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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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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雲芨】天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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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7 07:41: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二十章 一定是陰謀

  皇帝沉聲道:「說!」

  那宮女顫著聲音:「娘娘安頓不久,廚房便送來一碗飲子,說是特意為娘娘煮的……奴婢正在鋪床,沒有留意,回頭便發現娘娘將那一碗飲子都喝了。」

  她低下頭:「奴婢吃了一驚,沾了沾碗底餘湯,發現、發現……」

  皇帝喝問:「發現什麼?」

  她眼睛一閉,視死如歸:「發現那是山楂飲!」

  這句話說出來,有人不解,有人面色微變。

  皇帝就是不解的那個,山楂飲怎麼了?不是日常喝的嗎?難道還有毒?

  大長公主替他問了出來:「山楂飲有什麼問題?」

  皇后說道:「山楂活血,孕婦不宜食用。這個,太醫應該有交待過。」

  眾人往太醫看過去。

  太醫連忙稟道:「臣交待過,娘娘或許一時沒留意。」

  賢妃身邊,自有專人負責飲食,這些不是很重要的禁忌,她自己疏漏了也有可能。

  「這麼說,就是山楂飲出了問題?」

  太醫遲疑了一下,實話實說:「回陛下,雖說山楂活血,但日常食用的份量,一般不會出問題。只因龍種貴重,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故而太醫院不建議食用。」

  皇帝不耐煩了:「別給朕扯什麼藥性,你只消說,問題是不是出在山楂上?」

  太醫無奈,只得回道:「有這個可能。」

  「好。」皇帝點頭。

  樓晏已經問清了,賢妃這一路的行蹤都沒有問題。

  那麼最可疑的,就是那碗山楂飲!

  宮女拚命磕頭:「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一時疏忽,叫娘娘喝下了那碗山楂飲。奴婢該死……」

  她的額頭很快磕出了血,涕泗滂沱的樣子,叫人心中不忍。

  可是,這麼重要的事,出了疏漏,她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皇帝胸口起伏,面色陰沉,似乎在思索怎麼處置她。

  這是他第一個孩子,就這麼失去了,僅僅處置一個宮女,實在無法洩恨!

  卻聽那宮女流著淚道:「陛下,奴婢死不足惜,但這件事,絕對沒有這麼簡單!好端端的,廚房為什麼送來一碗山楂飲?還請陛下嚴查凶手,給娘娘一個公道!」

  聞聽此言,皇后二妃的神情,或多或少有了變化。

  這宮女沒有指向她們,可除了切身相關的后妃,還有誰會做這樣的事呢?

  果然還是扯到了她們身上。

  皇帝應該也是這麼想的,目光瞥向她們,一掃而過。

  「樓四。」

  「臣在。」樓晏踏前幾步。

  「查!」

  「是。」

  樓晏叫來高燦,命他去廚房拿人,又問那宮女:「山楂飲的盛具何在?」

  那宮女指過去。

  立時有侍衛取了過來。

  這食盒確實是蘭澤山房的樣式,裡頭放著一個空碗,碗底殘留了些許湯漬。

  樓晏挽袖取碗,聞了聞味道,眉頭就皺了起來。

  池韞一直看著他,覺得他穿緋色官服怎麼看怎麼俊,挽著袖子的那隻手白淨修長,骨節分明……

  直到他眉頭皺起,她才從美色中收回心神。

  這狗鼻子,聞出異常了?

  但他什麼也沒說。

  不多時,廚房的人帶到。

  樓晏問了一句,便有廚娘戰戰兢兢地出來了:「山楂飲是奴婢煮的。」

  「為何會煮山楂飲?」

  廚娘答道:「是賢妃娘娘身邊的宮婢,過來吩咐的。」

  「胡說!」那宮女怒聲打斷她,「打從娘娘有了身孕,飲食宜忌我等倒背如流,怎麼可能會要山楂飲?」

  那廚娘快哭了,分辯:「可確實如此啊!當時我們小姐也在,可以做證。」

  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投向了池韞。

  大長公主疑惑地看著她:「當真?」

  池韞點頭:「是有這麼回事。當時梅姑姑叫我盯著茶水,有一名宮婢過來,說賢妃娘娘要山楂飲,請我們煮了送過去。」

  樓晏便問:「那宮婢是何模樣?你們可還認得?」

  廚娘連忙點頭:「認得。」

  樓晏向皇帝請示:「陛下,容臣帶這廚娘,去認一認人。」

  皇帝點頭應了。

  凡是在蘭澤山房出現過的宮女,都被叫到庭中。

  樓晏領著廚娘,讓她一一辨認。

  不多時,他進來回話:「廚娘認了好幾遍,並不在其中。恐怕要蕭將軍查一查,是否出了蘭澤山房。」

  皇帝面色陰沉。

  這是什麼意思?逃了嗎?

  那宮女立時哭道:「陛下,這一定是陰謀!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的宮婢,冒充娘娘身邊的人,去要什麼山楂飲,分明就是故意讓娘娘落胎啊!陛下!您一定要還娘娘一個公道!小皇子不能白白沒了!」

  說著,裡間傳來哀哀的哭聲,卻是賢妃聽到了。

  皇帝入內探視。

  眾人聽得賢妃淒哀的聲音傳出來:「陛下,都是臣妾的錯,一時貪嘴,竟讓人鑽了空子。都是臣妾的錯……」

  賢妃越是如此,皇帝越是暴怒。

  耐著性子安撫了幾句,皇帝出來時臉上陰雲密佈。

  「一個宮女,說不見就不見了,還要你們這些禁衛做什麼?蕭達!」

  守在外頭的禁軍統領蕭達應聲而來:「臣在!」

  「給朕搜!翻遍朝芳宮,也要把人找出來!」

  「臣遵旨!」蕭達大聲應了,帶領一群禁衛,匆匆而去。

  情勢急轉直下,每個人心中沉甸甸的。

  這三年來,後宮時有紛爭,但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陣勢。

  謀害皇嗣,這是要出人命的啊!

  卻不知道誰會倒這個黴。

  過不多時,蕭達來復命了:「陛下,那宮婢剛剛逃出朝芳宮!」

  「怎麼回事?」

  蕭達稟道:「就在事發之時,有個可疑的女子,出了朝芳宮。臣問了,長相與廚娘說的差不離。」

  樓晏眉頭一皺,緩聲道:「蕭將軍,聖駕在此,朝芳宮處於戒嚴之中,應當禁止出入才對,那女子如何出的朝芳宮?」

  「樓大人問得好!」蕭達說,「因為那女子,拿著腰牌!」

  大長公主吃了一驚:「什麼腰牌?」

  蕭達抬起目光,看向后妃的方向。

  后妃們不禁揪緊手裡的帕子,拚命地回想,自己這邊被人鑽了空子嗎?

  蕭達終於說了:「是宸妃娘娘的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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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7 07:41: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信任

  眾人的目光,紛紛投了過去。

  宸妃張口結舌。

  原來倒黴的是她!

  「陛下!」宸妃立刻跪下來,「臣妾絕對沒做這樣的事!求您明查!」

  皇帝看著她,目光難辨。

  「那你如何解釋,你的腰牌在賊人手中?」

  宸妃哪裡知道這種小事?只能轉頭去看自己的貼身宮女。

  她的貼身宮女忙道:「娘娘的腰牌由奴婢掌管,求陛下給奴婢一點時間,這就去找。」

  皇帝陰沉著臉,點了點頭。

  事關宸妃的清白,她身邊幾個宮女豈敢輕忽?很快翻遍了所有行李。

  過了一會兒,這貼身宮女臉色煞白地過來稟報:「娘娘的腰牌,不見了……」

  聽得此言,宸妃像被人打了一拳,搖搖欲墜。

  完了,這叫她如何自證?

  到底是誰?偷了她的腰牌,害賢妃落胎,一口氣讓她們兩個都倒黴。

  難道是皇后?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皇帝問她。

  宸妃張了張嘴,哀切地看著他:「陛下,不是臣妾做的!臣妾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起這樣的壞心,請您相信臣妾。」

  賢妃的宮女卻恨恨道:「宸妃娘娘平日就與我家娘娘不睦,現下出了這樣的事,對誰最有好處?一句對天發誓,就可以抹掉證據嗎?」

  所謂空口無憑,無論宸妃如何分辯,也抵不過蕭達查出來的真憑實據。

  人,就是拿著宸妃的令牌出去的。

  想要洗脫嫌疑,除非把那宮婢找回來,弄清楚她的來歷。

  可那宮婢,事發前就已經出了朝芳宮,抓人沒那麼快。

  在此期間,宸妃就是嫌疑人。

  皇帝面色陰睛不定。

  樓晏在此時開了口:「陛下,這事有些奇怪。」

  「怎麼?」

  「倘若真是宸妃娘娘的安排,就這麼拿著腰牌出去,豈不招人眼?這是一查便知的事,倒像是故意告訴別人,宸妃娘娘與此有關。」

  宸妃連忙點頭:「是這個道理!陛下,臣妾雖然算不上聰明,可也不至於做出這麼愚蠢的事。」

  倒也是……

  可如果不是宸妃做的,又會是誰?能夠偷走宸妃的腰牌,定然是此次隨行之人。

  難道要一個個盤查?

  這時,照料賢妃的宮人出了內室,向皇帝屈了屈膝,稟道:「陛下,娘娘說,她相信宸妃娘娘不會做這樣的事。這事,倒像是故意栽贓。既害了我家娘娘,又將罪名冠到宸妃娘娘身上,一舉兩得。」

  萬沒料到,賢妃會為宸妃說話。

  無論是宸妃還是皇帝,都露出動容之色。

  宸妃更是說道:「陛下,我與賢妃姐姐確實偶有齟齬,但要說下這樣的狠手,臣妾萬萬做不到,想來賢妃姐姐也是這麼想的。」

  且不論賢妃表現出來的大度,她叫宮人說的話,也是極有道理。

  賢妃落胎,宸妃成了嫌疑人,那得了好處的就是……

  眾人往皇后和玉妃看去。

  尤其皇后,出行的宮婢人選由她擬定,想安插一個人,豈不簡單?

  皇后名門出身,最重聲名,眼見自己落下嫌疑,豈能忍耐?當即道:「陛下,此事與臣妾無關。臣妾沒有對賢妃下手,更不用說陷害宸妃,如若不信,盡管去查。」

  皇后都這麼說了,玉妃只能跟上:「臣妾也是如此。」

  話是這麼說,可要怎麼查?

  大長公主喜歡清淨,蘭澤山房戒備並不森嚴,而后妃們同行,互相接觸的機會很多。

  好像只能等禁軍抓回那個宮婢了?

  卻不知要什麼時候了。

  宸妃的宮女忽然想起一事,說道:「陛下,方才奴婢找腰牌的時候,發現還丟了一樣東西。」

  「是什麼?」

  「娘娘的鐲子!」

  皇帝馬上問道:「蕭達,那宮婢出去的時候,可戴著鐲子?」

  蕭達轉頭問了侍衛幾句,回道:「那宮婢戴的是普通的銀手鐲,想來並非娘娘所有。」

  而出去的話,按例會搜身,宸妃的鐲子是內造之物,一定會被搜出來。

  也就說,那隻失竊的手鐲,應該還在朝芳宮內。

  「搜。」

  皇帝一聲令下,外頭響起侍衛的喝斥聲。

  大長公主皺了皺眉,悄悄跟池韞抱怨:「這人真是可惡,在宮裡折騰不夠,跑到朝芳宮來。瞧瞧我這蘭澤山房,都成什麼樣了!」

  池韞給她順毛:「義母再忍耐一會兒,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

  大長公主瞅著她:「我怎麼聽著不對呢?你到底知道什麼?為何現在還不說?」

  池韞笑道:「因為人家招數還沒用完啊!抓個現行才好玩,您說是不是?」

  大長公主笑罵:「就你皮!」

  得了池韞這話,大長公主氣定神閒,等著看戲。

  外頭喧鬧聲忽然大了,有侍衛急奔而來,稟報:「陛下,有發現!」

  一個包裹呈了上來,裡頭都是些零碎的小物件,俱都是出門備用之物,顯得夾在衣裳裡的金鐲,格外醒目。

  宸妃的宮女一看到那鐲子,就叫了起來:「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皇帝沉著臉,問:「這是誰的行李?」

  一個小宮女被推了進來。

  玉妃看到那人,吃了一驚:「墜兒?!」

  小宮女墜兒滿臉驚慌,「撲通」跪在地上,喊道:「娘娘,奴婢沒有偷東西!奴婢也不知道這鐲子怎麼會出現在奴婢的包袱裡。奴婢冤枉!」

  可物證之下,她一個小宮女,喊冤又有什麼可信度?

  「真的是你。」賢妃的宮女高聲喊道,「玉妃娘娘,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家娘娘?便是我家娘娘先您而懷胎,分走陛下些許關注,也不用這樣趕盡殺絕吧?」

  玉妃臉上血色盡失,搖頭:「沒有,不是我做的!」

  她打從進宮,就被皇帝保護起來,自己也端著架子,不參與後宮紛爭,卻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

  「陛下!」玉妃直覺求助皇帝,卻發現皇帝的目光帶著懷疑。

  連他也疑心自己?

  玉妃胸口一悶。

  自從賢妃懷孕,有些事情就不一樣了。

  陛下對她的關懷不再是獨一份的,沒想到竟連信任也不再了。

  你不是最愛玉重華嗎?

  愛到心只屬於她一個人。

  為什麼現在不相信她了?

  玉重華那麼驕傲的人,怎麼可能會做出陷害爭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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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7 07:42: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二十二章 眾矢之的

  果然如此。

  池韞在心裡一嘆。

  戲演到這裡,主使之人的目的已經顯露。

  要陷害的人是玉妃,這讓她有點猶豫。

  很不想為玉妃翻案呢!

  片刻沉默後,皇帝終於問了:「真不是你做的?」

  並沒有直接定罪,可這句話,就像一把刀,狠狠刺中了玉妃。

  他果然不信任她了。

  「不是。」玉妃哀求地看著他,「臣妾沒做過,陛下知道的,臣妾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被她用這樣的目光看著,皇帝心有所動。

  他聽出了她言下之意。

  玉重華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她現在是玉重華,所以她不會做。

  可是……

  就在皇帝猶豫之時,內室的門開了,賢妃扶著宮女走了出來。

  皇后驚訝:「賢妃?你不好好躺著,出來做什麼?」

  皇帝轉過頭。

  只見賢妃臉色蒼白,身如弱柳,隨時都會倒下的樣子。

  「你怎麼出來了?快回去躺好,這個時候要好好休息。」皇帝上前扶她。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關懷。

  賢妃對他露出個虛弱的笑容,說道:「請陛下原諒臣妾的任性,臣妾不出來問個究竟,實在無法心安。」

  皇帝皺眉道:「可你身子大損,如何撐得住?」

  賢妃懇求地看著他:「就一小會兒,臣妾想親自和玉妃說個清楚,求您成全。」

  她這個樣子,皇帝如何拒絕得了?只得嘆口氣,回道:「那你坐著吧。」

  「謝陛下。」

  賢妃病病歪歪地坐了,玉妃看她這樣,不禁後退一步。

  明明賢妃病著,而自己身體康健,可她卻莫名有一種敵強我弱的感覺。

  因為皇帝的心,第一次偏向了別人。

  賢妃開口了:「玉妃,你說你不可能這麼做?為什麼?」

  玉妃收攏心神,輕聲回道:「我從小受祖父教導,遵守君子之道,做不來這樣的事。賢妃姐姐不信,想想過去三年,我可曾與你爭過?」

  賢妃嘲諷地笑了笑:「過去你不爭,因為你不需要爭,陛下最看重的就是你。可是,自從本宮懷上龍種,你敢說你心裡沒有嫉妒過嗎?」

  玉妃想張口說沒有,可……

  賢妃突然喝道:「你看著陛下的眼睛,說!」

  玉妃一抬頭,與皇帝的目光相遇,嘴唇動了動,卻遲疑了。

  「說不出口了?你再怎麼裝得雲淡風輕,也否認不了自己的嫉妒心。不然,你剛才為什麼要請池小姐帶你去司芳殿?是不是聽說花神籤很靈,也想像袁少夫人那樣,求子得子?」

  「我……」

  「自從本宮有了身孕,就覺得不對勁。每次與你在一處,你總是忍不住看本宮,那眼神真叫本宮如芒在背。」

  「那只是好奇。」玉妃爭辯,「宮中從未見過孩子,所以……」

  賢妃打斷她:「那你的宮女在乘輦上說的話呢?又怎麼辯解?」

  玉妃愣了下。

  賢妃冷笑一聲,轉頭對皇帝稟道:「陛下,今早出門的時候,玉妃的貼身宮女就在乘輦上,說本宮仗著腹中龍種如何如何,還說玉妃受委屈了。她們說話的聲音太大,正好叫仗儀的內侍聽見了。您不信的話,可以召來問問。」

  此言一出,玉妃大驚失色。

  錦瑟更是「撲通」跪了下來,喊道:「陛下!不是這樣的!墜兒她口無遮攔,娘娘已經罵過她了。這不干娘娘的事啊!娘娘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賢妃卻不放過她,冷笑道:「她一個小宮女,為什麼有膽罵本宮?難道不是主子的縱容?定是玉妃平時的言行,叫她看出來了,才會說這樣的話。」

  這一條條,說得玉妃臉色蒼白,終於跪了下來:「陛下,是臣妾沒有管束好身邊的宮女,但絕對沒有……」

  「證據確鑿,你還否認!」賢妃截斷她的話,哭了出來。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眼淚就那樣大顆大顆地滾出來,任誰見了,都會不忍,「你殺了我的孩子,你殺了我的孩子!」

  「為什麼你這麼狠心?我是搶了你的恩寵,可也不過幾天而已,我想讓小皇子跟陛下多多相處,這有錯嗎?就連這麼幾天,你都忍不了?可我們呢?我和皇后、宸妃,這三年來,哪天不是看著陛下愛重你?我們又該怎麼辦?」

  她說得淒切,皇后和宸妃不免被觸動。

  是啊,陛下對玉妃的寵愛,那是擺在明面上的。她們三個加在一起,都抵不上一個玉妃。

  「陛下……」宸妃不由開口,也看向皇帝。

  皇后垂下眼眸,什麼也沒說。

  她是後宮之主,自不會像賢妃宸妃這樣出言懇求,可流露出的哀傷,和她們是一樣的。

  氣氛變得悲涼起來,玉妃頓時成了那個迫害她們三人的妖妃。

  玉妃只能一再否認:「我真的沒有做過,陛下,請您相信我!」

  「證據就在這裡擺著,你空口白牙,就當不存在了?」賢妃憤恨地看著她,「倘若不是你的宮女貪心,我和宸妃就這樣白白讓你害了。」

  事情至此,賢妃句句指在要害上,動機、證據一應俱全。反觀玉妃,除了蒼白的否認,什麼依據也沒有。

  賢妃轉向皇帝,想要跪下:「陛下,求您做主!」

  皇帝急忙伸手拉了一把,煩躁極了。

  他心中還是存疑,覺得玉妃不太可能做這件事,但也沒法一口咬定,不是她幹的。可現在護著玉妃,賢妃等人定然不肯,若是惹得她們娘家出面,事情就鬧大了。不如等抓到那個宮婢,再細細查問,假如不是玉妃做的,就有實證了。

  這麼想定,他正要張口——

  「陛下稍等。」

  皇帝停住,看向樓晏。

  樓晏緩緩走近,說道:「臣還有些疑點沒有查清,請陛下允准,容臣問賢妃娘娘幾句話。」

  皇帝巴不得拖一拖時間,忙道:「你說。」

  樓晏拱了拱手:「謝陛下。」

  他看著賢妃:「敢問娘娘,您真的是喝了山楂飲,才會小產的嗎?要不要再仔細想想,有沒有別的可能?」

  賢妃不悅:「本宮沒有吃過別的東西,只有那道山楂飲。」

  「您確定?」

  「當然。」

  「這就奇怪了。」樓晏伸手拿起那個空碗,「這根本不是山楂飲,怎麼會引起小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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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7 07:42: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二十三章 怎麼流的

  嗯?

  他在說什麼?

  眾人懵了一下,有點接不上思路。

  樓晏將空碗遞給胡恩:「胡公公,你嘗一嘗,這是什麼?」

  胡恩連忙看向皇帝,見他點頭,伸手刮下碗底的湯漬,放到嘴裡品了品。

  「什麼味道?」

  「甜,帶了一點點酸,是果湯沒錯,但……」

  「味道不像山楂,對不對?」

  胡恩點頭:「確實不像山楂,更像是……」

  「櫻桃。」樓晏替他說了。

  「對對對,」胡恩同意,「是櫻桃。」

  樓晏轉過身:「太醫,這櫻桃總能吃吧?」

  太醫應道:「櫻桃益氣健脾,對孕婦很好。」

  樓晏笑了笑,轉頭看向賢妃:「賢妃娘娘,您聽到了吧?這明明是一碗櫻桃飲,為什麼您會錯認成山楂飲?還因此滑了胎呢?」

  賢妃本就臉色蒼白,聽得這話,更是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的耳朵嗡嗡作響,樓晏的話在腦子裡不停地回蕩。

  這明明是一碗櫻桃飲……

  櫻桃飲……

  怎麼會這樣?

  「什麼?櫻桃飲?」皇帝驚訝極了,「胡恩,真是櫻桃飲?」

  「是。」胡公公稟道,「奴婢嘗著,並沒有山楂味。」

  「這是怎麼回事?」皇帝滿腦袋都是疑問,「好好的山楂飲怎麼換了櫻桃飲?賢妃不是因為這碗飲子滑胎的?」

  「陛下問得好。」樓晏轉過頭,問那廚娘,「你來說,廚房做的到底是櫻桃飲還是山楂飲?」

  那廚娘忙道:「回大人,奴婢做的其實是……櫻桃飲。」

  「那你剛才怎麼不說?」

  廚娘忐忑的目光,向池韞投過去。

  池韞站了出來:「是我讓她別說的。」

  「哦?」

  池韞轉身施禮:「陛下,臣女略通醫術,那宮婢來要山楂飲的時候,就覺得不大好。可是她點名要山楂飲,不做也不行。正好臣女在吃糖漬櫻桃,就叫廚娘拿櫻桃替了山楂,做出相似的酸甜口味。」

  「臣女拿不準誰來要的山楂飲,就叫廚娘別說出去,先看看。萬一有人暗害賢妃娘娘,說不準就露出馬腳了。」

  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沒想到,賢妃娘娘還是出事了,而且指稱山楂飲有問題。臣女心中奇怪,明明沒有山楂飲,怎麼會出事呢?就先按著不說,看看問題出在哪裡。」

  原來是這樣。

  那賢妃滑胎的理由,就不存在了。

  可她確實滑了胎,原因何在?

  樓晏開口了:「臣更不解的是,既然送來的是櫻桃飲,為什麼賢妃娘娘沒有辨認出來?莫非,您沒有喝那碗櫻桃飲?」

  聽得這句問話,賢妃腿一軟,差點連椅子都扶不住。

  皇帝明白過來,面露怒色:「賢妃,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喝沒喝那碗飲子?」

  賢妃顫著聲:「臣妾、臣妾……」

  說自己喝了?她又不是傻子,分不出山楂和櫻桃!

  看她這反應,別人還有什麼猜不到的?

  大長公主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搞半天,你根本沒喝那碗飲子。所以說,剛才都是你自己編的?本宮真是見識了,滑胎這種事,都能拿來演。對了,你到底有沒有滑胎?該不會也是假的吧?」

  眾人看向太醫。

  太醫作證:「是真的,臣號過脈。如若不信,流下來的血肉還在。」

  這話讓賢妃重新振作起來。

  「陛下,您聽到了。臣妾好不容易懷上龍種,怎麼會拿小皇子開玩笑呢?」

  「那你為什麼要說喝山楂飲出的問題?」

  「臣妾……」賢妃一時答不上來。

  「這個問題,就讓臣來替賢妃娘娘答吧。」樓晏再一次出聲。

  皇帝看向他:「你知道?」

  樓晏輕輕點頭:「無論賢妃娘娘還是她身邊的宮婢,都沒發現山楂飲被調了包,說明她們根本沒有入口,那這碗櫻桃飲去了哪裡?剛才臣在周圍轉了兩圈,終於找到了可疑的地方。」

  他走到裡間,推開後窗。

  大長公主立刻想到了:「花圃!」

  皇帝探頭出去,果然看到窗下是一片花圃。

  樓晏伸手一拽,毫不憐惜地把一朵金菊摘了下來。

  「陛下請看,這朵菊花上,還殘留了湯水的痕跡。胡公公。」

  胡恩跑過來,認命地沾了沾手指,嘗那味道。

  「如何?」

  「是櫻桃飲!」胡恩連連點頭,「和剛才的味道一樣。」

  樓晏笑了笑:「還有別的味道嗎?」

  胡恩一愣:「樓大人……」

  樓晏指著金菊另一邊沾的渾濁汁液:「你再嘗嘗這個。」

  胡恩懷疑地看著他。

  這顏色看著就不對勁,這小子該不會騙他去嘗花肥吧?那可是……噫……

  樓晏從他的神色裡看出了什麼,不禁笑了:「你只管嘗,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聽他保證,胡公公才伸出手。

  灰色汁水一入口,胡公公就皺起了眉頭。

  「藥!這是藥!」

  皇帝臉龐變色:「什麼藥?」

  這問題胡公公哪裡答得上來?

  樓晏道:「土裡應該還有一點藥渣。太醫。」

  太醫答應一聲,乖覺地跟著他出去。

  兩人繞到後窗的花圃,比對著挖出一些泥土,回來復命。

  「陛下。」太醫躬身稟道,「是打胎藥。」

  「打胎藥……」皇帝猛地轉頭看向賢妃。

  單是一個櫻桃飲,已經無法解釋了,現下又找到了打胎藥……

  賢妃渾身顫個不停,深深低下頭去。

  皇帝扶著額頭,腦子亂成一團。

  賢妃倒了櫻桃飲,卻喝了打胎藥。

  所以,孩子是她自己打掉的。

  為什麼?懷了龍種,為什麼主動打掉?

  要說賢妃討厭他,不想生他的孩子就算了,可她明明時常邀寵……

  皇帝已經無法理解這個世界了。

  只聽皇后質問:「賢妃,這到底怎麼回事?打胎藥是你自己喝的?」

  賢妃抖如篩糠。

  皇后氣憤:「你知道後宮盼這個孩子盼了多久,怎麼能把他打掉呢?」

  「我、我……」賢妃說不上來。

  大長公主慢悠悠插話:「本宮活了這麼多年,還真沒見過主動打掉龍種的。想來只有兩種可能。其一,這孩子本來就保不住,順便拿來栽贓一下。其二,它根本不是龍種。賢妃,你是哪一種啊?」

  太醫馬上道:「娘娘的脈相很平和,胎兒先前沒有問題。」

  不是第一種,那就是第二種了?

  賢妃驚嚇到似的,尖叫出聲:「不是這樣的!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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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7 07:42: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二十四章 助的不是你

  賢妃終究沒能拿出證據。

  她現在的處境,就和剛才的玉妃一樣,空口無憑。

  看她心虛的樣子,眾人心知,這事八九不離十了。

  皇帝臉色尤其難看。

  身為一個男人,被戴綠帽子是奇恥大辱。

  他身為皇帝,更是辱上加辱。

  尤其眾目睽睽之下,揭穿這件醜事,他還有臉面在嗎?

  想到這裡,他對賢妃更恨上三分!

  大長公主哪會知道他在想什麼?嘆了口氣,起身道:「陛下累了一天,這事就交給本宮處理吧。再休息一個時辰,聖駕便啟程回宮。」

  說罷,她出了屋。

  外面很快傳來她發號施令的聲音。

  禁軍那邊封了口,蘭澤山房的宮人讓梅姑姑管著,宮裡不好處置的扣下……最後統一口徑,賢妃今天只是稍有不適,並沒有其他事情發生。

  ——嬪妃小產,發生在宮裡更合適些。

  一應處理完畢,大長公主進來,囑咐:「陛下記著,今天什麼事也沒發生,一切都等回宮再說。阮家那邊,莫要打草驚蛇,先查出姦夫是誰。再有什麼拿不準的,便去問太后。」

  皇帝吶吶應了聲「是」。

  關鍵時刻,還是姑母頂用,這讓他對大長公主充滿信任。

  ……

  樓晏在揭出真相後,便避了出去。

  嬪妃所懷龍種可疑,這是後宮醜事,他身為臣子,不宜再聽更多。

  池韞繞到後園,看到他在賞菊。

  「樓大人,你可搶了我的風頭啊!」她笑吟吟道。

  樓晏轉過身來,看到她,眼睛便彎了一彎。

  池韞喜歡看他笑。樓四公子總是笑得很含蓄,嘴唇微微翹起,眼睛特別明亮,就好像寒山化雪,輕風拂綠,春天一下子來了。

  但他笑的時候不多,人前總是端著那張臉,看人一眼,冷颼颼的彷彿下刀子。

  「你打算自己揭穿?」他說。

  「要是你沒發現的話。不過我想著,你肯定會發現的。」

  就他這個狗鼻子,想不發現都難。

  樓晏感嘆:「若不是你換了山楂飲,今天的事,還真沒這麼好處理。」

  池韞卻道:「只要能找到打胎藥,管她要的是什麼,總跑不掉。」

  「那要另外費功夫了。像現在這樣,當場戳穿她的謊言,更加省事。」

  這是當然了,要不她為什麼讓廚娘別說呢?

  樓晏續上後半句話:「……還是你聰明。」

  池韞笑出聲來。

  這是變著法兒誇她呢?樓大人有長進啊!

  見她笑開來,樓晏也面帶笑意。

  「重陽過去了,秋天也過了一半。」樓晏看著園圃裡的金菊,數著日子,「十月十一月十二月……還有三個月。」

  池韞看他這樣子,笑意更深了。

  「你上回說,你母親還在北襄,所以不能應我。現下呢?」

  樓晏停頓了一下,說道:「我寫信回去了。」

  他這樣說,池韞反而躑躅起來:「你母親能同意嗎?」

  倒不是她看輕自己,而是他到底出身王府。說是出了族,可她知道是假的,老王妃定然希望他娶一個名門淑女。

  池家的門楣,實在不算高啊!再加上又是個無父無母的。

  樓晏難得看她這樣不自信,目光越發溫柔,回道:「當然會同意,我母親那個人……」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住了,臉上的笑也收了起來。

  池韞意識到什麼,轉過頭,果然看到了不遠處的玉妃。

  兩人遠遠施禮。

  原以為,玉妃只是經過,不想她走了過來。

  「樓大人,池小姐。」玉妃臉上露出笑容,「方才太亂,沒來得及跟你們說一句,多謝了。」

  樓晏淡淡道:「臣只是盡本分。」

  這樣冷淡的態度,玉妃有些不自在。

  她轉身道:「錦瑟,本宮有些冷,你去取披風來。」

  「是,娘娘。」

  玉妃又看向池韞:「池小姐,我這婢女第一次來,可否請你帶個路?」

  蘭澤山房就這麼大,花園前頭就是屋子,需要帶什麼路?

  池韞知道玉妃想支開她,看了眼樓晏,見他微微點頭,便笑著回:「好。」

  玉妃把他們之間的互動看在眼裡,心中更是悶悶。

  待池韞的身影消失,她向樓晏屈了屈膝,輕聲道:「多謝四公子出手相助。」

  四公子,這是他在無涯海閣時的舊稱呼。

  說這句話的人,不是玉妃,而是曾經的錦瑟。

  樓晏目光冷淡:「臣,不敢當娘娘的謝。」

  聽他刻意強調稱呼,玉妃更是難過。

  「四公子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樓晏諷刺地笑了笑:「我又不是娘娘的誰,有什麼資格說原諒?」

  玉妃忍不住解釋:「陛下要我進宮,我實在沒有選擇……」

  「夠了。」樓晏打斷她的話,面上覆著寒霜,「是不是真的沒有選擇,你自己清楚。」

  「四公子……」

  「你也不必謝我,今日我助的不是你,而是玉重華。你已經把這個名字糟蹋夠了,我不想看著她成了一個謀害皇嗣的狠毒女子!」

  這句話說出來,玉妃不由後退一步,搖搖欲墜。

  糟蹋……他至於說得這麼狠嗎?

  樓晏看她泫然欲泣的樣子,不但不動容,反而吐字如刀,越發不留情。

  「你想裝成她,也用用心。學她寫寫字,學她煮個茶,就以為自己變成玉重華了?她是這麼軟弱無能的人嗎?看看你今天的樣子,哪有玉家人半點風範!」

  玉妃張了張嘴:「我……」

  她也想像小姐那樣,鎮定自若,成竹在胸,可一團亂麻,叫她從何處理起!

  「還有,你來找我做什麼?叫幾聲舊稱呼,想勾起昔日舊情,讓我幫你是不是?畢竟別人都有父兄在朝,可你沒有。今天被賢妃陷害,感覺到孤立無援了吧?你別白費力氣了,我不會幫你,也不需要你幫。」

  說完,他轉身便要離開。

  「樓四!」玉妃喊住了他。

  「娘娘還有何指教?」

  玉妃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孤立無援,難道你不是?被逐出宗族,你現在又好到哪裡去?陛下用你,不過是養著一條鷹犬,你以為你能靠他奪回北襄王的爵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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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她的影子

  樓晏看著眼前的玉妃,勾起笑容。

  池韞只知道他笑的時候如沐春風,卻不知道他也可以笑得這麼尖酸刻薄。

  眼神微微向下瞥,這張清風朗月的臉,頓時充滿譏諷。

  「莫非你能幫我奪回爵位?」

  玉妃被他這樣看著,臉上火辣辣的,莫名感到難堪,但還是咬著牙說:「你在朝中,我在後宮,守望相助,豈不比你一個人好?」

  「呵……」樓晏問她,「你要怎麼守望相助?」

  他沒有完全拒絕,玉妃便覺得有希望,說道:「你現在雖然是四品高官,可倚仗的只有陛下的信任。這一點,我可以幫你。陛下在後宮,只相信我一個人。你要什麼差事,想做什麼,捎句話來,我幫你在陛下面前說話。」

  「是嗎?」樓晏似笑非笑,「禮尚往來,那我要幫你做什麼?」

  「你幫我制住她們的娘家。賢妃做出這樣的醜事,阮家不用顧忌了。但是沈家和戴家仍然勢大,即便她們恩寵不多,我在後宮仍然被她們壓得喘不過氣。」

  她不參與後宮紛爭,是端架子,也是爭不過。

  除了皇帝的寵愛,她什麼也沒有,只能躲在靈秀宮裡,清淨過日子。

  「看來,玉妃娘娘已經很明白,什麼是後宮生存之道了。」

  這語氣,玉妃聽著氣悶。說他在嘲諷,可神情挺認真,說他在談事,又覺得他是挖苦自己。

  她決定無視,直接問關鍵:「樓大人以為如何?」

  樓晏冷淡說道:「不如何。」

  「你……」一再好言相商,他卻水潑不進,玉妃不禁動了氣。

  樓晏神態傲慢:「娘娘不覺得,這樣不公平嗎?這幾年來,我從一無所有,到現在位居四品,可沒靠過誰。沒有你的幫助,我還可以繼續晉升。可你呢?這次賢妃栽贓,你差點被打落下來,對你而言,這可是保命的買賣。」

  「你……」玉妃的語氣從惱怒變成了猶豫。

  她看著眼前的樓晏。

  身穿緋衣官服的他,已經從初見的少年蛻變成真正的男人。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神情深沉而陰鬱,叫人望而生畏。

  她不免生出怯意,底氣也沒那麼足了。

  從前的無涯海閣,聚集著天底下最聰明的一群人。

  而樓晏,是老太爺破格收進門的學生,學問更是拔尖。

  他這樣的人,哪怕剝除身份,自身的才智也足夠脫穎而出。

  是她,需要樓晏的幫忙。

  樓晏,反而不那麼需要她。

  玉妃心虛了,偏偏樓晏又接著說:「另外,我覺得娘娘好像高估了自己。你要弄清楚,陛下為什麼會迎你進宮,你在陛下心中,又是什麼樣的存在。陛下愛的是你嗎?當然不是,他愛的是心裡的人。而你,不過是一個徒具其形的影子。你以為你吹得動枕頭風?呵,誰會聽一個玩偶的話啊!」

  玉妃不由摀住胸口,感受到被羞辱的火辣辣。

  穩了穩情緒,她忍著恥感,說道:「但你不能否認,我對陛下來說,是特別的。不管影子也好,玩偶也罷,陛下都需要我。」

  樓晏瞅了她兩眼,終於點了頭:「這話,倒有幾分道理。」

  玉妃緩了一口氣,繼續組織語言,想法子說服他。

  「你跟北襄翻臉了,朝中也沒有人幫你,給自己留一條後路,這沒有壞處。」

  樓晏看了看天色,似乎失去耐心了,應付般說道:「那總要對我有用吧?白費力氣的事,我可不幹。」

  玉妃猶豫半晌,終於咬咬牙,說道:「我會證明的。」

  樓晏點點頭:「那就等娘娘證明了這一點,我們再說。」

  說到這裡,他已經沒興致了,隨意拱了拱手,就要離開。

  「四公子!」玉妃又喊住了他。

  樓晏皺起眉頭,帶著不悅:「還有什麼事?」

  玉妃遲疑著問:「剛才你和池小姐,似乎有說有笑?」

  「這和你有關係嗎?」樓晏冷淡道。

  玉妃又被刺了一下。

  樓晏和別人有說有笑,她不覺得如何,偏偏是這個池小姐……

  她脫口而出:「你說陛下找的是個影子,難道你不是?」

  樓晏笑了:「你用什麼身份,對我說這些話?你以為用了玉重華的名字,就真的是玉重華了?不錯,我和陛下一樣,心慕於她,但我不需要向你交待。」

  他這樣笑的時候,真叫人心裡發毛。

  玉妃的聲音低了下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玉妃娘娘,」他柔聲說道,「臣勸你一句,心別太大了,不是所有人,都會把你當成玉重華的影子,對你格外優容。」

  「你……」

  「臣告退。」樓晏草草施了個禮,轉身離開。

  玉妃怔怔地站在那裡,直到錦瑟拿著披風過來。

  「娘娘。」錦瑟擔憂地看著她。

  玉妃敷衍地笑了笑,問道:「池小姐呢?」

  「大長公主叫去了。」

  玉妃點點頭,攏緊披風。

  才過了重陽,怎麼就這麼冷了呢?

  ……

  天子儀仗即將離開朝芳宮。

  最後一點時間裡,樓晏找到了看熱鬧的池韞。

  「樓大人,談得可好啊?」她笑吟吟地問。

  聽她語氣促狹,樓晏一本正經:「還可以。」

  他把剛才的對話簡略地說了一遍。

  池韞還沒聽完,就笑得捂肚子了。

  「你這不是坑蒙拐騙嗎?明明你比她更需要,偏要做出無欲無求的樣子,讓她來求你。」

  什麼他不需要玉妃的幫助,而玉妃需要他來保命,簡直滿嘴瞎話。

  玉妃見不得光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爭奪后位,甚至於,連有封號的妃位都得不到。一個玉妃,就已經到頂了。

  而皇帝把她當成玉重華,只要她安分守己,就會一力保她。

  相反,樓晏在宮中的眼線再多,想安插到皇帝身邊可不容易。

  玉妃簡直送上門來。

  樓晏淡淡笑道:「誰叫她學別人玩弄心計?被耍也怨不得別人,是不是?」

  「是是是,樓大人聰明絕頂,她哪是你的對手。」

  樓晏糾正:「聰明就夠了,不用絕頂。」

  池韞愣了一下,笑出聲來。

  俊秀風雅的樓四公子,當然不能「絕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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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1:31: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二十六章 生不出

  夜已深,清寧宮難得亮著燈火。

  自從遷居於此,太后便深居簡出,不大理事。

  更不用說,大半夜的還沒歇下。

  佛珠一顆顆在手裡轉過,太后視線半垂,慢聲問道:「所以說,賢妃腹中的胎兒,當真不是龍種?」

  皇帝的頭垂得低低的,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

  「是……」他帶著幾分羞恥說道,「朕早先聽說,有人給阮氏薦了一位得道女尼,沒想到是個男人假扮的。阮氏耐不住寂寞,與他廝混了幾次,竟懷上孽種,生怕露餡,便想打掉。但是……」

  「但是,她又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就這麼打掉太可惜了。便藉口去朝芳宮,利用外出戒備不嚴的時機,找來一個陌生的婢子,設下這個局。是不是?」

  皇帝默默點頭。

  太后沒再說話,只手上的佛珠,撥快了幾分。

  過了會兒,她終於開口了:「阮氏死不足惜,你要殺便殺。可阮家那邊,你要怎麼辦?」

  皇帝面露怒色,冷聲道:「阮氏先祖做過內廷總管,如今宮裡許多內監,仍與之來往密切。她能夠在宮裡私會男子,便是這些人提供了便利,朕實在嚥不下這口氣!」

  「所以,你要降罪阮家?」

  皇帝的神情說明他的憤怒。

  太后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這不好辦啊,阮家的人手遍佈後宮與前朝。」

  皇帝胸口起伏,聲音裡壓著怒火:「難道朕還動不得他們?」

  這麼羞辱的事,他沒抄了阮家,都算他大度!

  太后淡淡道:「不止如此,說不定他們還會要求,你再納一名阮氏女。」

  皇帝連連冷笑,克制著暴起的衝動:「做他們的春秋大夢!」

  太后什麼也沒說,只拍了拍他的手背。

  皇帝被安撫住了,又或者處於逆境之中,本能地尋找幫手,他抬起頭,期盼地看向太后。

  「母后,朕該怎麼做?」

  太后沉吟片刻,說道:「你很久沒召你丈人入宮了吧?」

  皇帝怔了一下。

  他的丈人,自然是皇后沈氏的父親。

  沈氏居皇后位,家世是后妃中最好的。

  祖上出過數位相爺,如今家族子弟出仕者眾,其父祖亦是朝中重臣。

  「皇后是六宮之主。」太后深深地看著他,「有些事,要徐徐圖之。」

  皇帝明白了。

  鬱結的心情,一下子鬆快了。

  「朕知道了,謝母后教導。」

  看著皇帝大步離去,太后的目光垂下來,盯著手上的佛珠。

  老嬤嬤輕手輕腳地進來,低聲道:「娘娘,太晚了,您該歇了。」

  太后未動,久久才道:「有時候,我真不知道該愛這個孩子,還是該恨他。」

  老嬤嬤憐惜地看著她:「娘娘太為難自己了。」

  「是啊,這三年來,我一直在為難自己。」太后慢慢勾起一抹冷笑,「可有些事,我從來沒有忘記。」

  比如,阮家受先帝之恩,卻背主求榮!

  ……

  皇帝這晚歇在了華春宮。

  皇后自然好言安慰,盡心服侍。

  可皇帝心中裝著事,沒睡多久就醒了。

  他心中煩悶,乾脆起來走走。

  走著走著,忽聽角落裡傳來竊竊私語聲,好像是兩個輪值的內侍在說話。

  「……後宮好不容易有了喜事,居然變成這樣。」

  「是啊!賢妃娘娘懷的胎是假的,也就是後宮到現在,連一個懷上的都沒有。這都三年了,陛下和娘娘們都這麼年輕,怎麼就懷不上呢?」

  「哎,你說,會不會是身體有問題?」

  「誰的身體有問題?娘娘們都沒懷上啊!」

  「對呀,娘娘們都沒懷上,那就不是她們的問題了,而是……」

  後面那句話,兩個內侍沒說出來。

  可皇帝聽著,已經氣炸了。

  這是說他有問題,才生不出孩子?

  正要出聲,那邊又說話了。

  「先帝子嗣艱難,最終過繼了陛下。假如陛下也……難不成又要過繼?」

  「是呢!也是怪了,聽說康王子嗣眾多,世子也有好幾個兒子,怎麼到了陛下這,就生不出了呢?」

  「對啊……」

  胡恩聽著他們越說越不像話,忍不住怒喝出聲:「大膽!你們哪個宮的?竟敢背後妄議主子!」

  兩個內侍嚇了一跳,飛快地鑽進草叢不見了。

  胡恩氣得跳腳,喊來侍衛,然而那這兩個內侍,早就跑得不見影子了。

  他小心翼翼地回來,回稟:「陛下息怒,奴婢一定找到這兩個混賬,拔了他們的舌頭!」

  皇帝卻沒說話,弄得胡恩以為,他氣暈頭了。

  過了一會兒,皇帝出聲:「回吧。」

  「是。」

  皇帝陰著臉,腳步飛快。

  他的腦子裡,不停響著剛才的對話。

  「康王子嗣眾多,怎麼到了陛下這,就生不出了呢?」

  「假如陛下也……難不成又要過繼?」

  皇帝突然停下腳步。

  「陛下?」

  他沒有應聲,眼神越來越陰沉。

  是啊,他怎麼會生不出呢?後宮這麼多嬪妃,侍過寢的不在少數,為什麼沒有一個人懷上?

  而他王府裡的兄弟們,卻一個接一個地生孩子。

  康王府,可是以子息旺盛出名的。

  倘若他沒生出皇子,必然又要過繼。

  會過繼誰呢?自然是與他血緣最近的康王府後人。

  比如他大哥的兒子。

  這種事,做過一回,再做第二回 ,也不奇怪,對吧?

  ……

  第二天,樓晏議完政出宮,引路的小內侍給了他一個橘子,笑呵呵道:「樓大人,給您潤潤喉。」

  樓晏點頭謝過,上了自家的馬車。

  他剝開已經劃了一條縫的橘子,從裡頭抽出一張字條。

  看清字條上的內容,他笑了笑,讓寒燈燒了。

  要收拾一個龐然大物,就先一條條斬去它的臂膀。

  多謝賢妃這個膽大妄為的,現在有了幹掉阮家的機會。

  走了一陣子,他感覺路不對,皺眉道:「這是去哪?你可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總這麼擅作主張。」

  寒燈回頭道:「公子這是怪我?那我們回頭好了。唉,佳人有約,可惜公子不能去,只能讓姑娘空等了。」

  「哎!」樓晏叫住他,「在哪裡?」

  寒燈嘿嘿一笑:「公子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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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二十七章 遊船

  馬車到了長樂池,寒燈拿出車裡備的常服。

  「公子,先換衣裳吧。」

  穿著官服到這種地方,怕是明天就讓御史告了。

  從樓大人切換到樓四公子,樓晏下了馬車。

  本朝不宵禁,到了晚上尤其熱鬧。

  長樂池邊停靠著一艘艘花船,鶯聲燕語,香氣撲鼻。

  樓晏懷疑地瞅著寒燈:「你沒走錯?」

  「當然沒有!」寒燈振振有辭,「事關公子您的終身大事,小的怎麼敢出錯?」

  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怪?

  總有一種,紅娘引著鶯鶯去見張生的感覺。

  寒燈是紅娘,那他自己就是……

  樓晏打住不想了,再想下去他怕自己會扭頭就走。

  主僕二人走到一艘畫舫前,船伕放下舷梯,寒燈伸手:「公子請。」

  樓晏踏上畫舫,聽到艙內傳來絲竹之聲。

  侍婢挑起簾子,他一眼就看到穿了男裝的池韞,正和一個花娘說話。

  瞧那明亮的笑容,含情的眼眸,快把花娘的魂給勾走了,一副恨不得倒貼的樣子。

  樓晏清咳一聲。

  池韞發現他來了,笑著起身:「這麼早就下衙了?」

  樓晏點點頭,目光落在那花娘身上。

  這花娘青春年少,甚是美貌,起身款款施禮:「絲絲見過公子。」

  「……」

  半天沒等到回應,池韞只得打圓場:「他這人就是不愛說話,柳姑娘別見怪。」

  這個名喚柳絲絲的花娘忙道:「豈敢見怪,公子太客氣了。」

  池韞招手讓他坐下,又跟柳絲絲討論彈什麼曲子。

  樓晏僵著臉,聽她們相談甚歡。

  待柳絲絲撥起琵琶,池韞發現他很不高興的樣子,就伸手碰了碰。

  樓晏沒動。

  她不死心,桌子底下的手探過去,一再地騷擾。

  樓晏終於動了,卻是反手一抓,把她整隻手給握住了,然後慢吞吞地捏著她的手指,一寸寸地揉。

  池韞面紅耳赤。

  這個傢伙怎麼回事?不就抓個手麼?搞得好像……

  他哪裡學來的?

  她心神不定,好不容易一曲終了,對柳絲絲擠出笑容:「他心情不佳,怕是不想玩樂,就不留姑娘了。」

  柳絲絲領會,起身施禮:「那絲絲先告辭了。」

  她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

  艙內只剩他們二人,池韞第一時間抽回手,抱怨道:「好心好意請你出來玩,你倒好,就給張冷臉。」

  樓晏扯了扯嘴角,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

  「你這個孝守得可真是隨心所欲,偷跑出來玩樂不說,還飲酒。」

  池韞訕笑:「我不就找個藉口嗎?那便宜師父我見都沒見過……」

  「這藉口找得真不錯,不耽誤自己玩樂,倒讓我等著。」

  這話說得,怨氣沖天。

  池韞笑眯眯瞅著他:「你這是撒嬌?」

  樓晏拉下臉不理她,伸手端酒。

  「哎!」池韞按住了,「你還沒用飯吧?別空腹喝酒。」

  說著,喊來侍婢,讓下一碗湯麵來,不要加蔥蒜。

  樓晏目光柔和下來。

  她竟記得他的喜好。

  一句話就哄好了的樓大人,終於心平氣和,問她:「好端端的,來這裡做什麼?」

  「玩啊!」池韞把玩著酒杯,「群芳爭豔,盛景不夜天,以前只在書裡看過。」

  樓晏懷疑。

  池韞笑道:「等會兒鬥花魁,就更好看了。」

  反正沒有外人了,樓晏便隨她去,只當和她出來遊船。

  吃過了麵,兩人靠著窗一邊喝酒一邊閒聊。

  「這船是你租的?還真是大手筆。」

  池韞飲了些酒,行事有些放縱,撐著下巴笑:「為了搏你一笑,一擲千金,開不開心啊?」

  樓晏又好氣又好笑:「哪裡學來的混賬話。」

  池韞又收了笑,認真道:「你放心,就算租了船,我也有錢養你的。劉三的話本生意不錯,想與我合開一間香料鋪子,他腦子靈活,定能大賺一筆……」

  樓晏無奈:「你喝醉了。」

  「怎麼可能?才喝了幾杯呢!」

  「說得好像自己酒量多好似的,忘了以前喝醉了,跳水裡撈月亮的事了?」

  池韞瞪大眼:「你怎麼知道?」

  有一年中秋,她多喝了幾杯果酒,回屋的路上,看到水池裡的月亮又大又圓,突發奇想下去撈月亮。

  喝醉了的人,就別指望水性了。她記得自己嗆了好幾口,醒來已是第二天。

  樓晏道:「是我把你撈上來的。」

  池韞掩面。

  原來丟人的樣子,早讓他看見了。

  「怎麼沒人跟我說?」她抱怨。

  叫他瞧了自己爛醉的樣子,第二天還端著仙子的架子,實在是……

  樓晏忍笑:「說了怕你躲起來不敢見人。」

  天南地胡扯了一通,外頭響起鼓聲。

  「來了來了!」池韞精神一振,「他們說的鬥花魁!」

  長樂池鬥花魁,是京城聞名的雅事。

  各家花娘獻技獻藝,各顯神通。再由文人士子點評投票,排出名次。

  頭名者,便是當月的花魁娘子。

  京城人會玩,一年十二個月,每月對應一種花,正好用來冠名。

  現下是九月,選的便是菊花仙子了。

  最大的那艘畫舫上,擺開了舞台。

  一個個美貌動人的女子上台,或歌樂,或舞蹈。

  遇到好的,沿岸便轟然喝彩。

  平民百姓灑兩把銅錢,富商巨賈一擲千金,文人雅士寫詩作詞,全民狂歡。

  池韞靠著窗子點評:「這個曲子唱得好,那個身段不錯。咦,那不是柳姑娘嗎?」

  柳絲絲也上去鬥花魁了。

  她長得好,聲音更是嬌如黃鶯,一番評選,竟得中花魁。

  池韞打趣:「剛才你把花魁娘子趕下船,現下請都請不來了。」

  樓晏淡淡笑道:「菊花仙子再美,這裡已經有花神了。」

  他目光一瞥,仿若含情,池韞竟被看得臉一紅,說道:「樓大人今天吃了蜜不成?這麼會說話。」

  樓晏只是笑,看著那柳絲絲被人請上一艘華麗的畫舫。

  那艘畫舫恰與他們擦過,他眼角瞥到什麼,臉上的笑收了起來。

  「蕭廉?」他看向池韞,「你忽然叫我來遊船,難不成因為這個?」

  池韞打了個呵欠,說道:「你不是想找蕭家的麻煩嗎?聽說蕭公子最近常來長樂池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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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二十八章 去看看

  柳絲絲抱著琵琶,上了畫舫。

  她認得這艘畫舫,聽說是平王府名下的,來往的都是王公貴族。

  若不是今日得中花魁,身價倍增,她想上來可不容易。

  「柳姑娘,這邊請。」訓練有素的侍者,彬彬有禮地邀請。

  柳絲絲露出笑容,矜持而柔順地頷首:「有勞。」

  這是她的大好機會,中了花魁,又上了貴人的船,若是今日服侍得好,日後這長樂池,便有她的一方豔名。

  想到方才見的兩位公子,她心裡有些可惜。

  不過,她認得清現實。

  一個迎來送往的伎子,哪能依著喜好選客人?趁著年輕揚名,才能攢下足夠的錢財,在年老色衰之前從良。

  「絲絲見過諸位公子。」她低身施禮,恰到好處地微微低頭,顯出自己線條更加優美的左臉。

  座中的公子哥紛紛向她看來。

  有人笑道:「柳姑娘琵琶彈得好,相貌也這般出眾,離得近更好看了!」

  柳絲絲笑著稱謝,說道:「絲絲給諸位公子彈一曲吧。」

  纖手輕彈,她啟口吟唱,聲音嬌如黃鶯。

  眾公子聽得痴迷,一曲終了,意猶未盡。

  柳絲絲放下琵琶,起身敬酒。

  長袖善舞,句句恭維,公子們極是受用。

  敬到中間,柳絲絲倒了一杯新酒,笑著挨過去:「這位公子……」

  「滾!」

  柳絲絲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摔到地上,發出一聲驚呼。

  近旁的公子哥連忙起身去扶。

  有人埋怨:「蕭廉,你心裡有氣,也別發在柳姑娘身上。咱們出來玩,你拉著個臉幹什麼?」

  「就是。都這麼多天了,還氣著呢?那耿冠傑都已經去軍營了,你在這氣有什麼用?」

  柳絲絲忙笑道:「是絲絲不好,打擾公子了,絲絲自罰一杯。」

  她從侍婢手裡接了酒,一飲而盡。

  這乾脆的作派,引得公子們轟然叫好,於是揭過這事,又開始推杯換盞。

  蕭廉悶悶地喝酒,一杯又一杯。

  酒量再好,也架不住這麼喝,很快有了醉態。

  他抬起頭,看到柳絲絲嗔笑,想起敲了他一悶棍的耿素素來。

  她們二人,臉型相似,笑起來都有酒窩。

  蕭廉越看越惱火,猛然站起身,推開面前的酒案,去抓柳絲絲。

  柳絲絲沒有防備,被他一把扯過去,嚇了一跳:「公子……」

  「走!」蕭廉拉著她往後艙去。

  周圍的公子哥愣了一下,隨後起鬨。

  「蕭廉,剛才你還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現在倒跟我們搶起人了。」

  「就是啊!你也太急色了,柳姑娘還在跟我們說話呢!」

  也有人看柳絲絲花容失色,心有不忍,說道:「蕭廉,柳姑娘是清倌人,你別勉強人家!」

  蕭廉聽得這句話,瞪向柳絲絲:「本公子勉強你了嗎?」

  柳絲絲看他眼睛通紅,要吃人似的,哪敢拒絕。她是個伎子,知道遇上這種客人,萬萬不能違逆著來,便強笑著道:「公子說哪裡話?您英武過人,能夠服侍您,是絲絲的榮幸。」

  蕭廉瞪著眾人:「聽到了沒?」

  說罷,他扯了柳絲絲,去後面艙房。

  「公子,公子慢些!」柳絲絲踉踉蹌蹌,被他拖著往前走。

  蕭廉一點也不憐香惜玉,踹開房門,把她推了進去。

  ……

  隔壁畫舫上,池韞與樓晏齊齊皺眉。

  「他這是幹什麼?強來?」池韞推他,「你想想辦法啊!」

  樓晏抿了口酒,瞥過去一眼:「你不是鬼主意挺多的嗎?怎麼叫我想辦法?」

  池韞嗔道:「有你在,我還得自己想辦法,那要你幹什麼?」

  明明是埋怨,樓晏的心情卻莫名好起來。

  他看了看兩艘畫舫的距離,說道:「要不我們去看看?你……沒問題吧?」

  池韞想到自己的三腳貓功夫,有點不好意思:「應該……還行吧?」

  「那就走。」

  說完,他伸手一攬,直接從窗戶跳出去了。

  池韞嚇了一跳。

  這說做就做的性子,也不讓人有個心理準備。

  兩人落在隔壁的畫舫上,樓晏打開蕭廉隔壁的艙房,把她推進去。

  兩間艙房只隔了一面板牆,隱隱約約可以聽到那邊傳來的聲音。

  樓晏摸了摸板牆,從靴邊拔出匕首,小心地鑿了一個極小的洞。

  隔壁的聲音立刻變得清晰了。

  池韞趴過去看。

  被擠開的樓晏沒法子,只好再鑿一個。

  隔壁的情形,比他們想像的好。

  蕭廉扯了柳絲絲進屋,便要去撕她衣裳。

  柳絲絲一邊推拒,一邊哀求:「公子,公子慢些!絲絲今天不大方便……」

  蕭廉冷冷地瞪著她:「怎麼,找藉口?」

  「不是,真的不是。」柳絲絲柔聲道,「絲絲這樣的人,能服侍公子,是天大的幸事。實在是今天時機不對,公子的心情也不對,好好一場魚水之歡,享不到半分樂趣,豈不是可惜?」

  這樣軟語相求,蕭廉暴躁的情緒,稍稍有所緩和。

  柳絲絲看他有所動搖,便接著道:「公子心裡有事?不如坐下來,喝上一杯茶,慢慢說?說不定絲絲能幫您開解開解。」

  蕭廉就是找個發洩情緒的出口,見她這樣,態度倒是軟化了。

  柳絲絲便笑著將他推到床上坐好,看屋裡有茶,倒了來,遞到他手上。

  蕭廉瞟了一眼,接過那杯茶,灌了進去。

  柳絲絲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臉頰瞧,便問:「公子這樣看著絲絲,該不會想起了意中人吧?」

  蕭廉冷笑一聲,說道:「她可不是我的意中人。」

  是仇人才對。

  柳絲絲面帶歉意:「是絲絲狹隘了,以為公子惦記的女子,就是意中人。」她又好奇地問,「我跟她很像嗎?」

  蕭廉哼道:「一點也不像!」

  柳絲絲呆怔了一下。

  看她這樣,蕭廉的心情反而好了起來,起身走到桌旁,給自己連灌好幾口茶水,才道:「那女人凶得很,怎麼可能跟你像。哼!本公子總有一天要報這個仇!」

  說到這裡,他目露凶光,手上用力,「哢嚓」一聲,把茶杯給捏碎了。

  隔壁的池韞聽著不對,堵住那個洞,輕聲道:「他在說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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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1:3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二十九章 櫃子裡

  樓晏想了想:「耿家小姐?」

  池韞點點頭。

  上次馬球賽,耿素素一球杖把蕭廉砸得頭破血流,蕭達因此告到御前,結果被他們合夥坑了一把。

  蕭達罰了半年薪俸,蕭廉則在家裡養了個把月的傷,最近才出來走動。

  「以這位蕭公子的性子,不記仇不可能。」樓晏輕聲說,「你給鄭國公府傳句話,讓他們小心點。」

  池韞應了聲,正要繼續看,卻聽到腳步和嬉鬧聲,往這間屋子來了。

  這樣供游樂的畫舫,房間擺設簡單,沒有遮擋的地方。

  緊急之下,樓晏打開衣櫃,將她一推,自己也跟著鑽進去。

  櫃子剛合上,艙房的門就推開了。

  他們透過櫃門的鏤空雕花,看到有人醉醺醺地抱著花娘進來,邊走邊調笑:「來來來,瞧你剛才小嘴甜的,給本公子嘗嘗,是不是真這麼甜……」

  花娘嬌笑:「不正經!公子要甜的,吃顆蜜果不就行了?」

  「本公子不要蜜果,就要你……唔……」

  眼看那兩人黏到一起,互相扯衣裳,池韞瞪大了眼。

  這些公子哥,都這麼直接的嗎?就這麼開始了?

  外頭那兩人,真就這麼開始了,親著親著,滾到床榻上去,紗帳晃動,一件件衣裳甩到外頭來。

  看著看著,眼前忽然一黑,卻是樓晏伸手過來,蓋住了她的眼睛。

  樓晏既尷尬又無奈。

  他身高腿長,在櫃子裡無處伸展,只能和她疊在一起。

  兩人呼吸相聞,近在咫尺,還看到這種場面,實在太窘迫……

  偏偏池韞睜著眼睛,又震驚又好奇的樣子,彷彿要看著他們辦事。

  這叫他怎麼泰然處之?

  池韞不滿,想把他的手抓下來。

  好不容易遇到這樣的事,不看個究竟豈不可惜?

  她一個閨閣千金,平時連出格一點的畫冊都沒得看,機會難得啊!

  「別動。」樓晏只能小聲警告,「等下被人發現了。」

  池韞轉向他的所在,也小聲地回:「不給我看,你自己倒看,吃獨食不厚道。」

  樓晏想掐死她,這腦袋瓜子,平時挺聰明的,怎麼這個時候犯傻了?這是吃獨食嗎?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但他只能安撫:「我也不看。」

  池韞懷疑:「真的?」

  「真的。」他再看是怕火燒不到自己身上嗎?

  「那你別捂著我,我不看就是。」

  樓晏慢慢鬆了手。

  池韞見他果真沒往那邊瞧,便也信守承諾,靠著櫃板不動了。

  外面哼哼嘰嘰,聲音不堪入耳。

  池韞尋思,根本沒有話本裡寫的那麼詩意啊!到底是這兩個人太粗俗,還是自己被話本誤導了?

  百思不得其解,偏偏樓晏又不讓她看,真是抓耳撓腮。

  百無聊賴坐了一會兒,她伸手拉領口。

  為了穿男裝,她胸口裹了厚厚的布,悶得很。

  「哎,你有沒有覺得很熱?」池韞閒著無聊,找個話題。

  「嗯。」樓晏的聲音輕輕的。

  「他們到底什麼時候才好?好擠。」

  「嗯。」

  池韞斜眼瞅他:「你只會嗯了嗎?」

  櫃子裡只有些許漏進來的燈光,樓晏藏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

  「你想要我說什麼?」他的聲音啞得厲害。

  池韞嚇了一跳:「你怎麼了?不會吹了涼風發燒了吧?」

  「……」

  她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咦,好燙,真發燒了?你別躲啊!小心他們聽見。」

  外面熱火朝天,怎麼會注意這邊小小的動靜。

  樓晏猛地抓住她的手,低喝:「別動!」

  「你……」

  話沒說完,整個人就被他按住了。

  眼睛再次蓋住,壓迫感侵襲而來。

  池韞感到熱氣撲面,女子的本能終於反應過來了。

  他這是……

  樓晏垂目看著,光線從鏤空雕花透進來,正好照著她下半邊臉。

  事先塗淡的唇色,蹭掉了脂粉,露出原本的嫣紅來。

  看起來很是可口。

  池韞等了一會兒,見他還算克制,小心出聲:「你冷靜一……」

  不說還好,一說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後面的話被吞掉,嘴唇有點痛,池韞都暈了,這和上次不一樣啊!

  但她已經沒有開口的機會了。

  樓晏將她抱到身上,心想,或許這樣才是正確的姿勢,沒那麼擠了……

  ……

  艙房裡,一場魚水之歡結束。

  公子哥歇了一會兒,懶洋洋地起身穿衣。

  「公子……」那花娘纏上去。

  「行了,到前頭領賞吧。」公子哥推開她,活生生的提褲無情。

  花娘極有分寸,立刻收了嬌媚作派,恭聲:「謝公子。」

  兩人穿好衣裳,一前一後出去了。

  艙房重歸寂靜。

  過了一會兒,角落的櫃子突然打開了。

  池韞滾了出來,捂著臉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穩下來。

  片刻後,樓晏也出來了。

  他理了理略顯凌亂的衣襟,問:「還好嗎?」

  好個鬼……

  池韞「唔」了一聲,沒動。

  樓晏大概知道她在想什麼,便走開幾步,繼續去看隔壁。

  池韞趁著這個機會,火速理好衣服。

  「蕭廉呢?」

  「隔壁沒人,可能已經走了。」

  池韞站起來:「找找。」

  「你想先下手?」

  池韞磨了磨牙:「他想報復素素。」

  樓晏點點頭:「那行,我先送你回去。」

  兩艘畫舫隔得有些遠了,出了艙房,樓晏吹了聲呼哨,那邊很快趕了上來。

  池韞羨慕:「寒燈真是得力。」

  「你想要,我再找個人給你。」

  池韞搖頭:「算了,義母已經給了我兩個暗衛。你的人來得不容易,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樓晏沒再說什麼,將她送回自家畫舫,又在這邊探了探,確定蕭廉還在船上,才回去了。

  長樂池的夜晚才剛剛開始,無數的畫舫遊船,笙歌不歇。

  一艘綴滿珠玉的華麗畫舫,開得有點快,猛然撞上迎面而來的船隻。

  蕭廉正在喝酒,忽然身子往前一栽,酒液全都灑在了身上。

  他大為惱火,喝道:「怎麼回事?船都不會開了?」

  船上的管事立刻前去交涉,哪想到,對面態度十分傲慢:「是你們船行不穩,看到我們開過來,也沒避讓。」

  這管事是平王府的,哪裡受過這等氣,喝道:「好大的膽子!敢叫我家主人避讓!」

  對方毫不示弱:「有何不敢?不就是一群不事生產的公子哥嗎?蠹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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