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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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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2:38: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六十章 北襄來人

  俞慎之一邊吃羊湯鍋子,一邊抹著眼淚。

  沈記的羊湯鍋子最好吃了,一點羶味沒有,又鮮又香,辣得過癮。

  「公子,您別傷心了。」浮舟遞過去一碟香醋,安慰道。

  俞慎之扭頭罵道:「本公子哪裡傷心了?這是辣的,辣的!」

  浮舟連連點頭:「對對對!小的胡言亂語,該打!」

  說著,還真打自己一嘴巴。

  叫你揭公子的傷疤!

  俞慎之扭回頭,繼續吃鍋子。

  這麼好吃的鍋子,就得吃得肚皮飽飽才過癮。

  十月的天,俞慎之吃得大汗淋漓,一身痛快。

  最後打了個飽嗝。

  畢竟是三人份,一個人吃了,當然會撐。

  浮舟向店家要了碗消食茶,讓他慢慢喝著。

  如此消磨了半天,俞大公子終於舒服了,結了賬出了沈氏,晃晃悠悠回去。

  浮舟問他:「公子,叫車來嗎?」

  俞慎之擺手:「走一走吧。」

  浮舟便老實跟著。

  俞慎之晃晃悠悠,在大街上閒逛,瞧見有人在賣水仙。

  他湊過去:「水仙不是過年開花的嗎?這才剛入冬,怎麼就開花了?」

  這花農笑道:「公子,這是小人家裡特意養護的,開得早。」

  「哦。」

  花農見他穿得體面,問道:「要不公子帶一株?水仙最適合放在書案上,公子寫字畫畫的時候看一眼,賞心悅目。」

  俞慎之沒說話。

  花農絮絮叨叨:「您看,水上花,水下花,花影相對,是雙倍的美景呢!」

  俞慎之瞅瞅花,又瞅瞅自己,嘆了口氣:「浮舟,給錢。」

  花農喜笑顏開:「好咧,公子您拿好!」

  不由分說將花盆塞他懷裡。

  俞慎之更加想嘆氣了,感覺自己就是株水仙,開得那麼好,卻只能對著自己的影子,孤芳自賞。

  孤獨的俞大公子,抱著孤獨的水仙花,在街上游蕩。

  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以及人的喊聲:「讓開!快讓開!」

  被孤獨籠罩的俞大公子反應有點慢,被浮舟一把推開:「公子小心!」

  「嘩啦!」裝水仙的花盆摔在地上,灑了他一身的水。

  浮舟爬起來,連忙扶人道歉:「對不起啊,公子,小的下手太重了。」

  俞慎之臉色一變,罵道:「要死了!」

  浮舟嚇了一跳:「公子,小的錯了!」

  「我不是你說!」俞慎之不耐煩地推開他,看著那騎士離去的方向,「那是……」

  一名騎士跪在宮門前,身上甲衣僕僕都是風塵,大聲喊道:「北襄王麾下校尉,奉命求告陛下。」

  ……

  北襄來人了。

  這個消息傳到朝芳宮,大長公主點了點頭:「北襄王一向禮數周全,陛下壽辰,他們怎麼會不送禮來?」

  「是啊!」梅姑姑慢慢扇著爐子煮藥茶,「各地藩王、宗室都往京師送禮呢!西寧王府的人,早兩天就到了。」

  如今存世的兩大異姓王,北襄王和西寧王,都懂事得很。

  「但還是有點奇怪啊!送壽禮用不著這樣吧?」大長公主說。

  「說是提前來遞消息的,壽禮還在路上。」

  大長公主搖頭,袖著手坐在暖墊上:「還是不對,本宮覺得裡頭有事情。」

  梅姑姑抬頭看著她:「那,要不要告訴小姐?」

  大長公主悶悶想了一會兒,說:「先等等吧,那丫頭說不定比我們消息還靈通。」

  說到這裡,她搖頭嘆氣:「也不知道她怎麼選的人,看中誰不好,偏看中樓四。」

  梅姑姑笑著說:「樓大人少年英才,也是頂頂出色的。」

  大長公主嗤笑一聲:「得了吧,出色的少年郎多得是,人家俞大夫人也探過一回話。我看,她就圖人家長得好!」

  梅姑姑抿嘴笑:「長得好也是優點啊!當初您還不是因為這個,差點瞧上北襄老王爺?這叫有其母必有其女。」

  「……」大長公主瞪了她一眼,「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還來揭我的短!」

  梅姑姑笑著擱下扇子,起身倒藥茶:「陳年舊事,也就奴婢還記得了。殿下,先喝藥茶。」

  待她吹涼,大長公主接過來喝了兩口,說道:「年少輕狂而已,本宮當初也不是多喜歡樓淵,只不過霍如丹那個丫頭片子,總在本宮面前顯擺,忍不住想氣氣她。」

  梅姑姑輕笑:「您跟霍小姐可真是,天生一對冤家,明明從小一塊長大,偏就互相看不順眼。」

  「可不是?誰都捧著本宮,就她老端著架子。」說到舊事,大長公主氣得一頓茶碗。

  「也怪不得霍小姐。」梅姑姑說,「她自小失怙,寄養在宮裡。看著千嬌百寵的,可什麼依仗都沒有。她要是性子不強,還不被人欺負?」

  「可本宮也沒欺負她啊!」大長公主嘟囔。

  「是,」梅姑姑失笑,「殿下最好心了,剛開始還照應她,是她不知好歹。」

  「沒錯,就是這樣!」大長公主氣呼呼說罷,又感嘆,「別說,我們倆可真是同病相憐。她父母親人死個乾淨,本宮也是,她中年喪夫,本宮也是。想想將來要跟她當親家,逃不開的孽緣啊!」

  梅姑姑笑眯眯:「霍小姐千防萬防,不讓您接近北襄老王爺。現在她心愛的兒子,讓小姐拐帶了,殿下這麼一想,是不是應該開心?」

  大長公主喜笑顏開,沖她猛點頭:「對!阿梅,你說的太好了!」

  她喜滋滋地盤算起來:「年底就能議親了,回頭我找平王叔說說這事,趁早把事情定了,轉年挑個好日子。阿梅,拿本黃歷來,本宮看看黃道吉日。」

  梅姑姑失笑:「您找欽天監給算不就行了?」話是這麼說,仍然拿來了黃歷。

  看大長公主認認真真翻查起來,梅姑姑笑著出了起居室。

  ……

  另一邊,樓晏回到宅邸。

  宅子裡安靜得過分,往日呼呼喝喝的侍衛,都沒在練武。

  樓晏心裡納悶,待進了後院,眉頭大皺。

  「哪來的花?誰叫你們搬的?」

  原本素淨的院子,擺了一堆的花草,有秋菊,有芙蓉,還有君子蘭……堆得到處都是。

  寒燈一看,立刻跳出來:「夜雨!你怎麼看門的?不知道公子不喜歡花花草草嗎?會不會辦差?還不出來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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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6:42: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太妃

  夜雨急急忙忙跑出來:「四公子,不是我搬的。呸!是我搬的,但不是我拿的主意……」

  「誰拿的主意?誰拿的主意?」寒燈神氣活現,「敢違逆公子的意思,找死是吧?」

  公子生氣了,趕緊把夜雨給趕出去!

  寒燈打得好算盤,不料威嚴的女聲響起:「說誰找死呢?」

  幾人抬目看去,但見一名身穿騎裝的女子大步從屋裡出來。

  她身材高挑,略有一些年紀,但眉目凜凜,威儀自生,充滿軒昂之氣,渾然不似一個中年婦人。

  寒燈張口結舌。

  樓晏已經喊了出來:「母妃?!」

  聽得他的聲音,女子一下子笑起來,身上凜然之氣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和善溫柔。

  「阿晏,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天都黑了!你一個人在京裡,是不是都沒好好吃飯?瞧你這屋子,冷得沒一絲人氣,真不像樣。母妃特意叫人搬了些花過來,你放心,都是些香氣淡的,不會叫你鼻子難受……」

  北襄太妃絮絮叨叨說罷,一瞪寒燈,那股寒氣又回來了:「叫你照顧四公子,你就是這麼照顧的?還敢大小聲,膽子真是肥了!」

  寒燈被她一瞪,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王妃……」

  北襄太妃擺擺手:「現在的王妃不是我。」

  寒燈抹了把臉,更正稱呼,繼續哭:「太妃恕罪!小的口無遮攔,小的該死……」

  「那就去死吧!」不等他說完,北襄太妃一巴掌拍歪他的腦門,「滾一邊去!別擋道!」

  寒燈眼淚汪汪,可憐兮兮看向樓晏:「公子……」

  看在小的為您當牛做馬的份上,可別不管啊!

  然而他要失望了,樓晏冷漠地掃了一眼,無情地說:「沒聽到嗎?母妃叫你滾一邊去死。」

  寒燈大哭:「公子!」

  然後被夜雨拖到一邊去了。

  被欺壓了好幾個月的夜雨得意洋洋:「想怎麼死啊?我幫幫你?」

  哼,想趕他走,那也得他自己走!

  北襄太妃已經拖著樓晏回屋了,抱著他的頭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又上上下下地打量,末了道:「好像長高了一點,不過太瘦了,看看臉頰上都沒肉,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樓晏無奈地任她打量,道:「有。母妃您就別操心了,要是臉上都開始長肉,我還提得動刀嗎?」又說,「倒是您,怎麼跑京城來了?一個人來的?大哥呢?別人知不知道?」

  「哎呀你好囉嗦!」北襄太妃打斷他的話,「你是我兒子,又不是我爹,什麼語氣啊!」

  樓晏不為所動:「別顧左右而言他,先說清楚,怎麼來的?大哥知不知道?」

  「呃……」

  樓晏明白了:「您是偷跑出來的。」

  「怎麼叫偷跑呢?」北襄太妃乾笑,「我又不是犯人,當然想去哪就去哪。」

  「呵呵。」樓晏皮笑肉不笑。

  北襄太妃一下子萎了,小聲:「母妃太想見你了嘛!都三年了,你一走就看不到人,京城又這麼危險,也不知道你胖了瘦了,有沒有受傷,是不是為難……」

  越說越傷心,感情也真摯起來,隱隱帶了委屈:「你們兄弟倆,說做就做,也不考慮考慮為娘。你十幾歲就外出求學,咱們娘兒倆相處的日子夠少的了,現下還要為你擔驚受怕,嗚嗚嗚……」

  見她這樣,樓晏再怎麼鐵石心腸,也得軟下來。

  他嘆了口氣:「母妃!不是我們不考慮您,是形勢逼到了這個份上。當時的情況,我和大哥必須走一個,不然就得死一個。你捨得我死還是大哥死?不想死只能走了。」

  「反正你們做什麼都有理,該我死了丈夫又丟了兒子,嗚嗚嗚……」北襄太妃只捂著臉。

  「母妃!」

  「別理我!」北襄太妃扭過身,「說不過你還不能哭哭嗎?」

  樓晏點點頭:「行,您哭吧!」

  他在書案旁坐下來,拿起本書,好像要看的樣子。

  「等您哭完了,我們再算一算賬。」

  「……」北襄太妃放下袖子,怒道,「臭小子!沒良心!千里迢迢來看你,你就只惦記著算賬!是,我偷跑出來怎麼了?私自進京怎麼了?為娘的想看兒子要什麼理由?何況你不是要娶媳婦嗎?我還不能來看看了!」

  說著,北襄太妃一步上前,扯過他手裡的書:「什麼破書,有什麼好看的!幾年沒見母妃,也沒見你想,我看你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母妃!」

  「別叫!我擔不起!」北襄太妃怒氣沖沖,作勢要走,「不用你趕,我這就走,免得連累你們的大事!」

  樓晏只得把她按下來,說道:「別演了!我不算賬了行嗎?」

  「……」北襄太妃喜笑顏開,「說好的?」

  樓晏無奈點頭:「但您還是得把事情說清楚,不然我怕下一刻聖旨就來了。」

  北襄太妃私自進京,讓宮裡知道,要出大事的!

  「早這樣不就好了。」北襄太妃坐下來,「來杯茶。」

  「寒燈!」

  死過一回的寒燈爬進來,慇勤地問候:「公子有何吩咐?」

  「母妃要喝茶。」

  寒燈更加慇勤了:「太妃稍等,小的馬上去。」

  看他熟練地尋找茶葉,清洗茶具,北襄太妃嘖嘖兩聲:「你身邊還是只有一個寒燈?」

  樓晏道:「還有夜雨。」

  北襄太妃點點頭,說道:「剛才我瞧過了,宅子裡除了廚房針線當差的婆子,連個丫鬟都沒有。你怎麼回事?難怪你大哥說你不正常。」

  樓晏擰起眉頭:「什麼不正常?」

  「就說你一把年紀……」北襄太妃收住話頭,笑道,「別聽你大哥放屁,你不是要娶媳婦了嗎?哪裡不正常了,對吧?」

  說到這裡,她確定了一下:「你未來媳婦……應該是個女的吧?」

  樓晏瞟過去:「這是什麼話?」

  北襄太妃馬上笑了:「哈哈哈,是女的就好,是女的就好。」

  回頭打死夜雨,來信說四公子好像喜歡一個男人。京城到北襄的消息網鋪得那麼容易?讓他拿來傳這種不著調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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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6:42: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六十二章 打斷腿

  養了一個月的傷,蕭達總算一瘸一拐上差了。

  「將軍。」

  「將軍。」

  蕭達神情嚴肅地點頭,上皇宮城牆巡視。

  可不管他走到哪裡,背後都有異樣的目光如影隨行。

  想到這一切的緣由,蕭達恨得牙癢癢。

  呂康!樓晏!

  就是這兩個人,害得他臉面盡失!

  不過,有了上次的經歷,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莽撞行事了。這些文臣慣會玩弄陰謀詭計,得抓到真正的把柄才能行動。

  耳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蕭達抬眼望去。

  有急報?發生什麼事了嗎?

  視野裡,一匹棗紅大馬駝著騎士飛奔而來,蕭達認出了馬上掛的旗幟,眉頭就是一皺。

  這是北襄軍!

  到了宮門,騎士滾鞍下馬,高聲喊道:「北襄王麾下校尉,奉命求告陛下。」

  當值的將官立時上前查驗,確認無誤後,報到他這裡。

  蕭達翻看著文書,說道:「各地軍情上報,自有規章。你去兵部,通政司,乃至政事堂都行,陛下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騎士滿頭都是大汗,抱拳回道:「蕭將軍,此番並非為軍情而來。」

  蕭達抬起頭:「不為軍情?」

  「是。」

  「不是軍情你們還敢動用急報?」蕭達冷冷甩回文書,「你們北襄做事沒一點規矩的嗎?」

  「蕭將軍!」騎士急得又冒汗了,「這事比軍情還急,王爺下令,命我務必親告陛下,還請網開一面!」

  「那你總得說清楚什麼事,不然,就這樣放你進去,就是本將失職了。」

  那騎士沒法子,湊上前,小聲說了句話。

  蕭達吃驚地看著他。

  騎士滿臉無奈,低聲下氣:「王爺也是沒辦法,請蕭將軍網開一面。」

  蕭達沉吟片刻,說道:「在這等著吧!」

  「多謝蕭將軍。」

  蕭達進了宮門,越走越快,越想越興奮。

  真是天助他也!

  或許他找到把柄對付姓樓那小子了。

  ……

  皇帝聽了他的稟報,驚訝地問:「北襄太妃失蹤了?」

  「是。」蕭達回道,「北襄使者是這樣說的,但依臣的推斷,應該不是失蹤,而是自行離開封地了。」

  「哦?」皇帝問道,「怎麼講?」

  蕭達早就準備好應對的話:「北襄太妃,可不是一般的後宅婦人。她是霍家之後,當年全家戰死,被英宗皇帝收養於宮中。後來遠嫁北襄,與男兒一般披甲上陣,威名遠播。如此厲害,怎麼會無緣無故失蹤呢?」

  皇帝點了點頭:「朕確實聽說過,北襄太妃會和丈夫一起上陣殺敵。」

  說到這裡,他皺了皺眉:「那她私自離開封地,想幹什麼?」

  蕭達笑了笑:「這個,臣猜不著。」

  皇帝默了默。

  他不是猜不著,是不好說。

  北襄太妃能去哪裡,實在是太好猜了。

  她父母族人都死乾淨了,根本沒娘家可回。而北襄之外,能讓她惦記的只有一個,那就是……

  「朕知道了,叫他去安頓吧。」

  蕭達心下失望,應道:「是。」

  皇帝沒有叫進來細問,也就是對這件事並不在意。

  看來他對樓晏的信任程度,遠超自己想像。

  蕭達回到宮門,將皇帝的話回給北襄來使。

  這騎士急道:「就這樣?陛下沒有召見?」

  蕭達沒好氣:「陛下日理萬機,哪裡顧得上你的小事。速去報到吧,不然你也是私自入京!」

  「蕭將軍……」

  蕭達不耐煩,把眼睛一瞪:「怎麼,你要抗旨?」

  那騎士怎敢,只能勉強抱了抱拳:「末將遵命。」

  ……

  天黑了下來。

  樓晏坐在燈下,看著北襄太妃親自鋪床。

  「母妃,您出來怎麼也沒帶個侍婢?」

  北襄太妃揮揮手,滿不在乎地說:「帶她們幹嘛?人多容易洩漏行蹤。」

  「那您就這麼一個人,從北襄跑到京城來?」

  「是啊!」北襄太妃向他邀功,「你母妃厲害吧?那麼遠,都沒有迷路!」

  「呵呵。」樓晏抽了抽嘴角。

  真是好厲害哦!當初跟安西開戰,領著兩百人的親衛隊,追殺敵國王子上千里,都沒見她這麼誇自己。

  「你個小沒良心的,走了這麼久,都不寫信回來。」北襄太妃抱怨。

  樓晏不為所動:「我每個月都會傳消息回去,您自然知道我有沒有事,沒必要寫信。」

  北襄太妃怒道:「這怎麼一樣?那是公事!」說著又冷笑,「想娶媳婦了,倒是寫信了。」

  樓晏頭疼:「是您自己說的,這個事一定要寫信。」

  「怎麼別的事沒見你這麼聽話?可見你就是沒把母妃放心上!」

  樓晏沒法了,只能道:「兒錯了,請母妃原諒。」

  北襄太妃這才滿意了,拍了拍他的頭:「早這樣不就好了?」又坐下來問他,「哎,你要娶的姑娘,是哪家的?我知不知道?」

  樓晏含糊地說:「就是普通官宦人家。」

  「家世平常一點無妨,人品好就行。對了,她父親是做什麼的?不會壞我們的事吧?」

  「不會,她父親已經去世了,家裡只有兩個叔父,當著七八品的小官,也不在要緊的衙門。」

  「哦。」北襄太妃笑道,「好多年沒回京城,人都不熟了。她家姓什麼?母妃給你打聽打聽去。」

  「不用了。」樓晏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飛快地說,「我都打聽好了,不會有問題的。」

  北襄太妃不以為然:「你是男人,有些事不懂。」

  樓晏只好道:「您是私自入京,出現在公眾面前,怎麼解釋身份?還是……」

  「我悄悄打聽不就行了?你當我是傻子嗎?」

  樓晏無語了一會兒,說:「我還不是擔心您?」

  「呵!」北襄太妃手往腰上一叉,昂首挺胸,驕傲地說,「為娘掃蕩安西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少囉嗦!快點說!」

  「……」

  北襄太妃起了疑心:「你推三阻四,該不會有問題吧?還是說,夜雨的消息是真的,根本沒有這號人,你就是為了安我們的心?」

  「夜雨說了什麼?回頭我打斷他的腿!」

  可惜他的腦門先被拍了,北襄太妃凶道:「不說我先打斷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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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六十三章 看兒媳婦

  當夜,蕭達進了康王府。

  「你是說,北襄太妃悄悄回京了?」康王世子把玩新雀兒的手停下。

  蕭達稟道:「北襄王已經派人進京通報此事,但陛下沒有見來使。」

  康王世子擦了擦手,端起茶喝了一口:「這麼點小事,陛下當然不會見。」

  蕭達遲疑道:「可北襄太妃畢竟不同於一般女眷,她這樣進京,陛下也不起疑?」

  要是換成別的駐邊將領,瞞著人悄悄回京,早就被抓起來了吧?

  「他疑什麼?」康王世子道,「再怎麼不同於一般女眷,她也是個女眷,進京來除了看兒子,還能幹別的不成?」

  「但是她無詔進京,到底是忌諱的事。」

  康王世子不以為然:「樓四那小子,是他的心腹,這麼點小事,他當然會網開一面。」

  說到這裡,他皺了皺眉,自言自語:「這一點,樓大應該知道啊!為什麼還急著派人稟報?」

  蕭達有點茫然地回道:「他們兄弟倆不睦,北襄太妃來看樓四,樓大肯定不高興吧?」

  康王世子一拍掌:「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哈?」蕭達糊塗了,他說了什麼道理?

  卻聽康王世子道:「他們兄弟爭爵,最後樓大上位,逼得樓四出族。這個過程裡,北襄太妃自然是站在樓大這邊的。」

  蕭達點了點頭。

  三年前,北襄太妃還是北襄王妃。

  北襄王樓淵身死,與他共同掌兵的北襄王妃,就成了北襄實質上的最高掌權者。

  沒有北襄王妃的認可,世子承爵的奏章,根本送不到京裡來。

  既然當初北襄王妃站在了長子那邊,現在北襄太妃進京找幼子,又是為了什麼呢?

  蕭達慢慢領會過來了。

  「世子,您的意思是,北襄有變?」

  康王世子點點頭:「樓大急著派人進京,這是怕樓四先行告狀吧?難道……」

  蕭達興奮起來。

  他原本想著,趁北襄太妃私自進京,栽贓樓晏跟北襄藕斷絲連,告他一個居心不良。

  現在康王世子有這個推斷,那事情就大了啊!

  北襄王的爵位繼承再起風波,樓大和樓四撕起來……

  「世子!這是個好機會!」蕭達壓低聲音,「或許我們可以將他們連根拔起!」

  「廢話!你當我不知道嗎?」康王世子橫了他一眼,「不過要怎麼利用,還得好好想想,這次你可別再壞事了。」

  蕭達想到上次的羞辱,臉皮抽了抽,忍耐道:「是……」

  康王世子來來回回走了幾圈,問道:「這麼說,北襄太妃現在在樓四那裡?」

  「八九不離十。屬下等會兒就去查,確保不出差錯。」

  「嗯。」康王世子沉吟片刻,說道,「那事以後,我思索許久,發現我們弄錯了一件事。」

  蕭達不解:「世子是指……」

  「陛下佔著名分,我們明面上爭,自然爭不過的。你想想看,你兩次受罰,哪次不是被捏住了道理?」

  蕭達氣道:「他們實在奸詐!」

  康王世子淡淡道:「所以,我們也要捏住道理才行。別去告樓四的狀,皇帝擺明要護他,只是母子相見算什麼?」

  「那我們……」

  「相反,我們要幫他。」康王世子露出微笑,握住那隻雀兒,「把他捧得高高的,讓他萬事順心,這樣死到臨頭的時候,才會沒有防備。」

  話音落下,他指下用力,新的雀兒也被扭斷了脖子。

  ……

  第二日。

  北襄太妃打扮成尋常婦人的樣子,帶著夜雨偷偷摸摸進了朝芳宮。

  「是這裡吧?那位池小姐就住這裡?」

  「她是住在朝芳宮……」夜雨猶豫了一下,「太妃,有句話,屬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北襄太妃白了他一眼:「你這麼說,可見不當講。」

  夜雨差點被噎死。

  才離開半年,他怎麼就忘了太妃什麼性子了?敢在太妃面前玩欲擒故縱,不是送上門讓她堵嗎?

  「不是,」他只能厚著臉皮湊上去,「屬下想說,公子從來沒在屬下面前提過這位池小姐,倒是跟俞家大公子,還有個不知名的書生挺要好的,屬下還撞見過他們摟摟抱抱!」

  「呵呵,如果換成我,也不會跟你講。」

  「為什麼?」

  「你還有臉問為什麼?」北襄太妃驚奇地看著他,「看看你傳過來的消息裡,寫了些什麼玩意兒!」

  「呃……」

  「似乎和俞大公子有超出友誼的關係,曾經和一個書生摟摟抱抱。我問你,這個似乎有沒有明證?那個書生又是什麼人?」

  「呃……」

  「得虧你不是負責情報的,一點捕風捉影的事,還當成真的,你以為你是御史嗎?」

  「呃……」

  北襄太妃給他腦門補上一巴掌:「活該你娶不著媳婦!」

  「太妃!」夜雨被插了一刀,哭喪著臉。

  這時,池韞帶著絮兒,從司芳殿出來了。

  北襄太妃急忙拉了他,躲到柱子後面。

  「是她嗎?」

  夜雨瞅了兩眼,點點頭。

  北襄太妃一臉慈愛,仔細打量。

  「嗯,長得真好,身段也不錯,我就知道阿晏眼光好。」

  「儀態無可挑剔!到底是相府之後,沒落了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

  夜雨木著臉。

  不都說婆婆看兒媳婦很挑剔嗎?怎麼太妃就千好萬好?

  看完了,北襄太妃說道:「我去跟她說兩句話。」

  隨後,她把衣裳扯亂,蒙頭撞上去。

  「哎呀!」絮兒叫了一聲。

  池韞急忙避讓,可惜北襄太妃眼疾手快,仍然擦了個邊,扯著她跌到地上。

  「小姐!」

  池韞扶著絮兒起來,去問北襄太妃:「大嬸,你還好吧?」

  北襄太妃坐在地上,掩面哭道:「好疼啊!我的腳扭了。」

  池韞蹲下身:「我看看。」

  北襄太妃一愣,直覺掩住。

  池韞柔聲道:「大嬸放心,我略通醫術,這會兒幫你正過來,好得快。」

  「你會醫術?」

  「略學過一些。」

  「……」她不就隨便找個藉口嗎?這姑娘怎麼就會醫術了?

  北襄太妃眼珠一轉,摀住胸口:「哎呦我的老頭子,你死得好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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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六十四章 早知道

  北襄太妃哭哭啼啼:「老頭子你死得好慘啊!你怎麼就比我早走了……」

  絮兒喚:「大嬸?大嬸!」

  北襄太妃只不理會。

  絮兒沒法子,抬頭問道:「小姐,這位大嬸好像悲痛過度,怎麼辦?」

  池韞招手叫來路過的小道姑:「去叫青玉師姐來。」

  「是。」

  而後交待:「等青玉來了,你們把大嬸扶回司芳殿,休息一會兒。再不行,就叫大夫來。」

  「好。」

  池韞說罷,提腳要走。

  北襄太妃心裡一急,張手就抱上去了。

  「大嬸!」絮兒忙道,「你別擔心,撞了你我們會負責的。我在這不走,陪著你好不好?」

  北襄太妃心道,誰要你陪了?我要她陪!

  這姑娘怎麼不按計劃走呢?

  「不行!」情急之下,北襄太妃耍起了無賴,「我要她!」

  「大嬸……」

  「她撞的我就要她!」

  絮兒急了:「大嬸你怎麼不講道理呢?明明是你撞的我家小姐,我們沒跟你計較,你怎麼反倒怪起我們了?」

  北襄太妃說:「撞了是兩個人的事,她怎麼能一個人跑了?」

  「這……」

  池韞制止了絮兒,說道:「大嬸,你到底是誰家的?」

  北襄太妃一聽這話,警覺心起,心想,哪裡露出破綻了嗎?不可能啊!她裝得這麼像。

  卻聽池韞道:「尋常婦人,手上的繭怎麼會長在虎口上?這是握搶還是練劍留下的?」

  絮兒大驚,想擋在池韞面前:「小姐!」

  池韞卻笑了笑,安慰:「沒事,她沒有惡意。」

  北襄太妃:「……」

  「倘若有惡意,就不會這樣撲過來了。對習武之人來說,這個姿勢門戶大開,很難做出防備。」

  北襄太妃:「……」

  這姑娘也太敏銳了吧?這要怎麼說?

  北襄太妃馬上擠出笑來,鬆開手道:「池小姐好生聰明,我是樓家的,方才冒犯了。」

  絮兒「啊」了一聲,問:「樓大人?」

  北襄太妃笑著點頭。

  絮兒鬆了口氣:「你早說呀!是樓大人派你來的嗎?」

  北襄太妃稱是,又道歉:「方才失禮了。」

  絮兒嗔怪:「嚇了我們一跳。樓大人派你來做什麼?」

  北襄太妃回:「公子事忙,特意派我來探望池小姐。」

  怕她們再問,她搶先道:「池小姐去何處?小的幫忙提東西。」

  說著去拿絮兒手裡的提盒。

  絮兒忙道:「不用。」

  北襄太妃不由分說,已經搶到手上了。

  絮兒無奈,看向池韞:「小姐?」

  池韞輕輕搖了搖頭:「罷了,走吧。」

  北襄太妃暗暗抹了把汗,總算過關了。

  藏在柱子後面的夜雨,喃喃自語:「什麼情況這是?太妃怎麼就跟著走了?」

  到了蘭澤山房,宮人迎了上來:「小姐來了。」

  池韞笑著點頭,和她說話:「義母在做什麼?」

  「殿下在做早課,小姐要等一會兒了。」

  池韞點點頭,問:「義母最近睡得可好?是不是又夜夢了?」

  「近日尚可……」

  北襄太妃聽著她們對話,納悶。這位池小姐還有義母?這僕婦怎麼稱呼殿下?總有不妙的預感……

  看到她們往裡走,正要跟上去,忽然覺得不對……

  北襄太妃往後一退,避過抓過來的兩隻手。

  ——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兩個男人,衣著普通,長相更普通,武功卻不弱。

  這是宮裡的暗衛!

  北襄太妃心裡吃驚,奇怪怎麼會有宮裡的人。

  卻聽宮人問:「小姐,這人好生厲害,什麼來頭?」

  池韞正要說話,忽聽大長公主的聲音傳來:「這人的來頭可大了,說出來怕把你們嚇著。是不是啊,北襄太妃?」

  北襄太妃一食盒砸退暗衛,轉身叫道:「驪陽!怎麼是你?」

  大長公主冷笑:「怎麼不能是我?倒是你,不應該在北襄嗎?好你個霍如丹,無詔進京,居心何在?」

  「呸!我進京看兒子怎麼了?要你管?你想管去告狀啊!哦,我忘了,今時不同往日,你連公主府都沒了呢!」

  北襄太妃才想起來。大長公主不就住在朝芳宮嗎?原來池韞剛才說的義母就是她。

  ——等等,她是姚鳳蝶的義女?!

  北襄太妃的神情很精彩。

  所以她要跟姚鳳蝶做親家了?!

  混蛋小子!找誰不好,找姚鳳蝶的義女!難怪支支吾吾的不願意說!

  「我有沒有公主府,都是公主。倒是你,讓人知道,說不準北襄太妃就當不成了。」

  「呵呵呵呵,好稀罕啊!」北襄太妃給了她一個白眼,「那你趕緊去告啊!不告就是小狗!」

  大長公主嘖嘖道:「你以為你七歲還是八歲?還小狗!得了吧!不是要看兒子嗎?來這幹什麼?還穿成這個樣子……」

  她恍然大悟:「本宮知道了,你特意跑來找阿韞的。」

  「……」

  大長公主笑眯眯,對池韞道:「阿韞,我早說姓樓的小子不好。瞧瞧,他這什麼家教,堂堂太妃,打扮成這樣來探你的底。怎麼的,嫌棄我們家阿韞不好?那就別娶啊!當我們稀罕似的。」

  池韞:「……」

  她猜到這個婦人不一般,說是樓晏派來的,卻連個信物都沒有,才將她引過來,讓暗衛抓了她。

  可她沒料到,這位竟然就是北襄太妃。

  樓晏以前從來不提他家裡的事,她真不知道他母親是這樣一個人啊!

  北襄太妃就不樂意了:「我要早知道是你的義女,才不會……」

  說到一半,她又收住。暗想阿晏那小子脾氣古怪,這麼多年沒見他有喜歡的姑娘,要是把這件婚事攪和了,他不娶親了怎麼辦?

  大長公主一瞧,心裡有數了,笑道:「才不會怎樣?想拒絕就拒絕啊!這麼為難,哪有北襄太妃的風采?」

  北襄太妃暗暗咬牙,決定忍了。

  為了兒子的婚事,就低一回頭唄!她就是這麼能屈能伸!

  這樣一想,她露出笑來,特別親切地道:「你說什麼呢?阿鳳,咱們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分開這麼多年,居然又要做親家了,這是何等的緣分啊!我要早知道是你的義女,早就光明正大來了。」

  「……」這下輪到大長公主無語了。

  說麼激她,居然不生氣,這個霍如丹,吃錯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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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六十五章 狐狸尾巴

  會客室內,梅姑姑恭敬地奉上茶水:「太妃娘娘,請。」

  北襄太妃喝了一口,笑道:「阿梅,還是你好,現在都記得我的喜好。」

  梅姑姑含笑:「少時之事,最難忘懷,太妃娘娘的一點一滴,奴婢都記得。」

  北襄太妃大贊,對大長公主說:「真不知道你哪來的狗屎運,怎麼就有阿梅這麼好的丫頭!」

  大長公主沒好氣:「你也是堂堂太妃,張口閉口狗屎,像話嗎?」

  「你好像沒說過似的。」北襄太妃不以為然,「當初還不知道是誰,說粗話讓太子妃……哦,被太后抓到,抄了一個月的書。」

  大長公主哼一聲,懶得搭理她。

  兩人喝了一會兒茶,大長公主問:「你就這麼進京來,不怕被御史參一本?」

  北襄太妃滿不在乎:「要參就參唄,當我怕他們似的。」

  大長公主扯了扯嘴角:「說的什麼孩子話,我都給逼到這兒來當道姑了,你不怕?你可有兩個兒子呢!」

  北襄太妃鬱悶:「兩個小兔崽子,真不想管他們死活。」

  大長公主擱下茶杯,笑道:「嘴上說著小兔崽子,還不是千里迢迢跑來看他?」

  這話說的,北襄太妃更加鬱悶了:「他說要成親,我不看著總是不放心啊!」

  「兒女債,有什麼法子?」大長公主難得安慰她一句,又揶揄,「我早猜到你們在搞鬼,他們兄弟倆,根本沒翻臉,是不是?」

  「噓!」北襄太妃左右看看,壓低聲音,「你要是害他們倒黴,我就弄死你!」

  大長公主不屑道:「有你這麼不靠譜的娘,害他們的到底是誰啊?等會兒被人參了,別來找我。」

  「我就等著被人參呢!」北襄太妃老神在在,端起茶杯。

  大長公主若有所思:「你是故意的?什麼目的?」

  北襄太妃極是得意:「你猜啊!」

  「真以為我猜不著?」大長公主被她撩起了火氣,扭頭喊道,「阿韞!」

  正在下首煮茶的池韞起身,淺施了個禮,說道:「陛下如今正看中樓晏,不但不會怪罪,還會幫他瞞著。至於別的人,太妃娘娘若是被參了,這件事便揭到了明面上,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現了。」

  北襄太妃看著她,滿面慈愛,對大長公主道:「這麼乖巧又聰明的女兒,你從哪裡弄來的?」

  大長公主警覺:「你別打歪主意,就說她說對了沒?」

  北襄太妃笑眯眯:「我兒子成親,如果不能坐在上頭受他們一拜,那多沒趣啊!」

  大長公主沒好氣:「就為了這個?你不怕影響另一個?即便陛下網開一面,規矩在那裡,肯定要申斥老大的。」

  「那也沒事。」北襄太妃滿不在乎,「我就怕鬧不起事兒!」

  池韞聽了,凝眉想了想,說道:「太妃娘娘,是想給北襄來點變數嗎?」

  北襄太妃高興地看著她:「你猜到是什麼了?」

  池韞道:「具體是什麼,小女不知道。但是,太妃這麼一動,北襄王爺就被動了。三年前,由樓晏背了所有罵名。太妃莫非覺得不公平,讓他們兄弟倆輪流背一回?」

  北襄太妃哈哈大笑,再次對大長公主道:「你這眼光怎麼這麼好?這樣的義女,我也想要!」

  大長公主道:「行啊!給你做義女,你家小子就別娶親了。」

  「呃……」想到樓晏,北襄太妃忙道,「一時嘴快,一時嘴快!」

  兒媳婦更好啊!娶回家就是自己的了。姚鳳蝶現在得意,最後還不得把義女送出門?

  自覺贏了一招的北襄太妃,暗戳戳地得意著。

  大長公主順著這思路想了想,說道:「樓大已經站穩腳跟,小小的詆毀,倒是不礙什麼事。只不過,會有人落井下石啊!」

  北襄太妃道:「那就讓他們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三年前,我家老頭子被刺殺,說是敵國奸細幹的,可究竟是誰搞的鬼,真當我們不知道呢?忍了三年,我已經受夠了!」

  說著,她瞄大長公主:「你的駙馬不也是?我不信你不想報仇。」

  大長公主默了默,淡淡道:「駙馬是意外身故。」

  北襄太妃嗤笑一聲:「姚鳳蝶啊姚鳳蝶,你到底是不相信我,還是膽子被他們嚇破了?當初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呢?行,你能忍,你藏在這裡當縮頭烏龜。但我不能忍!我娘家世家忠烈,為了守護這個國家流盡最後一滴血。我夫家鎮守北方門戶,哪怕姑娘家,都能提槍上馬殺敵。憑什麼我們要承受這些惡意製造的生離死別?我們對得起大舜天下,對得起姚氏皇族。這個虧,我們不吃!」

  說到最後一個字,北襄太妃將茶杯一頓,頓時出現了裂紋。

  在她灼灼的目光注視下,大長公主嘆了口氣:「是我們姚家對不起你。」

  聽得這句,北襄太妃冷笑一聲:「少來這套!對不起我們的是誰,我心裡有數。這關你什麼事,用得著你道歉?」

  大長公主難得被人堵得一句話也沒有。

  「何況,這仇是我一個人的嗎?你的駙馬,你的皇兄,你的侄兒,難道他們的仇不是仇?姚鳳蝶,你給我一句話,到底是不信我,還是真不計較?只要你說一句不計較,我霍如丹扭頭就走,再不來打擾你清修!」

  「你……」大長公主被她逼得有點惱,「你可真是一副狗脾氣!幾十年沒見,上來就逼問要不要報仇,你以為你是誰啊?說一句天下灰飛煙滅?報仇,說得倒是簡單,怎麼沒見你帶著人馬殺回京城啊?倒把你兒子送過來當人質,你這報仇要報到何年何月?」

  「所以我來啦!」北襄太妃道,「兩個臭小子,動作太慢了,我親自來助他們一把!」

  大長公主點著她,氣得:「露出狐狸尾巴了?什麼看兒子,騙子!你就是來搗亂的!」

  北襄太妃嘿嘿笑道:「看兒子和搗亂衝突嗎?一點也不啊!阿鳳,我知道你這些年在京城,面臨險惡的局面,不得不收斂脾氣。但是,不能一直收下去了啊!康王府那幾個崽子,都爬到你頭上作威作福了,你能忍?反正我不能!幹不幹你就說句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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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6:43: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六十六章 酒後真言

  樓晏趕到時,大長公主和北襄太妃都醉醺醺的。

  他詫異不已:「這是怎麼回事?」

  池韞無奈地笑笑:「你看到了,喝多了。」

  說著,吩咐宮人:「去煮解酒湯,別讓外頭的人知道。」

  號稱清修,卻偷偷喝酒,讓人知道實在不像話。

  樓晏頭疼:「我還以為她們是冤家……」

  「冤家也分很多種,顯然她們只是嘴上不饒人。」池韞嘆了口氣。

  平常看大長公主,挺穩重的一個人,哪知道和北襄太妃碰一塊,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梅姑姑笑道:「太妃娘娘少時養在宮中,與殿下一起長大。說是彼此看不順眼,可心裡都很信任對方。少年情誼,可堪一生啊!」

  樓晏與池韞,對這句話頗有感觸。

  他們倆,說起來也是少年情誼。

  倘若先太子還在,應該也是如此吧?

  那邊,北襄太妃指著大長公主痴痴笑道:「剛才看你穿道袍的樣子,我差點笑出來。想當初,驪陽公主肆意驕橫,見誰打誰,現在居然關在道觀裡,裝出一副清修的樣子!哎呦,笑得我肚子疼,英宗皇帝、先帝都不敢惹你,現下一個毛頭小子,倒把你管得服服貼貼的。」

  大長公主倚著桌案,神態迷濛:「你懂什麼?父皇和皇兄縱著我,是因為他們心中愛重我。現下受這些委屈,不是怕那個毛頭小子,而是愛我的人已經不在了……」

  北襄太妃聽得這話,不禁收了笑,漸漸露出悲色。

  大長公主又給自己灌了口酒,說道:「人啊,之所以能夠放肆,是因為有愛你的人縱容著。他們撐出了一片天,所以我可以做個驕橫的公主。你當我這些年窩在這裡,真是怕了那小子?我是難過啊!愛我的人都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說到這裡,她的眼淚簌簌而下,卻又一聲不出,只端起酒杯灌下一大口。

  她這一哭,北襄太妃也被勾起了傷心事。

  「愛我的人……」她眼裡也慢慢流下淚來,「你以前總說我脾氣古怪,還不是一樣的道理?霍家滿門戰死,只剩我一個孤伶伶的,我總不願意接受自己被拋下的現實。後來嫁到北襄,終於覺得自己有了親人,結果他又……」

  大長公主安慰:「你看,你只是死了一個丈夫,我可是丈夫哥哥侄兒,一次死個乾淨,一個對三個,比你慘了吧?」

  北襄太妃呆呆道:「……有道理。」

  這番對話,聽得池韞三人哭笑不得,又跟著傷心難過。

  樓晏嘆了口氣,上前道:「母妃,我來接你了。」

  北襄太妃推開他:「你誰啊?一邊去!」

  「……」

  池韞道:「義母和太妃難得故人相見,就由她們去吧!醉一場哭一場,未必不是好事。」

  「是啊。」梅姑姑憐惜地看著她們,「殿下已經許久沒哭過了,其實奴婢知道,她心裡很難過。」

  這話說得樓晏也跟著難過了。

  三年前父王去世,也沒有留給母妃哭的時間。

  為了北襄的未來,為了他們兄弟倆,她只能逼著自己從悲痛裡跳出來。

  「你們出去走走吧,這裡有我,保證好好照顧她們。」梅姑姑說。

  池韞看著互訴衷腸的兩個,扯了扯樓晏的袖子:「我們別在這裡礙事了,走吧。」

  樓晏遲疑了一下,默默跟著她出了屋子。

  兩人站在廊下,看著已經顯得凋敝的園子。

  「父王和母妃很恩愛,我和大哥,從小就覺得,像他們這樣,就是最好的夫妻。」樓晏輕輕說道,「我們從來沒想過,他們會分開得那麼早。」

  白頭偕老,子孫滿堂。他們只做到了一小半。

  頭髮還沒有白,孫兒才剛剛見到,就這樣天人永隔了。

  池韞也很難過。

  她想起自己不在的那三年,輕聲問:「那你呢?如果我再也沒有回來,你會怎麼樣?」

  樓晏過了很久才回答:「不知道。」

  這三個字的回答,聽起來更讓她難過。

  好像未來,一點也不重要似的。

  池韞不禁伸出手,握住他的。

  還好她回來了。

  樓晏扭頭笑了笑,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

  到了傍晚,睡過一覺,又喝了醒酒湯的北襄太妃終於清醒了一些。

  眼看天快黑了,樓晏不敢再耽擱,接了北襄太妃回去。

  走的時候,北襄太妃還一個勁地嘀咕。

  「急什麼啊!再留一會兒唄!連頓飯都沒吃上。」

  樓晏哭笑不得,哄道:「以後有的機會,下次我陪您來。」

  這才把北襄太妃給哄住了,出了蘭澤山房。

  池韞進屋,就見大長公主散著頭髮,撐著腦袋發呆。

  見她進來,說道:「那老太婆走了?」

  池韞應了聲,問她:「您覺得頭疼?」

  大長公主搖頭:「還好,就是睏。」

  梅姑姑端著醒酒湯進來,說道:「您可別再睡了,這會兒睡下去,半夜就睡不著了。先喝碗湯,出去散散步,回來用飯,等入夜再睡。」

  大長公主答應一聲,順從地喝了醒酒湯。

  梅姑姑道:「小姐,您帶殿下出去走走吧?」

  「好。」池韞扶著大長公主起身,叫來侍婢幫她束好頭髮,便領著她到花園裡散步去。

  大長公主已經醒過神來了,一邊走一邊道:「本宮這是被霍如丹坑了吧?怎麼就答應幫她報仇了呢?」

  池韞笑著說道:「她又何嘗不是被您坑了。您坐鎮朝芳宮,以後有事大可以叫他們去做,一樣能夠報仇,豈不快哉?」

  大長公主想了想,點頭:「有道理。」

  過了會兒,她好像又領悟了什麼:「哎,你是不是在替他們說話?你這丫頭,怎麼還沒嫁出去,就幫著人家了?」

  池韞神情自若:「您想多了,這怎麼是幫著他們?是他們幫著我才對,畢竟,我也要報仇啊!」

  「……」大長公主總覺得哪裡不對,又想不出來。

  兩人一邊閒逛,一邊說話,忽見梅姑姑快步而來,神情鄭重。

  「怎麼了?」大長公主問她。

  梅姑姑急促地道:「殿下,太妃娘娘出去的時候,叫人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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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6:44: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六十七章 沒有解釋

  北襄太妃出去時,還有點醉。

  正好一位貴夫人,上完香準備回府,不知道怎麼的,跟她撞到了一塊。

  原本這是一件小事,可有位老夫人恰好路過,認出了北襄太妃,就這麼叫破了她的身份。

  樓晏一見不好,趕緊帶北襄太妃回去。

  可事情已經傳開了。

  俞慎之才到大理寺,就見吏員們湊在一起吃炒貨。

  「……這下他總該倒黴了吧?」

  「說不準陛下就要護著他呢?」

  「再護著他,這麼大的事也不能護吧?諸位相爺能答應?」

  「倒也是……」

  俞慎之走過去,摸了顆花生:「你們在說什麼?」

  「俞推丞。」那幾個評事拱了拱手,「我們在說北襄太妃回京的事。」

  「北襄太妃回京了嗎?」俞慎之吃驚。

  「俞推丞你不知道?」評事們更吃驚。

  俞慎之嚼了幾下花生,點點頭:「哦,我說呢。」

  那個北襄來使,為的就是這件事吧?

  俞慎之向來沒架子,評事們就湊過去:「俞推丞,你覺得樓大人會倒黴嗎?」

  「你們說樓晏?」

  「對啊!」

  俞慎之想了想:「不好說。」

  評事們失望:「你也覺得不好說啊?是不是糊弄我們?」

  「我糊弄什麼啊!」俞慎之擺手,「這事是真不好說,你們想想,北襄太妃為什麼回京?」

  評事們互相看看,擠眉弄眼。

  「這我們怎麼知道?」

  俞慎之嗤笑一聲:「你們裝什麼?是不是懷疑北襄的爵位又要出夭蛾子了?」

  幾個評事呵呵乾笑。

  俞慎之用手指點了點他們:「看看,要是朝上諸公也像你們這麼想,那事情就復雜了。」

  有評事問:「難不成還有簡單的?」

  「當然有啊!」俞慎之道,「北襄太妃說到底,還是個為人母的婦人,她來京城,難道就一定是大事嗎?想想你們家中老母,突然來京,會有什麼事?」

  幾個評事交換一下眼神,其中一個訕笑道:「還能什麼事?自然是為著兒孫來的。一家子過得怎麼樣,孫子好不好,不外乎這些。」

  「這不就結了。」俞慎之一攤手,「你們家老母會這樣,北襄太妃難道不會?」

  評事們露出詭異的表情。

  俞慎之不滿:「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說的不對嗎?」

  其中一名評事道:「俞推丞,照你這麼說,北襄太妃就是來看兒子的?」

  「不然呢?」俞慎之說,「樓四可比我還大一些,我母親這幾年總琢磨我的親事,我就不信,他母親能不急!」

  這麼說也是……

  事情說穿了,評事們很是沒意思。

  還以為有大熱鬧可以看,搞半天就是個老母親來催婚,沒勁。

  「走走走,回去幹活了。」

  俞慎之走在最後,面無表情地嚼著花生。

  事情可以簡單,當然也可以復雜,就看人怎麼想。

  只怕朝中諸公,不願意想得簡單。

  俞慎之猜的沒錯。

  此時的朝堂上,就有人參了一本。

  「……沒有詔令,私自進京,此其罪一。進了京城,隱瞞不報,此其罪二。如此行逕,叫人不得不懷疑其居心。樓大人,你是不是要解釋一下啊?」

  皇帝早知道這個消息,沒理會就是給樓晏面子。此時被人當眾揭出來,不理會不行了,只得開口問道:「是這樣嗎?」

  御史不友善的目光下,樓晏出列:「回陛下,是有這麼件事。」

  「那馮御史的問題,你怎麼說?」

  樓晏停頓了一下,回稟:「臣,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皇帝還沒說話,參他的御史已經跳出來了,咄咄逼人:「樓通政解釋不了,所以要認罪了嗎?」

  樓晏瞥了他一眼,神情平淡:「馮大人想多了,下官只是覺得,沒必要解釋。」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回答,彷彿眼前的事完全不需要在意。

  馮御史被激怒了,大聲責問:「樓通政!陛下當前,豈容你如此狂傲?這等大事,你竟覺得沒必要解釋,你有將陛下、朝廷法度放在眼裡嗎?還是說,你們真把北襄當成法外之地了?」

  法外之地!這話無異於指責,北襄眼裡沒有皇權。較真起來,能把樓家所有人砍了。

  樓晏卻只是淡淡道:「馮大人不愧是御史,很平常的一句話,就讓你解讀出這麼多下官自己都不知道意思來。」

  他越是平靜,馮御史越是憤怒。怎麼的,他這麼不夠看嗎?竟不把他的彈劾放在眼裡!

  「你……」

  眼看馮御史氣得臉都白了,首相常庸不得不站出來打個圓場。

  「樓通政,你不願意解釋,也得有個說法吧?這可不是小事,北襄太妃是你生母,你身為人子,總不能看著她身陷囹圄吧?」

  首相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樓晏向他微微躬了躬身,回道:「常相,不是下官不願意解釋,而是無從說起。試問,家中老母千里迢迢前來探親,這有什麼必要解釋?不如諸位大人告訴下官,遇到這樣的情況,該怎麼解釋?」

  眾臣聽得此言,面色各異。

  這情況他們當然都會遇到,可,北襄太妃是一般的老母嗎?

  常庸皺了皺眉,問他:「你的意思是,北襄太妃來京,為的就是探親?」

  樓晏反問:「不然還能為何?」

  馮御史冷笑:「樓通政,你不要狡辯。北襄太妃身份非同一般,即使來探親,也得上奏。更何況,誰不知道你跟北襄王兄弟反目?你樓大人的名字,已經被革出樓氏族譜!這種情況下,北襄太妃還會來京城探親?你當別人都是傻子呢?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本官有理由懷疑,你們包藏禍心!」

  被他這般指責,樓晏不怒反笑。

  只聽他慢悠悠道:「馮大人說的好,既然你知道,下官已經被逐出宗族,那麼北襄太妃來京探親,要如何上奏?」

  馮御史愣了下。

  「族譜上已經沒有我的名字,名義上我也不再是北襄太妃之子。她要如何寫這份奏章,如何叫陛下批准?」

  「這……」

  「馮大人的疑問,就在你自己的話裡。所以下官說,沒有必要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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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6:44: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六十八章 莫不是個傻子

  馮御史愣了一下,怒聲質問:「樓通政的意思是,你們無罪,反倒是下官不明事理了?」

  「不敢。」樓晏回身面對皇帝,「陛下,馮大人所奏之事,確為事實。然而,北襄太妃滿懷愛子之心,甘冒大忌,入京探望,臣身為人子,如何能夠無動於衷?這隱瞞不報之罪,臣當認。但馮大人言語中暗指我等包括禍心,臣萬萬不能認。」

  法理之外,無外乎人情。

  樓晏字字句句說得平靜,又隱約透著母子不得相見的悲涼,叫人聞之落淚。

  孝為天下之道,他不認罪,為的是母親,還真是讓人挑不出道理。

  至於隱瞞不報之罪,治了又怎麼樣?馮御史告這一狀,為的可不是治這麼個小罪。

  這一回合交鋒,馮御史已經落了下風。

  就在這時,另一名臣子站了出來。

  「陛下!」

  皇帝有點厭倦,問道:「余卿,你也要告樓晏嗎?」

  這位余大人否認:「談不上告,只是樓通政的話,與臣知道的不太一樣。」

  「哦?」

  余大人直起身,面向樓晏:「樓通政,你說北襄太妃私自入京,只是為了探視於你?」

  樓晏頷首:「不錯。」

  「這就怪了。」余大人說道,「兩日前,有一位北襄使者來兵部報到,他可不是這麼說的。」

  樓晏看著他。

  余大人笑吟吟:「樓通政不想知道他說了什麼嗎?」

  樓晏淡淡道:「必然不是好話。」

  「看來樓通政很有自知之明啊!」余大人揚聲,「那位使者說,自打北襄王承爵,樓通政心懷怨恨,勾結王府舊人,妖言蠱惑,以至於太妃對北襄王誤會重重,這才不告而別!」

  馮御史聞言,精神大振:「樓通政,人證在此,你還要狡辯嗎?」

  樓晏卻笑了笑,說:「下官倒有一句話,想問二位大人。」

  馮御史哼了聲:「有話就說!御前對質,又沒有不讓你說話,用不著裝腔作勢!」

  樓晏點點頭:「余大人方才說,北襄使者上告,下官勾結舊人,妖言蠱惑。請問,下官勾結了什麼舊人,說了什麼妖言?」

  馮御史不禁向余大人看過去。

  那余大人還未開口,樓晏又接下去:「我與北襄的淵源,諸位心知肚明。某在北襄王府十幾年,請問,王府有舊人奇怪嗎?」

  當然不。身為北襄王府四公子,有自己的心腹才是正常的。

  「下官早與北襄王反目,只要我與太妃聯繫,不管說的什麼,想必北襄王都會認為,是妖言蠱惑吧?」

  眾臣中,凡有與兄弟不睦的,都忍不住點頭。

  可不是嗎?自己在老太太面前多說幾句,兄弟就認為自己在騙老太太。

  樓晏轉過來:「如此,余大人所說的勾結舊人、妖言蠱惑,好像也算不上什麼證據啊!」

  余大人沒再說話,馮御史卻是不忿,喝道:「照你這麼說,你們竟是一點錯也沒有了?」

  樓晏淡淡道:「馮大人記性不太好啊!該下官認的罪,剛才下官不是認了嗎?」

  嗯,他認的罪只有隱瞞不報……

  馮御史氣炸:「樓晏!你避重就輕!」

  樓晏平靜以對:「馮大人這是講不過道理,就開始撒潑了嗎?」

  這個詞一說出來,無異把他跟市井潑婦對等,馮御史大怒:「胡言亂語!」

  他轉過身,面對皇帝。

  「陛下!微臣請查樓晏五大罪。其一,對兄長不義。北襄王生為長子,幼立世子,為北襄無可爭議的繼承人,樓晏身為幼弟,無理無據,圖謀王爵,與兄長反目,見利而忘義。」

  「其二,對父母不孝。當年,北襄老王爺屍骨未寒,他於靈前向兄長發難,全然不顧亡父體面。如今更是鼓動北襄太妃,叫寡母千里奔波,為人所疑。」

  「其三,對君王不敬。陛下於他危難之時,予他立身之地,他卻不思還報,做出這等叫人見疑之事,包藏禍心!」

  「其四,貪財受賄。樓晏任刑部郎中時期,手中每過案件,必截留錢財,受害者數不勝數。」

  「其五,挑撥媚上。利用陛下的信任,屢屢搬弄是非,令陛下遠離賢臣。」

  馮御史俯身下拜:「此五大罪,不嚴懲不足以正視聽,請陛下下旨徹查!」

  隨著他一句句說來,臣子們的神情越來越驚愕。

  自打樓晏入京,沒少被彈劾,但根本不影響他官運亨通。

  還以為,今天只是日常撕一撕,他居然還整出五大罪來了,這是來真的?

  袁相爺抬起眼皮,瞟了眼場中幾人,又瞄了眼首相常庸,暗自思索。

  這馮御史背後,站的是誰?

  北襄王嗎?

  皇帝很煩,皺眉問道:「樓晏,你有什麼話說?」

  樓晏正要開口,卻聽外頭響起一個中氣十足的女聲。

  「陛下!北襄太妃霍如丹等候覲見!」

  ……

  片刻前,蕭達守在殿外,聽著裡頭飄出來的聲音,暗自冷笑。

  就憑樓四幹的那些事,豈止他們看不順眼?

  世子說的沒錯,用不著急著出手,自有別人衝在前頭。

  不如養精蓄銳,抓到把柄,再一擊必中。

  「讓開!就憑你們,也敢攔我的去路?」

  蕭達聽得聲音,轉頭看去,心中一驚。

  誰把她放進宮門的?

  不等他細想,北襄太妃已經大步而來。

  她站到蕭達面前,頤指氣使:「我要面聖,你去通報!」

  自從當了禁軍統領,蕭達還真沒這麼被人呼喝過。

  北襄太妃,品級再高,也不能這麼對他一個手掌兵權的重臣吧?

  蕭達抱了抱拳,回道:「太妃娘娘,殿內正在朝議,您要面聖,請到一旁稍候。」

  北襄太妃挑了挑眉,說道:「你就是禁軍副統領蕭達?跟本太妃說這種話,你莫不是個傻子吧?」

  蕭達一愣,沒跟北襄太妃打過交道的他,一時吃不住這風格。

  她什麼意思?當面罵人?

  卻聽北襄太妃道:「要是朝議結束,我還面個什麼聖?既然你不去通報,那就滾開!」

  她揮臂一甩,沖著大殿高聲喊道:「陛下!北襄太妃霍如丹等候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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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8 06:44: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有道理個頭

  殿內沉默一瞬,皇帝發話:「傳。」

  北襄太妃得了允准,示威似的瞟了蕭達一眼,昂首闊步進了殿。

  「臣婦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神情平和:「平身。」

  「謝陛下。」

  走完了程序,北襄太妃率先發難:「陛下,聽說有人參臣婦私自回京,居心不良,臣婦不敢擔這個罪名,故而前來自辯,懇請陛下允准。」

  袁相爺不禁瞥了她一眼,暗自思忖。

  這朝會才開始多久,她就聽說了?從宮門走過來都要不少時間。看來早就料到,今天會有人拿這事做文章。

  皇帝聞言鬆了口氣。

  他不想搭理這事,偏偏馮御史咬著不放。

  北襄太妃自己出面,那就再好不過了,讓他們自己吵個結果出來。

  「嗯,樓氏為我大舜立下汗馬功勞,太妃也曾親上前線,自辯是應該的。」

  「謝陛下。」

  北襄太妃施完禮,起身跟樓晏對了個眼神,便瞟過眾臣,開口:「是誰參本太妃來著?自己站出來亮亮相!」

  「……」

  馮御史臉皮抖了兩下。

  聽聽,這是什麼語氣?什麼神情?她以為這是什麼地方?一個婦人,總在軍中打混,果然不像話!

  他昂首邁出兩步,高傲地拱了拱手:「下官馮昌,領御史之職。」

  北襄太妃上下打量他:「就是你參本太妃的?說說,你都參了什麼?」

  馮御史哼了聲,將奏本交給內侍來念。

  北襄太妃一邊聽一邊點頭。

  「哦,本太妃懂了。明著是參我,其實是告我兒子,對吧?你早說嘛,我這大清早起來,又是梳妝又是穿禮服,很累的好不好?」

  「……」

  馮御史莫名其妙,這個北襄太妃什麼意思?告她兒子跟告她不是一件事嗎?難不成知道是告兒子,她就不來了?

  卻聽北襄太妃道:「既然你告的是我兒子,那私自進京什麼的,你也覺得不重要,是吧?馮御史,我瞧你一臉凶相,倒是挺明白事理的。」

  等下,他怎麼就明白事理了?

  不是!他哪裡一臉凶相了,說事就說事,怎麼攻擊人的長相呢?

  ——也不對!他當然明白事理,但不是個事理!

  馮御史腦子打結,這個北襄太妃,才來這麼一會兒,說了這麼幾句話,就把他的步調全打亂了。

  他繃著臉說:「太妃娘娘,你私自進京怎麼就不重要了?下官可沒這麼說。」

  「是嗎?」北襄太妃劈手奪過奏本,一邊瞟一邊抖,「既然很重要,怎麼你這五條罪,每一條都在針對我兒子?跑路的人是我又不是他。本太妃是個舞刀弄槍的粗人,搞不明白裡頭的關聯,就覺得這好像是你們文人說的借題發揮啊!」

  「……」馮御史告訴自己,不能跟婦人一般見識,這北襄太妃,怕是故意來攪局的,要是跟她吵起來,說不準正中人家下懷。

  忍!要條理有據地把她駁到啞口無言!

  馮御史嚴聲說道:「既然太妃娘娘不明白,那下官就來說一說!」

  北襄太妃笑眯眯:「好啊!本太妃洗耳恭聽!」

  馮御史向上頭拱拱手,擺開架勢道:「要說起這件事的源頭,便是三年前。北襄老王爺遇刺身故,因而引發了王爵之爭。樓通政彼時還是王府四公子,既不是嫡,也不是長,卻狼子野心,在亡父靈前,向兄長發難……」

  北襄太妃擺擺手:「得了,這是我們家的事,用不著你來解說。說得這麼真,還以為你馮御史就住在我們家床底下呢!」

  耳邊傳來竊笑聲,馮御史磨了磨牙。

  說好的洗耳恭聽呢?才一句話就反駁!

  他忍著氣問:「太妃娘娘,下官有哪裡說錯了嗎?」

  北襄太妃神情自若:「既然你問了,本太妃就告訴你,你錯的地方可多了。首先,這事的源頭不是三年前,其次,原因也不是王爵之爭。還有什麼狼子野心,全都是你自己幻想出來的。馮御史,你想像力這麼豐富,要不要寫話本去啊?本太妃剛好認識一個開書坊的,可以給你高價買斷!」

  這一通話劈裡啪啦,差點把馮御史給砸暈了。

  他怒道:「太妃娘娘!我們是在說正事,什麼話本不話本,你不要胡攪蠻纏!」

  北襄太妃攤了攤手:「是你問我哪裡說錯了呀!」

  「……」馮御史道,「太妃娘娘說的也太可笑了,不是王爵之爭,當年樓通政千里奔逃為的什麼?被逐出宗族為的什麼?他們兄弟反目,難道也是假的嗎?」

  北襄太妃嘆了口氣:「你就這句話說對了。」

  「兄弟反目是吧?」馮御史冷笑一聲,「既然太妃娘娘承認,那就還是一回事。您擅自離開封地,無詔回京,為的是誰?他既然已經出了族,又鼓動您做出這樣的事,難道不是挑事嗎?這一切皆因兄弟之爭而起,您說,下官參他有沒有道理?」

  北襄太妃恍然大悟:「馮御史這樣說,本太妃明白了。有道理,非常有道理。這一團亂麻裡,居然讓你抽到了線頭,厲害!」

  馮御史面露得意,轉身就要向皇帝回稟。

  哪知他才剛張開嘴,北襄太妃提起手上奏本,劈頭就摔過來了。

  北襄太妃是什麼人?提槍上馬能打仗的凶悍娘們,這一砸下來,馮御史的官帽就飛出去了,甚至人都給帶倒了。

  站得近的大臣急忙後退,殿中嘩然。

  不是在對質嗎?怎麼就動上手了?

  「有道理,有道理你個頭啊!」卻見北襄太妃罵道,「你說兄弟反目,你說倫理綱常,怎麼就不想想父母之心?」

  她轉回頭,看著眾人,伸手點道:「我就不相信,你們家中全都兄友弟恭!身為父母,看著子女不睦,是何心情?他們兄弟相爭,難道我這個當母親的,就這樣聽之任之?難道要我直到百年,也見不到幼子回來送行?」

  罵完,北襄太妃回過頭,冷冷看著馮御史:「本太妃在你眼裡,就是個別人說什麼聽什麼的愚昧婦人,是吧?他們兄弟之事,你知道多少?道聽途說幾句話,就挑撥上了。怎麼,巴不得他們兄弟撕起來,給你看熱鬧?告訴你,本太妃千里進京,為的就是不讓你這樣的蠢貨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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