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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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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雲芨】天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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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0: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五十章 誰惦記

  俞慎之那張俊俏的臉,瞬間僵住了。

  好一會兒,他轉頭問自己的小廝:「二公子那個……未婚妻是誰來著?」

  小廝小聲答道:「是池家大小姐。」

  俞慎之拍了下額頭:「是她啊!」

  池家,他當然有印象。池老太爺在的時候,也是烈火烹油,不然不會有這樁婚約。可惜運道不佳,最爭氣的老大英年早逝,沒落下來。

  「看起來倒也不差,為何母親說得那般……」

  何止不差,單看容貌儀態,一時竟想不出哪家小姐更好。雖然只說了幾句話,但也算進退有度。

  他回過神,看到樓晏還在撥銅鼎裡的紙張。

  剛燒過的紙,上面還能看到筆跡。

  俞慎之笑了起來:「聽說,那些學子經常會帶自己的功課過來,燒給玉衡先生,討個彩頭。卻不知池大小姐燒的是誰的功課?」

  樓晏沒有理會,只小心地將一片沒燒盡的紙張取出來。

  「寒燈。」

  「是,公子。」寒燈乖覺地拿來一本冊子,將這片殘紙夾了進去。

  樓晏放下長鉗,撣掉手上的灰,然後拿過冊子,對著紙張仔細地看。

  他這般鄭重,弄得俞慎之也收了笑。

  「你這是做什麼?難道這位池大小姐還涉案不成?」

  他也是掌刑獄的,一看樓晏這架勢,分明是在搜尋證據。

  樓晏沒答他,只專注地看。

  可惜這片殘紙燒得太過,只剩半個字能看,無法斷定字跡。

  而銅鼎裡,紙灰已經攪過了,碎得沒法看。

  樓晏扯了扯嘴角。

  到底是巧合,還是她故意的?

  若真是她的話,一瞬間有這樣的反應,也不稀奇。

  「樓兄,你好歹回答一句啊!」俞慎之還在碎碎念。

  樓晏問他:「你們俞家祖傳好奇心嗎?」

  「哈?」

  「二公子是這樣,大公子也是這樣。」

  樓晏說完,取帕子擦乾淨手,然後上香。

  看著上面的牌位,他有很多話要說,但又不知道說什麼。

  再加上有個聒噪的傢伙在旁邊,索性不說了。

  想必先生有靈,會明白他的。

  不過,先生不信鬼神,或許便如那首詩一樣,托體同山阿了。

  這樣也好,餘下這些污糟的事,就讓他們這些活著的人來吧。

  俞慎之也跟著上了香,末了問他:「樓兄還要去哪裡?」

  他這樣子,惹得寒燈都側目了。

  「俞大公子,您家不用祭拜嗎?」

  俞慎之笑道:「他們還沒來呢,不急,不急!」

  才說完,外頭就有人來找了。

  「大公子,您怎麼還在這?夫人正找您呢!」

  「呃……」

  寒燈笑眯眯:「俞大公子,既然您家有事,我家公子就不耽誤您了。」

  自家人打臉,俞慎之也沒法子,只能拱手告別,還不忘說上一句:「難得出來一趟,樓兄等會兒別急著走,我們……」

  「大公子!」那邊催促。

  「好了好了,知道了!」俞慎之只能草草施了禮,帶著小廝走了。

  他一走,寒燈就說:「公子,這位俞大公子怎麼回事?怎麼好像纏上你了?」

  「我如何知道。」樓晏淡淡的。

  「每回遇到,總是這麼熱情,不理會都不管用,活像追求姑娘似的……」寒燈忽然打個寒顫,「俞家祖籍好像是南邊的?那裡有契兄弟之說,難道……」

  樓晏擰眉:「你最近在看什麼?哪裡聽來的契兄弟?還是說,你想要一個?」

  寒燈連忙擺手:「您說笑了,我就是聽說書人說的。」

  樓晏不想糾纏在這個話題上,示意他收拾東西:「你自去玩耍,法會過後再會合。」

  「是,公子。」

  ……

  俞慎之那邊,也有一番相似的對話。

  「公子,您到哪裡,都格外受歡迎,就這位樓郎中,對您不冷不熱的,您為何還要……」

  「熱臉貼冷屁股?」

  「哈哈哈,小的可沒有這麼說。」

  俞慎之笑問:「你覺得樓郎中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廝一邊想一邊說:「嚴酷,不愛說笑,盯著的人時候讓人心裡發毛。對了,他們還說他很愛錢,經常借著職務之便敲詐勒索。」

  他每說一句,俞慎之就點一下頭。

  到最後那句,他問:「他為什麼愛錢,你想過嗎?」

  小廝愣了下:「愛錢還有為什麼?」

  「普通人不需要為什麼,但他是樓四公子。北襄領地廣闊,幾乎自成一國,他自小見的金山銀山多了。」

  「可他現在沒有了啊!」小廝說,「出了宗,他就不再是北襄王族的人了,以前有的現在沒了,說不定就是這樣才更愛錢。」

  俞慎之搖了搖手指:「你說的不對。」

  「哪裡不對?」

  俞慎之道:「樓氏在京城有產業,而且應該就在樓晏手裡。不然,他當初憑什麼和北襄王世子翻臉?」

  小廝不以為然:「您這只是猜測吧?」

  「差點讓公子我當不成探花郎的傢伙,你覺得會是傻子嗎?」俞慎之笑,「當年,北襄王死訊傳出,他遠在桑海,且剛剛經歷了無涯海閣破滅。兄長比他年長許多,又長年駐守北襄,根基牢固。他千里迢迢回去奔喪,無論哪一樣都不如,為何與兄長爭王位?」

  小廝抓了抓頭:「所以他爭輸了啊……」

  「輸,是預定的結果。」俞慎之說,「在哪一樣都沒有優勢的情況下,他根本不應該發難。你看他,破案心思如此縝密,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小廝答不上來,只能老老實實地問:「公子您的意思是……」

  俞慎之一攤手:「我不知道啊!」

  「……」

  俞慎之的扇子「啪」一聲敲上小廝的腦袋:「你這什麼眼神,在沒有證據之前,不能有任何定論,這道理都不懂?總之,他要是沒有依憑,就不該爭王位。既然有依憑,現在要這點微末小財便無用。這裡頭,一定有很多秘密。」

  他笑起來:「公子我,最喜歡解謎了。若是能挖出他身上的秘密,再不能說我勝之不武了吧?」

  小廝終於明白了:「原來惦記著排名的人,是公子您自己啊!哎呦!」

  他又被甩了一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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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0: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五十一章 冰釋前嫌

  樓晏獨自一人循著香味而行。

  空氣裡,香露的味道還沒有完全散去。

  時不時有蝴蝶追逐而來,在周身嬉戲舞動,引得進園的人陣陣驚呼。

  樓晏想起那一次——

  書院剛剛結束月考,先生領著他們出海遊玩。

  太子與她坐在一起說笑。

  他們一向談得來。

  看到海島上蝴蝶飛舞,太子想起往事,說道:「孤小時候曾經說過,要把天底下的蝴蝶都送給姑母當禮物。真是年幼無知,這承諾終究不能實現了。」

  她想了想,道:「殿下這承諾,未必不能實現。」

  太子笑問:「你又想出什麼鬼主意來了?」

  她不滿:「什麼叫鬼主意?我哪回出的主意不管用?」

  太子哈哈笑,向她施禮:「是孤說錯話了,請玉小姐指教。」

  她便道:「蝴蝶聞香起舞,那麼只要氣味更強烈一些,就能引來更多的蝴蝶。我恰巧在書裡看過類似的方子,是花農用來吸引蝴蝶傳粉的。若是加以改良,說不定就能引得週遭的蝴蝶都飛過來。萬蝶齊舞,不就能完成殿下的承諾了?」

  太子撫掌:「好主意!孤能不能完成承諾,就看你的了!」

  她嗔道:「殿下這是要我改方子?你輕飄飄的一句話,我得費多少勁?」

  「能者多勞,誰叫玉小姐這樣能幹呢?」

  「呸!」她這樣說著,扭頭卻喊,「錦瑟,你記著去藏書閣找一找,有本叫《金明見聞錄》的游記。」

  後來,香露研製出來了,他們去島上驗證。

  僅僅一瓶香露,引得島上蝴蝶聞香而動。

  萬蝶飛舞的情景,數日不散,引得書院其他人嘖嘖稱奇。

  ……

  就是這個氣味。

  樓晏確信自己不會記錯。

  他五感格外敏銳,她曾請他幫忙,分辨香露裡的異味。

  這香露的方子,現世只有兩個人知道。

  一個是他,另一個在宮裡。

  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

  五松園裡,人漸漸多了。

  池韞隨手招來一個小道童,將竹籃交給她送回,自己緩步而行。

  朝芳宮難得這麼熱鬧,那位華玉師姐,應該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吧?

  耳邊傳來嘈雜的聲音。

  「……都是自己人,我們家大小姐,是凌雲真人的弟子。」

  「真的!騙你幹什麼?」

  「哎,怎麼說話的?我這就找大小姐去!」

  「快看,這不是大小姐嗎?」

  「阿韞,阿韞!」

  池韞轉過頭,看到二房一家子正在跟知客交涉。

  看到她,二夫人抖了抖臉上的肌肉,艱難擠出一個笑容。

  「阿韞,真是巧了,你也在這裡。」

  池韞走過去,施禮:「二叔,二嬸娘,大哥。」

  二老爺也是前所未有地和氣。

  「阿韞,你好一陣子沒回家了,最近在觀裡過得還好吧?」

  池韞笑道:「多謝二叔關懷,挺好的。」

  二老爺看她這態度,鬆了口氣,說道:「今天清明,我們過來祭拜,順便也看看你。」

  池韞謝過:「有勞二叔二嬸娘。」

  她不主動,二老爺支支吾吾開不了口,最後還是二夫人臉皮厚,問道:「阿韞,能不能幫我們說說,內場留一個位置?今天的法事這麼盛大,我們也想給你祖父和父親打個醮。」

  「好啊!」池韞答得乾脆,完全沒有推托的意思。

  二夫人反而愣了下:「你……答應了?」

  池韞笑道:「都是一家人,又不是多大的事。」

  她轉頭問知客:「這位師妹,內場可騰得出位置?」

  那知客猶豫了一下,說道:「基本滿了,只有邊角有幾個缺位,坐不下這麼多人。」

  池韞道:「那就添兩張凳子,孩子跟著擠一擠,你看可好?」

  知客回道:「我做不了主,師姐且等我問一問掌事。」

  池韞點頭:「有勞師妹了。上回大長公主賜了些新茶,回頭給師妹送一些。」

  知客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師姐客氣了。」

  於是回去問掌事,不多時來領人:「善人,請隨我來。」

  二夫人心滿意足,一家子歡欣而去。

  「師妹可真是好脾氣,聽說你離家之前,與二房叔父翻了臉,如今還為他們說話?」

  池韞聞聲抬頭,卻見華玉領著幾個弟子踏步而來。

  她今日打扮得鄭重。芙蓉冠,蓮花衣,長眉淡掃,手執拂塵,一派高人氣度。

  只是關了幾天禁閉,下頜露出棱角,略顯尖刻。

  池韞依然笑著施禮:「華玉師姐。」

  華玉點點頭,仍舊說剛才的事:「你為他們要了位置,最後連句感謝也沒有,何必呢?」

  說這些話時,她語氣平和,絲毫沒有上次陷害青玉涵玉的戾氣,彷彿真是好心師姐在提點師妹。

  池韞掩下心中訝意,露出更真誠的笑來:「些許小事,沒必要放在心上。」

  華玉神情微動,略帶一分感嘆,說道:「師妹可真是個好人啊!先前倒是我心存偏見了。那日先入為主,多有得罪,還望師妹不要見怪。」

  說著,她躬身施禮。

  對方都擺出這樣的架勢了,自己豈能落後?

  池韞立刻托住她,語氣誠懇:「師姐萬萬不要如此,不過一點小誤會,哪裡就到這樣的程度了?青玉涵玉不懂事,說不定哪時得罪了人,才會被栽贓,這與師姐何干呢?師姐調度觀中事務,出了這樣的差錯,還要受她們的連累,也難怪要著急。」

  華玉反握住她的手,頗有幾分感動,回道:「師妹這樣說,更叫我無地自容。當時確實是急了,找不到真兇,這責任就得我來背。但不管如何,不該隨意認定罪名。幸好師妹另有妙招,不然青玉涵玉就要倒黴了。」

  她真摯懇切地說:「幸得師妹伸手,沒有叫我犯下大錯。」

  池韞從善如流,上演一齣姐妹冰釋前嫌:「師姐說哪裡話?應當是我對不住師姐才是。好好的受了杖刑,又關了禁閉,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師姐嫉妒同門,栽贓陷害,口舌招搖,鬧得凌陽師叔不得不大義滅親……都是我的罪過。」

  她每說一句,華玉的臉就抽搐一下。

  最後還得忍下來,堆出笑容:「都是同門師姐妹,過去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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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0: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五十二章 攀高枝

  這死丫頭!

  華玉在心裡恨恨罵上一句。

  非得說那麼清楚,都是故意戳她的吧?

  果然心思惡毒!

  池韞毫無所覺,說道:「師姐盛裝,想來今日要上法壇吧?我這個閒人就不打擾你了。」

  說著抽身要走。

  華玉連忙阻止:「不急。今日法事盛大,需得師父親自住持,我不過沾個邊而已。說來我們師姐妹,一直沒機會好好相處,現下時間還多,不如一起喝杯茶?」

  「這……」

  「放心。耽誤不了正事。法事還早,人都還沒來呢!」華玉意有所指,「師妹多年不在京中,想必認得的人有限。師姐這些年沒什麼建樹,就是守在觀裡,常與高官勳貴家的夫人小姐來往,倒是識得一些人,說不定能幫師妹引薦一下。」

  哦,以為她在園子裡閒逛,為了高攀貴人啊!

  這心思,和二房真是一樣一樣的。

  既然成全了二房,何妨也成全她一下。

  池韞一副心動的樣子:「這樣啊……」

  華玉一看有戲,循循善誘:「師妹到底與我們不同,你出身書香門第,是貨真價實的千金小姐。此番來觀中清修,也是無奈之舉。待孝期一過,你必會回家,嫁入高門。現下先認識一下,將來也好來往,是不是?」

  池韞不語,目光卻開始飄了。

  華玉笑著拉了她,往休憩的小閣走去:「來來來,師姐常年服侍貴人,沏茶的手藝倒是不錯,師妹且嘗一嘗。」

  池韞半推半就,順了她的心思。

  五松園的角落裡,有一座小閣。如此便利,只有身份夠高的貴人能用。

  現下貴人還沒來,華玉暫時借來一用,正好無人打擾。

  飲了兩杯茶,池韞便有些心不在焉了。

  華玉見狀,適時說道:「法事快開始了,還有許多雜務要處理,我就不陪師妹了。師妹且先坐一會兒,過後我們再聊。」

  池韞迫不及待:「師姐自便,這裡我也是主人,無礙的。」

  華玉拱了拱手,再三告罪,這才走了。

  出了小閣,她臉上再無一絲笑容,壓低聲音:「你們盯好了,只要她有一絲出格的舉動,立刻來報。」

  兩名弟子應聲:「是,大師姐。」

  華玉回身望向小閣。

  月洞窗下,少女低頭品茶。

  檀色的窗戶,烏黑的雲鬢,映得肌膚雪一樣白。

  華玉冷笑一聲。

  果真是一副好相貌,難怪想攀高枝。

  也罷,就看她運氣好不好,能遇到什麼樣的高枝。

  ……

  三夫人才跟幾個熟悉的夫人打過招呼,就見二夫人領著女兒款款而來。

  「三弟妹,你也太急了,怎麼不等我們一起走呢?」

  三夫人有點驚訝:「二嫂?」

  二夫人得意洋洋,語氣尖刻:「怎麼,以為我們進不來?多大點事,能有什麼為難的。」把這句話還回去,心裡痛快不已。

  知客還要回去待客,便提醒一句:「這位夫人,還請盡快落座。內場位置緊俏,雖有池師姐交待,可要是讓別人佔了先,我們也不好強挪。」

  三夫人恍然大悟:「原來還是沾的大丫頭的光。」

  二夫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強辯道:「怎麼說也是一家人,我們要為老太爺和大哥打醮,她不是也有份?」

  三夫人不屑:「大丫頭早就在五松園設了靈位,法事本來就有份。」又譏道,「二嫂,吃誰家的飯,說誰家的話。你分明吃的是大丫頭的面子,怎麼進來就不認了?」

  「我怎麼就不認了?不過些許小事,用得著這樣惦記嗎?」

  兩人一邊口舌爭鋒,一邊落座。

  男人在前頭,女眷在後頭。位置不能算好,不過內場不容易進,也計較不了那麼多了。

  三夫人看二夫人目光游移,就嘲笑道:「二嫂想找俞家嗎?人家怎麼會跟我們坐在一處?法事還沒開始,便是進來了,也不會乾坐著等,還是省省心吧。」

  說到這裡,池妤眼尖,正好看到俞家夫人進來,急忙戳了戳母親。

  二夫人立時顧不上鬥嘴,起身便想去打個招呼。

  俞家那邊,想必怕的就是這些情況,進了園子,就往小閣去了。

  二夫人堪堪追上,卻被攔在外頭。

  她道:「我們家與俞家是故交,特意來打個招呼。」

  守門的朝芳宮女冠客氣地回絕:「善人,今日人多,請恕不便招待。既然您兩家是故交,想必多的是機會打招呼。」

  就是不讓她進門。

  二夫人氣苦。

  自從婚約解除,又鬧了分家一事,她去俞家,總是被婉拒。俞家夫人不是不在家,就是不舒服。

  要不是這樣,她會跑來五松園堵人?

  雖說重談婚約的機會很渺茫,可不爭一爭,自家阿妤就真的耽誤了!

  哪怕嫁不成俞二公子,與俞家重敘舊情,跟別人議親也容易一些。

  沒法子,她只能訕訕而回。

  池妤卻不甘心,她明明看到俞二公子進去了。

  回到道場,坐立不安了一陣,她道:「母親,我看到幾家認識的姐妹了,過去打聲招呼。」

  二夫人心不在焉,擺擺手:「去吧。」

  倒是三夫人聽見了,「好心」提點:「阿妤小心著些,園子裡不少男客,可別叫人衝撞了。」

  二夫人不以為然:「她又不到別處去,怎麼會衝撞。」

  三夫人笑眯眯:「是是是,我多嘴了。」

  二丫頭想找死,她才不攔呢!

  ……

  俞慎之見過母親,隨著俞家眾人去小閣歇息。

  俞慕之問他:「大哥,你剛才去哪了?」

  「當然是去祭拜先賢了。」俞慎之想到那位池大小姐,看弟弟的眼神有點古怪,問他,「老二,你之前那門親事,自己有什麼想法嗎?」

  俞慕之不解:「大哥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我能有什麼想法,都是長輩的決定。」

  俞慎之道:「你見過池家小姐的,對吧?不覺得她挺好的?」

  俞慕之漫不經心:「好像是個美人吧。」

  「還有別的呢?」

  「不記得。」

  俞慎之嘆氣:「看來真是沒有緣分。」

  「大哥,你……」俞慕之覺得兄長怪怪的。

  沒等他說完,俞慎之又看到人了,立刻揚聲喚道:「樓兄,這麼巧又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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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五十三章 又見面了

  從英靈堂出來,走不多久,樓晏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池大小姐站在園子門口,跟人說話。

  那是池家二房的老爺夫人,跟她鬧翻了臉的那個。

  可她還是臉上帶笑,輕輕柔柔地說話。

  二房見她應下,不敢相信。

  樓晏卻笑了一下。

  這有什麼不敢相信的,她向來如此。

  若是幡然悔悟,她不介意給人機會。若是別有意圖,那就養大野心,等著犯錯再一擊即中。

  所以說,她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只要不存惡意,就能得到她最大的善意。

  可惜,這世上不惜福的人總是那樣多。

  走了二房的老爺夫人,又來了個什麼師姐。

  樓晏略一沉吟,跟在她們身後,也去了那座小閣。

  沒等他想好理由,那個陰謀不散的又來了:「樓兄,這麼巧又碰到了!」

  樓晏不想搭理他。

  可俞慎之已經一臉驚喜地迎上來了:「樓兄這是在散步?法事還沒開始,沒什麼可看的,不如我們進去喝杯茶?剛才就想跟樓兄說了,有幾個案子頗為有趣,我們探討探討?」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樓晏心念一動,說道:「好!」

  隨他進去也好,免得引人注目。

  對俞慎之來說,樓晏肯說一個好字,已經是驚喜了。

  當下引了他入內,沿著外廊往偏廳走。

  俞慕之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真不曉得大哥為什麼對他特別感興趣。這頭狼又凶又貪,叔父們都說少沾為好。

  「五松園萬蝶齊飛的原因,樓兄可找到了?」俞慎之笑問,「今日園門一開,就有好多人來找,可惜都沒找到原因。」

  樓晏隨口:「俞大公子這麼說,是有想法了?」

  俞慎之道:「我覺得是氣味的問題,但已經好幾日過去了,蝴蝶也散了大半,聞不著什麼異味。且五松園裡花草繁茂,氣息混雜,更加難以分辨。」

  樓晏沒應聲。

  俞慎之追問:「樓兄以為呢?」

  「應該是吧。」樓晏的回答充滿了敷衍。

  俞慎之卻彷彿得了認同,笑容滿面:「我就知道,樓兄的心思與我是一樣的,大概這就叫心有靈犀吧!」

  跟在他們後面的俞慕之翻了個白眼。

  難道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俞慎之又道:「說起來,樓兄很少到這樣的場合來,這未免太勤勉了。案子是辦不完的,該鬆泛還得鬆泛,不然也太無趣了,是不是?」

  俞慕之心道,前幾天是哪兩個人互相拆台,都沒去衙門來著?

  「咦,怎麼已經有人了?」

  偏廳門口,俞慎之停了下來。

  聽得聲音,少女螓首微抬,往這邊看來。

  月洞窗映著點點微光。

  素衣上的蘭草暗紋,細致而優雅。

  握在手裡的白瓷小盞,襯得十指如蔥白。

  俞慎之怔了一下。

  方才在供堂,他進去時,池韞已經起來了。

  平平常常的相見,只覺得這姑娘是個美人。

  現在他才領會到,同樣的美人,在不同的情境下見到,竟會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想到二弟那句「好像是個美人吧」,他禁不住在心裡笑話自己,若沒有這次相見,日後想起這位池大小姐,他大概也會說這麼一句,好像是個美人吧。

  美人,其實也不一樣的。

  「原來是池大小姐。」他臉上先帶三分笑,「又見面了。」

  池韞起身施禮:「俞大公子這麼快就知道了。」

  隨後向樓晏點一點頭:「樓大人。」

  待俞慕之從他們身後鑽出來,池韞怔了一下,笑著施禮:「俞二公子。」

  「你認得我?」俞慕之驚訝。

  池韞更驚訝:「你不認得我?」

  明明池大小姐的記憶裡,這位俞二公子曾經幫她追回被偷的荷包。

  俞慎之拍了拍額頭,說道:「池大小姐,我這二弟,不大能認人,總要見三四回,才能記住面相。」

  「……」池韞感懷萬千。

  池大小姐一心念著俞二公子,盼他喜歡她才好。哪裡曉得,他根本不記得人……

  俞慎之對他道:「這位是池家大小姐,你見過一面的。」

  俞慕之這才想起來,然後就帶了幾分尷尬。

  倒是池韞神態如常,說道:「方才我與師姐在此喝茶,不想衝撞了貴人。既然幾位公子來了,我就不打擾了。」

  「池小姐且慢。」俞慎之含笑作揖,「先來後到,是我們打擾了才是。現在外頭人多了,小姐若出去反倒被別人衝撞,不如在此多飲一杯茶?在下學了些沏茶的手藝,很是沾沾自喜,還望小姐品鑑一番。」

  他都這麼說了,怎好一口拒絕?

  再說,華玉將她留在這裡,為的不就是這個嗎?

  池韞低笑一聲,應了:「俞大公子如此盛情,那就卻之不恭了。請。」

  四人分邊,各自坐了。

  池韞喚來此間待客的女冠:「再去打水來。」

  而後動手清洗茶具。

  洗、沖、燙,不急不徐,行雲流水。

  樓晏坐在她對面,靜靜地看著。

  不同的人,不同的地方,動作卻這般相似。

  這世上,不會有這麼相似的兩個人吧?

  可她這又是什麼態度呢?

  坦坦蕩蕩的,似乎一點也不怕他察覺。可要說她是故意的,從始至終視線根本沒往他這邊瞧。

  不過,她做事一向是這樣的。

  秉持君子之道,又總是帶著幾分俏皮。

  池韞燙完最後一件茶具,推到俞慎之面前:「俞大公子,請。」

  俞慎之也在看她的動作,此時笑道:「原來池小姐深諳茶藝,恐怕我要貽笑大方了。」

  「哪裡。」池韞神情自若,「你們這樣的才子,一心精研文史、經義、考學,想著高中後大展才華,哪像我這個小女子,沒機會科考做官,心思可不就花在小道上了。」

  俞慎之愕然。

  這話聽起來像謙虛,卻是變相承認了,她的茶藝好過他。

  真是夠自大的。

  原來有幾分尷尬的俞慕之,想到母親談及池大小姐的言辭,不免在心裡嘀咕一句。

  果然不知天高地厚,難怪母親看不上。

  只有樓晏,在心裡默默說了一句。

  便是大道,也未必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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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五十四章 你要我還會不給

  華玉忙裡偷閒,退下來喝口水。

  有女冠匆匆而來,在外頭小聲喊:「師姐,大師姐!」

  華玉見是留在小閣的眼線,走過去:「怎麼,有情況?」

  那女冠附耳與她說了幾句。

  「三個,她運氣倒好。」華玉撇了撇嘴,「都是什麼人?」

  「是俞家兩位公子,和刑部太平司的樓大人。」

  「哈?」華玉有點意外,也有點驚喜,「俞家的公子?可是先前跟她有婚約的那個?」

  女冠低眉答道:「就是那個退婚的俞二公子,還有俞大公子也在。」

  華玉興致盎然:「真是有緣啊!前未婚夫,還是前大伯子,可真難選。」

  女冠陪笑著。

  華玉又問:「她就那樣留下來,沒走了?」

  「是。現下正在飲茶。」

  華玉眼中閃過不屑:「連個丫鬟都沒帶,就跟三個男人一起飲茶,可真夠急迫的。」

  那座小閣,是給貴人們休息用的。

  華玉領她過去,還把她單獨留在那裡,便是想看看池大小姐會不會抓住機會。

  果不其然,她的所做所為,寫滿了迫不及待四個字。

  也對,退婚是逼不得已,池大小姐哪裡甘心就這樣躲在朝芳宮清修呢?

  華玉清清楚楚地記得,這位耳聞已久的師妹回朝芳宮時,急不可耐想回到富貴窩的樣子。

  想必她說什麼為師守孝,回觀清修,不過是迂迴找路子。

  畢竟池家那條路讓二房給堵了,再想找門好親事不容易。

  那就讓她容易一點。

  看,她就是這麼體貼師妹的好師姐。

  華玉拍了拍手,說:「別打擾他們,讓他們好好聊,最好彼此留下深刻的印象,依依不捨……」

  女冠聽懂了,低聲:「是。」

  ……

  偏廳內,眾人一邊品茶一邊閒談。

  確切地說,是俞家兄弟在爭論。

  他們爭的是,五松園的蝴蝶到底哪裡來的。

  俞大公子的思路比較嚴謹,從蝴蝶的習性出發,認為是五松園裡有什麼東西吸引了蝴蝶了,很有可能是花粉的氣味。

  俞二公子的思維就很發散,俗稱腦洞比較大,猜測是五松園裡出現了一個蝶王,週遭的蝴蝶過來朝拜,類似百鳥朝鳳。

  然後俞二公子繪聲繪色地根據這個猜想,編出一個跌宕起伏的故事來。池韞覺得,再不打斷,一齣演義大概就能付梓了。

  「池小姐,你是朝芳宮的人,應該知道內情吧?到底是什麼原因?」俞慎之及時拉住話題,他怕再講下去,俞二公子就要去說書了。

  池韞慢吞吞道:「我們朝芳宮,供奉的是花神女夷,觀中弟子,大多會侍弄花草,尤其幾位真人,有的會製香粉,也的能做香丸,不知道她們是不是有什麼秘方。」

  樓晏看了她一眼。

  模棱兩可,充滿暗示。

  俞慎之點點頭:「看來是哪位真人的手筆了。」

  俞慕之有些不滿:「我說的也很有道理啊,為什麼你們就認定不可能呢?」

  俞慎之笑而不語。

  池韞倒是瞅了他兩眼,問:「俞二公子有沒有興趣寫話本?」

  俞慕之惱道:「你的意思是我胡編?」

  「不不不,」池韞哪能承認,說道,「只是我們家剛好有一間書坊,偶爾也會出幾冊話本。我看那些話本,寫得都不怎麼樣,還不如俞二公子隨口講的小故事動聽,所以才有了這個念頭。」

  俞慕之神情大為緩和,語氣頗有幾分自傲:「這是當然,家裡的弟妹,最喜歡聽我講故事了。小時候,我每天編一段故事,他們要是不聽話,後面就沒得聽……」

  「咳咳!」俞慎之瞥過去,「你明年就要下場了,祖父交待的功課都做完了嗎?」

  俞二公子瞬間噤聲。

  池韞抿嘴一笑。

  俞家兄弟這相處方式,還挺有趣的。

  「公子!」俞慎之的小廝進來稟道,「該祭拜靈位了,夫人讓小的來找兩位公子。」

  俞慎之有點遺憾,但也只能起身。

  「樓兄,池小姐,今日相談甚是愉快,希望日後還有機會。」

  池韞起身施禮:「我亦如是。」

  走到門口,俞慎之又回身說了一句:「樓兄,不管你與池小姐先前有什麼過節,到底是個女孩子,莫要太過苛責了。」

  說罷,不等樓晏回話,與俞慕之相攜而去。

  兄弟的對話隱隱約約傳過來。

  「大哥,你這話什麼意思?樓四他會欺負女孩子嗎?」

  「你的問題怎麼這麼多?最近功課少了?」

  「別……」

  漸漸遠去了。

  屋裡一陣沉默。

  池韞既然起了身,也不想坐回去了,向樓晏點了點頭:「樓大人若是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樓晏什麼也沒說。

  可就在她走過身前時,忽然探過一隻手。

  池韞毫無防備,直覺後退掩住胸口,然而手腕猛然被他抓住。

  她愣了一下,脫口而出:「要非禮嗎?」

  樓晏漠然瞥了一眼,另一隻手從她袖口拂過,抽出帕子。

  然後鬆了手。

  抓過她手腕的掌心還殘留著香膏的味道,而那帕子……

  池韞已笑了起來:「樓大人要定情信物,難道我還會不給?若是一條不夠,我這裡還有十條八條的。」

  樓晏面上卻是冷肅異常。

  他抓著帕子的手,青筋微露,眼神也不如先前那樣平靜,沉聲喝問:「你是誰?」

  你是誰?

  池韞眼中流過許多情緒,面上帶笑,柔聲說道:「小女姓池,名韞,行一,祖籍南洲。先父池元,歷任長陵縣令、巡漕御史……生於……」

  「我問你是誰!」樓晏喝道,臉頰上的紅雲更加明顯,眼睛也比往日更亮。

  池韞道:「大人別急呀,生辰馬上說完了。」

  「誰要知道你的生辰!」

  池韞疑惑:「不知道生辰,如何下聘?」

  「……」

  她彷彿明白了什麼,驚道:「難道大人不想負責任?這可不行,我們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若是無媒苟合,叫人知道了,怕是會打死……」

  他的手緩緩伸出去。

  還沒扣到她的脖子上,池韞突然往前一撲。

  「大人不要啊!男女有別!」

  身前一片柔軟,樓晏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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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1: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五十五章 你很期待

  我是誰?

  我在哪?

  我在幹什麼?

  三個問題問完,樓晏聽到了尖叫聲。

  這是姦情被發現了?

  她與二房翻臉才來朝芳宮的。

  退了親事,說要為師守孝。

  如果被人發現,她與男子私會,做出不恰當的舉動,後果肯定很嚴重吧?

  比如,沒了她,池家二房三房就可以瓜分池大老爺留下的產業了。

  而她師父已經過世,朝芳宮對她沒有感情,甚至還有一個對她不怎麼友善的師姐,只會落井下石。

  若想留下她的命,要怎麼做呢?

  他負責就可以了嗎?

  樓氏已經與他無關,想娶妻倒是不用通過他們。

  可這樣貿然提出來,一定有人不樂意。

  那就得想辦法說服那些不樂意的人。

  或許他需要面聖……

  腦子裡無數念頭流轉而過,比推理最難解的案情更加專注。

  當他得出最優解,終於可以去面對目前的情境時,懷裡一空,尖叫聲也消失了。

  與此同時,有人「嘩啦」推倒了小火爐。

  紛亂的腳步聲響起,伴隨著女子一迭聲的驚問:「怎麼了,怎麼了?池師姐?」

  樓晏以為在思索實則已經停擺的腦子,終於可以繼續接收眼前的訊息了。

  池韞已經退離他兩步,就站在茶桌旁。

  火爐是她推翻的。

  尖叫也是她自己叫的。

  剛才一瞬間的擁抱,彷彿只是他的錯覺。

  ——確實是錯覺吧?

  連他自己都懷疑起來了。

  面對女冠的詢問,她帶著幾分為難的笑:「驚動師妹了,都怪我不小心,收拾的時候碰到了,毛手毛腳的……」

  女冠鬆了口氣,說道:「師姐留給我們收拾就是了。」

  說著,去拿掃帚抹布等物。

  池韞再三道歉,這才在女冠的催促下,出了偏廳。

  樓晏自然不好再留下去,與她一同離開。

  慢步走在遊廊下,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直到身邊傳來池韞的聲音。

  「我以為,樓大人很期待這種事發生,所以就演示一下。您覺得如何?」

  樓晏的胸中忽然生出一股怒氣。

  他猛然停住腳步,轉頭看著她。

  於是她也停下來,轉身面對他。

  這位池小姐算不得高挑,身形也顯得單薄,這樣站在他面前,彷彿一伸手就能捏死。

  可她的表情沒有半點懼怕,哪怕他此時臉色陰沉得彷彿滴著水。

  他是誰?刑部太平司樓郎中,曾經的北襄王四公子。

  這兩個名號,聽起來似乎後一個更高貴,但讓人害怕的是前一個。

  北襄王四公子與兄長翻臉,逃離北地,成為一隻喪家之犬,惶惶來京城投奔皇帝。

  從此以後,成為皇帝座下一隻惡犬。

  沒有家的惡犬,除了收留它的主人,就沒有顧忌的東西,所以讓人懼怕。

  哪怕俞家這樣的,也不想被咬上一口。

  但她卻一點也不害怕。

  「你覺得這種事很好玩?」樓晏的聲音比日常聽到的低沉,積蓄著難以忽視的怒氣,「拿自己的閨譽開玩笑很好玩?」

  池韞訝然挑起眉,彷彿很不理解,他為什麼這麼生氣。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語氣誠摯地向他道歉:「對大人來說,確實不怎麼好玩。抱歉,是我任性了。」

  又是這樣。

  樓晏說不清心裡什麼滋味。

  她每次都是這樣,有什麼惹惱了別人,道歉得飛快。

  但是,死不悔改。

  她根本就不覺得自己錯,「我道歉是因為你覺得我錯」。

  真是讓人討厭。

  那些仰慕她的書院學子們,根本不知道,她相處起來,有多讓人討厭。

  他好不容易才壓下起伏的心緒,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你那師姐,似乎很不喜歡你。」

  池韞點點頭:「是,不過大人怎麼知道的?」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想到了:「你剛才跟著我?」

  樓晏繃著臉。

  她又笑了起來。

  池大小姐確實生得好,但他留意到的,是她笑起來時眼角輕輕一揚的動作。

  一模一樣。

  「樓大人果然還是惦記著我。」

  樓晏忍無可忍,擰眉低喝:「你一個姑娘家,怎麼這麼厚臉皮?」

  她接得極其順口:「那要問我爹娘了,也不曉得他們怎麼生的我。」

  「你……」

  等等,等等。

  樓晏在心裡告訴自己,這發展顯然不對勁。

  從他問她是誰開始,話題就一直在跳。

  這又是她的慣用伎倆,顧左右而言他,東拉西扯把人給繞暈。

  不能讓她牽著鼻子跑。

  這時候應該直擊重點,就問那個關鍵的問題。

  所以,她是誰?

  樓晏的目光忽然迷茫起來了。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如果不是呢?

  他沉默得太久,久得池韞都覺得不對了。

  不知哪裡傳來的一聲鳥叫,驚回了他的神智。

  樓晏終於開口:「你那師姐,對你心懷惡意。她將你帶來此地,又留你一人在此,顯然別有用心。」

  池韞沒想到他最後回到了這個話題,而且語氣已經擺脫了怒氣。

  她也謹慎起來,回道:「是。」

  「對你來說,目前最不能沾的罪名,就是私會。朝芳宮是清修之地,你又打著為師守孝的名義而來,且剛剛與俞二公子退了親。若是讓人發現,與男子有說不清的關係,立時身敗名裂。」

  池韞再次應聲:「是。」

  看她這樣子,樓晏的聲音再次起了輕微的波動:「可你並不打算避讓,跟她來到此地,甚至留下來品茶,處處順著她的心意而行,故意助長她的氣勢。」

  池韞抬頭看著他,不遮不避:「是。」

  四目相對,樓晏一字一字地說:「你要反制其人。」

  池韞仍然答了那個字:「是。」

  樓晏質問:「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失敗的結果是什麼?身為女子,你賭得起嗎?」

  池韞笑了起來,看著他的眼睛,柔聲說:「所以,才要跟樓大人事先交待,就算失敗了,你也願意娶我的吧?」

  !!!

  樓晏勸自己。

  不能生氣,千萬不能生氣。

  她巴不得他生氣然後扭頭就走。

  這是在故意氣他走。

  他平靜以對,好像內心並未波濤洶湧,說出口的話卻是:「你最好祈禱,以後不要落在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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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1: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五十六章 太容易了

  池韞只是笑。

  她很想問一句,落在他在手上又怎樣?

  但看樓四公子這樣子,怕是下一刻就會惱羞成怒。

  算了,為了今日的大計,還是不要撩撥下去了。

  不然,叫華玉生出別的心思可不好。

  「小姐!」絮兒的聲音傳來。

  池韞低身施禮:「我的丫鬟來找了,樓大人,再會。」

  樓晏繃著一張臉,看她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像個標準的大家閨秀,向自己告了別。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有著離經叛道的靈魂,卻又披著規行矩步的皮。

  善於利用規矩,實是最不守規矩的人。

  叫人討厭,又……

  難以忘懷。

  「公子!」寒燈氣喘籲籲地趕來,「您在這兒啊,叫小的好找。」

  「找我做什麼?」

  咦,公子不高興嗎?

  寒燈道:「法事開始了啊!您不要去觀禮嗎?」

  「有什麼好看的?」話是這麼說,樓晏仍然踏了出去。

  ……

  「阿韞,快來!」三夫人招手。

  池韞快步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池嫣問:「大姐,你剛才去哪裡了?叫我們好找。」

  池韞笑回:「沒什麼,隨便走走。」

  一旁的池妤聽了,卻冷笑一聲:「大姐這個走走,可真夠隨便的,偏偏就進了俞家休息的地方,偏偏遇到了俞家公子。」

  她這陰陽怪氣的樣子,三夫人聽了斥道:「說的什麼話?五松園就這麼大,遇到熟人有什麼奇怪的?剛才你們不也去見俞家夫人了?只不過人家沒讓你們進門而已!」

  二夫人被踩著痛處,差點跳起來:「三弟妹,你這說的又是什麼話?我去跟俞家夫人打聲招呼有什麼不對嗎?我們與俞家本就是世交,要不要說得這麼難聽?」

  「覺得難聽,就管管自己的女兒。」三夫人翻了個白眼,「阿韞遇到俞家公子,阿妤是怎麼知道的?別是跟在後頭吧?也不知道是誰居心叵測。」

  池妤一聽,眼圈就紅了,拉著二夫人:「母親!」

  二夫人心疼得不行,怒道:「老三家的,你還有沒有一點當嬸娘的樣子?這樣說自己的侄女!」

  「二嫂倒是很有當嬸娘的樣子,剛剛沾了阿韞的光進內場,這麼快就放下筷子罵娘了?」

  「你……」二夫人雖然出身小戶,可當貴夫人也有不少年,還真沒這麼罵過人,一時卡住了,直氣得臉紅脖子粗。

  三夫人不屑地笑笑,又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二嫂,我要是你,現在就把女兒教得乖乖的。嫁不成俞家,也要嫁別人是不是?今天多好的機會,再想著攀高枝,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不等二夫人接話,她瞟了眼周圍:「小聲點,這可不是家裡,被別人聽到,可就不好了。」

  「……」二夫人只能生生嚥下這口血。

  行,她先忍!

  ……

  做法事沒什麼好看的。

  大部分進內場的人,也不是沖著做法事來的。

  好不容易熬過上午,到休息時間,二夫人迫不及待帶著池妤走了。

  池韞則問:「三嬸娘,你們先去用飯?」

  三夫人點點頭。她沒有二夫人那麼迫切的需求,也就無所謂怎麼安排。

  池韞便叫來倚雲,讓她帶著三夫人去。

  自己則在園子裡閒逛。

  繞了兩圈,絮兒忍不住,小聲道:「小姐,您……是不是想去見俞家公子?」

  池韞瞥向她。

  絮兒說:「俞家就在那邊歇息,您一直在附近繞。」

  池韞微微笑:「你膽子變大了啊,這樣的話也敢說。」

  絮兒瞧她並不像生氣的樣子,道:「奴婢也是為您著想。您這樁婚事,滿京城皆知,不好再生是非,不然會吃虧的。」

  池韞點點頭:「我知道。」頓了頓,又自言自語,「你都這麼想,別人也該來了吧?」

  絮兒有點懵:「小姐,您說什麼?」

  不必池韞回答,馬上有人來了。

  「師妹,怎麼不去用飯?」華玉笑容朗朗,把絮兒都看傻了。

  怎麼回事?上次還恨小姐入骨的華玉仙姑,這麼親熱的樣子?

  池韞回以笑容,親熱得不相上下。

  「師姐怎麼在這?我還不餓,所以散散步。」

  「是嗎?」華玉飛快地瞥了眼小閣,拉了她的手,「就算不餓,也去歇息一會兒,下午還長著呢!」

  「這……」

  「我們到那邊的亭子去,離得近,又沒人打擾。」

  池韞順她所指看去,那是個位於五松園斜角的涼亭。

  說是亭,其實帶有門窗,只是佔地小,不好安排客人。

  可位置極好,離貴人休息的閣子很近。

  池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華玉笑吟吟,彷彿什麼也沒看到,拉著她往那邊行去。

  「咱們朝芳宮名頭偌大,其實說穿了,就是皇家的家僕。當然,師妹不一樣,你是千金小姐,現下只是來避一避,將來還是要嫁入高門的。說不定到時候,師姐還要請你多多提攜呢!」

  華玉拉著她進門,亭子裡擺好了飯食。

  「今日要做法事,只能茹素,師妹將就些。」

  池韞接過她親自盛來的飯:「多謝師姐。」

  華玉看著桌上的菜色皺眉:「怎麼沒有湯?這怎麼吃得下去?」她神情自然地指著絮兒,「師妹,借你這丫鬟去齋堂說一聲,可好?」

  池韞渾不在意:「好啊!」

  倒是絮兒有些不放心:「小姐……」

  「去吧。」池韞打斷她,看著桌上的菜皺眉,不大中意的樣子,「順便叫上和露,加一兩個菜,她手藝好。」

  華玉笑容滿面。

  她自己說就更好了。

  「是我考慮不周,叫師妹難以下嚥。」華玉一臉歉意,順手拿起水壺,「天氣悶得很,師妹先喝杯蜜水。」

  「好啊!」池韞一無所覺,接了過來。

  華玉緊盯著她,看著她端起蜜水,喝得乾乾淨淨。

  這也太容易了!果然對付她,用不著多高深的計謀。上次不過是碰巧,正好讓她弄了個香露出來。

  這回絕對不會有這麼巧的事了!

  華玉心裡發誓,面上帶著笑容,繼續與池韞說著閒話,直到她露出睏倦的樣子,站起來:「怎麼還沒來?我去催催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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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1: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五十七章 不是還有你嗎

  「師姐,我好睏啊!」池韞突然拉住華玉的衣袖。

  華玉笑著說:「午後春睏,難免的事。還好這裡安靜,我叫人守著,你可以放心休息一會兒。」

  「那師姐呢?」池韞揉著眼睛,「你還沒吃飯呢!」

  「你不是叫丫鬟加菜嗎?等她們回來,我們一起吃。」

  池韞露出有些憨的笑:「好,師姐可別偷吃……」

  說到最後一個字,她的手失去力氣,腦袋垂了下去。

  「師妹,師妹!」華玉推了推。

  池韞一動不動。

  華玉收起臉的笑,幽幽地道:「師妹,看在你這麼想高攀貴人的份上,師姐送你一份大禮,可好?」

  她將池韞扶起,倚靠到亭角的楣凳上。

  華玉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傑作,輕手輕腳離開。

  門關上,屋子安靜下來。

  ……

  華玉問眼線:「俞家兩位公子呢?」

  那人答道:「在小閣的偏廳裡。」

  「叫個眼生的人去傳話,裝做膽小的樣子,不能讓他們真的來。」

  「是。」

  私會肯定要私會的,但絕對不能將俞家拉下水。要不然,俞家較真起來怎麼辦?

  華玉可不認為,自己能夠把俞家玩弄於股掌。

  所以,俞家公子那邊做個樣子就行。

  真正要引來的人,是她另外挑的人。

  這樣,才能演一齣意圖私會俞家公子,結果卻被別人佔了便宜的戲碼,叫她吃個啞巴虧!

  「看好了,別讓人闖進去。」

  「是。」

  ……

  關了門窗的亭子,漸漸悶熱起來。

  亭子裡還是安安靜靜,沒有半點聲音。

  忽然,後面的窗戶動了一下,推開一條縫。

  有人透過縫隙往裡瞧。

  過了一會兒,倚靠在楣凳上的少女仍然不見動彈,而小閣那邊傳來了走動,隱約可以聽到兩位俞家公子說話的聲音。

  這人終於沒忍住,推開窗戶躍了進去。

  一股甜膩的香氣撲面而來。

  他掩住口鼻。

  想推醒她,伸出去的手停了一下。

  她倚在角落裡,光線昏暗。

  還有這毫無防備的樣子……

  他轉開頭,推了一下。

  沒反應。

  再推。

  靠在那裡的人身子一滑,眼看就要跌下來。

  他急忙伸手抓住……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確信,她是真的暈了!

  這個女人!

  他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從懷裡摸出個瓷瓶,倒了顆藥丸塞她嘴裡。

  好一會兒,懷裡的人「嗯」了一聲,軟綿綿的聲音,和手底下的身軀一樣。

  他莫名想起了捏糖人。

  捏糖人之前,要先烤一下。飴糖受熱,迅速變成琥珀色的半流質糖液,又甜又軟。

  叫人恨不得一口吃了,又想這樣長長久久地保存下去。

  神思浮游間,人終於醒來了。

  他鬆了口氣,慢慢鬆開手。

  清醒過來的人,發出困惑的聲音:「樓大人?」

  樓晏感覺到她拉了拉衣裳,應是穿好了,才轉回頭,冷冷看著:「這就是你的將計就計?」

  池韞一邊揉著額頭,一邊漫不經心地笑:「你不是在嗎?」

  「……」他冷笑不止,「你的意思是,就等著我來救你?」

  池韞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稀奇地看著他:「你看起來很生氣?」

  !!!

  樓晏扭頭看著後窗,默默深呼吸。

  「別生氣啊,」她慢悠悠地說,「之所以出差錯,還不是大人的緣故。」

  「與我何干?」

  池韞看著他的袖口:「出門之前,我把提神的藥浸在了帕子上,可那帕子卻被大人給拿走了……」

  樓晏怔了下,從袖子裡摸出那條手帕。

  剛才沒有細聞,果然熟悉的香味裡,還摻雜了一些別的味道。

  「不過,大人能夠及時出現,我就原諒你了。」她笑眯眯。

  誰要她原諒!她憑什麼原諒!他又沒做錯什麼!

  「如果我沒出現呢?」他克制住殺人的衝動,問道。

  池韞無所謂:「不就是讓人捉一次姦嗎?華玉還沒那個膽子,讓我真的在這裡出事,那樣丟的就是朝芳宮的人了。了不起壞了名聲,那我就出家好了。」她笑眯眯地甩著帕子,「這樣也不錯,朝芳宮很快會變成我的。」

  華玉這個計謀,對池大小姐來說很毒,因為池大小姐想嫁人,還想嫁特定的人。

  若是被人捉姦,她就只有兩條路。

  出家,或者嫁華玉找來的人。

  無論哪一條,對池大小姐來說都很痛苦。

  但她不一樣啊,她無所謂的。

  所以,這個計謀對她其實沒有一點殺傷力。

  「你就不怕出一點意外?」樓晏問。

  「你的意外指什麼?被人佔了便宜嗎?」池韞攤手,「反正我沒有感覺,就當被狗咬一口嘍!」

  樓晏連連冷笑。

  真是夠灑脫的。

  連女子視之如命的貞潔,她都無所謂。

  「何況。」她的眼波遞了過來,笑吟吟,「樓大人不會坐視不理的,對吧?」

  ……忽然就笑不出來了。

  說話間,外頭傳來了響動。

  樓晏壓低聲音:「人來了,你要怎麼辦?」

  池韞迅速往原處一靠,往下拉衣裳:「大人一定要及時救我。」

  眼看對方要進來了,樓晏無法,只得從後窗跳出去,恢復原狀。

  在他合上窗戶的一瞬間,有人推開了門。

  昏暗的光線,絕色的少女。

  此人呼吸立刻急促了起來,毫不猶豫轉身關上了門。

  他不錯眼地盯著楣凳上的人,一步步走近……

  華玉繞了半邊,稍微推開一點窗戶,看到亭中情形果然如自己所料,嘴邊浮起一絲陰冷的笑。

  就在她關上窗,快步離開,準備去引人的時候,後窗又一次被推開了。

  那個闖進亭中的男人,甚至連一聲都沒有發出,就軟了下去。

  池韞睜開眼,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男人,笑眯眯地瞅著樓晏:「不愧是樓家後人,身手不錯。」

  樓晏陰著臉,目光卻無處安放:「衣服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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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2: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五十八章 來不及

  池韞一本正經:「我又沒露哪裡,大人怕什麼?」

  確實沒露哪裡,方才只拉下領子,露了半截肩膀。本朝風氣並不保守,女子夏天穿紗披帛並不鮮見,這點根本不算什麼。

  可這樣鬆鬆垮垮,半露不露的,才更……

  樓晏一句話不說,就要從後窗跳出去。

  「哎!你怎麼這麼小氣?」池韞拉住他。

  樓晏垂下視線。

  「好好好,」池韞舉手,「不碰你就是了。真是,被人碰一下就要死要活的……」

  「你怎麼知道?」

  池韞眨了下眼。

  樓晏緊盯著她:「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被人碰?」

  她果然就是她吧?

  池韞卻好像什麼也沒聽出來,回道:「瞧你這樣子,下次碰你一定徵求你的同意行不行?」

  「……」

  樓晏看著她蹲下身,對著那男子的臉端詳了一下,問:「樓大人,認得出他是誰嗎?」

  定了定神,他才答道:「這是臨昌伯的嫡幼子。」

  池韞若有所思,說:「臨昌伯,這人選得不錯。」

  華玉想把事情鬧大,但又不能收拾不了,所以這人選上面,得費點心思。

  地位要高,勢力不能太大,不然大長公主的名頭壓不下,就麻煩了。

  臨昌伯論爵位不低了,可在勳貴中並不得勢。

  樓晏帶著幾分厭惡,看著地上昏迷的伯府小公子:「他在京中素有紈絝之名,貪花好色,流連秦樓楚館,一直談不下親事。」

  池韞笑道:「真要謝謝我這位師姐了,怕我嫁不出去,特意選了這麼個人。如果真的成了事,臨昌伯夫人說不定會鬆一鬆口,讓我過門?」

  她語氣平淡,彷彿在說著別人的事。

  樓晏便有些生氣,扯開話題:「你到底想怎麼做?」

  池韞笑:「她不是想把事情鬧大嗎?那我就把事情鬧得更大,不枉費她一番安排。」

  她起身倒了兩杯蜜水,一杯灌到臨昌伯小公子嘴裡,一杯灑到他身上。

  屋裡甜膩的氣息更重了。

  池韞掩住口鼻,看向他:「既然樓大人幫了忙,不如幫得更徹底些?」

  ……

  「你到底想說什麼?」俞慕之不耐煩地看著眼前的小道姑。

  真是莫名其妙,他才要休息一會兒,這小道姑便找上門來。

  找上門就找上門吧,有事說事。

  可她又支支吾吾的,說也說不清楚。

  現下他質問兩句,更是慌得像要哭的樣子。

  「我、我……池師姐……」

  俞慕之愣了下:「池師姐?你說的該不會是池大小姐吧?」

  小道姑繼續結結巴巴:「池師姐說,說……」

  「說什麼?」

  「二弟!」後頭傳來聲音。

  小道姑驚跳起來,彷彿幹壞事被抓了個現行,飛快地說了一句:「沒,沒什麼……」

  然後跑走了。

  「哎!」俞慕之更加摸不著頭腦。

  俞慎之走過來,看了眼小道姑離去的背影,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知道才有鬼!」俞慕之沒好氣,「說有事跟我說,卻半天講不清楚,就說了句池師姐,然後跑掉了。」

  「哦?」

  俞慕之氣呼呼:「這池大小姐到底想幹什麼?有事說事啊!說半句不是故意吊著人嗎?」

  尤其他好奇心這麼重,難受死了。

  俞慎之的神情卻凝重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從人進來開始說。」

  俞慕之被他弄糊塗了:「大哥,你幹嘛這麼在意?」

  「快點!」

  俞慕之只得將小道姑的表現說了一遍:「……說了半天什麼內容也沒有,就一句池師姐讓我知道,是池大小姐叫她來的。大哥?」

  俞慎之轉身就往外走,口中道:「怕是出事了,走,我們快去找人,悄悄的別聲張!」

  「大哥!」俞慕之一臉懵,「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懷疑自己是個傻的,為什麼同樣的事,大哥一聽就覺得有問題,而他完全沒感覺?

  俞慎之瞥了他一眼:「那小道姑來幹嘛的,你就沒聽出來?」

  「什麼?」

  「她這樣遮遮掩掩,分明是暗示,池大小姐想請你去說話。你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吧?」

  「……是。」

  他心裡還在想,難道要談寫話本的事?

  俞慎之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一男一女,私下相會,代表著什麼?而且還是前未婚夫妻。」

  這一提醒,俞慕之有些竊喜:「難道她……」

  俞慎之冷冷瞥過去,截斷後面的話:「你想什麼呢?池大小姐剛才你也見了,她看起來像是對你念念不忘的樣子嗎?」

  俞慕之嘴硬:「便是心裡念念不忘,也不會說出來是吧?」

  俞慎之「呵」了一聲,不想回答這個傻問題,繼續道:「她完全沒必要做這樣的事,卻又誤導你往這方面想,這前後因果搭不上,說明中間有個連通二者的環節。私會前未婚夫是什麼好事?怕是有人從中作梗,對她懷有惡意。」

  俞慕之聽傻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頭緒:「大哥你是說,有人要陷害她?可……可我又沒去,那就沒有私會了!」

  「沒有你,不是還有別人嗎?」俞慎之更嚴肅了,踏進英靈堂,一間間地找過去,「想私會你,卻私會了別人,那才是要命的事。」

  俞慕之終於明白了,乾笑:「大哥你還說我愛編故事,我看大哥你才會聯想。不就是個小道姑嘛,怎麼在你眼裡,就演變成一齣事故了?」

  「是我想多了才好,可萬一不是呢?這會毀掉一個女子的一生!」找了大半,都沒看到人影,俞慎之有些急了。

  俞家就在五松園裡,所以設局的地點肯定就在附近。到底在哪呢?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

  聲音之大,足以讓所有五松園裡的人都聽到。

  俞慎之心一沉。

  「不好!」

  他想到那個月洞窗下執杯抬頭的少女,心中一片冰涼。

  來不及了嗎?如果真是最壞的情景,要怎麼才能救她?

  對方如此惡意,選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人。若是順水推舟,說不定會將她推入火坑。

  壓下這件事嗎?憑俞家的勢力,應該可以做得到吧?

  俞慎之心中飛快地思索著對策,往尖叫處狂奔而去。

  涼亭,是那個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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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2: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五十九章 醜事

  俞慎之一路急奔。

  他實在不想看一個鮮活的少女,就這樣凋零。

  可越來越多的人湧向涼亭,讓他的心越來越涼。

  太師府雖然聖眷正隆,但也做不到一手遮天。

  一路過來,看到的人裡,不乏權貴高官,利用權勢與人情讓他們閉嘴?且不說做不做得到,池大小姐也不夠份量讓俞家付出這麼多。

  俞家,說話做主的人並不是他。

  終於跑到涼亭面前,他停下來。

  亭子周圍已經圍滿了人,男男女女都是一臉興奮,曖昧地交頭接耳。

  果然來不及了。

  一股怒氣直沖胸臆,俞慎之憤怒無比。

  她一個失父失母的孤女,能跟人結下什麼深仇大恨?

  為什麼有人這麼惡毒,這樣對付一個花季少女?

  他撥開人群,因為太過憤怒,腳步有些發抖。

  當他看到站在最前面的身影,冷笑浮上臉龐。

  這是凌陽真人的愛徒華玉吧?

  就是她設下這樣的毒計?

  同門師姐妹,何至於此!

  俞慎之想要問一問,所以他伸出了手……

  「怎麼會是你們!」尖叫聲響起,華玉比他還要震驚的樣子。

  俞慎之愣了一下,迅速轉過視線。

  下一刻,他也脫口而出:「怎麼回事?」

  屋子裡,確實是他所想的,不堪入目的一幕。

  但,卻是兩個男人!

  俞慎之以他審案的本能,目光飛快地掃過,收集證據。

  桌上擺著酒菜,沒怎麼動過的樣子。

  門窗關得很嚴實。

  而這兩個人……

  一個是臨昌伯的嫡幼子,一個是康王妃的侄兒。

  俞慎之伸出的手改拍為抓,將華玉扯出亭子,自己也退了出去。

  然後「啪」一聲,關上門。

  圍觀眾人看不到裡頭的情景,發出失望的聲音。

  俞慎之一派鎮定,對眾人道:「都回去休息吧,沒什麼好看的……」

  很快,臨昌伯府和康王妃娘家的人來了。

  看到亭子裡的情形,兩家人都要瘋了。

  最後還是俞慎之叫人提了桶水來,把這兩個人給潑醒了。

  華玉失魂落魄。

  她想破頭都沒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計劃失敗是肯定的了,她想借機偷溜,卻被俞慎之一句話堵住:「仙姑,這裡是朝芳宮,發生這樣的事,你身為主人,不應該幫忙收拾殘局嗎?」

  華玉無言以對,只能按下心裡的不安,留下幫忙。

  不多時,凌陽真人來了。

  她連連向兩家道歉,說道:「都怪貧道管束不嚴……」

  臨昌伯怒氣盈胸,沖口就道:「這事要查!我兒並無龍陽之癖,怎麼就這樣了?一定有人惡意設局。」

  凌陽真人滿口答應:「您說的是。只是這事不好宣揚,查也要悄悄地查……」

  話還沒說完,康王妃的兄長曹慶便沖臨昌伯喊:「你要查就查,看我兒做什麼?暗指我兒設局?」

  一般情況下,臨昌伯是不敢得罪曹慶的。

  康王妃是皇帝的生母,曹慶也就是皇帝的舅舅。

  臨昌伯一個已經沒有實權的伯爺,哪會去得罪他。

  可愛子受此羞辱,臨昌伯怎麼冷靜得下來?就算是皇帝的舅舅,也不能這麼欺負人!

  「難道不是?」臨昌伯冷笑,「您家公子癖好古怪,誰人不知?」

  這倒是真的。

  盡管曹家一直隱瞞,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只是礙於皇帝,大家都不明說而已。

  曹慶也怒:「我兒就算有癖好,也不看看他那個豬樣,我兒眼睛又不瞎!」

  「曹老黑!你說什麼?害了人還敢這樣大聲!你們曹家不要欺人太甚!」

  「你以為我就想跟你臨昌伯府扯上關係?也不看看你兒子什麼德性,我還嫌丟人!」

  「姓曹的……」

  「怎樣?」

  兩人指著對方大罵,火氣越來越大。

  華玉鬆了口氣。

  撕,撕得越厲害越好。

  雖然搞不明白怎麼回事,但這兩家撕起來,火就燒不到她頭上了……

  這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伯爺,曹將軍,兩位先消消氣,依晚輩看,你們家的公子都是無辜的……」

  誰?說什麼?

  華玉愣了一下,抬起頭。

  臨昌伯和曹慶瞬間收聲,齊齊轉過視線。

  說話的自然是俞慎之。

  曹慶忙道:「俞大公子啊,怎麼,你有什麼高見?」

  哪怕兒子是個斷袖,也不能沾上那個罪名!

  臨昌伯也問:「俞大公子,你發現了什麼?」

  剛才俞慎之及時關了門,沒讓別人繼續看笑話,這個情還是要領的,故而雙方態度都不錯。

  俞慎之指著屋子:「兩位請看,屋裡飯菜未動,迷情香卻如此之濃,是不是不合常理?倘若是其中一方,騙了另一方過來,應該菜過五味,情性漸迷,再以藥助興才對。」

  這一提醒,臨昌伯和曹慶都醒悟過來。

  曹慶拍著大腿:「沒錯,是這個理!」

  俞慎之繼續道:「再看兩位公子方才的樣子,分明都迷了心智。這裡是朝芳宮,外頭那麼多人,下午還有法事未完,再怎麼熏心,也不該把藥下得那麼重吧?萬一有人好奇,走到這裡來呢?」

  「對對對!」曹慶連聲說,「我兒向來知道分寸。」

  俞慎之微微笑:「兩位不妨冷靜一下,等兩位公子醒了再說。」

  臨昌伯面露猶豫。

  俞慎之又勸他:「伯爺,倘若是曹公子騙姦,您家公子日後便擺脫不了這樁醜事。可要是雙方中了他人詭計,那該死的就是設計之人了。」

  這話如醍醐灌頂,臨昌伯一下子明白過來。

  沒錯,被男人覬覦,這名聲太難聽了。被別人陷害,哪怕一時傳為笑話,日後總會淡去。

  「俞大公子,你說怎麼辦?」

  ……

  離此不遠的樹上,茂盛的葉子裡傳出一個聲音:「俞大公子真是個好人,我還以為,需要樓大人出面,不想他把事情安排得這樣好。」

  安靜了一會兒,某人酸溜溜的:「他向來不會放過出風頭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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