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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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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2:36: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五十章 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你不用顧慮,只要回答願不願意就行。」皇帝的聲音傳來。

  柳絲絲垂下頭。

  樓晏擰了擰眉,附在她耳邊輕聲:「她不會答應吧?」

  池韞回道:「不會。」

  「你這麼肯定?」

  「嗯,我跟她交待過。」

  從這幾次來往可以看出,柳絲絲並不是那種輕狂的性格,相反,她很謹慎,時刻牢記自己的身份,不做冒險的事。

  恰巧,池韞感激她出面作證,曾經提醒她近日不要答應別人贖身。

  為了安全計,柳絲絲也不會答應。

  屋裡,柳絲絲起身,向皇帝施禮:「多謝姚公子,但絲絲不能答應。」

  皇帝臉上浮起困惑,問道:「為何?隨我回去,豈不比你現在好?日日與人唱曲解悶,不得自由。還是說,你不喜歡我?」

  柳絲絲抬頭看著他,神情仰慕:「絲絲一個伎人,沒有挑客人的資格,即便目不識丁的莽漢,也得相陪。公子這樣的人品,絲絲求都求不來,怎麼會不喜歡。只是……」

  「只是如何?」被人拒絕的經歷很難得,皇帝追根究底。

  柳絲絲輕嘆一聲,帶著幾分愁緒:「倘若絲絲隨公子回去,心裡眼裡自然只有公子一人。到時候,看到公子親近別的妻妾,絲絲難免心存嫉妒。久而久之,真情會蒙上陰影,面目也會隨之扭曲,再不復今日之歡悅。想到這個結果,絲絲便覺得,還是現在這樣好,公子來了,就是歡喜。」

  說這些話時,她目光含情,神態又隱隱帶著自傷身世的哀憐。

  皇帝何曾見過這樣的女子,頓時心就軟了。

  而這番話,更是讓他想起了宮裡的玉妃。

  她現在不就是這樣?雖然賢妃落胎一事,與她無關,可那種時不時投過來的哀怨目光,他怎麼會感受不到?

  久而久之,果然心存嫉妒,再不復初時的真心。

  「可是你現在這樣,我不放心。要是來個無禮的客人……」

  柳絲絲笑著安撫他:「公子不用擔心,來折桂樓的客人,多半顧著體面。便是有一兩個無禮的,絲絲不接待就是了。」

  皇帝很不滿意。

  他想要的女人,還要陪著別的男人?

  可他不想表明身份,柳絲絲又柔聲勸解,只得暫時同意。

  皇帝想了個折衷的主意:「朕……這樣吧,我給你留一件信物,你要改變主意了,就派人說一聲。」

  而後,他提筆留了地址。

  池韞輕輕拽了拽衣袖。

  樓晏附在她耳邊說:「那裡是平王府。」

  沒留康王府的,卻留了平王府的。

  又說了一會兒話,皇帝離開了。

  丫鬟進來,看到那塊精緻的玉珮,驚訝道:「好漂亮的玉啊!」

  柳絲絲興致缺缺,只道:「收起來吧。」

  丫鬟比了一下,依依不捨:「姐姐不戴著嗎?這樣的成色,買都買不著呢!」

  柳絲絲搖頭:「再漂亮又怎麼樣,戴了就欠債了。」

  丫鬟不懂,柳絲絲也沒解釋,起身道:「我去歇一會兒,後面不見客了。」

  「是。」

  ……

  樓晏合上機關,從櫃子裡出來。

  池韞問他:「他和平王世孫要好嗎?」

  樓晏搖頭:「性格南轅北轍,說不上要好。會把事情托給平王府,應該是平王世子的緣故。」

  池韞不解。

  平王世子和皇帝差著輩,怎麼看也談不來吧?

  樓晏解釋:「過繼那事,避不開宗正。不是平王,就是平王世子了。」

  池韞明白了。

  先帝病危,過繼宜安王這件事,宗室這邊是平王世子出的面。也就是說,康王府收買了平王世子,推舉他上的位。

  有這層關係在,皇帝跟平王府的關係,當然比別的宗室好。

  他派人交待一聲,平王府肯定會周全的。

  眼看天快黑了,樓晏琢磨著叫人準備船隻,帶她去賞個景。

  不料門外又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公子,公子!」

  「什麼事?」

  寒燈推門進來,神態焦急:「康王世子來了。」

  樓晏一愣。

  「他一來,就點名要見柳絲絲。小廝說不見客,他也不搭理。」

  池韞莫名其妙:「他怎麼會來?跟著那位來的?」

  寒燈答不上來。

  禁軍統領都是康王府的人,康王世子知道皇帝的行蹤也不奇怪啊!

  「看看再說。」樓晏再次挪開牆上的畫。

  兩人再次摸進櫃子,卻見柳絲絲妝容都沒理好,就被迫出來見客了。

  「公子,絲絲有禮。」

  康王世子目光掃過,見她神態慵懶,髮髻半散,別有一番風情,臉色不禁緩和下來。

  男人,對美人的忍耐度,總是特別高。

  「你就是柳絲絲?」他坐下來問。

  「是。」柳絲絲親自給他奉了茶,「公子稍坐,絲絲去理了妝再來。」

  「不用了。」康王世子淡淡道,「就這樣挺好的。」

  客人都這麼說了,柳絲絲還能怎麼辦?只能順從地坐了,又問他想聽什麼曲。

  康王世子哪是來聽曲的,只道:「你陪著說話就行。」

  「是。」柳絲絲不得不放下琵琶。

  說是這麼說,康王世子又端著茶杯不說話,只不停打量她。

  柳絲絲被他看得心裡發毛,這位公子什麼毛病?這眼神,不像是看美人,倒像是看犯人。

  康王世子終於開口了:「聽說前些天,你進了宮?」

  原來是為這件事?

  柳絲絲心裡一鬆。

  她進宮作證,確實有很多人好奇,問皇宮怎樣,皇帝如何。

  「是,不過……」

  康王世子打斷她:「你為何會進宮作證?」

  柳絲絲愣了下。

  「你就不怕得罪蕭家,日後無處容身嗎?」

  摸不清他的來意,柳絲絲小心措詞:「道義當前,絲絲顧不上這麼多。」

  康王世子卻笑了一下,帶著幾分嘲弄道:「是有人請求你進宮作證,對不對?」

  櫃子裡,池韞感到自己的手一下子被抓緊了。

  樓晏面沉如水。

  康王世子不是為皇帝來的,而是為蕭家的案子來的。

  他查到了什麼?

  「是。」柳絲絲懵懵地答道。

  「是誰讓你進宮作證的?」康王世子擱下茶杯,冷冷看著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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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2:36: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五十一章 這麼招人

  柳絲絲還沒反應過來,康王世子的侍衛進來了。

  丫鬟嚇了一跳,張嘴要喊,被一掌劈暈。

  柳絲絲一個激靈,才站起來,就讓他掐住了脖子。

  康王世子陰沉著臉,再次喝問:「說!」

  柳絲絲臉色煞白,才知道這位根本不是什麼客人。

  是蕭家的人嗎?她就知道這事要惹禍,偏偏聽了那位池小姐的騙,這下好了,禍事上門來了!

  「公、公子……」

  「我問,是誰讓你進宮作證的!」康王世子陰沉著臉。

  「是……」柳絲絲艱難地擠出來,「是一位小姐來求的,她兄長被關起來了。她苦苦哀求,絲絲……不忍心……」

  別的都不能提,只認定一件事。

  她是受了冤屈者所托,才去作證的。

  不是報復蕭家,跟蕭家沒有關係。

  只是好心,就是好心。

  「是池家大小姐嗎?」康王世子問。

  「這……只知她姓池。」

  康王世子點點頭。

  侍衛鬆了手,柳絲絲癱軟在地,咳個不停。

  康王世子倒了杯茶,看她咳得可憐,隨手遞到她面前。

  「謝、謝公子。」柳絲絲抖著手,灌下這杯茶,情緒才穩定下來。

  她心念急轉,思索這人的身份,考慮自己的處境。

  不對,這位定然不是蕭家的人。

  看他的氣度與作派,身份比蕭廉只高不低。

  蕭家底子薄,沒有這樣的人!

  柳絲絲鬆了口氣。

  不是蕭家的人就好,只要她應對得當,就不會要她的命……

  櫃子裡,池韞的手被抓得有點疼。

  直到她抗議地擰了一把,樓晏才回過神來,鬆了手勁。

  「你跟她說過什麼?」他俯在她耳邊問。

  池韞搖了搖頭,想到他看不見,在他的手心寫了個等字。

  皇帝在這裡,她沒有這麼強的壓迫感。

  現在是康王世子,就不太敢說話,怕他發現。

  「說吧。」康王世子靠著椅背,目光在柳絲絲身上繞了一圈,「當時是什麼情形,一五一十說來,一個字也沒別漏。」

  柳絲絲怔了下,說道:「公子,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具體的話,絲絲記不太清了。」

  「那就撿你記清的說。」

  「……是。」她回想了一下,從那天學子們到長樂池尋找證人說起,簡單地帶過第一次,重點說第二次。沒說先前見過面的事,也不提池韞事後的保證。

  並不是她為池韞考慮,而是這些事說了,她自己也摘不清。

  萬一這人以為,她們事先預謀怎麼辦?

  「所以說,你受不住她的哀求,又信了她不會惹禍的話,才去皇宮作證的?」

  「是。」柳絲絲低應。

  康王世子陷入沉思。

  聽起來合情合理,難道真是他疑心過重?

  這樣想,世子妃說得挺有道理。

  這位池小姐,手段了得,能娶回家就好了。

  不過,也就是這麼一想。

  她是大長公主的義女,先前又結下了那樣的仇,怎麼可能做親。

  何況也沒人可以做親啊!

  康王世子飲了口茶,想起身走人,忽然瞧見柳絲絲跪坐在地上。

  經過方才的拉扯,她衣襟略有些凌亂,髮髻更是散得差不多了,烏壓壓的青絲披在單薄的肩上,露出一截光潔的脖頸。口脂半殘,目露驚慌,整個人彷彿雨後的海棠,帶著催殘後的別樣嬌豔。

  康王世子不禁意動。

  聽說這個柳絲絲還是清倌。

  他不是個為難自己的人,心有所動,就行動了。

  柳絲絲覺得氣氛有些古怪,還沒發現異樣,就見康王世子忽然站起來,拖著她往內室走。

  她驚叫出聲:「公子!」

  康王世子將她甩到榻上,便要去撕衣裳。

  柳絲絲急忙推拒:「公子,不行啊!絲絲還未梳攏,這不合規矩!」

  康王世子不耐煩:「你要是接過客,本世子還會碰你不成?」

  兩人糾纏間,外頭響起吵鬧聲。

  康王世子本想著,他的侍衛可以攔住,但這種事,最重要的是興致,這般吵鬧,他的興致已經沒了。

  他放開柳絲絲,沉著臉出了內室。

  「誰?」哪個不知死活的,敢壞他的興致!

  門開了,一個穿紅著綠的妖嬈婦人進來,向他施禮。

  「小婦人柳氏,見過公子!」

  康王世子沒說話。

  那邊柳絲絲已經繫好衣帶,出來喚道:「娘!」

  這個娘,當然不是真娘,而是老鴇。

  老鴇堆著笑,慇勤地奉上茶,向他解釋:「公子喜歡絲絲,我這當娘的自然高興。只不過,一行有一行的規矩。打從絲絲五歲起,小婦人便精心教養,琴棋書畫、詩文禮儀,請的都是最好的先生。如今絲絲大了,出落得這麼出色,小婦人只盼著她能遇到個良人……」

  康王世子不耐煩地打斷她:「說吧,身價銀多少?」

  老鴇仍然笑著:「公子,按規矩,絲絲要梳攏,當擺酒告知老客……」

  說白了就是價高者得。

  康王世子哪裡有心情應付老鴇,重重擱了茶盞,起身:「少說廢話,本世子給你一天時間,明日派人來接。」

  說著,他推開小廝,下樓去了。

  「公子!」老鴇叫不住他,無奈極了。

  這是誰啊?怎麼一點規矩也不管?

  康王世子的隨從進來,扔過來幾張銀票,傲慢地道:「我家世子既然說了,你們便好生準備。到時候如果接不到人,哼哼!」

  老鴇小心翼翼地問:「這位爺,敢問您家世子是哪家的?」

  「明日你自會知道。」

  隨從放下話,也走了。

  老鴇直跺腳:「這叫什麼事啊!哪家王侯,這般霸道!」

  隔壁,樓晏與池韞出了櫃子,面面相覷。

  才半天時間,事情怎麼就發展成這樣了?

  皇帝看上了柳絲絲,康王世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想要人。

  池韞忍不住問:「這位柳姑娘,這麼招人的嗎?」

  樓晏警覺地看了她一眼,回答:「不知道,她又沒招我。」想想又問,「你說,那位知道柳姑娘被搶走,會是什麼反應?」

  這是動歪心思了。

  池韞默默飲完一杯茶,說道:「我答應過她,只要她出面,會保她平安。」

  「你的意思是……」

  「問問她吧,讓她自己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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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2:3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有個辦法

  柳絲絲垂頭坐著,半天沒動。

  老鴇小心翼翼地問:「女兒,你看這事……」

  「娘不用擔心。」柳絲絲平靜地道,「且去打聽打聽,這是哪家王侯的世子不遲。」

  意思是,不成她就從了。

  老鴇鬆了口氣,笑道:「你也別急,說不定是哪個落魄侯府的,出來擺虛架子,倒也不必怕他。」

  柳絲絲如今名聲正盛,多少人捧著錢只求一見,老鴇捨不得這棵搖錢樹。

  但如果是惹不起的人物,當然是及時止損了。

  畢竟,命比錢要緊。

  待她離開,柳絲絲立刻叫人去請折桂樓的掌櫃。

  過不多時,丫鬟回稟:「掌櫃說,事情他知道了,姐姐安心,稍等一會兒。」

  柳絲絲哪能安心,心不在焉地收拾自己,等外面傳來敲門聲,她立時道:「去開門。」

  丫鬟打開門,驚訝地睜大眼:「你……」

  池韞對她搖了搖手指,推門入內。

  柳絲絲看到她,也吃了一驚。

  池韞微微一笑:「柳姑娘,別來無恙?」

  柳絲絲讓丫鬟去守門,自己給她奉茶,苦笑道:「您既然來了,就應當知道絲絲的處境,又何必取笑?」

  池韞收了笑容:「是我的不是,明知柳姑娘現在心情不好。」

  她態度這般謙和,倒讓柳絲絲不好意思起來。

  池韞坐下來,直入主題:「掌櫃已經與我說了,實話告訴柳姑娘,這件事,難辦。」

  柳絲絲不免失望。

  也是,上次被蕭家那樣欺凌,可見池家本身沒有什麼勢力。

  那位自稱世子,最少也是個侯門出身。

  「柳姑娘可知道他的身份?」池韞停頓了一下,「他是康王府的世子爺,當今陛下的親兄長。」

  「什麼?」柳絲絲大吃一驚,一顆心迅速涼透。

  康王府……那就真沒辦法了。整個京城,除了皇帝,誰能壓過康王府去?

  「姐姐,這可怎麼辦?」丫鬟急道,「那位世子爺看著就不是個好說話的,瞧他的樣子,也不像真心要納姐姐。倘若一時興起,接了姐姐去,過後又不理會,那姐姐豈不是……」

  柳絲絲輕聲道:「那有什麼法子?都是我的命。」

  她只是一個賣笑的花娘,身似浮萍,隨波逐流。

  以為自己掙了個義名,以後的日子會好過一些,誰知就遇到了這樣的人。

  這都是命啊!

  「柳姑娘別喪氣。」池韞輕輕轉著茶杯,「我答應過你,只要出來作證,就保你平安。你做到了,該輪到我兌現承諾了。」

  「你有什麼法子?」柳絲絲懷疑地看著她。

  池韞一邊擺弄桌上的茶盞,一邊道:「康王府勢力雖大,但也不能為所欲為。姑娘現下有義名,倘若將這事宣揚出去,定然有人義憤填膺,為你抱不平。咱們再趁機造勢,引得仕林中人議論,應當有七八成的把握,逼得康王世子收手。」

  柳絲絲喃喃:「這法子,就是整治蕭家的法子。」

  「正是。」池韞說,「但這法子有缺陷,強納一名伎子,根本算不上罪名,康王世子不會有任何損傷。而康王府比蕭家勢大得多,報復也會比蕭家猛烈。為了保姑娘平安,事後只能將姑娘送到外地去,隱姓埋名。」

  柳絲絲頗為心動。

  如果能隱姓埋名,脫離賤籍,於她是大大的好事。

  但是仔細一想,她冷靜下來了。

  「池小姐,這麼做風險很大,是不是?」

  池韞頷首:「這等於跟康王府撕破臉,會出現什麼變故,就很難預料了。」

  柳絲絲思來想去,說道:「這樣太興師動眾了,倒不如暫時委身於他,小意侍奉,過一陣子,他厭倦了,說不定仍能求個自由身。」

  她對池韞一笑,含了兩分無奈,三分認命:「絲絲是娼門女子,貞潔沒有那麼重要。總有這麼一天的,或早或晚而已。」

  池韞點點頭,明白她的意思了。

  有些女子,寧願一死以全貞潔,但她不一樣,更看重自己的性命。與其冒這麼大的風險,跟康王府較勁,她寧願曲意逢迎,求個平安。

  這姑娘真是聰明又現實。

  「既如此,還有一個辦法。」池韞彈了下茶盞,看著她說,「倘若實行得好,柳姑娘或許會有一場潑天的富貴。」

  ……

  皇帝沒想到,送出去的信物,當晚就回到了自己手裡。

  他把玩著玉珮,問平王府的內侍:「怎麼回事?」

  那內侍稟道:「回陛下,您走後沒多久,便有人送東西過來,世子爺不敢怠慢,立時叫奴婢送進來。」

  皇帝沉著臉:「只有這個?還有別的嗎?」

  「還有口信。」內侍忙道,「請您務必明日午時赴約,還說,一定不要錯過時辰,不然就晚了。」

  皇帝皺了皺眉。

  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晚了?

  胡恩覷了眼,問那內侍:「送東西來的是什麼人?當時可有異樣?」

  內侍回道:「是個小廝,看起來很緊張,說話都在抖。」

  應該是被平王府的名頭嚇壞了吧?內侍想。

  皇帝擺擺手,胡恩叫那內侍退下,問道:「陛下,看來柳姑娘那邊有事,奴婢明天去看一看?」

  信物一天不到就送回,還附帶了那樣的口信,怎麼想都不正常。

  皇帝卻拒絕了:「不,朕親自去。」

  胡恩嚇了一跳,說道:「陛下,明日有朝議啊!」

  皇帝說:「早上議完事,來得及。」

  「可是……」

  胡恩心想,朝議哪裡能預算時間?

  但皇帝心意已決:「你準備一下,早朝結束,立刻出宮。」

  胡恩沒法子,只得應下:「是。」

  ……

  轉眼到了第二天,柳絲絲一大早便心不在焉,時時彈錯弦。

  池韞取笑:「怎麼,穩不住了?」

  柳絲絲承認:「絲絲沒見過世面,讓池小姐見笑了。」

  池韞柔聲安撫:「柳姑娘前幾日就做了一件大事,比起來,今日著實不算什麼。」

  柳絲絲一想,這話也對。

  上次當著文武重臣的面,在皇帝面前爭辯。這次不過在屋子裡演一齣戲,還是她擅長的那種,比起來真不算什麼。

  她深吸一口,平靜心情:「池小姐放心,我會盡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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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2:37: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五十三章 野男人

  皇帝到時,屋裡傳來零零落落的撥弦聲。

  看到他過來,小廝喜出望外,沖裡頭喊:「柳姐姐,姚公子來了。」

  而後,皇帝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慇勤招待。

  他想,是因為平王府嗎?小廝送口信去,發現他留的地址是平王府,想必猜到他是宗室了。

  這樣倒也……識趣。

  皇帝帶著說不清的心情,踏進屋子。

  柳絲絲起身相迎,皇帝正好瞥到她拭眼角的動作,眉頭微蹙,定睛看去。

  她今日特意打扮過,髮髻梳得繁復,戴了整套頭面。

  衫裙是嬌豔的銀紅色,掐了一截細細的小腰,曲線玲瓏。

  可他看到她盛妝的眼角,有淺淺的濕痕,以至於妝粉都有些暈染了。

  這是才哭過?眼皮都紅了。

  「姚公子。」柳絲絲對他露出笑來,和前兩次一樣,請他坐安,親自奉茶。

  皇帝喝了兩口茶,想問她發生什麼事,柳絲絲卻馬上拿起琵琶,笑著說道:「昨日的新曲,絲絲改動了幾處,公子幫我聽聽,如何?」

  不等皇帝應允,她便低頭彈了起來。

  曲子很悅耳,皇帝卻心不在焉。

  他弄不清柳絲絲什麼意思,打扮得這麼隆重,神情卻有淒哀之意。莫非發現他是皇族子弟,以為他要以權勢壓人?

  不對,她派人送信的時候,還不知道那裡是平王府。

  而且,口信也很奇怪,什麼叫錯過就晚了?

  「絲絲……」

  柳絲絲停了彈奏,笑道:「險些忘了,公子趕在這個時候來,應該沒用午飯吧?春兒,趕緊去叫一桌酒席。」

  丫鬟答應一聲,出門去了。

  柳絲絲拿出茶點:「怪絲絲想得不周到,公子且墊一墊。」隨後與他閒談,「都說折桂樓的菜色好,其實點心也不錯。您嘗嘗這櫻桃煎,是不是比別家的香甜?」

  皇帝哪有心情吃什麼點心,推開道:「絲絲……」

  「您不喜歡?那換一種,這是……」

  「絲絲!」皇帝大聲叫了起來。

  柳絲絲終於停下了,怔怔地看著他。

  皇帝見她如此,又生出不忍,柔聲問道:「你這是怎麼了?為何傳那樣的話?是遇到難處了嗎?」

  柳絲絲眼裡淚水迅速聚集,眼皮一眨,就滾落下來。

  她卻沒有告狀,而是用哀求的語氣說:「公子什麼都不要說,給絲絲一點時間,只有最後這一點時間了……」

  什麼叫最後一點時間?皇帝眉頭緊蹙。

  酒席到了,柳絲絲輕輕拭去淚水,起身張羅,又趕走丫鬟,親自斟酒。

  「忽然想起來,絲絲竟不曾與公子對飲過,這一杯敬公子。」

  說罷,她率先端起酒杯,一口飲盡。

  在她端起另一杯,遞到皇帝嘴邊時,手腕被猛然攫住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說清楚!」

  他生氣了。

  柳絲絲的神情越發哀淒。

  「公子……」

  「你不說,那就算了!」皇帝起身,作勢往外走。

  柳絲絲終於崩潰,撲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哀求:「公子別走!一會兒,真的就一會兒。」

  她哭著說:「絲絲自小寄身娼門,見慣人情冷暖,早就不將真心當一回事。不料先前見到公子,待絲絲沒有半點輕視,發乎情,止乎禮……絲絲馬上就要從良了,思來想去,只有公子可堪告別,故而斗膽相請……」

  皇帝在她的哭訴中,抓到了重點:「從良?你說要從良?」

  柳絲絲輕輕點頭。

  看她哭成這個樣子,皇帝面色陰沉:「是有人逼你吧?」

  柳絲絲沒有回答。

  皇帝只覺得一股怒火直沖胸臆,壓著脾氣問:「為何不告訴我?你派小廝送過信,應當知道我是皇族中人,只要說一聲,我自會幫你處理,為何這般作態?」

  柳絲絲搖頭:「不是!絲絲只是不想連累公子……」

  「你都知道我的身份,還怕連累我?」皇帝質問。

  柳絲絲仍然搖頭,紅腫的眼皮襯著搖散的青絲,越發可憐兮兮。

  「不行的,即便公子是宗室,也不能與他為敵。不對,公子是宗室,與他作對更要倒黴,絲絲不能害公子啊!」

  「你……」皇帝更加惱怒,喝問,「是誰?到底是誰?連宗室都要退避三舍,莫非是皇帝不成?」

  「公子不要胡說!」柳絲絲撲上去摀住他的嘴,眼神慌亂,「雖不是皇帝,但和皇帝沒兩樣了。公子,絲絲真是為你好!」

  這時,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有很多人踏步而來,門外的小廝和丫鬟都慌亂起來,齊齊喊道:「姐姐,人來了!」

  柳絲絲一嚇,彷彿兔子般驚跳起來,推著皇帝往裡走。

  「你藏好了別出聲,等他們走了再出來。記住了,一定不要讓人發現你在這裡。」

  不知道哪裡來的大力,她將皇帝推進衣櫃藏好,起身迎了出去。

  皇帝惱怒至極,想推開櫃子,略一遲疑又停住了,嘴邊露出冷笑。

  他倒要看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不是皇帝,但和皇帝沒兩樣!

  櫃子外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尖細而傲慢:「柳姑娘,準備好了嗎?」

  皇帝抓住櫃門,瞪大了眼睛。

  「公公稍等。」柳絲絲強言歡笑,「方才絲絲心中害怕,吃了幾杯酒,把妝弄亂了,且容我理一理。」

  「算你懂事。快著些,別讓我家世子等急了。」

  皇帝在聽到世子兩個字時,終於忍不住了,用力推開櫃門,走了出去。

  康王府的內侍聽得聲音,看到一個男人從櫃子裡出來,一怔之下,大怒:「這是怎麼回事?柳姑娘,你馬上要侍奉世子了,竟還敢在屋裡藏野男人?」

  「你說誰是野男人?」這句話徹底引爆了皇帝的怒火,大聲喊道,「胡恩!」

  胡恩應聲,急步從鄰間邁出:「奴婢在!」

  皇帝向那內侍一指:「把這個犯上的賤奴杖斃!」

  「是!」

  左近的御前侍衛擁上前來,將那內侍按住。

  聽到胡恩的名字,那內侍便驚呆了,再仔細一看,這個野男人不就是……

  他嚇得魂不附體,頓時軟了下來。

  「陛、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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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2:37: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五十四章 入宮

  滿屋的人驚住了。

  衝上來想抓人的康王府侍衛,手腳發軟。

  什麼?這人是……皇帝?

  怎麼可能?皇帝怎麼會在這裡?

  可事實不容他們否認,御前侍衛首領上前,亮出腰牌。

  「陛下親臨,還不跪下!」

  這腰牌看起來像是真的……

  不對,就是真的!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奴有眼不識泰山……」

  內侍的求饒聲,打消了最後一絲疑慮,康王府的侍衛紛紛跪了下來。

  皇帝餘怒未消,喝令:「把這些混賬給朕抓起來!」

  胡恩眼見這邊的動靜,要驚動其他客人,立刻喝道:「聽到沒有?還不速速回康王府領罰!」

  皇帝聽著不對,想說話,卻見胡恩急急進來,壓低聲音:「陛下,畢竟在外頭。」

  畢竟在外頭,所以他要忍了這口氣嗎?

  皇帝飽含怒氣,目光掃過眼前這些人。

  聽到陛下兩個字,柳絲絲也跪下來了,一臉驚駭。

  看她慌亂的表情,紅腫的眼睛,皇帝氣不打一處來。

  要是他不在這裡,柳絲絲會怎麼樣?

  敢指著他喊野男人,可見康王府平日如何囂張。

  如果他不是皇帝,這會兒怕是直接打死了。

  而柳絲絲也會被抓回康王府吧?

  難怪她說,宗室與他作對,更要倒黴。

  還有那句話。

  不是皇帝,但和皇帝沒兩樣。

  他的好大哥啊!

  皇帝站在屋子中央,看著跪了滿地的人,神情漸漸冷靜下來,吐字如冰:「胡恩。」

  「奴婢在。」

  「接柳姑娘入宮!」

  胡恩愣了一下,想說這樣不合規矩。

  但看皇帝的樣子,再看康王府這些人,他默默吞下那些話,回了一個字:「是。」

  胡恩去準備了。

  皇帝親自將柳絲絲扶起來。

  柳絲絲愣了好一會兒,忽然抽回手,又想跪下去:「賤妾該死,沒認出陛下來……」

  皇帝放緩聲音,將她拉起來:「不知者無罪。」他問,「現在你知道了吧?朕可以幫你解決。」

  柳絲絲露出又激動又克制的神情,仰慕地看著他:「嗯。」

  隨後又惶惶道:「陛下,陛下快收回成命,賤妾這樣的身份,沒有資格入宮的!」

  皇帝平靜地看著她。

  上次,他問柳絲絲願不願意跟著他,想的是給她贖了身,安置在外邊的宅子裡,有空了出來跟她說說話,聽她唱唱曲。

  可是這回,康王府的行逕,惹怒了他。

  以為柳絲絲是個伎人,想搶就搶?那他就把柳絲絲抬起來,看你還怎麼搶。

  納伎人入宮又怎樣?他是皇帝,天底下都是他的子民,良藉賤藉,於他又有什麼分別?

  他看著康王府的內侍,慢聲道:「你回去傳話,柳姑娘答應朕在先,不能去康王府了,請大哥原諒。」

  內侍滿頭是汗,連聲道:「陛下恕罪,世子不知道柳姑娘與陛下,求陛下開恩!」

  皇帝笑了,雖然眼睛裡沒有溫度。

  「無妨,朕覺得柳姑娘好,大哥也覺得柳姑娘好,可見我們兄弟的眼光一致,有什麼好怪罪的?先前是朕著急了,而你,也不像話。大哥叫你來接人,你就這麼來接人?驚嚇到旁人怎麼辦?」

  「是,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內侍哪敢反駁半句。

  皇帝冷漠地看著他:「記住了,下回不要這麼辦事。不然,壞了康王府的名聲,剝了你的皮都賠不起!」

  說到最後,聲音和刀鋒一般。

  「奴婢錯了,奴婢再不敢犯了……」

  過不多時,胡恩回來了,輕聲道:「陛下,柳姑娘的身契已經拿來了,奴婢馬上去安排。」

  皇帝點點頭:「絲絲,你收拾一下,隨朕走吧!」

  柳絲絲與胡恩都是一愣。

  胡恩脫口而出:「陛下!您先回宮可好?柳姑娘這邊,待奴婢安排好了,再接她入宮。」

  可惜皇帝很堅決。

  「你慢慢安排就是,人先隨朕入宮,也是一樣的。」說著,他起身,「還是別收拾了,反正進了宮,都是要換的。」

  「陛下!」

  皇帝已經挽了柳絲絲的手,出門去了。

  ……

  過了許久,隔壁終於安靜下來。

  寒燈過來敲門,稟道:「公子,人走了。」

  樓晏點點頭,長出一口氣。

  看池韞神情恍惚的樣子,他倒了杯茶過去:「怎麼了?」

  「沒事。」她揉了揉額頭,「在櫃子裡悶的。」

  頓了頓,她說:「這效果,比事先預料的還要好啊!」

  樓晏點點頭。

  可不是嗎?原以為,讓皇帝撞到康王府來接人,就能促使他下決心,接柳絲絲入宮。

  沒想到,皇帝受到刺激,竟當場把人帶回去了。

  這一巴掌甩在康王世子臉上,肯定又疼又難堪。

  以康王世子的脾氣,兩個人不鬧翻都難。

  「可惜不能進宮看熱鬧……」池韞很是遺憾。

  樓晏不禁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髮:「放心,有事發生,我立刻來告訴你。」

  ……

  康王世子那邊,沒多久就得到了消息。

  他愣了一下:「什麼?」

  內侍重復了一遍:「……陛下、陛下將柳姑娘接進宮去了。」

  好一會兒,康王世子才回過神來,問道:「陛下?你的意思是說,陛下看上了柳絲絲?」

  「是……」

  康王世子臉色越發陰沉,喝問親隨:「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陛下出宮,我沒得到消息?」

  那親隨忙道:「世子息怒,想必是蕭將軍出了事,一時疏忽……」

  康王世子用力一拍書案:「真是……」

  他想罵人,卻又罵不出來。

  丟了柳絲絲,他倒無所謂。美人又不止她一個,他也不是非柳絲絲不可。

  可皇帝半途截人的行為,好像往他臉上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想也知道,皇帝生氣了,故意給他難堪。

  怎麼就這麼巧呢?他一時意動,想收個伎子,居然就被皇帝看上了!

  康王世子思來想去,說道:「備車,我要進宮。」

  現在還不到翻臉的時候,皇帝那邊,還是要給個解釋。

  親隨答應一聲,又問:「世子,陛下想必在氣頭上,是不是等一等再去?」

  康王世子搖頭:「越早說清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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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2:37: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五十五章 飛上枝頭

  馬車上,柳絲絲還在惶恐。

  「陛下,這不合適。」她一再地說,「賤妾這樣的身份,哪怕消了籍,也不能入宮的。」

  這是被嚇到了啊!

  皇帝安撫她:「你別怕,胡恩會另外給你安排一個身份,讓你名正言順入宮的。」

  「可是,這怎麼瞞得了人呢?您就這樣帶賤妾入宮……」

  「他們知道又怎樣?」皇帝不以為然,「你以為他們會在乎嗎?」

  柳絲絲怔怔:「不會在乎嗎?」

  當然不會。

  皇帝想起三年前。

  他執意要讓「玉重華」入宮,大哥怎麼說來著?

  哦,他是這樣說的:「不過一個玩意兒,你喜歡就留著。只是,以後別再發瘋了,免得壞了大事。」

  看,他們的眼裡只有大事。

  只要能安撫住他,一個女人算什麼?

  朝臣也不在乎。

  後宮,重要的是尊卑分明、井然有序。他既沒有慢待皇后,也沒有冷落嬪妃,誰在乎他寵愛誰?

  不過,這次他要接進宮的,是大哥看上的女人,他的態度會不會不一樣呢?

  是像上次那樣不在乎,還是認為自己打了他的臉,怒氣沖沖過來質問?

  皇帝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了。

  在他安撫下,柳絲絲終於鎮定下來。

  她用仰慕的眼神看著他,柔順地說:「賤妾聽陛下的。」

  皇帝微微一笑,心裡有著異樣的滿足,提醒她:「以後不要自稱賤妾,要稱臣妾。」

  「是。」柳絲絲立時改了口,「臣妾知道了。」

  馬車到了宮門口。

  侍衛隊長前去交涉。

  皇帝這樣帶人入宮,自然不合規矩,可他是皇帝,規矩就是他定的。

  柳絲絲最終還是進了宮,被安置在碧玉軒。

  這是個賞景的地方,屋子不大,也不如別處奢華。

  但它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離承元宮最近。

  胡恩離去時,感慨萬千。

  就在不久前,他還看著玉妃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如今,陛下卻為這柳姑娘如此費心。

  帝王之愛,果真難以長久。

  ……

  「奴婢見過柳姑娘。」

  「快請起。」柳絲絲帶著幾分侷促,伸了伸手。

  一群大大小小的宮女起身,領頭那個恭恭敬敬稟道:「胡公公命奴婢等在此伺候,柳姑娘有事,只管吩咐。」

  「我沒什麼事。」柳絲絲頓了一下,又有點不好意思,「能麻煩你打盆水來嗎?我想淨個面。」

  剛才哭了好久,臉上的妝都花了。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不敢當姑娘的麻煩。」大宮女屈了屈膝,「姑娘稍等。」

  柳絲絲看著她領著小宮女們出去,前前後後忙碌起來。

  她收回目光,慢慢走近貴重的案几,華美的妝台。

  手指輕輕撫過,上面精緻的花紋。

  原來這裡,就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

  鏡子裡的美人,眼淚已經乾了,神態也不復剛才的惶惶,眼裡只有驚嘆與……喜悅。

  柳絲絲想起昨天——

  「柳姑娘並不抵觸與人為妾?」

  池韞端起杯子喫茶,像是隨口一問。

  柳絲絲遲疑了一瞬,回道:「絲絲已經入了娼門,哪怕贖身,能走的路也有限。從良嫁人自然最好,可誰會娶我們這樣的人當妻子呢?多半是要為妾的。」

  池韞認同:「為妾便是交付餘生,定要尋個良人才行。」

  「是。」柳絲絲輕聲說,「絲絲不願意委身康王世子,原因有二。其一,他性情霸道,並非良人。其二,絲絲……不喜歡他。」

  「那麼,姚公子呢?」池韞忽然問道。

  柳絲絲一頭霧水:「池小姐怎知……」

  池韞淡淡笑道:「折桂樓又不是什麼隱蔽地方,姑娘每日見了什麼人,知道的人多著。」

  哦,對了,看她嚇得,腦子都不靈光了。

  折桂樓的掌櫃是她的人,知道姚公子來過,沒什麼稀奇的。

  「池小姐識得那位姚公子?」

  池韞奇怪地看著她:「你不是進宮作證了嗎?怎麼會認不出來?」

  柳絲絲怔了一下。

  為何進宮作證就能認出來?等等,他姓姚,身邊帶著內侍,聲音也有點熟悉……

  她按住胸口,呼吸急促:「他是……」

  「對,就是他。」池韞含笑。

  柳絲絲撐住茶桌,好一會兒,才將這口氣喘出來。

  「天啊!」

  池韞慢慢吃著茶,重新問:「柳姑娘覺得姚公子如何?」

  柳絲絲好不容易穩住心神,慢慢道:「姚公子性子柔慈,絲絲拒絕了他,也不見他生氣。」

  池韞笑道:「也就是說,你覺得他比康王世子要好。」

  柳絲絲點頭,略有些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

  「柳姑娘目光如炬,何笑之有?」池韞擱下茶盞,說道,「既然你願意,這事就好辦了。」

  鏡子前,柳絲絲一點點藏起眼裡的喜悅,露出恰到好處的不安。

  她沒想到,池小姐居然這麼厲害,教她這般行事,竟激得皇帝帶她入了宮。

  一夜之間,她從一個人人皆可攀折的伎子,變成了皇帝的嬪妃。

  比起脾氣凶暴的康王世子,當然是這個溫柔又心軟的姚公子更好了。

  熱水打來了,為首的大宮女絞了巾子,恭敬地請示:「奴婢伺候柳姑娘梳洗。」

  柳絲絲對她笑了笑:「有勞了。」

  ……

  皇帝才換過衣裳,那邊內侍來報:「康王世子求見。」

  他心想,來得倒快,就是不知道目的為何。

  「宣。」

  康王世子進來,施禮:「臣參見陛下。」

  皇帝露出笑容:「朕才想派人去請,大哥就來了。」

  康王世子看了他兩眼,發現他臉上並無怒色,心裡卻是一沉。

  這小子,剛剛給了他難堪,還笑得這麼親切,表面功夫真是長進了。

  心中這樣想著,口中卻道:「臣特來請罪。」

  皇帝淡淡道:「大哥不必放在心上,不過一個女子,你我兄弟,為了這麼件小事上心,反倒惹人笑話。」

  怕惹人笑話,那怎麼還搶起來了?

  康王世子忍下氣,說道:「這事是臣沒有約束好下僕,陛下不生氣就好。」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不過,陛下這樣微服出宮,有些不妥。萬一出了意外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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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2:38: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五十六章 婕妤

  皇帝面上還是帶笑,心裡的怒火卻已經燃起來了。

  真是迫不及待啊!說來請罪,這一句話還沒完,就急著訓斥他了。

  他按下火氣,緩聲道:「大哥說的是,今兒就差點出了事。」

  康王世子一愣,忽然想起康王府的內侍指著皇帝喊野男人……

  他莫名想笑,胸中又隱隱埋著一股怒火。

  這都算不上指桑罵槐了,分明當面挑他的不是!

  這小子……

  「這都是臣的錯。」康王世子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朕都說了,不怪大哥,大哥就別自責了。」皇帝輕描淡寫,「今天出一趟門,許多奏章來不及看,朕就不留大哥了。」

  康王世子擠出笑容:「是,臣先告退。」

  他跨出殿門,又回頭看了一眼,卻見皇帝埋首批閱,已經不理會他了。

  康王世子深深吸一口氣,轉身大步離開。

  ……

  當晚,康王府。

  「世子饒命,世子饒命!」板子打在人的身上,沉悶的敲擊聲裡,夾雜著淒厲的喊聲,聽起來叫人發怵。

  康王世子逗弄著籠中的雀兒,面無表情。

  「不是本世子不饒你,而是陛下親口說過,要杖斃你這個犯上的賤奴。」

  內侍哀聲叫道:「世子,陛下只是一時著急,已經收回成命了,您饒了奴婢,饒了奴婢吧!」

  康王世子冷冷一笑,抓著那隻雀兒,忽然一用力,剛才還親暱討好他的雀兒,已是脖頸斷裂,口溢鮮血。

  「陛下金口玉言,怎麼能出爾反爾。你這個賤奴,要壞陛下的名聲嗎?」

  內侍大急:「沒有,世子,奴婢沒有……」

  康王世子再不理會,只聽求饒聲越來越弱,終於一聲也不響了。

  「世子,已經死了。」侍衛來報。

  康王世子擺擺手,抽出一條帕子,慢慢擦著自己的手。

  一人一鳥,兩條性命,並沒有讓他的心情變好。

  偏在這時,又有人來報:「陛下封那位柳姑娘為婕妤了。」

  康王世子頓了一下,忽然抬腳,狠狠踹翻一張椅子。

  「打臉還打上癮了!婕妤!還敢封婕妤!宮裡已經有個玉妃了,他就不怕被人嘲笑!」

  一個伎子,他真沒放在心上,皇帝想要他可以讓。

  但是,有了位份,就不一樣了。

  抬舉柳絲絲,不就是打他的臉?

  「好!真好!」康王世子冷冷道,「忘了自己的皇位哪裡來的了?本世子就讓他回憶回憶!」

  ……

  柳絲絲接了聖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皇帝不但帶她進了宮,還馬上給了名分。

  婕妤,從此以後,她不再是長樂池上唱曲賣笑的花娘了,而是後宮正三品的婕妤!

  「恭喜婕妤,婕妤大喜。」大宮女香雪領頭,跪下來向她道喜。

  柳絲絲連忙伸出手:「快請起,快請起。」

  又問香雪:「陛下的賞賜,我可以用嗎?」

  香雪笑著回道:「您當然可以用。」

  柳絲絲點點頭,柔聲吩咐:「那你拿一百兩出來,大家分了,算是同喜。」

  宮婢們大喜,再次道謝:「多謝婕妤賞賜。」

  傳旨的太監也得了東西,笑著叮囑一句:「陛下晚上會過來,婕妤早些準備為好。」

  「是。」香雪領著小宮女們,忙碌起來。

  ……

  皇帝新封了一個婕妤,這消息很快傳遍後宮。

  皇后收到諭旨,怔了一下。

  「這婕妤哪裡來的?本宮怎麼沒聽說有這麼一號人?」

  身邊的嬤嬤回道:「是這麼回事……」

  皇后聽罷原委,皺了皺眉。

  嬤嬤覷了兩眼,勸道:「娘娘莫要生氣,陛下也就是一時貪個新鮮……」

  皇后淡淡截斷她的話:「本宮生什麼氣?陛下對本宮又不輕慢,這些天,無事也來相陪,本宮沒什麼可求的。」

  嬤嬤笑道:「您這樣想就好了。您是正宮娘娘,犯不著跟這些人爭。」

  皇后默了默,說道:「早幾年,本宮還真是嚥不下這口氣。那時候他只寵著玉妃,想跟他多說句話都難。為了這個,本宮跟賢妃、宸妃時有摩擦。後來想想,真是閒的,我們爭來爭去,他對玉妃一如往常,我們反倒什麼也沒撈著。」

  「娘娘當時年紀小。」

  皇后嘆道:「可不是嗎?當時年紀小,想得太天真。結果鬧到現在,賢妃把自己作沒了,本宮總算明白過來了。宸妃大概也想通了吧?自賢妃去後,長福宮也安靜了。」

  嬤嬤憐惜地看著她:「娘娘莫要傷懷,賢妃娘娘是自己作的孽。」

  「本宮也就是這麼一說。」皇后搖了搖頭,「陛下就算不封這個婕妤,時間也多半耗在玉妃那裡。他封不封,對我又有什麼影響?只要該來的時候,來我華春宮就行了。」

  「是。」嬤嬤道,「陛下心裡敬重娘娘的。」

  「現在該著急的是玉妃。」皇后諷刺地笑笑,頗有些幸災樂禍,「本宮還真想看看,玉妃現在是個什麼神情!」

  ……

  長福宮裡,宸妃聽說這事,反應和皇后差不離。

  「民間來的婕妤?咱們這位陛下的喜好,還真是……不同常人啊!」

  「娘娘!」大宮女急忙提醒,「小心隔牆有耳!」

  宸妃似笑非笑:「本宮又沒對陛下不敬,說幾句還不成了?」

  她伸手接過酒釀丸子,吃了兩口,繼續道:「所以說,陛下的痴心終於動搖了?本宮還真是好奇了,這位柳婕妤,到底哪裡打動了陛下?連他心愛的玉妃,都拋到腦後了。」

  大宮女看了外頭一眼,低聲道:「聽說彈得一手好琵琶。」

  「可陛下不愛聽曲啊!」宸妃越發納悶。

  大宮女道:「您明天不就知道了?她既封了婕妤,明日定要去華春宮謝恩的。」

  宸妃點點頭:「說的是。咱們早些安歇吧,明天可不能錯過這齣好戲。」

  停頓了一下,她又道:「對了,不知道玉妃明天會不會稱病呢?要是她不出來,可就沒意思了。」

  大宮女無奈:「您管她做什麼?咱們顧好自己就行了。」

  「深宮無趣,你還不興我消遣消遣。」宸妃嘀咕一句,吃下最後一口酒釀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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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2:38: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五十七章 病了

  天氣轉涼,玉妃那晚吹了冷風,身體總有些不適。

  悶了幾天,這不適終於成了病。

  從早上起,她就悶悶的,無精打采。

  錦瑟想請太醫來看看,卻被拒絕:「咱們靈秀宮,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去請太醫,旁人還當我出花招,引陛下回來。」

  看著床上懨懨的玉妃,錦瑟急了:「可病著不請太醫怎麼行呢?」

  玉妃道:「無妨的,不是什麼大病,養上幾天就好了。」

  「娘娘……」

  她略通醫術,錦瑟也就沒堅持,只覺得心疼。

  娘娘未免太賢惠了,別的宮裡,稍微有個頭疼腦熱,都會鬧得人盡皆知,三催四請叫陛下過去。只有娘娘,難受了也忍著。

  「姐姐,怎麼辦?」墜兒小聲問她。

  錦瑟道:「去煮碗薑湯。」

  「好。」

  玉妃灌了薑湯,但人還是昏昏沉沉。

  錦瑟急得不行,跟靈秀宮的太監商議:「娘娘病了,能不能請陛下來看看?」

  太監為難:「這不好吧?娘娘一向不讓我們打擾陛下。」

  「可娘娘都這個樣子了……」

  錦瑟知道,玉妃這是心病。那日在夜風裡坐了很久,第二天陛下就沒來過了。

  她陪在娘娘身邊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陛下這麼久沒踏進靈秀宮。

  是不是鬧別扭了?那更不能拖啊!

  在她的勸說下,太監終於同意了:「咱家去承元宮看看。」

  「有勞公公。」

  過不多時,太監回來了。

  錦瑟大喜,卻沒看到他身後有人。

  「陛下呢?」

  太監欲言又止。

  「蔡公公,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吞吞吐吐的!」

  太監嘆了口氣,說道:「咱家還沒到承元宮,就遇到聖駕了。」

  錦瑟一愣。

  遇到聖駕,也就是陛下到後宮來了?可靈秀宮沒見到,那是去了哪裡?

  「可是去華春宮了?」

  蔡公公搖頭。

  「長福宮?」

  蔡公公還是搖頭。

  「是哪個美人?那直接去請啊!」

  若是皇后和宸妃,那還有所顧忌,是哪個美人,就無所謂了。

  蔡公公神情古怪:「不是美人。」

  「那……」

  錦瑟還沒問出來,他接上後半句話:「是新封的婕妤。」

  安靜了一會兒,錦瑟才問:「什麼婕妤?有人晉位了嗎?」

  蔡公公壓低聲音:「是今日才從宮外接進來的婕妤,聽說是……」

  他把事情一說,錦瑟如雷轟頂。

  宮外的女子。

  聽說是個唱曲的伎人。

  陛下幾次悄悄出宮,都是為了見她。

  不顧規矩帶進宮來,當天就封了婕妤。

  「怎麼會這樣……」錦瑟喃喃自語,慌得不行。

  以前,不管陛下寵幸誰,她都不怕。因為她知道,陛下不過在別人那裡留幾天,最後還是會回來。

  可這回,直覺告訴她,陛下以這種方式接進宮來的女子,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那更要去請啊!」錦瑟急慌慌地道,「娘娘都這樣了,陛下怎麼還能和別的……」

  「噓!」蔡公公及時制止了她,「錦瑟姑娘,有些話不能說。」

  錦瑟及時收住,心裡卻更委屈。

  不一樣了,真的不一樣了。

  陛下以前待娘娘那個樣子,說幾句酸話算什麼?陛下聽著還高興呢!

  現在背著人都不能說了。

  上下尊卑,這四個字一旦擺出來,情分難免就淡了。

  寢殿裡頭,傳來玉妃的聲音。

  「什麼時辰了?」

  「回娘娘,馬上戌末了。」

  「哦……」

  錦瑟聽著,心裡更酸。

  娘娘這是數著時辰,盼著陛下來呢!

  不行,還是要努力一下。

  「蔡公公,再去請一次吧?」錦瑟哀求,「陛下這是不知道,說不準知道了馬上來了呢?」

  想到往日皇帝對玉妃的寵愛,蔡公公點點頭:「好吧。」

  才幾天而已,也許就是鬧個別扭。

  過去三年,陛下與娘娘在靈秀宮,過得如同夫妻一般。要說這樣的感情,幾天就會淡去,蔡公公自己也不信。

  到了碧玉軒,能清楚地聽到,裡頭傳來叮叮咚咚的琵琶聲,還有說笑聲。

  蔡公公等了一會兒,胡恩出來了。

  「胡公公,」他躬下身,態度恭敬,「玉妃娘娘病了,奴婢特來稟報陛下。」

  胡公很意外,問道:「娘娘病了?現下如何?可請了太醫?」

  「娘娘不讓請,」蔡公公很無奈的樣子,「說是怕驚動旁人。」

  「生病了怎麼能不請太醫?」胡恩半是埋怨,半是訓斥,「娘娘體貼,你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也不知道輕重嗎?快些去請,要是拖成了大病,如何向陛下交待?」

  「這……」

  胡恩不跟他囉嗦,叫自己手下的小內侍去了。

  蔡公公猶豫了一下:「娘娘精神很不好,可否請公公稟報一聲……」

  胡恩看了眼窗子,說道:「陛下正在聽曲呢!」

  蔡公公有點著急:「可是,胡公公……」

  想是他們聲音略大了一些,屋裡傳來皇帝的聲音:「胡恩,發生什麼事了?」

  胡恩忙入內回話:「是靈秀宮來人了,說……玉妃娘娘病了。」

  蔡公公期盼地看著窗子。

  過了一會兒,卻聽皇帝問:「請太醫了嗎?」

  「奴婢剛剛命人去請了。」胡恩連忙回道。

  「嗯。」皇帝道,「叫太醫好生診治。」

  「是。」

  皇帝再沒有別的話,胡恩只得退了出來,給了蔡公公一個無奈的眼神:「你聽到了?快回去服侍玉妃娘娘吧!」

  蔡公公垂頭喪氣,向他施禮:「多謝胡公公,咱家就先回去了。」

  靈秀宮前,錦瑟翹首以盼。

  等來的仍只有蔡公公一人。

  錦瑟不禁哭了起來:「怎麼能這樣,陛下……」

  卻又被蔡公公說了幾句,只能收住。

  ……

  亥時末刻,喝過藥的玉妃醒了。

  室內燈光昏暗,錦瑟倚在床榻前睡著了。

  這個時辰,陛下都沒出現,那就是真的不來了吧?

  玉妃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沒有驚動任何人。

  她只穿了一身中衣,頭髮披散著,擎了燭火,慢慢走到銅鏡前。

  半人高的大銅鏡,映出的人影纖毫畢現。

  鏡子裡的人,腰如細柳,纖纖裊裊。

  再往上,是瘦削的肩膀,修長的脖頸。

  她笑了一下。

  下一刻,當目光觸到鏡中的臉龐時,笑容忽然消失了。

  玉妃不由伸手去摸。

  這人是誰?鏡子裡的女人是誰?為什麼看起來好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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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五十八章 送你的大禮

  鏡子裡的人,當然是她自己了。

  池韞微微一笑,就著香膏,擦去臉上殘餘的妝粉。

  「小姐,您最近出去得太頻繁,大長公主都問了。」絮兒一邊擰帕子,一邊說道。

  池韞一邊解著髮髻,一邊道:「嗯,事情差不多了,以後就不出去了。」

  絮兒過來幫她解,看著鏡子裡的她欲言又止。

  池韞就笑:「幹什麼這個表情?有話就說。」

  絮兒遲疑了一下,說道:「奴婢就是覺得,小姐太厲害了。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您隨手做成了。」

  「哪有那麼神?不過就勢而為。」

  皇帝頻頻出宮,就代表著他自己心有所動。若是他自己不動,別人有什麼辦法?

  絮兒道:「這下柳姑娘進了宮,怕是宮裡不會清淨了。」

  池韞「嗯」了一聲。

  絮兒默默梳了一會兒頭髮,猶豫著開口:「小姐,奴婢很擔心。」

  「哦?你擔心什麼?」

  「您好像在做很危險的事。」

  池韞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笑起來:「只是還柳姑娘一個人情罷了。她進了宮,後面就是自己的造化了,我不會再做什麼。」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露出一個微笑。

  禮物送進宮了,當然不需要再做什麼。

  錦瑟,喜歡這份大禮嗎?

  ……

  燭台「咣當」一聲落在地上。

  鋪了氈毯的宮室,一下子燃起火來。

  錦瑟驚醒過來,大叫一聲:「娘娘!」

  她將玉妃拖到身後,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快來人!」

  寢殿外的內侍宮女,紛紛被喊醒,衝進來滅火。

  火勢不大,一盆水澆上去就滅了。

  錦瑟心有餘悸,拉著玉妃問:「娘娘,您還好吧?」

  玉妃搖了搖頭,說道:「沒事,想起來喝杯水,一時沒拿穩。」

  錦瑟半是憐惜半是埋怨:「您要喝水,怎麼不喊醒奴婢?瞧您,差點燒著了。」

  玉妃沒接話,轉頭交待蔡公公:「夜深了,你們收拾了就去睡吧,剛才的事別驚動旁人。」

  蔡公公答應一聲,帶著小內侍將燒黑的氈毯收拾出去,又命宮女清理地板。

  待一切收拾妥當,錦瑟看著她直垂淚:「娘娘,娘娘!」

  玉妃微微一笑,說道:「幹什麼這副表情?去備熱水,本宮要沐浴。」

  錦瑟哭得更大聲了:「都這樣了,您還怕驚動陛下。」

  玉妃什麼也沒說,任她拉著自己的衣袖。

  墜兒怯生生地走過來,小聲勸道:「姐姐,你別哭了,娘娘已經很難過了。」

  錦瑟被她提醒,連忙拭淚:「你說的是。怪我,都怪我。」

  她急忙站起來,指使內侍抬熱水來,又問墜兒:「太醫開的藥呢?熬一碗備著,等會兒娘娘沐浴完,再喝一碗。」

  墜兒忙道:「姐姐放心,藥我親自看著,這就去煎。」

  錦瑟點點頭,伺候玉妃進去梳洗。

  先前已經喝了一碗藥,被熱氣一熏,玉妃混沌的腦子,逐漸清醒過來。

  「鏡子呢?」

  宮人立刻捧了鏡子來。

  芙蓉面,柳葉眉,在美人如雲的後宮,鏡子裡這張臉算不上驚豔,但也稱得上俏麗可人。

  玉妃伸出手,輕輕撫著自己的臉。

  她都快忘記了,頂著這張臉的自己,也曾接過情詩,受過邀約。

  即便不如小姐受歡迎,但也不是一無是處,對吧?

  她對著鏡子露出一個微笑。

  秀麗的臉龐一下子生動起來。

  可她為什麼不能用自己的臉出現呢?

  玉妃忽然想大哭。

  陛下,陛下,都是因為你啊!

  因為你喜歡那個樣子,所以我裝成那個樣子。

  為什麼你不喜歡了,為什麼你忽然就不喜歡了?

  「娘娘,娘娘您別哭啊!」錦瑟慌忙過來拭淚。

  可玉妃哭得越發厲害了。

  好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

  ……

  宸妃一大早就醒了,一邊梳頭一邊催促:「快點,別耽誤了時辰。」

  貼身的大宮女想笑:「娘娘,還早著呢!」

  「是嗎?」宸妃瞥了眼漏壺,也笑了,「怪我心急。」

  大宮女一邊給她挑釵環,一邊道:「聽說昨晚靈秀宮走水了。」

  宸妃揚了揚眉:「沒燒起來吧?」

  「只燒了一條毯子。」

  宸妃嘖嘖道:「才第一天,就沉不住氣了?咱們這種苦日子,她還沒過過呢!」

  大宮女笑道:「或許只是一時不小心,還瞞了消息的,到早上才叫人知道。」

  宸妃可惜:「她怎麼沒去叫陛下呢?」

  「怎麼沒去叫?說是病了,可惜陛下只叫太醫去診脈。」

  「哈?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跟我說?」

  大宮女無奈:「您都睡了,還惦記著看熱鬧呢?」

  宸妃先笑了,隨後喃喃自語:「不好,她今天不會稱病吧?」

  她猜的一點沒錯,玉妃沒去華春宮請安。

  皇后聽說她告假,淡淡道:「既然病了,就好生歇著吧!」

  宸妃極是沒趣,她今天來,就是為了看玉妃那張臉。

  現下玉妃不來,她看什麼?

  那位柳婕妤長什麼樣子,她才不關心呢!

  反正她又不想爭寵。

  皇后大概也是這麼想的,柳絲絲來謝恩,她照例賞了東西訓了話,便叫眾妃嬪散了。

  看著如花似玉的美人們一個個離開華春宮,皇后看著靈秀宮的方向,半晌沒動。

  「娘娘?您怎麼不高興的樣子?」嬤嬤問道。

  皇后回過神,說:「本宮在想,玉妃不會就這麼涼了吧?這也太容易了。」

  整整三年,怎麼也打不倒,連賢妃設下那樣的毒計,都叫她安然過關了。

  現在她們都認命了,怎麼反而一夜之間涼了?她和宸妃都沒出手呢!這來得太突然,她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嬤嬤道:「這有什麼稀奇的?不是又來了一個柳婕妤嗎?」

  皇后回憶這位柳婕妤的樣子。是個美人,但要說多麼出眾,也不見得。

  自家這位陛下,喜好還真是……平常。

  前頭一個玉妃,偌大的名頭,真人也就那麼回事。現在又來一個柳婕妤,看著也一般。

  難道這就是君心難測?

  皇后想笑,或許自己和宸妃不入陛下的眼,就是因為不夠平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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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2:38: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五十九章 羊湯鍋子

  池韞說不出去,就不出去。

  九月份安安生生地過完了,轉眼到了十月。

  大長公主還很稀奇,說道:「最近好太平啊!」

  梅姑姑一邊收拾經書,一邊笑道:「太平還不好?」

  太平當然好,就是感覺太不真實了。

  大長公主說:「不知道是不是本宮的錯覺,自從阿韞來了,三不五時就要出點事兒。」

  「……」池韞瞥過去,「您這是在說我太會惹事了嗎?」

  「奇怪的就在這裡,也不是你惹來的事兒啊!」大長公主一臉納悶。

  池韞這下真忍不住了,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大長公主嗔道,「本宮好好跟你說呢!」

  「您就當我會惹事吧!」

  那邊梅姑姑問:「殿下,萬壽節快到了,咱們還照往年的例?」

  萬壽節是皇帝的生辰,原來他的生日要到了啊!

  池韞在心裡感嘆,想起以前的事來。

  宜安王和太子同歲,連月份都一樣。

  太子生日,自然隆重,每年都大肆慶祝。

  相比起來,宜安王記得的人就少了,經常搭著太子過。

  池韞總是備兩份禮,一人一份,一模一樣。

  太子每每說她奸滑,多費一份心思都不肯。

  宜安王卻私下找她道謝。

  「只有你,一視同仁。」彼時的少年這般說道。

  池韞那時便意識到,他的內心藏著不為人知的陰暗,但只以為,那是自小離開父母之故,還很可憐他。

  現在想想,他對太子一直懷有嫉妒之心,只是當時不敢顯露出來。

  大長公主說道:「不知道今年要不要舉宴,本宮不想出門。」

  「那就不去。」梅姑姑說,「反正陛下不敢怪罪您。」

  大長公主聽得哈哈一笑:「那倒是。」

  只要她不奪權,再怎麼跋扈,皇帝都會忍的。

  更何況,他現在最戒備的人應該是康王世子,哪裡顧得上她?

  池韞出了蘭澤山房,慢悠悠去司芳殿。

  才走到殿外,就聽有人在爭辯:「不行不行,我下錯了,重來!」

  另一個人的聲音帶著笑意:「落子無悔,俞大公子,你這樣可不是君子所為。」

  「落子嘛!我們哪來的子?」

  「唔,這樣說也是。」

  「對吧?我這個人最講道理了!」

  池韞拐了個彎,看到側旁台階上,有兩個人坐在那裡。地上用香灰劃出一副棋盤,一人拿紅花瓣,一人拿綠葉子,就這麼下起棋來。

  她不禁笑了:「兩位大人,好興致啊!」

  那兩人齊齊抬頭往這邊看來。

  俞慎之興高采烈,向她招手:「快來幫我看看,下在哪裡好?」

  樓晏很是無奈。

  他沒可沒錯過俞慎之故意挑釁的眼神。

  這傢伙,是心有不甘,故意找他麻煩吧?

  也罷,身為贏家,要大度。

  池韞大大方方走過來,拿起俞慎之身邊的花瓣,放在其中一個位置上。

  「啊!原來要下這裡,我怎麼沒想到呢?」俞慎之擊掌。

  池韞笑眯眯:「我又不用科舉,這些雜學,難免比你學得精了點。」

  對面樓晏放下一片綠葉。

  「呃……」俞慎之再次舉棋不定。

  於是池韞接著下:「我走這裡,你待如何?」

  樓晏換了個地方:「行,你要就歸你,不過這裡歸我了。」

  池韞皺了皺眉:「聲東擊西?那我就……另闢蹊徑。」

  俞慎之想說話:「哎……」

  樓晏繼續:「可惜以逸待勞。」

  池韞脾氣上來了,席地一坐,繼續下花瓣:「我就不信了,這裡爭不過你。」

  俞慎之努力插嘴:「我說……」

  樓晏笑了下:「我有何懼?」

  完全沒了插嘴餘地的俞慎之,很想甩自己一巴掌。

  故意叫池韞過來,表現得親密一點,想讓樓晏吃醋。

  這下可好,他們倆下起棋來,自己跟個局外人似的。

  簡直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無所事事的俞大公子,呆坐了一會兒,說道:「快中午了,我去沈記訂個羊湯鍋子,你們倆下完記得來吃。」

  樓晏隨口說了句:「好。」

  池韞還記得抬頭對他道聲謝:「俞大公子請客嗎?有勞了。」

  俞慎之扯了扯嘴角:「你們別忘了就行。」

  他起身,一步三回頭,終於走遠了。

  浮舟不解,問他:「公子,小的去訂不就行了?哪用得著您親自跑一趟?」

  俞慎之唉聲嘆氣:「你沒瞧出來嗎?公子我杵在那,怎麼看怎麼多餘。」

  浮舟很是同情:「您想開點,這世上的俊郎君多得很……」

  「嗯?」

  浮舟馬上改口:「小的說錯的,是美嬌娘……」

  另一邊,眼見俞慎之走遠了,池韞問:「最近怎麼這麼安生?蕭家和康王府都沒動靜?」

  「蕭達受了教訓,應該不敢再胡亂出手了。至於康王府……」樓晏停頓了一下,說道,「可能在等機會。」

  池韞點點頭,小聲問:「宮裡最近怎麼樣?」

  樓晏抬頭看了看她的臉龐,又低頭看了看她的手指。

  拈著花瓣的手指,在鮮紅的襯托下,分外瑩白。

  他心不在焉:「柳婕妤極是受寵,陛下這一個來月,除了去皇后和宸妃那裡,其餘時間都在碧玉軒。」

  池韞笑了笑,繼續下棋。

  樓晏收回目光,可惜心思已經不專注了。

  他隨便找了個話題:「你說,玉妃真就失寵了?」

  「不一定。」池韞慢慢說道,「他才從夢裡醒來,現在還不能接受現實,所以會逃避。不敢面對玉妃,也是不敢面對自己。」

  「那……」

  「如果玉妃還沒有蠢到家,會知道怎麼做挽回他的心。」

  池韞微微擰了眉,停頓了一下,又接下去道:「其實,原來的錦瑟沒有這麼蠢。她恐怕是被按在玉妃這個殼子裡,忘了怎麼做自己。等她終於想起來了,那才是真正的好戲。」

  她想做玉重華,可她並不是玉重華。

  遇到事情,想用玉重華的方式去解決,卻發現自己才智不夠,於是手足無措,顯得格外地蠢。

  池韞順著他的目光,發現了秘密,便笑了下,主動握住。

  「我們好久沒見了,要不要去碑林逛逛?」

  「好啊!」樓晏反握住她,心滿意足,「我帶了些酒食,正可以一邊賞字,一邊野餐。」

  半個時辰後,俞慎之孤零零地坐在羊湯鍋子前,遲遲等不到人來,悲憤地折斷了筷子:「樓四,我信了你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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