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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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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雲芨】天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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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四十章 先太子

  兩刻鐘前。

  和露站在蘭澤山房石階旁,按住怦怦直跳的胸口。

  為了緩和緊張的心情,她在心裡一遍遍地默念池韞教的話。

  直到一名宮人出來,向她施禮。

  「姑娘逗留於此,莫非有事?」

  和露深吸一口氣,笑著還禮:「我是凌雲真人的大弟子,池小姐身邊的丫鬟和露,幾天前來過的,姐姐還記得嗎?」

  宮人定睛看了她一會兒,露出恍然之色:「是你啊!」

  「正是,又來麻煩姐姐了。」

  宮人問:「這回不是請安來的吧?」

  「自然不是。」和露停頓了一下,露出遲疑之色,「姐姐,大長公主還在清修,不見外人的吧?」

  宮人聽著有點奇怪。

  她是來求見大長公主的嗎?池家小姐與大長公主並不相識,她一個丫鬟過來,自然見不著。

  可這語氣,又好像盼著見不著似的。

  「你若有事,只管與我說。」宮人笑回,「殿下一心清修,確實不見外客。若有重要的事,自有專人處理。」

  和露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猶豫半晌,開了口:「是這樣的,我家小姐做了一個夢。這夢有些無稽,但事涉貴人,還是派我來說一聲。姐姐可否轉告大長公主?不然,告訴大長公主身邊的姑姑也行。或許這樣為難姐姐了,但我家小姐覺得,不說不好……」

  她細細碎碎地說著,似乎心裡並不認同這樣的行為。覺得為了一個夢來打擾大長公主,有些荒唐了。可主子要這樣做,為人奴婢的,也只能盡力周全。

  宮人心裡也沒把一個夢當回事,但看她這樣,並不是那等不知數的人,或許其中真有什麼隱情,便笑道:「無妨,你先說來,我去轉告姑姑。只是,姑姑那邊會怎麼做,我就不能保證了。」

  和露大喜:「多謝姐姐了!」

  她道:「我家小姐昨日在夢裡,聽到有人和她說話……」

  ……

  自從跟著大長公主潛居朝芳宮,梅姑姑的腳步還沒有這麼快過。

  她奔過長庭,跳過石階,一路衝上長思閣。

  「殿下!」

  正在登高遠望的驪陽大長公主,被她嚇了一跳,笑問:「這是怎麼了?一大把年紀,跑得這麼快,你也不怕崴了腳。」

  驪陽大長公主,是今上的堂姑母,先帝的胞妹。

  但見她四十出頭,身著道袍,長眉秀目,面上微微帶笑,十分可親。

  梅姑姑緩過氣來,示意大長公主身邊的人退下。

  看她這樣,大長公主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有事?」她的目光瞥向南邊,那是皇城的方向。

  梅姑姑輕輕搖頭,壓低聲音道:「您記得那位池小姐嗎?凌雲真人的弟子,前幾天派人來請安的。」

  大長公主點點頭,神情平和,彷彿在說「我當是什麼事」。

  梅姑姑續道:「她派人來求見,說……」

  「為了她師妹求情?」大長公主皺了皺眉,「這事,不是叫她們好好處理了嗎?」

  事情已經發生一天,大長公主自然知曉。正如華玉所想,雖然性質惡劣,但內情簡單,並不需要大長公主親自過問,她們只要給出相應的處置便可。

  梅姑姑卻搖了搖頭:「不是,殿下,她不是為了這件事。」

  大長公主長眉微挑:「哦?我還有什麼事,與她相干的。」

  梅姑姑道:「確切地說,是先太子的事。」她一口氣說下去,「她說太子托夢,說自己少年夭折,黃泉孤苦,幸得殿下將他的靈位供奉於此,時時祭拜。愛憐之心,令他九泉之下亦感動容。憶起往事,曾經對殿下做過一個承諾,可惜生前沒能實現,想托池小姐幫他完成……」

  話說到這裡,大長公主臉色已經沉了下來:「這等無稽夢境,你竟也信?還這樣巴巴地來告訴我!」

  「殿下!」梅姑姑叫屈,「奴婢是幾句話就能哄騙的嗎?實在是那丫頭說出的話,叫人不得不多想。」

  「她說了什麼?」大長公主冷聲,「我倒要聽聽,什麼花言巧語,連你也打動了。」

  梅姑姑顫著聲音回道:「她說,有一年殿下生辰,曾經笑問先太子送什麼禮物。先太子說,姑母小名鳳蝶,他想把天下的蝴蝶都送給姑母……」

  大長公主愣了下。

  梅姑姑壓著聲音:「殿下,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知道的人還留在您身邊的,只有奴婢一個了吧?她……」

  過了會兒,大長公主道:「或許是什麼地方打聽來的吧?」

  梅姑姑急得跺腳:「您就不聽聽她說什麼?」

  大長公主淡淡道:「人都已經死了,聽這些還有什麼意思?你叫她回吧,賜些東西安撫就是。」

  「殿下……」

  沒得到回應,梅姑姑只能失望地應下。

  過了會兒,大長公主看到山房外頭,梅姑姑跟著個小丫頭走了。

  她苦笑一聲,自言自語:「就知道你這個老貨忍不住,真是……」

  靜默片刻,又響起低低的聲音:「她怎麼會知道……難道真有托夢之說?可為何三年過去,卻一個夢都不托給姑母……」

  ……

  五松園。

  凌陽真人剛想說話,就被池韞搶了先。

  「姑姑貴人事忙,就不耽擱時間了。馬上開始,可好?」

  待梅姑姑點了頭,池韞立刻吩咐:「絮兒,去打桶水來。」

  絮兒答應一聲,不一會兒,便從流經園子的溪流裡提了水過來。

  池韞拿來香露,將一整瓶都倒進水裡。

  接著叫來三個丫頭,讓她們把水倒進澆花的噴壺裡,四處灑去了。

  一群人看得莫名其妙。

  不一會兒,三個丫頭便把英靈堂連同附近的地都澆遍了。

  池韞又叫了青玉涵玉過來,指著剩餘的水:「既然你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無辜的,那就把它澆到自己身上。」

  青玉涵玉莫名其妙。

  池韞只靜靜地看著她們。

  最終青玉咬了咬牙,提起水桶,潑了自己一身,又潑了涵玉一身。

  天還不是很熱,兩人濕淋淋的,風一吹凍得直抖。

  華玉瞪著眼睛:「這是做什麼怪?」

  凌陽真人沉著臉不說話。

  她心裡隱隱約約有一點感覺……

  忽然,有女冠喊了起來:「快看,蝴蝶!」

  眾人抬頭,但見視野裡,大片的蝴蝶連成雲,彷彿仙女揮舞著一條彩練,浩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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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四十一章 證據確鑿

  長思閣上,驪陽大長公主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

  直到宮人提醒服藥,她才回過神來,啞然失笑。

  她在期待什麼?兒時的一句戲言,怎能當真?便是託了夢,那位池小姐難道還能實現?不過是……

  「殿下!」忽然聽到宮人的喊聲,激動地指著某處,「您快看!」

  大長公主聞言轉頭,卻見天邊出現了一條彩練,起伏舞動,越來越近。

  那是——

  「蝴蝶!那是蝴蝶!」

  「好多蝴蝶,真好看啊!」

  「哪裡來的蝴蝶?怎麼會有這麼多?」

  「是啊!真是怪了。」

  大長公主怔怔地看著那片彩雲。

  蝴蝶的翅膀扇動,五光十色,絢麗如虹。

  她想起了久遠的那天,那個孩子曾經對她說的話。

  「姑母喜歡蝴蝶,阿謹就把天下所有的蝴蝶都送給您,好不好?」

  「好啊!可你要怎麼送呢?」

  那孩子想了半天:「父皇說,阿謹是真龍之子,可以號令天下,不過要長大了才行。姑母能不能等阿謹長大?」

  「那阿謹要快快長大哦。」

  大長公主看著那片彩蝶之雲,淚光點點。

  那孩子長大了,可終究沒等到號令天下的那天。

  ……

  五松園。

  蝴蝶們遠看很美,近了就不怎麼美妙了。

  它們飛近了就往地上撲,惹得眾人慌忙躲避。

  池韞喚道:「絮兒。」

  「是,小姐。」

  絮兒領會她的意思,從荷包裡取出藥丸,她們主僕四人和梅姑姑各分了一顆。

  效果立竿見影。

  那些蝴蝶一靠近她們,就聞到了討厭的氣味,立刻避開了。

  這便讓她們近距離欣賞到絕美的景色。

  漫天的蝴蝶,在五松園裡飛舞,彩翼映著陽光,營造出夢幻一般的世界。

  梅姑姑激動得淚光閃爍,嘴裡喃喃地念著什麼。

  「他記得,果然記得……可憐的太子殿下……」

  丫頭們可沒有這麼多感受,只是喜歡極了這一幕,滿眼都是驚喜。

  「小姐快看,好美啊!」

  「哇!這是什麼蝴蝶?翅膀可真好看。」

  「快瞧,這隻翅膀上面,像不像長滿了眼睛?」

  「還有這個,好正的寶藍色,還會反光呢!」

  她們嘰嘰喳喳討論著蝴蝶的美貌,那邊凌陽真人她們可就慘了。

  華玉拚命甩著拂塵,掃開往身上撲的蝴蝶。可蝴蝶實在太多了,弄得她手忙腳亂,髮冠都歪了。

  看到池韞等人悠閒的樣子,她氣不打一處來,叫道:「你施了什麼妖法!快點把它們趕走!」

  池韞瞥過去,淡淡道:「華玉師姐,還請謹言慎行。什麼叫妖法?我們是道門弟子,會些法門不是很正常嗎?總不能師姐你不會,就不許別人會了吧?」

  華玉氣得直瞪眼,聲音也變得尖銳起來了:「你說的什麼鬼話?不是要拿證據嗎?現在算什麼?搞些破蝴蝶來想把事情糊弄過去?」

  這回池韞還沒開口,梅姑姑就不樂意了:「這些蝴蝶難道不好?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

  華玉愣了一下。

  沒等她想明白,梅姑姑已轉向池韞,好聲好氣地說道:「池小姐,蝴蝶雖美,可這樣確實不便說話。那藥丸還有嗎?可否分給她們一些?」

  絮兒回道:「小姐,只剩兩顆了。」

  池韞道:「給凌陽師叔和華玉師姐吧。這避蟲藥丸,氣味散開要一些時間,其他人都站過來,一會兒就好了。」

  說著,絮兒去分藥丸。

  凌陽真人也被這些蝴蝶煩得不行,快要失去高人風度了,連忙接過避蟲藥丸。

  其他人依言湊近。

  不多時,那些蝴蝶果然都避開她們了。

  終於能好好說話了。

  華玉吐出一口氣,率先發難:「你什麼意思?剛才那些桶水,是不是下了藥?」

  池韞笑笑:「是啊!」

  她轉向梅姑姑,輕輕點了下頭,才說道:「那天夜夢後,我便著手調配香露。因我兩位師妹近日在五松園做事,便率先給了她們避蟲藥丸。香露與藥丸,二者效用恰好相反,前者引蝶,後者避蟲。藥丸的效果你們看到了,它的氣味一旦散開,那些蝴蝶都會避開。」

  說到這裡,她揚手一指:「現在你們看看,這些蝴蝶都落在哪裡。」

  剛才撲天蓋地的蝴蝶,現下已經落了下來。

  它們零零散散的,停留在各個高處,以及一些角落。

  大部分停留的卻是——

  「英靈堂!」

  池韞淡淡的聲音響起:「諸位剛才都看到了,加了香露的水,灑了大半個園子。可那些蝴蝶,為什麼偏偏停留在英靈堂呢?」

  「因為……」青玉喃喃道,「我們沒去過那裡,所以那裡沒有避蟲藥丸的氣息。」

  池韞點點頭:「正是如此。若是沒有避蟲藥丸,這些蝴蝶便會停留在任何灑了水的地方。可是現在,它們只停在英靈堂。」

  青玉涵玉兩個,在五松園打掃了好幾天,幾乎每一處都留下了避蟲藥丸的氣息。哪怕有香露的吸引,這些蝴蝶也避之唯恐不及。

  「算你們兩個沒有說謊。」池韞看著她們,「還真的沒進過英靈堂。」

  涵玉如夢初醒,喊道:「住持!您看,先太子的靈位,真的不是我們幹的。」

  華玉卻不甘認輸:「說不定這些蝴蝶就喜歡英靈堂呢?」

  池韞淡淡一笑,對她們道:「你們現在進去。」

  現在自然是她說什麼,青玉涵玉就聽什麼。當即答應一聲,當著眾人的面,走進英靈堂。

  她們剛才澆了加了香露的水,現在還濕淋淋的。可那些蝴蝶,在她們經過之時,立時振翅避開。

  避蟲藥丸的效用,展示無疑。

  華玉動了動嘴唇,還想反駁,卻實在找不到理由。

  凌陽真人終於發話:「既然證據確鑿,青玉涵玉與此事無關,那就放了吧。」

  青玉涵玉大喜:「謝住持。」

  凌陽真人點點頭,又對梅姑姑道:「這事,是我管束不嚴。有勞姑姑向大長公主稟報一句,定當細查嚴懲。」

  梅姑姑心情激蕩,心思早就不在這事上了,只道:「住持看著辦吧。」

  而後轉身面對池韞:「池小姐,可否隨我去見大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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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18: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四十二章 皆有出處

  華玉恨恨地咬住了嘴唇。

  這死丫頭,怎麼就這麼好運。大長公主早就不理事了,竟然願意見她!

  要是讓她攀上了大長公主……

  「師父,您看……」

  話沒說完,便在凌陽真人的目光下收了聲。

  凌陽真人冷冷道:「五松園的事務,一向由你指派。現下出了這樣的事,你也要擔責。稍後去領二十杖,禁足到清明那日。」

  華玉一愣,叫道:「師父!」

  凌陽真人並不理會,向梅姑姑施過禮,便一甩拂塵,領著人走了。

  ……

  池韞對著梅姑姑,深深施禮。

  梅姑姑看著她:「池小姐這是做什麼?」

  池韞語氣懇切:「向姑姑致歉,也向姑姑道謝。」

  她用夜夢的說法,將梅姑姑引來,讓凌陽真人以為,大長公主願意為她出頭,這多少有些不敬,是為致歉。

  而梅姑姑看她為青玉涵玉二人辯駁,自然知道了她用意不純。可她不但沒有拆穿,還請池韞去見大長公主,這便是恩情了,故而道謝。

  見她如此,梅姑姑嘴角微揚,說道:「小事而已。」

  知道大長公主的招牌被利用,梅姑姑心裡確實不喜,但她更記掛先太子托夢一事,只要此事為真,池韞就有價值。

  別的細枝末節,無所謂鬆一鬆手。

  不過,她肯坦誠道歉,這不喜當然又會淡一些。

  「於姑姑是小事,於我們卻是性命攸關。」池韞仍是一臉恭敬,「阿韞前日調好了香露,本想於清明之日獻給大長公主。不料兩位師妹突然出事,急切之下,忙叫丫鬟去蘭澤山房傳話……多謝姑姑成全之恩。」

  梅姑姑點點頭:「你說的這些,我知道了。現下先去見大長公主吧。」

  「是。」

  池韞轉過頭,卻見青玉涵玉怯怯地看著她,便吩咐:「你們先回去,好好休息兩日。觀裡的差事不必理了,我會派人跟凌陽師叔說的。」

  「哦……」

  ……

  大長公主看了很久。

  梅姑姑帶池韞回來時,五松園的蝴蝶還沒有散去。

  她就那樣痴痴地看著,直到梅姑姑上來稟報:「殿下,池小姐來了。」

  大長公主低笑一聲,說道:「你這膽子越發大了,都說不理會了,還擅自帶她回來。」

  梅姑姑真誠地回答:「因為奴婢知道,殿下心裡想見。」

  大長公主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嘆了口氣:「行吧,那就見一見。你叫她上來。」

  「是。」

  過不多時,池韞踏上閣樓。

  看到大長公主的模樣,她在心裡嘆了一聲。

  果真時移事易,驪陽大長公主,竟成了這個樣子。

  她前身曾經見過大長公主一面。

  大概八年前,大長公主送先太子到無涯海閣求學。那時的她,貴氣逼人,高不可攀,如今穿上道袍,擦去脂粉,瞧著竟與尋常道姑沒什麼兩樣。

  「臣女池韞,拜見大長公主殿下。」她低頭施禮。

  驪陽大長公主垂目看著她。

  這位池大小姐,和她想像的不同。

  相貌比她想像的美,儀態也比她想像的好,即便以最嚴格的要求去挑剔,也挑不出錯處。

  ——為什麼之前她們說,凌雲真人教出了個草包?

  這要是個草包,朝芳宮還有不草包的嗎?

  大長公主心中失笑,搖了搖頭,開口:「平身。」

  「謝殿下。」

  大長公主轉身,繼續看著著五松園的蝴蝶,問道:「你之前說,那些蝴蝶是香露吸引來的?」

  池韞回道:「是。」

  「不過小小香露,竟引來如此之多的蝴蝶,技藝非同小可。」

  大長公主停頓了一下,又問:「我記得,你的道法與武功都很平常,是不是?」

  池韞微微一笑,說道:「殿下這麼說,太給臣女面子了,應該是很差才對。」

  大長公主聞言,翹了翹嘴角:「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所以說,你師父沒怎麼教道法與武功,倒是教了你怎麼調製香露?」

  池韞搖頭道:「師父並未教這個。」

  「那教了什麼?」

  「讀書。」

  大長公主怔了一下,回身看她:「讀書?」

  「是。」池韞平靜回道,「讀書,知禮,是為根本。至於道法與武功,師父說我既不出家,只要略懂便可。」

  大長公主默然。

  這說法,倒也不算錯。

  她之所以跟隨凌雲真人雲游,為的是躲過命劫。道法與武功,於她並無大用。

  「那你如何會調製香露,還有那藥丸?」

  「皆從書中來。」池韞解釋,「香露的製法,記載於《金明見聞錄》,只是原書中的香露,只能引來少量蝴蝶。臣女得了方子,改動了一部分。至於藥丸,則是《見麟解方》裡的方子。這兩本書,集賢院或有收藏,殿下若是感興趣,或可借閱。」

  所以,她會的不是什麼妖法,只是比尋常人知道得多一些而已。

  驪陽大長公主點點頭,道:「本宮知道了,你退下吧。」

  池韞施禮:「臣女告退。」

  走之前,她在樓梯口停住,說道:「殿下若是沉眠不起,不妨將熏香停一停。任何藥物,用久了都不好。」

  說罷,再施一禮,下樓去了。

  驪陽大長公主目光凝住,等她下樓遠去了,轉頭困惑地問:「阿梅,你沒跟她說什麼吧?」

  梅姑姑遲疑了一下,回道:「奴婢什麼也沒說,不過上次她派人來請安,賜了幾枚香丸。」

  大長公主若有所思:「看來她在調香上,果真有幾分見解。能製出那樣的香露和避蟲藥丸,瞧出香丸有不對之處,也不稀奇。」

  梅姑姑苦笑:「香丸用久了自然不好,可不用殿下又無法安眠……」說著,她忽然想到,「要不,請這位池小姐給殿下另外製香?既然她有如此造詣……」

  另一邊,池韞帶著丫頭們出了蘭澤山房。

  看和露欲言又止的模樣,她瞥了一眼:「有話就說。」

  和露訕訕,忍不住好奇心,問道:「小姐,您方才叫奴婢來說那些話……為什麼大長公主不問夢的事呢?」

  「因為難過。」

  「難過?」

  池韞靜默了一會兒,才道:「有些事,已經沒有希望了,多想只會讓自己更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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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18: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四十三章 她還活著

  待池韞回去,青玉和涵玉已經換過了衣裳,也用過了飯食。

  聽得聲音,兩人出了房門。

  三個丫頭圍著池韞,這個撣灰,那個脫鞋,還有一個去打水。

  真真大小姐氣派。

  她剛來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那時她們瞧著,總覺得別扭。

  現在換了心態,卻是不同的感覺。

  人家本來就是大小姐,幾個丫鬟貼身服侍怎麼了?那些公侯之家的千金,出門是什麼氣派,她們又不是沒見過。相比起來,身邊就三個丫鬟,已經很寒酸了。

  可見許多事,不過是立場問題。先存了不喜的心,就怎麼也看不順眼。

  那邊池韞換了鞋,轉頭問:「你們有話要說?」

  青玉如夢初醒,露出有些尷尬的笑。

  池韞道:「我去換身衣裳,你們先坐著等我。」

  絮兒跟進去服侍,和露過來招呼:「兩位仙姑,這邊請。」

  片刻後,青玉涵玉坐在書房裡,飲著和露奉來的茶水。

  這間書房,是她們師姐妹收拾的,池韞來了以後,更換添置了一些用具。

  沒有金玉,也不見華貴,但,無論是牆上寫意揮灑的字畫,還是那些看似簡單卻又無處不美的擺設,都讓她們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

  池韞很快出來了。

  青玉急忙起身施禮。

  涵玉慢了一刻,但也是恭恭敬敬的。

  池韞笑了:「自家姐妹,不必如此,坐吧。」

  無論青玉還是涵玉,聽到「自家姐妹」四個字,都是心一顫,涵玉甚至差點滾下眼淚來。

  自從師父雲游,她們在朝芳宮過得彷彿外人。

  都是同門,可誰把她們當成姐妹了?

  就在昨天,就在不久前,她們被關在窄小的靜室裡,連杯水都喝不上。

  甚至,還想要她們的命!

  青玉低頭擦去淚痕,帶著涵玉,恭恭敬敬行了大禮。

  「先前對師姐心存偏見,是我們的不是。師姐不但不計較,還盡力救我們的性命。這一禮,是我們的歉意。」

  池韞點點頭,說道:「我收到了。」

  聽到這句,青玉終於心安。

  肯受,說明原諒她們了。

  ——或許,她從未計較過。

  青玉坐回去,懇切說道:「師姐,這事算是解決了。只是我和涵玉還在朝芳宮,日後要怎麼做,還請師姐教我們。」

  池韞笑了笑,說道:「其實,你們本不該有別的差事。不是說特意將你們調來與我作伴嗎?這就是你們的差事了。」

  青玉愣了下:「這……」

  池韞手指扣在茶杯上,繼續道:「何況,朝芳宮的規矩,各真人自行管束弟子,對吧?」

  青玉點頭稱是,又遲疑著說:「可是師姐,師父已經不在了……」

  「不是還有我嗎?」池韞笑吟吟,「我為師父嫡傳弟子,有資格繼承其衣缽。」

  青玉一呆。

  是這樣的嗎?

  池韞徐徐說道:「師父離開朝芳宮之前,已經得封真人,也就是能夠自立門戶了。換句話說,我們這一支,本就是獨立的。」

  「……」

  涵玉激動地問:「師姐是說,我們可以不聽調派?」

  池韞慢條斯理:「確切地說,觀中要調派,應該先發到我這裡,再由我下發。凌陽師叔身為住持,要管束你們,也該通過我才是。」

  「可、可是……」驚喜來得太快,青玉都結巴起來了,「師姐你不出家,不能稱真人啊!」

  池韞笑了:「據我所知,真人只是敬稱,朝芳宮內,真正掌權的,是殿主之職。」

  三清殿,靈官殿,真武殿……

  各位真人分執各殿,再由住持總掌。

  「住持不會同意的……」青玉喃喃道,「她不會把殿主之職,交給師姐的。」

  「她自然不想,奈何有個蠢徒弟。」池韞笑吟吟,「你們放心休養,過不了多久,她們就會自己把權柄送到我手裡。」

  ……

  五松園內的奇景,當日便傳遍京城。

  無數人趕往朝芳宮,一睹萬蝶齊飛的奇事。

  俞二公子也是其中之一。

  他一邊攀著石階,一邊回頭喊道:「大哥,你快些!遲了就沒位置了!」

  身後不遠處,一名藍衫公子慢步而行,絲毫沒有因為催促露出焦急之態。

  反倒是他身邊的小廝笑道:「二公子,您怕什麼?只要報咱家的名號,怎麼也會挪出位置來。」

  俞慕之不屑:「說得誰好像不會報名號似的,不過看個蝴蝶,還要揣著俞家的招牌,天天這麼端架子,我又不是老三!」

  藍衫公子聞言笑出聲:「是是是,俞二公子素來平易近人,從不揣著俞家的招牌作威作福。」

  俞慕之先是滿意地點頭,隨後反應過來,叫道:「大哥你誇人能不能真誠一點?」

  藍衫公子哈哈大笑,末了道:「我無所謂趕不趕得上,你想靠近些,就自己去吧,不必等我。」

  這時,小廝指著某處:「大公子,您看!那個不是刑部的樓大人嗎?」

  兩人順著小廝所指看去,果然看到轉角處站著兩個人。

  ……

  高大人覺得,自家大人大概瘋了。

  接連四五天,每天都跑到朝芳宮來。

  說要進香吧,他又不上去。說沒事也不走人,就這樣站著發呆。

  跟車的小廝說,事情是大人去了一趟池家開始的。

  聽說池大小姐到朝芳宮來清修,大人便跟來了。

  明明都到了,卻不去求見。站著發了一會兒呆,又回去了。

  然後開始了發瘋的行逕。

  真是奇了怪了,既然找池大小姐有事,那就去問啊!

  哪怕把人拘到衙門,憑池家現在的情況,也不敢怎麼樣吧?用得著這樣顧忌?

  有下屬悄悄問,大人這樣,該不會是看上池大小姐了吧?

  高大人嗤之以鼻。

  怎麼可能?大人這眼睛裡,除了錢還裝得下別的嗎?女人算什麼?哪有錢重要?石佛動了心他都不會。

  所以,問題又回來了。

  大人來朝芳宮到底為的什麼?

  正在冥思苦想,他忽然看到大人動了一下。

  終於決定上去問了嗎?高大人激動。

  然而,樓晏並沒有舉步。

  他只是仰起頭,說了一句話:「你聞到了嗎?」

  高大人一愣,小心翼翼地回:「大人在說什麼?」

  「蝴蝶。」

  話音落下,高大人便看到,一隻隻蝴蝶從草叢裡、僻靜處飛起,匯成河流,結成彩帶,往宮觀的方向飛去。

  他目瞪口呆。

  大人等了這麼多天,等的就是這些——蝴蝶?

  樓晏看著漫天蝶舞,眼中似悲似喜。

  他就知道,他不會弄錯的。

  同樣的香丸,同樣的香露。

  不會再有另一個人了。

  上天垂憐,她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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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四十四章 玉妃娘娘

  「這不是樓大人嗎?」身後聲音響起。

  樓晏轉過頭,看到踏步而上的俞家兄弟。

  俞慕之見是他,新仇舊恨湧上來,哼了聲:「樓大人怎麼有空來這裡?總不會瞧上了朝芳宮的香油錢吧?」

  樓晏沒說什麼,倒是俞大公子斥了一句:「不要胡說!」

  而後上前見禮:「樓兄,不期而遇,真是有緣啊!」

  樓晏面無表情,既沒回禮,也沒問候,轉頭問高大人:「大理寺今日休假?」

  俞大公子俞慎之,在大理寺任職。

  刑部與大理寺,同列三法司,職責有交互之處,難免摩擦。

  而樓郎中這個人的脾性,顯然是不會給好臉色的。

  高大人還沒回答,俞慎之先說了:「我也沒聽說刑部休假啊!」

  大家都在曠工,就別互相傷害了。

  樓晏扯了扯嘴角,什麼也沒說,繼續專注地看著五松園裡徘徊不去的蝴蝶。

  俞慎之也不走了,站在他身邊一塊看。

  「真是難得一見的奇景,居然有這麼多的蝴蝶紛湧而來,不知樓兄有什麼看法?」

  「沒有。」樓晏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

  俞慎之也不惱,自顧自道:「朝芳宮供奉的是花神女夷,司百花,養草木,倒與蜂蝶有些相關。樓兄,你說,該不會是觀中真人施展妙法,召來萬蝶起舞吧?」

  樓晏仍舊沒有接話的意思。

  俞慎之毫不氣餒,繼續道:「神怪之說,未免荒誕,細究起來,此事並非不可解。蜂蝶聞香起舞,這其中大有文章可作。五松園裡,應當有什麼東西,吸引這些蝴蝶,才營造出如此奇景。樓兄,你以為呢?」

  「俞大公子說是就是吧。」樓晏轉頭吩咐,「我們走。」

  俞慎之訝然挑眉:「樓兄這就走了?不進去看看?」

  樓晏淡淡道:「不是已經看到了?衙門裡還有事,就不陪俞大公子了。」

  說罷,邁步下了台階,就這樣走了。

  俞慎之啞然失笑,而後道:「這個樓晏,還是這樣,一點面子也不給啊!」

  俞慕之冷哼:「大哥,你跟他有什麼好說的?他這個人,雖然本事不錯,可立身不正,不要來往太多,免得壞了名聲。」

  俞慎之笑眯眯:「我聽說,上次在醉太平,你被他下了面子?」

  俞慕之抗議:「跟這個沒關係!」

  俞慎之哈哈笑:「好好好,沒關係就沒關係。你的擔心有點多餘,我倒是想跟他多說幾句話,可你看人家理我嗎?」

  也是。俞慕之想想,又覺得不痛快:「他憑什麼這麼傲?同科高中,大哥的名次還比他高呢!」

  俞慎之看著樓晏的背影,意味深長:「大概覺得,與我們不是一路人吧!」

  ……

  五松園的蝴蝶,盤桓了整整一天,也未散去。

  人們呼朋喚友,紛紛前往觀賞。

  這消息,甚至傳到了宮裡。

  ……

  今日的靈秀宮,還是那樣安安靜靜。

  第一次當值的小宮女午後春睏,頭一歪差點栽過去。

  幸好身邊的宮人拉了她一把。

  小宮女清醒過來,急慌慌地道:「姐姐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以後再不犯了!」

  宮人「撲哧」笑了,說道:「你怕成這樣做什麼?」

  小宮女懵懵的:「教習姑姑說了,宮裡規矩森嚴,一點錯都不能犯,不然打死了也沒處喊冤……」

  宮人點頭道:「這話倒是不錯,不過,你運氣好,分到了靈秀宮,不用這樣心驚膽戰。」

  小宮女不懂:「為什麼呀?」

  「因為,咱們有個好主子啊!」宮人笑吟吟。

  小宮女想起分來靈秀宮時,好像是有人跟自己道喜來著。

  「你可真是棒槌!」宮人戳了下她的腦袋,「居然不知道自己佔了多大的便宜。」

  小宮女討好地笑笑,向她求教:「姐姐,那你跟我說說唄!」

  左右無事,宮人便細細與她分說。

  「咱們宮裡有幾位主子,這你總是知道的吧?」

  小宮女點點頭,扳著指頭數:「皇后娘娘,賢妃娘娘,宸妃娘娘,還有咱們玉妃娘娘,餘下……」

  「皇后和賢妃宸妃,是陛下立太子時定下的。陛下登基,順理成章封了后妃。她們三位,家世差不多,與陛下也是同時成的婚,是故平日經常較勁,宮裡也不大清淨……」

  宮人點到為止,畢竟是主子,萬一被人聽到可不好。

  「咱們靈秀宮最好,玉妃娘娘性子安靜,不喜是非。你看那些低品的美人才人,到咱們宮裡來請安,娘娘都不見的。所以啊,你只要好好當差,在這裡最安穩。」

  小宮女懵懵懂懂,哦了一聲,又問:「可是姐姐,娘娘這樣,會不會吃虧?」

  宮人笑著戳了戳她的腦袋:「你倒還算忠心,知道為主子著想。」而後道,「放心吧,陛下與娘娘有數年同窗之誼,感情深厚,不會吃虧的。」

  小宮女覺得怪怪的:「同窗之誼?這不是一起讀書的意思嗎?陛下和娘娘,怎麼會一起讀過書?姐姐,你是不是說錯了?」

  「當然沒說錯。」宮人嗔怪道,「你來靈秀宮,居然不知道我們娘娘的身份?」

  小宮女請教:「娘娘是哪家千金?」

  宮人道:「我們娘娘姓玉,是名滿天下的帝師玉衡先生的孫女,有大舜第一才女之稱。陛下早年與先太子一同去無涯海閣求學,曾受玉衡先生教導,所以說,他們有同窗之誼。」

  「啊!」小宮女想起來了,「玉衡先生,我聽說過!他也是先帝的老師,對不對?」

  「是啊!所以才叫帝師。」

  小宮女仰慕極了:「原來娘娘這麼厲害!」

  「這是當然。娘娘不但精通琴棋書畫,還懂星相醫卜,甚至騎射也不遜於人,若是個男子,狀元及第不在話下。」宮人說到這裡,嘆了口氣,「可惜玉衡先生去世了,不然……聽說先帝在的時候,有意為先太子聘娶……」

  也就說,先太子要是沒出事,娘娘很有可能成為太子妃,那麼現在就是……

  小宮女也在心裡說了一聲可惜。

  殿內傳來動靜,宮人連忙收聲肅容。

  過不多時,裡頭傳來一個柔和的聲音:「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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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四十五章 好人

  小宮女還在發呆,被宮人拉了一把,低聲道:「娘娘傳喚,快進去伺候。」

  「哦!」她如夢初醒,連忙跟在宮人身後,進入寢殿。

  帳簾已經撩起,床上空無一人。

  小宮女慌張四顧,終於找到了立在窗前的華貴女子。

  她身量中等,削肩柳腰,脖頸修長。

  這樣靜靜立在窗前,彷彿風一吹就會飛走。

  娘娘可真是仙人一般。

  小宮女仰慕地想。

  宮人已是見慣了,低頭緩步,走到她身後,請示:「娘娘,奴婢服侍您洗漱?」

  過了會兒,這位玉妃娘娘才應了一聲。

  宮人轉過頭,發現小宮女還呆呆地看著,沒好氣地吩咐:「愣著幹什麼?快去傳熱水來。」

  小宮女醒過神,連忙答應一聲:「是。」

  她快步走出寢殿,回頭看了一眼,卻見玉妃回身坐到梳妝台前,並沒有在意她的失禮,心裡不禁鬆了口氣。

  娘娘果然是個好人啊!

  淨了面,重新敷上脂粉,挽上髮髻。

  小宮女看著鏡子裡的玉妃娘娘。

  柳葉眉,杏仁眼,桃花面,櫻桃唇。

  小宮女莫名有一種失望。

  總覺得宮人口中的玉妃娘娘,應該更……像仙人一樣才對。

  現在這樣,固然很美,可……就是缺了點東西。

  到底缺了什麼,她也說不出來,便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吧?

  玉妃開口說話了:「錦瑟。」聲音柔和婉轉。

  宮人上前:「娘娘有何吩咐?」

  「筆墨備好了嗎?」

  宮人笑道:「備好了,娘娘您午休過後,總要寫兩筆字,奴婢怎麼會不記得?」

  於是移步閣樓。

  玉妃娘娘是個很安靜的人。

  小宮女再次確認了這件事。

  靈秀宮中,當然不止她們兩個宮女,但娘娘不喜歡很多人伺候,身邊只留兩三個人。

  娘娘寫字的時候,只要錦瑟姐姐磨墨添水。

  她只消守在門口,有事傳話就可以了。

  沒有大宮女欺負,娘娘也這麼和氣。

  分來靈秀宮,果然是運氣最好的事!

  屋裡傳來兩人低低的說話聲。

  「錦瑟,你看這兩個字如何?」

  「娘娘寫得好看。」

  「不覺得缺了一分筆力嗎?」

  「奴婢看不太出來,大約是境界不到吧。」

  小宮女發著呆,忽然看到一群宮人從底下急急跑過,還鬧哄哄地說著什麼。

  屋裡的說話聲停了下來。

  小宮女扭頭,看到玉妃往這邊看來,眉頭微蹙。

  隨後錦瑟出聲:「墜兒,叫她們過來,問問在吵什麼。」

  小宮女哦了一聲,連忙叫住那些人,片刻後,進來回話。

  「娘娘,錦瑟姐姐,她們說要去看蝴蝶。五松園不知因何緣故,引來了好多蝴蝶,站在高處可以看見。」

  玉妃怔了一下:「蝴蝶?」

  錦瑟關切地看著她:「娘娘?」

  玉妃忽然起身,走到窗邊用力推開。

  皇城本就比尋常建築要高,這間閣樓更是建在高處。這一推開,皇城內外映入眼簾。

  她將目光投向遠處。

  五松園的方向,果真有一條五色彩練浮在半空,如星河般緩緩流動。

  離得太遠,已經看不到蝴蝶的樣子了,但正因為如此,才更顯絢麗。

  「那是蝴蝶組成的?」錦瑟驚呼,「這是什麼妙法?好神奇啊!」

  玉妃目中閃過種種情緒。

  有震驚,有茫然,也有懷念,更有淡淡的悲涼。

  片刻後,她緩緩說道:「倒也不難。蝴蝶喜食花粉,若能調配出它們喜愛的香味,便可以引來。」

  錦瑟眼中,浮起意料之中的崇拜:「娘娘好博學,連這個都知道。」

  聽著誇讚的話,玉妃的心情逐漸穩定下來,微微一笑,說道:「不過,能付諸實踐,確實心思巧妙。你去打聽打聽,是誰做的。」

  錦瑟答應一聲,剛要出去,就聽下面傳來聲音。

  「陛下駕到——」

  ……

  一瓶香露,引來萬蝶齊舞,由此人心浮動,這些池韞都不關注。

  安撫了青玉和涵玉,她就在專注地寫字。

  從經義寫到詩詞,翻到什麼便寫什麼。

  直到寫累了,才停了筆。

  絮兒翻著手稿,問她:「小姐,怎麼今天寫這麼多?」

  「因為清明快到了。」

  絮兒愣了下:「清明怎麼了?」

  「自然是祭拜親人了。」

  絮兒恍然大悟:「小姐這是寫給老爺他們的吧?讓他們看看您的字有多好。若是老爺和夫人知道小姐長成如今這模樣,一定很歡喜。」

  池韞笑而不語,只一張一張地收拾著近日攢下來的字帖,細心疊好。

  天已經黑了,廂房沒有亮燈。

  絮兒說:「兩位仙姑心情很好,與我們一起吃了飯,又幫著洗了碗,回去後又好像念了一會兒經,就熄燈睡了。」

  池韞點點頭。

  青玉和涵玉,其實很省心。

  她們要的,無非就是一點點關懷。

  既是師姐妹,伸一伸手,又不費什麼事。

  何況,有了這兩個幫手,她在朝芳宮才好做事。

  池韞的手指在案上輕輕叩了叩。

  華玉禁足到清明,還有幾天時間……

  ……

  夜深人靜。

  華玉靠在靜室的牆上,一張臉繃得緊緊的。

  這是她第一次吃這麼大的虧。

  自從凌雲真人離觀雲游,青玉和涵玉兩個,任她搓圓搓扁。

  後來還是她自己欺負得沒意思了,主動停了手。

  這回動手,其實是借著她們,警告池韞。

  ——朝芳宮是她的地盤,別以為你能在這擺大小姐的架子。

  誰知道,她竟借機收攏青玉和涵玉。

  她們姐妹情深的樣子,真是令人作嘔!

  華玉從來不是心慈手軟的人,既然她們讓她更不高興,那就弄死拉倒!

  她算得準準的,要是池韞出面,便叫她嘗嘗什麼叫百口莫辯。要是池韞不出面,那更好,青玉涵玉必死無疑。

  千算萬算,沒料到她還有那麼一招。

  一瓶香露,一顆藥丸,就將她的計策毀得乾乾淨淨。

  現下反倒是她自己,被關了禁閉。

  師父自然不會叫她認罪,可就算找到了替罪羊,也得讓大長公主消了氣。所以,她只能挨了那二十杖,還被關在這裡。

  冰冷的靜室,連張鋪蓋都沒有。

  馬桶的臭味如影隨行。

  華玉咬牙切齒。

  等她從這裡出去,她們休想再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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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四十六章 清明

  五松園的蝴蝶,好幾天都沒散去。

  這奇景,引出了許多說法,掀起了一股風潮。

  有人說,是朝芳宮供奉的花神現身,引來萬蝶來朝。

  也有人說,是朝芳宮某位真人得到花神真傳,妙法大成。

  更有人說,蝴蝶不出現在別的地方,偏偏出現在五松園,一定是其中供奉的某位顯靈。

  至於是誰,那就眾說紛紜了。

  先太子,玉衡先生,還有另外幾位名臣良將,都在猜測的名單上。

  而朝芳宮,對外守口如瓶。

  甚至沒有順應民意開放五松園。

  越是如此,百姓們越是心癢。

  好想進五松園看一看,到底有什麼玄機!

  「這也太神秘了,聽說安南侯家想進去打理先人靈位,都沒讓進。」

  「難道真是什麼術法?」

  「不要瞎說!太祖皇帝下過禁令的……」

  眾人頓時噤若寒蟬。

  前朝末期,鬼神之說大行天下,有不軌之徒借教派之名攪亂政局。

  到本朝立國,太祖便下了禁令。

  像朝芳宮這樣的皇家宮觀,平日也只是老老實實燒香,並不多提鬼神之事。

  「急什麼?到清明那日,五松園總得開放吧?不然大夥兒上哪祭拜去?」

  「對對對,等清明就清楚了。」

  出了這麼一樁奇事,不知多少人翹首以盼,等著清明到來。

  ……

  高大人從屋裡出來,正好看到樓晏的小廝,圍著個竹籃清點東西。

  「這是幹什麼?」高大人捏起一張黃紙。

  小廝見是他,興高采烈地問:「高先生來得正好。剛想問您一句,明天一起去祭拜嗎?」

  高大人愣了下:「祭拜?」

  「對啊!清明到了嘛!」

  高大人琢磨了一下,問道:「是你要去,還是大人要去?」

  「當然是公子要去了。」小廝說。

  高大人心裡咯噔一下,追問:「去五松園?」

  小廝白痴一樣看著他:「當然去五松園,我們家祖墳又不在這裡。」

  高大人莫名被鄙視了一下,心情不太美妙。

  「大人呢?」

  「書房。」

  於是高大人抬腳進了書房。

  樓晏一如既往,在那翻看公文。

  他在職司上,向來勤勉。自從進了刑部,幾乎沒有閒下來的時候,時時都在翻看卷宗。

  便是前些天,每日去朝芳宮,公務也沒有鬆懈過。

  「大人。」

  樓晏頭也沒抬,說道:「這個時候,你通常會出去閒逛。」

  高大人笑道:「大人慧眼如炬,屬下剛才正打算出門,瞧見寒燈在打點祭品,所以來問一句。」

  他臉上帶著試探:「您明天要去五松園?」

  「嗯。」樓晏沒有隱瞞的意思,「你要一起去嗎?」

  高大人幹笑:「您去的話,屬下當然要去。」猶豫再猶豫,他還是接了後半句,「您怎麼會想到去五松園祭拜?」

  要知道,他是被逐出宗族的。

  樓四公子已經成為往事,現在的樓晏,是個沒有歸屬的人。

  而他自從逃來京城,再不提往事。

  北襄王族如何,樓氏如何,一個字都不提。

  更不用說,去五松園祭拜。

  他能祭拜誰啊?

  過了一會兒,高大人才聽到他的回答:「陛下,在五松園設了先生的靈位。三年了,我一直不敢踏足。彷彿去了那裡,就會被先生訓斥一般。」

  高大人懂了。

  「您要去祭拜玉衡先生?」

  樓晏答非所問:「不知道先生會不會怪罪於我。」

  高大人鬆了口氣。

  「當然不會,您也是無奈。」

  樓晏嘲弄地笑笑,不知道是在笑別人,還是在笑自己。

  他又繼續看起了公文,正當高大人琢磨自己是不是該退出去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問話。

  「高燦,你說,死去的人會活過來嗎?」

  高大人愣了一下。

  沒等他開口,樓晏自己回答了。

  「我以前不相信這種事,死者不能復生,除了接受現實,沒有別的路。可是……」

  高大人越聽越糊塗。

  這意思,大人遇到了本該死去的人?

  沒有吧?最近的案子不是挺正常的嗎?

  高大人腦子浮現出各種怪力亂神,最後自己按死了。

  再想,他得先去廟裡拜拜了。

  樓晏抬起頭,白皙的臉龐上,帶著不正常的淺紅,此刻看來,似乎帶了一點醉態,連目光都比往日要迷離。

  「我更相信我自己。」他說。

  說來好笑,明明斷案要的是證據,可他在完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卻相信了自己的直覺。

  「大人……」高大人覺得自己應該安慰一下,畢竟是頂頭上司,畢竟是侍奉的主子,於是絞盡腦汁冥思苦想。

  好不容易想出兩句,開口:「其實……」

  樓晏低下頭,冷冰冰地說:「沒事了,你退下吧。」

  眼神已經清醒了,聲音也非常冷靜。

  「……」高大人一句話卡在喉嚨裡,說也不是,咽也不是。

  現在回北襄,世子爺會不會原諒他呢?

  高大人認真地想。

  ……

  大約老天也想成全大家看蝴蝶的心願。

  今年的清明,沒有下雨。

  一大早,丫頭們便收拾好祭品。

  那一疊手稿,絮兒仔仔細細地收在匣子裡,壓在最下面。

  青玉和涵玉也出來了,手裡一樣挽著竹籃,裡頭帶著各色祭品。

  「第一年清明,本該鄭重些的。」青玉說,「只是我們現在這樣,也不好興師動眾,想必師父能理解。」

  池韞點點頭:「師父知道你們有心,一定很歡喜。」

  倚雲撐起了傘:「小姐,可以走了。」

  池韞應了聲,看了看她擎著的大傘,說道:「臂力練得不錯,果然還是你最適合練武。」

  倚雲的臉垮下來,喊道:「小姐!」每天拉弓很累的!

  池韞笑了起來:「準備好了就走吧!」

  ……

  華玉陰沉著臉,從靜室出來。

  「大師姐!」凌陽真人的女弟子們紛紛施禮。

  禁閉數日,華玉的形容略有些消瘦,臉龐看起來便帶了幾分刻薄。

  「師父呢?」她問。

  「去蘭澤山房了。」最親近的那名師妹湊上前說,「大長公主這幾日睡得不好。」

  華玉點點頭。

  沒把青玉涵玉弄死,那就得找人來頂罪。

  先前池韞弄來蝴蝶,陣仗搞得太大,大長公主那邊起了疑。

  為了安撫大長公主,師父才格外慇勤。

  她嘴邊勾起冷笑,問:「今日清明,五松園那邊不能懈怠,可都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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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四十七章 算什麼難事

  清明在仲春暮春之交,是祭祖之日,亦是踏青之日。

  平日藏在深閨的小姐們,也都在這一日,光明正大地外出遊玩。

  而沉悶了個把月的池家,終於活泛起來了。

  二夫人一邊吩咐僕婦收拾行李,一邊沖外頭喊:「阿妤,你衣裳選好了嗎?別穿那件,太亮了!」

  池妤不樂意:「母親,以前您說要低調,不讓我穿好衣裳,現在都分家了,為什麼還要換?這身才做的,我在錦繡坊挑了好久的樣式,可流行了!」

  二夫人好聲好氣:「今天是清明,咱們去祭拜的,穿得太花哨了不好。乖乖,你去換一件,就那件月白的,也很好看,是不是?」

  「那件太素了!」

  「那就穿藕荷色。」二夫人說,「小姑娘穿這樣的顏色,最是俏麗。」

  「不要!」池妤氣道,「上次我穿藕荷色,被她們偷偷笑話,說哪裡來的黑蓮花……」

  說到這件事,池妤簡直氣哭。

  她膚色微黑,穿粉嫩一點的顏色,總不像回事。可她也是個小姑娘,也想和別的女孩子一樣,穿得粉粉嫩嫩的啊!

  「哎呦,你不要聽她們瞎說,我家阿妤哪裡黑了?只是不像她們病歪歪的。長輩們可都喜歡你這樣的,又健康又活潑,瞧著就歡喜。藕荷色不穿就不穿,咱們穿月白的,不出錯,好不好?」

  池妤勉為其難聽了:「好吧。」

  而三夫人那邊,同樣在打點行裝。即便只出門一天,對夫人小姐們來說,該帶的也得帶上。

  比起嬌縱的二小姐,三小姐池嫣可就聽話多了。

  一大早起來,換衣裳收行李,順帶還照看妹妹。

  有丫頭聽到二房那邊的吵鬧聲,說笑一般把事情說給三夫人聽。

  三夫人嗤笑一聲:「先前二哥把老太爺的牌位撤了,說是自己祭拜也一樣,怎麼今天還去五松園?他們祭拜誰啊?說穿了,還不是想借著這個機會,給二丫頭找門親事。」

  心腹丫頭跟著笑:「夫人說的是,可這也太急了,俞家的事過去還不久呢!」

  滿打滿算,也就個把月。先是退親,再鬧分家,池家這麼出風頭,不等事情冷一冷,就急著給池妤找夫家,能找著好的嗎?

  「二丫頭十五了,他們當然急了。」三夫人不屑,「可惜心急吃不著熱豆腐。」

  瞧瞧大丫頭多聰明,親事一退,趁著俞家承她情的時候,收拾收拾去朝芳宮清修了。

  俞家說她貞孝,而家裡的污糟事也沒她的份。

  等一年過去,她再回來,有好名聲打底,俞家肯伸一伸手,親事就容易多了。

  到時候十七歲,也不算很大,對吧?

  三夫人不是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可誰叫自家老爺是老三呢?官位不大,也沒有多少油水,論序又排不上,家產分得薄。

  為著子女著想,利用就利用吧。至少大丫頭大方,那麼多的產業,說鬆手就鬆手。認真經營幾年,自家還比不上二房?

  而且,她子女年紀都不大,完全可以遲兩年再議親事,她熬得起!

  想到這裡,她吩咐丫鬟:「去熙和院問問大夫人,可有東西要我們帶的。」

  「是。」

  太陽初起,各家馬車紛紛駛出宅院,往朝芳宮而去。

  誰都沒留意到,皇宮也動了起來,宮女內侍們緊張而忙碌地準備著出行鹵簿。

  ……

  池家二房三房,一前一後抵達朝芳宮。

  家是分了,臉也撕了,但出門去,這面子還是要顧的。

  三夫人帶著女兒下了車,笑吟吟跟二夫人打聲招呼。

  「二嫂今天好氣色,瞧著跟吃了仙丹似的,年輕好幾歲,真叫人羨慕。」

  二夫人的臉色可就沒這麼好看了。對她來說,自己是當家主母,就該三夫人來討好她。王母娘娘哪能給犯上作亂的小妖精好臉色,那不是自降身份嗎?

  所以她只是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回頭對池妤道:「走,我們上去,遲了可就沒好位置了。」

  三夫人也不介意,笑眯眯跟在她們身後往山門去。

  小妖精哪怕佔了一點便宜,也是便宜。

  二夫人走得急慌慌的。

  今天清明,不知道有多少達官顯貴來五松園祭拜,要是遲了,可就分不到好位置了。

  分不到好位置,想接觸貴人不容易,那還怎麼給女兒打點?

  瞧三房還慢悠悠的,她在心裡呸了一聲。

  真是沒當過家不知道事,等會兒分到哪個旮旯,跟那些商人在一塊,看她掉不掉份!

  到了山門,知客過來迎接。

  管家表明身份,知客笑道:「原來是池二老爺,您家的道場已經準備好了,請隨我來。」

  管家忙問:「仙姑,不知我們家分在何處?」

  知客說了位置。

  二夫人聽了,叫道:「那不是外場嗎?為何我們家會在外場?我們來得這樣早。」

  知客不卑不亢:「夫人,別人來得更早,我們只能先安排。」

  「內場就騰不出一個位置?你說說還有誰?」

  知客笑道:「若是騰得出,哪能不給您?實是規矩如此。」

  二夫人不願意,如果進不了內場,肯定不能跟貴人們坐在一起。

  這邊爭執交涉,那邊三房到了。

  另一個知客迎上來,問明身份,便要帶三房一家過去。

  池妤耳朵尖,叫道:「她們比我們還晚,怎麼反倒能進內場?」

  兩個知客對視一眼,領著三房的那個躬身回道:「善人,他們昨日就預定了。」

  二夫人惱怒:「你們明明說過,不能提前預定,為何她們就能預定?」

  知客並不生氣,仍是笑吟吟地解釋:「您說的預定,是觀禮的預定。他們的預定,卻是上頭吩咐下來了。」

  二夫人愣了下。

  什麼叫上頭吩咐下來的?朝芳宮的真人?要是這樣,還真槓不贏。畢竟朝芳宮有大長公主,真人們面對普通官員一點也不虛。

  那位知客見她不再說話,便領著三房去內場了。

  臨走前,三夫人笑吟吟:「二嫂,您怎麼忘了,咱家在朝芳宮有人呀!大丫頭好歹也是凌雲真人的弟子,定個位置又是什麼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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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四十八章 祭拜

  才見過大長公主,要個位置當然不是難事。

  三房一家,直接被帶進五松園,到了池韞面前。

  「三叔,三嬸娘,二哥。」

  「阿韞。」

  「大姐。」

  彼此見過禮,池韞領著他們進了一間供堂。

  三老爺看到上面的靈位,眼睛就濕潤了。

  那是池老太爺、老夫人、大老爺和大夫人。

  三老爺擦了擦眼睛,說道:「都來給祖父大伯磕頭。」

  上完香,青玉和涵玉送他們去會場。

  三夫人留在最後,跟池韞說話:「大嫂托我帶了些東西來,等會兒送到你那裡去。在朝芳宮過得可好?丫頭們服侍還盡心吧?要不要再送些人來?」

  池韞笑道:「挺好的。日常已經夠了,您若是分得出人手,給我找兩個外頭跑腿的吧。」

  也就是要的男僕,需得住在宮觀外。

  三夫人點點頭:「回頭叫你三叔送兩個人來。」

  隨後悄悄跟她說:「二房也來了,想進內場,跟貴人們套近乎,給二丫頭找門親事呢!可惜面子不夠,給分到外場去了,小心來鬧你。」

  池韞表示知道了:「三嬸娘放心,我看二叔沒那麼厚的臉皮。」

  「但願吧。你及時來朝芳宮,真是做得太對了。家裡鬧得厲害,二房不甘心把產業交出來,總想找麻煩,不如朝芳宮清淨……」

  池韞笑著目送她出去,心想,朝芳宮也不清淨。

  二夫人無非算計錢,朝芳宮這位,算的卻是命。

  ……

  等青玉涵玉回來,又去祭拜凌雲真人。

  師姐妹二人經歷此番劫難,對著凌雲真人的靈位哭得情真意切。

  以前她們心中總有怨言,可落難時,還是師父帶走的這位師姐救了她們。

  細想想,這朝芳宮裡,她們師徒四人才是一家人。

  池韞道:「兩位師妹別傷心了,以後我們過得好好的,師父九泉之下也會開心的。」

  「是。」青玉拭了淚,像在發誓,「我們一定過得好好的!」

  別人越欺負她們,就越要過好。

  祭拜完,青玉道:「今日人多,我和涵玉要去幫忙招待,大師姐這邊可還有事?」

  池韞搖頭:「你們自去吧,絮兒她們都在呢。你們也別太實誠,要有人找麻煩,就讓她來找我。」

  一句話,說得青玉眼眶又濕了。

  「讓她來找我」,她們終於有人撐腰了。

  青玉涵玉走了,池韞道:「你們也玩耍去吧。」

  三個丫頭對視一眼,絮兒搖頭:「小姐身邊怎麼能沒人?叫和露和倚雲去吧,我跟著小姐。」

  池韞道:「我就想一個人走走。」

  「這……」

  她伸手:「東西給我,你們去吧。」

  絮兒拗不過她,將竹籃遞過去,依依不捨地交待:「奴婢就在園子裡,小姐有事就大喊一聲,我們一定聽得到。」

  池韞笑著點頭:「好。」

  目送她離開,倚雲不解地問:「小姐還帶著祭品,這是要去祭拜什麼人嗎?」

  「不知道。」絮兒心不在焉。

  「真是怪了,老太爺和大老爺祭拜過了,凌雲真人也祭拜過了,小姐還能去祭拜誰?」

  和露道:「你們別忘了,英靈堂供奉了許多名士,每年都有好多人仰慕而來,或許小姐也是敬仰其中幾位,去上香憑吊的。」

  「大概是吧……」

  ……

  池韞提著竹籃,進了英靈堂。

  她來得早,人還很少。

  中間供奉著先太子的靈堂,空無一人。

  她看著黑底金字的靈位,嘆了口氣,取了香燭點燃,然後慢慢拿了黃紙燒。

  「太子殿下,沒想到有朝一日,我會來給你上香。」她自嘲地笑笑,「怎麼說我們也議過親,差點成了夫妻,燒一點紙錢,你就拿著吧。」

  說到錢這個字,她忽然想起一個人,笑了起來。

  「你說有趣不有趣?三年前的我們,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吧?你成了一塊牌位,我成了另一個人,還有個目下無塵的傢伙,現在眼裡只有錢。」

  「物不是,人亦非!」

  她看著火光,腦海裡一時閃過許多場景。

  前身,她雖然自幼失去父母,可祖父是名動天下的玉衡先生。

  先帝極敬重自己這位老師,不但把太子送到無涯海閣,交給他管教,甚至想與玉家議親,娶玉家小姐重華為太子妃。

  不誇張地說,當初的無涯海閣,那麼多的勳貴之後、寒門子弟,至少有半數愛慕玉大小姐。

  書院本來就是個和尚廟,除了粗使婆子,連蒼蠅都是公的。

  天天一群大老爺們作伴,久了看母豬都成貂蟬了。

  這麼個環境裡,一個妙齡少女,哪能不招愛慕?

  何況玉小姐不但才華過人,放到美人堆裡,也是個無可置疑的美人。

  喜歡有才的愛慕才華,喜歡容貌的愛慕顏色。

  若不是先生的威名鎮著,不知會有多少狂蜂浪蝶。

  太子當然也喜歡她。

  她還記得那個性情和善的少年,看到她的時候,眼裡總是帶著三分笑。

  他們也談得來,無論功課還是別的什麼。

  坦白而言,皇帝派人來議親,她心裡並無反感。

  雖然,她有很大的可能,不會成為太子妃……

  外頭傳來聲音,想是有其他人來祭拜。

  池韞便收拾了祭品,先一步出去了。

  她沿著走廊,一個個供堂走過去,看到熟悉的名字時,慢了下來。

  這間供堂裡,供的是知名文士。

  她走了進去。

  孤零零的牌位,連落款都沒有。

  無涯海閣付之一炬,想必祖父的屍身也燒成了灰燼。

  沒有遺體,不見故居,只剩下這麼一個名字,讓人憑吊。

  一大早,銅鼎裡已經有紙灰了。

  可以想見,這三年裡,有多少人聞名而來。

  他們說不定比她還要難過,真心嘆惜著,這麼一位飽學大儒離開了人世。

  但是,祖父在乎這些嗎?

  中年喪妻,老年失子。

  頭髮花白的他,離開名利場,回桑海教學,只想好好撫養孫女長大,看著她餘生安好。

  可她沒有安好!

  她死了!和他一樣死在陰謀裡!

  這個名揚天下的老人,最終什麼也沒保住。

  這麼多天,池韞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她跪下來,輕聲喚:「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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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0: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四十九章 真巧

  看到已經點上的白燭,小廝寒燈「咦」了一聲,說道:「公子,已經有人來過了呢!」

  樓晏皺了皺眉,看著另一側出口。

  他聽到了極輕的腳步聲,應該是個女子,就在他們進來之前出去了。

  朝芳宮裡都是女子,大長公主身邊侍奉的也是女子,這沒什麼稀奇的。

  但會來單獨祭拜先太子,就有點怪了……

  「做你的事。」他淡淡說。

  「是。」寒燈拿出香燭,擺上祭品。

  樓晏接過點好的香,對著先太子的靈位躬身拜過。

  外頭又響起了腳步聲。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這不是樓兄嗎?這麼早來祭拜先太子啊!」

  樓晏沒有接腔,直到做完祭禮,才回身道:「俞大公子也不晚啊!」

  來人正是俞慎之。

  「還是不如樓兄。」說了這一句,他的目光投向先太子的靈位,示意小廝取香燭來。

  認認真真上過香,直到線香插進香爐,他才重新露出笑來。

  「說來,我很羨慕樓兄。當初也想去無涯海閣求學,但是家母不捨,終究沒有去成。不然,如今和樓兄也是同窗了。」

  樓晏淡淡道:「俞大公子天資過人,便是不去無涯海閣,也能名列一甲。」

  俞慎之又笑了:「樓兄還惦記這事?咱們都知道,科舉取士這前十名,不單單看才學,更有各種考量。雖然我是探花,你是傳臚,但這不代表你文章做得不如我,只是你樓四公子的身份,與之有礙罷了。」

  他才說了一句,人家就扔來這麼長一段話。

  樓晏皺了眉,道:「我何曾惦記?俞大公子想多了。」

  俞慎之「哦」了一聲,拿扇子敲頭,很抱歉的語氣:「對不住,卷宗看久了,總是容易想多,生怕漏過什麼線索。對了,樓兄也是天天在看卷宗,而且還破了那麼多奇案,可有什麼經驗?說來咱們做的是一行,互相交流,也能互相促進是不是?」

  他怎麼這麼多話?

  樓晏道:「下回再說吧,今日清明,祭拜要緊。」

  說著,命小廝收拾東西,準備去下一處。

  哪知俞慎之也跟了上來,說:「樓兄還要去祭拜誰?可是你的老師玉衡先生?同去同去,我也很仰慕玉衡先生啊!可惜當初無緣,竟然就沒見到面了。」

  「……」

  樓晏懶得搭理他。這俞大公子不知道什麼毛病,每回見到他,總是熱情得好像多年故交。

  真是莫名其妙。

  ……

  池韞打開匣子,將這些天的手稿,一張一張地焚了。

  「祖父,這是我近日的功課。醒來之初,養了半個月的傷,沒有動筆。後來好了,每日讀書練字,不敢鬆懈。」

  「這具身體,沒怎麼寫過字,所以筆力不如從前。您將就著看,有不好的地方,盡管托夢來罵我。」她停頓了一下,又笑,「還是不要來托夢的好,您是多麼曠達的人,別做個孤魂野鬼,流連人世了。」

  她又拿起一張手稿:「您當初最喜歡五柳先生這首詩。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火苗舔著墨跡,池韞輕輕地笑:「您看,我還活著,您就放心去吧。」

  ……

  屋外,樓晏的腳步略一停。

  他好像聽到有人念詩了。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先生最喜歡的詩。

  「你怎麼停下了?」身邊有聲音響起。

  樓晏忽然想打死這個人。

  能不能別礙事?

  「哎,樓兄,等等我啊!」那人還不自知,跟著他進了供堂。

  朝芳宮的道場還沒開,供堂裡只有一個人。

  樓晏瞧見站起來的身影,心口就是一跳。

  「你怎麼在這裡?」

  池韞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笑道:「樓大人?您也來祭拜嗎?真巧。」

  樓晏沒說話,目光從玉衡先生的靈位,轉到香燭上,接著還沒燒盡的紙張,最後是她。

  俞慎之眨了下眼,看看樓晏,又看看她。

  見樓晏沒開口的意思,他主動出聲:「在下俞慎之,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池韞聽得此言,眉頭輕挑,眼中掠過一絲訝異,笑問:「可是太師府的俞大公子?」

  俞慎之也笑回:「姑娘聽過我的名字?倒是榮幸得很。」

  「怎麼會沒聽過?一笑探花郎,滿樓紅袖招,京城無人不知。」

  歷來探花點的都是少年俊彥,他們這屆自然也是。

  當時有兩個人選,一是太師府的俞大公子,二就是樓晏。

  要說才華,能進前十的都不錯,但考官一致選了俞大公子。

  畢竟樓晏的身份,實在有點說不好。

  一個被出宗的人,要不是皇帝格外開恩,他連名都報不上。

  若是點為探花,進了一甲,給天下什麼表率?

  皇帝也沒堅持,點了俞慎之為探花,順手給了樓晏一個二甲傳臚。

  考官們也就鬆鬆手,給皇帝一個面子。

  俞慎之愛笑,打馬遊街之日,經過一間樓子,有姑娘瞧他生得俊俏,往他身上扔帕子。他撿了帕子,抬頭一笑,頓時傾倒眾女,紛紛招袖。

  這事雖然不大莊重,可年少風流也算不上過錯,便傳為了京城趣事。

  「姑娘這麼說,我倒是不好意思了。」俞慎之再次相問,「姑娘呢?」

  池韞笑得意味深長:「我之姓名,俞大公子還是不知道的好。」

  畢竟,池大小姐曾經是俞二公子的未婚妻。遇到差點成為弟媳的女子,未免尷尬。

  可她越這麼說,俞慎之就越好奇。

  「這有什麼不可說的?姑娘不想說名,那說個姓可好?」

  池韞只是笑,向二人施了一禮:「供堂之地,不便談笑,就不打擾兩位祭拜了。」

  然後提了竹籃,款款走了。

  俞大公子好奇得抓心撓肝,只能去問樓晏:「哎,樓兄,你認得這位姑娘吧?她到底是誰家小姐?為什麼說我不知道的好?」

  樓晏走過去,一邊撥著燒紙的銅鼎,一邊道:「你當然不知道的好,因為她就是俞二公子無緣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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