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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三戒大師] 一品江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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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2 01:04: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零章 西線無戰事 (上)

    儂宗旦和他兒子走過來,躬身向陳恪施禮。

    “此役沒有讓將軍參與,千萬不要誤會。同族相戮,總是人間悲劇。”陳恪披衣淡淡道。

    “大人多慮了,”儂家父子已經被屍橫遍野的景象驚呆了,儂宗旦聲音發顫道:“我父子如今已是大宋朝的官員,與逆賊勢不兩立。”

    “看來是我多慮了,儂將軍忠心可嘉啊。”陳恪放聲笑道:“不過大宋乃是仁義之邦,儂部和儂智高,還是要區別開來的。方才楊老將軍傳話回來說,俘虜了儂夏卿父子四人,勞煩將軍去勸說一番,若能說得他們歸順朝廷,交出儂智高全族,本官可以做主赦免儂部。若儂夏卿願為朝廷效命,本官亦雙手歡迎。”

    儂宗旦領命而去,柳月娥不解道:“費了這麼大勁兒,死了這麼多人,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們?”

    “不然怎地?”陳恪苦笑道:“不說滇東三十七部,盤根錯節、沾親帶故,若把儂部斬草除根,不知會使多少部落懷恨在心。單說我們有斬草除根的實力麼?此役之後,儂部依然有數萬男丁,而且也別指望他們再擺明車馬跟咱們廝殺。你看這莽莽群山,他們只要一躲進去,咱們耗得起麼?”

    “那麼說,這一仗,其實可以不打的。”柳月娥道:“直接讓儂宗旦去找儂夏卿,效果未必不佳。”

    “哈哈哈,要不怎麼說,你頭髮長見識短呢。”陳恪放聲笑道:“一手玫瑰,還要一手大棒。把烏蠻三十七部之首的儂部打服了,其餘三十六部才會服我們,整個大理才會服我們!”

    ~~~~~~~~~~~~~~~~~~~~~~~~~~~~~

    宋軍寶月關大捷,陣斬兩千儂軍,儂宗旦說服儂夏卿,交出儂智高之母阿儂、弟儂智光、二子儂繼封、儂繼明。率舉族投降。消息一經傳出,很快震驚了整個大理。

    原先還對宋軍敬而遠之的烏蠻各部,紛紛派出使者,表示願意歸順朝廷。一直在宣威磨蹭的高升泰也趕緊策馬加鞭,趕來犒賞。在石林一帶,迎上了遠道而來的宋朝大軍。

    煙塵滾滾的大道上,數萬相較大理人而言,身材高大的宋軍。昨日便得了吩咐。將衣甲洗刷乾淨,把兵刃磨得雪亮,今日行軍保持整齊佇列。加之他們剛剛取得一場大勝。士氣高漲,果然是威武不凡,把前來勞軍的高升泰等人。唬得一愣一愣。

    范鎮的病已經好了,軍隊又得大勝,人逢喜事精神爽,正與陳恪兩人,有說有笑的指點江山。

    “有道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古人誠不欺我。”范鎮望著道旁一叢叢、一簇簇的灰黑色石峰石柱拔地而起、劍指蒼穹,令人如置身一片黑森林一般。驚歎道:“世間竟有如此雄偉瑰奇的景象存在!”

    “是啊,好多石灰石……”陳恪有些走神。他發現。這裡滿地都是粘土,地上是一座座石灰岩山,實在是生產水泥的好地方。

    “什麼石灰石?”范鎮奇怪道。

    “哦,我是說,若不是大理人鬧內戰,不敢招惹我們,咱們不可能這麼輕鬆就到這裡。”陳恪回過神道。

    “仲方不要妄自菲薄。”范鎮卻不認同他這種‘滅自家威風,長他人志氣’,笑道:“這一路上,多少部落望風歸降,難道也是因為大理內亂?我卻要說。這是陳仲方堪比老種的功勞!”種世衡在西北收服羌族,早已傳為美談。

    “我是趕了一個好時代。這個時代的大宋朝散發著無窮的魅力,令周邊的民族和國家,對我們心存敬畏,我只是利用了他們的敬畏心理而已。”陳恪搖頭笑笑道:“但願這種敬畏能夠永遠存在,但願我大宋能名副其實的強盛起來。到那時,這個妙香之國,才能真正屬於大宋。”說著劍眉一挑,豪氣勃發道:“在這個國家以南,還有數個更加富庶,也更加羸弱的國家,到那時,我相信它們都是屬於大宋的!”

    “別人說這話,我肯定要笑他白日做夢,但你陳仲方說這話,我信!”范鎮激賞贊一句,話鋒一轉道:“但是也要當心窮兵黷武、好戰必亡啊……”

    “大帥放心,打仗把國家拖累窮困,是因為不算經濟賬。我若要發起一場戰爭,定會考慮劃不划算的。”陳恪笑道:“譬如我大宋缺銀缺銅,還缺鐵,而有了大理,什麼都滿足了。這樣的仗,只會增強國力,而不會拖垮國家。”頓一下道:“當然,要拿得下來才行。”

    “這也是我擔心的。”范鎮面現憂色道:“我想你也發現了,老西軍離鄉多年,苦戰日久,厭戰情緒十分濃重。寶月關之戰後,怕是再也不會那麼拼命了。”

    “大帥所言極是,老西軍需要大休整,該探親的回鄉探親,該漲餉銀的漲餉銀,總之一年半載的,是指望他們不得了。”陳恪點點頭道:“所以我才著急訓練新軍,總要先把架子撐住。”頓一下道:“更重要的是,大理要儘快停戰。再打下去,就不符合大宋的利益了。”

    范鎮對陳恪張嘴閉嘴的‘利益’,感到十分無奈:“你竟然想讓大理三國分立,這不仁義吧?”

    “仁義是對自己國民的。西夏和遼國,可曾對我們的百姓仁義過?”陳恪淡淡笑道:“大理人想享受到大宋的仁義,可以,但必須等他們徹底歸附之後。”

    范鎮唯有報以苦笑,剛要勸陳恪,還是要多行仁政,少造殺孽時,忽然有軍官飛馳來報導:“大理相國之子,宣威節度使高升泰,率領大隊人馬前來勞軍!”

    范鎮聞言,和陳恪相視而笑道:“看來高家的人還算上道啊。”

    “不上道不行啊,他的牆角都要被咱們挖空了。”陳恪桀然一笑道。自從寶月關大捷、儂部歸附之後,已經有八九個大部族,接受宋朝的冊封……儘管只是名義上的,但足以讓高家寢食難安了。

    “讓高升泰過來吧。”范鎮吩咐一聲,突然想起什麼,促狹的望向陳恪道:“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陳恪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在大理城裝死、金蟬脫殼一事。搖搖頭,望著威武雄壯的大軍,他懶洋洋笑道:“我就是沒死,怎麼著吧?不服咬我啊。”

    “真是個無賴子……”范鎮搖頭苦笑。是啊,有這號稱六萬的大軍做後盾,陳恪還不想死就死,想活就活,誰敢當面多說一句?

    ~~~~~~~~~~~~~~~~~~~~~~~~~~~~~

    說話間,高升泰來了,他穿著紫色的官袍,腰纏玉帶,頭戴高冠。端的是面如冠玉、豐神俊朗。

    “在下高升泰,恭迎二位大人……”儘管在大理國尊貴無比,但高升泰在宋朝高官面前,一點不敢托大,乖乖下馬行禮。唯恐禮數不周,被宋人尋了不是。

    陳恪翻身下馬,大笑著扶住他道:“世子無需多禮,將士們出征倆月,早已人乏馬困,如今看到世子,可算是到家了。”

    “那是,那是……”高升泰心說,怎麼叫看到我就算到家了?咱倆有這麼熟麼?臉上只得堆滿笑容道:“天朝大軍來此,寒家怎敢禮數不周?這廂已備好了豬羊各五百頭,美酒一千擔。若是不夠,大人儘管吩咐。”

    “確實不夠啊……”陳恪也不跟他客氣,一臉無奈道:“不瞞世子說,咱們也沒想到,這麼點路能走倆月,帶的糧食早就吃完了。牛羊美酒雖好,可只能飽餐一時,咱們還是向世子借點軍糧是正辦。”

    “借糧?”高升泰臉都綠了,結結巴巴道:“這……寒家可供不起,數萬大軍的糧草。”

    “公子就眼睜睜看著,我們這六萬大軍餓死在你家門口?”陳恪皮笑肉不笑道。

    “這……”高升泰對天朝官員的感觀碎了一地,哭喪著臉道:“寒家盡力而為吧。”

    “還有,”陳恪又道:“將士們自從進了大理後,就沒有睡過一天安生覺,已經困乏到極點了。還煩請世子安排個住處,讓兒郎們休整一番。”也不待高升泰答應,便高聲對身邊的將士道:“兒郎們,還不快謝謝世子爺?!”

    “多謝世子爺!”禁軍將士齊聲怪叫道。

    “不敢當,不敢當……”高升泰都快哭出來了,心中狂叫道,怎麼這天朝軍人,跟一幫土匪差不多啊!儘管父親命他將宋軍攔下來,不讓他們靠近洱海一帶,但肯定沒想到,將付出何等慘重的代價吧:“不過宣威城實在太小,容不下天朝的大軍啊。”

    “士子放心,”這下又來了陳恪的善解人意了,他道:“我們大宋的軍隊是仁義之師,不進城擾民,世子給我們找塊依山傍水、易於下寨的地方就行。”

    “那沒問題。”高升泰這才鬆口氣道:“我給你們找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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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2 01:04: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零章 西線無戰事 (中)

    既然讓他選,高升泰自然不會宋朝的兵大爺們,糟蹋高家的領地。但是高升泰沒想到,這宋朝的大爺還真挑剔,他推薦了好幾個地方都相不中,不是嫌離著水遠了,就是嫌地勢不好,甚至連風水都有講究。被折騰的沒辦法,他只好讓天朝人自己選。

    選來選去,最後選中了北盤江沿岸、山高水深、峰巒如聚的東川地區,這裡名義上屬於高家,但緊挨著段家的繕闡府,高升泰自然樂得他們騷擾段家,便一口答應下來。

    軍糧問題就沒那麼好解決了。宋軍獅子大開口,竟要二十萬石軍糧!高升泰當時就殘念了……就算宋軍真有六萬人,二十萬石也能吃半年了!打算長住還是怎著?

    而且宋軍何止要糧食?還得吃鹽、吃肉、吃菜、吃油……看著宋軍開出的長長清單,高升泰一陣陣發暈,這要是由著他們,高家那點看似豐厚的家底,非得被掏空了不行。

    可是他又不敢得罪了宋朝的大爺,只好死纏硬磨的求陳恪減免則個。

    但陳恪只是冷笑,道:“你高家不願出這筆錢糧,有的是願意出的。”

    縱使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高升泰終於忍不住反唇相譏道:“大人可能不知道,在大理國,只要我們高家拿不出來的,別家也不可能出得起。”

    “那可未必。高家不願出,我們段家出!””伴著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一身桃紅宮裝的大理公主段明月,出現在大帳中。她朝陳恪深深一福,抬起頭來,那張羞花閉月的俏臉上,竟然淚珠漣漣,上前兩步,顫聲道:“大人,原來你還活著啊……”

    “呵呵,”陳恪心說。這小娘皮演技見漲啊。待要配合一下,卻感到背後有殺氣……這才想到柳月娥還在場,登時換成一副正經面孔道:“說來話長,長話短說,就是,總之,我還活著。”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理由,我就是沒死。怎麼著吧?

    “真是太好了。”段明月擦擦淚道:“奴奴本以為。再也見不著大人了。一時間萬念俱灰,想追隨泉下的心都有了。誰知聽說大人出現在攻打儂部的天兵中,便急忙從大理城趕來探看。果真就見到大人了……”說著又忍不住掉下淚來。

    一看到段明月出現,高升泰就變了臉色,不再像方才那般卑躬屈膝。而是恢復了世家公子的矜持。他哪能容段明月,一個勁兒跟陳恪套近乎?便沉聲道:“明月妹子莫要哭哭啼啼,大人正在跟為兄議事呢。”

    “我說的也是正事。”段明月轉過臉來,已經看不出哭過的痕跡道:“二十萬石軍糧,你高家不願拿,我段家出!”

    “妹子莫言語相激,你段家僅繕闡一地,還要供養京城中的上萬族人,哪來二十萬石的儲糧?”

    “段家是人多地少。口糧緊張些。但天朝大軍是為我們而來,自當縮衣節食,以待王師。”段明月一臉淡定的望著高升泰道:“繕闡府剛剛收了夏糧,正好二十萬石,段家願全部貢獻出來。”

    “那你京裡上萬人,喝西北風去?”高升泰不通道。

    “這就不勞世子操心了。”段明月一臉淡然道。

    “你……”高升泰火氣上湧,冷冷望著段明月。

    段明月也冷冷回望著他。

    “哈哈哈。好……”陳恪走下帳來,隔斷了兩人的對視,請明月公主上座道:“公主深明大義,下官感激不盡,謹代表我們大帥。向段家致以最誠摯的感謝。段家,永遠是我們的好朋友!”

    見陳恪把自己甩在一旁。高升泰知道他是故意晾自己,心裡窩火,卻不得不覥顏道:“大人,段家砸鍋賣鐵實在太吃力了,還是讓我們高家來吧。”

    “高家不是實在拿不出麼?”陳恪瞥他一眼道:“實在勉強就算了……”

    “勉力為之吧,但至少不用像段家那樣,奪子民的口糧。”高升泰乾笑道:“但願大人和大帥,能體會到高家的誠心。”

    “哈哈哈……”陳恪轉過身,拉住高升泰的手道:“當然啦,我和世子一見如故,論交情,在大理國,就沒有比咱們更鐵的了。”

    “大人,我段家的糧秣,即日便可運到。”段明月在他身後道:“繕闡府物產豐饒,百業興旺,願竭誠為大宋服務。”

    “我高家率滇東三十七部,必然竭盡所能效勞王師!”高升泰也豁出去了。

    “這……”見兩人還是不可避免的較上勁了,陳恪心裡偷笑,卻一臉苦惱道:“想不到大理人民如此熱情,到底要誰的不要誰的,叫咱好生為難。”頓一下道:“這樣吧,二位先歇息片刻,容下官去請示一下大帥。”

    “大人,天朝軍隊在大理所需的一切糧草。”高升泰一咬牙,狠下心道:“都由高家一力承擔了!”

    “哦?”陳恪望向段明月,意思是,你們段家能麼?

    段明月面色蒼白的搖搖頭,段家實在是有心無力……

    “二位稍坐,本官去去就回。”陳恪朝兩人點點頭,便出了大帳。

    ~~~~~~~~~~~~~~~~~~~~~~~~~

    陳恪一出去,宋朝人便全都離開。大帳中,只剩下高升泰和段明月,以及他們的從人。

    兩人東西昭穆而坐,正好大眼瞪小眼。高升泰平日裡,對這有‘大理明月’之稱的明月公主頗為垂涎,但此刻卻覺著她那張俏臉好生可惡:“明月,男人的事情,女人摻和什麼?”

    “這世上有些事,女人出馬,比男人更好辦。”段明月輕笑道:“難道世子不知道,這位陳大人,是奴奴的老師麼?”

    “陳大人……”高升泰按不住心頭邪火,譏諷道:“不是在大理城遇刺身亡了麼?”

    “奴奴也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兒,”段明月淡淡笑道:“陳大人方才不是說了麼——說來話長。你要是奇怪,直接問他便是。”

    高升泰心說,我吃飽了撐的我?便悶聲道:“我知道你是來幹什麼的,但你休想得逞。”

    “我也知道你是來作甚,你也休想得逞!”段明月針鋒相對道。

    “呵呵……”高升泰冷笑起來道:“我就不信了,我高家兩千里滇東,數百萬之眾,頂不了你的四兩胸脯!再說,天朝軍隊的主帥也不是陳大人,而是另有其人!”

    “你混帳!”這話太損了,直指段明月出賣色相,氣得她俏臉漲紅道:“別忘了,天朝軍隊可是我兄長請來的!”

    “天朝想要的,我高家都能辦到。而且我們不需要天朝軍隊做什麼!”高升泰冷笑連連道:“但你們不一樣,你們想讓他們替你們打仗!我就不信天朝的官員們,會不知道作何選擇。”

    “你……”段明月儘管滿臉不忿,卻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是正理。

    其實,高家如此奉承宋人,無非就是想讓天朝的軍隊,遠離大理內戰的戰場。而段家的目地正好相反,他們希望宋軍儘快抵達大理城,消滅楊氏叛軍,並幫他們鎮住那些野心勃勃的諸侯……說白了,就是鎮住高家。

    這也是當初,段家甘願獻土稱臣,所欲換取的結果。

    但高家橫插一杠,讓事情起了變數——其實高家萬般不希望宋軍進入大理,這才急忙忙摘了儂智高的首級,獻給天朝。但這仍然擋不住宋軍的進入,畢竟有段思廉的邀請,人家來的理直氣壯!

    高家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天朝軍隊,盡可能遠離大理城。

    為了各自的目標,高家和段家,都願意付出沉重的代價。但高家的本錢遠比段家雄厚,這是不爭的事實。而且高家也敏銳抓住,宋軍勞師遠征,肯定會儘量避免無意義的損耗這一點,篤定了自己一定會贏。

    煎熬的等待了半晌,陳恪終於去而複返,他歉意的朝段明月笑笑,對高升泰欠欠身道:“世子,我們大帥有請。”

    “大人……”段明月這一聲,如杜鵑泣血,慘不忍聞:“大宋可不能坑了段家啊!”

    “公主哪裡話。”陳恪微笑道:“大帥和世子談,我和你談。莫非你嫌我級別不夠?”

    “奴奴不敢……”段明月黯然道。

    ~~~~~~~~~~~~~~~~~~~~~~~~~~~~~~~

    高升泰被領到了帥帳中,見到了宋軍統帥范鎮。

    大禮參拜之後,范鎮給他賜坐道:“仲方對我說,高家願意承擔宋軍在大理境內的糧草恭迎?”

    “是。”高升泰心中流血道。儘管高家領地廣闊,糧秣充足,再多六萬張嘴也能養活的起,可這樣一來,為了稱王稱霸攢下的那點家底,全都得掏空了。但為了大局,只能先緊一緊腰帶,苦一苦各部百姓了……

    “高家並非王族,”范鎮卻沒有道謝,而是定定望著他道:“為何要承擔如此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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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零章 西線無戰事 (下)

    儘管范鎮不苟言笑,但在高升泰看來,這位宋軍主帥比那個難以捉摸的陳恪,要好打交道的多。至少,他能清楚知道對方的意圖,也就有地放矢。便懇切道:“大帥明鑒,我高家是真心誠意的仰慕天朝,願為天朝大軍盡一點綿薄之力。如果非要說有什麼想法的話,無非只是自保而已。”

    “你什麼意思?”范鎮眉頭一皺道:“難道你們不供給軍糧,我大宋會硬搶不成?”

    “大帥千萬別誤會,”高升泰連忙道:“寒家從沒把大宋當成威脅,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我們所說的自保,是指大理內部的矛盾。”

    “此話怎講?”

    “大帥肯定知道,我大理雖然段氏為王,可實際上是諸侯林立。其中最大的兩家諸侯,一個是楊家,一個是我高家。”高升泰道:“我等都奉段王為主,原本相安無事。但段王一直想要削藩,與諸侯矛盾漸深,楊家又不肯坐以待斃,這才讓大理百姓遭遇兵災。”

    儘管知道他是信口雌黃,但范鎮還是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我高家雖然不弱,但秉承祖訓,世代奉段氏為主,從無二心。”高升泰先把自家摘出來道:“也因為如此,我們一直致力於維護大理的安寧,不願看到同胞相殘,荼害百姓。”高升泰接著道:“所以雖然時刻都有被加害的危險,我父親仍然留在大理最前線,奔走於段楊兩家之間,斡旋雙方休戰。”

    “唔。”范鎮面露讚賞之色道:“高相國仁義,本帥十分欽佩啊。”

    “在家父不斷努力之下,眼下雙方終於有了言和之意。”見自己下對了藥。高升泰心下大定道:“如今正是大理恢復和平的節骨眼上。若大宋天兵一到,段氏難免有借刀殺人之心,非但剪除楊家。連我高氏也會成為他們的目標啊!”

    “這個世子可以放心,”范鎮淡淡笑道:“我大宋的軍隊,一是為了儂氏而來。二是為了維護大理的和平……段王派去朝廷請封的侍者已經抵京,可不能我官家那邊才冊封,這邊就易主啊。”

    他這番話,明著是說明出兵的目的,其實卻是在暗示,宋朝的底線在哪裡。

    高升泰自然心領神會,馬上點頭道:“小人方才便說過,寒家恪守祖訓,世代奉段家為主。絕無二心。”

    “哈哈,好!有了這層共識。”范鎮放聲大笑道:“我們雙方大有可談啊!”

    “寒家願竭誠為大宋效勞!”高升泰湊趣道:“但聽大帥吩咐!”

    ~~~~~~~~~~~~~~~~~~~~~~~~~~~

    比起友好和諧的主帥帳中,陳恪這廂間。卻滿是風雨交加。

    大理公主段明月。一臉哀怨的看著陳三郎,就像被玩弄、被欺騙、被拋棄的無知少女。終於醒悟時的樣子。

    陳恪則一臉尷尬的坐在大案後,沒話找話道:“這是版納進獻的菠蘿蜜,很甜很甜的,公主嘗嘗吧?”

    段明月不答話,只悲憤的看著他。

    “看來公主早就吃膩了,也怨我,忘了這是誰的地盤了。”陳恪吩咐道:“去,給公主拿一壇中原特產的臭豆腐,再拿倆窩頭蘸著吃。”他這個人,很容易受環境影響,在京城時,所交往的都是文人墨客,說話還算得上斯文。這會兒整天跟大頭兵打交道,登時本性畢露,變得比水桶還粗。

    “你才吃臭豆腐蘸窩頭呢。”段明月終於繃不住,先是撲哧一下,接著卻又掉淚道:“你這個騙子……”

    “我騙你什麼來著?”

    “你騙了我哥哥,騙了我大理國,還騙了我的貞潔!”段明月淚眼漣漣地控訴道。

    “咳咳……”陳恪登時感到,柳月娥那鄙夷的目光,尷尬的咳嗽兩聲道:“公主,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什麼時候騙你哥哥,什麼時候騙大理國,什麼時候騙了你的……那個貞潔了?”

    “還說沒有?”段明月美眸圓睜道:“我哥哥以皇位和大理的地位相贈,換取大宋出兵相助,可以說是把全部都獻給了大宋。可你們、你們就是這麼助我們麼?”

    “公主這樣說,我可要傷心死了。”陳恪叫起撞天屈道:“自打離開大理,我是日夜兼程十餘日趕往汴京城,把大腿內側磨得血肉模糊……”回頭看看身後的柳月娥道:“柳兄弟,你也是吧?”

    “沒有……”柳月娥尷尬道。

    “我是一瘸一拐走進大內,費盡口水說服了官家和諸位相公,又日夜兼程十餘日,返回桂州城,大腿上的傷啊,是結了痂又磨破,磨破了又結痂。你看到沒有,我現在走路都羅圈腿了。”陳恪又看看柳月娥道:“柳兄弟,你也有過這樣的過程吧?”

    “沒有……”柳月娥鬱悶的只想捶他。

    陳恪不敢再逗她,不然回頭又要挨捶了。便轉回頭對段明月道:“總之,我付出了多少艱辛,才帶著大軍來到大理,公主竟然這麼說我, 我真比竇娥還冤啊。”

    “竇娥是誰?”段明月奇怪問道。

    “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你以為自己很精通,現在知道其實不然了吧?”陳恪信口開河道:“我來為你介紹一下竇娥同志的生平。”

    “不必了……”段明月無奈道:“還是說大軍吧,既然是來幫我們,就請大人速速開拔,救我兄我族,我都城百姓於危難吧。”

    “這個麼,大軍勞師遠征,現在需要休整。”

    “至少給個確定的起兵日期吧?”

    “這個麼,大約在冬季吧。”陳恪呵呵笑道……好麼,昆明這地方四季如春,上哪找冬季去?

    “還說沒騙人?”段明月憤慨道。

    “騙不騙人,公主心裡清楚。”陳恪淡淡一笑道:“自從我宋軍進入大理,龍首關可再發生過一場戰鬥?”

    “這……”段明月有些語塞道:“停戰只是暫時的,隨時都會開戰的。”

    “上關什麼時候開戰,大軍什麼時候就開拔!”陳恪漸漸正經道:“公主,當初你兄長可只是說,請大宋出兵,拯救段氏。官家既然接受了你家獻土,我們就有保護你段氏王位穩固的義務,讓你兄長只管放心就好。”

    “我們段家付出這麼大代價……”段明月飽嘗了求人之苦,有些淒然道:“就只得到這麼點兒?”

    “你段家付出了大代價?”陳恪啞然失笑道:“大理四千里國土,滇東兩千里是高家的,滇西兩千里是楊家的,屬於你段家的有哪些?除了個大理之主的虛名,你們還付出了什麼?”

    段明月一張俏臉,登時羞得如一塊紅布。

    “公主,我大宋的軍隊不去大理,也是為你們好。”陳恪語重心長道:“不妨跟你明說,我大軍號稱六萬,實則不到四萬。而且勞師遠征,兵家所謂的天時地利人和,全都不在我們這邊。若是逼得高楊兩家聯起手來,勝負怕是難料啊!”

    “大宋難道不能多派點兵來?”段明月沮喪道。

    “這話說的。”陳恪微歎一聲道:“兩千里山高水長,如何運送輜重?本想說就地補給,才這點軍隊,你段家都供養不起……”

    “……”段明月讓陳恪打擊到無言以對,低著頭泫然欲泣。

    “好了,別傷心了。”陳恪安慰的笑道:“這四萬軍隊,至少能保你段家安然無恙。”

    “會一直駐紮在大理麼?”段明月深吸口氣,望向陳恪道。她的心理素質極好,馬上就能調整情緒,退而求其次。

    “可以。”陳恪點頭笑道:“只要高家養得起。”

    “他們養得起,大理國七成的稅收,都在他們手裡呢。”想到高家自此背上無比沉重的負擔,段明月這才開心起來。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羞不羞啊你。”陳恪哈哈大笑道:“明月,回去告訴你兄長。我一路上考察過,如果能把北盤江、紅水河水道疏浚好,讓大宋的漕船沿江而上,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

    “修紅水河?”段明月怦然心動,如果真能與大宋之間交通便利,段氏才算有了鐵靠山。到時候,有大宋的支援,高家也好、楊家也罷,只能老老實實了……顧不上害羞,便有些激動地問道:“得多長時間?”

    “一年半載而已。”陳恪笑道。

    “花多少錢,用多少人?”段明月太瞭解陳恪的性子,知道在他那兒,沒有不要錢的午餐。不過她這次學乖了,知道跟陳恪這廝,必須要逐字逐句的敲定。

    “初步預計十萬民夫十萬金。”陳恪緩緩道:“現在開始施工,明春便能通航。”

    “民夫的話,我段家能出兩萬。”段明月想一想,咬牙道:“十萬金,段家也能出一半。”

    “知道你家日子緊,都不用你家出。”陳恪把手一揮道:“讓你兄長,把東川一帶,劃給大宋做軍事禁區就行。”

    “這沒問題,”段明月咯咯一笑道:“但可跟你說清楚了,東川現在可控制在高家手裡。”

    “這沒事。”陳恪微微一笑道:“我自會跟高家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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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2 01:04: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一章 奇跡之城 (上)

    上關又叫龍首關,是大理都城的北大門。自打五月末楊家造反起,一路上水銀瀉地、勢如破竹,眨眼間便攻下了半壁江山……當然,那半壁本來就是受楊家控制的……但在這龍首關前,被硬生生擋住三個月。

    儘管日後段氏的宣傳中,好像是在段王的英明領導下,段氏子弟兵浴血奮戰,才取得如此勝利。可經歷過這一段的大理人都知道,若不是有一干大宋官員率軍相助,亂糟糟、已經被嚇破膽的段氏守軍,根本不可能守住龍首關。

    但歷史沒有假如,如今在一干宋朝官員的操練下,段氏守軍的精神面貌和戰鬥能力,上升了何止數倍?龍首關的城防更是固若金湯,城內井然有序,已經完全看不出戰前的頹敗樣子了。

    當然王韶幾個,也在殘酷的戰鬥中得到快速成長,如今和他們剛中進士時,也不可同日而語了。

    不過,自打一個月前,叛軍停止攻城後,老幾位便陷入一種百無聊賴的狀態。除了操練大理的大頭兵,帶著他們修城牆,就只有湊在一起談天說地,掰著指頭數日子。

    這陣子,適逢大理人大齋戒的光景,整日整日跟著吃素食,老幾位的嘴裡都淡出鳥來。實在忍不住,王韶讓人在城牆一角避風處,擱一口大鍋,裝上栗炭當成灶,上面放上鐵條間隔的支架。把哥幾個招呼來吃燒烤。

    以他們的地位,自然該有人服侍,但燒烤之樂,本在於煙薰火燎,所以王韶把服侍的人都趕下去,親自動手當起了大廚……他將預先醃好的食材,擱置在網上。邊用長筷翻撥著,邊撒上從蜀身毒道進到中原的南洋香料,香氣很快便蔓延開來。讓正在說話的幾人,全都心不在焉起來。

    因為有愛大口吃肉的,有保持文人情調、喜歡清淡的。還有吃素的和尚,所以他們燒烤的食材很雜。鐵架子上除了醃好的牛肉片、雞翅膀、還有蘋果片、魚蝦蔬菜甚至是麵食……不要以為只有玄玉才吃。這種叫‘餌塊’的大理麵食,是所有人都喜愛的。

    它是用大米粉做成薄餅形,在火上烤到微焦黃時,在表面塗芝麻醬,夾入黃瓜、蘿蔔條,或者是烤的牛羊肉片卷著吃,既能充饑,又很美味。尤其在打仗時,因其能使人快速吃飽吃好。深受王韶幾人的喜愛。

    不過在這種時間寬裕的饕餮時刻,最受歡迎的還是大理烤魚……把預先剖好、繃開在十字交叉的竹簽上,如糊在骨架上的風箏一般的洱海魚,在炭火上兩面翻烤,直至腥味變成了香氣。吱吱往下滴油。便一人拿起一條,另一手拎著酒罈……左手張弓、右手搭箭,不顧形象的大快朵頤。

    “我說你們,段王爺請客吃飯不去,”正吃得開心,便聽到一個戲謔的聲音道:“卻躲在這裡烤魚吃。倒讓我一個人去頂缸。”說話的是呂惠卿,昨日段思廉在大理皇宮,設宴款待宋使。除了留在大理城的王珪外,龍首關這邊,就只去了個呂惠卿做代表。

    “吃國宴的回來了。”王韶看他一眼道:“怎麼樣,吃得開心麼?”

    “好香啊,少廢話,先來一條解解饞。”呂惠卿搓著手道。

    “國宴上山珍海味沒吃夠啊。”宋端平打趣笑道:“還稀罕一條破魚?”

    “說對了,就稀罕。”呂惠卿接過一條烤魚,斯文的咬一小口,一臉陶醉道:“這才是那個正味,昨天在大理皇宮吃得,那叫一個索然無味。”

    “怎麼,大理御廚的水準太差?”眾人笑問道。

    “水準倒不差,就是這頓飯吃得太辛苦了。”呂惠卿笑道:“大理人也好,咱們宋人也罷,心裡都轉著自己的念頭,各懷鬼胎,你說能吃好麼?”

    “段思廉什麼意思?”王韶呷一口美酒,繼續翻著烤肉問道。

    “還是希望我大宋的軍隊,能進駐大理城。”呂惠卿笑道:“段思廉還是不死心啊……”

    “這老倌,”王韶啐道:“也太癡心妄想了,我們大宋哪有那個實力?”

    “少發牢騷吧。”呂惠卿搖頭道:“小心讓人聽到。”

    “聽不到。”王韶搖搖頭,還是壓低聲道:“按說這次,仲方能創造這個局面,已經是極大地本事了。可朝廷的態度,總讓人覺著憋屈啊……只出兵三萬,還不給糧餉,還不讓打仗!官家和相公們,是既讓馬兒跑得快,又讓馬兒不吃草,真把仲方當神仙了!”

    “要是沒有這些條件,要不是大理可解國內錢荒,朝廷一個兵都不會給仲方的。”曾布淡淡道:“而仲方為了能快速出兵,只有捏著鼻子接受這些條件。”

    “我算看明白了,給大宋朝打仗,那是神仙幹的事兒。”氣極反笑道:“你沒有陳三郎那樣的仙氣,千萬別充那個大尾巴狼。”

    “好了好了,別說怪話了。”呂惠卿不願意聽他發牢騷,惹出不必要的麻煩。當年王益柔、蘇舜欽那幫人,不就是因為酒後狂言,初登政壇,便前途盡毀麼?血淋淋的教訓,必須要吸取啊:“這次出使,咱們可謂大獲成功,縱使不能彪炳史冊,也足以名噪一時,諸位還是高興些吧。”

    “這有什麼好高興的?靠保持三方均勢來維繫在大理的地位,太不穩固。什麼時候三方的平衡被打破。一切又將走向未知。”王韶卻偏和他唱反調似的:“什麼時候把大理變成大宋的州郡,那才真值得高興呢。”

    “打鐵還需自身硬啊,”宋端平知道,王韶和呂惠卿,在平日裡因為理念不同,多有口角,要是由著他們爭下去。這頓飯就沒法吃了。便和稀泥道:“什麼時候大宋上下一心了,國庫充裕了,軍隊強大了。什麼時候大理就徹底歸咱們了。”

    “你這話等於沒說。”王韶翻個白眼道:“不過確實是這個道理。”

    “是啊。”曾布也點頭道:“大宋朝百弊纏身,舉步維艱,百官屍位素餐、猥瑣不堪。這樣的朝廷。維持尚且不易,何談展布大業啊?!”

    “必須要變法度、易風俗,從裡到外刷新改革,才能有希望。”王韶點點頭道:“不過我看,當今官家是指望不得了,暮氣沉沉。希望老天保佑,能賜我們一位有為的新君吧!”

    “你看看,又來了……”呂惠卿鬱悶道:“慶曆黨人的殷鑒不遠,怎麼就不接受教訓呢?”

    “囊球!這天高皇帝遠的,說得話還能飄到官家耳朵裡?”王韶白眼一翻道:“再說了。這些話,又不是我一個人想法,朝中有識之士,都作此觀!”

    “危言聳聽而已。官家春秋鼎盛,哪有你說得暮氣?”呂惠卿搖頭道:“又怎麼指望不得了?”

    “我自然不會造謠!”王韶存心為了駁倒他。抖出一樁秘聞道:“你們可能不知道,今年主持春闈的王介甫公,其實是我出五服的堂叔。”

    “是麼?”眾人確實沒聽他提過,不過也正常,這廝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嗯。那種窮親戚有什麼好攀的。”王韶笑笑道:“今年春裡,他破格主持了春闈,天下人以為,這是官家要大用他的徵兆。誰知道他卻旋即被貶出京,讓人大呼意外。你們知道這是為何麼?”

    “不是說,是在賞花釣魚宴上,官家他吃淨了魚餌,認為王公居心不良,嘩眾取寵麼?”宋端平道。

    “呵呵……”王韶笑笑道:“這只是表面現象,實際上王公平時迷糊,吃錯飯、穿錯衣的事情屢見不鮮,吃點魚餌算得了什麼?官家只是藉故把他貶出去而已。”

    “那真正原因是什麼?”

    “他在出事之前,上了一道針砭時弊的《萬言書》,那真是論識高遠、豪氣如虹。變革之志,熾若烈焰!”王韶道:“遞上去之後卻被留中不發,如石沉大海再無音訊,然後不久便被貶出京了……”

    “你看過他的萬言書?”眾人登時被勾起興趣,就連呂惠卿都支起耳朵。

    “那日拜訪王公,恰好看過手稿。”

    “還能記住多少?”

    “一字不漏!”

    “還不誦來下酒?!”眾人大喜過望。

    “洗淨耳朵聽好了”王韶清清嗓子,高聲吟起來道:

    “……君子非不見貴,然小人亦得廁其間;正論非不見容,然邪說亦有時而用;以詩賦記誦求天下之士,而無學校養成之法;以科舉資歷敘朝廷之位,而無官司課試之方。監司無檢察之人,守將非選擇之吏。轉徙之亟,既難於考績,而游談之眾,因得以亂真。交私養望者多得顯官,獨立營職者或見排沮。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雖有能者在職,亦無以異於庸人……伏惟陛下躬上聖之質,承無窮之緒,知天助之不可常恃,知人事之不可怠終,則大有為之時,正在今日!”

    “誠哉斯言啊!”一干年輕的官員發自內心的激動了,一下子就不再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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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2 01:05: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一章 奇跡之城 (中)

    這是一個十分特殊的年代。在經歷了數百年釋家、道家思想的統治後,儒家再一次成為了華夏的官方思想。然而儒學式微幾百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振作的,漢儒學說有太多的謬誤和荒唐,已經基本上被拋棄,但新的學說還沒有成熟起來,各家各派山頭林立、眾說紛紜,卻沒有一家得到廣泛認可,人們的思想,處在空前的混亂階段。

    這種混亂,體現在官員的政治生活中,就是迷茫。孔夫子灌輸給這些初出茅廬的青年俊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火熱理想,卻沒有教給他們‘修齊治平’的方法,他們能感受到這個國家迫切需要變革,卻無法看清問題出在哪,更不知該如何去改變,一切的苦悶迷惑由此而生。

    但王安石的這篇《萬言書》,便如當頭棒喝,把大宋朝的弊端,一條條、一點點,清楚明白的展現在這些年輕人眼前。更為難得的是,告訴他們,該如何去解決!而且看上去合情合理,讓人信服。

    他們的熱血,為王安石的治世激情所點燃,他們圍著火堆,對酒高歌,歌聲越過城牆,回蕩在龍首關上,也傳到了城外楊氏的軍營中。
  
    楊氏軍營中,卻一片愁雲慘澹。百無聊賴的士兵們,當然沒有王韶他們那樣的好條件,只能坐在營地裡捉著蝨子曬太陽。偶爾嗅到城上飄來的烤肉香氣,士兵們便口口水連連,然後小聲咒駡起煽動他們造反的楊家父子……

    楊家父子起事時。揚言半個月內攻入大理城,打開段氏的國庫,每個士兵大秤分銀、小秤分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然而三個月過去了,他們仍然被擋在龍首關下,起先預備的糧秣早消耗殆盡,方圓百里也已經刮地三尺,別說吃肉喝酒了,就連吃糠咽菜都成了問題。

    若是早些時候。聽到這些怨懟之言,軍官們會嚴厲懲處。但現在,全都聽之任之,因為他們都知道,吐蕃人已經撤走、宋軍也進入大理,高家在威脅他們投降。四面楚歌中的南詔軍,失敗已成必然……這種時候,所有人都在擔心自己的命運。沒有人願意為這艘必然沉沒的破船陪葬。

    不僅是低級軍官,那些楊氏核心的高級軍官,也做如是想。儘管他們什麼也不說,但方才在最高層會議上的沉默,就已經清楚的表達了這種情緒。

    此刻,眾將已退,帥帳中只剩下楊允賢父子和他們的首席謀士楊世鐸。楊允賢已經快瘋了,他和他的軍隊,被困在龍首關前不得寸進,他的盟友吐蕃王爺塞利程。說被贊普勒令撤軍……真是見鬼,往日裡,塞利程提起在河湟的那位,都以野種稱之,這會兒卻成了他不得違抗的贊普。

    而他一直以來忠實的跟班、信誓旦旦跟他生死與共的高智升,卻當起了縮頭烏龜,非但不起兵相助,反而力勸他停戰和談。言語間甚至暗示,若不答應的話,就出兵支援段氏……算是狠狠擺了他一道。

    無論如何。吐蕃人撤了,高家變卦,只留下他一個,面對越來越難以攻克的龍首關,還有已經開到繕闡府的宋軍,局勢逼得他無從選擇,似乎只剩下停戰和談一條路。

    但在所有人看來。勢在必行的一條路,對楊允賢來說,卻是千難萬難。因為當年。他的先祖楊幹貞,正是被段氏逼得走投無路,只得接受和談,讓出皇位。

    所以在楊家的字典裡,所謂和談,就是投降,而且投降的物件又是段氏,這是何等的屈辱?

    “難道老夫多年籌謀,一朝起兵,就是為了再次品嘗屈辱麼?”楊允賢神情憔悴、雙目血紅,卻如一頭病虎,低聲咆哮道:“你們說,老夫怎能接受?!”

    “主公,高相國也是一片好意……”楊世鐸輕聲勸道:“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你放屁!”楊義貞一口濃痰吐到他臉上道:“高智升當慣了縮頭烏龜,就以為所有人都是縮頭烏龜!放屁、放屁、放屁!我們父子就是死,也不當這個縮頭烏龜!”

    楊世鐸早習慣了他這操行,只是擦擦臉,沒說什麼。但楊允賢卻發作道:“混帳,敢這樣對你世鐸叔!”見兒子一臉不遜,楊允賢歎息一聲道:“世鐸,老夫代這孽畜向你道歉,也不知他什麼時候能懂事。”

    楊世鐸心說,還不是讓你慣的?但面上還是惶恐道:“主公哪裡話,少主天縱英姿……”

    “不要說那些廢話了。”楊允賢擺擺手,打斷他道:“世鐸,你還是說說,咱們到底該怎麼辦吧?”

    “這要看主公的底線在哪裡。”楊世鐸緩緩道。

    “……”楊允賢起身踱步半晌,面色晦明晦暗,最終站定腳步道:“不向段家稱臣,其它一切都可談!”

    “這個麼……”楊世鐸沉吟片刻道:“也不是不可能。”

    “哦,快快道來!”楊允賢猛然抬頭道。

    “這一仗,楊家是靠著宋朝人贏下來的,但說他們飲鴆止渴也不為過。”楊世鐸道:“漢人有句老話,叫請神容易送神難。將來大理是不是姓段,還很難說。”

    “你是說,宋朝人不會走了?”楊允賢沉聲道。

    “肯定不走了,”楊世鐸淡淡道:“宋朝人出兵,就是為了得到我們大理,怎麼會來了又走?除非宋朝的皇帝真是菩薩轉世。”頓一下道:“而且段思廉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誰讓他已經向宋朝稱臣?”

    “父親,我們也可以向宋朝稱臣。”楊義貞恍然道:“反正段家已經把大理之主的頭銜獻給了中原皇帝,我們向他們稱臣,也合情合理。”說著釋然一笑道:“本來,我們楊家就是輸給大宋,而不是輸給段家。輸給中原天朝,合情合理,有啥好丟人的?”

    “唔……”這倒是個新思路,這樣一來,楊家和段家同為宋臣,再也不君臣,楊允賢也能順下這口氣。他想一想道:“宋朝會答應麼?”

    “肯定會答應的。”楊世鐸頷首道:“這陣子,我搜集了宋朝對蠻番地區的統治方略,知道他們採取的是羈縻之法。”

    “雞米之法?”楊義貞兩眼發直道:“你他娘的能不拽文不?”

    “就是籠絡控制的意思。”楊世鐸苦笑道:“他們有時會懷柔,有時會用武力打壓,但都是一個目的,使番部處於可控的狀態。說白了,就是希望看到我們內部四分五裂,而不願看到哪一家一統江山。”

    “早這麼說不就完了,”楊義貞啐他一口道:“這招不新鮮,咱也用。”

    “正是如此。權衡之術,大到君王,小到諸侯,都會用到。”楊世鐸點頭道:“宋朝人很需要我們,來平衡大理的局面……不是因為段氏,而是因為高家。”

    “高家?”

    “嗯。”楊世鐸點點頭道:“屬下一直勸主公,高家一統烏族三十七部,實力已經超過整個白族。他們就算支持我們滅掉段家,也不過是借刀殺人,早晚還是會對我們下手的。”

    “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楊允賢煩躁的擺擺手道:“我都悔青腸子了。”

    “宋朝人已經在大理數月,肯定對此十分瞭解了。”楊世鐸平靜道:“這次,我白族內戰,損失慘重,更加無法和烏族對抗。如果宋朝想把大理平穩的抓在手中,一定會扶持我白族的力量;如果我們能表現出誠意的話,他們非但不會再為難我們,反而會幫我們恢復實力。”頓一下道:“將來,默許我們吞併段家,也不是不可能。”

    這話讓楊允賢頗為意動,尋思半晌,終於重重點頭道:“世鐸,麻煩你去一趟大理城……”

    “只怕大理城沒用,得去繕闡府。”楊世鐸道。

    “哦,也對。”楊允賢點點頭道:“去吧,我楊家的未來,全指望你了。”

    “主公言重了。”楊世鐸忙道:“我也是楊家人,自然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看到了?”楊允賢對兒子道:“這就是你將來的靠山,要想當好這個家主,第一件事,就是尊重你世鐸叔。”

    “父親,”楊義貞卻不解道:“我當家主,你幹什麼?”

    “哈哈哈,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楊允賢大笑起來,笑聲中卻充滿淒涼道:“傻孩子,你覺著,我還能活著麼?”

    “為什麼不能活?”楊義貞發現楊世鐸的臉上,正流下兩行清淚,方知道父親不是在開玩笑,吃驚道:“不是說,向宋朝投降就沒事了麼?”

    “宋朝不追究我們,我們就沒事了麼?”楊允賢苦笑道:“起兵以來,族人死傷慘重,族中多年積蓄更是為之一空,卻是一無所獲。那些死了兒郎的家庭不恨咱們楊家?那些因為窮困而饑寒交迫的人家,不恨咱們楊家?”說著長歎一聲道:“我若不以死謝罪,楊家就失了人心,失了人心,就離敗亡不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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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奇跡之城 (下)

    第二日,楊世鐸打著白旗,出現在龍首關前。

    道明來意後,他被用吊籃接進了關中。也第一次見到了,把楊家擋在關外一百天的宋朝官員。

    看到那些只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楊世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一經交談,他便沒了小覷之心,不禁暗暗感歎,大宋果然是人傑地靈的天朝上國,如此出色的年輕人,在大理一個也找不出來。

    明白他的意圖後,王韶等人自然要請示在大理城的王珪……王珪與范鎮是平級,且都是欽差,還真不好說誰聽說的,不過王珪有恬退之風,讓他們派侍衛將楊世鐸送到繕闡府去,由范夫子做決定。

    知道事關重大,又怕半路有人加害,王韶等人讓楊世鐸剃了鬍子,換上大宋禁衛的衣裝,然後護送宋端平宋大人,去東川宋軍大營彙報工作。

    一路無話,五日後抵達東川軍營,只見這裡已經變成一個熱火朝天的大工地。

    從來路遠遠望去,軍營依山傍水。山坡下,無數赤著上身的兵卒在挖地基,這些挖好的地基沿著山梁蜿蜒而上,竟然一眼望不到邊。

    “我的天,這是要修萬里長城麼?”看著這副景象連宋端平都驚訝極了。

    ‘這哪是修兵營,這分明是在築城。’楊世鐸更是暗暗咋舌道:‘如此浩大的工程,看來宋人定然是要留下不走了……’

    隊伍靠近了,便見一個木柵欄、鹿砦、拒馬組成的傳統營寨橫在眼前,守備森嚴。

    亮明身份之後,衛士進去通稟,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名參軍出來相迎。

    “宋宣贊,大帥有請。”參軍拱手相讓道。

    一層層通傳之後,宋端平帶著楊世鐸,來到大營參見范鎮。

    范鎮親切的接見了他們,對楊家的態度表示了贊許。但到底答不答應,卻說還得等到人齊了,再作商議。便安排了筵席款待二人,宋端平看了陪坐的一干文武,卻不見陳恪的身影,不禁暗暗奇怪。又怕有什麼忌諱,只好忍著不問。

    “肯定是想問仲方哪去了。”范鎮笑道:“那傢伙這些天,和幾個他從內地調來的官員。就吃住在工地上。說是要規劃未來的東川城。”說著苦笑道:“老夫也去湊過熱鬧,可實在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吃過飯,宋端平就去寨後的工地上的找陳恪。楊世鐸想盡可能瞭解宋人,死皮賴臉要跟著。宋端平本不想讓他去,但前來迎接的官員卻說無妨。

    楊世鐸便屁顛屁顛的跟著。來到了一片繁忙的工地上。他看到,工地被幾條縱橫交錯的深灰色堅硬道路,劃分成若干區域,有的區域裡,是成片的石灰窯,正嫋嫋冒著黑煙,有的區域,則擺著上千個模具,有工匠將一擔擔的灰色粘稠物傾倒進去;有的區域。則擺著澆注好,待使用的長方形石板……是的,他沒眼花,那些堅硬的石板,確實是用模具澆築出來的,就像做豆腐一樣。

    他還看到無數的滑輪、杠杆,組成的精巧器械。輕鬆將這些沉重的石板,運送到工地各處去,然後由工匠們,像搭積木一樣,組裝起來。一棟房屋的雛形很快便形成了……

    一路走來,楊世鐸都驚歎到麻木了。到最後心裡只剩一個念頭,那就是天朝實在太偉大了,有生之年,一定要去汴京朝拜一番。

    不知不覺,來到了接近山頂的一片平地上,只見用草席搭起的涼亭下,站著幾個宋朝官員,為首穿緋袍的年輕人,正是他曾經見過的大宋狀元陳仲方。

    一看見宋端平,陳恪便大笑著迎上來,兩人親熱的互相拍了拍肩膀,宋端平便把身邊的楊世鐸介紹給他,意思是,千萬別說漏了嘴。

    陳恪卻不以為意的笑朗聲笑道:“早聽說楊軍師有大理第一智者之稱。來得正好啊,這東川城的圖紙今日定稿,快幫我們參謀參謀。”

    楊世鐸雖然口上連稱不敢,一雙眼卻瞪了起來。

    陳恪又向他們介紹自己身邊的官員,那個三四十歲,身材高大的叫蘇頌,字子容,官任館閣校勘。另一位白面矮小的叫沈括字存中,原任海州沭陽知縣,都是被陳恪點將,稀裡糊塗跟著他南下的。

    起先兩人還有些抵觸,畢竟一個在人間天堂、一個在京城做官,日子過得都很滋潤,卻稀裡糊塗要從軍南征,換了誰都會有情緒。但是見面之後,陳恪宣佈了他們的任務——貫通北盤江、紅水河水道,並告訴他們工程十分有難度時,兩人全都來了勁兒。

    這讓陳恪身邊的官員很不理解,怎麼還有人,越是聽說差事難辦就高興呢?對此,陳恪只能報以高深的微笑:“你們不懂技術官僚的悶騷……”

    大宋朝,乃至中國古代史上最偉大的兩位科學家的心靈,豈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

    蘇頌和沈括兩個隨軍出征,一路勘探水道,探討施工方案,等到了東川,已經拿出了一個成熟的計畫。但陳恪馬上給他們新的任務——為未來的東川城作設計規劃。

    “東川不只是我大宋的軍營,也不只是未來的礦業中心、錢業中心,更是向大理人展示我大宋強大實力、偉大文明的舞臺。”對這座城市的期許,陳恪如是說道:“要讓這座城市,有磁石一般的吸引力,吸引大理人、大宋人、乃至交趾、暹羅、緬甸人來這裡生活。不只是因為銅礦、銀礦,而是因為這座城市本身!”

    世上最好大喜功的有兩種人,一是狂妄的政客,一是瘋狂的科學家,當這兩種人湊齊後,就是眼前這幅景象了。

    首先是城市地點的選擇,陳恪的要求十分苛刻,他認為城市地點的選擇,首先要以居民的健康為重。

    沈括和蘇頌便按照他的要求,給出了具體的擇址條件——那裡應當是高地,無霧無霜,氣候要溫和,不冷也不熱。此外,還要避免在沼澤地的附近。因為早晨太陽升起時微風吹過城市,如果微風帶來的霧靄混合了沼澤地的霧靄,沼澤地生物的有毒氣息就會漂浮到居民的身上,長時間必然引發疫病。這一點,在大理可謂至關重要,因為這個年代的雲南,到處是充滿瘴氣、滋生瘧痢的濕地。

    除此之外,選址還應當考慮安全性、交通便利、城市空間等因素。

    這就是當初宋人選址,令高升泰抓狂的原因——條件實在太苛刻了。

    千挑萬選之後,最終選定了這處位於繕闡府北的臨江壩子上,建築未來的東川城。

    選址之後,是具體的城市規劃。按照蘇頌和沈括的理解,無非就是城牆的設計、城區的劃分和道路的安排。但陳恪著重提出,城內的衛生條件也至關重要,為此他給出三點要求,不受污染的輸水道,通暢的排水道和足夠的公共浴池和廁所。

    為了讓未來的東川城符合要求,陳恪也親自加入了設計者的行列,經過十幾天的激烈討論,今日終於定稿了。

    如今展現在宋端平和楊世鐸面前的,是一個立體的城市設計。除了他們慣常概念中的街道、街區、河道、廣場設計外,還有架設在空中的高架引水渠……這是城市建設在高地,必須付出的成本。而大宋境內的城市,為了取水方便,大都建在低處,各種弊病也由此而生。

    北盤江的水,通過高架的引水渠,引水進城後,將儲藏在蓄水塔中。沉澱之後,通過葉脈般的溝渠分配給各個街區的公廁、澡堂和住戶中。

    排水道則在地下,同樣如葉脈一般,主排水道竟高達一丈,除了排汙還有洩洪的功效。

    在這些令人無比震撼的設計基礎上,才是他們所熟悉的道路、街巷、運河、府衙、市場、兵營、學堂等設計……

    ~~~~~~~~~~~~~~~~~~~~~~~~~~~~~~~~

    “怎麼樣,有什麼意見儘管提。”待兩人看完圖紙之後,陳恪笑問道。

    “太太……太震撼了。”楊世鐸都震撼的說不利索話了,大宋朝的手筆,已經超過他想像了:“我太太……太希望看到這座城市建起來的樣子了。”

    “成本,你考慮過成本了麼?”宋端平卻冷靜道:“要營建這樣一座城市,需要多少木料、多少石材,多少人力、多少時間?”言外之意,未免也太好大喜功了吧。

    “花費不了太多,”陳恪笑道:“就我手裡這四萬兵,一個冬天,明年開春就能看到這座城市的雛形。”

    “怎麼可能那麼快?”宋端平不通道。

    “不信咱麼打賭,”陳恪笑望著自己兒時的夥伴道。

    “打賭就打賭!”宋端平笑道:“我倒要看看這究竟是座奇跡之城,還是牛皮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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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2 01:05: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二章 受降(上)

    大宋嘉佑二年、大理正安五年九月初二。

    一大清早,龍首關的守軍開始生火做飯。儘管大理城物資儲備充足,各級官員卻習慣性的剋扣軍糧,以至於浴血奮戰的將士常常處在半飢餓狀態。這種狀況,直到曾布接管了後勤補給,才得到好轉。

    拿到手的糧食少了,曾布便直接去大理城找段思廉,要他把配額補齊。段思廉面上無光,自然要發落經辦的官員。一來二去,再沒人敢剋扣前線的軍糧,將士們才能吃上飽飯。

    當然,伙食還是有差別的。比如早晨,大理的士卒吃菜湯和黑面窩頭。但宋朝的士兵和大理的軍官,卻有雞蛋和小米飯吃,偶爾還會有塊熏肉風雞之類的。混熟了之後,大理士兵常常在這個時候,過來打打秋風。

    正當兩族士兵坐在一起用餐打屁,吹噓著各自族裡的姑娘,是多麼的美麗惹火時,放哨的士兵突然激動的蹦起來,大叫道:“快看叛軍的軍營吶! ”

    士兵們聞言,不約而同湧到城牆邊嚮往張望,宋軍看得一頭霧水,大理士卒卻激動的高喊起來:“叛軍投降了,叛軍投降了!”

    宋軍瞪大了眼睛,也只發現叛軍大營中的那面寫著'楊'字的大旗,今日換成了一面白旗。他們不了解大理人的習俗,這樣掛旗的一方,就是宣告放棄了抵抗,準備投降了……

    城上的大軍歡聲雷動,楊氏投降了,這對前線的官兵們來說,意味著解脫和重生!白族的士兵終於不用手足相殘。大宋的禁軍也能回汴京了!

    龍首關上歡呼聲震天,官兵們不分種族,興奮的大叫大跳,相擁慶祝、

    大理的軍官將情況稟報了王韶。王韶擔心有詐,勒令士卒嚴加防範,不得疏忽大意,詐降的例在兵書上見多了,他不得不防啊。

    不過接下來事態的發展。並沒有奇峰迭起,楊家遞交了降表,表示願意立即解除戰爭狀態,接受有條件停戰。守軍不敢擅作主張,快馬加鞭將這個消息通知了大理城。

    第二天,最新的旨意來了,楊家的軍隊原地不動,楊允賢父子來大理城投降。

    將旨意傳到楊家大營不久。楊義貞和楊世鐸便率領楊家十幾名高級文武,僅帶了百餘騎護衛,來到了關城下。

    城門早就被堵死,守軍提出用籃將楊家人接進城來,對此楊義貞等人並無異議。 .

    把楊家人接上來後,守軍發現沒有楊允賢的身影,卻得到楊世鐸悲痛的答復:“我家主公已經於昨夜自盡了!”

    歡喜過頭的守軍才發現,楊家人都腰纏白布,楊義貞更是一身白衣,顯然是重孝在身。

    至此。再沒人懷疑楊家人投降的誠意……

    ~~~~~~~~~~~~~~~~~~~~~~~~~~~~~~~

    九月初四清晨,秋高氣爽,晨曦中的大理城,呈現出難得的輕鬆歡樂的氣氛。

    一大早起來,城中的官差兵卒,便在主幹道路上灑水鋪沙。家家戶戶門前都架起供桌、香案。幾個月來一直生活在恐懼中大理居民,就像突然放鬆了枷鎖一樣,把歡笑和解脫寫在臉上。

    大理正門永寧門前,更是懸燈結彩、飛黃流金、幡蓋似雲、幃幕堂皇。兩條巨大的黃綾壽幅上分別寫著'阿彌陀佛'、'普天同慶'的大紅視語,迎著初升的朝陽。從城門樓上飄落而下。

    此刻的永寧門下,已是梵樂喧天,歌聲動地,香煙繚繞,人群熙攘,與極樂世界無二。

    大理皇帝段思廉,昨夜在大理國寺天龍寺中焚香齋醮。今日天不亮,又到祖廟中拜祭了段氏的列祖列宗,待他從祖廟出來時。便見相國高智升,率百官、著盛裝迎候在山門前。

    在他們身後的位置,寶蓋施張,一片金黃。一輛高約二丈、寬約八尺、長約一丈五尺、形如宮殿,懸繒幡蓋的玉輦停在那裡。

    “恭請王上登車。”高智升躬身施禮道。

    “王公怎麼沒來?”段思廉看了看左右,沒見到王珪的身影。

    “王大人老毛病又犯了,起不來床。”高智升恭聲道:“今日由小王大人代表了。”小王大人,是大理人對指揮他們守住龍首關的王韶的稱呼。

    “也罷。”段思廉點點頭道:“出發吧。”

    ~~~~~~~~~~~~~~~~~~~~~~~~~~~~~~

    辰時,大理的御林軍和宮廷樂隊,已經在永寧門前就位了。

    待大理皇帝段思廉,乘著那輛珠玉裝飾,鮮花綴繞,瑰麗壯觀的玉輦抵達時,樂隊便奏起了中和韶樂、得勝之章。

    段思廉坐在玉輦上,望著密密麻麻的百姓、聽著他們山呼萬歲,對坐在身邊的段明月道:“這種感覺真不錯。”

    段明月想說,可惜不是自己贏得的,但今天是乃兄的大日子,她沒有掃興,只是微笑著點頭。

    待樂聲奏畢,一身戎裝的段思廉,登上了高台,在御座上坐定。

    “受降!”禮儀官員拖長聲調道。

    便見衣甲鮮明、盔簪紅纓的御林軍,如同分流的浪潮一般讓出一條道路,數十名白衣素服的男,面色凝重、步履更沉重走上前來,為首的正是楊義貞和楊世鐸。

    大理城的百姓,當年深受楊義貞這個跋扈的欺凌,加之又是段氏的鐵桿支持者,此刻見到楊義貞,自然分外眼紅,臭雞蛋、白菜葉的雨點般飛了過來……

    楊義貞卻沒了往日的浮躁,神態沉穩的朝高台走去,頗有唾面自乾的風範。

    待走到高台前五丈處,楊義貞站定,面無表情的望著對面寶座上的段思廉。

    城門樓前鴉雀無聲,萬眾的目光都聚集在兩人身上。寶座上的大理皇帝冷哼一聲道:“你們楊家辜負世代皇恩、膽敢叛亂,如今終於幡然悔悟,要請降了嗎?”

    “楊家是要請降,但不是向你段家請降。”楊義貞輕蔑的看了段思廉一眼,目光轉向立在一旁、身穿宋朝官袍的王韶身上,大聲道:“下國小臣楊義貞,率滇西四郡六府三百七十萬戶,向大宋請降!”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大理人誰也沒想到,楊家竟然跳過段家,向大宋請降。這讓身為大理皇帝的段思廉情何以堪?

    王韶畢竟還年輕,儘管早知道會有這一齣,可人家大理皇帝就坐在身邊,他哪好意思上去受降,豈不是一點面也不給段思廉留?

    這才明白王珪那老狐狸、呂惠卿那小狐狸,為什麼都紛紛稱病,讓自己代勞。原來是早料到,今天肯定會不光彩啊!

    “混賬!”段思廉的族弟段思義,馬上出言訓斥道:“手下敗將安敢狂言!”

    “你算什麼東西!”楊義貞冷笑連連,大聲說道:“我楊家並沒有被你段家擊敗,擊敗我們的是大宋!要是沒有小王大人的指揮,龍首關早就被攻破了,要不是大宋軍隊已經進入大理,我們就是用人堆,也會把龍首關拿下來!”說著朝王韶抱拳道:“我們楊家向來仰慕天朝,不敢跟大宋作對。今日,若是小王大人肯受降,我滇西楊氏上下,全憑大宋處置。但我楊家人寧肯全都戰死城下,也不會對賣國求榮、窩囊無能的段家投降的!”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段思義大怒道:“來人吶,把他拿下!”

    “慢……”出聲的卻不是段思廉,而是大理相國高智升,他揮一揮衣袖,便把大理王弟的氣焰壓下,站出列,睥睨著楊義貞道:“賢侄,你不服麼?”

    “是,我不服!”楊義貞看到壞他楊家大事的賤人,目眥欲裂道:“你這個反復無常的小人,信誓旦旦的攛掇我爹起兵,說好的東西夾擊呢?說好的先入關中為王呢?天朝軍隊一到,就裝起大尾巴狼!”

    “你住口!”高智升被他當著數万臣民的面揭老底,臉上自然掛不住,但他不得不站出來,因為楊家的舉動,出乎了他的算計……兩家決裂已成必然,若讓楊家靠上了大宋,很快就會恢復實力,對高家構成威脅。

    所以,必須打破楊家的如意算盤,他一臉陰沉道:“如此,我們不妨在這裡共同立約,請天朝軍隊作壁上觀,雙方各自回營、再戰一場,倒要看看,沒有天朝相助,你楊家能不能戰勝我大理君臣!”

    “這……”楊義貞沒想到,這縮頭烏龜竟出了頭,一時語塞。

    “你、敢、麼?”高智升步步緊逼道。

    大理軍民也鼓譟起來,大聲嘲笑著楊家沒種。

    “哈哈哈,好一個不要臉的高相國……”楊世鐸替少主接過話頭,悲聲道:“你以為停戰是兒戲麼?我家主公昨日簽署了停戰令,因感勞師無功,使族中弟白白犧牲,便於眾將面前自刎以謝滇西父老了!”

    大理人生性浪漫,崇敬英雄,尤其是悲情英雄,聽到楊世鐸把楊允賢,描繪成楚霸王那樣的烈性漢子,頓時對楊家的惡感消減大半,鼓譟之聲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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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二章 受降(中)

    人家楊家家主已經自殺,高智升再提什麼決一死戰的話,就有落井下石之嫌,未免為人不齒了。

    “罷了。”這時候,段思廉出聲道:“相國退下,孤豈能言而無信?”他站起身道:“楊家說的不錯,孤確實靠著大宋的援軍,才平定了這場叛亂。”說著轉過臉去,朝王韶抱拳道:“小王大人,大理段氏既然已歸附大宋,自然全憑天朝吩咐。”頓一下道:“楊氏受降一事,全憑小王大人一言而定!”

    重壓之下,段思廉展現出他一貫的尿性,把難題推給了宋朝人……楊家向你們投降,你們好意思接受,就受吧!

    當然,段思廉還是有些信心的,儘管段家實力孱弱,但畢竟是大理共主,宋朝人想要在這片土地站穩腳,不能讓段家的顏面掃地吧?

    他實指望著,宋朝人能命令楊家向段家投降哩。

    但對王韶來說,這並非什麼難題,因為他不是決策者,只是個傳聲筒而已。只見他微微一笑道:“依在下之見,這根本不是個問題,因為王上已經是大宋的親王,向王爺投降也是向大宋投降,向在下投降,亦是向大宋投降,這有什麼區別呢?”

    此言一出,段思廉登時呆若木雞。王韶的每一句話,都十分正確,不容反駁。言外之意也一目了然——既然沒有區別,為何還要糾結於向誰投降呢?楊家想向誰投降,就向誰投降唄。

    小樣吧,玩這套勾心鬥角,我們天朝人才是祖宗呢……

    段思廉無言以對,只好望向高智升,卻見高智升也是雙眉緊鎖。一臉陳年便秘狀。

    段思廉仿佛聽到心碎的聲音。原來宋朝人根本就是冷酷無情的,或者是自己,抱了不切實際的幻想——人家在意的是自身在大理的利益。至於段家的利益,根本毫不關係……

    “也對……”然而眾目睽睽之下,段思廉連沉默都不能太久。他長歎一聲道:“就按天朝的意思辦吧……”

    ~~~~~~~~~~~~~~~~~~~~~~~~

    最終,楊氏直接向宋朝投降,楊義貞請示下一步行動,王韶自然不敢亂作主張,命他們回關外大營等候命令。

    不日,宋朝征西軍帥令傳到楊氏營中,軍隊就地解散,安葬楊允賢後,楊氏主要將領。到大理城等候朝廷冊封旨意下達。

    一個月後,汴京的冊封敕書,終於抵達了大理境內。王珪和段思廉親去邊境迎接。

    待一路護送旨意至大理城時。城內經過十多天的緊張準備,已經擺出最高的規格。迎接這場將改變大理歷史的典禮。

    而大理國也早將要內附大宋,成為宋朝領土的消息,告知了臨近的吐蕃、交趾、真臘、蒲甘諸國。自然引得諸國震驚無比……對某些國家來說,這意味著他們將和華夏天朝接壤,得到許多好處和便利,自然歡喜無比;但對另外一些國家來說,則是嚴重的威脅!

    只是事情來得太突然,他們還來不及反應,便木已成舟。所以也只能先派使者前來道賀,再從長計較了。

    作為大宋在大理統治權的根本保證,東川四萬駐軍的首腦,自然也要來觀禮。本來說好的,是范鎮前來,陳恪看家,誰知范鎮臨來前,臉被馬蜂蟄了個大包。看來四季如春花常開,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總不能讓他頂著個饅頭大的包上路,陳恪只好洗了個澡,換身乾淨衣裳,到大理城替主帥參加典禮。

    十月初五,又是一個大理國的重要時刻,但比起上月的萬眾歡騰,這次大理百姓的心情卻十分複雜……一方面,大理人對宋朝的印象極好,認為那是物寶天華的天朝上國。另一方面,他們不理解,日子過得好好的,國王幹嘛要向宋朝稱臣?

    在大理城百姓複雜目光的注視下,冊封大典還是按時開始了。

    卯時不到,大理城皇宮正門前,軍校士卒列隊。已經聚滿了大理的宗室、諸侯百官,還有大宋在大理的文武官員,以及各鄰國的使節。

    那些番邦使節,紛紛議論著大理國突然內附的原因。大理的官員們則相對無言,互相發出了誰也聽不見的歎息聲。

    作為重要人物,自然最後抵達。天空放亮時,陳恪所乘的馬車,才停在了大理皇宮門前。當他下來時,發現大理公主段明月,也正好下了她的香輦。

    “公主,真巧啊。”陳恪微微欠身道。

    “是啊大人。”段明月笑盈盈的走上前,盈盈一福,壓低聲音道:“想不到你真好意思來。”

    “身不由己啊。”陳恪一語雙關道。

    “無恥!”段明月面上春光和煦,語帶凜冽秋風道:“陳大人和天朝,真讓小女子大開眼界啊!”

    “公主想必有什麼誤會,”陳恪無奈的笑笑道:“不妨改天我請你喝茶,消除一下誤會。”

    “好啊。”兩人說著話,往宮門走去,明月公主親昵的挽著他的手臂道:“還是奴奴請大人吧。”

    “呃……”陳恪儘管很享受這種美女依偎的感覺,但也得分場合啊。明月公主過分親昵的舉動,已經引來了全場的矚目。

    西南人本就開放,滿大街都是拉著手的男男女女。不過也不是說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這樣。那得是情侶啊!

    在場的大理人眼睛瞪得溜圓,暗道看來傳言是真的,明月公主這朵大理金花,果然已經屬於大宋的狀元了。

    “公主,這樣有礙你的清譽啊。”陳恪終於體會到,自己強吃段明月豆腐時,她是個什麼感受。但又不能把她一把甩開。

    “大人也不去打聽打聽,奴奴還有什麼清譽?”明月公主神態嫵媚,但語調悲憤道:“滿大理城都在傳言,我委身於你,你帶兵回來拯救大理的故事。”

    “似乎還挺香豔的。”陳恪尷尬一笑道:“不過謠言止於智者。”

    “這世上有幾個智者?”明月公主黯然道:“奴奴是跳進洱海也洗不清了。”

    “那更應該跟我保持距離。”

    “那是你們漢人女子的想法。”明月公主冷笑道:“我們大理的女子,可不是這樣。”

    “那是哪樣?”

    “既然已經被說成是一對了,索性就在一起吧。”明月公主抬起頭,美目流轉道。

    ‘噗……’陳恪登時呆若木雞,早聽說大理這邊是自由戀愛,果然非同一般的主動啊!

    “咯咯咯……”見陳恪吃癟,明月公主快意的笑道:“認識這麼久,一直是大人占奴奴的便宜,也該還我一次了。”

    “這種事,既然你情我願。”陳恪哈哈大笑道:“那就說不上誰佔便宜。”說著嘿然一笑道:“明月,回頭我們就圓房吧。”

    “咳咳……”明月公主畢竟還是黃花閨女,聞言羞赧自禁,臉紅成血玉一般。這時候,卯時的鐘聲響起,城門緩緩開啟,她撒開陳恪,逃也似的先行進了皇宮。

    “小樣吧,”望著她逃跑的背影,陳恪得意笑道:“還治不了個黃毛丫頭?”

    “這個笨蛋。”他身邊的柳月娥冷笑道:“想跟流氓耍流氓,不是班門弄斧麼?”

    “什麼叫跟流氓耍流氓?”陳恪苦笑道:“柳兄弟,你的嘴皮子功夫漸長啊。”

    “近墨者黑罷了。”柳月娥繃住臉上的笑意道:“開始列班了,還不過去?”

    “不急,”陳恪淡淡道:“等他們排得差不多了再說。”

    “……”兩人便站在一邊,柳月娥沉默一會兒,低聲道:“以前,我一直以為你雖然混帳,但還能算是個好人。”

    “這話說的。”陳恪看看她道:“我什麼時候不好了?”

    “來大理之後。”柳月娥黯然道:“你對大理君臣的所作所為,簡直壞透了。”頓一下,用幾個形容道:“威逼利誘、兩面三刀,過河拆橋……”

    “柳兄弟慧質蓮心,總結的真好。”陳恪微微一笑道:“不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為大宋,再惡十倍也願意。”

    “為什麼要當這個惡人呢?”柳月娥不解道。

    “因為大宋好人太多,”陳恪笑起來道:“需要我這樣的惡人。”

    柳月娥只見初升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一片金光燦燦。

    ~~~~~~~~~~~~~~~~~~~~~~~~~~~~

    冗長的儀式之後,歷史時刻終於到了。

    在大理皇宮正殿中。

    王珪向走下皇位的段思廉,宣讀了朝廷的誥命:

    ‘朕膺昊天之眷命,凡天覆地載,莫不尊親帝命。諮爾段氏一族,崛起雲南,知尊中國。馳一介之使,欣慕來同。北叩萬里之關,肯求內附。情既堅於恭順,恩可靳於柔懷。茲特封爾為滇王,賜之誥命、世襲罔替。于戲龍賁芝函,襲冠裳於大理。風行卉服,固藩衛於天朝,爾其念臣職之當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無替款誠,祗服綸言,永尊聲教。欽哉!”

    接著賜予他金冊、冠服、玉帶等一應代表身份的物品。

    之後,又再加上檢校太師兼侍中的額外頭銜,以示榮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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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二章 受降(下)

    此外,高智升被封為黔國公,滇東八府節度使。楊義貞被封為忠順侯,滇西六府節度使……大理加上國都,一共十六府,原本就是十四府歸高、楊兩家,剩下的大理城和繕闡府歸段家。看起來,天朝很清楚大理的形勢,也沒興趣改變什麼。

    其下各路諸侯,亦皆有冊封,自是人人歡喜……

    另外,為了表彰明月公主的卓越貢獻,依然破格冊封為公主,封號‘妙香’。

    除此之外,朝廷隻字未提派遣流官、徵稅等事宜,這讓一直惴惴的大理諸侯,終於放下了懸著的心……其實一直以來,他們最擔心的,不過是在歸於大宋之後,自身利益會受到損害。但現在結果出來了,除了大理皇帝降為滇王,他們的皇帝變成了大宋官家外,其餘還是擊鼓買糖、各幹各行,朝廷並未有插手之意,反而頗有封賞。

    他們並不在乎誰做皇帝,只要自己還能當土皇帝就成。何況大理與汴京遠隔千山萬水,是地地道道的天高皇帝遠,以後的日子反而更逍遙。

    想通了這一節,大理諸侯的抵觸之心冰融雪消。在隨後的宴會上,他們反過來向天朝上官大表忠誠,紛紛表示願意隨王珪進京覲見官家,以彰為大宋永築藩籬的決心。

    明月公主……哦不,妙香公主冷眼看著這些人的表演,心裡卻滿是冷笑,一群蠢才,還沒意識到宋朝的真面目麼?等著被人家小火慢燉了吧。

    但她沒有興趣提醒這些忘恩負義的勢利小人,因為她更擔心段家自身的命運:

    這一仗看起來,好似是段家贏了,但實際上。唯一的贏家只有宋朝。他們幾乎是不費一兵一卒。便成為這片土地名義上的主人,並駐紮了軍隊保衛他們的成果。

    而大理三家,在宋朝人的撥弄之下。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卻也都沒有喪失三足鼎立的資格。

    對段家來說,失去了大理皇帝的頭銜。在大理國內的影響力將更加慘不忍睹。但段思廉成為大宋滇王,將自己和家族置身於宋朝人的保護之下,至少再不用擔心朝不保夕,隨時被權臣篡位了。

    對楊家來說,儘管在宋朝人的威懾下,不得不有條件投降,但在宋朝人的偏袒之下,楊家的實力並未削弱太甚,只消幾年休養生息。就能復原……多方打探,段明月才知道,原來楊家的軍師楊世鐸。曾經在停戰之前。秘密前往東川,與宋軍高層會晤。肯定得到了保全楊氏的承諾,才會宣佈投降的。

    至於高家,應該是最鬱悶的一家,因為段楊兩家同族相殘,本就是高智升苦心設計出來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戲碼。為的是大大削弱白族的力量,徹底控制大理國的政局。

    然而因為宋朝橫插一杠,使段楊兩家並未殊死相搏,至少損失都可以接受。

    後來高家退而求其次,希望讓宋軍遠離戰場,使大理退回到戰前的狀態。為此,他們背上了為‘六萬宋軍’提供軍糧的沉重負擔,但楊家出乎意料的向宋朝投降,使高家的如意算盤再次落空。可謂是‘機關算盡太聰明,賠了夫人又折兵’。

    但這仍然改變不了,高家是三方中最強一方的事實。

    ~~~~~~~~~~~~~~~~~~~~~~~~~~~~

    總而言之,局面又退回到了戰前,唯一不同的是,現在三方博弈,必須要考慮宋朝的態度和利益了……

    如何在新局面下,捍衛自家的利益,乃至鹹魚翻生,是三家都必須認真思考的問題了。

    但想來想去,似乎除了討好宋朝,使其站在自己這邊,助己方攫取最大利益,沒有別的辦法。

    這其中,高家人已經走在了前面……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高家供著宋朝官兵吃喝拉撒,日後他們若有什麼小動作,只要不太過分,宋朝人肯定是睜一眼閉一眼的。

    想到三家都要挖空心思討好宋朝,段明月心頭就浮現出,那張可惡的俊臉。她敢打賭,這肯定是宋朝人最想看到的局面,而他們之前的翻雲覆雨,也就是為了這個結果。

    明明對他恨之入骨,卻還要虛與委蛇,這真是最讓人不能接受的。

    ‘我怎麼成了交際花?但又能怎麼辦?誰讓我生在不爭氣的段家呢?’段明月深吸口氣,調整好情緒,準備過去繼續與陳恪秀甜蜜。

    但競爭已經開始,她發現高智升搶在自己前面,在那裡和陳恪把酒言歡……這麼長時間下來,大理上層已經明白,王珪雖然是正使,但素來不拿主意,真正說了算的,還是這‘死而復生’的陳狀元。

    在表達了對他遇刺的歉疚之情後,高智升將一個尖銳的問題,拐彎抹角的拋給了陳恪:‘我們高家付出了那麼多,怎麼能跟造反投降的楊家,一樣的待遇呢?’

    原話要婉轉許多,但就是這個意思。

    “怎麼能說是一樣的待遇呢?一個是國公,一個是侯爵……”陳恪笑道:“差別大著哩。”

    “大人……”高智升的面色不太好看了:“寒家可是負擔著大宋六萬大軍的糧草啊!”

    “老相國不說,朝廷也知道高家的勞苦功高。”陳恪正起臉色、點點頭道:“放心,大宋朝不會讓功臣寒心。說吧,高家想得到什麼回報,我能辦到的一定辦,辦不到的也會就盡力請示。”

    “有大人這句話,寒家苦點也值了。”高智升這才露出笑容道:“老朽所求只有一件事,便是懇請朝廷派遣官員,到高家的領地來的擔任民政官,並在未來適當的時候,如內地州郡一般,向朝廷交稅。”

    “哦?”陳恪頗為意外的笑道:“怎麼都是人家避之不及的事情?”

    “那是他們短視。”高智升笑道:“既然歸附了大宋,自然要名副其實。光想著沾朝廷好處,卻不想為朝廷付出,算什麼宋朝人?”

    高智升這一手實在厲害,陳恪明顯感覺到,身邊的官員對他的好感頓增。就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大理第一智者,果然名不虛傳。

    ~~~~~~~~~~~~~~~~~~~

    事實上,高智升已經通過宋軍的一連串的動作,察覺到大宋打算紮根滇東的想法。這時候,高家所能有的態度,無疑分三種,一是,和大宋對著幹,讓宋人站不住腳;二是不管不問,任其發展;三是積極合作,從中得利。

    在目前的局勢下,選第一種的是蠢材,選第二種的是庸才。但第三種,又不是誰都敢選的。因為一個弄不好,就會給大宋做了嫁衣裳。

    但高智升沒有這層顧慮,因為他所轄的烏蠻三十七部,仍保持著彪悍不馴的特性,不像白族那樣,基本被漢化了。所以他篤定不論到什麼時候,宋朝人都不會踢開高家的。

    他請大宋派遣民政官,表示願意納稅,實乃一招止血的妙棋。深諳權謀之道的人,能從表像中看到本質,高智升已經發現,其實宋朝人後來的一系列舉動,看似坑了段家。但實際上,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們真正要削弱的是高家。

    這不難理解,維持三家均勢,無外乎‘損有餘而補不足’罷了。高家自然不能任由宋朝損下去,可跟大宋對抗只能讓人從中漁利,所以高智升乾脆,讓滇東真正變成宋朝的一部分……至少在宋人看來,是這樣的……宋人自然沒理由算計高家了。

    而且宋朝官員成了滇東的民政官,為了自己的政績考慮,自然會不遺餘力的向朝廷要資源,發揮聰明才智來建設滇東。將來官員們高升,面貌一新的滇東卻不會走!

    ‘高家不愧是做百年老店的,好一手借雞下蛋。’陳恪暗暗讚歎,心道:‘這高智升實乃一代人傑,不過那楊世鐸也不差,要是楊義貞能親之信之,將來兩家的龍爭虎鬥可就熱鬧了。’

    “沒問題,相國忠心可嘉,下官一定盡力幫你爭取!”回過神來,他朝高智升舉杯笑道。

    “多謝大人!”高智升面露歡欣,舉杯一飲而盡道:“聽聞大人計畫修通從大理到廣西的水路?”

    “六萬張嘴要吃飯,也不能總靠相國接濟啊。”陳恪笑著點頭道:“還是快快修好通路正辦。”

    “唉,大人又見外了。”高智升一臉不悅道:“有我高家一口乾的,就不會讓大軍吃稀的。”

    “知道高家忠誠慷慨。”陳恪面現感激道:“但是大理山多地少,平時還好說,一旦遇上災年,老百姓都吃不飽,哪還有力氣奉養軍隊?修通了這條水道,不只能給大軍補給,還能運來內地的糧食,運出大理的特產,對滇東也是意義重大啊。”

    “讓大人這麼一說,這條運河是非修不可了!”高智升重重點頭道:“大工程需要民夫,滇東多了沒有,十萬八萬的壯丁還是抽得出!大人若有需要,只管說一聲,咱們自帶乾糧!”

    “多謝相國!”陳恪心頭升起一絲明悟,這高家家主就像變色龍一樣,總能根據環境的變化,調整出最佳的生存策略。

    高家有這樣的人領著,誰也整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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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2 01:06: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三章 偉大的起點(上)

    冊封大典後,王珪便要返京了,與他一同離開大理的,還有呂惠卿、王韶等一干陳恪的同年好友。一年的假期已經過去大半,人家家裡人還翹首以盼。而大理的局勢已經平穩下來,於情於理都該回去看看了。

    不過老幾位都是南方人,所以沒有北上雅州返京,而是往東,準備到東川乘船順流而下,到廣南西路分道揚鑣。

    到了東川,陳恪自然要盡地主之誼,招待他們住兩天。本說要帶他們去遊的滇池,但在看到拔地而起的東川城後,眾人全都驚呆了。也顧不上去看什麼滇池,拉著陳恪就要他帶著逛新城。

    其實,東川城才起了輪廓而已,但看這依山而建、三面環水的壯闊城垣,便知這將是一座易守難攻的要塞。但這要塞絕不是天造地設。其實,原先這裡只是一面傍水,一面依山,其餘兩面都是一馬平川。

    但陳恪麾下的四萬將士,和在當地招募的五萬民夫,整日整夜的取土燒窯建城,硬是挖出了一個比護城河寬上數倍的‘護城湖’。如今工人們依舊在加深湖底,拓寬湖面,等到來年聯通江河、湖中注水,立刻就是一個小洱海。

    下這麼大本錢,花這麼大力氣,挖出這個護城湖,自然不光是城防需要。事實上,此地還是滇東與滇中的交匯點,是進出東川山區的南大門,是從水路出西南入兩廣的唯一通路。一旦東川城建成,這裡便將是一處條件極佳的人工港灣。

    未來的東川城,既可以憑藉,一面臨山三面靠水的地勢,防禦來自各方面的進攻,又可以利用便利的水陸交通,飛速發展工商業……不只是工礦業,這裡很可能會成為大理新的商業中心。

    站在山頂,聽陳恪激昂的指點江山,那種敢把滄海變桑田的氣魄。深深震撼了每一個人。而宋端平的震驚,又比其他人還要大。因為他一個多月前來過這裡,知道當時這只是一片堆滿物料、到處挖地基的大工地而已。想不到短短月餘時間,一座雄城的雛形便起來了。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啊?”他問出了眾人都想知道問題。

    “秘密就在那些窯裡。”陳恪笑道:“你們還記得,我在汴京城,曾經讓人研發過的水泥麼?”

    “水泥?記得。”眾人點頭笑道:“就是在那個鬧鬼的宅子裡麼,後來似乎不了了之了。”

    “我是那種虎頭蛇尾之人麼?”陳恪嘿然一笑道:“本來,是想把水泥搗鼓出來。大水退後重修汴京城的。可是誰知道知易行難。遲遲出不來成果,也沒給汴京人民做上貢獻。”頓一下道:“不過研究並沒有停,我讓繼續搗鼓。一直到今年才有了成果。後來南下的時候,便將負責水泥生產的合夥人,帶到了大理來。”

    說話間。陳恪帶他們來到山下的板場。只見工人們用木板,按需釘制出空心模型,在模型的空心部分佈上竹筋,間或也有鋼筋。

    又有另一批工人,將成袋的灰色的粉面,倒在一個巨大的平底斗裡,加上砂石和水,然後用鐵鍁奮力攪拌均勻。待攪拌好後,工人將平底鬥掛在鐵鉤上。轉動轆轤,滑輪便將沉重的鐵斗吊起,送到一個個模具上方,打開活門澆注進去。

    陳恪帶他們走到成品區,只見工人敲掉了木板,一塊塊像石頭一樣堅硬粗糲的方形板材,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王韶抽出佩刀。奮力砍在一塊板材上面,只聽鐺的一聲,火星四濺。活動下發麻的虎口,王韶把刀刃給眾人看,只見大理特產的寶刀已經卷了刃。而那塊板材上。只留下一道淺淺的刀痕。

    “怎麼可能?”眾人大吃一驚道。他們親眼所見,那只是些水和灰的混合物。像做豆腐一樣注入模子裡,竟然就能生成這種比石頭還堅硬的材質。

    “這水泥,竟有如此神效?”王韶的腦子轉得太快了,馬上想到,如果能把這玩意,應用在西北戰場上,豈不是能修出銅牆鐵壁來?但他馬上想道:“應該成本是很昂貴吧?”

    “恰恰相反,賤得不能再賤。”陳恪笑道:“跟我去窯場看看就知道了。”

    ~~~~~~~~~~~~~~~~~~~~~~~~~~~~

    他便帶著眾人來到了粉塵飛揚、煙薰火燎的窯廠中。這種地方,對於性喜潔淨的士大夫來說,一般是不愛來的。但此刻在王韶幾個眼裡,比大理的風花雪月還要迷人。

    工人們都認識陳恪,紛紛放下手頭的活計,起身向他問安。

    “繼續忙,當我們不存在好了。”陳恪擺擺手,笑問道:“錢進去哪了?”

    “在那邊忙呢。”管事的馬上點頭哈腰道:“這就把俺東家叫過來。”

    “你把錢昇的二兒子弄來啦。”宋端平笑道:“也對,錢家可不是開窯場燒炭出什麼?”

    “嗯,錢昇大兒子錢來,在蜀中經營祖業。這個老二錢進,不想混吃等死,跑到汴京去找他爹。”陳恪笑道:“錢昇就把他塞給我,正好手裡有這個項目,就交給他做了……別說,真是那塊料。”

    不一會兒,錢進跑過來了。他不過二十出頭,但在窯場久了,滿面塵灰之色,看不出本來的臉色。見是陳恪和宋端平,一咧嘴,露出兩排白牙道:“陳叔,宋叔你也來了。”儘管年齡與他倆相仿,可陳恪與錢昇是老夥計,小錢只能屈一輩了。

    “你宋叔他們好奇,想看看水泥是怎麼造的。”陳恪笑著吩咐道:“你給他們介紹介紹。”

    “難道不需要保密麼?”王韶看四周亂糟糟全是忙碌的工人,不只有漢人,還有很多少數民族,警覺道。

    “這不是什麼秘密,也守不住。”錢進憨憨笑道:“當然,咱們還也有點不外傳的秘方,不過不妨礙。”說著領他們來到一個正在填充燃料的窯邊道:“這就是常見的石灰窯,只是稍稍有些改進罷了。”又指著地上的三大堆顏色各異的土石道:“黑的是石炭,產自八十里外的山區,順著南盤江運過來。白的是石灰石,附近的山裡到處都是。紅黃色的是粘土,滿地都是。”

    所謂石炭就是煤,汴京居民的主要燃料,眾人自然認識。其餘兩樣也都是日常所見,沒有一點稀奇:“難道只用這三樣物件,就能造出水泥來?”

    “其實是後兩樣,石炭是用來燒窯的燃料。”錢進介紹道:“像燒石灰那樣,把石灰石破碎,和粘土混合,磨細了製成生料,然後喂入窯中煆燒成熟料,再將熟料磨細而成,就得到一袋袋的石灰了。”

    眾人知道,中間肯定還有什麼獨門秘方,但他們已經被水泥的廉價易得所震撼了。

    “這將是顛覆性的啊。”就連向來沉穩的曾布也激動道:“從此以後,大宋的建築將告別土木,我們的城牆、河工等工程的成本,也將大大降低,還能以更高的品質快速完工!這絕對是造福大宋的發明啊!”

    “為什麼不把水泥獻給朝廷?”呂惠卿雙目發光道:“絕對是奇功一件!”

    “你就光想著立功。”王韶啐一口道:“仲方這樣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沒什麼道理,水泥發明出來,就是給大宋朝用的。”陳恪笑笑道:“它簡單易學,原料隨處可得,沒必要敝帚自珍,全國人都學會了才好呢。”

    其實他是接受歷史教訓——宋朝乃至歷朝有那麼多的發明創造,本應該造福華夏,卻因為各種煞有介事的保密措施,每當改朝換代,就成批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發明,要被廣泛應用,才能發揮出它的最大功效,怎能被當成秘密保守起來呢?

    ~~~~~~~~~~~~~~~~~~~~~~~~~~~~~~~

    送走了王韶他們,宋端平和曾布卻留下來,幫他一起完成宏大的藍圖。

    陳恪正苦於分身乏術,得到他們相助,自然大喜過望。待兩人稍稍熟悉了情況後,他便與沈括踏上複勘南北盤江和紅水河之路。至於東川城的建設,則由蘇頌為技術總監,曾布為財務總監,有這兩個人來掌舵和監督,就完全不必擔心了。

    之所以如此急迫,是因為要想在大理立足,要想讓滇銅真正發揮作用,就必須把‘南盤江-紅水河’的水道修好!否則不僅滇銅難以外運,東川城的物資供給也會成大問題……保守估計,東川城的人口,將在短時間內達到二十萬,僅靠大理本地的供給,不僅捉襟見肘,而且受制於人。還有兩個月,適宜搞水利工程的枯水季就要到來,一旦錯過,便要等上整整一年。所以必須得爭分奪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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