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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三戒大師] 一品江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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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2 01:10: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零零章 黃金之地(上)

    煙波浩渺的海面上,一艘福船在逆風航行。

    這種前頭尖、尾部寬,兩頭上翹,首尾高昂的海船,船體高大,吃水超過一丈,代表著大宋領先世界的造船工藝,它以堅固和載重大而馳名,能夠遠赴重洋,抵擋深海巨浪。

    今日天氣晴朗,陽光照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景色是那樣的迷人,若非水手們正在叮叮噹當修理被浪頭打壞的欄杆,實在無法想像,昨夜是那樣的風雨交加。

    福船的頂層有侍衛全身把守,艙內的裝修十分豪華,但充滿了異域風情……地上巨大的波斯提花地毯,騎士會議的大圓桌,阿拉伯水壺,牆上的阿拉伯彎刀,就連香爐中的熏香,都是安息香的氣味。

    但此間沒有穿長袍帶頭箍的阿拉伯人,只有兩個穿著漢家衣衫的男子。其中一個身穿淡紫色錦袍,高大俊朗的是陳恪,另一穿著黑色錦袍,身材不高,但和敦實的,正是兩年前跟著那阿齊茲去了波斯灣的李繁。

    此刻兩人正盯著桌上的一副畫在羊皮紙上複雜海圖。這張海圖上不僅表明了陸地和海洋,上面還畫著緯度線。在大宋朝能看懂這張圖的,幾乎沒有,因為它的地名是用阿拉伯文標注,而且還需要三角函數的知識,才能準確解讀。

    不要小瞧了這張航海圖,在這個年代,航海圖意味著無窮的寶藏,即使是阿拉伯海商中,也只有為數不多的航海世家才擁有。為了爭奪一張航海圖,而發生滅門慘案的事情屢見不鮮。

    而宋朝的海商們。則沒有這樣的海圖,即使得到了也無法運用。他們出海,都是根據風向走,只有季風順風時,才知道自己航行到哪。否則。很難確定自己的位置。

    但有了牽星術、海圖和指南針,陳恪他們即使逆風行駛,也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不過這是李繁出師以來,頭一次單獨航行,難免讓人捏一把汗。

    好在陳恪對後世的世界地圖印象深刻。知道此行實際離開大陸不遠……若是發現不對,只要一直向西航行,就會回到大陸。當然,能到遼國還是朝鮮,就得看造化了。

    “大人,昨晚的風暴讓咱們偏航了。”李繁好容易算計完畢,抬起頭道:“現在已經在耽羅東北幾十裡了。掉頭吧?”

    “不,繼續。”陳恪搖搖頭,目光掠過那個後世被稱作濟州島的耽羅島。耽羅島是個好地方,它位於中日高麗三國海上的終點處,是重要的中轉港口。而且還是十分優良的養馬之地。

    其在古代自成一國。時而倒向高麗,時而倒向日本。托大宋與高麗、日本海貿頻繁的福,現在正是它繁盛的頂點。但福兮禍所依,也正是因為它的繁盛,引來了高麗王朝的覬覦,要不了多久它就會徹底服屬於高麗。成為高麗的耽羅郡。

    陳恪對這裡很感興趣,但這並非他此次的目的地:“耽羅是個好地方,不過你自己去就行了。”言外之意。還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

    “那咱們是去倭國吧?”

    “嗯。”陳恪點點頭,道:“但不是本島,而是它的海外島嶼。”

    “哪裡?”

    “你這海圖沒標注。”陳恪皺眉沉吟半晌,食指一點那圖紙道:“應該在這裡。”沒標注是很正常的事情,沿海島嶼眾多,阿齊茲又不是科學家。豈會一一勘探標明。事實上,僅將主要的港口標注出來。繪製出粗略的海岸線,已經耗去了阿拉伯人百年的時光。

    “大人怎知道這個位置的?”李繁現在他也算行家裡手,自然知道能僅憑記憶,就在海圖上定位一個島嶼,這意味著他要對這片海面爛熟於胸!

    可是在他的印象中,陳恪似乎才第一次出海吧……

    陳恪笑笑不解釋,他不是為了保持神秘感,而是實在無法解釋。.zhaosfok.

    好在他有狀元的光環,知道什麼都不奇怪,所以李繁也只是驚歎一番,便又問道:“大人,這就是你許給我們的黃金之地麼?”

    “嗯。”陳恪點點頭。

    “這裡有什麼?”在李繁看來,這個島的位置,比耽羅差遠了。

    “黃金之地,自然有黃金了。”陳恪笑道:“當然,還有流放犯。”

    “這麼說,這裡是倭國的沙門島了?”李繁聽了前半句很高興,聽到後半句臉都綠了。

    “不錯。”陳恪點點頭道:“不過這裡可比東川有油水多了。”從平安時代直到千年後,這裡一直是日本最大的金礦。可以說,在石見銀山沒被發現之前,這裡就是日本國的錢袋子。

    “什麼?”李繁登時兩眼放光道:“書上還有這個……我的意思是說,這些都是大人從書上看來的?”

    “嗯。”陳恪點點頭,樂得不用解釋道:“所以說‘書中自有黃金屋’麼。”

    “怪不得大人把東川銅礦棄之如敝履。”李繁恍然大悟道:“原來還有更高級的玩意兒啊!”

    “一千個銅板,才能換一兩銀子,一兩銀子只能換一錢金子,這裡面的價值,差了數千倍呢!”陳恪笑道:“再說了,有了滇銅之後,國內銅錢必然大增。到時候,金和銅的比價還將拉大!所以讓他們鑄銅錢去吧,咱們玩金子!”

    “大人,我一直以為,你一心為國,毫不利己呢。”李繁看了陳恪半天,憋出這麼一句來。以陳恪之前的表現看,也確實如此。

    “呵呵……”陳恪不以為意的笑笑道:“往下幾年,我得韜光養晦,不能再出風頭了。何況這畢竟在倭國的家門口,朝廷來做,反而會搞複雜。還是咱們悄沒聲的吃下來吧……”

    ~~~~~~~~~~~~~~~~~~~~~~~~~~~~~~~~

    李繁要重新計算、修正航向,陳恪便步出船艙,就見柳月娥倚在欄杆邊上,正在眺望掠過船頭的海鷗。

    “感覺好點了?”昨晚暴風雨來襲,偌大的海船被巨浪拋起搖晃,可把柳月娥折騰的不輕。不過她就是厲害,昨晚吐成那樣,今天就跟沒事兒似的。但陳恪的風涼話把她氣得夠嗆:“昨晚的微風**不?”

    “你說那是一點微風?”柳月娥面色還有些發黃,她轉過頭來,糾正道“那是一場可怕的風暴啊!”

    “風暴?那還算不上,”陳恪笑著搖頭道:“現在是冬季,這裡又是北方,哪裡有什麼大風暴。只要船穩固,海面寬闊,像這樣的一點風,水手們根本不放在眼裡。”頓一下,他打量著柳月娥道:“當然,你初次出海,也難怪會大驚小怪……巴望著趕緊上岸了是不是?”

    “少小看人。”這一招百試百靈,柳月娥登時一臉堅強道:“我才沒有大驚小怪呢,再漂上一個月也無所謂。我只是,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什麼?”

    “怎麼一路上,一艘船都沒見到?”

    “因為我們躲著走唄。”陳恪笑道。其實這個季節,是從日本發船向中國開的時候。陳恪他們逆風出海,為了利用風勢,船走的是之字形航線,所以能碰上船隊的幾率很小。

    “為什麼躲著走?”柳月娥自然無從分辨他話裡的真假。

    “見不得人唄。”陳恪笑道:“佐渡島,是咱們家未來的金庫,當然不能讓別人知道了。”

    柳月娥已經對他的胡言亂語免疫,也不去爭辯什麼‘是你家不是我家’,不然就得光鬥嘴去了。她面上浮現憂色道:“紙裡包不住火,那裡發現金礦的消息早晚會走漏。你說那裡距離倭國那麼近,他們會不會找你麻煩?”

    “你說的有些道理,”陳恪從善如流道:“那好吧,這佐渡島,咱們不偷著去了,得正大光明的去!”

    “你身為朝廷命官,沒有旨意敢到別的國家去?”柳月娥對這個瘋子簡直無語了。

    “風暴,都是風暴惹得禍。”陳恪一臉鄭重道:“我們遇上風暴,這是真的吧?被風暴送到了倭國,也是常有的事兒吧?”

    “這……”柳月娥鬱悶道:“你剛才還說是微風……”

    “對外就是風暴,記住,別說漏了嘴。”陳恪沒有半分不好意思道:“倭國巴掌大點地方,到了能不見見他們的大佬?到時候,我就不信咬不下這塊肉來!”見女孩滿臉的擔憂,他輕聲安慰道:“他們的皇帝,比段思廉還不如。且國內諸侯又打得不可開交呢……”

    現在的日本,正處在平安王朝時代的末期,就是源氏物語上描繪的那個,雅致而淫蕩的年代。其政權腐朽分裂,對大宋朝的敬畏,也正在頂點,這都是陳恪敢於虎口拔牙的信心所在!

    柳月娥不禁打了個寒顫,她一下就想到,當初陳恪是怎麼算計大理國君臣的。倭國的諸位,你們要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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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2 01:12: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零零章 黃金之地(中)

  福船逆風而上,穿過了長長的對馬海峽,終於在陳恪所指的方位附近,發現了一個大島。這個島嶼著實不小,大體相當於國內一個大縣那麼大了。

  “這應該就是佐渡島……了吧?”福船繞著島轉了一圈,便用去半天功夫,也沒找到可以登岸的碼頭。這讓李繁十分不確定道:“怎麼看著像沒有人煙呢?”

  “應該是了。”陳恪約莫這個島的大小,差不多當得起日本的第六大島。他看到了一片海邊的殘垣斷壁,放下千里鏡道:“我們坐小船過去。”

  福船就地下錨,放下三艘能容十餘人的小艇,侍衛們划船上島。待確認沒有危險後,陳義才打信號,讓陳恪乘小船上岸。

  “大人,”待陳恪踩在柔軟的沙灘上,陳義稟告道:“島上的民房已經廢棄,看上去著實有些年歲了。”

  “哦……”陳恪望著那些掩埋在黃草叢中的殘垣斷壁,問道:“還有什麼發現?”

  “東面松柏林中有墓。”

  “過去看看。”

  來到那片面朝著扶桑本島的松柏之地,果然見尺許高的蒿草從中,隱約有一片墳包的樣子。拍去墳前石碑上的浮土,一些模糊不清的字跡,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陳恪沒興趣仔細辨認那些名字,因為認出來他也不認識那些人。不過現在他可以很肯定的說:“這的確是佐渡島了。”

  “是如何斷定?”柳月娥問道。

  “在倭國,只有貴族才有名字。而貴族怎麼會葬在這遠離大陸的海島?且還有好些位。”陳恪笑笑道:“除了流放之地,你還能有更合理的解釋麼?”

  “好吧。”柳月娥對他倒是很有信心,道:“那我們怎麼辦?這裡也沒個人,你的計畫落空了。”按照計畫,他們應以船隻破損為由,向島上的守軍求助。同時亮明身份。天朝官員至此,守軍豈能不通稟上峰?這樣就能順利的見到大人物了。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麼。”陳恪尷尬的笑笑,怪不得讓人打聽,都打聽不到佐渡島,原來已經沒有人煙很多年了。

  “沒人不正好?”李繁笑道:“我們可以撒開歡折騰。”

  “我們在這裡,不是待一年兩年的,還是得弄清楚再說。”陳恪搖搖頭,佐渡島,是他整個計畫的起點,更是基石。豈能容得絲毫大意……當初為了保密起見,陳恪並沒有大肆打探消息,只是從宋國海商那裡。瞭解了些大概。他知道,現在的日本處於平安時代的後期,即所謂的‘攝關時代’,藤原氏已經掌握政權二百年,現在正面臨著新興武士集團的強力挑戰。

  現在的日本。正在經歷所謂的‘前九年合戰’……據說是發生在奧州守源賴義和陸奧俘囚首領安倍氏之間的激戰。雙方已經打了好幾年,並在去年進行了最大規模的決戰,其中源氏出兵兩千,而安倍氏孤注一擲,集中全部兵力,湊齊了四千人馬!

  這場號稱日本平安時代以來。規模最大的黃海之戰,雙方參戰兵力加起來,剛過五千而已……

  戰役的結果。是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安倍氏完勝源氏,現在不僅東北地區,整個本州北方,都落入了安倍氏的手中。

  不過源氏乃是皇族後裔,有日本朝廷的全力支持。只要舔舐傷口、恢復實力,相信用不了幾年。又會捲土重來的。

  對這個年代的日本,陳恪其實不太瞭解。要是幾百年後的戰國時代麼,他還能知道的詳細些。不過拜前世所玩的光榮遊戲所賜,他知道建立鐮倉幕府、終結平安時代的源賴朝,正是那剛吃了敗仗的源賴義的直系後代。

  但現在距離鐮倉幕府建立,還有一百好幾十年,他也不敢說,源氏是否會贏得陸奧合戰的最後勝利。不過安倍氏肯定是日本朝廷的公敵,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思來想去,陳恪都深感資訊不足,如今兩眼一抹黑,連這座島為什麼空了都不知道,又怎麼決定下一步?

  “不行,坐在這裡是想不出辦法的,”他看看李繁道:“得到岸上接觸一下,你知道該怎麼做。”頓一下道:“只要一直往東,不到百里,一定會看到陸地。”

  “我明白。”李繁點點頭,便帶了三艘小艇,幾十名護衛,拿著指南針出發了……在這個年代,日本全土分為五畿七道。因為仿中國唐制,所以五畿是指京畿地區的五個行政區劃。而除此之外的全國領土,則劃分為七道。道以下的區劃是‘國’,又叫令制國。令制國大概相當於中國的‘州’,且各‘國’確實都有‘州’的簡稱。

  比如陸奧國,又叫奧州。而距離佐渡島最近的越後國,也稱為越州。

  此刻越州已經被安倍氏攻下將近一年,成為了與南方朝廷對峙的最前線。國府長岡城中聚滿了穿著木屐、腰別太刀的武士和赤著腳拿長矛的兵丁,但城守大人並不姓安倍,而是姓藤原,名叫藤原經清。

  藤原經清的祖先藤原魚名,出身於攝關天下、顯赫無比的藤原北家。當年因為避禍逃亡陸奧,並在這裡繁衍後代。藤原魚名的子孫,在這片野蠻兇猛之地艱難打拼,也變得驍勇善戰起來。他們自稱為‘魚名流’,是堪與安倍氏抗衡的武士集團。

  在‘前九年合戰’中,魚名流的武士們,起先歸於源賴義的旗下,與安倍家作戰。但他們的首領藤原經清,卻在關鍵時刻背叛了朝廷,投向安倍方,改變了雙方的實力對比。這對源氏一方是個的沉重打擊,導致朝廷一方輸掉了去年的決戰。

  無論在哪個國家哪個時代,叛徒都是被人鄙夷的,何況他背叛的是自己無比高貴的姓氏,投向了低賤的安倍家。無論他有什麼樣的理由!

  何況他的理由也讓人鄙夷,他竟然是為了一個女人——他一直瘋狂的愛慕陸奧第一美女阿星,而阿星的父親,正是安倍家的家主安倍賴時。

  在源氏大軍壓境下,安倍賴時以女兒下嫁為條件要他歸附。藤原經清很清楚背叛的後果,但他還是遵從了自己的心,率部下投奔了安倍家。安倍賴時大喜過望,兌現承諾,將阿星嫁給了他,並讓他守護陸奧六郡中的兩郡。

  但不久的一次戰鬥中,源賴義也策反了安倍家的重臣,裡應外合圍殺了安倍賴時。頭號勁敵一去,源賴義難免輕敵冒進。藤原經清抓住他的這一錯誤,與安倍賴時的兩個兒子,故意退避三舍,將源氏軍拖得疲憊不堪,才決一死戰。

  所謂驕兵必敗、哀兵必勝,源氏全軍覆沒,源賴義僅帶了七人逃離戰場……此役之後,安倍家的勢力達到了頂點。而藤原經清的兩個大舅哥,也開始自大起來。他們不僅不感激藤原經清,反而因為他的身份猜忌起他來。最終,兩人把他趕出了陸奧,當然理由冠冕堂皇——越後初歸,又是最前線,只有妹夫你能擔此重任啊!

  藤原經清知道他們沒安好心,但繼續留在陸奧,甚至可能引來殺身之禍,所以他沒有說什麼,便想帶著妻兒到越後上任。誰知大舅哥以妹妹剛生了孩子,應當靜養為由,不放阿星和他還不滿月的兒子離開。

  藤原經清明白,這是拿自己的妻兒作人質,他們還是信不過自己……

  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每日裡借酒澆愁,情緒十分低落。

  此刻,他正坐在城守府中喝著悶酒,正在半醉半醒中,與愛妻嬌兒相會呢,突然被人喚了回來。

  美夢被打斷,藤原經清自然惱火,他怒視著那名武士道:“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不然等著重罰吧!”

  “主公,確實是有大事。”那武士遞上個名帖,俯身回稟道:“是天朝來的官人。”

  “天朝的官人?”藤原經清原先十分聰明的腦子,已經被酒精泡得轉不過彎了。奇怪道:“怎麼回來我這裡?”頓一下道:“怎麼會來扶桑呢?”在他的意識中,只有他們去大宋朝拜天朝的份兒,哪有天朝官員來日本做客的?

  “臣下實在不知……”這要難為死傳話的武士了。

  “罷了罷了。”藤原經清清醒了一些,笑道:“我日日在這裡等死,還有人來拜訪,而且還是天朝的官員,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數!”說著站起身道:“請上國貴客寬坐,且容更衣!”

  婢女聞言上來,為他換上了縫腋袍、垂纓冠,穿上淺遝……所謂‘淺遝’是木屐的一種,或者說是高級木屐。用塗過漆的桐木做成,內底墊著‘遝敷’,配著白襪穿。就是到京城見關白,他也沒打扮得這麼莊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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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2 01:12: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零零章 黃金之地(下)

    佐渡島的冬天可真冷啊,下午時分開始下雪,繼而風雪交加,徹骨奇寒。

    這讓已經習慣了溫暖南方的陳恪等人,感到十分難受。何況,這鬼地方沒有一座完整的房子,這要是在野外住一宿,非得都凍成冰棍不成。

    陳義建議回到福船上去。儘管風大浪大,船上不能生火取暖,但好歹有艙有室,擠一擠不至於凍死人。

    “不回去。”陳恪卻不答應:“我這好容易才雙腳著地,才不回去晃悠呢。”柳月娥也深以為然,不過卻為如何熬過寒夜犯起了愁。

    “不用擔心。”陳恪望著愁眉不展的陳義道:“今日爾等巡山,不是發現好幾處冒煙的泉子麼?挑一個避風的去處,我們泡湯去!”

    發現那些‘冒煙的泉子’時,還把侍衛們嚇了一跳,陳恪聽了卻哈哈大笑,他才想起佐渡島是後世極有名的溫泉勝地,看來還真是選對地方了。

    侍衛們拿著指南針,辨明瞭方向,便領著陳恪和柳月娥往西面山上去。雪後山路難行,僅五七裡路便走到天黑。風雪夜中,四周白茫茫一片,打著燈籠也看不出二尺。就在陳恪懷疑,混小子們是不是帶錯路時,突然聽到了潺潺的水聲。

    徹骨寒天還有流水,自然沒找錯地方。眾人精神一振,順著水聲轉入一片山谷,還未看清四周,便感到一陣暖意撲面而來。借著燈光打量下周遭,此刻他們應該置身于深山密林之中。山壁擋住了呼嘯的北風,一道霧氣騰騰的小瀑布,從上而下,幾經曲折,彙集到一口深潭中。隨著瀑布的水勢轉折,幾口冒著熱氣的溫泉錯落其間,端的是絕妙泡湯之所。

    “走這麼遠的路。值了。”陳恪伸手彎腰,摘下厚厚的熊皮手套,試了試水溫。應該有四五十度的樣子,雖然有些燙,但在這樣寒冷的夜裡。卻是再好不過。

    “雪絮狂卷之中泡溫泉乃是至上享受啊!”他興奮的像個孩子,三下五除二脫掉一身沉重的累贅,只穿一條褲衩,雙腳便浸入池中,用手不停地將溫泉水潑淋全身,大笑道:“都跟我學著點,可別一下跳進去。”

    侍衛們歡呼一聲,分成兩撥輪流泡湯,當然,他們是在下面的大池子裡泡著。

    ~~~~~~~~~~~~~~~~~~~~~~~~~~~

    陳恪獨自佔據位置最好的一個湯池。胸部以下全都進入熱騰騰的水中,剩小半身露在外面,雖然天上雪花狂舞,卻感覺不到寒冷。雪絮在與肌膚接觸的那一瞬間,就倏然消融了。只讓人感到絲絲清亮,倒省了在頭上搭一塊降溫的毛巾了。

    “人生果然是處處美妙,只看你有沒有發現它的眼睛。”陳恪將隨身的酒罈,飄在湯池上,興之所至便呷上一口,愜意的瞥一眼猶豫不決的柳月娥道:“你還愣著幹什麼?”

    “明知故問……”柳月娥小聲啐道。

    “怕啥。黑咕隆咚的,他們看不見。”陳恪笑道:“不會露餡的。”心中暗笑道,其實誰不知道是個雌兒,只是沒人敢說罷了。要不,這幫傢伙幹嘛閃出好幾丈去?

    “那我到上面找個泉子去。”月娥妹子終於抵不住溫泉的誘惑道。

    “這深山老林的可有狼。”陳恪悠悠閑閑道。

    “你,轉過身去……”柳月娥面現黑線。

    “我看不見……”陳恪苦笑道:“這麼黑的天。”又小聲嘟囔道:“再說,哪兒我沒看過?”

    “你說什麼?”柳月娥氣憤道。

    “我說你幹嘛穿著中衣下水?”

    “信不過你這流氓……”柳月娥說完,恍然嗔怒道:“你果然能看到!”說著便作勢要給他一拳。

    “少安毋躁。”卻被陳恪順勢攬在懷中,她剛要掙扎,

    就聽他在耳邊,用飽含深情的聲音道:“這世上有幾人能像咱倆一樣?萬里迢迢來這海外孤島上,冷雪夜、泡溫泉,還不珍惜這難得的時光?”

    “……”柳月娥果然被陳恪的**湯灌暈了。她停止了動作,輕輕依偎在陳恪的肩頭,四下水汽迷蒙,渾身溫暖如春,月娥妹子只想就這樣地老天荒。

    她是如此的陶醉,以至於束胸的帶子被陳恪隔著白綢中單解下來,才猛然察覺到城門失守。趕緊雙臂護住胸口,小聲道:“不許動手動腳。”

    “那我動嘴好了。”陳恪說完就低下頭,慢慢向她吻去。柳月娥頓時緊張起來,想掙扎逃開,但不知怎麼,卻沒了力氣。

    陳恪看這妮子嬌軀微微的顫抖,長長的眼睫毛卻緊緊閉上,小嘴微微翹著,一幅任君輕憐的樣子。此情此景,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很快,兩人的嘴唇接觸在一起。柳月娥嚶嚀一聲,就被陳恪撬開防線,長驅直入。一開始,她還緊張的不知所措,但漸漸便笨拙的回應起來……

    雪落無聲,籠蓋四野,水汽無形、遮住鴛鴦交頸。

    ~~~~~~~~~~~~~~~~~~~~~~~

    藤原經清抵達佐渡島時,已經是第三天的上午了。昨日裡,他聽李繁說,天朝狀元的坐船,在島上擱淺了,登時是滿心的激動……自己此生竟有幸一睹天朝狀元的風采!實在是天神眷顧。雪一停,他便急忙帶上人馬,跟李繁往島上拜見狀元公。

    當他抵達被陳恪命名為溫泉穀的地方時,侍衛們已經搭起了幾間茅屋……畢竟溫泉再好,也不能整天泡著。此刻,陳恪披著遼國產的黑貂皮裘,端坐在火塘邊上,端詳著這個大禮參拜自己的小個子。才知道日本人的動畫片果然嚴謹,這個藤原君的裝束打扮,活脫脫就是上的將軍大人……

    當年他看時,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那個將軍,臉上像塗了粉,眉毛還跟兩個豆子似的。看到藤原經清後才知道,原來人家就是臉上塗粉,眉毛剃掉,然後點上兩點墨眉……

    這卻是他孤陋寡聞了,這個年代的日本貴族,都嚴格按照魏晉風俗,臉上塗著白粉,眉毛刮盡,描著墨眉,穿著寬大的袍子,帶著高高的尖頂帽子。他們的生活,也一如魏晉時代那樣放蕩。

    他們追求的是富麗堂皇的宮殿、神社和當作別墅用的佛寺、盛大的節日儀式、遊宴、裝潢貴族身份的和音樂,而最讓他們推崇的,就是那氣質高度相近的魏晉風流。為了效仿魏晉風流,他們不知東施效顰,做了多少荒唐事。說起來,這出自奧州武士集團的藤原兄,已經算是口味很淡的了……

    因為藤原經清不會說漢話,但會寫漢字,所以雙方的交流,是通過手談的方式。在陳恪幾個字簡短致意後,藤原桑低著頭寫了半天,都沒把心裡的激動之情給表達完。

    陳恪耐著性子等他寫完、把紙雙手奉到自己面前,略看了一眼,便點頭表示收到,然後提筆寫道:‘此乃何處?’

    ‘原是下邦之北陸道佐渡島。’藤原經清畢恭畢敬寫道。

    ‘為何不見人煙?’

    ‘延喜初年,關白制定渡海制,國民沒有朝廷許可不得出國。’藤原經清寫道:‘孤懸海外之佐渡島,被認為無法監管,因此朝廷盡遷島上千人,往陸奧居住……’

    日本竟然在閉關鎖國!陳恪心說,這跟當年清政府放棄臺灣島,簡直是如出一轍。不過還能不能更蠢點?佐渡和陸奧都是日本的流放之地,兩者的區別是,佐渡島專門流放政治犯,也就是那些在鬥爭中失敗的貴族,而陸奧是流放他們的軍卒的地方。這跟後世的槍彈分離保存,是一個道理,你讓這兩撥人湊一起,能不出事兒麼?

    估計倭國這所謂九年之亂,就是當初種下的種子,如今終於結出惡果了。

    當然,他沒興趣替他們檢討得失,光考慮自己還來不及呢。沉吟片刻,陳恪提筆寫道:‘你姓藤原,可是關攝家的人?’所謂關攝家,就是藤原北家,這一家牛氣到什麼程度?二百年來,天皇小的時候,他們做攝政,等到天皇成年,他們再改作關白……所謂關白,出自,‘諸事皆先關白光,然後奏天子’,可想而知是個什麼官職。

    二百年來,每一任天皇,都被這種‘先攝後關’吃得死死的,任何想要奪回權柄的天皇,不是死於非命,就是出家禪位。而藤原北家挾天子令諸侯,煊赫二百年,自然是每個‘藤原桑’的驕傲。

    看到‘關攝家’三個字,藤原經清臉上浮現出自豪神色,寫道:‘正是藤原北家……’頓一下,又補充道:“……的袒免親。”所謂袒免親,就是出五服的同宗。

    ‘失敬失敬。’陳恪寫道:‘本人不速而來,無意冒犯貴家,還請代為轉告。’

    ‘哪裡哪裡。’藤原經清一臉‘你這樣說,是打我們的臉’的表情,激動的寫道:‘狀元此來,扶桑生輝!幸甚至哉,無以言表!小人斗膽代表藤原家,熱烈歡迎大人到京都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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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一章 全民偶像(上)

    “到京都做客?”陳恪沉吟起來,李繁帶回來的最消息說,這藤原經清為了抱得美人歸,已經背叛了日本朝廷,加入奧州軍現在擔任奧州軍前線的指揮官,卻大言不慚的邀請自己去京都做客這是把自己當傻子,還是真有這本事?

    ‘且看看你能唱一齣什麼戲’陳恪心中拿定主意,點點頭,提筆寫道:‘理當拜見’

    ‘太好了’藤原經清激動的手都發抖,寫道:‘小人立即稟報關白,請大人移駕長岡城’

    ‘恭敬不如從命……’陳恪笑著寫道

    能搬動天朝狀元,藤原經清似乎是高興壞了,趕緊出去修書,茅舍裡便只剩下宋人

    “大人,你真的要去見他們的天皇?”李繁還以為陳恪只是隨便說說

    “嗯”陳恪點點頭道:“人家邀請了,咱就得上道啊,不然怎麼讓他們把佐渡島拱手相贈?”

    “大人有辦法?”李繁瞪大眼道

    “呵呵……”陳恪呷一口美酒道:“就看這個藤原上不上道了……主上,你當真要修書給京都?”藤原經清的下屬,也有同樣的疑問

    “嗯”藤原經清點點頭,一邊提筆打起草稿,一邊沉聲道:“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從得知天朝狀元出現,到今日已經過去三天,足夠他思考人生了

    他為何整日裡借酒澆愁?無非就是為自己和家人的命運而擔心原本投靠不世之雄安倍賴時,他對未來還有些信心但賴時死後,他的兩個大舅哥,安倍貞任和安倍則任成為了龐大遺產的繼任者……安倍賴時在時,這二人是其麾下最得力的幹將

    可是做領袖和做武將,完全是兩碼事做武將只需要會打仗就行,做領袖卻需要謀略、胸襟和決斷在藤原經清看來,這兩人既無深謀遠慮,又無容人之量,且性情暴躁,自大自滿,與他們那充滿智慧與魅力的父親相比,簡直判若雲泥

    奧州儘管盛產武士、駿馬和金銀,但畢竟以一隅之力抗衡全國之地源氏敗了,很快就能復原,但安倍氏很可能一次打敗就陷入滅亡所以當年賴時在時一直委曲求全,接受各種過分的要求,不願與朝廷發生衝突現在兩個敗家子,在勝利面前忘乎所以,竟然這就開始玩‘狡兔死、走狗烹’的把戲這讓藤原經清完全看不到希望

    在此刻之前,他沒有任何辦法,因為他已經成為朝廷的眼中釘,怎麼可能再投靠回去?何況,他的妻兒還在安倍兄弟的手裡……

    但陳恪的出現,讓他看到了希望在這個時代日本對中國的崇拜,幾乎到了頂點,他們是把中華當成精神上的祖國的因為他們一切的文化藝術、典章制度,都來自於對唐朝的移植

    儘管因為閉關鎖國的政策,日本已經不再像唐朝時那樣,不斷派遣遣唐使,到中原學習了但是通過遠比唐朝發達太多的海上貿易日本的貴族們,可以方便的接收到宋朝的文化

    在日本的歷史上平安時代便是優雅的代名詞,正如源氏物語上所描繪的,天皇們無為而治,是個甩手大掌櫃,工作上的事情基本上交給關白去做自己則寄情山水,燒香拜佛,吟誦詩歌,鑽研書法,陶冶情操

    天皇陛下的這種悠閒而又充滿情趣的生活,讓關白大人深深嫉妒,他覺著這種生活方式多好啊?工作不累,生活優雅又有格調,業餘生活又豐富多彩,整天就是清談、朗誦詩歌和到各處寫字題詞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正是追求這些麼?自己又何苦要各種苦逼呢?

    於是他也把工作往下推,在兩位大領導的帶頭示範作用下,整個日本公卿階層都上行下效,把那些繁瑣的國務,能往下推往下推,推不了就擱著,拿出全部的生命和精力來,追求一種悠閒而富有格調的優雅生活

    而在這個時代,大宋就是富足、優雅、文明、高貴的代名詞,它簡直要迷死平安時代的日本貴族們了他們以使用大宋的瓷器、穿著大宋的絲綢、模仿大宋的茶道、禮儀,背誦最的宋詞,為貴族身份的體現瘋狂的崇拜著那些流光溢彩的文人每有商船抵達日本,必會被等在碼頭的人詢問,是否有出版的詩詞雅集如果有,必然以重金購入,奉獻給公卿貴人們

    在這樣的背景下,陳恪昔日為汴京名妓們所‘作’的那些優美的宋詞,早已在日本貴族們的聚會上廣為傳頌,若是誰不會背誦他的詩詞,就等著承受別人鄙夷的目光甚至就此被踢出社交圈子,也是屢見不鮮的

    現在,陳恪頂著科狀元的光環,出現在他的領地上,可想而知,會引起怎樣的轟動……當然,要說因為陳恪的駕臨,交戰雙方便會罷戰言和,從此化干戈為玉帛,那真也太小覷了日本鬼子了

    對於清醒的政治家,在根本的政治利益面前,一切華麗的詩詞,都不過是養眼的浮雲而已

    但是無奈之處在於,誰也不會這樣承認,因為平安時代對優雅和文化的追求,已經趨於病態誰也不可能拒絕一位廣受崇拜天朝狀元,否則會被公卿們無情的恥笑何況已經接近七十高夀,正刻意把自己塑造成一位完人的關白大人?

    所以朝廷一定會暫時放下政治,張開手來歡迎文化,也就是天朝的狀元大人,到京都做客

    這讓本來已經絕望的藤原經清,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所以他寫了這封措辭謙卑的文書,呈給天皇陛下……天皇是交戰雙方共同的天皇,他給天皇上書,誰也說不得什麼

    但在攝關時代,打著天皇旗號總攝政務的,是關白大人,所以這封信,其實寫給關白的

    藤原經清絕對相信,關白藤原賴通大人、那位‘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老人,有足夠的智慧,明白自己舉動的含義,也一定會上道的……

    因為藤原經清深知,陸奧合戰的起因,表面是安倍家造反、朝廷平叛,但其實根本就是源賴義為了得到東北地區,而自編自導一齣活劇

    在源賴義擔任陸奧守之前,一直是藤原北家的人在管理著東北地區,但是公卿的操行,已經墮落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他們一面追求優雅的生活,自然不會去和那些囚徒戰俘們打交道;但精緻的生活,又需要大量的金錢來構建,作為多產金銀名馬的陸奧,自然成為他們搜刮的對象

    為了兩全其美,他們發明出一種任官方式,叫‘遙領’,就是說,我領了這個官職不去上任,然後把差事委任給自己的門下,讓他們去替自己管理政務,說白了就是搜刮

    但在凶徒遍地的陸奧,這樣亂搞不是辦法,所以公卿們只能委任當地的豪族安倍家,來當這個代理人,結果安倍家的勢力迅膨脹,控制了整個東北地區,甚至開始建造城砦,以各種方式逃避稅賦,幾乎形成半**的王國

    眼看再不整治,陸奧就要**出去了,朝廷終於決定要給安倍家點顏色看看了但當點將時才發現,安逸幾代的公卿們,已經徹底墮落成了外表光鮮的米蟲,不要說派上用場了,就連派都派不出去……

    在被自家人以各種理由拒絕,其實也是擔心這幫廢物會把局面搞砸後,關白大人任命第一武將源賴信之子源賴義為陸奧守,令其整頓東北局勢……對於武士集團的興起,關白其實是很忌憚的,但沒辦法,公卿們已經腐朽不堪用,就像在內政上,只能指望中下層官員那樣,在軍事上,他除了興的武士集團,別無選擇……

    源賴義是皇族之後,但家族真正發跡,是從他祖輩從戎開始沒辦法,藤原家的人越來越多,占盡了朝廷的資源,天皇家的子孫委屈一下,降為臣籍不說,還得為自己的生存打拼,去幹些打打殺殺的粗活結果幾代打拼下來,就締造了武家名門‘清和源氏’

    源賴義一到陸奧,安倍賴時攝於清和源氏的威名,立刻伏低做小,委曲求全,不敢稍有違抗他看得很清楚,朝廷雖然不放心安倍氏,但害怕源氏控制了陸奧畢竟安倍氏出身低賤,只能在東北折騰,而讓源氏得到陸奧的話,信不信他們立馬就能跟藤原家叫板?

    安倍賴時果然沒猜錯,天喜四年八月,也就是大宋嘉佑元年,源賴義一任期滿,朝廷馬上任命藤原家的人接任此職,不希望他再留在陸奧了誰知道源賴義狠,在即將離職前,突然上奏說安倍賴時謀反

    這下嚇壞了任陸奧守藤原良綱,他連哭帶嚎的不去上任,甚至以死相逼,讓朝廷不得不這一職位交給了源賴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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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一章 全民偶像(中)

    藤原經清認為,關白對源賴義的如意算盤,其實一直都有所提防,這從朝廷一直不肯出兵支援,只是冷眼看著源賴義調動自家的兵力,與安倍家廝殺,就能看出端倪——分明就是想坐山觀虎鬥而已

    何況,在回過味來之後,關白對安倍賴時多有招撫之意,這也是他當初,願意加入安倍家的重要原因只是沒想到源賴義用反間計除掉了安倍賴時,雙方頓時不死不休加上安倍賴時死得突然,也沒好好教教兩個兒子,結果他那兩個大舅哥,真就鐵下心來要和朝廷不死不休了

    黃海之戰,源賴義慘敗,讓朝廷看到了安倍家的恐怖實力,而安倍貞任和安倍則任的決絕態度,也嚇壞了京都那些嬌滴滴的公卿老爺們,終於解開了束縛住清和源氏的繩索,使他們迅恢復實力

    源賴義也毫不客氣,張開血盆大口,要軍隊、要稅源、要礦山,一副要把朝廷吃窮的樣子,藤原經清就不相信,睿智如關白大人,就能睡得安穩?

    他要用這次機會,讓關白意識到,自己這個藤原家的後人,是有機會改變局面的相信睿智如關白大人,不會算不明白這筆賬的

    ~~~~~~~~~~~~~~~~~~~~~~~~~~~~~

    在藤原經清的盛情邀請下,陳恪登上了日本本島,在兵荒馬亂的長岡城逗留數日後天皇特使果然來到了長岡城,誠摯邀請陳恪到京都做客

    陳恪本來不想如此聲張,但他的船‘破損’的厲害,完全‘修復’需要一個月既然在日本逗留這麼長時間,拒絕對方國王的召見,顯然是大大的失禮所以他在‘慎重考慮’後,答應到京都走一遭

    對了那位特使叫藤原良綱,論起來,還是藤原經清還沒出五服的堂叔呢等送陳恪離境的時候藤原經清的神態放鬆了許多,明顯從良綱叔叔那裡,獲得了什麼承諾……

    陳恪並不知道藤原經清的算盤但聽他不厭其煩的介紹,自己在京都是多麼的受歡迎;還把京都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掰開揉碎了講給自己,便知道自己肯定是被這廝‘奇貨可居’了

    他之所以沒點破,除了想圖謀佐渡島外,還有個不便告人的原因……只有親身瞭解了這個國家的情形,日後才好確定每一步方略,萬一不小心做了什麼‘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兒,還不得讓千年以後的憤青們噴死?

    何況,在日本歷史上平安時代可是名氣僅次於戰國時代的,而且與以戰爭而聞名的戰國時代不同,這是個極度炫麗和優雅的時代……當然,這都是他上輩子的認識既然好容易來了,又怎能不近距離欣賞一下呢?

    再者對於一個好色之人,又怎麼不去體會一下,日本女人的柔順似水呢?

    總之,有許多個理由,支持著他此次的京都之行但結果,只能說是好壞參半

    好的是他抵達京都城後,受到空前熱烈的歡迎,地位僅次於關白的右大臣藤原教通……他是關白賴通的同胞弟弟……親自率公卿出城二十裡相迎全京都的貴婦,不管是結沒結婚,那天全都去迎接他,那盛況,絕對能滿足人的虛榮心

    然後,後冷泉天皇親自在清涼宮中舉行了盛大的宴會,為他接風洗塵,皇后親自給他敬酒,並當眾承認是他的腦殘粉,又讓陳恪好生虛榮了一把

    繼而次日,關白藤原賴通,也在他的平等院鳳凰堂中,設宴款待這位迷倒眾生的大宋狀元,他的女兒和小妾,甚至不加掩飾的提出,希望能在這段時間服侍他而在場的公卿們也紛紛提請,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希望向他借種……雖然似乎被當成了種馬,但陳恪的虛榮心,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再然後,公卿們爭相邀請,請他聽和歌,看藝妓表演,欣賞茶道、請他品評詩詞……都讓他的虛榮心,滿得不知道往哪擱了

    但是,發現了麼?他被滿足的,似乎只有虛榮心,至於色心、食欲、觀感、藝術享受之類……能不提了麼?簡直是一場很噩很噩的噩夢

    好,估計你們肯定想知道,那就簡單說幾條……

    首先要承認,京都城是很美的,建築華美,佛寺林立,不過充其量也就和大理城打平但人家大理城有自己的特色,而京都城基本上是中國城市、準確說是洛陽城的微縮版本你讓看過這個時代真正洛陽城的陳恪,又怎麼能對這山寨貨提起興致呢?

    這還是他評價最高的方面至於住在裡面的人,那真是,實在無法理解,且令人驚悚之所以無法理解,是他不明白這幫傢伙為什麼要變態的折騰自己,驚悚則是折騰的效果……

    先說男的那些在《源氏物語》和日本漫畫裡,衣著華貴到掉渣,氣質高貴到掉渣的公卿們,光是他們穿的衣服來說,就有狩衣、束帶、衣冠、直衣等種種名目,而且全都是峨冠博帶,寬鬆臃腫尤其是公卿們上朝覲見天皇的朝服,是在屁股後面還有一條拖地的‘長裾’,就像後世娘的婚紗後擺,且最長將近兩丈,完全以浪費布料為目的

    想想,平均身高不到一米四的一群小個子,穿著無比寬大的袍子,頭上戴著個將近半米的高帽,後面拖了個五米長的布條子,是個什麼造型?

    至於貴族女子,是令人仰止她們在出迎時穿著‘壺裝束’,裡面是鬆鬆垮垮的袍子,頭上戴一頂斗笠,斗笠上垂下長長的面紗,不留神就能踩到把自己絆倒,且遠看上去像只酒壺

    想想,當陳恪滿懷希望來到京都,看到成千上萬把色彩各異的酒壺在迎接自己,會是個什麼心情?當然,他是見過世面的,估計這是她們害羞,不願意拋頭露面,這是民族習慣嘛,沒什麼好笑話的

    而且日本貴女們在參加各種聚會時,所穿可是傳說中款式最為豪華、色彩最為絢麗、宛如燃燒的雲霞般燦爛的‘十二單’啊穿上這種禮服,看上去五彩繽紛、斑斕絢麗,又有著一種莊嚴大方的古典之美,視覺效果驚人得好……就連柳月娥這樣不愛紅妝愛武裝的姑娘,都動了心思想要穿上試一試了

    但當她真得在日本貴女的協助下,穿上一身後,卻險些崩潰掉因為所謂的‘十二單’,就是把十二件不同色彩的刺繡單衣疊起來穿……注意,這個時代的紡織技術,還遠不如後世宋朝儘管也能生產出薄如蟬翼的絲綢,但與後世正好相反,他們的好東西都是留給國內消費的,次等品才出口海外加上日本人買到絲綢後,還喜歡自己印染,然後刺繡,結果導致布料十分厚重

    知道‘十二單’究竟有多重麼?

    答案是二十到四十斤二十斤的是夏裝,四十斤的是冬裝,現在是隆冬臘月,所以月娥妹子穿的是冬裝

    而且,日本的貴族女性,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估計是炫富?還時常突破十二單,陳恪就她們聽說,甚至有穿到‘二十單’的只怕六十斤都不止,而大宋的步人甲——由一千八百二十五枚甲葉組成的重步兵裝甲,也不過才這個分量……而這已經是中國歷史上最重的鎧甲了

    千萬不要拿這個,當作宋人文弱的證據,說‘靠,怎麼連個日本娘們都不如?’因為你得知道,歐洲以沉重著稱的哥特式全身甲,也不過四十斤而已

    而且盔甲這玩意兒,大兵們可不會整天穿在身上,平時行軍都會丟在大車上,只有準備打仗的時候,才會臨時穿上,所以才叫‘披掛上陣’

    可日本貴女們的‘十二單’,乃是她們見人時必須要穿的正規裝束……再加那些細密繁瑣的首飾配件、扇子手絹,都不敢想像有多重……一穿戴整天啊

    陳恪就想知道,這些姐們是怎麼熬過夏天的?

    他聽說日本貴婦的平均壽命是二十七歲,而民婦卻能平均四十幾歲,以前一直奇怪,現在懂了原來貴婦們不是憋死,就是壓死,要麼就是累死的……

    好,儘管作為習慣了簡約美的宋朝人,很不習慣這種布墩頭似的裝束,但對於善解人衣的陳公子來說,無非就是麻煩了點兒麼何況,不用他動手,人家主動就脫光溜了……

    可陳恪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因為比服裝恐怖的,是她們那張臉前面說過,日本貴族男子都塗脂傅粉,剃眉點墨,愛美的日本女性,自然有過之而不無不及了

    看過日本傳統的藝妓表演麼?那張比起點小說還要白的臉,就是在模仿平安時代啊……而且藝妓們的妝容是經過改良的,至少她們一張嘴,牙齒也是白的

    而平安時代的日本貴族,無論男女,皆以‘黑齒’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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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一章 全民偶像(下)

    黑齒,就是染黑牙齒,據說這樣可以更好的襯托出肌膚的白嫩。為此,平平安時期的公卿貴族,舉行了成人儀式之後,無論男孩女孩,都會在自己的牙齒上,塗抹一種名為‘鐵漿’的黑色染料,以示進入結婚年齡……

    ‘鐵漿’是怎麼來的呢?首先將茶,酒,醋等液體混合之後,加入生銹的碎鐵屑,置於暗處發酵兩個月左右,製成惡臭的鐵漿水。再以‘五倍子粉’調和,便成了其味腥臭,黑不溜秋的粘稠液體。這種玩意兒有不輕的毒性,而且會嚴重損害牙齦。平安時代的貴族男女們,卻每週要用來塗齒一兩次。真不知是怎麼想的。

    陳恪看時,記得有個情節,說那位芳華絕代的大美女紫姬,年幼時並沒有染齒,但被源氏收養後,她的外祖母便她把牙齒染成黑色,使她看上去‘更美了’。當時他就不明白,難道所謂的貴族范兒,就是整上一嘴大黑牙?

    他在長岡城中,只見過一個大黑牙,那就是城守藤原經清,還以為這傢伙衛生習慣太差,從來刷牙鬧得呢。結果來到平安時代的日本一看,靠,貴族們全都是這個鬼樣!據說也有一位‘非主流’的貴族女子,堅決拒絕染黑齒,結果一直拖成了老女人也嫁不出去,把爺娘愁得要死。後來好容易找到一個‘口味怪異’的貴公子,這才勉強湊成了一對……

    想想吧,陳恪就是被這樣一群身高一米三幾。腰圍也是一米三幾的布墩子、臉上刷了厚厚的白粉,張嘴滿口黑牙,還隱隱發著惡臭的‘優雅貴婦’圍繞著,別說獵豔了,他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如此重口味的‘美女’,縱使再體貼,再柔順。陳恪也只想大喊一聲:‘鬼呀!’

    也就是在京都這些天,他是越看月娥越好看,覺著她簡直就是天仙呢。

    既然美女不可餐。那就餐美食吧。陳恪上輩子,可是對日本料理大有好感,各種新鮮的食材。經過廚師細心的烹飪,保留著天然的美味,用精美的盛器巧妙的擺放,給人以始覺和味覺的雙重享受,而且號稱最健康的飲食。

    此生為大宋人後,他自製過壽司、配置過‘瓦薩米’,可惜都不很地道,這次來京都,他可是一心想要一飽口腹之欲,然後拐兩個名廚回去。專門給自己做料理!

    來到京都後,他參加了各種國宴、盛宴、大宴,吃得他呦,險些沒……淡出鳥來!

    這鬼地方,竟然不吃肉!丫個呸呸的。人家大理全民信佛,也只是半年不吃肉,這裡從天皇到公卿,竟然一點葷腥不沾!據說他們認為肉食是下等人吃的東西,吃了四腳動物來世就要投胎當畜生,所以只有低賤的農民、獵人和下級武士才會吃肉。若是公卿膽敢沾一點葷腥。一旦讓人知道了,那就像現代社會裡,被人知道你竟然吃人了差不多!

    總之是甭想混了。

    據說原先,還是可以吃魚的。但幾十年前,有位特別崇佛的天皇,覺著海裡的活物也是葷腥,乾脆下旨禁止食用魚蝦貝類,除了素食什麼都不准吃!更讓人無語的是,這條禁令竟被人不折不扣執行至今。

    所以陳恪這些日子,主要吃的食物只有大米做成的白米飯、飯團、年糕之類,配以各種醃菜和醬湯。當然,高規格的宴會不能這麼單調,於是還有栗子、納豆、梅子、菜頭之類‘遠方的貢品’來改善伙食,飯後再來一杯茶和幾塊米粉做的小點心,那就是頂級的國宴大餐了。

    雖然名頭很好聽,但其實卻吃得比大宋農民還不如。

    他們也知道自己吃得匱乏,所以很歉意的對陳恪道:‘大人來的太不巧了,若是春夏時節來,就可以品嘗到新鮮的蘿蔔和蔬菜了……’

    陳恪那個直翻白眼啊,老子又不是兔子!

    至於他滿懷期待的那些食物,魚生、章魚丸之類是不要想了,壽司總可以有吧?他試探著問了問,結果還真有,於是下次宴會時,主人便獻寶似的獻上了一盤‘壽司’。是的,是壽司,至少主人是這樣介紹的,但陳恪怎麼看,都像是一盤‘狗食’!

    經主人熱情介紹,他才知道,這種壽司是用魚、酒糟、鹽、醋、米飯混合在一起,壓上石頭發酵醃制而成的,除了沒加鐵銹,跟他們塗齒的顏料簡直如出一轍,而且一樣散發著濃烈的惡臭!

    他強烈懷疑,這是那些叛逆的貴族之傑作。朝廷不是不讓吃魚麼?那我就把魚剁碎了摻在飯裡,然後發酵出臭味來,看你怎麼辨認!

    看著那些公卿貴婦們吃得津津有味,柳月娥卻一個勁兒的想作嘔。

    陳恪實在看不下去,讓手下的廚子,教給這些可憐的孩子,如何把‘味噌’,也就是面豉醬做成湯……味噌湯是幾百年後日本戰國時代的戰場速食,此時尚未發明,平安時代的人只知道拿味噌當做蘸醬用。以及如何把那些米飯、鹹菜和紫菜,卷成色彩絢麗繽紛的手握壽司。

    這兩樣食物一經出現,便引起了極大的轟動,許多公卿流著淚道:‘今日才知道,原來食物可以如此有詩意……’於是把味噌湯命名狀元湯,手握壽司命名為狀元壽司,還在國史中鄭重記載:‘康平元年臘月,天朝上國狀元陳公東渡,授禮樂、教詩詞、多有墨寶傳世。並教以‘狀元湯’、‘狀元壽司’為日本之國食……’

    從宴會回來,陳恪見她精神恍惚,不禁關切道:“怎麼?”

    柳月娥面色慘白,聲如蚊鳴道:“我是不是有了?”

    “有什麼了?”陳恪瞪大眼道。

    “有小娃娃……”柳月娥登時癟起嘴,抹淚道:“嗚嗚,爺爺會打死我的。”

    “怎麼可能呢?”陳恪大為奇怪道:“為什麼這麼說?”

    “我一個勁兒的想嘔……”

    “那是被日本名菜熏得好不好?”陳恪苦笑道:“咱倆又沒那啥,怎麼可能有了呢?”

    “怎麼沒有……”柳月娥臉都成一塊紅布了:“我都讓你親成那樣了……”

    “哈哈哈哈……”陳恪忍不住大笑起來。

    “還笑!”柳月娥伸手去擰他道:“我都要害怕死了你還笑……”

    “哈哈哈,讓我笑完了……”陳恪險些笑岔氣,見柳月娥要作獅吼狀了,他才打住道:“是誰跟你說,親一親就會懷孕的?”

    “難道不是麼?”柳月娥瞪大眼道:“我奶奶一直這麼說的……”

    陳恪絕倒,捧著肚子給她講了,男人和女人是如何造出第三個人的,聽得柳月娥羞赧不已。末了又有些幽怨道:“你可有什麼顧慮?”

    “我能有什麼顧慮,”陳恪笑眯眯的摸了她紅彤彤的小臉一把:“只是想讓你有個完美的初夜罷了……”

    “討厭。”柳月娥說著,竟蜻蜓點水的往他唇上一親,火辣辣的望著他道:“你個笨蛋,再沒有比那夜更完美的了……”

    兩人正說著甜言蜜語,突然聞到有肉味傳來,陳恪立即變了臉色,循著味就到了侍衛們住的院子。發現這幫傢伙實在饞得受不了,他的侍衛們順了幾條狗回來,扒皮洗淨下鍋白煮,就加了點鹽……

    “大膽,竟然敢背著我偷吃!”陳恪一臉氣憤道,眾侍衛登時面色慘澹,卻聽他話鋒一轉道:“把兩根狗腿留給我……”

    眾侍衛絕倒,原來大人也想吃肉快想瘋了。

    陳恪他們才半個月沒吃肉,就要偷人家狗吃了,可不少極端的日本公卿,不光是一輩子吃素,還聽信和尚的忽悠,索性完全不吃菜,每天進食除了米飯就是米湯,頂多再撒點鹽……實在是太好養活了!

    但這不能證明他們也有‘簡樸’的一面,簡樸這倆字簡直是對平安時代的玷污。儘管飲食上粗淡了點,但他們在餐具、酒具和桌案方面很下功夫,弄得描金塗漆、美輪美奐,還要追求高雅的環境和意境,水榭庭院是基本的,音樂舞蹈是必須的……這正是日式料理,一個大盤子裡只放一筷子菜的坑爹做法的起源。

    陳恪驚奇的發現,日本的公卿貴族,幾乎是清一水的年輕人,弄得他一個勁兒的納悶,老人都去了哪了?

    答案是,都去了墳裡。根據後世的統計,平安時代的公卿平均只能活到三十二歲。而貴族女子的平均壽命更是僅有二十七歲!其中,大約百分之五十五死於肺結核。百分之十死於皮膚癌,百分之二十死於腳氣病,並且普遍患有佝僂病——根據現代醫學的觀念,這些主要都是衣衫服飾太厚重、化妝用品有毒素和營養失調才造成的毛病!

    而日本的下民卻擁有五十多歲的平均壽命,吃肉且習武的武士更是能活到將近七十歲,甚至超過了宋朝的水準。

    相形之下,那些享受著最好的待遇,卻短命的公卿,自然會產生巨大的失落感。因此他們總喜歡哀歎生命的短暫,說一些什麼‘生如夏花般絢爛,死如秋葉般靜美’的傻話。卻沒想過,這純是自己折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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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二章 狀元島(上)

    漫天飛舞的雪花下,蜿蜒曲折的長廊,殘荷孑立的池水,莊嚴肅穆的古寺,嫋嫋飄散的熏香,悠揚動人的鐘聲,烏黑如墨的七尺青絲,潔白如雪的九尺長裾,絢麗華美的十二單衣。還有那狩衣烏帽、寬幅長袖,粉臉黑齒、能樂舞蹈、和歌俳句,道不完的優雅格調,說不盡的風騷浮華,構成了迷人的平安時代。

    但陳恪只想儘快逃離這鬼地方,這次日本之行,讓他深切體會到,十一世紀的地球,真得只有一個地方,適合他這種喜歡享受的傢伙居住,那就是大宋!

    可日本公卿的挽留,實在是太熱情了,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滿足他們追星的心願,好容易方確定了歸期……他當然可以不管不顧、一走了之,但來這趟京都是為什麼?不是想把佐渡島騙到手麼?

    這些天,他整日周旋於那些公卿貴婦之間,看似正事沒幹一點,但其實他在不露痕跡間,已經下了很多的功夫:

    福船上滿滿一船的絲綢、瓷器、茶葉、還有文房四寶、器物珍玩,都是他給京都的貴族們準備的禮物……這些玩意兒本來就十分珍貴,加之又是大宋狀元所贈,自然每一件都價值連城。但凡收到的,全都當做傳家寶來收藏。

    還有更珍貴的,就是他的墨寶和題詞。根據後人統計,陳恪在東京城逗留三十一天,共應邀題字七百七十幅,作詩三百三十首,填詞二百一十八部,另有駢文三十多篇。世界文學史上,從沒有在短時間內如此高產的文人。而且其中不乏傳世之作。

    好吧,其實,這些詩篇文章。並非他一時即興之作,而是他多少年來的積累。不要忘了,他是跟什麼人一起長大的,他的老師又是誰?在求學的十餘年時間,他幾乎每天都要跟這些文壇巨匠,至少是未來的文壇巨匠們詩詞唱酬,自然積攢了一肚子的詩文。無論什麼情形下,他都能信手拈來應景……

    再加上,他從老辛、老姜、老李、老陸那裡借來的名篇壓陣。便讓他上千篇水準以上的詩文,顯得熠熠生輝。流光溢彩……

    從此以後,日本京都城便時常出現這樣的景象,面帶病容的清瘦貴公子。有氣無力的扶著侍女的肩膀,在佛寺中觀賞秋日絢爛的菊花。一陣西風卷著落葉拂過面頰,貴公子忍不住輕咳幾下,低聲吟道:

    ‘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再低頭一看,發現擦拭嘴角的潔白絲巾上,竟然染著淡淡的血跡。

    懷春的少女和貴婦們,則把‘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反復吟唱了的一萬遍。

    再看面頰上。竟被相思淚衝開了兩道溝渠,然後便因為激動過甚,暈了過去。

    深閨怨婦們自然是要吟唱‘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的,當然,眼淚也是少不了的,暈厥也是少不了的。

    總之。陳恪用一次超密度的飽和攻擊,完成了對平安時代日本的文化侵略。也讓他一舉奠定了自己,在扶桑千年不墜的崇高地位……

    當然,他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其實他的初衷,只不過是讓日本人,將佐渡島拱手相贈。為此,他在各種場合,用華美的詩文將佐渡島比為自己的愛情之島,讓京都的公卿貴婦都知道,他和柳姑娘的愛情,是在那裡昇華的。

    並表達了希望日後能重臨佐渡島的強烈願望……有道是來而不往非禮也,老子給了你們這麼厚的禮物,倒要看你們怎麼報答!

    不過在日本國,能說了算的,只有一個人,不是天皇,而是那位關白!

    陳恪等啊等,終於等到了與賴通單獨面對的機會。

    ~~~~~~~~~~~~~~~~~~~~~~~~~~~~~~

    在他啟程的前一日,藤原賴通在自己的宅第高陽院,舉行宴會為他送行。

    宴後,賴通請陳恪到後宅用茶,兩人便甩脫了那些恨不得黏在陳恪身上的公卿貴人,來到後花園臨水假山上的暖亭中。

    暖廳的木地板下,應該有地龍之類的取暖設施,陳恪按照唐俗盤坐在上面,竟然一點都不覺著涼。屏風後有演奏的女妓,用類似單弦的樂器,奏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和樂。

    陳恪坐的是客位,對面坐著的古稀老者,就是與父親藤原道長一起,建立起藤原氏全盛時代的日本權力第一人,攝政四十餘年的左大臣、關白藤原賴通。

    與那些塗脂抹粉、眉毛刮淨的後輩不同,賴通的臉還是原生態的,他穿著寬鬆輕便的道袍,雖然瘦削年邁、滿臉皺紋,但看上去還很矍鑠。

    他有特立獨行的資格,誰也不敢說什麼。

    若非如此,藤原賴通也不可能,活了公卿平均壽命的兩倍,且還沒日薄西山的感覺。他那一雙滿是皺紋的老眼,此刻眯成一條縫,打量著身材魁偉,面容俊朗的陳恪,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兩人右側,藤原賴通的側室秋月宮,正在表演日本的茶藝。她身上繡滿了鳥、樹圖案,卻薄如蠶翼的十二單,顯然要比尋常公卿所穿的輕盈許多,當然價格之高昂,也只有關白家可以承受。

    看秋月宮賣力表演整套茶藝,陳恪表面不露聲色,暗地直撇嘴,心說這技術比起我那小霜兒,可差得太遠了。

    但是身為全日本的偶像,陳恪自然失禮不得。秋月宮輕將茶碗轉兩下,將茶碗上的花紋圖案對著他,這是獻茶的唐禮。陳恪自然也以唐禮應之……雙手接過茶碗,輕輕轉上兩圍,將碗上花紋圖案對著獻茶人,又把茶碗舉至額齊,表示還禮。

    這才端起茶杯,一臉陶醉的嗅著茶香,結果被那香氣濃郁的茶湯,熏得險些打了噴嚏。他是忍了又忍,才將那個毀形象的噴嚏憋下來。

    然後‘三轉茶碗輕吸慢品’,即分三次喝盡。飲茶時口中還要發出吱吱聲,表示喝得很香,以示對主人的欣賞和讚揚……這可不是唐禮,而是日本人自創的,與古羅馬人在宴會上,要使勁打嗝一個道理。

    奉茶完畢,藤原賴通這才提筆,緩緩寫起一些臨別之語。與藤原經清一樣,他也只認識漢字,不會說漢話。陳恪在京都期間,都是由精通漢語的和尚做翻譯,但這次談話,關白大人顯然不想讓旁人參與。

    陳恪也提筆回應,字裡行間洋溢著感謝之情。

    這讓藤原賴通感到很有面子,笑著問他:‘對扶桑的看法如何?’

    陳恪想了想,提筆寫道:

    ‘國比中原國,人同上古人。

    衣冠唐制度,禮樂漢君臣。

    銀甕儲清酒,金刀膾素鱗。

    年年二三月,桃李自陽春。’

    這其實是明朝時候,倭國使者答裡麻的《答大明皇帝問日本風俗詩》一詩,十足的自吹自擂,結果被朱元璋當場就削了個半死。

    奶奶的,小小倭國,竟然敢以漢唐正統自居,豈不是笑我中華已經不純?

    但陳恪用來拍藤原賴通的馬屁,就再合適不過了。果然見老頭喜得鬍子直翹,連連叫好,又連稱不敢當,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的詩真是絕妙,老朽喜愛之極,只是不知這‘金刀膾素鱗’之句何意?’

    陳恪這才意識到,奶奶的,這幫孫子是吃素的。這時候,他有兩個選擇,一是告訴他‘素鱗’不是魚,是指你們用大米做得魚餅。這玩意兒是平安時代的著名點心,不過沒人用金刀去割。當然,詩人們,本來就是浪漫不拘的,適當誇張也是允許的。

    不過他沒有這樣輕易應付過去,而是選了個較難的辦法。只見他寫道:‘我在長岡城吃過一道名菜,曰‘魚生’,印象深刻……’

    公卿們不吃這道菜,已經有幾十年了。以至於藤原賴通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也得虧他快七十了,要是換那些短命鬼,都沒聽說過什麼是魚生。

    既然陳恪提到,他自然要給出解釋,否則人家還以為日本人小氣呢。藤原賴通寫道:‘公卿遵旨不食。’

    ‘武士可食?’

    ‘可。’

    ‘那太可惜了……’陳恪輕輕一歎。

    ‘為何?’藤原賴通不解道。

    ‘食魚長生。’陳恪給出答案。

    “啊!”藤原賴通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多年便秘、一朝通暢’的感覺,他先是激動的嘰嘰咕咕一頓,然後竟俯身給陳恪施禮。

    陳恪倒也沒扶他,加上語言不通,也沒廢話,就生受了這位關白一拜。只是在紙上寫道:‘關白這是為何?’

    ‘多謝大人解開困擾老朽多年的謎團。’藤原賴通一臉激動的寫道:‘公卿的壽命,不及武士一半,原來是因為,沒有吃魚啊!’

    ‘何止如此?’陳恪搖搖頭,把這些傢伙作死的行為,列了幾條出來。他確實有心讓日本公卿能健康長壽起來。

    不這樣,怎麼跟那些吃嘛嘛香、如狼似虎的武士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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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二章 狀元島(中)

    陳恪行走江湖最大的法寶,就是對歷史走向的把握。他雖然對這段日本史不甚瞭解,但從幾個大的事件上,也能看清其未來的脈絡。

    在陳恪的記憶裡,平安時代末期的日本政治,是從攝政過渡到院政,最後轉變為幕府政治,平安時代徹底終結,進入鐮倉幕府時代。

    目前這個時間,應該是攝關政治達到頂峰,然後不可避免走下坡路的時候。陳恪在日本的所見所聞,完全印證了這一點。一方面,關白藤原賴通的威望無兩,接近神化。藤原家也幾乎把持了朝廷和地方的高位。而另一方面,以藤原家為代表的公卿集團,腐化墮落、羸弱不堪。面對著國內此起彼伏的叛亂,根本無力,也無心維持局面。

    他們主動將政務交給出身普通的中下層官僚,把撲滅叛亂、維繫政權的希望,系於新興的武士集團。這種自廢武功的玩法,顯然為後來的院政時代創造了條件。而老天爺似乎也不幫攝關家,一直把持皇后之位,使太子為攝關家外孫,實行外戚干政,是藤原家能長久對天皇形成壓制的原因。可藤原賴通的女兒,竟一直沒有為天皇誕下皇子。

    隨著天皇衰老,出現一位與藤原家沒有血緣關係的新君已成必然。而到時候,攝關家也差不多要失去賴通這樣的牛人。所謂天時地利人和,一旦繼任的新君有膽有為,就能團結早就對公卿不滿的官吏和武士們,把政權奪回來!

    人都是會進步的,陳恪目前的韜略水準,已經遠遠超過前世,他用寥寥無幾的知識點,和觀察到的只鱗片爪。便理出了日本政局的脈絡走向。

    他一個宋人,如此熱心的研究日本,並非吃飽了撐的,而是要為未來的決策找到方向。

    所見所聞讓他感到,平安時代實在太可愛了,真希望他們能天長地久的優雅下去……但這些嬌花般柔弱的公卿,顯然不是如狼似虎的武士集團的對手。不說別的,人家平均壽命七十,熬都能把你熬死!

    好在這個年代,武士集團還只是雛形。距離他們真正強大,還有好幾十年的時間呢。

    這樣一來,陳恪的策略也就昭然若揭了--那就是幫助公卿壓制武士。讓平安時代盡可能的延續下去。

    況且只有公卿執政,日本才會一直閉關鎖國下去,他才能在佐渡島上為所欲為。是以陳恪向藤原賴通講明瞭公卿短命的原因,並告訴他如何去改進。這就是日後日本史書上所載的‘陳公授關白‘養命八法’,教公卿長壽。’之由來。

    藤原賴通感激壞了。作為攝關家的族長。他對這些情況的認識,比陳恪只高不低,在平安無事時,還可以自欺欺人,粉飾太平。可一旦出現事端,登時就露了餡。

    且隨著公卿們越來越不像話。下層文官、武士、百姓的怨氣越來越大,各地叛越來越多。他想要鎮壓,就得依靠武士。武士們的地位越來越高,野心也越來越大,已經有不受控制的跡象。

    為了‘攝關天下、氣運長久’,藤原賴通一面苦心謀劃,阻止武士集團進一步做大。為此他暗中聯繫了出羽國的豪族清原家。準備從背後給安倍家致命一擊。加上藤原經清迷途知返,到時候反戈一擊。應該不用源氏出力,就能平定陸奧。

    另一方面,他也在尋找,讓那些不肖子孫振作起來的良策。

    所以陳恪的‘養命八法’,實在是久旱甘霖,把賴通給感動壞了。何況他很清楚,陳恪這一個月的京都之行,必將成為歷史的高光時刻,要是自己太過吝嗇,必然為後人不齒。

    其實哪用得著後人,現世的公卿們就能用吐沫星子淹了他……對方給日本的實在太多太多了,多到讓他都不知該怎麼報答了。

    ‘下邦小國,沒有什麼能入大人法眼的,原想將佐渡島贈與大人,’藤原賴通一臉歉意的寫道:‘但區區一無人海島,無法表達我上下對大人的崇敬與感激,故而……’

    ‘佐渡島足夠了!’陳恪大笑這打斷他,提筆寫道:‘下官什麼也不缺,能永久保留一份美好的回憶,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

    十天后,陳恪回到了長岡城,除了天皇、關白和公卿們所贈的一百多車禮物,還有三十六名日本侍女。

    這些侍女,都是十六七歲的樣子,模樣俊俏、身段風流,是自幼被精心挑選,嚴格訓練出來,專門用來伺候天皇和攝關家的。更讓陳恪中意的是,她們臉上沒有塗脂抹粉,也沒拔眉毛、塗黑齒,看上去沒有半分違和。

    她們不是不想做貴族裝扮,只是沒那個資格。

    陳恪在京都的一個月裡,如果說有什麼讓他舒服的,就是這些可人兒的侍女了,那真是將他從腳趾伺候到牙齒,給他帝皇般的享受。這一點上,大宋的侍女傭人真沒法比。

    見終於有入他法眼的‘東西’了,藤原賴通大筆一揮,將剛剛訓練好的一批,全都送給了他。

    陳恪這個貪圖享受的傢夥自然笑納。

    在長岡城稍事休整,藤原經清提出請求,要成為他的家臣:‘佐渡殿既然已經是領主,就不能沒有家臣,讓經清來當佐渡殿的首位家臣吧。’‘殿’是日本對領主的稱呼。

    陳恪不是很瞭解這個時候的日本制度,問道:“你可以隨便改換門庭麼,不怕朝廷追究?”

    “臣下出身的魚名流,本就是破門而出的棄族。”這時候,藤原經清終於說實話了:“之後便再未成為任何勢力的臣下,現在走投無路,還請佐渡殿收留。”說著賭咒立誓,願永遠忠於佐渡殿,生死從命,絕無二心!

    托陳恪的福,藤原經清終於得到了攝關家的諒解,並授意他暫時不要暴露,等待朝廷命令。但這種承諾並不牢固,朝廷隨時可以翻臉,為了再給自己加一道保險,他才決定成為陳恪的家臣。

    這傢夥算盤打得很精,覺著陳恪一旦回國,幾乎終生不可能再踏上日本。但他與陳恪的關係,卻是最好的護身符,朝廷將來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會翻臉不認人的。這樣,他可以打著陳恪的旗號,實質上卻還是獨立自主的。

    陳恪豈能不知這廝的小心思?但他也有一番想法,畢竟自己需要一個在日本的代言人,才能保持住一定的影響力。長久來看,把這傢夥扶植起來,符合自己的利益。

    於是各懷心思的二人,便締結了主臣之盟。第二天,陳恪登船離開了越後。

    經過佐渡島時,福船沒有靠岸,陳恪只是遠眺了這座已經屬於自己的島嶼。對一旁的李繁道:“儘管日本有禁海令,我也已經吩咐藤原經清,不要靠近佐渡島。但這裡畢竟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一定要慎重。先建城堡,然後秘密採金,不要聲張。”

    “是。”李繁點點頭道:“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他們知道了怎麼辦?”

    “知道了也不怕,這座島,是關白以天皇名義賜給我的,這裡就是我的領地。”陳恪淡淡道:“再說,他們也想不到,這裡的金礦足夠開採幾百年。只要我對日本保持足夠的影響力,沒有人願意開罪我的。”頓一下道:“當然,把這座島經營的固若金湯,才是根本。”

    “固若金湯沒問題,咱有水泥混凝土。”李繁苦笑道:“可是得有人才行,守城、採金,最少得萬把人才行。”

    “這個你不用擔心。”陳恪道:“採金不是幹別的,只要我們把五五分成的政策宣傳出去,遼國、高麗、大宋,到處有願意來冒險發財的。我已經讓一賜樂業人給我到處招人,到時候集中到耽羅島,你運過來就是。”頓一下道:“只要島上超過萬人,就不怕任何威脅了。但前提是,規矩要立好,而且絕不能失信。”

    “這個我懂。”李繁點頭道:“在海上討飯吃也一樣,想要讓手下都聽你的,前提是公正無私。”

    “嗯,你買回來的二百馬木留克奴隸,全給你當作警衛部隊了。”陳恪道:“我再給你八百光頭軍,有這一千人,你心裡該有底了吧?”陳恪在光頭軍中施行募兵制,三年一期,明年第一期就約滿了。到時候,這些人願意回家的回家,不願回家的,可以到四海商號當保鏢。陳恪估計,到時候最少能有一兩千人投奔四海。

    “那我就放心了。”李繁笑道。

    “除了佐渡島,你還得關注下耽羅。”陳恪道:“兩年前,一賜樂業人就對那裡展開滲透了,必要的時候,你得幫他們一把。”耽羅是個商人的國度,其王國勢力十分羸弱。將耽羅掌握在手裡,佐渡島就不再是孤島,而且還能壟斷宋遼日朝之間的貿易。

    “是。”李繁連聲應著,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得獨撐大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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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二章 狀元島(下)

    大宋嘉佑四年二月,全天下的目光,再一次彙聚到汴京城。時隔兩年之後,又一次掄才大典如期舉行。這是官家趙禎兌現承諾,特別加開的一科。而主考官也毫無懸念的,由上次大殺太學體的歐陽修擔任……

    當然生活還要繼續,汴京城依舊繁華似錦。護龍河、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經過一冬之後,全都蘇醒過來,變得綠波盈盈,戲弄著兩岸楊柳嫋嫋的倒影。河面上,千帆競發,百舸爭流,運載著來自五湖四海的貨物和旅人,向京城各處碼頭駛去。

    這其中,有一支由五艘平底漕船組成的船隊,安靜的駛向汴河碼頭。

    當先一條船的甲板上,立著個身藍色錦袍,肩披黑色斗篷,腰懸碧玉翡翠的長身男子,正是離京兩年之久的陳恪陳仲方。他望著熟悉又陌生的汴河兩岸,但見兩岸鱗次櫛比的兩三層木樓前,紮著五顏六色的歡門彩樓。

    歡門彩樓下,還是那樣的車水馬龍、人流如川,叫賣聲、唱曲聲、說話聲、吆喝聲,嘈嘈切切。騎驢的、挑擔的、趕路的,他們戴的帽子有仙桃巾、幅巾、團巾、道巾、披巾、唐巾等,花團錦簇,令人目不暇接。

    這舉世無雙的汴京城呵,連空氣都帶著繁華氣息……陳恪閉上眼,深深吸口氣,那種滿足和放鬆,竟然有種遊子歸鄉的感覺。

    真見鬼,老子在汴京城才住了一年好不好。他不禁暗笑自己太過癡迷這世上獨一份的繁華。

    其實再正常不過了。因為,這個千年前的世界上,只有這汴京城才能為一顆來自千年後的靈魂,帶來熟悉的感覺……這是夢裡的故鄉。

    ~~~~~~~~~~~~~~~~~~~~~~~~

    船隊在汴河碼頭緩緩靠岸,待到纜繩系緊。踏板放下。留守京城的周定坤便登上船來,向陳恪深深施禮,恭聲道:“馬車已經備好。這裡的事情交給下面人即可。”

    陳恪點點頭,大步下了船,登上了等候多時的黑色馬車。至於柳月娥和他那三十六名日本侍女。為了避人眼目,在進城前便已下船。

    在馬車上坐定後,周定坤首先奉上一個小小的紫檀木匣。陳恪接過來打開,便見紅色絨面內襯上,嵌著一枚寶石戒指。寶石很大,透著神秘的黑色的光,這是一顆無價的黑色鑽石……因其舉世無雙,幾乎無人認識。

    這枚戒指,就是支配陳恪名下所有產業的憑證。他不在汴京這幾年,一直由財務官周定坤來保管,並藉此打理他的生意。現在陳恪回來。自然要物歸原主。

    只看了一眼。他便合上那木匣,問道:“一切都好吧?”

    “這……”周定坤面露難為之色。憋了好一會兒才道:“大人回去就知道了。”

    “我現在就要知道。”陳恪皺了皺眉。

    “大人失蹤這段時間,”周定坤歎口氣道:“發生了一些壞事。”

    “我一到登州,就已經向朝廷報告了。”陳恪沉聲道。

    “朝廷倒沒什麼……”周定坤又歎口氣道:“且那件事發生在一個月前,當時還沒有大人的消息。”

    “說!”陳恪冷聲道。

    “李全李兄弟……”周定坤鼓足勇氣,低聲道:“走了。”

    “去哪了?”陳恪皺眉道。

    “歸西了……”周定坤滿面黯然道。

    “怎麼回事?”陳恪登時脊背發涼。

    “今年正月過年,前來朝賀的遼使,點名要杜大家出場。杜大家已經停唱,這是京城盡人皆知的。但他們胡攪蠻纏,竟沖到天音水榭去找她。”周定坤低聲道:“李大人得到消息,先一步趕過去,雙方在門外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繼而拔刀相向。但他們是遼使,李大人也不敢傷他們,遼人卻不客氣,一刀刺中了李大人的大腿。李大人的手下和他們廝殺起來,這時候,開封府的兵丁也到了,隔開了雙方。”

    “李大人失血過多,王太醫都沒救回來……”周定坤見陳恪臉色已是一片鐵青,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往下講。半晌才接著道:“百姓群情激奮,但兇手的身份是遼使,開封府不敢擅專,就報到朝廷上,結果上面讓偷偷把人放了。”

    “就這麼放了?”陳恪登時兩眼通紅,要吃人的樣子。他在大理、在日本,好容易建立起的自豪和自大,剎那間片片粉碎。

    “事情還沒完,前日是使節離京的日子。那廝便藏在使團中,大搖大擺的出城去。卻不知怎麼走漏了風聲,被百姓攔在城門口。”周定坤繼續講道:“遼使有恃無恐,集結在一起,等著開封府來救。這時候,六郎出現了,要和那兇手簽生死狀決鬥。”

    “六郎?”陳恪一陣手心冒汗,在他心中,六郎總是那個拖著鼻涕的小弟弟。卻才意識到,他已經是十七歲的少年了……

    ~~~~~~~~~~~~~~~~~~~~~~~~~~~~~~~~

    聽著周定坤的描述,陳恪恍惚回到了前日,汴京安遠門下。

    群情激奮的汴京百姓,將桀驁不馴的遼國使團擋在門內。遼使雖然人不算多,但多年來在戰場上形成的優越感,讓他們根本不怕這些手無寸鐵之輩。何況,開封府的官兵也該來了吧?到時候,他們自己人就把自己人驅散了……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遠處的官差要按捺不住,現身維持秩序時。一個身材高大的白衣少年排眾而出,提出要和那個兇手作生死鬥。並保證,如果自己輸了,就放他們走。

    “你怎麼保證他們都聽你的?”遼國副使看看這少年,雖然個子很高,但分明才十七八歲。而自己那名手下,精擅各種格鬥之法,在大遼最精銳的皮室軍中,都是頂尖的高手!

    “我來保證!”一名虎背熊腰的漢子走上前來,乃是一身便裝的楊懷玉。

    “還有我!”一個留著短髯,面白如玉的曹評連袂而出,遼使此來,他是接待人員,對方也知道其皇親國戚的身份。

    見這麼長時間,開封府都沒來人。遼使約莫著此事不能善了,不如應了他這一場,便看看自己那手下,只見他早就被罵得血灌瞳仁,像要把宋人撕碎的樣子。

    “好吧,”於是他點頭道:“徒手還是白刃?”

    “隨便。”陳季常除下黑色外袍,露出裡面的短打扮,卻是兩手空空。

    那兇手按捺不住,排眾而出,雙方在眾人的見證下,定了生死狀。便在眾人讓開的街面上,相對而立。

    遼國使團大聲鼓噪著為己方打氣,但旋即就被宋人的聲音壓過,直到一點都聽不見。奶奶的,知道什麼叫客場作戰麼?

    曹評和楊懷玉緊緊盯著場上,一旦有什麼意外,準備出手救人。

    只見陳季常好整以暇的站著,緩緩抬起手來,用食指勾了勾。

    那遼人腦筋再笨也知道這是挑釁,他怪叫一聲,撲上前去,雙手摟住陳季常的腰,腳下猛然使著絆子……這是契丹摔跤之法,後來也被稱為蒙古式摔跤。

    陳季常自幼跟三個兄長學習武術格鬥,加之天賦驚人,早就對各種格鬥技術了然於胸。對方雙手剛挨上他的腰,他的身體已經前傾,一肩撞上去。等對方抬腳使絆子時,他的肩頭已重重撞到對方胸膛,此時對方一腳懸空,支撐腿受不了撞擊力,登時摔向地面……

    那契丹人反應倒也快,手一撐地,便彈了起來。還沒站穩,就見一道黑影閃過,胸口又重重中了一肘。痛得他眼前一黑,似乎胸骨都被撞斷了。

    “他這是什麼招數?”曹評見過這為少爺練武,那真是要多花俏有多花俏,怎麼突然使出這種簡練至極的殺招來了。

    “是唐手。”楊家畢竟是沙場上出來的將門,楊懷玉在這方面,要比曹評見識高:“是一種極其兇猛的搏殺術,它每一次出手都講究用盡全身力量,契丹人剛開始大意了,想試探一下六郎的深淺。但沒防備他一出手就用盡全力,猝不及防挨了一下,沒緩過勁兒來,又挨了第二下……”

    兩人對話間,便見六郎雙手按住那契丹人的腦袋猛然下壓,同時飛起一膝頂了上去。這下要是打實了,必然滿臉開花。

    但那遼人身經百戰,筋骨鐵打銅鑄,竟能在劇痛中穩住心神,抽出袖中的短刃,便朝六郎小腹刺去,逼他收腿自保。

    六郎卻不避不讓,一膝頂在對方的鼻樑上。契丹人的利刃也刺中了他的小腹。

    只聽鐺的一聲,同時震耳的慘嚎響起,那遼人的鼻骨粉碎,滿面鮮血!他就是抗擊打能力再強,也禁不住這一下。徹底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六郎卻不為所動,又是一膝頂在他的下巴上,遼人的下頜骨登時碎裂,破布袋一樣往地上摔去,卻被陳季常再次兩手扶住脖頸。

    “夠了!”遼使一看,再打下去,他非得被打死不行,趕緊喊停。身邊的侍衛也拔刀上前搶人。

    “血!債!血!償!”陳六郎一字一咬牙,喝到‘償’字時,雙手猛然一扭,便聽讓人毛骨悚然的哢嚓一聲,那遼人竟被他硬生生拗斷了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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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三章 汴京春寒(上)  

    其實開封府的官差早到了,但他們一直沒出頭。不只因為陳六郎是他們少尹的公子,還因為他們對遼人敢在大宋的都城行兇,也是一樣的憤慨。然而府尹大人非但不將那遼人法辦,還下令保護兇手,害得他們沒少挨左鄰右舍的唾沫星。

    所以起先他們都在看熱鬧,實指望陳六郎好生教訓一下那廝,給爺們兒們出出氣。誰成想,那看起來十分強橫的契丹武士,竟然外強中乾,被陳家六郎打成了爛茄子。

    更想不到,陳六郎竟下手這麼狠,生生將那契丹人的脖子擰斷了!

    這下麻煩可大了,遼人固然該死,可畢竟是一國使者!竟在大宋都城當街被殺,後果會怎樣,簡直不敢想了……

    就在官差們發呆的功夫,契丹人已經拔出兵刃,朝陳六郎撲過去。人群中閃出一群勁裝漢子,手持著兵刃迎了上去。

    遼人這邊,都是皮室軍出身的精銳,宋人這邊,皆乃皇城司的大內侍衛,兩面都是優中選優的軍中高手,都被仇恨血紅了雙眼,甫一交手便刀刀見血、以命相搏!

    見雙方開始群毆,看熱鬧的百姓唯恐誤傷,趕緊鳥獸四散,城門下便只剩下遼使、曹評和楊懷玉兩個,還有那些開封府的官差。

    “愣著幹什麼?”曹評見事情大條了,對官差低喝道:“還不趕緊分開他們?”

    “我們,沒那個本事啊……”帶隊的軍官苦笑道:“還請將軍出手。”

    “笨蛋。”楊懷玉啐一口。一揮手,他的親兵加入戰團。曹評點點頭,曹家的家丁也上前幫忙。好容易才把雙方分開。

    官差們這才趕緊湧上前,先把陳季常圍住,然後對雙方道:“請跟我們回去,府尹大人自有決斷……除開被六郎殺掉的那個,遼人還有兩個重傷的。回去後估計是活不成了。”馬車行到陳家大宅前,周定坤輕聲道:“現今刑部將六郎收押,遼國使節要求嚴懲、道歉、賠償。朝廷只是一味安撫。至今仍未表態。”

    “嗯。”陳恪面色如鐵,點點道:“讓人備一份厚禮,待會兒我去看看李全家的。”

    “是。”周定坤輕聲應下。

    馬車直接駛入院中。在轎廳前停下,陳恪下得車來,便見曹氏和抱著孩子的王氏迎了出來。曹氏身後的蘭佩,也抱著個一歲多的女娃娃,正忽閃著眼睛望著他。

    弟妹王氏懷裡抱的那個,才剛剛百日。應該是他的侄女,蘭佩抱的那個,則是老陳同志和曹氏給他添得小妹妹了……看著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陳恪終於露出笑來,伸手抱在懷裡。

    曹氏笑道:“如意。快叫三哥。”

    小女孩怯生生道:“山哥……”

    “哈哈哈。”陳恪開心笑道:“真乖。”回頭對王氏道:“巧兒會叫三伯了麼?”

    王氏歉意的搖搖頭:“還不會說話。”

    “冒傻氣了吧?”曹氏白陳恪一眼道:“巧兒還不到百日呢?”

    “呵呵,這個真不清楚。”陳恪抱著如意進了前廳,家丁們將一箱箱禮物抬進來。有給小亮哥和二郎的高麗紙、高麗硯、松煙墨、日本筆。有給曹氏和王氏的綢緞、珠寶。還有一人一箱沉甸甸的大石頭。

    曹氏笑問道:“萬里迢迢的,弄些大石頭回來幹啥?”不過她知道,這裡面肯定有門道。

    “再看看!”陳恪拿起一把手斧。猛地一下砍在塊其貌不揚的石頭上。

    石屑紛飛之後,一道碧痕出現在曹氏的眼前,她這輩子,沒見過翡翠原石,翡翠卻見多了,登時瞪起眼道:“這是上等的……”要真是這麼大。那一塊就價值十萬貫!

    “嗯。”陳恪點點頭,笑道:“這都是我在大理時弄到的,從外面看不出什麼,但裡面是整塊的翡翠。咱們家現在用不著,但可以埋在地裡,等將來後世子孫窮了,刨出一塊就能吃上幾輩子。”

    曹氏和王氏,就跟聽天書似的,半晌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這,實在,太太重了。”

    “是啊,分量不輕。”陳恪笑道:“要不我就弄上一船回來當地基。”

    “地基……”兩人徹底呆若木雞。

    又有給如意和巧兒,一人一箱童衣、一箱布偶玩具、還有金銀鎖、金銀項圈、玉如意等若干物件。

    至於五郎和六郎,則是他從大理、日本乃至阿拉伯搜集到的刀劍盔甲,這些玩意兒是兩個弟弟的心頭好。五郎的當然給王氏,六郎的則給曹氏代管了。

    曹氏本打算稍後再說家裡的事,但見他如數家珍的樣子,終於忍不住眼圈一紅,掉下淚來。

    屋裡的氣氛一下子凝滯下來,王氏和蘭佩抱著巧兒、如意起身告退,留主母與三郎說話。

    “六郎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陳恪擱下手上的清單,語調平靜道:“他不會有事的。”

    “你父親這二日,一直在奔走,看看能不能從輕發落。”曹氏輕聲道:“我找了皇后娘娘和你舅舅,請他們幫著說說情。”又看看陳恪道:“你回來了,希望就更大了。”

    “嗯。”陳恪點點頭,低聲道:“母親只管心安,萬事有我和父親。”

    “還有,出事之後,天音水榭便被查封了,裡面人都被禁足。”曹氏又道:“我設法把清霜那孩子接來家住,她卻不肯。”

    “她就是那種脾氣。”陳恪輕歎一聲道:“拋不開那些跟著她的人。”其實前年離京前,他便有將她收入房中的打算。無奈杜清霜放不下跟著自己的百多號人,非得等她們沒了她也能玩轉,才考慮自己的事。

    雖然已經過去兩年,但青山不改,本性難移,她那個強脾氣是不會變的……在家裡用過午飯,陳恪便去吏部報導。說起來,他壓根沒在京城官場混一天,不過天下誰人不識君?所以官員們見到他,都很是熱情,尚書大人還專門叫他進屋坐坐,並表示了慰問。

    從吏部衙門出來,周定坤早就等在街上。陳恪上得車來,除下身上的官袍烏紗,換一身素白衣服,一條麻絛繫在腰裡,這才往李全家去。陳恪慰問了他的妻子老母,又到牌位前給他上香。

    待拜完了李全的牌位,陳恪讓他老娘在正位上坐定,向後一退,便行大禮拜見。

    “使不得,使不得……”李全的老娘趕緊去扶他:“大人折殺老身了!”

    陳恪卻沉聲道:“李兄弟為我而死,請老娘認下我這個兒子。”

    “李全他吃得就是這碗飯,生死有命,怪不得大人,”李全老娘垂淚欣慰道:“大人能來看他,老身就知足了。若能日後照拂一下他的兩個娃娃,老身一輩子為大人祈福。”

    “這不消說,從今日起,他倆便也是我的孩子!”陳恪重重點頭道。

    從李全家出來,陳恪感到好受一些了。其實李全是皇城司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當初趙禎道破他的隱秘時,陳恪就已經知道了。但知道又能如何?還是得待他如故。

    但陳恪南下時便沒有帶他,只讓他在京城看家。不過一切都過去了,李全為保護自己的家人而死,就是他的兄弟,永遠都是……

    “去趟天音水榭吧。”

    馬車便往城北駛去,盞茶功夫停在門庭冷落車馬稀的水榭前。

    陳恪下車,走過長長的甬道,到了門前便見有兩個兵丁守門。

    “幹什麼的?”陳恪穿著白衣素服,兵丁們自然不會客氣:“不知道這裡查封了麼?”

    陳恪理都沒理他們,周定坤掏出兩根金條,一人手裡塞了一根,便再沒人阻攔了。

    一進水榭,那些女子便發現他,就像看見救星一樣,呼啦一下圍了上來,哭天抹淚道:“公子你可來了,再不來我們就要死在這兒了。”

    “放心,很快就會好了。”陳恪很是惜香憐玉,安慰她們幾句,便看到一身緇衣,消瘦憔悴的杜清霜,扶著門框、滿眼含淚的出現在門口。

    “清霜,”陳恪走過去,輕輕握著她的手道:“你怎麼穿成這樣?”

    女子們都知情識趣,一下就散沒了影。

    杜清霜卻抽出手,眼淚順著面頰滾滾而下,顫聲道:“賤妾害了李全兄弟,害了六郎,真是萬死莫贖,只能日夜為他們誦經祈福。”頓一下道:“若非還想著過堂作證,我這不祥之人,早就落髮佛前了……”

    “胡說八道。”陳恪皺眉道:“跟你有什麼關係?這分明是沖著我來的!”

    “沖著公子?”杜清霜不解道:“這跟公子有什麼關係?”

    “我問你,你停唱多久了?”陳恪又去拉她的手,杜清霜又抽,卻沒抽動。

    “去年五月最後一場唱完,一年半再未有演出。”杜清霜只能任由他握著,輕聲道:“這一年半來,我足不出戶,只在水榭裡教人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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