」

    「你——!」張紹洪被盈袖氣得渾身發抖,「謝夫人不要血口噴人!我跟謝大元帥被刺,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昨夜一直在家,有諸多人證!」

    盈袖冷哼一聲,拿帕子拭了拭淚,道:「我又沒有說你跟刺殺有關係。再說了,如果真的有關係,也不會是你親自來刺啊,肯定是派殺手前來。你當然要給自己找個不在場證據了,想糊弄誰?!」

    「盈袖!」沈大丞相聽不下去了,出聲呵止盈袖,「不要跟張副相這樣說話。」

    「外祖,如果不是他先出言不遜,我怎會跟他說這種話?」盈袖用手指著張副相,「您看看他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真的是來探望我夫君的嗎?不是來探查敵情的?」

    張紹洪正在冷笑,被盈袖一指,臉上的笑容倒真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樣子。

    謝東籬麾下的副將們正跟著阿順走了進來,一看張紹洪的模樣,立即拔刀相向,怒道:「誰敢跟我們元帥過不去!」

    張紹洪憤怒地往後退了幾步,看著這些副將道:「你們要幹什麼?難道想造反不成?!」

    「生死看淡,不服就幹!怎麼著,欺負人啊?!——張副相,您若是不想惹怒我們這些剛剛出生入死的兵痞子,還請您對我們謝大元帥客氣一點,不要惹惱了我們,您豎著進來,橫著出去!」謝東籬雖然只帶著這些軍士打過一次仗,但是他身先士卒的狠勁,運籌帷幄的智謀,已經讓很多右軍將士對他死心塌地。連唐安侯府都不認了,只認謝東籬。

    張紹洪看著這些將士對謝東籬的護持,突然笑了,對沈大丞相嘖嘖道:「真是了不起,我看啊,這右軍要變成謝大元帥的私兵了。」

    居然還是不忘挑撥離間。

    盈袖看張紹洪這幅樣子,是不給謝東籬潑髒水不甘休了。

    他跟著太醫來到謝東籬的營帳。明明就是來打探謝東籬是不是裝受傷。如今看見不像是裝的,自然要想別的法子給他在元宏帝跟前上眼藥了。

    盈袖琢磨了一下,這個仇恨。只有她給拉過來了。

    她面色一變,哇地一聲哭起來,順手掄起謝東籬床邊酸枝梨的錦凳,大聲抽泣著說:「我夫君為了東元國出生入死。還被人重傷,卻還要被張副相如此污蔑潑髒水!我不活了!我跟你拼了!」說著。她將手裡的酸枝梨錦凳舉起來,朝著張紹洪的腦袋狠狠砸下去!

    咚地一聲轟響,張紹洪猝不及防,腦袋上重重挨了一下。眼前冒出一串串金星,頭疼似裂,腦子裡暈暈乎乎。兩眼一翻白,就在帳篷裡撲通一聲倒地暈了過去。

    帳篷裡的人驚呆了。

    他們看看弱質纖纖的謝夫人。又看看人高馬大的張副相,都不敢相信張副相被謝夫人一個凳子就掄暈了過去!

    盈袖一不做二不休,舉著錦凳又沖了上去,一邊大哭一邊道:「我不活了!反正你污蔑我夫君,橫豎我夫君也是一個死!我也不活了!我讓你給我夫君陪葬!」說著,又要繼續砸張紹洪的腦袋。

    這個時候,沈大丞相年紀大了,根本攔不住盈袖。

    謝東籬的將士們都是下屬,不敢去拉元帥夫人。

    曾太醫正聚精會神給謝東籬診治,完全顧不到這邊的情形。

    眼看盈袖手中的錦凳又要砸下去,張紹洪的腦袋估計要被砸開花的時候,從門口沖進來一道人影,迅速握住盈袖的胳膊,「住手!」剛剛跟著過來的張紹天見狀忙拉住盈袖,「你再砸下去,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盈袖抬起淚水狼藉的小臉,看著張紹天,泣道:「張四爺,我不活了!張副相污蔑我夫君,他們肯定要置他於死地!」

    張紹天啼笑皆非地從她手上將錦凳奪了下來,道:「誰要置你夫君于死地?誰敢找你夫君麻煩,讓他們來找我!」

    盈袖對張紹天還是很信服的,她眨了眨眼,問他:「真的?如果你大哥要置我夫君于死地,你會幫我們家,還是幫你大哥?」

    張紹天正色道:「謝大元帥立下大功,怎會有人置他於死地?我大哥不是這樣的人,你不要聽別人亂說。」

    盈袖拿帕子拭了拭淚,撇了撇嘴,道:「不是這樣的人?說得好像從來沒有功臣被這些小人弄死過一樣!」

    她話裡話外扣著「功高震主」這四個字,張紹天也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愣了半晌,張紹天笑道:「……這話你在我們面前說沒用,有膽子,今日大朝會,你去朝廷上說與陛下和朝臣聽吧。」

    盈袖心裡一動,知道張紹天在給她出主意,忙福了一福,道:「多謝張四爺指點,我這就回京城,找皇祖父說理!」

    有沈大丞相和張紹紹天兩個人在這裡,盈袖知道謝東籬應該沒事了,他們兩人是不會允許有人害死謝東籬的。

    想要給謝東籬上眼藥的人,此時應該都在大朝會上進讒言呢……

    盈袖出了帥營,騎上馬,匆匆忙忙又奔回京城,找了弟弟元晨磊,讓他帶她來到大朝會的保和殿前,要求進殿覲見元宏帝。

    盈袖已經被廢為庶民,是不能隨便進宮的,因此她只有拉著小磊一起進宮。

    元宏帝聽說盈袖和小磊一起求見,問了問身邊的太監總管,還是讓她進來了。

    盈袖一進到保和殿,就跪下來,將剛才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末了磕頭道:「陛下,臣婦只想說,我夫君為了東元國出生入死,卻還有人企圖雞蛋裡面挑骨頭,不僅要抹殺他的功績,還要置他於死地!張副相剛才已經露了口風,臣婦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更不想做寡婦,所以迫不得已打了張副相一頓,只是有些遺憾,沒能打死他。」

    她目光淩厲,往那些張派官員一一看過去,牙關緊咬,擺出一副要拼命的姿態,大聲道:「臣婦今日就把醜話說在前頭,誰不讓我夫君活!我就不讓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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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0:22:21 |只看該作者
第384章 欺人太甚

    張派官員不敢直視盈袖淩厲的目光,紛紛別過頭,有人抬眸看著保和殿的穹頂,研究大殿頂棚的絢麗花紋,有人低頭看著保和殿的青金石磚,發現幾隻螞蟻正在搬家,還有人若無其事地跟身邊的人低聲談笑,似乎沒有看見謝東籬的妻子正在大鬧大朝會=_=……

    皇后齊雪筠這一派的官員膽子大一些。

    禮部王參事不滿地皺眉,「謝副相夫人,這是大朝會,不是街市圩場,您這樣大吵大鬧,未免太失禮了。」

    盈袖用帕子拭了拭淚,抬頭看著那位說話的官員問道:「請問閣下是哪位?」

    王參事的眉頭皺得更緊,「在下禮部參事王興時。」

    禮部當然管著禮儀,他挑盈袖禮儀上的刺也算是本職工作。

    盈袖點了點頭,「原來是王參事。雖然您管著禮部,但是也不能不講道理。禮不可廢,道理更在禮儀之上。您不是那種空談禮儀,不顧道義的人吧?」

    居然把道義跟禮儀對立起來了!

    王參事張口結舌,只想吐血,暗忖早知道就不答話了,好男不跟女鬥!跟這種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講道理就是對牛彈琴!

    盈袖一句話將他的禮儀全堵在肚子裡,再也倒不出來了。

    「謝副相夫人,您這是做什麼?誰不許您夫君活了?您夫君身兼副相和元帥,橫跨政軍二界,整個東元國除了陛下,也沒有人比您夫君更有實權的官兒,您還不知足,還要跑來大吵大鬧。真是,便宜不能占盡好嗎?」站在兵部侍郎邊上一個瘦高的官員說起了風涼話,他的口舌明顯利索一些,說的話聽上去句句在理,還不動聲色又給謝東籬在元宏帝面前上了眼藥,並且連踩四位比謝東籬官職要高的大人來黑謝東籬,實在是高明得很……

    盈袖將目光從王參事面上移到這人身上。心知這人的話要慎重對待。稍有不慎,就要給大家留下他們謝家咄咄逼人的印象,不利於她「示弱」的目的。

    盈袖默默地低下頭。用帕子又拭了拭淚,抽泣著問道:「請問您又是哪位?我說了總有人不把我夫君置之死地不甘休,沒想到居然讓我當面見著一位!」

    那人一怔,繼而冷笑道:「謝副相夫人果然善於胡攪蠻纏。我哪句話要置你夫君于死地了?血口噴人也不是這麼好噴的吧!」

    「哪句話要置我夫君于死地?這位大人您都說得出,還不允許別人分辯了?」盈袖直起身子。在地上雖然跪著,但是氣勢不減,「您說我夫君身兼副相和元帥二職,又說是除了陛下以外。我東元國最有實權的官兒,這還不是其心可誅?!——您這樣說,把五相之首的沈大丞相放在什麼位置?又把我東元國的三位掌軍侯爺放在什麼位置?!論文職。我夫君比不過沈大丞相,論軍職。更是遠遠比不上世襲罔替掌中軍的長興侯慕容大人!可是到了您嘴裡,這些人都被一筆抹去,全成了給我夫君墊背了的。這種殺人不見血的話您都說了出來,還不許我小婦人分辯分辯?難道真的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那人縮了錯脖子,眼神閃爍著在保和殿上溜了一眼,訕笑著道:「謝副相夫人真是蘭心蕙質,不過想得太多了,我並沒有這麼多意思。」

    「沒有?」盈袖覷了眼睛打量那說話的官員,總覺得他有些眼熟。

    就在這時,元宏帝身邊的總管大太監高忠走下丹墀,親自將盈袖攙扶起來,「謝夫人,陛下請您起身說話。」

    這就代表了皇帝的意見。

    元宏帝是站在謝東籬和盈袖這一邊的。

    但是盈袖也沒有大意。

    在這種時候,她知道元宏帝肯定得站在她這邊,但是她要的不是這種表面的態度,而是要真正消除元宏帝內心深處的不安和忌憚。

    那些官兒敢在這個時候上表挑謝東籬的刺,肯定是有備而來,而且是摸清了上位者的想法。

    功高震主是很多立下赫赫戰功的大將最後窮途末路的根源。

    比如很多年前,北齊國那位天縱奇才,差一點能夠一統三國的大將劉常雄,他在南征中突然身亡,這三國的世家大族都看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是什麼「戰死沙場」……

    盈袖沒有想到,她嫁了個文官,居然也面臨著這樣的危機=_=。

    盈袖順著總管大太監高忠的攙扶站了起來,對他福了一福,「多謝高公公。」

    高忠對她點了點頭,轉身上了丹墀,站到元宏帝身邊立著。

    盈袖轉頭仔細看了看剛才那位說話犀利的瘦高男子,目光輕凝。——這不是陸家那位四公子陸乘元?!

    也就是她表妹沈遇樂以前的未婚夫,後來迷上司徒暗香,被人揭破後,被退親的陸家四公子!

    他不是去了北面興州給慕容長青做前鋒營的兵士了嗎?

    盈袖上下打量他,皺著眉頭道:「想不到居然是陸四公子對我夫君不滿。過了這麼多年,難道你還是把當初你被退親的事算在我和我夫君頭上?明明是你自己品行不端,自己有未婚妻,還對別的女子心生綺念,行事可謂下作至極!」

    「我怎麼下作了!」陸乘元大怒,他確實是因司徒暗香之事,對盈袖和謝東籬不滿,但是他今日說的話,可跟當初的事情沒有一文錢關係!

    但是有沒有關係,他說了不算。

    盈袖一說出當年的事,保和殿上的人個個恍然大悟,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看,將笑意壓了下去。

    陸乘元看得清清楚楚,不由惱羞成怒,對盈袖惱道:「一碼歸一碼,謝副相夫人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請問我哪裡顧左右而言他了?事實就是,我夫君為東元國立了大功。還沒有回朝,就在路上遇刺,如今生死未蔔,我不能在夫君身邊伺候,還要趕來這不該女人進來的大朝會上據理力爭,不為光宗耀祖,只為能夠好好活下來!」盈袖越說越激動。眼淚又流了出來。「可是有些人呢?朝廷需要他們出血出力的時候,他們一個個躲得比兔子還快。等別人出血出力將事情辦好了,他們就來坐享其成。還挑三揀四!說不知足,便宜不能占盡這種話,我還是原樣奉還。——你陸乘元才是不知足!你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盈袖知道,她當然不能將所有官員都打成謝東籬的對立面。她應該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跟真正敵視謝東籬的人做鬥爭。

    比如陸乘元。這貨已經沒救了,盈袖毫不猶豫將他當做靶子,言辭如刀,一刀刀全往他身上捅去。

    陸乘元真是憋屈得快要吐血了。他手裡的拳頭捏了又放,額頭青筋直冒,如果不是在朝堂上。他真要一拳頭砸過去了!

    當然,他是不知道謝副相夫人的戰力。如果他知道張副相的下場,就不會打這個主意了……

    眼看兩人爭得不可開交,那位禮部王參事被人推出來和稀泥:「好了好了,謝副相夫人,大家都知道謝副相勞苦功高,戰功赫赫,你不用再說了。不過呢,他在外面做的錯事也確實很多,我們就不一一說了,總之謝副相功過相抵,現在又受了重傷,謝副相夫人毆打張副相一事,刑部和大理寺就不追究你的責任了。」

    盈袖冷笑著呵呵兩聲,道:「算盤真是打得精啊。好一個‘功過相抵’!王參事,你倒是跟我說說,哪些功,抵了哪些過?!我看看到底能不能功過相抵!」

    「謝副相夫人,您不要得寸進尺,欺人太甚!光是毆打當朝副相一罪,就足以讓謝副相官降三級了,您還想怎麼著?!」吏部侍郎跟著說道,明顯也是跟謝東籬不對盤的。

    「兩位大人,話不能這麼說。謝副相這一次帶兵奪回大興城,戰功顯赫,你們不說封賞,反而扯什麼功過相抵,也不怕寒了東元國將士的心?——咱們東元國,一向是軍功封賞最厚。王參事,您倒是說說,謝副相犯了什麼大錯,能夠抵過他的軍功?」這時一個文質彬彬的男子站了出來,為謝東籬說話。

    盈袖定睛一看,這不是那個龍泰生?!

    謝東籬作為欽差下江南的時候,曾經帶著盈袖在古北鎮這位龍泰生家裡住過幾天,盈袖還救了他懷孕難產的夫人薛玉娘一命!

    上一世的時候,盈袖記得這位龍泰生後來官至兵部侍郎,現在還早,他應該只是兵部參事吧?

    那位文質彬彬的男子正是龍泰生,他很感激謝東籬,也跟他志同道合,要在東元國一起闖出番事業,因此對那些屍位素餐,只知道跪舔北齊國的老官僚們很是看不慣。

    「什麼大錯?毆打副相,這個錯還不夠大!」王參事扯著這件事不放。

    盈袖忙道:「王參事,您這話可不對。毆打張副相,是他威脅要我夫君的命,我是自衛,且是我一人所為,跟我夫君無關。您要認為這件事罪大惡極,認為我得站著讓張副相來砍腦袋,那您治我的罪吧!」

    王參事又一次被盈袖氣得七竅生煙,拂袖道:「跟你說不清!等你夫君傷好了再說!」

    「你要等我夫君傷好了做什麼?」盈袖大怒,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掐王參事的脖子。

    「謝夫人!」龍泰生見狀,忙伸出胳膊攔住她,「不可莽撞!」

    「陛下要給我做主啊!」這時從殿外傳來一聲大喊,聽起來像是張紹洪的聲音。

    盈袖一愣,暗道這人這麼快就醒了?剛才應該多用點兒勁兒才好。

    她胡思亂想間,張紹洪頭上包著傷布,扶著小廝,踉踉蹌蹌奔進大殿。

    剛才大家只聽說謝夫人把張副相給打了,並沒有親見,而且都覺得謝夫人看上去弱質纖纖,就算動手了,又能把張副相一個大男人怎樣呢?都沒有真的放在心上。

    此時見到張紹洪頭破血流,滿臉蠟黃的樣子,大家才悚然而驚,不約而同想到,這難道真的是謝夫人做的?

    元宏帝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溫言道:「張愛卿的傷勢怎樣?可要看太醫?」一邊說著,一邊讓總管大太監高忠宣太醫進殿。

    「陛下,謝副相夫人拿凳子砸在微臣腦袋上,才弄成這個樣子」張紹洪委屈說道,一邊對盈袖怒目而視。

    噗嗤!

    保和殿不少人笑了起來。

    元宏帝也忍俊不禁,道:「謝副相夫人也是護夫心切,張愛卿快讓太醫給你瞧瞧吧。」

    盈袖沉著臉,立在旁邊不說話。

    王參事像打了雞血一樣跳出來,指著張紹洪的腦袋對盈袖道:「謝副相夫人,您這算是證據確鑿吧?按東元國律例,這可是重罪!」

    「陛下恕罪!」這時從保和殿外又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正是謝東籬的聲音。

    盈袖大驚,忙拎著裙子往殿門走去,正好看見謝東籬被人抬著進了大殿。

    他滿臉紅疹,嘴唇乾裂,眼眸裡盡是血絲,胸口纏著一層層繃帶,但是血跡依然滲了出來,看上去比張紹洪嚴重百倍不止。

    「謝副相!」

    「謝愛卿!」

    保和殿上的人頓時激動了。

    剛才有些人雖然支持謝東籬,但是不敢出聲為他說話,這時看見他這幅樣子還要趕上朝堂,頓時生了幾分同仇敵愾之心,立即站到謝東籬和盈袖這一邊。

    「謝愛卿,你傷勢如何?」元宏帝甚至走下丹墀,來到他身邊關切問道,「你還不回去好好養傷?」

    在沒有看見傷勢的時候,大家覺得戰場離得很遠,想不出有多嚴重。

    但是此時看見了謝東籬的情形,大家才恍然,為什麼在所有的功勞當中,軍功的封賞最厚。

    因為軍功,確確實實是拿命換來的功勞。

    謝東籬對著元宏帝拱了拱手,虛弱地道:「陛下,請恕臣無法起身行禮了。」

    「咱們君臣之間還需要這樣虛禮嗎?」元宏帝甚至親手給謝東籬端上一杯茶,「潤潤喉吧。」

    謝東籬接過抿了一口,「多謝陛下。」又道:「微臣這幅樣子,本來是不該上朝的,忒也失禮。但是內子得罪了張副相,微臣十分擔心,所以特意趕來為她求情。」說著,謝東籬扭頭看向張紹洪,努力綻出一個微笑:「讓張副相見笑了。內子一介婦孺,雖然見識不多,但是心性純良,不善作偽,以為您要害我性命,她護夫心切,難免控制不住自己。您是副相,氣量寬廣,宰相肚裡能撐船,您不會跟一個內宅女眷過不去吧?」

    張紹洪大怒:娘的!這麼說,自己豈不是被她白打了!自己要追究,就是小肚雞腸?!這夫妻倆忒也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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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6
發表於 2021-4-17 00:22:41 |只看該作者
第385章 那啥

    盈袖站在謝東籬躺著的擔架旁邊,瞥見張紹洪憤憤不平的樣子,束著手,冷冷地道:「張副相,我夫君先前重傷暈迷,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為,我一肩承擔!別把我做的事安在我夫君頭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張紹洪冷笑,對著元宏帝的方向拱了拱手,「謝副相夫人言重了!夫人雖然已經被貶為庶民,但到底是皇室後裔,血統尊貴,別說打我們這些官兒,就算要殺了張某,張某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這是在擠兌元宏帝包庇自己的孫女了……

    盈袖暗道,你要真的這麼想,怎麼會對我們咄咄逼人?

    謝東籬剛剛班師回朝,還沒有到京城,他們就準備好了不少奏章要彈劾他,謝東籬不得已用「遇刺」示弱,也是不想跟他們鬧得太僵的意思。

    可恨這些人給臉不要臉,居然蹬鼻子上臉了。

    盈袖垂眸,和謝東籬靜靜地對視一眼。

    謝東籬對她閉了閉眼。

    盈袖明白了他的意思,抬頭轉眸對著張紹洪朗聲道:「張副相既然知道我是皇室後裔,可是半點沒有把我當做皇室後裔的意思,依然該罵罵,該打打,該告狀就告狀,甚至對盈袖比一般的平民老百姓還要嚴苛一些。這樣看來,張副相真是口是心非的好手。」

    「我哪裡口是心非了?」張紹洪上前一步,指著自己腦袋上的傷,「這還不夠尊重你嗎?」

    盈袖搖了搖頭,「你沒有嗎?你剛才進殿的時候明明大叫著請陛下為你做主,要治我的罪。你可有半點尊重我的意思?你不敬我,說穿了,其實你是不敬東元國皇室。我敢說,如果是北齊國的郡主,甚至是縣主打你一下,你保不准還要腆著臉誇人家打得好,怎麼會不依不饒要治我的重罪?」說到「重罪」兩個字。盈袖跟著瞥了一眼剛才口口聲聲要跟她過不去的禮部王參事。

    王參事此時恨不得把頭紮到地洞裡去。整個人縮在人群之後,完全看不見影子了。

    張紹洪被盈袖說得心裡有些發虛,他飛快地睃了元宏帝一眼。見他面色沉靜,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心裡有些不安。

    說真心話,張紹洪確實不大看得起東元國皇室眾人。

    在他眼裡,東元國皇室是三國皇室當中最弱最低的那一個。不值得他真的尊敬。

    但是元宏帝到底是皇帝,再弱再不堪,也不是張紹洪能置喙的,因此他對元宏帝還是敬重有加。對皇后齊雪筠更是比對元宏帝還要重視,而皇帝皇后之下,他也就對元應佳和元應藍是當主子尊敬的。

    元健仁這一支呢。上到元健仁,下到盈袖和晨磊。都在他眼裡算不了什麼。

    所以他敢對盈袖窮追猛打,雖然他吃了虧,但是如果是元應佳或者元應藍打得他,他幫他們倆遮掩還來不及呢,是絕對不會鬧到朝堂上讓元宏帝主持公道的。

    盈袖也想明白了這一點,心裡剛才有的一點歉疚之心都沒有了。

    這種賤人,真是打了白打!

    不打他都要爬到你頭上來了,所以還是打得好……

    盈袖一番說辭,說得保和殿上許多人的眼神閃爍起來,元宏帝的臉色明顯沉了下來,沒有剛才那樣平靜無波了。

    他垂下眼眸,背著手,站在謝東籬的擔架旁邊一言不發。

    謝東籬躺在擔架上,重重咳嗽了兩聲,語音低沉嘶啞,「張副相,內子弱質纖纖,實在難擋張副相的怒氣。張副相如果實在氣不過,你就打我吧,我一定不還手。」說著,他閉上眼睛,甚至伸長了脖子,讓張紹洪來砸他的腦袋。

    他不說還好,說了這話,張紹洪更是覺得一股濁氣從腳底蔓延開來,往全身擴散,漸漸麻痹了他半邊身子。

    「你——!」他指著謝東籬怒吼一聲,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先前招進來的太醫忙躬身去給他診脈,半晌神色驚惶地道:「張副相……張副相……中風了!」

    保和殿上的群臣神情複雜地看著謝東籬和盈袖這夫妻倆。

    一個重傷躺在擔架之上,一個只會哭和吵架,居然就把縱橫朝堂二十多年的副相大人張紹洪給活活氣得中風了!

    元宏帝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過,聲音還是很急切:「太醫,快把張愛卿抬到太醫院診治!這張愛卿,氣性實在是太大了。」轉頭又說盈袖,「盈袖,你記得要去張家探望張副相,雖然他中風與你無關,但是到底是因你而起。你要記得多送些藥材賠罪。」

    眾臣看著元宏帝明晃晃的拉偏架,臉上神色各異。

    跟謝東籬交好的少壯派官員當然是喜氣洋洋,張紹洪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老傢伙終於可以退了。

    而張派官員卻是如喪考妣。

    張紹洪是他們的主心骨、領頭羊。

    他一倒下,他們可要靠到哪一邊去呢?

    皇后齊雪筠那邊的官員跟張紹洪這邊一向是若即若離,有事的時候聯合,沒有事的時候就經常互相看不順眼。

    如今見張派官員如同喪家之犬,他們也有兔死狐悲之感,倒也沒有再落井下石了。

    謝東籬微微歎口氣,抬起右手,手上托著一個玉盒,對元宏帝道:「陛下,這是右軍的虎符,東籬原樣奉還。」

    虎符是調兵的唯一憑據。

    他只要交了虎符,這件事就解決了一半。

    元宏帝大喜,忙從他手裡接了過來,嘴上還是道:「你剛回來,還沒有接風洗塵呢,你怎麼就把虎符交了呢?」

    謝東籬啞著嗓子又咳嗽一聲,道:「這一次大興城之戰,主要功勞還是老唐安侯唐謙指揮得當,還有右軍將士英勇無匹。陛下如果要封賞。他們是一定不能漏的。」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元宏帝彎腰握住謝東籬的手,連聲說道,「朕必不會讓為東元國浴血奮戰的將士寒心的。」

    謝東籬微笑著頷首,「陛下英明。」

    他的目光落在盈袖身上,淡淡地看著她,唇邊帶著笑意,好像是在責備她。但是語氣中的寵溺之意簡直聾子都聽得出來:「袖袖跟著我。受苦了。」

    盈袖的眼淚奪眶而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不斷搖頭。一邊笑,一邊搖頭。

    大殿上的人看著這夫妻倆明晃晃地秀恩愛,又感動,又好笑。恨不得離開退開,將這個大殿留給久別重逢的夫妻倆敘話。

    謝東籬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落到元宏帝面上,沉聲道:「陛下,微臣這一次傷勢嚴重。舊病復發,恐怕要將養一陣子。不僅這元帥之職非辭不可,就連副相之位。也暫時不能履行職責了。」

    「啊——?!」大殿裡驚訝之聲此起彼伏。

    他們原以為,謝東籬挾東元國近三十年最強軍功。再加上謝家出身,狀元功名,副相之職,肯定是要在朝堂上更上一層樓,說不定要直接取代沈大丞相的位置,成為東元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個大丞相!

    沒想到他居然急流勇退,連副相都不想做了,要回家養傷……

    元宏帝也急了,這一次是真情實感地急了,他拉著謝東籬的手,連聲道:「謝愛卿!謝愛卿!你不能連副相都不做了吧?你這一次軍功最盛,朕給你封侯!三侯之外第四侯!」

    「陛下!」謝東籬搖了搖頭,拒絕了封侯之意,「微臣的傷勢太重,這一次不好好養傷,恐怕袖袖真的就要做寡婦了……」

    盈袖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跪到謝東籬的擔架旁邊,也不敢拉他的手,只是怔怔地看著他,抽泣著道:「回家,我們回家養傷!」

    謝東籬對她溫柔地笑了笑,目光中充滿撫慰之意。

    雖然他們不能碰觸對方,但是目光如有形質,膠著地分不開。

    當然,謝東籬想撂挑子不幹是不行的,不僅元宏帝不答應,整個保和殿內的大臣也不答應。

    最後一番商討之後,元宏帝同意謝東籬回家養傷,讓他找一個謝家人做謝東籬的喉舌,代他行使副相之職。

    謝東籬這才應了,和盈袖一起回家。

    兩人坐在車上,盈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看著謝東籬道:「你的傷真的那麼嚴重嗎?」

    謝東籬笑了笑,「我要找到祛除紅疹的法子。一日找不到,我一日不去做副相。」

    更重要的是,一日找不到,他就永遠要受夏凡身上那東西的束縛壓制!

    「啊?」盈袖很是驚訝,她沒想到謝東籬打的是這個主意,害她擔心了半天,還以為他真的傷勢沉重=_=……

    「你不能這樣。朝中之事多重要啊。」盈袖給他拉拉身上蓋的被子,「至於紅疹……不是濃雲密佈的時候,就不礙事嗎?」

    「不行。我不能指著老天爺親近你。」謝東籬斷然說道,「我要想什麼時候親熱,就什麼時候親熱。如果不能想碰你就碰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盈袖只覺得額頭直冒汗:「……你活著,不是只為了……為了……那啥吧?」

    謝東籬橫了她一眼,神情更加嚴肅:「不為那啥,我活著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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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0:22:53 |只看該作者
第386章 夢迴

    盈袖愣了半晌,心裡癢酥酥的,似乎是高興,但又有些酸溜溜,她低頭撚弄著衣角,悶聲道:「……你完全可以想什麼時候親熱,就什麼時候親熱,只要不找我就行……」說完她就將頭扭到相反的方向,不敢看謝東籬的臉色。

    其實這也是她的心結。

    謝東籬只有碰觸她的時候,才會有紅疹出現,而且會病一場。

    對別的女人,他完全沒有這個症狀。

    謝東籬怔了怔,緩緩伸出手,握緊了盈袖抓著帕子的小手。

    盈袖回過神,忙不迭地要將他的手推開,著急地道:「你還病著呢!又抓我的手,你的病不怕更嚴重了!」

    「嚴重就嚴重。」謝東籬淡然說道,「你要把我推開,想都別想。」

    「……我哪有要把你推開。明明是你自己說不想現在這樣要指著老天爺才能跟我親熱……」盈袖心裡越想越委屈。

    謝東籬不是必須要她,可是她已經不能沒有謝東籬了。

    想想她就覺得不公平,心裡更加酸楚,忙轉過頭,對著車板壁的方向擦了擦眼淚。

    幸虧這車裡只有他們夫妻兩個人,若是有個丫鬟小廝在旁邊伺候著,看見這倆的情狀,肯定恨不得自插雙目……

    謝東籬笑著歎息,索性將盈袖抱入懷裡。

    他的胳膊力氣很大,壓得她動彈不得。

    盈袖雖然心裡不高興,但想到謝東籬的怪病,還是拼命掙扎,推著他的胸膛道:「你真的想我做寡婦啊?你想就使勁兒抱!」

    謝東籬身上越來越熱,臉上身上的紅疹越來越密集。從他第一次出現紅疹以來,這一次是最激烈的。

    他從袖袋裡掏出小瓷藥瓶,將一瓶藥都往嘴裡倒了過去。

    在徹底暈過去之前,謝東籬的眼睛已經看不清了,他拉著盈袖的手,視線轉向盈袖的方向,說:「你怎會認為我能找別人?」沙啞的聲音更添磁性。聽到那種聲音就是耳朵的盛宴。

    盈袖心如死水。煩悶地拼命掰開他的手,撇了撇嘴,道:「怎麼不能?你沒有必要在我這一棵樹上吊死。外面大把的森林……」

    「晚了……」謝東籬的聲音低到塵埃裡,「已經吊得差不多了,我現在在垂死掙扎,你沒看出來嗎?」

    盈袖的心又因這一句話活了過來。

    她低下頭,以自己都沒有覺察的眷戀看著謝東籬,頭一次覺得不能隨便碰觸什麼的,實在是太討厭了!

    他們在車裡拉拉扯扯的結果,就是下車的時候,盈袖發現謝東籬已經暈了過去……

    「五弟!五弟!」謝東籬的大哥謝東義和二哥謝東鳴急忙從謝府跑了出來,將謝東籬從大車裡背出來。「太醫!快請太醫!」

    謝家大嫂陸瑞蘭和二嫂甯舒眉一起出動,將東元國太醫院裡所有當值不當值的太醫都請到謝家。

    這一夜,不僅謝家燈火通明。就連皇宮大內,還有東元國許多世家大族的內院上房裡。都是燈火通明。

    謝東籬的生死,牽動著太多人的心,也牽動著東元國的國運……

    盈袖一夜沒睡,守在謝東籬床邊,和幾位太醫,以及謝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一起,看著謝東籬病情的進展。

    他的傷勢沒有惡化,但是突如其來的高熱和渾身密密麻麻的紅疹實在嚇壞了太醫。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症狀,光是辯方就花了半夜的時間,到最後討論出一個方子,已經快要淩晨了。

    但其實這些藥都沒有什麼用。

    謝東籬自己知道,他的症狀,跟盈袖有關,也跟自己對盈袖的感情有關。

    他初次動情,就是第一次偶爾碰到盈袖的手的時候,那時候,他自己都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他的身體,已經先於他的心,告訴他情感的方向。

    其實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她特殊,所以他注意到她,還是他注意到她,所以她特殊。

    這些感情如同蜘蛛網一樣遍佈在他心房的每個角落。

    和她的情越濃,這紅疹就越激烈,就像是詛咒,告訴他要遠離她,卻事與願違……

    這是上一世,他完全沒有感受過的一切。

    上一世,他沒有碰觸過盈袖,所以沒有機會分析自己的感情,只到了最後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麼……

    謝東籬昏昏沉沉中,覺得自己回到了一間圓頂石室裡,那石室非常高,圓頂像蒼穹,高不可攀。

    他看見一個模糊的高大身影,坐在一張石椅上,伏在石桌上寫寫算算,一張又一張寫著曲裡拐彎文字的白紙從石桌上飄落下來,撒得到處都是。

    謝東籬好奇,彎腰拾起一張寫著字的白紙,卻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明白上面寫的是什麼!

    怔忡間,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輕觸他的腳尖。

    謝東籬垂眸,看見一隻灰黑色小刺蝟趴在他腳邊,濕潤黝黑的小鼻頭頂頂他的腳尖,然後仰頭定定地看著他,它黑豆似的眼睛晶瑩明亮,比質地最佳的黑曜石還要黑亮。

    謝東籬半蹲下來,伸出手,輕輕撫摸那小刺蝟身上的刺,如他所料,那刺是軟軟的,一點都不紮人。

    「你是誰?我怎麼覺得我認得你?」謝東籬在夢裡問了出來,他的腦子裡一時清醒,一時迷惑,甚至知道自己在做夢,但就是醒不過來。

    那小刺蝟朝他咧了咧嘴,竟像是在微笑。

    謝東籬挑高了眉毛,「淘氣。」他不由自主說道,語氣莊嚴又肅穆,根本不像他平時說話的語調。

    小刺蝟低下頭,又用小鼻頭頂頂他的手,然後將自己蜷起來,滾做一個小小的刺蝟球,在他手指上紮了一下。

    這時候的刺,是硬的。

    謝東籬一時不察,居然被這小刺蝟得手。

    感覺到手指的刺痛,謝東籬渾身一震,睜開了眼睛。

    他醒過來了。

    「東籬!你醒了!」盈袖高興地撲了過來,雖然小心翼翼跟他保持距離,但已經在盡可能靠近的範圍內靠近他。

    謝東籬眨了眨眼,唇角微翹,緩緩笑了。

    「謝大人,您醒了?」幾個太醫忙擠了過來,要給謝東籬診脈。

    「咦?謝大人,您的手指怎麼出血了?」一個太醫驚訝地指著謝東籬右手食指問道。

    謝東籬垂眸,看見正是那根睡夢中被那小刺蝟刺破的手指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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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0:23:24 |只看該作者
第387章 傷口

    「是傷口裂開了嗎?」盈袖從太醫背後探出頭,眯著眼睛看向謝東籬的手指。

    太醫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問道:「謝副相的手上受過傷嗎?」

    謝東籬想了一想,「就算有吧……」

    受傷這種事,也能模棱兩可?

    什麼叫「就算有吧?」

    太醫狐疑地看了謝東籬一眼,忍不住道:「謝副相,您好好想想,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這很重要嗎?」謝東籬的嗓子似乎都腫了,說話含糊不清,不過因離得近,太醫還是聽清楚了他的意思。

    太醫忙點頭,「真的很重要!因為您手指上如果不是傷口裂開,那就是被什麼小動物咬傷的。如果是被咬傷的,那嚴重程度真是可大可小。」

    謝東籬:「……」

    盈袖也湊過來細看。

    謝東籬的手指上也有紅疹,所以並不是那麼容易看清楚。

    不過仔細看,也能看得出來手指肚上有兩個細小的洞口,血就是從那裡面滲出來的。

    這樣的傷口,盈袖很熟悉,凡是經常做針線活的女人都很熟悉。

    因為那傷口就跟針紮一樣。

    盈袖看了看謝東籬,欲言又止。

    又一個太醫擠了過來,彎腰探頭細看,半晌嚴肅地道:「我想,我知道謝副相這是什麼病了。」

    謝東籬和盈袖不約而同交換了一個眼神:就要被發現了嗎?

    想想真有些小激動呢!

    「是什麼病?」謝家大哥謝東義和二哥謝東鳴著急問道,「我說幾位太醫大人,不要光說不練啊!這傷勢越來越嚴重,你們還看來看去,耽誤了可怎麼好?」

    後擠過來的太醫直起腰。表情嚴肅地在屋裡四處掃了一眼,道:「應該是老鼠咬傷的。——你們屋裡應該養只貓。」

    盈袖一下子想到弟弟小磊身邊的小喵=_=……

    謝東籬閉上眼,深籲一口氣,啞著嗓子道:「不會的,不會是老鼠……」

    是刺蝟。

    「怎麼不會?」那太醫倒是來勁兒了,「謝大爺、謝二爺,我跟你們說。被老鼠咬傷這種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只是破皮流血,往大了說。是會生疫病的!」

    被老鼠咬傷後生的疫病,當然是鼠疫了……

    謝東義和謝東鳴眼睛都直了。

    東元國的人都知道,鼠疫一旦出現,那是十室九空的景象。全京城的人都得去外地逃難!

    「不,不是鼠疫。」謝東籬不得不出口否認。他看了看盈袖,「是袖袖的針紮到我了。」

    盈袖:「!!!」

    好想真的拿針紮他腫麼破!

    謝家大嫂陸瑞蘭和二嫂甯舒眉愕然看向盈袖,陸瑞蘭臉上已經有了幾分不悅:「五弟妹,你沒事拿針紮五弟做什麼?」

    甯舒眉也道:「就算五弟再有什麼不對。他受了這麼重的傷,你也該體諒他一二。要拿針紮他,也等他的傷好了再說……」

    「你這說得什麼亂七八糟的!」謝家二爺謝東鳴忍不住呵止住自己有時候脫線不靠譜的妻子甯舒眉。

    盈袖默默地低下頭。認命地道:「是,大嫂、二嫂。是我的錯。我……我……我一時生氣,就拿針紮了他兩下。我以為他睡著了,不知道……」

    太醫們只有這幅表情:⊙_⊙。

    不過好歹鼠疫的危險過去了,至於別人小夫妻關起門來怎麼玩,不關他們的事。

    幾位太醫便按照先前商議好的方子拿了出來,命人跟著去抓藥,然後親自給謝東籬煎了第一回的藥,看著他服下,才告辭離去。

    謝東籬吃了藥就睡著了。

    謝家大嫂陸瑞蘭和二嫂甯舒眉將盈袖帶到暖閣裡,輕聲問她:「五弟妹,你到底跟五弟出什麼事了?是他惹惱你了?你為何要趁他睡覺拿針紮他?」

    盈袖想了想,如果說實話,害怕兩位嫂嫂會更擔心,畢竟鼠疫這種病,實在是太嚇人了,她不能讓別人對謝東籬有這種誤解,雖然她也很想知道謝東籬手指上針紮一樣的傷口是怎麼回事,但在跟謝東籬統一口徑之前,她一點口風都不能露。

    但是不能露口風的後果,就是她被兩位嫂嫂語重心長、從頭到腳地「教訓」了一遍,差一點要她去祠堂立規矩去了!

    盈袖只好一直陪笑,不斷保證「兩位嫂嫂放心,以後一定不會了。我再拿針紮他,你們倆一起拿針紮我,行不?拿最大號的針,我要喊一下疼,我不是你們的五弟妹……」

    陸瑞蘭和甯舒眉其實很喜歡盈袖,當然,和謝東籬比起來,她們還是更偏向謝東籬。

    所以在盈袖有可能「危害」到謝東籬的情況下,陸瑞蘭和甯舒眉當仁不讓,是站在謝東籬這邊說話。

    「五弟妹,你從小父母雙全,不知道沒有爹娘的苦……」陸瑞蘭還要繼續「敲打」盈袖,但是話一出口,她就覺得不對勁。

    盈袖眼下是父母雙全,可是從她四歲到十四歲這十年裡,她娘沈詠潔可是「死亡」狀態,盈袖一直是在一個手段厲害的繼母手下討生活。

    而盈袖的爹,眾所周知,偏心偏到咯吱窩去了,而且還是偏向填房帶進來的拖油瓶……

    這麼看,「父母雙全」的盈袖,比「無父無母」的謝東籬過得日子,要差多了。

    甯舒眉看了陸瑞蘭一眼,笑著打圓場,「好了,大嫂也是為你們小倆口好。二嫂還是那句話,夫妻倆床頭打架床尾合,就算要動刀動槍,也要等他傷好了再說,聽見沒有?」

    盈袖忙不迭點頭,「知道了。」

    甯舒眉將門出身,平日裡跟謝東鳴鬧起來的時候,「動刀動槍」是常事,陸瑞蘭見怪不怪。但是謝東籬在她心裡,跟她兒子差不多,所以還是又勸了盈袖一句:「……夫妻倆和和氣氣過日子才是長遠之道,不要性子太急了。」

    盈袖除了點頭,沒有別的話說。

    好不容易送走了陸瑞蘭和甯舒眉,盈袖才從暖閣進到裡屋臥房,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

    來到謝東籬床邊看了看。見他呼吸平順,臉上的紅疹雖然沒有褪去,但也沒有繼續增多。應該是情形穩住了。

    盈袖心裡一松,困意就上來了,她走到南窗下的貴妃榻上躺下來,拉了薄毯蓋在身上就睡了過去。

    中間謝東籬還要吃兩次藥,都是謝東籬的兩個大丫鬟綠春和紅夏進來服侍。

    謝東籬醒來之後,問了一聲。「夫人去哪裡了?」

    綠春一邊服侍謝東籬吃藥,一邊道:「在對面南窗下的貴妃榻上睡覺呢。夫人也累狠了。」

    謝東籬半撐著身子,抬頭看了一眼。

    越過臥房中間半人高紫檀木架清漆點翠白鳥朝凰八扇雲母屏風,可以影影綽綽看見對面南窗下黃花梨的貴妃榻上躺著一個人。那人背對著床這邊睡著,背影嫋娜,秀髮如雲,堆在腦後。

    謝東籬看了一眼,有些浮躁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他將藥碗放到床邊的小桌上。用水漱了口,含了含薄荷葉,才倒下去繼續睡覺。

    下午謝東籬吃藥的時候,還是綠春和紅夏進來伺候的。

    盈袖的丫鬟採桑和采芸有些不放心,借著給盈袖換被子的藉口進來走了一遭,給她將身上蓋的薄毯換成錦被。

    謝東籬聽見採桑進來了,叫住她問道:「夫人怎樣了?還在睡嗎?」

    採桑點點頭,「五爺,要叫醒夫人嗎?」

    「不用了。讓她睡吧。」謝東籬身上的傷口不是作偽,是實實在在讓人砍了一刀,再加上後來一時生氣,多抱了盈袖一會兒,這紅疹來勢洶洶,比往日都要厲害,他的精力也很受影響,吃了藥就想睡覺。

    採桑看著綠春和紅夏給謝東籬蓋上被子,放下床簾,才笑道:「兩位姐姐辛苦了,出去吃杯茶吧。」

    綠春和紅夏笑了笑,跟著她一起出去了。

    盈袖這一覺睡得極熟,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晨曦微露的時候。

    她躺在貴妃榻上,不想動彈,也沒有睜眼。

    陽光從窗櫺縫裡擠了進來,在她的錦被上灑下點點光斑。

    盈袖眯了眯眼,假寐了一小會兒,才從榻上起身叫人。

    謝東籬也醒了,聽見盈袖起身,他在屏風那端道:「你醒了?」

    盈袖這才想起來昨天的事,躋了鞋繞過屏風,來到謝東籬床邊,給他撂開床簾,不滿地捶了捶床,道:「你老實跟我說,手上的傷口是怎麼回事?」

    「針紮的。」謝東籬還是堅持這種說法。

    「誰的針紮的?」盈袖狐疑,「什麼時候的事?是我提前離開軍營的時候嗎?你還藏了女人在軍營裡?」

    謝東籬一窒,「男人就不能用針了?」

    「哪個男人?」盈袖不肯放過他。

    謝東籬拍了拍腦袋,「好了,你別問了,真的是被紮的,也不是很嚴重。」頓了頓,又道:「若不是被紮一下,我還醒不過來。」

    盈袖知道,謝東籬不想說的話,她無論怎麼問都是問不出來的。

    「那你以後傷好了,一定要告訴我是怎麼回事。」盈袖指了指他的手指,又仔細打量謝東籬的面容,「紅疹好像褪了一些了,吃藥了嗎?」

    「昨天吃了四次,都是丫鬟服侍的。」謝東籬看了看床邊的小桌,那上面還有一個食盒。

    盈袖這才覺得肚子餓了,忙道:「我去洗個澡,再去吃早飯。餓一天一夜,我能吃下一頭牛。」

    謝東籬呵呵笑了,看著她走入浴房。

    梳洗之後,盈袖去外間吃早飯,又被大嫂陸瑞蘭和二嫂甯舒眉叫去說話。

    她剛走,鄭昊就來到謝家,要見謝東籬。

    阿順本來是不想讓他進來的,但是鄭昊表示這件事跟謝夫人也有些關係,阿順才不得不放行。

    他知道,如果事關夫人,他最後有點兒眼力價兒。

    敢攔路,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鄭昊來到謝東籬和盈袖住的院子,在暖閣裡坐下等候。

    謝東籬裹著大氅出來見他。

    鄭昊抬頭一見謝東籬的模樣,愕然道:「你真的受傷了?」

    「當然是真的,那還有假!」謝東籬沒好氣地道,雖然這傷是他計畫中的,但也是實打實的傷好不好!

    為何每個人都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鄭昊勉強笑了笑,趕緊道:「不過看你說話中氣十足,應該是無大礙的。我今日來,是有事情要問你。」

    「什麼事?」謝東籬攏著大氅靠坐在羅漢床上,手裡把玩著漁夫垂釣紫銅手爐,漫不經心地看了看腳下的炭盆。

    「我想知道你和我們南鄭國交手的所有真實情形。」鄭昊一字一句地道,「我大哥怎樣了?我父皇呢?」

    謝東籬一怔,「你父皇怎麼了?」

    「你先說把我大哥怎樣了?」

    「……我削了他一根手指頭。殘疾之人不能登大位,他這輩子都不能做皇帝了。」謝東籬若無其事地說,「你不用謝我,要謝,就謝袖袖。還有,對她表妹好一點就夠了,不用對袖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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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
發表於 2021-4-17 00:23:35 |只看該作者
第388章 替代

    「你不止削了我大哥的手指頭吧?」鄭昊瞪了謝東籬一眼,「太子妃的手指頭,你是不是也割了?」

    謝東籬端起茶盞,慢慢吹了吹,茶水的熱氣嫋嫋上升,將他的面容雲遮霧罩,他緩緩地道:「……南鄭國太子妃不愧是巫家出身,挑唆著南鄭國太子割東元國親王的手指頭,你說,我是不是該給她一個教訓?」

    鄭昊本來想說打女人不算好漢所為,但是他並不知道元健仁的手指頭被南鄭國人割了。

    此時聽謝東籬一說,他也愣了,「什麼?元親王的手指也被割了?誰做的?你確信是南鄭國人?是太子妃和太子做的?你沒有想過有人栽贓陷害?比如北齊國,這樣做,可是一石二鳥。」

    謝東籬面無表情抬起頭,淡淡地道:「我確信。因為他們將手指封在匣子裡,專門送給我,讓我放棄將巫家滅族的打算,否則他們就要殺了元親王。」

    鄭昊倒抽一口涼氣,「不會吧?這樣蠢的念頭他們也想得出來?!」

    「巫家不滅,南鄭不寧。」謝東籬放下茶盞,一手撚著茶蓋在茶杯沿子上蹭了蹭,「大巫已經被天收了,難道還要留著巫家過年?」

    已經進了臘月,真的要過年了。

    鄭昊歎了口氣,在謝東籬對面坐下,雙手抱著頭,撐在膝蓋上,弓著腰,苦惱地道:「我並不想跟大哥爭,我只是想活著,好好跟遇樂成親而已。」

    「你不必爭。」謝東籬回手拿起手爐,握在掌中,他眯著眼睛。欣賞著紫銅手爐上漁夫垂釣的浮雕刻圖,「你大哥已經沒有資格登上皇位,你們兄弟中,還有誰比你更有資格?」

    中州大陸上的三個國家立儲的規矩都是沿襲大周,有嫡立嫡,無嫡立長。

    南鄭國皇后齊雪笙只有一個兒子,就是太子鄭承。鄭承已經成了廢人。接下來的最年長的兒子,就是鄭昊了。

    而且他娘也是僅次於皇后的貴妃,就出身來說。他是當仁不讓的太子人選。

    「我為了跟遇樂定親,已經自請貶為庶民,如今也不想那麼多了。」鄭昊搖搖頭,「我只是向你打聽一下你到底對我大哥做了什麼而已。」

    「怎麼了?我對他做了什麼很重要嗎?」謝東籬有些不解。看見鄭昊隱忍的神情,謝東籬面色一肅。「難道是南鄭國出事了?你父皇被害了?」

    鄭昊的面皮幾乎抽搐,「我剛剛得到的消息,我父皇要將巫家滅族,遭到巫家誓死反抗。他們扶持我大哥逼宮。將我父皇趕出皇宮,我大哥馬上就要登基了。我父皇,聽說不知所蹤。可是我懷疑我大哥夥同巫家人囚禁了他。」

    弒君殺父,太子鄭承大概是不敢的。但是將昌興帝囚禁起來,等木已成舟之後再放出來,肯定是沒問題的。

    謝東籬眯了眯眼,微笑道:「看來你大哥還有幾分血性。只可惜……」說著搖了搖頭,謝東籬問鄭昊道:「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回南鄭國,先把我父皇救出來。」鄭昊雙手握拳,手背上青筋直露,他抬頭看向謝東籬:「謝大人,你幫我一個忙,請你夫人向遇樂解釋一下。我這一次回去,生死未卜,如果到明年約定的婚期的時候,我還沒有回來,這一封退婚書,請你夫人交給遇樂。」

    鄭昊說著站了起來,從袖袋裡拿出一份信函,放到謝東籬手邊,然後對著謝東籬長揖在地,行了大禮。

    謝東籬沒有接那信,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鄭二皇子,你就這麼不自信?你大哥就算在南鄭國登基,那是篡位逆賊,人人得而誅之。他連南鄭國京城都未必掌控得了,還想安安穩穩做皇帝?」

    鄭昊的臉色也很嚴峻,他背了手,對謝東籬搖搖頭,「謝大人,你不知道,巫家在南鄭國的勢力有多大!他們在我們南鄭國的朝廷,就如同北齊人在你們東元國朝廷一樣勢大!」

    聽鄭昊拿北齊國人在東元國的存在,比喻巫家在南鄭國的位置,謝東籬的嘴角微微抽搐,他垂下眼眸,雙手輕撫手爐兩邊的爐耳,對鄭昊道:「我不覺得巫家在南鄭國有多厲害,就如同我不認為東元國官場上那些忠於北齊國的官兒有什麼了不起一樣。」

    「是不是了不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些官兒有兩個主子,自然就沒有人願意忠心。」鄭昊撣撣衣袍,已經打算要離去了。

    謝東籬將鄭昊的那封信舉了起來,對他道:「我給你一隊人馬,你帶去南鄭國收拾殘局。等大局已定,你可以按時回來娶沈遇樂。」頓了頓,謝東籬又若無其事地道:「如果你再退一次親,沈遇樂就退兩次了。不管她多無辜,退了兩次親的女人,在東元國是嫁不出去的。最多只能給人做填房,或者做妾……」

    鄭昊明知謝東籬在激他,但是心裡就是不好受,那口氣就是咽不下去,他在暖閣裡轉了半天圈圈,才下定決心,伸手道:「把信還給我。」

    「你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鄭昊臉上帶著一個淡然的微笑,俊美無儔的容顏此時煥發了最大的光彩,剛剛送茶水進來的大丫鬟綠春瞥見鄭昊的絕世容光,一時竟然忘了停下來,一頭撞到屋裡的桌子上。

    咣當!

    她手裡拎著的茶壺在桌上撞得一聲響。

    謝東籬和鄭昊一齊看了過來。

    「奴婢知罪!」綠春羞得滿臉通紅,立刻跪了下來。

    謝東籬揮了揮手,讓她下去,一邊對鄭昊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我這就讓阿順給你找人。」

    鄭昊搖頭,不肯要謝東籬的人馬,「謝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父皇遣我來東元國的時候,給我了足夠的人手。這一次。我就帶他們回去。如果……如果我們真的留在南鄭國回不來了,你再替我報仇吧。」

    謝東籬點點頭,淡淡地道:「這是自然。」頓了頓,他又輕描淡寫地道:「我也把話說在前頭,南鄭國有你做皇帝,還能保存下來。換了你們中任何別的人,這個世上就再無南鄭國這個國家。」

    鄭昊全身一震。瞪圓了眼睛。「以東元國目前的國力,能吃得下南鄭國?!」

    「這個不勞你操心。」謝東籬靠回長榻上,「實話對你說。東元國真正的威脅,是北齊國。但是為了對付北齊國,南鄭國必須要能安分守己。你自己想,除了你做皇帝。別人做南鄭國的皇帝,會忍住不趁火打劫嗎?」

    鄭昊沉吟半晌。緩緩笑了,點頭道:「你對我真放心。你不怕我出爾反爾,到時候在東元國和北齊國對峙的時候,也趁火打劫?」

    謝東籬失笑。「我若是連這個都看不准,也就不說這樣的大話了。——就一條,縱然你想毀諾。沈遇樂也不會容得你毀諾。你若是變心,傷了沈遇樂。你以為袖袖會怎麼做?」

    鄭昊:「……」

    算你狠!

    「那好,你讓盈袖幫我在遇樂面前多說幾句好話,就說,我必不負她!」鄭昊拱了拱手,「時候不早,我今日就出發了。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謝東籬起身相送,「一路小心。進了南鄭國,躲在暗處行事更好。你父皇,我覺得應該無事,以他的本事,不應該這麼容易就被一個宮變拿下了。」

    鄭昊長歎一聲,「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我父皇一時失手呢?」

    為人子女,這方面是無法完全放心的。

    謝東籬拍拍他的肩膀,「那就盡人事,聽天命吧。」

    鄭昊走後,盈袖回來了,她聽說鄭昊來過了,笑道:「鄭昊是來看你笑話的?」

    謝東籬笑了笑,目光溫潤,靜靜地落在盈袖身上,淡然道:「不是,他是來辭行的。」

    「辭行?這快過年了,他要去哪兒?」盈袖大為驚訝,「我還想今年過年,請他跟我們一起守歲呢。」

    謝東籬抬眸看向南鄭國的方向,輕聲道:「……南鄭國宮變,他必須要回去。」

    「宮變?!」盈袖面色一沉,「南鄭國太子到底還是逼宮了?」

    謝東籬慢慢點頭,臉上露出笑意。

    盈袖想了一想,恍然大悟,拊掌笑道:「是不是都是你設的圈套!」

    「何以見得跟我有關?」謝東籬不以為然地道,可是低頭咳嗽的時候,眼底卻流露出幾分狡黠的神情。

    「當然跟你有關!」盈袖笑著瞥他一眼,在回廊下的鸚鵡架子下站定,拿著鳥籠子上的小銀水壺給鸚鵡添水,一邊道:「我還一直納悶你為何一定要求巫家滅族,原來都是為了逼太子造反!坦白說,我覺得你要巫家滅族的理由不是很充分。但是南鄭國皇帝是想要巫家滅族,所以順水推舟,他應了。然而這樣一來,巫家肯定是不願引頸就戮的,所以他們肯定會慫恿太子造反!——你看,這一裡一裡的,不就連上來了?」

    幾乎算無遺策,逼得南鄭國太子反了,給鄭昊騰出位置。

    「也不能都怪我。如果南鄭國太子沒有把他的岳家看得比他爹還重,我的計策也不會成功。」謝東籬心情極為舒暢,他伸手虛撫了一下盈袖的頭,點頭道:「孺子可教,不枉為師一番心血。」

    盈袖白了他一眼,「進去吧,外面風大。」

    兩人剛進了暖閣裡坐定,就聽採桑在門口回道:「五爺,三房的六爺來看您了。」

    盈袖看了看謝東籬,「要我回避嗎?」

    「不用了,自家兄弟,以後見的機會多了。」謝東籬擺了擺手,「他早成親了,兒子都四歲了。」

    這個三房的六爺,便是謝東籬選定的在朝中做他喉舌,暫代副相一職的人選,謝家三叔謝雙的兒子謝東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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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0:23:46 |只看該作者
第389章 風流債

    採桑撂開暖閣的大紅撒花遍地錦皮門簾,請謝東興進去。

    謝東興對她笑著點了點頭,才低頭進了暖閣。

    屋裡的陳設看上去半新不舊,黃花梨圓桌,南窗下擺著一張三面圍魑紋黃花梨夔足羅漢床,羅漢床下的腳踏上墊著櫻草黃氈條,羅漢床上鋪著暗金綠貢緞大坐褥,東首擺著藕荷紫鎖子錦靠背,南面橫臥一隻黑白雙色大引枕。

    羅漢床上擺著一隻長形拱足矮幾,矮幾兩邊分別坐著謝東籬和盈袖。

    謝東興連頭都不敢抬,笑著彎腰躬身行禮:「見過五哥、五嫂。」

    「坐吧。」謝東籬淡然說道,抬手指了自己對面搭著白狐皮的太師椅。

    謝東興這才抬頭應了一聲,他的目光落在謝東籬面上,很明顯地怔了一下。

    盈袖看了便覺不喜,起身淡笑道:「六弟坐吧,我去看看小廚房準備什麼菜,等下一起吃飯。」

    「哪裡敢勞動五嫂。」謝東興忙站了起來,對盈袖很是有禮。他的目光飛快地在盈袖面上掃過,唇邊微笑不減,往旁邊讓了一步,看著盈袖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大紅撒花遍地錦的門簾處。

    謝東籬知道盈袖這是見不得別人對他露出一點不喜的神色。

    他雖然並不在意外貌所代表的一切,但是有一個人為他這樣在意,他心裡還是覺得很舒服的。

    當然,他並不想承認這一點。

    「今天叫你來,是說正經事。」謝東籬肅了臉色,朝他揚了揚下頜,「坐下說話。不要拘謹。」

    謝東興比謝東籬小一歲,也是讀書人,容長臉,白皙的面皮,有謝家人獨有的清雋容顏,但是比謝東籬蕭然軒舉,皎皎如山中白雪的風姿還是差了很多。

    他去年中了舉。但沒有考中進士。所以只能賦閑在家。

    謝東籬挑中他作為自己在丞相閣的替代喉舌,也是做了多方考慮的。

    首先,這個副相的位置只能便宜謝家人。不能再如同以前一樣,被張家人占了便宜。

    其次,這個人不能本事太高,因為他是要他做喉舌而已。不需要他自己拿主意。

    有本事的人,也不屑給別人做替身。

    謝東籬在謝家的旁支遠親裡面細細挑了一遍。才挑中謝東興一個比較合適的人,而且他是謝東籬嫡親三叔的兒子,論親近,也是最親的。比謝東籬自己兩個便宜哥哥還要親。

    謝東興對這些情況也是心知肚明。

    他是很想抱謝家嫡系大腿的,特別是謝東籬這一支,跟他們家本來就很親。只是他爹謝雙不靠譜,才跟大伯家生份了。

    不然謝家有個做過大丞相的伯父。他們三房怎麼著也會沾點光。

    可惜的是,這個大丞相伯父過世太早,大房的這些大哥們又不給力,直到謝東籬長大成人,考了進士中了狀元,他們謝家才又抖了起來。

    雖然都是三侯五相世家,但是只有謝家,在過去的十多年裡,一直是最憋屈的。

    如今因為謝東籬,才一躍成為三侯五相世家裡最有前途的一支力量。

    謝家所有人都願意團結在謝東籬周圍,讓謝家的勢力再大一些。

    「五爺吃茶,六爺吃茶。」綠春給謝東籬和謝東興上了茶點,倒退著退了出去。

    謝東興點了點頭,等綠春走了之後,才轉頭看著謝東籬的面容,同情地道:「五哥,你的病到底怎樣?聽說你還受傷了?」

    謝東籬歎息一聲,抬手說:「你吃茶。」自己先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吃了一塊酥油小點心,才道:「帶大軍回城的時候,不小心中了圈套,被人伏擊,所以受了點輕傷。」

    謝東籬知道,他越是說得輕描淡寫,那些人才會越是相信他是真的受傷了……

    謝東興也是這麼想的,他擔心地看了看謝東籬緊攏的大氅,遲疑著道:「那抓住那些刺客沒有?到底是誰做的呢?」

    謝東籬抬眸看向他,目光沉靜澄然,說:「六弟,你是不是怕了?入丞相閣做副相,就算只是代我行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先不說事務繁雜,光這種刺殺的危險,我都不敢說以後不會有。——你,怕不怕?」

    謝東興被謝東籬說得胸口一熱,差一點拍著胸口打包票:「怕?怎麼不怕!但是五哥能做,我身為謝家人,也當仁不讓!能為謝家出一份力,是我的運氣,也是我的福氣!」

    謝東籬被他的慷慨激昂逗笑了,擺了擺手,道:「也用不著跟視死如歸似的。我只跟你說,危險是有,但不能因噎廢食。況且我謝家養的這些侍衛也不是吃素的。在軍中的時候,我不好用謝家的侍衛,所以才著了別人的道。你以後出入丞相閣和我家,身邊都有我的侍衛隨行,大可放心,應該不會有安全問題。」

    謝東興忙道:「五哥家的侍衛一定是極好的,不過,用不著在我身上破費吧?我向來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沒有人會打我的主意的。」

    「等你代我入丞相閣行使副相的職權,你就不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了。」謝東籬似笑非笑地道,「侍衛是一定要派的。我可不想被三叔說我托大,以後你要真的出點兒事,三叔還不生吃了我?」

    謝東興明白過來。

    謝東籬給他派侍衛,雖然是以安全為由,但更大的目的,應該還是在監視他吧?

    畢竟看謝東籬病的這個樣子,不是一時半會能好的,那他代行副相之職,可能就是一個長期的過程,說不定有三年五載。

    世上的事多變,今天和明天也許就會大不一樣,更何況三年五載之後呢?

    謝東興想通了這一點,便不再推辭,他知道,他要再推辭,謝東籬說不定就不挑他做這個代理副相了。

    謝家這一代的讀書人又慢慢成長起來,謝東籬並不是非自己不可。

    謝東興就忙點頭:「那好,勞煩五哥了。」

    謝東籬點了點頭,「自家兄弟,不要見外。」一邊說,一邊又考了考他的功課。

    謝東興因春闈落榜,一直在家苦讀,打算後年再下場。

    謝東籬提的問題,他都溫習過,答得還算得體。

    謝東籬放了心,囑咐他先回去,等過年後就正式入職丞相閣。

    謝東興十分高興,也不計較謝東籬不留他吃飯的失禮,高高興興回家去了。

    他一進家門,就對他妻子王氏道:「錦繡,我今兒去了大伯父家,見到五哥五嫂。嘖嘖,五哥原來那樣芝蘭玉樹的一個人,如今居然病得不成人形。五嫂倒是和氣得很,還留我吃飯呢。」

    王氏錦繡是三侯五相中王家的旁支族人,她爹是王家上一代相爺的庶子,後來分家之後,就成了旁支了,她是庶子的嫡女,正牌的三侯五相家她不能嫁進去,但是和她一樣的三侯五相旁支人家,還是和她門當戶對的。

    王錦繡跟謝東興一般年紀,四年前生了兒子,再無所出,就把自己的陪嫁丫鬟谷秋開臉,給謝東興做了妾。

    她萬萬沒有想到謝東興還有做副相的機會,哪怕只是代行呢,那也是要入丞相閣,到宮裡陛下面前行走的體面差事啊!

    王錦繡欣喜地雙手合什,道:「我要去菩薩面前還願!你好生跟著五哥學差事,等後年中了舉,謀個官,外放到江南就好了!」

    謝東興連連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頓了頓,又道:「你今天不是要回娘家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王錦繡想到娘家的情形,沒好氣地撇了撇嘴,道:「我大堂哥在外面惹了風流債。一個苗女從南鄭國千里迢迢來尋他,家裡人不想讓大堂哥跟那苗女見面,居然讓我娘將她領回我娘家去了。我娘沒有功夫招呼我,我就只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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