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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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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酒徒】男兒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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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7 00:48: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盟約 (上)

    「嘩!」宛若油鍋裡落進了一滴冰水,整個府衙大堂內,人聲鼎沸。

    朱八十一居然要立約,居然要跟大夥簽訂盟約,在韃子沒被打得退出中原之前,英雄豪傑彼此之間,絕不互相攻殺。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做,對他來說,有什麼好處?如果他真的不放心自己的臥榻之側的話,何不直接用武力來解決?以淮東軍在最近一段時間表現出來的強悍攻擊力,周圍的這些人,誰能擋得下他傾力一擊?!

    其中最激動者,莫過於張士誠和王克柔兩個。二人互相看了看,一起走到朱八十一跟前,長揖及地,「朱總管大仁大義,高瞻遠矚,我等,我等敢不從命?!」

    「今後凡總管旌旗所指,我二人必誓死相隨,縱刀山火海,也不皺一下眉頭!」

    「廢話!你們倆要地盤沒地盤,要根基沒根基,連手下的兵都是姓朱的送你們的!當然姓朱的說東,你們絕不會往西!」郭子興在旁邊看了,忍不住偷偷撇嘴。

    但內心深處,他依舊非常佩服朱八十一的胸懷和氣度。要知道,在座眾人當中,實力最為強大的就是芝麻李的宿州軍、趙君用徐州軍還有朱屠戶的淮安軍。一句「韃虜未退,你我彼此之間,絕不互相攻殺。」非但限制了別人的野心,對朱屠戶自己來說,更是畫地為牢,今後無法再想著憑藉武力一統江湖。

    定遠都督孫德崖心裡,則是完全另外一番滋味。前一陣子他故意走得拖拖拉拉,的確沒安著什麼好心。只是朱八十一把最善戰的胡大海留在了淮安駐守,又派了凶名在外的吳永淳在旁邊「全程陪護」,讓他一時有點拿不定主意而已。此外,某個原本答應給他撐腰的人,也始終沒有任何動作,讓他愈發不敢輕舉妄動。所以,一直拖拉到最後,他也沒敢將心中想法在淮東實施,只好耐著性子一路磨蹭到了高郵。

    這下好了,朱屠戶把所有臨近他的豪傑都叫到了高郵,當面鑼對面鼓弄出一個提議來!要是一口答應下來吧,日後再想去窺探他的火炮作坊,恐怕就會犯眾怒。如果不答應吧,等於明擺著告訴所有人,我孫德崖就是那個一心想著在背後捅盟友刀子的傢伙!你們如果不先把我給幹掉,保證什麼事情都做不成!

    貪婪歸貪婪,跳出來給大夥當箭靶子的蠢事,以孫德崖的聰明,是肯定不會幹的。偷偷看了一眼歸德大總管趙君用,又偷偷看了一眼正與張士誠和王克柔兩個客套的朱八十一,他把心一橫,大聲說道:「朱總管這個提議,當然是好。孫某也說句實話,淮安軍實力如此強大。孫某先前,也非常害怕朱總管藉著合兵南下之機,一口把孫某和郭大哥兩個的部眾給吞掉了。呵呵,呵呵,孫某這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請朱總管千萬不要怪罪!」

    「不怪!這其實都是難免的事情。畢竟你我原來很少打交道!誰都不熟悉對方的脾氣秉性!」朱八十一笑了笑,輕輕搖頭。

    「那孫某可就實話實說了,朱總管這份提議,孫某從心裡頭往外贊成!」孫德崖揮舞著胳膊,做迫不及待狀。「郭大哥,我可是要署名了。你呢,也一起署名麼?你說咱們倆是不是從今以後,心就可以放肚子裡頭了?!」

    『你這王八蛋,什麼都要扯上老子!』郭子興肚子裡偷罵,臉上卻不得不裝出一幅欣然的表情,「當然,郭某當然要在上面署名。在郭某看來,這份提議,實際上卻是便宜了我等這些實力弱的!朱兄弟,你果然是義薄雲天的大英雄!」

    說完了場面話,郭子興然後又狠狠瞪了一眼孫德崖,心中把此人的祖宗八代數落了個遍。

    要知道,就在十幾天前,孫德崖還是不停地慫恿著他,建議他趁著淮安軍主力出征在外的機會,跟孫某人一道拿下朱八十一的老巢。先把能像做燒餅一樣做火炮的淮東將作坊抓在手裡,然後平分了淮安城內的錢糧,憑城據守。並且還信誓旦旦的保證,這樣做不會有任何風險,某個大人物過後會出面收拾殘局。

    誰料當著朱八十一的面兒,姓孫居然完全換成了另外一幅嘴臉,這變化之快,表情之真,令人無法不懷疑,此人祖祖輩輩都是專職的戲子!

    正恨得咬牙切齒之時,卻又聽見歸德大總管趙君用笑了笑,帶著幾分奚落的口吻說道,「朱兄弟把話都撂到這兒了,如果哪個敢不贊同,豈不是說明了他居心叵測?好,依趙某之見,早就該有人站出來,提一提此事。否則,一旦兄弟之間禍起蕭牆,只會白白便宜了外人!」

    「現在提出來也不晚!」芝麻李為人素來穩重,也素來厚道。見在場大多數人都沒什麼異議,便笑著接過趙君用的話頭,大聲補充,「這份盟約,李某肯定是要在上面署名的。非但自己署名,過後還會將其送往其他各家紅巾軍那裡,邀請大夥都來聯署。總之,朱兄弟先前有句話說得好,咱們不能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英雄豪傑沒死在韃子的刀下,卻死在了自己人手裡!」

    「的確如此!」眾人聞聽,又七嘴八舌附和,「咱們提著腦袋造反,死在戰場上,倒也沒什麼好說了。要是死在自己人手裡,恐怕做了鬼都無法甘心!」

    「可不是麼?咱們漢人之所以被韃子給滅了,就是老自己算計自己。當年夠皇帝不是跟秦檜一道謀害了岳爺爺,哪還有金兀朮什麼事情!」

    「就是,就是。咱們有本事去打蒙古人,自己窩裡橫有什麼意思!」

    唯一還有疑慮的人是唐子豪,作為被請來做見證的旁觀者,他心裡想得難免會更多一些。趁著大夥議論聲稍微減弱的機會,輕輕咳嗽了幾聲,笑著說道:「朱兄弟弄這個盟約的用意,當然是極好的。對眼下咱們紅巾軍來說,也的確非常實用。但有唐某這裡有幾個疑問,不知道朱兄弟能否代為解答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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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7 00:48: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章 盟約(下)

    「嗯?」眾人愣了愣,紛紛又將目光轉向了唐子豪。

    此人貴為明教的大光明左使,又是劉福通的莫逆之交。雖然沒什麼實權,但出來給大夥攪局,卻是足夠了。畢竟,定盟的事情,誰也沒事先告知劉福通,也沒通知明教總壇。而大夥,偏偏名義上,都是明教的信徒,紅巾大元帥劉福通的下屬。

    朱八十一既然把盟約提了出來,事先當然不可能沒有任何被質疑的準備,見唐子豪率先跳了出來,立刻做了個請的手勢,大聲回應。「唐左使不用客氣!有什麼話請直說!」

    「剛才李總管說要把這份盟約傳遞出去,請天下豪傑來聯署。如果有人不肯聯署,或者今天在座當中,有人其實心裡不願意,只是沒敢聲言反對,等會需要署名時,卻推三阻四!朱總管將如何待之?」唐子豪立刻收起了他那幅神棍模樣,站直身體,大聲追問。

    「這份盟約,是朱某自己琢磨出來的。事先沒跟大夥仔細商量,所以不會勉強任何人聯署!包括在座當中的,如果不願聯署,朱某也絕不會為難他們!」朱八十一早就猜到有人會心存類似的疑慮,想都不想,大聲回應,「但不肯在盟約上聯署者,則不受盟約的保護。日後他被別人算計了,也甭指望大夥替他出頭。他要是敢攻擊盟約上聯署的任何人,大夥便合兵擊之!」

    不強迫,但其中利害先說明白。盟約是把雙刃劍,既保護了立約者,也限制了立約者。而沒有在上面署名的人,則自然會受到聯盟的排斥。想要攻擊盟約的參與者,將會遭到大夥聯手壓制。要是被盟約的參與者給打了,則是白挨,誰也不會替他主持公道。

    已經不用過多做說明,光是最後這一條,就讓很多豪傑擰著鼻子,也得先把盟約簽下來。況且天下這麼多雙眼睛盯著,誰要是不簽,豈不是明白地告訴別人,自己在打其他人領地和部眾的主意麼?那他還折騰個屁?大夥都是刀尖上滾過來的,誰還不懂先下手為強的道理?

    想到這兒,唐子豪笑著點頭。然後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善!此約一成,大夥彼此之間,就可以減少許多防備。的確是件善舉。但萬一,唐某隻是說萬一,萬一哪個豪傑自己內部亂了起來呢,比如說有人以下犯上,奪了他的位置?或者幾個卑鄙小人聯手,將他架空起來當傀儡。其他盟友怎麼辦,難道干看著麼?」

    這個問題,讓朱八十一多少費了些時間考慮,然後在眾人殷切地盼望下,點頭回應,「當然不會!唐左使這條提得非常好,等會可以把這條也寫進盟約裡。所有在盟約上署名者,地位都受到盟約保護。其手下如果敢以下犯上,加以謀害。則大夥一起出面替他主持公道!」

    「善!大善!那唐某的第三個疑問就是,如果參與定盟的任何一方,受到了蒙元的攻擊。其他人將如何做?」

    「靠得近者出兵,離得遠者出錢出糧,全力救之!」朱八十一對這個問題也早有準備,笑了笑,乾脆利落地給出答案。

    「善!」唐子豪滿意地撫掌,「那唐某再問一件事?如果在盟約上聯署者,受到了劉福通大元帥的懲處,其他人該怎麼辦?」

    這句話,就問到了最無法迴避的地方,也是朱八十一所提盟約,最容易令人詬病之處。畢竟他也好,芝麻李也罷,名義上都是劉福通的手下。撇開紅巾大元帥劉福通,自己弄個盟約出來,未免有些太不把劉元帥放在眼裡。

    不過對朱八十一來說,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逯魯曾早就替他考慮到了這一點,並且給出了最佳答案,「首先,劉帥處事,向來公道。斷不會隨意處置任何人!其次,如果劉帥處置錯了,盟約上聯署者,會據理力爭,勸劉帥收回亂命。第三,如果劉帥真的昏庸到隨意處置大夥的地步,大夥自然誰也不會束手待斃。真要走到兵戎相見的地步之時,聯盟將全力阻止!絕不准許戰事的發生!還是那句話,不能讓豪傑死在自己人手裡!」

    「呃!」唐子豪先是微微一愣,當即臉色大變。正準備開口駁斥,芝麻李在旁邊看到了,卻搶先一步,笑著說道:「胡鬧,劉帥怎麼可能是胡亂做事之人?況且大夥平素各自在各自的地盤裡蹲著,怎麼可能登門去挑釁劉帥的虎威。這條,要我看,寫與不寫,根本沒啥差別!」

    「嗯!」唐子豪深深吸了口氣,已經到了嘴巴邊上的話,又憋回了肚子裡頭。

    的確,劉福通對各地豪傑的約束力原本就非常有限,朱八十一給的答案雖然在表面上挑釁了他的權威,實質上,卻沒有給他造成任何損害。只是把原來桌子底下的事情,拿到桌面上而已。不值得自己發作,自己也不能發作。否則,逼得姓朱的反了臉,直接將自己丟出去,自己又能拿他怎麼樣?隔著這麼遠,即便是劉福通劉大元帥,也不可能拿他怎麼樣!

    想明白了此節,唐子豪心中怒氣登時就立刻平息了下去。想了想,又拋出了另外一個問題,「好,朱總管肯把話講到明處,也好,至少比大夥都把心思藏在暗處不給人看要好。如此,請容唐某問最後一個問題,朱總管說,韃虜未退,豪傑不得互相攻殺。可要是韃虜一時半會兒退不了呢,諸位可以信守盟約一時,能否信守盟約百年?」

    「對啊?」眾人齊齊將目光轉向朱八十一,期待著他的答案。

    凡是盟約,都得有個期限。否則,其約束力反而會令人懷疑。此外,現在大夥實力都遠不如蒙元朝廷,互相不進行攻殺,的確是個好主意。可萬一今後某人的實力暴漲,憑自家力量就可以滌蕩中原了呢?還讓他遵守盟約麼?他又豈肯再受盟約的束縛?

    「五年!」在眾人殷切地盼望下,朱八十一深吸了一口氣,給出了最後答案。「此約,為期五年。五年之後,大夥如果都還沒戰死沙場,就再聚於高郵。咱們再商量,是繼續這個盟約,還是就此結束!朱某以為,五年之後,天下局勢必將與現在完全不同,那時,保留不保留這份盟約,由大夥共同決定。諸君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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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8 00:59: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一章 華夏(上)

    「昔宋政不綱,蒙元乘運,亂臣賊子,引虎迎狼,以危中國。遂使神州陸沉,中原板蕩。使我華夏之民,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蛇蠍之輩,竊據社稷。貪佞之徒,橫行鄉里」

    「啪!」大元皇帝妥歡帖木兒一巴掌抽在朴不花臉上,將其抽得摔出處四尺多遠,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鮮紅的血漿順著鼻孔淌出來,一滴滴落在他剛剛替妥歡帖木兒朗讀的高郵盟書上。讓原本就破舊不堪的盟書顯得愈發骯髒,上面的很多字已經徹底看不清楚。

    「念!怎麼不念了,死了麼?沒死就快點滾出去死,無論跳井還是抹脖子,儘管自便!」妥歡帖木兒卻像頭發了瘋的野狼般,佝僂著脊背,追了過來。用靴子尖踢著朴不花的肋骨催促。

    「是,是,萬歲,萬歲息怒。這,這不過是反賊自己給自己找,找的藉口而已。萬歲您千萬別為此氣壞了身子!」朴不花受了無妄之災,卻不敢喊冤。雙手支撐著從地上爬起上半截身體,低聲哀告。

    「氣,朕生什麼氣。他們漢人的老祖宗不爭氣,被世祖皇帝所滅,他們活該。他們罵得再難聽,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朕為什麼要生氣?!」妥歡帖木兒大聲叫嚷著,圍繞朴不花的身體來回踱步。呼吸之沉重,宛若拉著萬斤巨犁的老牛。

    太可惡了,那群淮賊太可惡了。你怕同夥互相捅刀子,斬雞頭喝血酒盟誓也就罷了,為何要把我大元朝廷給牽扯進來。什麼「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不相保」,如果我大元君臣,真的一點兒好事都沒幹過的話,你們這些人是怎麼長大的?你們的父輩,祖輩,哪個不是吃著大元朝廷的米糧過活?

    「對,萬歲爺,萬歲爺說得對。他們罵得再難聽,也改變不了他們亡國滅種多年的事實!」朴不花飛快地朝沾滿鼻血的盟書上掃了一眼,然後和繼續替妥歡帖木兒幫腔。「他們亡國滅種」

    「啪!」又是一個大耳光抽過來,打得他眼前金星亂冒。「該死!你居然也幫他們說話!」妥歡帖木兒紅著眼睛,用手指戳向他的鼻樑,「亡國滅種,什麼叫亡國滅種。九鼎無主,唯有德者才能居之。趙氏失德,我蒙古人一統江山,結束亂世,有什麼不對?況且古語云,入夷則夷,入夏則夏。我大元定都於故燕,便是中國!他們又何來的亡國滅種?!」(注1)

    「是,是,陛下見識高遠,奴婢,奴婢知道錯了!奴婢讀書少,所以,所以總是詞不達意!」朴不花捂著被打腫了的臉,連聲回應。

    「朕看你是故意的!故意和外面的賊人勾結起來氣朕。說,你這個高麗賤人,是不是跟那些淮賊早就勾結到了一起!」妥歡帖木兒早年際遇坎坷,心智受到了很大影響。因此發作起來,根本不講道理。三言兩語,就將對他忠心耿耿的高麗太監朴不花,歸到了朱屠戶的同黨裡頭。

    朴不花嚇得魂飛魄散,俯身於地,拚命地給妥歡帖木兒磕頭,「冤枉,萬歲爺,奴婢冤枉。奴婢從七歲時就給淨了身,伺候您和皇后兩個,到現在為止,出宮的日子全加起來都不夠一百天。奴婢,奴婢連淮安在哪方向都不知道,真的,真的不可能跟姓朱的屠戶有什麼牽連啊!」

    「冤枉,你還敢說冤枉!」妥歡帖木兒抬起腳,將朴不花當做出氣筒猛踹,「我冤枉你了麼?我冤枉你什麼了?你們這個高麗賤種,跟那些漢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還不都是表面上對朕恭恭敬敬,背地裡,恨不得朕立刻死掉。朕死掉了,你們就可以光復舊土。重建大宋國,重建你們的大高句麗!朕偏不,朕就是不死,看你們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

    「不是,不是的。陛下,萬歲爺,奴婢的榮華富貴,都著落在您身上。別人怎麼想奴婢不知道,但離開您,奴婢上哪找好日子去!萬歲爺,萬歲爺您明鑑啊!奴婢就是一個太監,高麗舊土光復不光復,關奴婢什麼事情啊。沒了萬歲爺,誰還會拿正眼看奴婢一個無根之人啊?」朴不花被踢得滿地打滾,一邊大口大口地吐血,一邊淒涼地哀告。

    最後這句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太監的富貴,必須依仗於寵信他的皇帝。所以從某種角度的上來看,他們的忠心應該最為可靠才對。妥歡帖木兒恰恰就是這種論調的支持者,所以愣了愣,迅速停住了腳掌,「你,你是說,你這輩子,只會忠於朕一個人!」

    「奴婢,奴婢這輩子,只能忠於萬歲爺一個人。不是只會,是只能啊,萬歲爺!」朴不花藉機向旁邊滾開數尺,吐著血哭喊。

    見到他鮮血淋漓的模樣,妥歡帖木兒忽然變得心軟。愣了愣,大聲咆哮,「來人啊,進來幾個人啊。都死了麼?進來扶起朴大伴。傳太醫,傳太醫進來,給他治傷!」

    屋門口,立刻呼啦啦跑進了一大堆太監宮女。七手八腳地上前攙扶起朴不花,拿起棉布手巾替他擦臉。

    「不要,不要太醫!」朴不花艱難地趴在一名小太監的肩膀上,用力朝妥歡帖木兒晃動手絹,「陛下,真的不要太醫。奴婢,奴婢受得,受得住。」

    「不要太醫?」妥歡帖木兒又是一愣,旋即明白朴不花是不想讓剛才自己的瘋狂舉動被更多人知曉。心中頓時覺得一暖,說話語氣也變得愈發柔和,「蠢貨,你怎麼不躲!你剛才怎麼不躲遠點兒啊?朕,朕就是這個脾氣,你躲遠點,過一會兒回來就沒事了,你怎麼不躲啊!」

    「陛下。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況且,況且奴婢自小就跟著您,知道,知道該如何讓您心情盡快好轉起來。奴婢,奴婢已經習慣了。這幾下,這幾下奴婢真的受得住!」

    「朕,朕」朴不花的種種好處,立刻湧上了蒙古皇帝妥歡帖木兒的心頭。的確如後者所說,他小時候受了委屈,唯一,也是最佳的出氣方式,就是把此人痛打一頓。從七歲一直到現在,二十四五年下來,挨打的和打人的,都成了一種習慣。

    想到這兒,妥歡帖木兒再也無法忍受發自內心深處的負疚。把牙一咬,衝著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太監命令,「劉不花,替朕擬旨。監門將軍朴不花伴君多年,忠心可嘉。加榮祿大夫銜,賞大都郊外糧田一萬畝」

    「萬歲,不可!」朴不花立刻又跪了下去,重重叩頭,「國事艱難,奴婢,奴婢不敢領如此厚賞。請陛下收回成命,將,將萬畝良田,賞給有功將士吧。奴婢,奴婢能日日見著陛下,就已經,就已經足夠了!」

    「你這不知道好歹老狗!」妥歡帖木兒橫了他一眼,笑著罵道,「封你做榮祿大夫,是讓你多風光一下。誰說讓你真的出宮去做事情了。你要是出了宮,朕和皇后兩個,讓誰來伺候?趕緊給朕滾起來,朕的賞賜,既然給出了就無法收回,你不能不要!」

    「謝,謝陛下隆恩!」朴不花跪在地上,重重磕頭。其他大小太監則個個滿臉羨慕。

    挨了一頓打能換回個從一品散職,這頓打,無論如何都挨得過。況且朴不花雖然看起來被打得很狼狽,事實上,血多為從鼻子和嘴巴流出來的,根本沒受什麼內傷。完全為了讓打人者感到痛快,才將血漿塗得到處都是。

    發洩了一通肚子裡的怒氣,又顯示了一下皇恩浩蕩,妥歡帖木兒的心情,終於平和了下來。走到朴不花身邊,一把搶過後者始終沒有丟下的盟書手抄本,大聲說道,「你先滾遠點兒,省得朕一會再揍你。這混賬玩意,朕自己來看。朕倒要看看,那朱屠戶的嘴巴裡,還能吐出什麼象牙來!」

    說著話,他用衣袖胡亂在盟書上抹了抹,凝神繼續觀看。只見幾片模糊不清的血跡之下,有工筆小楷寫著,「如是七十二載,惡行流罪,罄竹難書。我江北義士,不堪其辱,遂揭竿而起,以圖光復。誓驅逐韃虜,整山河於淪喪,斬除奸佞,救萬民於水火。然聖人未出,群雄無首。慮有宵小之輩趁機挑撥,使兄弟鬩牆,豪傑飲恨。特會盟於高郵,約為此誓。

    誓曰:吾等起義兵,志在光復華夏山河,韃虜未退,豪傑不互相攻殺。有違背此誓者,天下群雄共擊之。

    誓曰:吾等起義兵,志在逐胡虜,使民皆得其所。必約束部眾,無犯百姓秋毫。有殘民而自肥者,天下群雄共擊之。

    誓曰:吾等起義兵,志在平息暴亂,恢復漢家禮儀秩序。必言行如一,不做狂悖荒淫之事。有以下犯上,以武力奪其主公權柄者,天下群雄共擊之。

    誓曰:我等起義兵,志在剷除不公,匡扶正義

    誓曰:我等起義兵

    注1:入夷則夷,入夏則夏。華夏人到了外國,則為外國人。外國人竊取了華夏政權,也是華夏人。此語出自元代漢奸儒者許衡,本意是替蒙古當權者,尋找非外來政權的依據。後世以訛傳訛,認為是孔夫子所說,實在是冤枉了孔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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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華夏(下)

    誓曰:吾等起義兵,志在擺脫外族奴役,謀子孫萬世之自由。必廢苛法,除惡政,還公道於民間。如有失其本心,作威作福,所行比異族還甚者,天下群雄共擊之。(注1)

    誓曰:吾等起義兵,志在滌蕩北虜之野蠻,重振漢家之文明(注2)

    「且住!」紅巾大元帥劉福通疲倦地揮了揮手,示意參知政事盛文郁停止唸誦盟書。「這東西是什麼時候送過來的?路上用了幾天?」

    「是今天上午剛剛到的,路上用了四天。」盛文郁想了想,快速回應,「走的是旱路,光明左使唐子豪專門派人騎著快馬送回來的。同時送到的還有他給大元帥的親筆信!」

    「噢!」劉福通用力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顯然被盟書上的內容弄得頭暈腦脹,「信呢,放哪裡了。拿來我看!」

    「當時丞相不在,下官就按照老規矩,給丞相放左側書櫃倒數第二個格子裡頭了!」參知政事盛文郁一邊快速走到書櫃旁取出信函,一邊低聲回應。

    「給我!」劉福通抬手接過信函,先檢查了一下上面的密封火漆,然後從書案上拿起一把象牙做的小刀子,割開厚厚的信皮,取出裡邊的宣紙。入眼的,是一手漂亮的行草,寫得龍飛鳳舞,但字裡行間,卻充滿了困惑和感慨。

    光明左使唐子豪受打擊了,在信裡毫不隱晦地告訴他,朱八十一才是大元帥府最該留意的豪傑。雖然此子行事看似毫無頭緒,東一錘子,西一棒槌。但此子至今為止做過的所有事情,可能都非率性而為。就像他當初費心費力去鼓搗火藥,鼓搗銅炮,鼓搗武器作坊,大夥都覺得他是錢多了沒地方花,事實上,最後這些東西都在戰鬥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並且現在還給淮安軍帶去了滾滾財源。

    「彌勒附體之說,未必為假。三生佛子,知過去,現在,未來嗤!.」信看到一半兒,劉福通就看不下去了,煩躁地將其丟在了書案上。

    雖然起兵之初利用了大光明教,隨後聯絡天下豪傑,也沒少派人去裝神弄鬼。但對於鬼神之說,劉福通自己反而不怎麼相信。在他看來,如果這世界上果真有神佛的話,也肯定都是一群貪官加混蛋。要不然,怎麼會保佑蒙古人得了天下,並且毫無顧忌地明火執杖了這麼多年?

    「丞相?」感覺到劉福通今天心情很差,盛文郁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收起書信,「需要宣幾個美人兒進來給您捏捏腳麼?有幾個是底下人新送過來的,相貌品味肯定出挑!」

    「算了!」劉福通先是有些意動,隨後便覺得興趣缺缺,「你沒看芝麻李弄出這個盟書來,裡邊整了這麼幾句麼?失其本心,作威作福,所行比異族還甚!他是在罵老夫呢,說老夫當了紅巾元帥,就忘了當老百姓時受過的罪。反而學著蒙元那些官老爺們,騎在百姓頭上胡作非為了。呵呵,咱們這位李平章,可越來越有當世大賢的模樣了!」

    「這」參知政事盛文郁愣了愣,半晌不敢接茬兒。劉福通心胸並不是很寬廣,這點兒他非常清楚。但劉福通這個人有一個好處,就是比較能克制自己。即便對某些人再不滿,也能從大局出發,一再忍讓,除非被逼得忍無可忍。

    而芝麻李最近一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在盛文郁看來,應該還不算太過分。該出的;力絕不推脫,在地盤劃分方面,也非常大氣。從來不試圖佔劉元帥半點兒便宜,相反還會主動做出極大的讓步。

    況且這份盟約的發起人是朱八十一,而不是芝麻李本人!據特殊渠道傳回來的消息,芝麻李最開始並不知情,是被朱八十一請到了淮安之後,才不得不參與了進去,並且被公推為此番會盟的主事人。

    正當他猶豫著是不是該勸一勸劉福通的時候,耳畔又傳來對方的聲音,「算了,不就是幾個美人兒麼。咱們既然要謀大事,就該有所捨棄。東民啊,回頭你去後營一趟,把美人兒都遣散了吧!每個,每個發,發五吊銅錢,讓她們各回各家,或者自己找人嫁了算逑。省得本大帥沒吃到魚,卻無端弄了一身腥!」

    「是,丞相!」盛文郁想了想,躬身領命。然後又猶豫了片刻,用非常低的聲音提醒,「以卑職觀之,這篇盟書,不似出於李平章之手。」

    「當然不是,芝麻李哪有如此文彩。不用問,這東西是逯魯曾那老不死幫忙寫的!」劉福通瞥了下嘴,不屑地回應。

    他號稱文武雙全,一眼就能看出盟書中所表現出來的文采,絕非普通人能為之。而縱觀徐淮一系,文字功底能達到盟書水準,又能參與決策的,,恐怕只有逯魯曾一個。其他人,要麼地位不夠,要麼水平不夠,反正是打死都寫不出來。

    「逯魯曾現在是淮東路的判官,隸屬於朱重九帳下!」盛文郁看了看劉福通的臉色,繼續小心翼翼地提醒。

    「你是說,這份盟書的發起者是朱八十一?」劉福通的眉頭跳了跳,驚詫地追問。如果盛文郁的猜測沒錯的話,就能跟唐子豪的親筆信對上號了。整個聯手南下,高郵會盟,還有發佈盟書的事情,都是朱八十一在暗中策劃並推動的。所以唐子豪才提醒說,此人才是元帥府最大的挑戰,而不是地位在他之上的芝麻李。此人一舉一動,都所謀甚遠。包括這份盟書,都不能只看眼前的效果和影響,必須向後,向更長遠了去看。才能發覺其背後隱藏的深意和圖謀!

    「卑職不敢,但卑職竊以為,李平章未必能管得了朱重九的所作所為。相反,以李平章的性子,倒是很容易被朱重九影響並操控,替他出頭呼風喚雨!」盛文郁的聲音繼續傳來,讓劉福通的頭髮根根直豎。

    如果那樣的話,此子就太可怕了。文武雙全,且老謀深算。不動聲色,就把若干英雄豪傑玩弄於股掌之上!但是,世上真的有如此厲害的人物嗎?他不過才十七八歲,即便是生而知之,也不可能老謀深算到如此地步,除非,除非他是個帶著記憶投胎的千年老妖。

    「信!」想到這兒,劉福通心中倦意全消。立刻劈手從盛文郁手裡重新搶回唐子豪的親筆手書,從上次中斷處,仔仔細細地閱讀。果然,情況跟盛文郁的猜測大體相差無幾。據唐子豪的觀察,高郵會盟的推動者和第一主事者,就是朱重九,而不是帶頭簽署盟書的芝麻李。此外,據唐子豪的觀察,盟書上所列舉的幾項誓言中,卻並非所有都出自朱重九之手。至少,第三項,不得以下克上,篡權多位。第五項,不得加害下屬,亂安罪名,都是其他幾個參盟者的提議。第七項,也是最後一項,關於文明和野蠻的論述,則可以確定為逯魯曾所加。於朱重九沒半點關係。

    真正完全屬於朱重九本人所提,並且極力推動的,只有第一,第二,和第六三項。特別是第六,當時很多人都不太明白。直到朱八十一大聲問了一句,「蒙古人欺凌漢人為罪,諸位以為,漢人欺凌漢人即天經地義麼?」,眾人才恍然大悟,勉強同意將其加了進去!

    「嗤!」讀到此處,劉福通忍不住又搖頭冷笑。互不欺凌,眾生平等,他還真把自己當作彌勒佛了!眾生真的能夠平等的話,誰來做官?誰負責種莊稼?誰來灑掃收拾,伺候他朱某人的飲食起居?既然人生下來,資質就有賢有愚,運氣就有厚又薄,怎麼可能誰都不欺負誰?只要這世界上有官民之分,有貧富之別,欺負就是必然的。只是欺負得厲害和輕微的差別罷了!

    帶著幾分不解和鄙夷,他繼續往下看信。只見信的末尾,唐子豪刻意提醒道,「余觀高郵會盟諸軍,有強有弱,參差不齊。然無一人之部屬,能與淮安軍相提並論。其軍,非但紀律嚴明,儀容齊整。官職及制度,也是別出新裁。最為獨特之物,乃其軍之歌,俗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字字句句,皆強調軍民一體。如今兩淮百姓都不以淮安軍稱之,而取其歌中一詞,「革命」。蓋為「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之意。稱之為『革命軍』。旌旗所指,蟻民贏糧而景從!」

    注1:自由這個詞,並非洪水猛獸。中國古文中,亦經常出現。到了宋代,已經成了民間俗語。比較經典的是馬致遠的《漢宮秋裡》,漢元帝迫於匈奴兵威,不得不將昭君嫁給匈奴單于,「雖然似昭君般成敗都皆有,誰似這做天子的官差不自由!情知他怎收那膘滿的驊騮。」而八路軍軍歌裡,亦有「自由之神放聲歌唱」之語。

    注2:文明一詞,亦非外來語。元代,劉壎懷念大宋,在文章中就曾經寫道:「想見先朝文明之盛,為之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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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革命軍

    「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切行動聽指揮,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第二不拿百姓一針線,百姓對我擁護又喜歡,第三一切繳獲要歸公,努力減輕百姓的負擔」長龍一樣的隊伍,踏著歌,沿著運河東岸緩緩南行。隊伍中,每一張年青的面孔上,都寫滿了驕傲。

    隊伍的主將吳二十二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阿拉伯馬,脊柱挺得筆直。這樣的姿勢,人和馬很難協調得起來,實際上比走路還累。他卻不肯將脊柱放鬆一些,用身體去主動配合戰馬的起伏,而是旗杆一樣在馬背上端著架子,暗黃色面孔板的比身上的鐵甲還要僵硬。

    「熙宇兄,你再這樣騎一會兒,人不趴下,馬也得給累趴下!」第四軍副指揮使陳德策馬從後面趕上來,笑呵呵地提醒。前一陣子在沙河之戰中,用亂炮轟死了蒙元的湖廣平章鞏卜班,大仇得報。讓他立刻放下了心頭的枷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枯木逢春一般,從頭到腳煥發著勃勃生機。

    「沒事兒,下一個五里行軍,我會與弟兄們一道走著!」吳二十二兩眼盯著正前方,目不斜視。

    熙宇是他的表字,連同他的大名,吳永淳,都是老進士逯魯曾所取。為此,吳二十二還付出了四罈子陳年老酒和一條子燻豬肉。只可惜,名字和表字都取了之後,他才發現此舉的意義著實有些雞肋。整個淮安軍中,原來知道他吳二十二名字的,大多數已經叫順了嘴兒,誰都懶得改口。而那些原本就不認識他的,見到他之後通常也只能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喊一聲吳指揮,或者吳將軍。很難跟他直呼姓名或者表字平輩論交了。

    第四軍副指揮使陳德,則是少有的一個能記住他表字的人。論資歷,後者是在黃河北岸投軍,不算朱都督的起家老班底,所以不會沒大沒小的叫他吳二十二。論地位,他們兩個也只差了半級,所以叫一聲「熙宇兄」也算不得高攀。

    不過副指揮使陳德本人,顯然並不是很在乎這些繁文縟節。與吳二十二並轡走了一小段,又笑著數落道,「我說老吳,我的熙宇兄。你到底怎麼了。自從進了高郵城,我幾乎就沒看見你笑過。咱們現在是在趕路,又不是在打仗。你放鬆一點行不行!」

    「別胡鬧,傅有德在後邊看著呢!」吳二十二根本不肯接陳德的茬,兩眼繼續盯著前方,低聲提醒,「你我兩人,得給弟兄們做個表率!無論如何,這次不能給趙秀才的兵馬給比下去!」

    「嗯,嗨!」陳德先是愣了愣,然後無奈地搖頭。原因在這兒呢!怪不得吳二十二今天的表現比平日更加神神叨叨。原來是肚子裡憋著股子氣,要跟傅有德一爭短長。

    也倒是,做為淮安五支新軍當中作戰經驗最豐富的一支,大夥前一段時間受郭子興和孫德崖兩個王八蛋所累,一直跟在隊伍後面「招呼客人」。把寶應和范水兩場大戰,全都給錯了過去。而客軍主將傅有德,卻只帶著一百五十名騎兵就奪下了高郵城。兩廂比較之下,讓咱們的吳大指揮使如何不眼紅?

    更何況,咱吳大指揮使在徐州之時,就跟趙君用不對脾氣。總覺得此人品行不端卻竊居高位,早晚會給徐州紅巾帶來災難。所以恨屋及烏,連帶著看趙君用的下屬也同樣不順眼,。

    「我就不信,師父能比徒弟差!」見陳德一幅不以為然模樣,吳二十二皺了下眉頭,繼續低聲說道,「他們那邊練兵之法都是跟咱們朱都督學的。兵制和武職,也是照虎畫貓。怎麼可能把第五軍和第一軍都比了下去。傅友德本事再大,也終究是一個人。而領兵打仗,向來不是主將自己的事情!」

    這話說得倒是在理。不由得陳至善不點頭附和,「然!吳將軍說得及是。但傅有德所部兵馬,卻是從趙總管麾下精挑細選出來的,大部分都是去年八月就入伍的老兵。咱們這邊幾支新軍訓練雖然得法,卻終究是六、七月份才剛剛經歷了一次擴編。到目前為止還不滿四個月,一時間,自然很難分出高下來!」

    「那可未必!」聞聽此言,吳二十二的腦袋終於開始轉動,不再一直盯著正前方。只見他,先回頭看了看不遠處跟著的傅有德部,然後又迅速掃了一眼自家隊伍,搖著頭反駁道:「他們那邊的確是老兵居多,但人老,三魂七魄也老。而咱們這邊,卻是完完全全的新軍。從裡到外,連帶著骨頭都是新的。雖然只成軍三個多月,也絕不會輸給他們!」

    「嗯?」陳德被吳二十二雲山霧罩的說法弄得有點找不到北,皺著眉頭沉吟。

    「你別光用眼睛看!」吳二十二橫了他一眼,用命令的口吻說道,「過來!跟我一樣,抬頭,挺胸,眼睛只盯著前方。看到天邊那朵雲彩沒有,像是白馬般的那朵?對,就盯著那。然後用耳朵聽,鼻子聞,用身體去感受。然後你就知道,咱們跟他們,是何等的不同!」

    每一句話,都透著不加掩飾的自豪。副指揮使陳德聽了,少不得要裝模做樣配合一番。結果剛把耳朵豎起來,就聽道自家隊伍中明快的軍歌,「革命紀律條條要記清,百姓子弟處處愛百姓,保衛華夏永遠向前進,全國百姓擁護又歡迎」

    雖然是整個一支新軍,六千五百張嘴在唱,其中還有一半兒是幫忙運送鎧甲兵器的輔兵。然而,六千五百多張嘴巴裡,發出的卻是同樣的詞句。充塞於的天地之間,令運河兩岸的所有嘈雜,都變得單調而又輕微。

    只是偶爾順著風,還能傳來幾句俚調。是傅有德部隨口唱來解乏的,很雜亂,並且略帶一點兒淒涼,「五月下田收新麥,收了新麥還舊債。舊債還完倉底空,扛起鋤頭挖野菜」

    「男兒可憐蟲,出門懷死憂。屍喪狹谷中,白骨無人收」

    「感覺到了麼?」吳二十二盯著天邊的流雲,下巴微翹,脊背筆直如旗槍,「不一樣,咱們跟他們,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當初聽到革命兩個字,我還以為就是造反。革命就是造反,造反就是革命。現在卻越來越覺得,都督的用意,恐怕不止這麼簡單。革命軍,咱們是革命軍!而他們,他們其實跟蒙元那邊的官兵沒啥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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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8 00:59: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四章 圈套

    「早就聽說朱總管麾下的兵馬厲害,只是沒想到,居然精銳如斯!」跟在淮安第四軍身後不遠處,趙君用麾下大將,雄武指揮使李喜喜低聲感慨。

    他是跟著趙君用一道前往高郵的,會盟結束之後,便被對方留下來輔佐老部下傅友德。雖然這個安排多少有點兒讓他感到委屈,但大隊人馬開拔之後,李喜喜卻一天比一天覺得,趙總管的安排無比正確。自己留下得值,如果不留下,永遠沒有機會在如此近的距離上,知道真正的精銳是什麼模樣。

    前軍都督傅友德卻沒有接茬,目光只是痴痴地望著第四軍的背影,滿臉羨慕。直到李喜喜不高興地拿起馬鞭子柄去捅他的護心鏡,才戀戀不捨地將目光收回來,感慨地說道,「是啊!傅某到了淮安之後,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怪不得趙總管整日將朱總管和淮安軍掛在嘴邊上。換了傅某,這次回去之後,恐怕也難以將他們忘掉。」

    作為趙君用麾下風頭最勁的將領,若說他身上沒絲毫傲氣,那是不可能的。然而,與淮安軍並肩作戰的日子越長,傅友德越是驕傲不起來。單論個人武藝,整個淮安軍中,恐怕除了胡大海之外,沒有第二個人是他的對手。然而新編的淮安五支大軍,隨便拉出一支來,都不遜他麾下那五千精銳分毫。

    兩軍交戰,可不能光憑著主將的個人勇武。像飛奪高郵城那種戰鬥,能再一卻不可再二。若不是發現守軍的士氣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像張士誠、李伯升這樣的「義兵」又佔據了城內防守力量的絕大多數,即便有人再賣力氣鼓動,傅友德也不會冒那麼大的險。而同樣是攻城略地,淮安軍打得卻四平八穩,一步步向前推過去,一步步將敵軍的抵抗碾壓得土崩瓦解。只要按部就班地打,勝利就能水到渠成!

    正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把取勝的希望,寄託在主將的神勇,或者陰謀詭計上,遠不如憑實力碾壓對手來的踏實。雖然後一種勝利,聽起來遠不如前面兩種引人入勝。但凡是有經驗的武將心裡都清楚,到底哪一種才更穩妥,才該是自己夢寐以求的目標。

    「是啊!」李喜喜雖然名氣和能力都不如傅有德,但見識卻也不差。嘆了口氣,繼續大發感慨,「當初趙總管專門精挑細選的五千弟兄給你,還有人覺得他未免小題大做了一些。如今想來,好在咱們麾下這些弟兄都是十里挑一的,否則,真的像後面那些人一樣,即便能打下揚州,也沒底氣跟朱總管分紅!」

    「你是說他們?」傅友德回頭看了看跟在自家隊伍不遠處的郭子興和孫德崖部,冷笑著搖頭,「你看到的,已經是重新篩選過一回的了。在進入高郵之前,他們有兩萬人,模樣比現在還要不堪。除了朱重,朱六十四帶的那兩千近衛還湊合著能看之外,其他的簡直就是一群流民。甭說跟前面的第四軍對陣,即便跟咱們在戰場上交手,傅某帶著麾下這五千弟兄,半日之內都足夠滅他們十回!」

    「呵呵呵」李喜喜搖頭而笑,滿臉得意。拉上傅家兄弟兩個一起投奔趙君用,是他這輩子所做過的最明智決定。至少,在遇上朱八十一之前,他一直這樣認為。否則,就憑他們哥三個的本事,恐怕這輩子都要在碭山上坐井觀天。永遠不知道外邊的世界到底有多大,外邊的英雄到底活得有多精彩。

    想到這兒,他又慢慢收起笑容。盡力朝傅友德身邊湊了湊,以極低的聲音問道,「你這些日子留過心沒有?這,這淮安軍的練兵之法,與咱們那邊有啥不一樣的地方?你拿哪這種眼神兒看我!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不是說朱總管藏了私,沒把他的秘笈盡數傳授給趙總管。我的意思是,咱們趙總管可能學得不,不太仔細。不,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這徒弟和師父,終歸是差了一層。不信你看看前面的淮安軍,再看看咱們,還有大往後的毛總管麾下,這精氣神兒上,差了好多。雖然是同樣練兵方法練出來的弟兄,咱們和他們,卻完全,至少給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朱總管沒有藏私!」傅友德一身傲骨,決定了他不會歪著嘴巴說瞎話。然而,他同樣感覺到了淮安軍和自己麾下這支隊伍之間的巨大差別,「在高郵城停留這半個多月,吳佑圖的第五軍就跟咱們的隊伍比鄰而居。他們怎麼出操,怎麼訓練,從沒刻意背過人。我在旁邊,看了不下十次。方法肯定還是那些方法,但是唉!」

    嘆了口氣,他輕輕搖頭,心裡頭一時間,竟充滿了失落和不甘。方法還是那些方法,但練兵和接受訓練的人,卻早已跟徐州那邊完全不同。有些東西,你明明知道,人家也願意手把手地教你,卻怎麼學都是學不來。也沒能力和機會去學,至少,在趙君用這裡,他看不到任何機會。

    「但是什麼?好端端的,你老嘆個什麼氣啊?!」聽到最關鍵處,卻突然沒了下文。李喜喜皺起了眉頭,不滿地追問。「趕緊說,但是什麼?朱總管那邊,到底還有什麼壓箱底兒的絕活?」

    「淮安軍比咱們有錢!」傅友德猶豫了一下,開始努力尋找藉口。有些話,他自己心裡想想就行了,不敢跟李喜喜說。雖然對方是他的好兄弟,可這個好兄弟的腸子卻是一直通到底。把一些話告訴了他,只會害了他。所以,還不如讓他繼續糊塗著。

    「比咱們有錢?」李喜喜不知道傅友德是在蓄意誤導自己,愣了愣,歪著頭追問,「這關錢什麼事情?練兵打仗,總不能拿錢去砸!否則,誰能砸得過蒙古朝廷!」

    「怎麼說不關錢的事情!」既然決心誤導好兄弟了,傅友德索性誤導到底,「隔三差五就吃一次肉,和半個月都難見一次葷腥,體力能一樣麼?咱們趙總管雖然佔著睢陽、徐州兩座大城,可都不是什麼富庶地方。至少兩地加一起,都比不上淮安這個大鹽倉。朱總管那邊鹽利豐厚,兵馬又少,所以士卒們非但吃得好,穿得好,鎧甲、兵器也無不精細。這樣用金子堆起來的兵馬,士氣能不旺盛麼?再加上他們手裡火炮多,打仗從來不靠人命往上堆,誰還不樂意用心訓練?況且能當上戰兵,至少軍餉就能養家餬口。從十夫長起,據說每升一級就能翻上一倍。換了你我兄弟,若是從小兵時做起,恐怕也會個個拼了命地訓練,拼了命地立功。不圖別的,就圖多拿幾弔錢,讓家裡的老婆孩子活出個人樣來!」

    「那倒是,咱們這邊如果也開那麼高的軍餉,兵馬至少得砍掉一半兒。好多人啊,呵呵,估計也就沒錢娶小老婆了!」李喜喜聽得有滋有味,砸吧者嘴兒感慨。

    雖然傅友德盡力在誤導他,可他卻依舊察覺出了一些東西。比如說士兵和底層軍官的待遇,淮安軍和徐州軍放一起比,簡直是天上地下。但往高層了走,情況就恰恰反了過來。雖然按傅友德的說法,淮安軍的將士,級別每提高一級,軍餉都可以加倍。可將領們拿的,都是明白數。而徐州這邊,花樣可就多了去了。除了趙總管私人賞賜的,還有各種心照不宣的暗招。拿多拿少,完全靠將領自覺。但風氣一開起來,即便再潔身自好的人,也免不了也要隨大流。否則就會失去麾下部屬的真心擁戴,徹底成為一名光桿將軍!

    據李喜喜所知,傅友德現在,就有點孤芳自賞的趨勢。而他的兄長傅友仁恰恰相反,總是能夠和光同塵。所以現在兄弟兩個互補一下,還能在軍中站穩腳跟,並且都能得到趙總管的重用。哪天若是傅友仁不在了,恐怕傅友德的本事再強,也會成為眾人合力打壓的目標,進而迅速失去趙總管的寵愛。

    「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窮人乍富,娶幾個小老婆炫耀一下,也是自然的事情!」被李喜喜的話徹底勾起了心事,傅友德笑了笑,滿臉苦澀。「其實沒啥大不了的。怕就怕,娶完了小老婆,就掉進紅粉大陣裡爬不出來。你沒聽人說過麼,溫柔鄉乃是英雄塚。蒙元朝庭這麼久沒動靜,說不定哪天就會以傾國之力來攻。大夥卻還忙著比誰的小老婆多,誰的小老婆漂亮唉!」

    「不會的,不會的,你多慮了!」李喜喜聽了,立刻將頭搖成了撥浪鼓。非但沒有再去追究淮安軍和徐州軍到底差別在什麼地方,反而努力安慰起傅有德來,「至少,咱們趙總管,心裡頭一直繃著根弦兒。我跟你說啊,他那個人雖然表面上隨性,心裡頭可明白著呢。就在你出征這些日子,他已經又拉起了兩萬多弟兄,並且徹底收編了黃河上的幾伙水上好漢。蒙古人想要報復咱們,至少得先過得了黃河才行。」

    「是麼,那就是我多慮了!」傅友德想了想,強顏裝笑。「唉,最近天天被淮安軍比著,難免會多想一些雜七雜八。呵呵,呵呵」

    收編水上好漢,恐怕不光是為了阻止蒙元朝廷的大軍南下把!有些事情,不去想,也許永遠不會明白。真的去想了,瞬間就能夠讓人不寒而慄。朱重九為什麼不早不晚,打下了高郵之後,立刻按兵不動,弄什麼高郵之盟?郭子興和孫德崖兩個走那麼慢,真的就是因為麾下弟兄不爭氣麼?「韃虜未退,豪傑不互相攻殺」,這一條又是針對哪個?就憑郭子興和孫德崖那兩萬烏合之眾,朱重九會在乎麼?隨便將五支新軍派出一支,都能輕鬆碾壓的貨色,直接幹掉豈不一勞永逸,何必拉著他們簽署什麼盟約?!連郭、孫兩人的烏合之眾都要拉上,卻把淮安軍中最善戰的胡大海部留在了後方,這朱重九,到底在提防著誰,還不清清楚楚麼?!

    正鬱鬱地想著,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淒厲的號角,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宛若清晨的北風。緊跟著,從正南和正東兩個方向,同時有數匹快馬,飛一般跑了回來。馬背上,淮安軍的斥候拚命揮舞旗幟,「敵襲,敵襲,前方三里,出現敵軍!」

    「敵襲!敵襲,側面二里半,有敵軍埋伏!」

    「敵襲,前方有大股敵軍出現,規模尚不清楚!」

    「側翼,側翼有兩支敵軍。總兵力不下三萬!正快速向我軍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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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五虎

    “敵襲,敵襲!正南方出現偽鎮南王,偽青軍總管的認旗!總兵力不明!”

    “敵襲,正東麵出現的偽宣讓王,偽廬州知州,偽寧州達魯花赤的認旗,總兵力不明。目測在四萬到六萬之間!”

    “敵襲,東北方出現一夥黃巾包頭的民勇”

    斥候一波緊跟一波,接力將周圍的敵情向自家主將身邊傳遞。

    “列,列陣!趕緊命令弟兄們列車陣!趕緊,趕緊讓船隊靠岸,把,把火炮加起來!”老進士逯魯曾聞聽,立刻慘白著臉,結結巴巴地提醒。

    “來人,送祿長史去船上!”朱八十一輕輕橫了老進士一眼,低聲命令。

    “是!”立刻有幾名親衛衝上前,拉住逯魯曾的戰馬韁繩就朝運河走。已經嚇得腿都無法伸直的老進士卻不肯離開,扭著頭,繼續聲嘶力竭地喊道,“不,不用管我。趕緊,趕緊列陣備戰。埋伏,咱們中了人家的埋伏。”

    “帶祿長史走!”朱八十一揮了下手,無可奈何地補充,“別讓他再喊了,再喊,就直接把他的的嘴巴堵上!”

    “嗚!”逯魯曾怕丟臉,不敢再大聲喊叫,看向朱八十一眼睛裏,卻充滿了焦慮。

    親兵們不理睬他的憤怒,繼續拉著戰馬朝河畔走。很顯然,逯魯曾的老毛病又犯了。這老頭眼光、見識都是一等一,權謀本領也不容小瞧,唯一致命的缺點就是怯場。平素做沙盤推演,整個淮安軍中很少有人是他的對手。可真要是上了戰場,甭說朱八十一帳下的五個指揮使,隨便拉一個輔兵千夫長出來,都能虐得這老人家沒半點兒脾氣。

    迅速總結了一下目前出現的敵情,朱八十一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命令,“吹角,命令第四軍原地結陣,頂住正南方敵軍。徐州軍傅友德部向正東前推一百步列陣,與第四軍互相支撐。第四軍,向傅友德部靠攏,與後者並肩列陣。毛貴部留在原地,護住全軍尾翼。其他各路人馬,一起向我身邊集結!”

    “是!”徐洪三大聲答應著,將馬背上的令旗一支接一支抽出來,流水般發給幾個傳令兵。眾傳令兵立刻催動戰馬,高舉著令旗奔向各自的目標。軍隊中的號手則舉起十二支巨大的牛角,將命令化作角聲,分批次向外傳去。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號角聲宛若龍吟,迅速傳遍運河東岸。聽到中軍傳來的角聲,原本有些緊張的淮安軍士卒們,立刻快速安定了下來。在夥長、都頭、連長、營長們的帶領下,列著隊,不慌不忙地走向各自的目地地。而其他各路盟友看到了淮安軍的舉動後,也漸漸安定下來,開始按照軍令的安排,移動位置,調整隊形,準備迎接即將開始的惡戰。

    “嗯!”朱八十一滿意地點點頭,迅速發布第二輪將令,“傳令給第一軍,讓他們把黃老二的炮團交給第四軍統一指揮。其他兩個團,在我身邊做總預備隊。傳令給郭總管和孫都督,請他們帶著濠州軍和定遠軍,撤到河岸邊來,跟第一軍一道待命!”

    “是!”又一波傳令兵大聲答應著,接過將旗,策馬奔向剛剛被朱八十一點及的幾支隊伍。有一個營的近衛旅的弟兄,則在旅長徐洪三的指揮下,迅速從輜重車上抽出鐵管、鋼製碗扣和木板,按照早已練得滾管爛熟的步驟,將各種配件組合在一起。

    作為後世應用最廣泛的建築業輔助工具,碗口式腳手架的組合速度,快得驚人。眨眼間,就有座一丈三尺多高的指揮台,出現了運河東岸。近衛旅長徐洪三第一個沿繩梯攀了上去,雙手握緊旗杆用力一抖,“呼啦啦!”,一麵猩紅色的戰旗便展現在了所有人的頭頂。

    “我淮安軍,威武——!”

    “革命軍!革命軍,威武!”

    看到朱總管的認旗在身後的半空中升起,淮安將士立刻扯開嗓子,發出一陣陣劇烈的歡呼。聲沿著運河兩岸來回激蕩。很快,臨近的幾支友軍也紛紛受到了感染,也扯開了嗓子,加入了這宏大的節奏,“朱總管,威——武!”“淮安軍,好樣的!”“紅巾軍,紅巾軍,威武——!”

    在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中,朱八十一沿著繩梯緩緩攀上指揮台。居高臨下,他可以清晰地看見從正南、正東和正東偏北三個方向迅速靠近的敵軍。每一支規模都頗為龐大,從高高揚起的煙塵來判斷,敵軍的總兵力加起來,恐怕已經超過了十萬。

    十萬人級別的大會戰,居然這麼快就讓老子就趕上了!還是中了敵軍的埋伏!朱八十一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握在殺豬刀柄的右手,微微發顫。

    若說一點兒都不緊張,那是裝出來穩定軍心的。但是,生生死死之間走過了這麼多回,他的心髒和神經早已變得無比粗大,絕不會因為緊張,而亂了方寸。隻是迅速看了幾眼,就又大聲吩咐,“傳令給連老黑的抬槍營,讓他們去傅友德身邊,加強友軍的火力。傳令給毛總管,東北來的那支敵軍,就完全交給他了。開戰之後,我這裏不做任何幹涉。東、南兩線,則務必時刻與中軍保持聯絡,接受中軍的指揮,不得自行其是。鼓手,給我擂鼓邀戰,請敵軍盡管放馬過來!”

    “咚咚咚咚”震耳欲聾的戰鼓聲,在河畔迅速響起,中間夾雜著龍吟般的號角。從正南、正東和東北三個方向撲過來的敵軍,明顯地停頓了一下,然後像被激怒了的公牛般,加速向前推進。人和戰馬踏起了煙塵,遮天蔽日。

    “呼——!”朱八十一長長地吐了口氣,繼續在指揮台上掃視整個戰場。敵軍主將是個用兵的老手,所以在聯軍前往揚州的必經之路上設下了埋伏,以求必其功於一役。但淮南地區特有的地形,使得他的謀略效果略微打了些折扣。過於平坦的地貌,讓朱八十一派出的斥候們及時地發現了陷阱。大大小小水溝和池塘,又嚴重拖慢了敵軍的行軍速度,使得他們很難在半柱香時間內,推進到聯軍身側,及時地發起猛攻。

    “傳令給各支隊伍,輔兵將武器和鎧甲交給戰兵之後,就立刻後撤,到運河邊列陣觀戰!”既然敵軍還沒有推進到位,朱八十一就可以繼續從容地調整部署。“傳令給各炮團,提前將火炮分組排列,射擊時注意保持火力的連續性。傳令給水師,讓他們迅速開到第四軍側翼,為吳二十二提供火力支援,並根據戰場實際情況,自己把握戰機!”

    “嗚嗚,嗚嗚,嗚嗚——”號角聲從身邊傳出,越來越清晰從容。

    將輜重車在戰兵身前粗略地排成一道拒馬之後,輔兵們在各自旅長的指揮下,快速脫離第一線。整個聯軍的陣列,立刻就變得層次分明了起來。從南到北,由淮安第四軍、徐州軍傅友德部、淮安第五軍、還有毛貴的蒙城軍戰兵,全部加起來兩萬多精銳,組成了一個不連續的弧線,與身後的運河一道,像一把未張開的角弓般,對準了從正南、正東,和東北三個方向撲過來的敵軍。而角弓內部,除了正在撤向運河的三萬多輔兵之外,還有第一軍第一旅,近衛旅,以及郭子興、孫德崖二人麾下的全部力量。一道充當預備隊,隨時準備上前為第一線提供支援。

    從指揮台上往下看去,雖然整個聯軍的動作略顯淩亂。但具體到每一支隊伍,卻都準備得非常從容。敵人還在二裏之外,聯軍陣形,基本上已經展開完畢。戰兵們在夥長、都頭的指揮下,迅速從雞公車上取出盔甲,互相幫襯著,朝身上披掛。火槍手們則咬開紙袋,將火藥從槍口處倒了進去,然後從容地塞進第一枚鉛彈,小心翼翼地用通條壓緊,壓實。

    “繼續搭,把這裏再接出一丈長來,然後再搭出一排台階!這樣的話,有人來找大總管彙報戰況,就能沿著台階直接跑上去!”指揮台附近,還有百十名近衛繼續在忙碌。將鐵管、碗扣鏈接,還有木板不斷組合起來,讓指揮台的規模繼續擴大,使用起來也越來越方便。就好像遠處敵軍踩起的滾滾煙塵與他們沒有關係一般,每個人都幹得從容不迫。

    “這種情況,祿長史在沙盤推演時,好像曾經提起過!”參軍陳基站在戰旗下,小聲跟葉德新等文職幕僚嘀咕。

    作為第一批科舉考試的優勝者,他們都在朱八十一的幕府裏,得到了不低的官職。然而鑒於淮安軍特殊的運轉方式,他們以前所學到的那些東西,能發揮作用的地方又非常有限。因此,為了跟上淮安軍的整體步伐,大夥不得不抓緊一切機會來充實自己,以免稍不留神就被甩在了後麵,進而成為整個時代的旁觀者。

    “的確提起過!”一名叫做羅本的年青參軍,用顫抖的聲音回應。

    “的確,胡通甫也曾經說過。隻要斥候運用得當,自家弟兄又能沉住氣的話,在兩淮這個地方,埋伏很難起到作用!”其他參謀和文職幕僚們,紛紛啞著嗓子附和。

    臨戰的狂熱氣氛,讓他們當中每個人的身體裏,腎上腺激素的濃度都暴漲。大腦運轉速度也成倍的增加。平素列席會議和沙盤推演時看到的,聽到的,很多根本無法理解的內容,與眼前的情景互相印證,迅速就變得清晰無比。

    兩淮地區,特別是運河沿岸,地形開闊,溝渠縱橫,嚴重限製到了騎兵的發揮。而這一帶的冬天又過於寒冷潮濕,讓戰馬發病率和死亡率都成倍的增加。因此,兩支“本地”軍隊的交戰,肯定是步兵對步兵。騎兵隻能以少量,精銳的身份出現,最多的應用便是充當斥候和替主將傳遞命令。

    人的裸視距離,在平地通常為十裏上下。某些眼神特別好的家夥,甚至能看到十六裏之外的目標。所以在地形相對平坦戰場上,斥候很容易就能在四、五裏外發現敵人。而步兵在沒披甲的狀態下,走完三裏路程,至少也得一刻鍾上下。故而戰場的上實際情況就正如逯魯曾和胡大海兩個事先所料,隻要被伏擊的一方能沉住氣,保證自己不亂。伏擊者就很難抓住機會,隻能像雙方事先約定好了時間和地點一般,各自憑借實力,來一場堂堂正正的對決。

    正說話間,奉命向中軍集結的幾支隊伍,已經來到指揮台下。孫德崖鐵青著臉,氣喘如牛。郭子興則跑得滿頭大汗,仰起頭,衝著指揮台上的朱八十一抱拳施禮,“朱總管,俺老郭奉命撤下來了!”

    “好!郭總管和孫都督請帶著麾下弟兄稍事休息,等會兒哪麵出了情況,自然會派二位去救場!”正在觀望敵軍動向的朱八十一點了點頭,客氣的回應。心裏卻全然沒把這兩支生力軍計算在預備隊之內。實力差距太明顯了,如果毛貴、傅友德和吳二十二等人頂不住,把郭子興和孫德崖兩個派上去也是白搭。還不如就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免得他們到時候突然崩潰,衝亂了自家陣腳。

    郭子興卻絲毫沒有做壁上觀的打算,想了想,又繼續大聲喊道,“朱總管,郭某這裏有個不情之請,望朱總管務必成全!”

    “說!”朱八十一的眉頭皺了皺,耐著性子回應。敵軍已經推進到了三百步距離之內,第四軍、第五軍和傅友德部,也已經披甲完畢。這個時候,他真沒時間和精力跟兩個命中注定的旁觀者浪費口舌。

    “郭某不才,沒練出朱總管麾下那種虎狼之師。但郭某手中,卻有兩千親軍,可堪一用。郭某就把他們全都交給大總管了。請大總管隨意差遣,千萬別讓他們閑著!”

    說罷,將手用力向身後一揮,大聲招呼,“朱六十四,鄧伯顏,湯鼎臣,吳國興,吳國寶,你們五個過來,給大總管見禮。等會朱總管讓你們打到哪裏,你們就給我去哪裏。否則,大總管即便饒過你們,郭某的刀子,也決不會放過你們!”

    “是!”五名身材差不多高矮的淮西大漢,齊整整答應一聲,並肩走到了指揮台下。向上抱拳,“我等願聽從朱總管號令,刀山火海,絕不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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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8 01:00: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六章  群狼

    “好一群精壯漢子!”即便已經見過了胡大海、傅友德這樣的蓋世猛將,朱八十一的眼前依舊一亮。

    朱六十四他認識,就是曆史上那個大明太祖朱元璋。前一段時間還隻是個小小的親兵牌子頭,因為促成了淮安軍和濠州、定遠兩家的聯手,所以被郭子興破格提拔,兩個月內連升數級,迅速做到了統領兩千精銳的親兵指揮使。

    而此刻站在朱元璋身側,被喚作湯鼎臣的那名漢子。既然和朱元璋一起,都是郭子興的部將,十有**就是曆史上大名鼎鼎的湯和。

    但是其他三個人,朱八十一心裏就沒有任何印象了。朱大鵬所掌握的亂七八糟的曆史知識,也無法給他提供更多的幫助。不過既然郭子興把這三人和朱元璋一道推了出來,作為整個聯軍的主帥,朱八十一當然就得一視同仁。於是趕緊拱手換了個半禮,同時大聲回應,“多謝諸位將軍支持。請披甲備戰,需要之時,朱某自然不會客氣!”

    “謝大總管成全!”朱元璋等人再度行了個禮,大步退開,走到各自的嫡係隊伍當中,與弟兄們一起收拾鎧甲兵器,隨時恭候主將的調遣。人數雖然單薄了些,卻比周圍那亂哄哄一萬多濠州袍澤,精銳了不下五倍!

    “也難怪能扛起驅逐蒙元的重擔,著實算得上一群精兵強將,隻可惜被老郭給耽誤了!”悄悄在肚子裏誇讚了一句,朱八十一迅速收回目光,再度掃視整個戰場。

    就在郭子興向他薦賢的這段時間,正南、正東和東北三個方向的敵軍,已經各自向前又推進了一大截。其中以正南方向,偽鎮南王孛羅不花麾下的將士推進得最快,足足前行了有五十餘步。而來自東北方向的那支打著黃色戰旗,隊伍中士卒大多數以黃布包頭的隊伍,則更明顯地擺出了牽製的姿態,隻向前推進了三十多步,就開始整理隊形。正東方的隊伍,推進距離則在二者之間,不過,最前方卻有三麵青綠色的戰旗,在滾滾煙塵中,顯得格外紮眼。戰旗下,則是三個巨大的方陣,人馬規模不下五千人,無數長槍在方陣上方豎立,就像三座移動的森林。

    “從旗號上看,是帖木兒不花麾下的三個義兵萬人隊,領頭的分別是廬州朱亮祖、寧州謝國璽和泗水廖大亨,其中那個廖大亨,在數月前曾經跟郭子興他們打過一次,沒占到任何便宜,又退回了廬州!不過郭子興也沒敢派兵追殺!”參軍陳基走上前,非常盡職將看到的情景,與大夥事先收集到的情報,逐一對證。

    “對,應該就是他們!”朱八十一輕輕點頭。廬州朱亮祖、寧州謝國璽和廖大亨三人的出現,絲毫不令他感到奇怪。畢竟這三位“義兵”統領,都是宣讓王帖木兒不花的手下。帖木兒不花既然親自趕過來了,他們三個不可能不跟著過來助戰。

    讓他略微覺得有些驚詫的是,三個義兵方陣所持的兵器,和方陣內部的隊型排列。從指揮台上看去,入眼的幾乎是清一色的長槍。隻有方陣的中央位置,有幾百人持著角弓或者擎張弩。而每個大方陣中間,都藏著無數個百人規模的小方陣,臨近的三個小方陣,則呈現非常明顯的品字型。移動起來,就像一團團浮在水麵上的海藻,令人看得眼花繚亂。

    “是三才陣和魚鱗陣,這三個人恐怕都是出身於將門,並且仔細琢磨我如何應付我軍的火炮轟擊!”參軍羅本也走上前,低聲補充。“他們三個各自照管一個大方陣,彼此間呈品字型向前推進。每個方陣裏邊的百人隊,則互相堆疊成小品字型。接戰時能夠互相照應,行軍之時,我軍這邊的火炮很難再像以前那樣,一打就是一道血胡同!”

    “轟!”正說話間,第五軍的火炮已經開始發威。三十餘門四斤炮同時開火,將黑漆漆的實心彈丸朝著二百五十步外品字正前方射了過去。

    “嗚——!”三十顆彈丸帶著淒厲的呼嘯,在敵我雙方的天空當中,畫出數道絢麗的弧線。然後“轟”地一下砸在敵軍的方陣裏,濺起十數團猩紅色血光。

    隻有一小半兒擊中了有用目標,其餘則砸在了敵軍方陣內部的空檔處,徒勞地打著滾,然後無聲無息。而那些擊中目標的彈丸當中,也隻有不到三分之一形成了跳彈,從地麵上彈起來,給敵軍造成了第二輪,第三輪殺傷。場麵雖然慘烈,波及到的人數卻非常有限。

    “嗡!”組成品字最前端的那個方陣,非常明顯的停頓了一下,然後忽然開始加快腳步。“別怕,他們打不到幾個人!”隊伍中,有將領在大聲地鼓舞士氣,同時竭力維持隊形,“跟上,跟上,看各自的百夫長認旗。距離,距離,各百人隊保持距離,別往一起擠,擠得越密,越容易挨炮彈砸!”

    他總結得的確非常精辟,第二輪炮彈砸過來,幾乎全砸到了人數相對密集的位置。這一輪炮擊,效果比上一輪嚴重得多,足足造成了六十幾人的傷亡。有七、八個百人隊,因為折損過重,而士氣瀕臨崩潰,不得不停下來重整隊形。整個方陣也受到了拖累,正中央處出現了一個明顯的空檔。隔在空檔四周的,則是受火炮重點照顧的十幾個百人隊,千餘名士兵手握著角弓和擎張弩,兩條腿哆哆嗦嗦,半晌才能向前挪動一步。

    “嗚——嗚——嗚嗚——!”空氣中,再度傳來淒厲的嘶鳴。第三輪炮擊來了,又是三十枚黑色的實心彈丸,像長著翅膀的魔鬼般,淩空撲向大方陣。“嘩啦!”整個大方陣從中央一分為二,幾十個魚鱗般的百人隊挨挨擠擠,徒勞地互相推搡,試圖逃開炮彈的落地位置,卻根本做不出準確判斷,隻是將恐慌加速向四周蔓延。

    “咚咚,咚咚,咚咚咚”就在此時,三個呈品字向前推進的方陣後麵,忽然響起了一陣低沉地戰鼓。緊跟著,品字最頂端的方陣緩緩停了下來。隨即,品字底部的另外兩個方陣猛地向前加速,將整個品字從正立變為倒立。底部兩個方陣靠前,頂部一個方陣拖後,三個方陣呈倒立的品字,朝著第五軍和傅友德部方向,再度快速推進。

    “轟,轟,轟!”炮彈繼續朝方陣當中猛轟,目標卻從一個變成了三個。威脅性顯著降低。而三個方陣的指揮者,朱亮祖、謝國璽和廖大亨三人,卻咬著牙關衝在了各自隊伍的最前方。身先士卒,毫不畏懼!

    “嗯!”站在品字陣正後方兩百步遠的宣讓王帖木兒不花手捋胡須,輕輕點頭。“不錯,不錯,怪不得能將契哲篤打得毫無抵抗之力。大盞口銃這樣使起來,的確很難對付!”

    “但此物隻能震懾屬下這等不知兵的文官,在王爺的神機妙算之前,其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廬州知府張瓊非常識趣地湊上前,笑呵呵地奉承。

    “是啊,朱將軍他們已經壓上去了,馬上就可以短兵相接。到那時,大火銃更發揮不了多大作用。更何況,王爺還有真正的殺招跟在後麵!”和州知府劉文忠不甘其後,也幹笑著點評。

    “可不是麼?等打敗了朱屠戶,咱們就將那大火銃繳過來,帶著去轟高郵城!”

    “轟高郵,轟淮安,轟徐州。沿著運河一路轟過去,也讓朝廷那邊知道知道,誰才真正懂得用兵!”

    其他一眾文武幕僚聽了,也紛紛開口。好像此戰已經分出結果了一般,就等著他們帶著繳獲去炫耀武功。

    “諸君還是不要掉以輕心!”宣讓王帖木兒不花聽著非常受用,卻故作謙虛地擺手,“能以千把賊兵奪下淮安,那朱屠戶肯定不是個尋常角色。亮祖他們之所以能推得上去,是因為麾下弟兄們肯拚命,舍得下本錢而已。畢竟到目前為止,我軍還沒殺死對方一兵一卒!”

    “是王爺謀劃得當,所以朱將軍他們才,才能以最小代價走到敵軍近前!”眾幕僚立刻換了個說法,繼續向宣讓王帖木兒不花臉上貼金。

    “是啊,王爺一次擺出三個方陣,輪番向前。賊兵手中的大火銃雖然犀利,但畢竟數量有限。顧得了這個,顧不了那個,難免手忙腳亂!”

    後一句馬屁,倒也拍到了正地方。用三個方陣排成品字形來分散淮安軍的火力,的確是宣讓王帖木兒不花自己想出來的妙招。朱亮祖、謝國璽和廖大亨三個,隻是奉命執行而已。而這樣充分發揮自己一方兵力充足特點的戰術,也的確給淮安軍的炮兵造成了一定困擾,讓他們很難再集中起火炮始終攻擊同一個目標。很快,三個方陣就頂著火炮推進到了距離傅友德的戰旗七、八十步的位置上,然後猛地發出了一聲吶喊,同時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呯!”連老黑的大抬槍營,射出一排彈丸,將數十名衝在最前方的敵軍射倒。但根本就是杯水扯薪。上萬人發起的衝鋒麵前,幾十人死亡,簡直可以忽略不計。沒有被子彈射中的廬州“義兵”腳步沒做絲毫停頓,踩著同伴的屍體和血跡,平端明晃晃的長矛,繼續低著頭猛衝。仿佛站在對麵的,是自己的生死寇仇。

    “探馬赤軍出擊!”宣讓王帖木兒不花毫不猶豫地揮動令旗,將手中另一張籌碼推了上去。

    這,才是他給淮安軍準備的真正殺招。前麵三個長槍方陣,隻是為了分散敵軍的注意力而已。憑著這一手,他與孛羅不花兩個一道平集慶、平靖州、平霍山,平蕪湖,將大江兩岸的反抗者殺得血流成河。今天再度祭了出來,定要斬下朱屠戶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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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8 01:03: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七章  第五軍

    “來得好!”第五軍指揮使吳良謀咬著牙大叫,將目光轉向剛剛奉命趕過來助戰的黃老二,“兩個炮團全交給你,注意,敵軍的弓箭手和弩手,都藏在方陣中央稍微靠前的位置!”

    “是!”黃老二毫不猶豫地回應了一聲,然後高高地舉起了一麵暗紅色角旗,“一軍一旅三團,炮口下調半指,右前方六十步,三組輪射!四軍炮團準備,右前方五十步,接力射擊!”

    “轟!”三十門四斤小炮,朝著戰場右側正衝過來的長槍方陣噴出了怒火。有三分之一落在了空地上,砸出一個個巨大的深坑。其餘三分之二則砸進了正在前衝過來的敵軍隊伍,從中央位置砸出了十餘道血淋淋的豁口。近半炮彈去勢未盡,從血泊中跳起來,打著旋衝向距離自己最近的元軍,將數名躲避不及的“義兵”當胸掏出一個血窟窿,然後又翻滾著砸向周圍其他人的大腿和腳掌,所過之處,留下滿地的殘肢碎肉。

    “轟!轟!”第二輪,第三輪轟擊緊跟著發起,砸入敵軍當中,引發一陣鬼哭狼嚎。緊跟著,又是三輪炮彈淩空而至,填補前三輪留下的空檔,打得元軍屍骸枕籍。

    “嗚嗚——嗚嗚——嗚嗚——”元軍的方陣中吹響號角,開始組織弓箭手和弩手進行反擊。早已緊張得臉色煞白弓箭手們,咬著牙在五十步遠處站穩身形,彎弓搭箭,以最快速度將是上千支羽箭射上了空。

    “嗖——嗖——嗖——!”紅巾軍頭頂立刻下了一場白毛雨,然而,取得的效果卻非常寥寥。大部分羽箭都被站在最前排的刀盾兵給擋了下來,小部分飛躍了盾牆,卻奈何不了長矛手頭頂的鐵盔和火槍手胸前的半片兒板甲。濺出數點火星,徒勞地落在了地上。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緊跟著,又是一陣白亮亮的冰雹,迎麵急撲而至。元軍中的擎張弩也開始激發了,在五十步的距離上展開了一輪平射。這一輪的效果,比羽箭稍微好些,但也非常有限。弩箭隻能平射的性質,導致他們幾乎沒機會突破紅巾軍的盾牆。而零星幾支從盾牆縫隙穿過者,又要麵臨板甲的阻攔,很難給目標造成致命傷害。

    “換破甲錐,換破甲錐!給我用破甲錐射他!”義兵萬戶廖大亨暴怒,沙啞著嗓子發布命令。

    “是!”方陣中的弓箭手和弩手答應著,一邊就小步向前跑,一邊手忙腳亂地更換破甲錐。後一種特製的箭矢,能對付世間大多數鎧甲。但有效射程卻隻有三十幾步。他們必須再往前推進一段,才有機會充分發揮出此物的威力。

    紅巾軍豈肯再給他們第二次出手的機會?很快,成拍地炮彈便砸了過來,“轟轟轟,轟轟,轟轟轟!”將弩手和弓箭手的隊伍砸得七零八落。

    作為整個淮安軍中最早接觸火炮的人,黃老二無論經驗還是眼力,都遠遠超過了其他炮兵軍官。在他的指揮下,每輪轟擊,至少都有二分之一彈丸能落在目標附近區域,三分之一能形成跳彈。接連七八輪射擊過後,品字左側的長槍方陣已經被撕得四分五裂,不得不放緩前進速度,重新整理隊形。

    另外兩個長槍方陣,卻在朱亮祖和謝國璽二人的帶領下,將速度加得更快。甩掉自家弓弩手和左翼的廖大亨不顧,全力衝向已經近在咫尺的淮安第五軍和徐州傅友德部。明晃晃的槍鋒,對著紅巾將士的心窩畫影。

    “盾牌手和長槍兵穩住陣腳!”第五軍指揮使吳良謀絲毫不為敵軍的聲勢所動,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命令。雖然明知道火繩槍的有效射程強於弓箭,從開始交手到現在,他卻一直沒有下令開槍。而是不停地用手指在身側曲曲彎彎,計算著敵軍的推進速度,計算了敵軍與自己一方之間的距離!

    “站穩,把長矛端穩,咱們的鎧甲比他們結實!”

    “穩住,穩住,都是一個鼻子倆眼睛,誰比誰慫多少!”

    劉魁和阿斯蘭兩個大呼小叫,端著長矛走到各自的營頭正前方,用長矛指向正在衝過來的敵軍。

    敵軍則繼續大步靠近,光是第一波衝上來的,兵力就足足有新五軍的兩倍。然而新五軍的兩個戰兵團卻毫無懼色,在隊伍中的夥長、都頭和連長們的帶領下,排著密集的三列橫隊,像堵堤壩般,堵在了急衝過來的槍潮之前。

    “火槍兵,單線排列,上前三步,站在長槍兵身側,舉槍!”新五軍指揮使吳良謀又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裏略微帶著一點緊張。從淮安一路打到這兒,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敢頂著火炮轟擊前衝的敵人,佩服之餘,心中亦隱隱湧起了一股驕傲,“這是真正的精銳,擊敗他們,第五軍就能橫行兩淮。擊敗他們”

    “轟!”“轟!”“轟!”臨近的傅友德部那邊,擲彈兵開始發威,衝著對手的頭頂砸出近百枚手雷。元軍朱亮祖部的長槍方陣四處開花,濃煙夾著血霧扶搖直上。然而手雷從落地到爆炸的延時性,卻使衝在最前方的上千名蒙元士卒平安逃過了一劫,扯開嗓子發出一陣瘋狂的叫喊,紅著眼睛撲向了傅友德的將旗。

    “殺!”長槍元帥謝國璽也扯開嗓子高喊了一句,帶著身邊的幾十個家丁,身先士卒,全力衝向吳良謀的認旗。那個年青後生是眼前這兩千淮安賊的主心骨。看身板不像個勇將,如果能一個衝鋒拿下他,眼前的這股淮安賊將不戰而潰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眼看著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呼!”對麵的吳良謀奮力朝前吐出一道白霧,同時用力揮動手中的暗紅色角旗,“開火!”

    “開火!”“開火!”“開火!”三個火槍營的營長相繼揮動指揮旗,將吳良謀的命令傳遍了全軍。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爆豆子般的火槍射擊聲響了起來,在不到十步的距離上,朝迎麵衝過來的蒙元士兵射出了六百多枚鉛彈。

    已經做出突刺準備動作的蒙元士兵們,像被雹子砸過的莊稼一般,瞬間就倒下去了整整一層。那些僥幸沒被鉛彈射中的,也愣愣地停住了腳步,望著對麵軍陣中湧起的滾滾白煙,兩股戰戰,茫然不知所措。

    太恐怖了,太狠毒了,那淮安賊兵,居然在隊伍中藏著這麼多大銃,並且一直隱忍到現在!如此近的距離上,瞎子都難射失目標。而一旦被火繩槍擊中,目標的軀幹上就從前到後被打出一個碗口粗細的大洞。當場就死得不能再死,任神仙都救不回來!

    “火槍兵自由射擊!”吳良謀的聲音,忽然又在淮安中的軍陣裏響起,字裏行間,充滿無法隱藏的驕傲。“其他人,給我向前十步,推!”

    “一團,一營,二營,向前十步,推!”一團長劉魁用力端平長槍,大聲吶喊著,帶頭向前走去。仿佛迎麵呆立著的敵軍,是一群土偶木梗。

    “二團一營,二營,跟著我,向前十步,推!”阿斯蘭不甘於後,也大聲吶喊著,帶領自己麾下的戰兵向前推去。沿途遇到的敵軍,要麼一槍刺翻,要麼奪下兵器踹倒於地,任他們自生自滅。

    抵抗微乎其微,第一波冒著炮彈轟擊衝向第五軍的蒙元將士,雖然足足有兩千人。但一瞬間就被火槍直接對著胸口轟死了四百多,剩下的,則是魂飛魄散。看到新五軍將士一個個穿得像鋼鐵怪獸一般,排著密集隊形向自己發起反擊,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直到鋼刀都快砍到了身上,才慘叫一聲,抱著腦袋向後逃去。

    “立——定!”一團長劉魁用力猛地將手中長槍向地上一頓,大聲斷喝。十步推完,他近前已經再也沒有站立的敵人。第一波衝上來的蒙元將士要麼被殺,要麼逃走,與後續衝上來的第二波蒙元將士撞在一起,在戰場中央擠成了一團。

    “立——定!”二團長阿斯蘭也大喝一聲,將自己的隊伍與劉魁的隊伍肩膀並著肩膀停了下來。對麵第二波衝上來的敵軍更多,稍遠處,好像還有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但是他心裏卻沒有半點臨戰的緊張,整個人都顯得氣定神閑。

    就在此時,於他身後三尺遠的屍體堆裏,突然跳起一個人影。看起來還像是個大官兒,全身穿著鍍了金的板甲,手裏揮舞著半截長槍,瘋瘋癲癲。

    “來,殺我!!”廬州義兵萬戶謝國璽大口大口吐著血,將半截長槍奮力揮舞。“殺我啊!哪個放馬跟我一戰!放馬跟我一戰。老子是長槍元帥謝國璽,敢戰者速來送死!”

    附近所有紅巾將士都憐憫地看著他,仿佛是在看一具屍體。此人身上的板甲,肯定是花費重金從淮安買的,為了增加賣像,黃老歪等人在板甲的胸口上還特地鏨出了一頭獅子,並且表麵鍍了金。

    這樣一套板甲,市麵兒售價至少得一百二三十貫。淮安軍自己的將領都舍不得穿,大部分都拿來交給商販發賣,還有少部分作為禮物送到了盟友的將領手中。而待它輾轉到了蒙元那邊,售價肯定還要上浮數成,通常沒有有二百貫銅錢根本不可能拿得下來。

    也多虧了這套市麵上售價超過了兩百貫的板甲,謝國璽才沒有直接被火槍射出的子彈打個透心涼。然而,彈丸卻和塌陷下的鎧甲一道,硬生生擠碎了他的胸骨和內髒。讓他現在即便將斷矛舞得再歡,也不可能活過今晚了。

    果然,就在眾人悲憫的目光中,謝國璽猛地向上跳了跳,大叫一聲“殺!”。隨即,就如同破了洞的豬尿包一樣委頓了下去,氣絕身亡。第二百零七章第五軍

    “來得好!”第五軍指揮使吳良謀咬著牙大叫,將目光轉向剛剛奉命趕過來助戰的黃老二,“兩個炮團全交給你,注意,敵軍的弓箭手和弩手,都藏在方陣中央稍微靠前的位置!”

    “是!”黃老二毫不猶豫地回應了一聲,然後高高地舉起了一麵暗紅色角旗,“一軍一旅三團,炮口下調半指,右前方六十步,三組輪射!四軍炮團準備,右前方五十步,接力射擊!”

    “轟!”三十門四斤小炮,朝著戰場右側正衝過來的長槍方陣噴出了怒火。有三分之一落在了空地上,砸出一個個巨大的深坑。其餘三分之二則砸進了正在前衝過來的敵軍隊伍,從中央位置砸出了十餘道血淋淋的豁口。近半炮彈去勢未盡,從血泊中跳起來,打著旋衝向距離自己最近的元軍,將數名躲避不及的“義兵”當胸掏出一個血窟窿,然後又翻滾著砸向周圍其他人的大腿和腳掌,所過之處,留下滿地的殘肢碎肉。

    “轟!轟!”第二輪,第三輪轟擊緊跟著發起,砸入敵軍當中,引發一陣鬼哭狼嚎。緊跟著,又是三輪炮彈淩空而至,填補前三輪留下的空檔,打得元軍屍骸枕籍。

    “嗚嗚——嗚嗚——嗚嗚——”元軍的方陣中吹響號角,開始組織弓箭手和弩手進行反擊。早已緊張得臉色煞白弓箭手們,咬著牙在五十步遠處站穩身形,彎弓搭箭,以最快速度將是上千支羽箭射上了空。

    “嗖——嗖——嗖——!”紅巾軍頭頂立刻下了一場白毛雨,然而,取得的效果卻非常寥寥。大部分羽箭都被站在最前排的刀盾兵給擋了下來,小部分飛躍了盾牆,卻奈何不了長矛手頭頂的鐵盔和火槍手胸前的半片兒板甲。濺出數點火星,徒勞地落在了地上。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緊跟著,又是一陣白亮亮的冰雹,迎麵急撲而至。元軍中的擎張弩也開始激發了,在五十步的距離上展開了一輪平射。這一輪的效果,比羽箭稍微好些,但也非常有限。弩箭隻能平射的性質,導致他們幾乎沒機會突破紅巾軍的盾牆。而零星幾支從盾牆縫隙穿過者,又要麵臨板甲的阻攔,很難給目標造成致命傷害。

    “換破甲錐,換破甲錐!給我用破甲錐射他!”義兵萬戶廖大亨暴怒,沙啞著嗓子發布命令。

    “是!”方陣中的弓箭手和弩手答應著,一邊就小步向前跑,一邊手忙腳亂地更換破甲錐。後一種特製的箭矢,能對付世間大多數鎧甲。但有效射程卻隻有三十幾步。他們必須再往前推進一段,才有機會充分發揮出此物的威力。

    紅巾軍豈肯再給他們第二次出手的機會?很快,成拍地炮彈便砸了過來,“轟轟轟,轟轟,轟轟轟!”將弩手和弓箭手的隊伍砸得七零八落。

    作為整個淮安軍中最早接觸火炮的人,黃老二無論經驗還是眼力,都遠遠超過了其他炮兵軍官。在他的指揮下,每輪轟擊,至少都有二分之一彈丸能落在目標附近區域,三分之一能形成跳彈。接連七八輪射擊過後,品字左側的長槍方陣已經被撕得四分五裂,不得不放緩前進速度,重新整理隊形。

    另外兩個長槍方陣,卻在朱亮祖和謝國璽二人的帶領下,將速度加得更快。甩掉自家弓弩手和左翼的廖大亨不顧,全力衝向已經近在咫尺的淮安第五軍和徐州傅友德部。明晃晃的槍鋒,對著紅巾將士的心窩畫影。

    “盾牌手和長槍兵穩住陣腳!”第五軍指揮使吳良謀絲毫不為敵軍的聲勢所動,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命令。雖然明知道火繩槍的有效射程強於弓箭,從開始交手到現在,他卻一直沒有下令開槍。而是不停地用手指在身側曲曲彎彎,計算著敵軍的推進速度,計算了敵軍與自己一方之間的距離!

    “站穩,把長矛端穩,咱們的鎧甲比他們結實!”

    “穩住,穩住,都是一個鼻子倆眼睛,誰比誰慫多少!”

    劉魁和阿斯蘭兩個大呼小叫,端著長矛走到各自的營頭正前方,用長矛指向正在衝過來的敵軍。

    敵軍則繼續大步靠近,光是第一波衝上來的,兵力就足足有新五軍的兩倍。然而新五軍的兩個戰兵團卻毫無懼色,在隊伍中的夥長、都頭和連長們的帶領下,排著密集的三列橫隊,像堵堤壩般,堵在了急衝過來的槍潮之前。

    “火槍兵,單線排列,上前三步,站在長槍兵身側,舉槍!”新五軍指揮使吳良謀又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裏略微帶著一點緊張。從淮安一路打到這兒,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敢頂著火炮轟擊前衝的敵人,佩服之餘,心中亦隱隱湧起了一股驕傲,“這是真正的精銳,擊敗他們,第五軍就能橫行兩淮。擊敗他們”

    “轟!”“轟!”“轟!”臨近的傅友德部那邊,擲彈兵開始發威,衝著對手的頭頂砸出近百枚手雷。元軍朱亮祖部的長槍方陣四處開花,濃煙夾著血霧扶搖直上。然而手雷從落地到爆炸的延時性,卻使衝在最前方的上千名蒙元士卒平安逃過了一劫,扯開嗓子發出一陣瘋狂的叫喊,紅著眼睛撲向了傅友德的將旗。

    “殺!”長槍元帥謝國璽也扯開嗓子高喊了一句,帶著身邊的幾十個家丁,身先士卒,全力衝向吳良謀的認旗。那個年青後生是眼前這兩千淮安賊的主心骨。看身板不像個勇將,如果能一個衝鋒拿下他,眼前的這股淮安賊將不戰而潰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眼看著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呼!”對麵的吳良謀奮力朝前吐出一道白霧,同時用力揮動手中的暗紅色角旗,“開火!”

    “開火!”“開火!”“開火!”三個火槍營的營長相繼揮動指揮旗,將吳良謀的命令傳遍了全軍。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爆豆子般的火槍射擊聲響了起來,在不到十步的距離上,朝迎麵衝過來的蒙元士兵射出了六百多枚鉛彈。

    已經做出突刺準備動作的蒙元士兵們,像被雹子砸過的莊稼一般,瞬間就倒下去了整整一層。那些僥幸沒被鉛彈射中的,也愣愣地停住了腳步,望著對麵軍陣中湧起的滾滾白煙,兩股戰戰,茫然不知所措。

    太恐怖了,太狠毒了,那淮安賊兵,居然在隊伍中藏著這麼多大銃,並且一直隱忍到現在!如此近的距離上,瞎子都難射失目標。而一旦被火繩槍擊中,目標的軀幹上就從前到後被打出一個碗口粗細的大洞。當場就死得不能再死,任神仙都救不回來!

    “火槍兵自由射擊!”吳良謀的聲音,忽然又在淮安中的軍陣裏響起,字裏行間,充滿無法隱藏的驕傲。“其他人,給我向前十步,推!”

    “一團,一營,二營,向前十步,推!”一團長劉魁用力端平長槍,大聲吶喊著,帶頭向前走去。仿佛迎麵呆立著的敵軍,是一群土偶木梗。

    “二團一營,二營,跟著我,向前十步,推!”阿斯蘭不甘於後,也大聲吶喊著,帶領自己麾下的戰兵向前推去。沿途遇到的敵軍,要麼一槍刺翻,要麼奪下兵器踹倒於地,任他們自生自滅。

    抵抗微乎其微,第一波冒著炮彈轟擊衝向第五軍的蒙元將士,雖然足足有兩千人。但一瞬間就被火槍直接對著胸口轟死了四百多,剩下的,則是魂飛魄散。看到新五軍將士一個個穿得像鋼鐵怪獸一般,排著密集隊形向自己發起反擊,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直到鋼刀都快砍到了身上,才慘叫一聲,抱著腦袋向後逃去。

    “立——定!”一團長劉魁用力猛地將手中長槍向地上一頓,大聲斷喝。十步推完,他近前已經再也沒有站立的敵人。第一波衝上來的蒙元將士要麼被殺,要麼逃走,與後續衝上來的第二波蒙元將士撞在一起,在戰場中央擠成了一團。

    “立——定!”二團長阿斯蘭也大喝一聲,將自己的隊伍與劉魁的隊伍肩膀並著肩膀停了下來。對麵第二波衝上來的敵軍更多,稍遠處,好像還有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但是他心裏卻沒有半點臨戰的緊張,整個人都顯得氣定神閑。

    就在此時,於他身後三尺遠的屍體堆裏,突然跳起一個人影。看起來還像是個大官兒,全身穿著鍍了金的板甲,手裏揮舞著半截長槍,瘋瘋癲癲。

    “來,殺我!!”廬州義兵萬戶謝國璽大口大口吐著血,將半截長槍奮力揮舞。“殺我啊!哪個放馬跟我一戰!放馬跟我一戰。老子是長槍元帥謝國璽,敢戰者速來送死!”

    附近所有紅巾將士都憐憫地看著他,仿佛是在看一具屍體。此人身上的板甲,肯定是花費重金從淮安買的,為了增加賣像,黃老歪等人在板甲的胸口上還特地鏨出了一頭獅子,並且表麵鍍了金。

    這樣一套板甲,市麵兒售價至少得一百二三十貫。淮安軍自己的將領都舍不得穿,大部分都拿來交給商販發賣,還有少部分作為禮物送到了盟友的將領手中。而待它輾轉到了蒙元那邊,售價肯定還要上浮數成,通常沒有有二百貫銅錢根本不可能拿得下來。

    也多虧了這套市麵上售價超過了兩百貫的板甲,謝國璽才沒有直接被火槍射出的子彈打個透心涼。然而,彈丸卻和塌陷下的鎧甲一道,硬生生擠碎了他的胸骨和內髒。讓他現在即便將斷矛舞得再歡,也不可能活過今晚了。

    果然,就在眾人悲憫的目光中,謝國璽猛地向上跳了跳,大叫一聲“殺!”。隨即,就如同破了洞的豬尿包一樣委頓了下去,氣絕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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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8 01:04: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八章  義兵

    “快,快把他的將旗找出來,和頭盔一起逃到前麵去!”第五軍長史逯德山狠狠踹了自己的親兵隊長祿凡一腳,大聲提醒。

    按照淮安軍的內部規定,行軍長史不必衝殺在一線。所以他幾乎完整地旁觀了敵軍從發起衝鋒到被火槍打得倒崩而回的整個過程。對戰場局部細節的了解,也遠比負責指揮整個第五軍的吳良謀清楚。看到謝國璽身死,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瓦解敵軍士氣的絕妙良機。

    親兵隊長祿凡的反應也不慢,挨了一腳之後,立刻跳著撲向地上的謝國璽,同時嘴裏大聲叫喊,“祿順、祿豐、祿厚,你們幾個趕緊跟我來!。趕緊,趕緊拿幾把最長的槍過來。挑,把這個挑到陣前麵去。然後,把這麵,這麵旗子,跟頭盔一起舉起來。然後大夥跟我一起喊,陣斬元軍萬戶一名,俘獲其屍體和認旗!”

    “陣斬元軍萬戶一名,俘虜其屍體和認旗!”

    “陣斬元軍萬戶一名,俘虜其屍體和認旗!”

    “陣斬元軍萬戶一名,俘虜其屍體和認旗!”

    幾個出身於祿府家丁的親兵,用長矛將謝國璽的頭盔挑起,與將旗一起搖晃著大喊大叫。幾萬人的喧囂當中,他們的聲音根本不可能傳得太遠。然而擠在距離第五軍四十多步外的那些寧州“義兵”們看到了,卻嚇得魂飛魄散。

    所謂“義兵”,都是蒙元官吏打著護衛鄉鄰旗號而拉起來的地方團練。其主將,則是地方上驍勇、不甘寂寞而又素負人望的“忠義之士”。即一些精通武藝的堡主、莊主和寨主們。放眼天下,從南方的苗軍、兩淮的青軍、黃軍,一直到北方的“毛葫蘆兵”,皆是如此。隻是名稱上有所差別而已,具體編製、運作以及將領選拔方式都大同小異。

    這種成軍方式的好處很多,第一,官府的花銷少,大部分日常吃穿訓練,都由鄉間自籌。第二,成軍速度快,受蒙元一統天下時的“分贓方式”影響,各堡寨的頭麵人物,多為開國時的“功狗”之後,家傳的武藝和兵略。而每個堡寨裏頭,也有大量的莊丁可以作為兵源。第三個好處就是,兵將互相之間極為熟悉,命令上傳下達通暢,不會出現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情況,導致臨陣指揮亂成一團。(注1)

    然而,“義兵”在擁有諸多好處的同時,卻有一個極大的缺陷。那就是,主將在這支隊伍的影響力過於龐大,以至於關係到整支軍隊的生死存亡。一旦主將戰沒,整支隊伍的士氣都會瞬間低落到極點,在下一次形成新的核心之前,根本無法再恢複戰鬥力。

    眼下的情況便是如此,謝國璽的金盔和認旗都落到了第五軍手裏,意味著他即便不死,也做了俘虜。他麾下那些平素視其為靈魂的寧州“義兵義將”們,哪裏還有勇氣再戰?紛紛哭喊著向後竄去,連緊跟過來的探馬赤軍都受了影響,不得不原地停下來列陣布防,以免淮安軍追著潰兵的腳步衝將過來。

    受影響最大的則是朱亮祖和他旗下的“廬州義兵”!他們先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換取了一個與傅友德部短兵相接的機會。不料想自家右翼的寧州義兵居然因為主將的被殺而崩潰了,一下子,把“廬州義兵”的整個小腹都露在了紅巾軍麵前。嚇得朱亮族亡魂四冒,不敢再逞能,大喝一聲將與自己放對的李喜喜逼退數步,帶著數百名親信,掉頭便走。

    “哪裏走?”李喜喜也是個膽子大得包了天的,見敵軍倉惶後退,立刻帶著親信緊追不舍。試圖把朱亮祖部也徹底打垮,推著潰兵給後邊推過來的探馬赤軍來個倒卷珠簾。

    “你上當了!”朱亮祖再度大聲斷喝,猛地一轉身,再度朝運河方向衝去。迎麵撞見李喜喜,抖手就是一槍,直奔對方咽喉。

    “啪!”李喜喜在最後關頭,才勉強用槍杆磕了一下,將刺向自己的槍鋒砸開。沒等他喘過一口氣來,朱亮祖的第二槍就又到了,閃著寒光直奔他的胸口。“呀!”李喜喜嚇得頭皮發麻,用盡了渾身解數才勉強將這一刺擋開。然而,不幸的是,朱亮祖的動作遠比他敏捷,第三槍緊跟著又到,像一隻被激怒了的毒蛇,吐著芯子直撲他的小腹。

    “完了!”李喜喜根本沒有機會再擋,把眼睛一閉,準備等死。然而意料中的劇痛卻沒有傳來,肩膀上突然感覺到一股大力,拖著他向後飛奔。緊跟著,一把纓槍貼著他的脖頸向前刺去,目標正是朱亮祖的哽嗓。

    “無恥!”朱亮祖不得不撤槍自保,以免跟李喜喜弄個同歸於盡。傅友德卻把左手中的李喜喜向後一丟,雙手擎槍,再度像朱亮祖的胸口捅了過去。

    “無恥!”朱亮祖一邊招架,一邊破口大罵,“原來玉麵槍王也是這等貨色,居然躲在別人身後偷襲!”

    傅友德一句廢話也懶得跟他說,隻是帶著自己的親兵繼續朝前猛攻。百餘杆長槍好像百餘隻小龍,搖頭擺尾,需要敵方的血肉才能滿足。

    朱亮祖的武藝未必差傅友德分毫,奈何手下的親兵卻遠不如對方麾下的精銳。再加上側翼上還有一個吳良謀虎視眈眈,不敢再耽擱下去,領著最後幾百名“義兵”且戰且退,一會兒功夫,就退到了廖大亨部的弓箭手保護範圍之內,徹底與紅巾軍的戰兵脫離了接觸。

    傅友德先就看到了跟在三支“義兵”背後的探馬赤軍,所以也不敢托大。見朱亮祖雖敗不亂,也主動拉住了隊伍。然後一邊小步後退,一邊調整隊形,再度與吳良謀的第五軍銜接到一起,守望相助。

    “轟!轟!轟!轟!”看到自家隊伍與敵軍脫離接觸,黃老二指揮下的炮兵再度發威。以五息一輪,每輪十發的頻率,朝對麵一百步外嚴陣以待的探馬赤軍展開了轟擊。將那些以悍勇而著稱的契丹人打得屍橫滿地,痛苦不堪。

    注1:功狗,在蒙古語和古代漢語裏,功狗並非貶義。成吉思汗帳下,就有過四傑和四狗之說。《袁紹傳》裏也有,“以臣頗有一介之節,可責以鷹犬之功。”之語。蒙元在摧毀南宋之時,為了加快進度,曾經收編了大批地方漢人武裝。而這些“有功”者的後人,則成了地方上的堡寨勢力。一方麵可以有效威懾盜匪,使其不敢來襲。另外一方麵,堡寨內部也形成了個小朝廷,統治黑暗且殘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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