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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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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暮寒公子] 論抽卡,我從來沒輸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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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6 09:26:00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章 大戰將起

  沒等葉爭流的拉人大業取得階段性進展,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便先一步將葉爭流的傳銷……呸,獵頭行為打斷。

  「雲渺之。」

  那個看不清年紀的男人輕聲念出雲渺之的名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已經厭惡地皺成一團,「你竟然還敢回來,還敢打上宮門。」

  此人一句話就將第五層的全部氣氛盡數打破,衣上繡著四劍、五劍劍紋的弟子們紛紛低頭,噤若寒蟬。


  眾人誠惶誠恐地齊聲道:「五長老!」

  那聲音如此整齊劃一,近百人的聲音疊加在一起,竟然毫無錯雜,只如同放大了一人的嗓子,像是已經排練過無數次一般。

  雲渺之冷冷地撇過頭去,她才看到五長老第一眼,厭惡之情就同出一轍地印上了她的眉心。

  「彼此彼此。」雲渺之沉聲道,「沒有套著那層神明殼子,你也敢出現在我眼前?」

  話音未落,只聽金鐵相撞之聲連綿不絕,卻是這兩人的身影已經如煙似霧地纏鬥起來。

  遠遠望去,雲渺之的素白身影將五長老的青衫團團圍繞,緊猱當中。

  五長老只顧抵禦,無暇開口。雲渺之說起話來卻暢通無阻,每一個字都字正腔圓,擲地有聲,顯然是劍法比這五長老更高一籌。

  雲渺之凌厲道:「怎麼,新生的你沒有從前記憶,難道也沒聽說過我的功績嗎?我既然能殺你一次,便也能殺你第二次。」

  葉爭流在一旁聽著,不由眉心一跳——她知道雲渺之曾經殺過自己的兩個爹,但從來沒有具體問過是哪兩個。

  現在看來,其中一個便是這位五長老了。

  上一次,葉爭流、雲渺之和沈飛明三人聯手齊刷憤怒之神的副本,他們一同把大長老和五長老剿滅在神域裡。

  據雲渺之所說,已經死去的人格在不久之後會重新復活,復活後的新意識只保留著成神前的記憶,卻不會記得上一個自己是怎麼死的。

  不過,這個五長老雖然不記得上一個自己的死法,卻不代表著其他長老不會提醒他。

  雲渺之和五長老之間相隔著殺親、殺身兩重血債,也難怪他們甫一見面,就會交戰得如此忘懷。

  葉爭流在心裡暗自嘆了一口氣,再把目光轉向第五層的諸多劍者時,目光卻仍然是友好和氣的。

  那目光幾乎把一群四劍、五劍劍者們看出雞皮疙瘩。

  這其中有人經歷豐富,曾經下地種過田。他一下子就領悟了滄王殿下的眼神含義——在他們那旮沓,農夫下地割麥子前,目光就是這麼欣慰友善的!

  葉爭流笑眯眯地說道:「渺之去迎戰你們五長老了,我呢,就彌補一下上次沒能擊破寒劍宮第五層的遺憾吧。」

  「……上一次,原來真的是你?」

  「那當然。莫非有很多人敢冒充我的名字嗎?」

  葉爭流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我自從上次折戟以後,便日日夜夜苦練卡力,覺醒了許多之前沒有的技能招數。如果覺得我比從前更厲害的話,你們就不必見怪了。」

  ——————————————

  待到五長老的身影在原地煙消雲散,第五層的劍者也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考慮到自己還要從中培養下屬,葉爭流並沒有把出手的場面弄得太過血腥。

  等所有人都躺倒滿地,再無反擊之力後,葉爭流便悠然收手,又重復了一遍自己的招聘廣告。

  寒劍宮的規則簡單粗暴,始終是個以實力說話的地方。葉爭流既然把第五層全都打趴下,她說話的份量便比從前更重。

  盡管沒有人捧哏回應,但葉爭流知道,關於自己的招攬,這些人已經聽進去了。

  跟著雲渺之一起,繼續往寒劍宮第六層進發。趕路過程中,葉爭流重點關注了一下雲渺之的神色:「如果在第六層遇到其他長老,還是我……」

  雲渺之搖了搖頭。

  她瞳孔顏色好像比往日更淡,像是一泓冰峰裡簇擁的平靜潭眼,映出雲來雲去,卻全然不留痕跡。

  雲渺之堅決而簡潔地回答道:「我來。」

  在接下來的幾層裡,她們必須把四個留守宮中的長老化身盡數殺滅。

  只有這樣,等葉爭流走進那座五指建築時,才會面對憤怒之神的完全體。

  那會是一個完整的、不再分裂瘋癲、而是將寒劍老祖的昔日光輝盡數重現的神明本尊。

  葉爭流臉上仍然不動聲色,只有藏在袖中的手指摩挲起了煙鳳翎的劍脈。

  在她左側胸口的皮肉之下,心跳加快的聲音透過血液傳導進耳膜,一下一下,無比清晰。

  大戰將起,鮮血欲沸。

  …………

  第六層駐守的長老,是那個語氣軟弱,甚至有點愛哭的二長老。

  二長老才一看到雲渺之,臉上就露出了十足的不忍之色:「渺之,你……」

  雲渺之眼眸幽幽一沉,咬牙道:「不要叫我的名字。」

  「……」

  二長老果然斂口不語,只有他那雙微微發紅的眼睛,如影隨形地注視著雲渺之的方向。

  「你知道今天把守九重宮的誰嗎?是三弟。」

  盡管沒有人提問,二長老還是自問自答地把消息透露出來,「第七層是大哥,第八層是四弟,等到了第九層,便是……唉,渺之,你為何非要回來呢?」

  「我不該回來嗎?」雲渺之已經拔劍在手,卻並沒有發動攻擊。

  清水般的劍鋒倒映出雲渺之的目光,堅決凌厲,無一絲一毫的徬徨。

  雲渺之的頭顱高高揚起,宛如雪峰上脫胎換骨的白鶴:「我此行回來,正是要為自己的過去做一場交代。」

  二長老長嘆一聲,側過臉去,手腕卻絲毫不見猶疑地挺出了那柄竹劍的劍鋒。

  「不錯,正是如此。」雲渺之一字一頓道,「不必讓我,不用避我。我也正想知道,比起你們高高在上的神明之力,我這一介凡劍,能夠做到什麼地步。」

  在說到「一介凡劍」四個字的時候,雲渺之眼中精芒隨著劍光一通綻開,劍者那股人劍合一的氣勢,終於在此刻提升到了不可匹敵的地步。

  「我殺五長老,是為了我們之間的母仇。而我殺你……」

  二長老閉上眼睛,一滴透明的眼淚無聲無息地自臉頰劃過,「……是為了我一直以來的袖手旁觀。」

  「不是。」雲渺之粗暴地打斷了二長老的猜度,她冷淡地回答道,「我殺你,殺你們,就是要去第九層看看,一直以來,我那位完整的生父,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雲渺之要知道,自己這坎坷顛沛、在「父親們」的不同意志下反復拉鋸,屢遭折磨的前半生,到底因何而起。

  而她在一重重苦難裡打磨出的劍意,會不會像是突破寒劍宮的九重宮闕這樣容易,替她索要來一個最終的答案。

  那答案或許只是惡意的幾何,又或者來源於傲慢的興起,甚至可能是困惑和了無意義……

  但無論揭曉的結果是什麼,雲渺之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

  剩餘兩層沒有什麼好說,葉爭流和雲渺之兩人齊齊地打將上去。

  大長老威嚴和經驗並具,他也是四個把守宮門的長老中,唯一一個還有餘力注意到葉爭流的人。

  「你是渺之的朋友嗎?你知道她此行是來做什麼?」

  葉爭流攤攤手:「當然知道。要是渺之沒有幹成,我就接替她的工作。要是渺之辦成了……我就跟她一起,對你們施行二打一的圍毆。」

  大概是這話坦白得過於不要臉的緣故,大長老先是無聲沉默了一秒鐘,然後就開始把葉爭流當成不存在的透明人了。

  就葉爭流所見,如果說五位長老裡有誰是最趨於成熟的那個人格,就一定是大長老無疑。

  他不但處事風格比其他長老成熟(雖然思路還是顯得有點憨憨),就連劍意也比其他長老更加精純。

  雲渺之與前兩位長老性命相搏,都只是受了輕傷。只有這位大長老,他在臨死前給了雲渺之的小腹重重一擊。

  葉爭流自然不會坐視雲渺之受傷,她一個技能拍下去,當即癒合了那道劍痕。

  ……

  打到第八層的時候,其他弟子都已經被那位四長老提前摒去。

  四長老看起來比其他人都淡上一個色號,就好像是在五彩斑斕的世界裡,只有他被橡皮擦重重抹過,成為簡單空曠的白描線條。

  作為雲渺之的生身之父,他和雲渺之甚至沒有一句話說。

  兩位同樣蒼白冷漠的劍客交起手來,就好像縹緲的雲霧從瓦藍的天空上劃過。

  在這種不憑卡力,純憑肉搏的世界中,葉爭流感覺自己的眼神比他們差了太多。

  她只看清了雲渺之決勝的最後一劍,凜冽的劍鋒將四長老的長劍從中擊斷,然後筆直筆直地插入了男人的心窩。

  於是,最後一個憤怒之神的身外化身也轟然散去。葉爭流朝著五指建築的方向抬起頭來,只見那座奇異的建築之上,五根手指全部聳立,彷彿是一座五指山,正在靜候著它的來客。

  此時的雲渺之,也出神地看向那個方向,不知道心中在想什麼。

  「走吧,這裡已經結束了。」葉爭流輕聲提醒道。

  「嗯。」雲渺之應了一聲。

  二人都知道,等待著她們的真正決戰,才正要開始呢。

  ……

  葉爭流和雲渺之昂首挺胸地邁入了那座高聳而怪異的建築。

  像是早已迫不及待一般,雲渺之踏入五指建築大門的那一刻,身影便如同被擦除一樣,從陰森高大的拱頂下原地消失。

  至於葉爭流……

  她足足等了四五秒鐘,卻發現自己還是站在原處。

  葉爭流:「……」

  葉爭流終於意識到,憤怒之神從一開始起,就沒打算把她捲進神域裡。

  笑死,家庭聚會根本沒葉爭流的事。

  一臉無語地拿出鑰匙,葉爭流強行一腳踹開憤怒神域的大門。

  在葉爭流闖進神域之際,憤怒的神明態,一隻人身劍齒龍,正在對雲渺之釋出指導感言:

  「我很失望。一擊即破,比起握劍的整隻手來,你不過是一根手指而已……」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葉爭流舉起一隻手,插入了這場單方面的對話,「你說的一擊即破,到底是不是在形容你自己的神域?」

  憤怒之神:「……你是怎麼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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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7 20:31:06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零一章 別說話,就是幹

  「哦,你說這個啊,這個不重要。」葉爭流鎮定地回復道,「現在更為重要的,難道不是你的家庭教育問題嗎?」

  對,沒有錯,她葉爭流不但要踹破憤怒之神的家門,強行插入憤怒之神的家庭聚會,而且還要打斷憤怒之神的「家長罵你,不講道理」模式,臨走前再反手給祂把大門鎖死!

  雲渺之不言不語,只是抹去自己唇邊一縷血痕。

  她比葉爭流早進來一步,人也比葉爭流話少得多。所以雲渺之前腳剛剛邁入神域,後腳就和憤怒之神打成一團。

  冷厲的劍鋒取代了全部疑問,只有短促、激烈、熾熱的交戰,成為這一對奇異的人神父女交流的模式。

  說話之間,憤怒之神身上原有的傷口,已經在神域的力量下平復癒合。而雲渺之內腑被震出輕傷,也不過嚥下喉頭一口血罷了。

  「不必和祂多說。」雲渺之定定地看向憤怒之神的方向。

  聽到雲渺之的處理方式,葉爭流在心中暗暗想道:過去的那三年裡,雲渺之在神域中一定遭受了不少本來可以避免的毒打。

  傻孩子,你受傷了就先和對手多說說話,等我給我拍一個治癒技能,養好傷以後繼續打嘛!

  葉爭流:「我此行拜訪前輩,本來只有兩件事要做——現在看來,好像需要增加一件事了。」

  葉爭流仰起頭來,將憤怒之神那粗糙、龐大、背生劍齒、雙手各自持握重劍的神明態盡收與眼底。

  也難怪裴松泉等人,會把憤怒之神的神明態認成蜥蜴。

  如果不是知道恐龍這種生物的話,葉爭流看待憤怒之神的眼神,也會類似於看著一個可以噴火的蜥蜴人。

  憤怒之神沒有因為葉爭流的闖入當場動怒,祂緩緩眨動了自己的眼睛,半透明的褐色眼瞼覆蓋上祂純然漆黑的眼膜。

  穹廬劍神慢慢開口,嗓音像是在大漠風沙裡磨礪過一萬遍似的粗糙沙啞:「我記得你,上一次你來到寒劍宮的時候,用的並不是這張臉孔。」

  上一次葉爭流來到寒劍宮,救走雲渺之的時候,就已經把大長老和五長老的意識消滅在神域裡。

  憤怒之神能夠記住葉爭流,說明他此時讀取的,應該是二長老、三長老,或者四長老的記憶。

  葉爭流擰起眉頭,只覺奇也怪哉:

  「你分明還擁有自己體外化身的記憶,然而卻失去了之前對待渺之的心情了嗎?就我所見,二長老對渺之心懷愧疚,四長老對渺之也有包容,但你們五個拼在一起,你就只把渺之視作一個弱小的對手?——你這個人,是怎麼當的父親?」

  聽聞此言,憤怒之神轉動目光。那兩隻介乎爬行動物和冷血動物之間的奇異眼瞳,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穩穩對準了雲渺之的方向。

  「你想問這個嗎,雲渺之?你單劍挑破寒劍宮,終於把我齊聚於此,就只是為了這個問題?」

  在葉爭流身後半步之外,雲渺之用力地閉了閉眼。

  「不。」

  雲渺之往前跨出一步,越過葉爭流,咬牙直指憤怒之神道:

  「我不問你是如何當的父親,雲渺之一介凡人,和『憤怒之神』本就沒有任何血脈關係可言。我是要問你——一直以來,你為何如此,我何以至此?」

  雖然雲渺之激動之下,質問的語句顯得有些模糊,串聯的邏輯也不算清晰,但是在場的三個存在,竟然都奇異地聽懂了。

  葉爭流的眼風在雲渺之背影上一掃,心中止不住替雲渺之作了一聲長嘆。

  如今的葉爭流,不但自己躋身於當世絕頂高手之列,而且眼光也足以稱得上人間一流。

  在她看來,如果單純論及劍術的話,在人類之中,雲渺之已經可謂是劍者中的第一人。

  這世上天生劍骨的不多不少,雲渺之是,殺魂是,葉爭流有一個師兄也是。

  但在眾多的天生劍骨之中,大概只有雲渺之,在坐擁天生劍骨的先天條件以後,又加以每日上萬次斬劈拔刺的練習,打下一份厚重扎實的根基。

  如果說,書法家的一生會透露在他的字裡行間,畫師國手的心境,將反應於筆下的山水鳥獸,那麼劍者得到的所有磨礪,就必然通過他們嗡鳴的兵刃予以相和。

  縱觀雲渺之短短二十餘年的經歷,簡直無一分不坎坷,無一寸不曲折——如果說天生劍骨還可以說是上天給她的外掛,那麼天生五個爸爸,雲渺之簡直是撿到鬼了。

  更別提之後那種「親爹殺了親媽,我又殺了親爹,還是兩個親爹」的窒息操作,別說家庭倫理劇了,就是一般的刑偵片都不敢這麼拍,生怕拍完過不了審。

  再然後的日子,也依然沒什麼好說:被送去鶴鳴山和親,由韓峻剝去手骨,困鎖三年;回來之後殺上寒劍宮失敗,被關押入憤怒神域,日日打磨劍法,整個人都變得好似一個寄居於劍中的魂靈。

  葉爭流掐指一算,發現雲渺之雖然活的短,但她經歷的鬧心事多啊。

  這一連串操作放在普通人身上,擱誰誰都得給整變態了。雲渺之居然只是自閉而已,心理素質的強大可見一斑。

  但,能夠承受,不代表必須忍受。

  現在,雲渺之終於能同穹廬劍神對簿當堂。

  她把憤怒之神留在外界的四個體外化身盡數殺死,將一個完整的憤怒之神拼得整齊。

  雲渺之劍指神明,一貫冷浸寒潭似的眼睛裡也燃起兩團盛怒的火焰,彷彿憤怒的尊名此刻應該加諸她身。

  雲渺之一字一頓道:「為什麼?」

  憤怒之神失望似地皺起了眉頭。  理所當然地說道:「因為你是我的造物。」

  「……什麼?」

  「你是我的造物,是神明的女兒,你就相當於我的另一個體外化身。」

  憤怒之神字句清晰地說道:

  「因為你是我的化身,我把憤怒加諸於你;因為你是我的化身,我把劍法傳授給你;因為你比其他化身更加完整,是完完全全的一個人。我連偏愛你都比偏愛那些『自己』更加用心,可是現在,依舊孱弱的你倒來向我質問嗎?」

  「……」

  雲渺之呆立當場,幾乎說不出話來。

  在闖入寒劍宮第九層以前,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

  哪怕憤怒之神給出的理由無聊、荒謬,或者乾脆沒有原因,只是因為祂突然升起那樣的想法,所以就如此去做了。

  然而,憤怒之神給予雲渺之的理由,卻比她預料中最可笑的原因,還要再誕妄百倍。

  這世上的父親,對自己的子女漠視冷酷的極致,也不過是將其視為自己的財產。

  可憤怒之神,祂竟然告訴雲渺之,祂把雲渺之視作自己的化身所有,看著她就好像是看著自己的一個活著的、行走的、被分割的器官。

  雲渺之大笑起來。

  她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這樣暢快地笑上一回,笑著眼淚順著兩頰滾滾流下,迴蕩在漠漠黃沙上的那個聲音,聽起來又是空洞,又是愴然。

  「原來如此。」雲渺之語氣古怪,「我今日破去八層寒劍宮門,一連殺你四次,重新投身於這片大漠黃塵之中,原來都只為了這樣一個答案。」

  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往頭頂湧去,雲渺之的決心前追二十年,後溯二十年,終於成就今日。她筆直地抬起自己的手臂,卻因為過於激動,使得穩如磐石的手腕都在微微地抖。

  「那麼,我……雲某……」

  不等雲渺之把話說完,忽然有人在她的後背上重重拍了一下。

  雲渺之腦海裡的理智都快燒得片甲不留,純憑本能朝那隻手的方向看了一眼。

  直到葉爭流整個人都映入她的視線,雲渺之才恍惚反應過來:啊,是了,她是和葉爭流一同過來的。

  「渺之,你要順著祂的邏輯想,你現在就輸了。」

  葉爭流肅然道:「我和邪神打交道的次數比較多,所以你要相信我。聽我說,要是把我至今打過的神明串在一起,那比你右手手指頭還要多一個。根據我的經驗,這些傢伙裡面,就沒有一個的思路能算作正常人。」

  按照葉爭流的親身體會,就連她素來尊敬的半神裴先生,思考問題的方式都有些極端。

  雖然裴松泉極端是朝著善好方向而去的,但常人肯定很難達到這個境界就是了。

  雲渺之慢了一拍,這才鈍聲道:「……好,我不想。」

  「這才對。」葉爭流欣慰地拍了拍雲渺之的肩,「別多想,回到你最熟悉的戰鬥方式,放下腦子,別說話,就是幹。」

  嘴上一邊說著,葉爭流一邊給雲渺之做了個示範。

  葉爭流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個技能朝憤怒之神當頭砸去。至於她的另一隻手,則順勢將準備已久,早就蓄勢待發的意境在神域裡抖開。

  在打響戰鬥第一槍的同時,葉爭流還不忘接過本次線下會議的主持權。

  葉爭流對雲渺之說道:

  「祂平時的意識都碎得跟年糕片一樣,五個人貼一起,捏都捏不起來。渺之你明明這麼完整,幹嘛非要聽祂這一番陳年老屁呢?」

  雲渺之沉默了一下,忽然問道:「你剛剛不是說,『放下腦子,別說話』……」

  「是這樣的渺之,人和人之間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比如說你眼前的這個蜥蜴人,祂跟我的嘴炮功力比起來,相差大約一百個慕搖光那麼多吧。」

  雲渺之:「那我呢?」

  葉爭流:「……放下腦子,別說話,就是幹。」

  雲渺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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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7 20:31:19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零二章 《俠客行》

  之前,葉爭流之所以隱忍不發,不過是想要給雲渺之留下一個家庭交流、解開心結的機會。

  結果誰曾想到,憤怒之神的的答案一出,連葉爭流都默然直呼就尼瑪的離譜,當事人雲渺之當然更是心態地震。

  作為曾經久臥病榻的過來人,葉爭流知道,有些牛角尖只會越鑽越深。

  所以情急之下,葉爭流毅然打斷了雲渺之的思考過程,直接引怪開了副本,把雲渺之帶入慣性的戰鬥記憶之中。

  葉爭流嘴上讓雲渺之蠻力爆破,自己幹起來倒是比誰都更兇猛。

  她不但放出《俠客行》意境,任其在憤怒神域之間生長縱橫,而且,葉爭流起手沖著穹廬劍神糊臉而去的那個技能,亦沒有絲毫容情,正是「吾觀自古賢達人,功成不退皆殞身」!

  上一次,葉爭流亮出這句詩詞,豁然將大長老和五長老的魂靈化作飛灰。

  這一次,答案依舊沒有例外。

  只要穹廬劍神還抱守著自己往昔的戰績和驕傲,只要祂心裡那段關於「寒劍老祖」的意氣歲月未曾褪色,那麼李白的第四技能,對於憤怒之神來講,便是毫不容情的殺無赦!

  黃沙大漠之上,忽然頓起平地風煙。

  無聲的喪鐘正倒掛在憤怒之神的腦袋頂上,它帶著只有葉爭流能夠看到的倒計時讀秒,哢噠哢噠地把秒針的最後一步同分針與時針重合。

  葉爭流的煙鳳翎,仍然藏於袖底,蓄勢未發。

  但這堪比言出法隨的技能,本來便無需借助世上的任何刀槍。

  五分之二的寒劍老祖不能打破「殞身」魔咒,一個被完整拼合的憤怒之神也同樣不能。

  不過是一次眨眼的功夫,還不等憤怒之神掀起的劍風撲上葉爭流的衣角,穹廬劍神便感受到了發自靈魂的撕裂之痛。

  風暴來得太過突然,正如同驚雷往往起於平地,憤怒之神才吐出一聲不甘的暴吼,意識便被李白卡的強勢技能攪得一片粉碎。

  背負劍齒的巨龍人仰頭朝著天空咆哮一聲,再低頭時,雙眼裡已經蒙上一層暗沉的混沌。

  在抹消了身為「寒劍老祖」的人格以後,剩下的神明之軀,便是個只有戰鬥本能的笨拙隊首開了。

  葉爭流飛快地給自己和雲渺之拍上防禦技能,同時一個瀟灑地轉身,人就已經跑到了雲渺之背後。

  葉爭流鼓勵雲渺之道:「我已經封鎖了祂的嘴炮技能,現在的憤怒之神,就是一個憑借本能戰鬥的移動炮台。距離我的殺手鐧完全展開還需要一定時間。勞煩渺之你帶著祂拉鋸一會兒。」

  雲渺之對上次的戰鬥過程記憶猶新。

  她第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葉爭流曾經使用過的、抹去大長老和五長老精神存在的那個技能。

  作為劍者,天下間大多數卡者,在雲渺之眼中都是以一概之的脆皮。

  所以,根本不用葉爭流多說,雲渺之便已經挺劍直上。

  她以攻代守,把憤怒之神的所有注意吸引到自己身上,攔截下了飛往葉爭流的攻擊。

  望著雲渺之素白、沉默、冷酷而可靠的背影,葉爭流摸著自己的胸口,發自內心地感嘆了一句——「太爽了。」

  在封神這件事上,葉爭流單打獨鬥了這麼久,終於能在雲渺之的讚助之下,重新撿回團隊刷副本的快樂記憶。

  有一個靠譜隊友替你扛起所有,把你保護得和一個奶媽一般,這種並肩作戰的經歷簡直可遇不可求。

  倘若雲渺之不是趙玉濃的綁定劍者,在封印了憤怒以後,葉爭流一定會給雲渺之開盡豐厚條件,發放終身飯票的。

  …………

  雲渺之和失去意識的憤怒之神纏鬥了一陣。

  神明不死不滅,所以即使是被抹消的意識,也能在神軀中緩緩回歸。

  注意到巨龍垂下的雙目中神光漸漸匯聚,雲渺之心知,這是憤怒之神重返戰場的徵兆。

  雲渺之不知道葉爭流需要準備多久,只能給葉爭流爭取到盡量多的時間。此時,她若能夠挫傷憤怒之神的軀體一分,就能把祂多留住一刻。

  思及此處,雲渺之不要命似地,既狠且厲地揉身上前。

  她原本的劍意好似長風蔽月、雪渡寒山。

  如今雲渺之拿定主意,氣質中平添幾分玉石俱焚之意,劍勢便宛如泥流般的大股雪浪自山頂崩然而下,身法更是以快打快,較之先前更加迅疾幾分。

  憤怒之神已經回轉了部分神智,意識到雲渺之的打算,祂無聲皺起眉來,嗓音轟隆隆的,像是沙漠中的一陣旱天雷。

  「你不要命了?」

  雲渺之冷笑一聲,故意扎歪的髮髻隨著她的動作一蕩一蕩,每一下都像是眼中刺肉中釘一般,抓心撓肝地鑿在憤怒之神最耐不得的地方。

  她竟然真把葉爭流的勸告聽在耳中,將憤怒之神的所有話語全部拒之門外。

  除了時不時迸出兩三點星火的劍鋒交擊之外,雲渺之不和穹廬劍神進行任何聲音上的往來互動。

  憤怒之神:「……」

  憤怒老哥,瞬間暴躁。

  穹廬劍神本來就不是什麼溫和秉善的神明,在強迫症的加持下就更是較之常人易怒。

  見雲渺之不肯回答問題,憤怒之神立刻變了臉色,翻臉比翻書還快。

  祂雙手各自握劍,雙劍一黑一白,一輕一重。

  眼下,憤怒之神左手輕劍壓住雲渺之劍鋒,右手則高高掄起那柄中間,帶著一股噬漠狂沙似的氣概,朝雲渺之當頭拍下!

  倘若這一劍劍風行至,雲渺之想必非傷即殘。

  雲渺之眼見避無可避,緊咬銀牙,手中劍罡暴漲數丈。觀其動作,竟是要一己之力強勢和神明的威能硬碰硬地悍然對撞。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葉爭流終於帶著被催發成型的《俠客行》意境趕到。

  「不要管祂,渺之後撤!」

  劍者本該無畏無懼,劍鋒永遠一往無前。

  但此時此刻,在雲渺之背後的人是葉爭流。

  嫉妒神域裡、憤怒神域中,她們兩個聯手對戰神明級別的對手,一共三次。

  幾乎是葉爭流的聲音甫一出口,雲渺之頓時收卻全部力道。

  哪怕憤怒之神的輕劍改削為拍,重重擊在她肩胛骨上,把雲渺之放風箏似地砸出三丈之遠,雲渺之也只是借著這股力道疾疾後撤而已。

  那一刻,白衣染血的雲渺之,和一股鋒利無匹的劍意擦肩而過。

  如此凌然純粹、揮斥意氣的劍罡,不是出自雲渺之劍下,當然更不會出自於滿心暴躁的憤怒之神。

  這一劍簡單純粹,彷彿已經拋去所有世俗拖累,甚至都解脫了「劍」之一字的外物束縛。

  它目標明確,直沖憤怒之神的要害刺去,流星般颯沓,霜雪般明亮,快得令人心驚。

  這一劍的驚豔,好比貫日白虹、星孛襲月、蒼鷹斷然擊於殿上。

  它的華彩,甚至掩沒了憤怒之神要害之處噴濺的鮮血,把那些因迸濺速度太快而形成的血箭都映襯得褪去了殷紅顏色。

  雲渺之左右看看,都沒有找到那位忽然降臨的神秘劍客。

  刨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以後,剩下的那個答案便是真實。

  雲渺之定定看向葉爭流,驚聲道:「爭流,難道……你?!」

  「不是我。」葉爭流面帶微笑,雙眼卻興奮得雪亮,她一眨不眨地看向憤怒之神的方向,自豪地笑道,「是李白。」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葉爭流拉過雲渺之的手,再次替她罩上一個治癒技能。

  雲渺之注意到,葉爭流臉頰泛起桃花般的淺粉,她的眼中,仍然帶著那股奇異而興奮的光芒。

  葉爭流低聲問雲渺之道:「渺之,我知道,你是天下無人能及的大劍客。但你知道,什麼是『俠』嗎?」

  雲渺之眉心一聚:「俠?」

  不等雲渺之想出個是非所以,一直以來,默默無聲地在這片神域擴散的意境,終於漫天暴起。

  一時之間,世上彷彿有千萬萬劍,又彷彿只有一道劍。

  那道劍意凌厲乾脆,一往無前。它可劈開最純粹的黑白,能斷白猿公的的枝幹,沒有飛鳥可以從這劍意上完整地橫渡而過,也沒有任何對手,可以活著離開這指向喉嚨的一刺之間。

  那劍意彷彿可以從世上的任何地方出現——峭壁、屋簷、市集上、山林間。

  俠客一劍,本就不拘泥於任何環境。

  為應一諾而出劍。

  劍所至處,心所念。

  雲渺之握著劍柄的掌心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她力道最重的時候,劍柄上銘刻的花紋彷彿要生生烙進她的掌紋皮肉之間。

  然而雲渺之卻只是出神地看向那意境追逐著憤怒之神的方向。

  這意境和從前的那些深林、明月、仙山、江水俱不相同,它行動起來如游龍,似驚鴻,明明只有一道劍氣,卻好像是活生生的一般。

  雲渺之第一眼看它,只覺的那是最乾淨、最純粹、剔去了所有蕪菁的一劍。

  然而當她靜心把自己沉於劍意,卻好像感覺到酒、感覺到詩、感覺到油然而生的一股意氣,也感覺到千金之比的諾言。

  那諾言比五嶽還要更重一些,即使只是一聲然諾,卻足以傾一城、一國、乃至一片神域之地。

  什麼是俠?

  此可以為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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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7 20:31:33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零三章 劍境大成

  憤怒之神終於感受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威脅。

  寒劍老祖一生睥睨,爭得翻湧江湖第一籌,曾經面對過無數敵手。

  祂做人時匹戰八荒,成神後天下無敵。「戰敗」兩個字,幾乎已經再無可能出現在神明的字典裡。

  ……之所以說是「幾乎」,便因為憤怒之神今日遇見了葉爭流。

  此女桃李綺貌,笑意盈盈,望之可親。

  然而她的那點劍術功夫,純粹是在憑借卡牌技能照葫蘆畫瓢,連「匠氣」的境界都沒有達到,憤怒之神自然更不會將葉爭流看在眼裡。

  對於雲渺之的交友情況,憤怒之神隱約還是知道一點的。

  祂本以為葉爭流就是梁國的那個小公主,還因此覺得傳言中天香公主的美貌,未免名不副實了些。

  直到後來聽得座下弟子驚呼,憤怒方才醒悟:原來此女並不是梁國公主,而是滄國的新王。

  即使這樣,穹廬劍神仍然沒有把葉爭流放在心上。

  於是很快,祂便為自己的忽視和輕敵,付出了第一次慘痛的代價。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至今為止,憤怒之神回想起剛剛那一下,自己的意識突然就支離破碎的的場景,心中便要湧動起千萬分的暴躁和憤怒。

  對手只是一個黃毛丫頭,甚至連半寸劍鋒都沒有露出。而祂卻無覺無察地被剿滅一回,輸都不知道是怎麼輸的,對於憤怒來說,這簡直是一場奇恥大辱。

  那張卡牌,簡直是見了鬼了!

  換做普通人,敗在了自己不瞭解的手段之下,必然會心生忌憚,意欲退讓。

  但憤怒之神一貫直中求取,哪管對手的技能何等神秘莫測,只要並非劍法,對祂來說便等同於歪路花招。

  葉爭流直接切斷憤怒的意識,不過是激發祂的仇恨。

  然而《俠客行》的刺破微茫的驚天一劍,卻真正地令憤怒之神感到命懸一線的危機。

  憤怒之神迅速做出反應。祂仰天長嘯,聲音迴蕩出悠悠餘響。在連綿不絕的回音之中,本就乾燥熾熱的茫茫大漠,頓時漲起一片連天的火焰。

  憤怒之神揮舞著自己一輕一重的黑白巨劍,左右兩下同時劈向葉爭流和雲渺之。

  劍風助長火勢,火焰纏繞劍鋒,無形的火被劍氣催逼成有形之物,眨眼之間便撲向了在場的兩個女人。

  而憤怒之神的身影,則被濃煙、烈火、揚起的乾燥沙塵徹底掩沒。

  穹廬劍神以攻代守,劍氣化炎。一時間,在祂悍勇無匹的攻勢當中,任何生靈也做不到活著穿過祂的攻擊,淡然地走到憤怒之神的面前。

  在這樣的火海劍瀑之中,葉爭流不能,雲渺之也不能。

  然而不過一息時間,就有劍意刺破長空,不由分說地直抵祂的要害而來。

  那是一種……憤怒之神從未感受過,也始終不曾想像過的劍法。

  該怎樣形容這由無化有,彷彿要把眼球灼傷的曜曜璨光?

  那是吞炭覆漆的忍辱、是以首斷柱的負重、是可以拋卻美玉之材,沉入市井之中,如同一匹在野之狼、簷下之蜂那樣靜候時機的潛伏。

  而從前所有的壓抑,都正是為了點亮最後那千秋籖赫的一刺。

  一靜對一動,一放對一收。

  金槌鑿破玉骨,寶劍但取人頭。

  這一劍,倒引天河,傾斷穹廬,在以極度的華彩驚豔看客以後便轟然散去,眨眼消隱於荒野之間。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那毫不留情的一劍,連著憤怒之神的氣管聲帶一同割斷,將一聲暴怒的大喝永久地封塵在神明漏風的脖頸之間。

  穹廬劍神的喉頭鮮血,如同煙火一般竄起,又洋洋灑灑瓢潑而下,成為一場猩紅色的暴雨,熄滅了沙漠裡連綿的火焰。

  飽浸鮮血的黃沙濕得有些發黏。

  在黃沙之下,不動聲色的專注殺意埋伏其間。

  只等憤怒之神再度醒轉,驚天一劍便會重新現世,追逐著這位屬於憤怒的神明,一遍又一遍,重復著那個禁錮神明,倒懸五嶽的諾言。

  直到此時,對憤怒之神的封印才算完成。

  葉爭流終於放下心來,悠悠吐出胸中長氣,連雙肩垂落的弧度,都在一瞬間裡變得比先前自然。

  她伸手去拉雲渺之:「渺之,你現在怎麼……」

  葉爭流的手抓了個空。

  雲渺之朝著憤怒之神的方向上前一步,背影因為激動微微地打著顫。

  顫抖只存在了不到一眨眼便重歸平靜,雲渺之斷然抬起她的劍,手腕穩固得像是亙古不變的山岩。

  雲渺之說:「我明白了。」

  一直以來,雲渺之的劍法都是在酷熱、嚴寒、狂風,以及時遇的催逼間練就。

  最極致的苛刻條件,塑就了一個登臨絕頂的雲渺之。

  但雪山的頂峰,卻並不是最終的盡頭。

  一張以後,該有一弛。

  雲渺之早已將「張」行至極限,而今日隨性而守諾的俠客之劍,讓雲渺之窺得了另一面關於「弛」的影子。

  光暗相濟,陰陽互生,補足了劍意裡的最後一個缺口,雲渺之的劍境終於已臻大成。

  被豁開喉嚨的憤怒之神仍然站立未倒,在神域的滋養之下,祂的傷痕正肉眼可見地寸寸癒合。

  而這次,憤怒之神再次睜開雙眼之際,祂首先看到的不是天光,而是雲渺之當頭而來的赴會一劍。

  雲渺之的劍意往往若寒山,似冰潭,猶如實質,溯本清源。

  但這一回,她的劍勢好像一根羽毛、一片雪花,輕飄飄毫不著力似地,來去皆無蹤。

  正是,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雲渺之刺破憤怒之神奔湧如潮的反擊,就像是刺破一張絹紙般輕鬆。

  染血的衣袂隨風揚起,雲渺之像是蝴蝶一般腳尖點地。與此同時,一聲「咚」的沉悶聲響在雲渺之背後響起,那是憤怒之神頭顱砸進沙坑時的聲音。

  雲渺之緩緩撐開眼皮,原來方才那一劍,她竟然全程都閉著眼睛。

  直到此刻,劍尖上那一滴鮮紅而澄澈的神血,才滾珠般落地。

  雲渺之站在原地,如夢初醒。她回頭看向葉爭流,感慨萬千:「時至今日,我劍才算修成——不過,爭流,你為什麼看起來不太高興?」

  葉爭流揉揉自己的臉頰,默默消化掉所有震驚:「我沒有不高興。」

  「但你剛剛,好像不想我刺出那一劍?」

  「我只是想讓你先暫停一下,等我辦完事再動手。」葉爭流無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其實,我有個問題想問憤怒來著……」

  不過,雲渺之刺出那證往劍道的一式時,葉爭流就知道她收不住了,索性把所有聲音都藏回了嗓子裡。

  現在這樣就很好,反正葉爭流也不趕時間。

  葉爭流問雲渺之:「你忙嗎?」

  「不忙。」

  雲渺之搖頭,聽著身後傳來沙啦沙啦的動靜,是葉爭流走到了她的身邊。

  一陣乾燥的西風吹過,兩個人沉默地,排排對著憤怒之神躺倒的身軀站好。

  她們在等著憤怒之神原地復活,好把祂揪起來問問題。

  「這回等的時間好像有點長啊。看來在斬去首級以後,復活時間就會其他情況比慢上很多。」

  「……嗯,我下次等你問完再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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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7 20:31:50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零四章 扯虎皮做大旗

  雲渺之言出必行,說到做到,既然說要等葉爭流問完以後砍,那就等葉爭流問完以後砍。

  所以,復活的憤怒之神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齊刷刷站在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的兩個女人。

  憤怒之神:「……」

  這場景,就,就很他媽的奇怪啊!

  祂咆哮而起,準備將這兩個膽敢冒犯神靈威嚴的的人類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祂動了殺意的下一秒鐘,一道劍氣便自憤怒之神的足底一貫而起,帶著三分屬於「俠」的自在和意氣,再次洞穿了憤怒之神的喉頭,把軟骨、氣管連著聲帶一同斬斷。

  憤怒之神:「……」

  「臨死」之前,憤怒之神的腦海裡模模糊糊地閃過一道意識:祂記得,這個場景剛剛似乎已經發生過一次了。

  在這期間內,雲渺之始終恪守諾言,未曾動手。直到憤怒之神龐大的身軀再次如巨木般坍塌,她才慢慢地對葉爭流說道:「你的問題,還沒問上。」

  「……嗯。」葉爭流無奈且沉痛地點了點頭,「只能再等了。」

  這種熟悉的操作一連持續了五六七八回。

  在這種「睜眼便被斬首,復活狂剁狗頭」的苛刻條件之下,憤怒之神的怒火,也肉眼可見地變得愈發高漲起來。

  普通人如果經歷了這麼多次的睜眼殺,往往都會有些逃避情緒,或者閉著眼睛冷靜思考一下,該怎麼避免接下來的局面。

  但憤怒之神就是不。

  祂偏要生氣,祂就是暴怒,祂便是憤怒的執掌者,沙漠中最暴嬌的寒劍老祖。

  葉爭流:「……」

  她看憤怒之神的神名可以換一下,變成「倔強之神」,倒也恰如其分。

  葉爭流摸摸鼻尖,其實很想對憤怒之神說,只要祂每次復活時壓抑一下祂過於暴躁的情緒,那自己肯定也會稍微克制一下意境,至少給憤怒之神留出一場談話的時間。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旁邊還杵著葉爭流和雲渺之兩個大活人在反復圍觀,氣氛逐漸諧化,彷彿在表演耍猴。

  如此再三,雲渺之終於看不下去。

  當憤怒之神再次復活的時候,她冷冷說道:「你究竟是位神明,還是個被憤怒情緒所支配的劍架子?收起你動手的念頭,問你幾個問題,我們馬上就走。」

  面對憤怒之神的豐富(副本)經驗告訴葉爭流,憤怒之神強烈的個神風格之一,就是聽不進去人說話。

  此神不吃軟不吃硬,不吃比方不吃煽情,不吃理性勸導,當然就更吃不得激將法。

  反正葉爭流以自己數次變成餅餅的經歷來看,雲渺之的勸誡大概只是無用功。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在聽到了雲渺之態度冷淡的警告以後,憤怒之神身上狂放的暴怒之意,竟然還真就勉強一收。

  祂睜開眼睛,雖然冷血動物似的眼膜上還倒映著未消的餘怒和恨意,但表現已經比方才好上太多。

  「問!」憤怒之神大聲咆哮道。

  葉爭流:「!!!」

  蒼天在上,她再也不限制雲渺之的嘴炮輸出了!

  「他們都說你是最古老的一位神明,但我知道你不是。」葉爭流飛快地提出了自己的問題,「那位最初的神明,  的神名是什麼?」

  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憤怒之神確實知道。

  穹廬劍神生了一條直腸子,不像其他邪神一樣,還會玩點彎彎繞。

  祂直截了當地回答了葉爭流的問題,盡管語氣聽起來很像是要找個人吵上一架。

  「祂是『痛苦』。」

  痛苦?

  葉爭流意外地眨了眨眼。

  說實話,可能是慕搖光留給她的ptsd後遺症太過深重,在從憤怒之神嘴裡得到這個答案之前,葉爭流甚至沒有想過除了「欺騙」之外的第二個可能。

  這件事非常重要,葉爭流又確認了一遍:「真的是『痛苦』,而不是『欺騙』、『欺瞞』、『狡詐』之類的嗎?」

  憤怒老哥,當場暴躁。

  祂沉下臉色,面沉如水,滿眼不善地看著葉爭流:「既然出自我口,那又豈有誑言?」

  葉爭流摸摸下巴,心想我倒不是懷疑這條消息的真實性。就是以你的行事作風來說,我很擔心你被人給蒙麻袋兜頭騙了,反過頭來還幫人家點錢。

  葉爭流:「多謝消息。那,對於這位『痛苦之神』的事情,不知道你還記得多少呢?」

  憤怒之神當場就表現出了一萬分的不耐煩。

  可能是看在雲渺之那微薄的面子情上,祂強壓著被殺十餘次後,幾乎要竄腔而出的火氣,給葉爭流耐心地講了講道理:

  「祂又不是我爹,我為什麼要記得祂的事——問題已經問完,你們先把頭髮紮好,然後給我滾上來受死!」

  葉爭流:「……」

  在憤怒之神又一次被一劍穿喉的背景音裡,葉爭流扯著雲渺之飛快地離開了當世現場。

  「謝謝解答,給你一星好評,下次再見,有問題還來找你。」

  當然,比起葉爭流的輕鬆謔笑來,雲渺之的態度就要鄭重地多。

  她深深地朝著那具化為神明態的巨大軀體看了一眼,肅穆而果決地說道:「從此地老天荒,再不必相見。」

  …………

  這一次,邁出那座橫樑高舉,然而光線陰沉的五指型建築以後,葉爭流回頭望去,只見五根手指已經盡數坍塌。

  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葉爭流的思維發散了片刻。

  她想想千年前寒劍老祖的威名,再思及神域裡那個為人父者的責任都已經被扭曲的神明,恍然間竟升起了一股物是人非之感。

  倒是雲渺之果斷得一如往昔。

  她既然說了地老天荒,不必相見,如今便當真朝前大步邁開,連一次頭也沒有回。

  葉爭流眨眨眼睛,快走兩步跟了上去。

  「渺之稍等,一會兒還得扯你的虎皮做大旗呢?」

  雲渺之疑惑道:「你要怎麼扯?」

  …………

  一刻鐘後,雲渺之就知道,葉爭流到底要怎麼扯了。

  她面無表情地被葉爭流拉到一塊巨石上站好,只聽葉爭流正了正梳偏的髮髻,就原地天花亂墜般宣傳起來:

  「雲劍君已經擊敗老祖,成為當世的第一劍神。

  按照寒劍宮的規矩,寒劍宮便要從此散去——然而,我曾與諸位交手,連挑寒劍宮四層,深知寒劍宮人的本領,所以不忍見到諸位離散。」

  說到這裡,葉爭流略略揚聲:

  「若是諸位劍者們願意追隨於我,今日和我一起離開的,三年內可以得到雲劍君親自授課五次;

  若是想要留下斟酌,又能在半個月內前來楚國投效的,五年內可以得到雲劍君親自授課三次;

  一個月內前往楚國的,十年內可以得到雲劍君親自授課一次。

  大家投入寒劍宮,本就是為了得證劍道。如今機會正在眼前,只看諸位會不會本末倒置了!」

  雲渺之:「……」

  雲渺之很聰明地沒有去問葉爭流,她究竟什麼時候答應了給這些人授課。

  畢竟,按照雲渺之此前的承諾,她現在還應該在葉爭流手下打工,而且至少要打十年。

  雲渺之只是提前警告道:「我素來嚴格,經我指導的人,要有能受磨礪之堅韌。」

  葉爭流點點頭,轉頭便道:「看!雲劍君不但劍術之上強過老祖,而且她還親口承認,她除了嚴格之外沒有其他毛病。她從來不挑人穿什麼顏色的衣服、佩幾寸長的劍鞘,還有走路時需要踩哪塊地磚!」

  話音擲地,許多人眼中立刻透出了幾分意動之色!

  雲渺之:「……」

  她其實並不是那個意思……

  算了,她也確實不挑。

  不過現在,雲渺之終於知道,葉爭流究竟要怎麼扯了。

  ——是的沒錯,她鬼扯。

  ————————————

  回來以後,依照憤怒之神透露的隻言片語,葉爭流按圖索驥,終於找到了一點「痛苦之神」曾經存在的證據。

  歷朝歷代,許多歷史真相都假借童謠之名,隱藏於稚嫩聲音唱出的字裡行間之中。

  這一次,葉爭流搜索到的關鍵信息,竟然也不例外。

  將手裡的一沓故紙推給裴松泉,葉爭流揉著太陽穴說道:

  「在燕國、梁國和夏國的游記裡,都能找到類似的兒歌。」

  那些兒歌內容換湯不換藥,總結一下,大意便是:他的眼淚變成洪水,浸泡了所有莊稼。他的吶喊變成狂風,吹斷了最高的一座山坡。他一頭撞偏了太陽,自己傷心地藏到世界最邊緣的角落。

  雖然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神明的能力可以強大到撞偏太陽——按照葉爭流的天文知識,那需要跑出大氣層一點五億千米。

  但考慮到文學作品裡會有一些誇張的表現手法,而且為了跟不同語言合轍押韻,有些具體事件也會進行修改,這些情節也不是不能理解。

  最要緊的是……

  「在千年以前,梁、夏、燕三國,還是常人眼中的『蠻荒之地』,各部族使用的語言不能完全共通。但在數位筆者的游記裡,即使有著地域、族別之差,歌謠中重復的內容卻是大體不差。

  我猜,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過,然後變成了當時那些『蠻族人』記憶中的共同印象。」

  葉爭流吐出一口氣來,她小心地把另一張發黃發脆、精準度有待提高的手繪大地圖傳給裴松泉:

  「哭泣、吶喊、甚至撞向太陽。這不像是『欺騙』的作風,確實和『痛苦』的情緒更加相近。先生,綜合多方面的因素考慮,我現在傾向於那位最早的神明就是痛苦之神。」

  沒錯,慕搖光不可能是最初的神明。

  別忘了,按照時間表計算,慕搖光出道以來的第一戰,是跑到貪婪之神的神域裡跟貪婪談條件,結果褲衩,呸,卡牌都差點給人家扒了。

  如此青澀的表現,儼然是個信心滿滿的理論派,而不是死而復生的艾里克湖。

  在經歷過貪婪之神以後,慕搖光欺上瞞下的行動就熟練很多。

  他吃著瘋狂教派的公餉,還順便去玄衣司裡領了第二份工資,一看就知道是捱過生活的暴打,所以學得精乖了。

  裴松泉緩緩點頭道:「我曾經與慕搖光見過一面,他不像是活了上千年的存在。」

  葉爭流淡淡地應了一聲。

  「童謠在夏國,貪婪之神在夏國,慕搖光也在夏國。先生,我不信這只是一個巧合,我覺得,這位最初的痛苦之神,只要他還沒有隕落,那他現在便應該在夏國。」

  裴松泉捧起茶盞,眼中浮現出一絲隱約的笑意:「你看起來已經有頭緒了?」

  「是的。」葉爭流眉峰一挑,「因為我又想起來另一件事……還是那句話,先生,我不信世上的巧合有那麼多。」

  她伸了個懶腰,把桌面上凌亂的紙張都重新按序號整理好。在整理到一半的時候,葉爭流忽然想起什麼似地猛然抬頭。

  「對了,先生,從燕國回來以後我還沒問您呢,您想吃恐龍肉嗎?」

  裴松泉謹慎地停頓了三四秒鐘才出聲,他遲疑地問道:「這,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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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7 20:32:02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零五章 報銷

  在瞭解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裴松泉委婉地表示自己不想吃恐龍肉。

  特別是當葉爭流給裴松泉科普了「雞是恐龍的後裔」小知識以後,裴松泉就更是堅定地表示比起土特產恐龍肉,自己更願意選擇吃雞。

  裴先生不愧是半神,跨越千年了的時光,領跑於時代的前列。

  葉爭流一邊在心裡感嘆裴松泉的時髦,一邊叫人去廚房說一聲,今天晚上多給裴先生炸一盆雞腿、燉一罐雞湯,再爆炒個雞雜什麼的。

  送走裴松泉不久以後,解鳳惜又到葉爭流這裡打卡遛了個彎兒。

  解鳳惜的風格自成一脈,和裴松泉的委婉回護全不相同。

  徐徐呼出一道在陽光下呈現出透明琉璃色的煙氣,解鳳惜舒舒服服地窩在窗前的一張藤編軟椅裡,漫不經心地問葉爭流道:「你剛剛對裴先生說什麼了?」

  葉爭流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她反問道:「先生對師父說什麼了?」

  「他讓我旁敲側擊地提醒你,不要每次都隨便撿奇奇怪怪的東西回來。」

  說到此處,解鳳惜深以為然地一點頭:

  「你撿的那一堆寒劍宮的劍客,我看過了,裡面沒一個有趣的。我瞧他們一個個都方方正正,模子裡新按出來的一般,不知道還以為是府裡缺磚頭,你就從外面拉了一車回來。」

  葉爭流對解鳳惜這套以「有趣」為最先的標準不置可否。

  不過,她也沒糾正解鳳惜,她帶回來的「奇怪東西」其實不是寒劍宮弟子,而是憤怒之神的神軀部分。

  裴先生是半神,就算吃塊恐龍肉也沒事。

  更何況,裴先生多半不會去吃。

  但是換了解鳳惜……

  解鳳惜是真的有很大可能,選擇去吃那塊恐龍肉啊!

  「那些寒劍宮弟子們,我正好有用。」葉爭流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過一陣會把他們調走的。」

  解鳳惜只是略略眯目一想,便料準了葉爭流的答案。

  他手中那支翡翠煙桿輕巧地在掌心一轉,煙桿末端便指向了楚國的西邊。

  「是啊。」葉爭流從容點頭,「正是芳華城。」

  ————————————————

  芳華城最大的一座花樓中,沈飛明一腿伸直一腿屈起,背靠一條紅木窗櫺,正正好好地坐在頂樓的窗框上。

  沈飛明的臉頰上恍若暈著三分淡紅的醉意,然而細看他的目光,裡面卻只有一派清明。

  他腰間配著一個空蕩蕩的泥金刀鞘。右手自然垂下,左手則攬著一大壇酒,時不時就仰頭飲下幾口。

  上好的酒釀被沈飛明一口氣淋漓灌下,有時候,幾道酒液還會順著衣襟淌下來些。

  窖藏的美酒不但打濕了男人的衣料,讓他身上沾染上一段酒釀醇香,而且還自沈飛明健碩的胸膛蜿蜒而下,一直淌進他塊塊分明的腹肌溝壑裡,讓人看了便覺食指大動。

  第七天。

  這是沈飛明留在芳華城的第七天。

  旁人來到芳華城,就算是尋歡作樂,酩酊求醉,也只是推杯換盞而已,連酒碗都很少用。

  畢竟,大家全都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只有沈飛明,論喝酒,他是認真的。

  雖然沈飛明只來了芳華城七天,但城中大多數的男人,都已經聽說過他的名字。

  他們都知道,只要粹玉樓裡的樓主茹娘——也就是那個常年寡著臉孔,暮氣沉沉的女人聽不慣街上的動靜,朝樓下伸手一指……

  那麼,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裡,那個黑衣服、大胸肌、每天喝得顛三倒四,不知今夕何夕的男人必然會從天而降,給正在找樂子的某個人一頓胖揍。

  因為此人武力值太高,又太過不講理的緣故,近來,一整條主街的生意都為此變得淡薄許多。

  ……

  背後傳來了幾聲琳瑯的珠玉相撞之音,沈飛明無需回頭,也從那叮叮噹噹的手鐲聲響裡聽出了來者身份。

  他把酒壇裡最後一口殘酒飲盡,喝空的酒壇輕輕巧巧朝牆角一拋,穩穩地疊在了一堆酒壇的最上頭。

  沈飛明跳下窗框,反手將兩扇軒窗啪嗒一合,理了理自己大敞的衣襟。

  「出門?」

  茹娘點點頭,溫婉道:「是,又要麻煩您了。」

  見茹娘有事出門,沈飛明也不細問,當即動作起來。

  照著這些天裡一直對外所做的掩飾,或者說人設解釋,沈飛明是個被茹娘迷花了眼的男人。

  所以每次出行之時,茹娘都會伴在沈飛明的身側。

  至於沈飛明……他甫一下樓時,便已經左右手各抱起了一隻酒壇。

  茹娘第一次出門參加「姐妹聚會」的時候,沈飛明就跟去了。

  逢場作戲對茹娘來說是家常便飯,她正要柔弱無骨地依偎進沈飛明懷裡,便見此人從地上撈起了兩個酒壇。

  那兩個酒壇各個都有二十斤重,沈飛明左手抱著一個,右手抱著一個,臂彎被佔得滿滿的。

  要是有女人想倚進他的懷裡,大概只能現場表演一個金雞獨立,單腳站在酒壇邊兒上了。

  茹娘眨了眨眼睛,神色幾近於震驚。

  倒是沈飛明沖著她安慰一笑,很自如地說道:「在下是個酒不能離口的酒鬼,兩隻胳膊實在沒有能倒給姑娘們的地方。」

  於是,那一次的聚會,茹娘便當真領著一個抱著四十斤酒壇的沈飛明去了。

  她藉口買胭脂,獨自登上了聚會的小樓,把沈飛明留在樓下轎子裡。

  幾個早已對茹娘看不順眼的高層教眾見她居然帶著男人過來,當即對茹娘冷嘲熱諷,說她公私不分,簡直忘了自己的身份。

  茹娘冷靜地回擊道:「樓下那男人是個高階卡者。男人都是一樣的東西,我想拉攏他做個助力,便哄著他順著他來,又有什麼不對?」

  這套「百依百順」的手法,神殿中的女人沒有一個是不會的。茹娘既然這麼說,空氣裡的火藥味便暫時平息。

  只是還有人嘟囔著,趁機發洩不滿:「你也知道他是個高階卡者,讓高階卡者在我們聚會樓下等,虧你想得出來。」

  整個芳華城都是瘋狂之神的大本營,這個聚會地點也並無特殊之處。對方這麼說,顯然就是明擺著找茬。

  茹娘並不搭理她,只是淡定地說道:「沒關係,這男人每天喝得爛醉如泥,是個大傻子。」

  「……」

  女人們順著窗口往下看去,只見沈飛明半喝半灑,已經倒空了一隻二十斤重的大酒壇。

  他大概是喝得過於忘形迷糊了,手上一滑,就把自己的腦袋整個扣進了那個酒壇子裡,天靈蓋還和壇子底碰撞出了一聲餘音悠長的「咚——」之回響。

  所有人:「……」

  茹娘:「……」

  於是大家紛紛點頭,認為確實如此,男人就是個大傻子。

  只有茹娘微妙地停頓了一下。她開始思考起來:自己剛才說的話,沈飛明到底有沒有聽見。

  不過在回程的路上,沈飛明絕口不說此事,茹娘當然就更不會主動提及。

  兩人心照不宣,於是這一節就這麼含糊過去,只有每次出門時必帶兩個大酒壇的習慣,被沈飛明一直延續下來,直到今天。

  兩人坐上軟轎,晃晃悠悠地拐過了長街。芳華城的轎子往往四面通透,最多不過罩一層紗簾,裡裡外外都能互相看見。

  有個男人正帶著姑娘上街,細細一看,他臉上青紫尚未褪去,好像不久之前剛剛被人痛毆了一頓。

  遠遠看到沈飛明墨黑的身影,那男人瞬間神情大變,扔下懷裡花娘,掉頭就跑,毫無遲疑。

  沈飛明眉頭一挑,探出頭去,懶洋洋地招呼道:「大爺別跑啊?大爺陪我喝一個啊?大爺你跑的時候怎麼不先邁右腳啊?」

  那男人聽完以後,瞬間跑得更快了,跑動的姿勢也奇怪起來,連鞋子都飛掉了一隻。

  沈飛明收回視線,這才問道:「剛才那個人是……」

  在青紫的掩護之下,此人長相變得像素模糊,和沈飛明記憶裡吻合不上。

  沈飛明不記得,茹娘卻還有印象,她輕聲道:「上次凝香樓有個姑娘實在喝不得了,他還抓著人猛灌,不肯讓姑娘推酒。有姑娘悄悄來話給我,我便請動了您。」

  沈飛明這才恍然大悟似地:「是他,我想起來了——眼下肚子癟了,也難怪對不上號啊。」

  ——那天晚上,沈飛明趕到以後,什麼也沒幹,就是拉開一張凳子坐下,說了聲:「來,大爺,我陪你喝。」

  這一喝就喝到對方翻起白眼,肚皮鼓脹如同皮球,彷彿懷孕五月。

  在這個過程中,男人一旦露出推諉的意思,沈飛明當即翻臉,一句「你是不是不給面子」活靈活現地復刻而出,隨即連碗帶酒一同在此人臉上砸碎。

  事後,酒錢都算到這個男人頭上,但沈飛明仍要自行結賬。

  他賠了所有被砸碎的酒碗錢,共計三十六兩銀子——唉,花樓裡的東西,總是要賣出溢價的。

  茹娘聞言,也想起了那日的場景,連一貫帶笑的嘴角都微微抿起。

  「您是貴人,貴人總是多忘事的。那是個無名小卒,不必您費心去記。」

  沈飛明嘆了口氣:「不,你不知道,一般來說,三十六兩銀子這麼大的數,我半個月內是忘不掉的。」

  特別是以那些酒碗統一批發的質量,加起來能賣三兩六錢銀子都算逮到冤大頭。

  沈飛明搖搖酒壇,又喝了一口。他非常誠實地坦白道:「主要是……小阿妹她請托我的時候保證過,我此行的所有花費,一律可以找她報銷。」

  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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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7 20:32:16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零六章 胸最大的那個

  沈飛明要是這麼說,茹娘就明白了。

  她已經明白,為何這個男人一開始的出場,會那樣瑞氣千條、金光萬丈,散發著閃閃的財氣光芒。

  當初,在葉爭流告知茹娘,她已經請託了一個朋友前來保護她時,茹娘心裡對於「雁山沈飛明」的概念,尚且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

  葉爭流採取了最簡潔、最直白的描述方式。

  她對茹娘說,滿街男人她隨便看,裡面胸最大的那個就是沈飛明。

  茹娘:「……」

  一開始聽到這個描述的時候,茹娘還以為葉爭流是在開玩笑。

  直到七日前的上午,樓中侍女忽然前來請示茹娘,說是樓下有一位郎君不肯離開,執意要點樓主您的花牌,不知是不是來找茬的。

  茹娘聞言,當即高梳髮髻、曼整妝容,撫一撫手腕上三四隻細細的白玉手鐲,聽它們輕撞出一串泠泠聲響,又撥動了自己腰間懸掛的一串葡萄石榴銀紋香囊。

  還沒有走下二樓的拐角,茹娘就已經聽到下面傳來的動靜。

  那個前來找茬的男人,倒出乎意料地有著一把好嗓子,聞聲如同清風朗月,聽起來一點不像是會主動難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們的那種人。

  他似乎挾著幾頁紙張似的東西,將其拍在了桌案上。

  「玉人難求,三千兩不夠,也是理所應當。我便再添三千兩,不知可否能求見一面茹娘姑娘?」

  樓中姑娘皆是訥訥不語,不敢替茹娘應聲。那男子便又是一笑:「好,那我就再加——」

  數目尚且未曾報出,就先被茹娘一口打斷。

  她慵步踱下樓去,佳人未至,柔聲先揚:「還請客官稍安勿躁,您要茹娘相陪,茹娘這便來了。」

  在現身之前,茹娘心裡已經做好了數種準備:自己一不出名,二沒有過人美色,他卻寧可花費六千兩銀,也要見自己一面,恐怕來者不善,是敵非友。

  但在見了這個男人以後……

  說來慚愧,茹娘心裡當時確實只剩下一個念頭:好大!真的好大!怎麼會這麼大!

  那兩片麥色的胸肌寬厚飽滿,肌肉緊實,線條流暢,幾乎在入眼的瞬間,便令旁人呼吸一窒。

  若是有人敢伸出手去,在那段胸膛上按壓一下,除了溫暖緊實的皮膚觸感,也必定能夠摸出大塊肌肉特有的彈手之感。

  直到此時,茹娘才明白過來,原來葉爭流那句「胸特別大」並非一種調侃的說法,而是完全的寫實。

  既然如此,那他上門點了茹娘的名字,就不是為了前來尋仇,而是要找一個能夠留下的藉口,以便日後對茹娘施行保護了。

  既然有銀票,不賺白不賺。茹娘款款而來,對著沈飛明熟練地應和了幾聲笑語,又腰肢一轉,柔媚地請他上樓細談。

  頂著一片「這客官出手好生大方」和「樓主今日豔福真是不淺」的目光,茹娘親自將沈飛明引入自己位於頂樓的寢居。

  那時她對沈飛明的為人尚不瞭解——沈飛明雖然是葉爭流的朋友,可她卻也只是葉爭流的下屬。何況茹娘經年沉浮紅塵俗世,難免對世上男人冷眼相看。

  尋常男人來了芳華城,不會升起神女之思的,只怕一百個裡面也沒有一個。

  在茹娘的預判之中,沈飛明也不會成為那個唯一的例外。最多就是看在葉爭流的面子上,這個男人願意繃住;或者他以為這種事沒有什麼,所以壓根不必收斂而已。

  但無論沈飛明如何做想,茹娘總要好好招待對方。

  有沒有真正招待並不要緊,只要讓對方覺得自己被好好招待,這便成了。

  茹娘垂下眼簾,再次撫了撫手上玎璫作響的一串白玉細鐲,用梔子、忍冬、桂花給香爐裡合了一捧馥雅微甜的開蘭香。

  再抬起頭來時,她還不等說話,就先為沈飛明的表現震了一下。

  ——原來這男人不知何從時起,已經規規矩矩地把兩片衣襟攏好,原本大敞著的健碩胸肌,如今全被衣料覆蓋。

  沈飛明正襟危坐,把自己包得就剩一段脖頸露在外面。要是有不知情的人來了,可能會覺得他才比較像那個被拐騙進花樓的良家少女……哦不,婦。

  茹娘:「……」

  茹娘見過的怪人多了,因此只是溫柔一笑,也不上前去近沈飛明的身。

  她替沈飛明端來酒壺杯盞,得了此人一聲道謝。緊跟著,茹娘又柔聲問道:「有酒無樂,也是掃興。不如我拿來琵琶,為您彈奏一曲如何?」

  沈飛明聽了,當即興致勃勃地攔下茹娘。

  「阿妹別這樣。又喝你的酒,又要你唱歌,未免太不好意思了。既然你請我喝酒,不如我唱歌給你聽吧。」

  茹娘微微一愣,遲疑道:「不敢當您一聲『阿妹』。」

  沈飛明對葉爭流的稱呼是「小阿妹」,這個茹娘還是知道的。

  沈飛明聽了這話也是一愣:「你不喜歡嗎,那我該怎麼稱呼你?」

  他皺起眉頭仔細地想了想,終於一拍大腿:「要不然的話——我叫你『老妹兒』?」

  茹娘:「……」

  茹娘百依百順,茹娘溫柔似水。

  百依百順的茹娘很是艱難地回答道:「……您願意怎麼叫妾身,就怎麼叫吧。」

  沈飛明哈哈一笑,倒沒幾乎重復那個把茹娘雷得炸毛的稱呼。

  他從桌上抽了根筷子,很有節奏地敲打起一隻銀杯,扯開嗓子便唱了起來。

  那歌聲慷慨激昂,直抵雲霄,好像是一百頭騾馬在同時嘶叫,又像是滿曠野裡跑丟了一千隻肥羊,把趕羊的狗氣得嗚嗚狂吠一場。

  茹娘聽著聽著,按在膝上的手指便不自覺地將布料抓成一團,眼中也漸漸失去了對生活的希望。

  少息,沈飛明停下嚎啕大歌,喝了口酒潤了潤嗓子:「怎麼樣?」

  茹娘溫柔似水,茹娘百依百順。

  溫柔似水的茹娘強行克服肺腑間的窒息感,很是柔和地回答道:「您的歌聲,令我聽了三月不知肉味。」

  「真的嗎?」沈飛明睜大眼睛,「是因為聽起來太像是在騸驢子嗎?」

  茹娘:「……」

  她發現跟這人不太能聊得下天去。

  因為此人明顯心裡很有數,該知道的事情他根本都知道。

  「我唱的這麼難聽,還以為茹娘姑娘你會罵我兩句呢。」

  沈飛明笑了一下,親自倒酒給茹娘滿上一盞,做足了賠罪樣子。

  沈飛明放下酒壺,站起身來,對茹娘抱拳一禮:「在下雁山沈飛明,這些日子裡,要打擾賢主人了。」

  他的態度一下就變得如此端正——原來之前的那句「老妹兒」,還有那一曲驚心動魄的高歌,都只是為了讓茹娘能夠放下心防的小小玩笑而已。

  茹娘眨眨眼睛,心中略有明悟:「您……太客氣了。」

  沈飛明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微薄的酒意浮上他的面孔,也恰到好處地掩過了那一抹意味深長:「沒有,是姑娘對我比較客氣。」

  ————————————

  芳華城中,但凡有人提到沈飛明,首先想起的必然是他的胸肌、他的找茬、他每天臨窗而坐,酒不離口,喝得醉醺醺的樣子。

  只有茹娘知道,每一次的深夜到午時,沈飛明守在她的房中時,從來都規規矩矩端坐在屏風另一側。

  此人每夜抱鞘而眠,衣衫整齊,身上不帶令人厭惡或懼怕的酒氣,連茹娘特意備好的酒壺杯盞也全都成為擺設。

  他來到芳華城已經數日。

  這些天裡,茹娘從來沒聽過沈飛明對女人們說一句過分的話,做一件過分的事。甚至連一個過分的眼神,他都不曾朝那些鶯鶯燕燕身上瞟一回。

  除了太愛開玩笑和太愛喝酒,沈飛明的品德已經遠超過茹娘所見的任何一位正人君子。

  茹娘有些懷疑,萬一事變,沈飛明這樣磊落的好人,究竟能否下得去手。

  「不。」沈飛明糾正了茹娘的刻板印象,「我其實會對女人動手的。」

  瘋狂神殿的高層全部都是女人,如果沈飛明對女人下不去手的話,葉爭流也不會請沈飛明來保護茹娘了。

  沈飛明單手支頜,姿態鬆散,語氣卻很穩重:「大家各行其事,該動手時就動手,沒什麼好含糊——你看沈某生得如此倜儻瀟灑,又練得一副好胸肌,可難道會有姑娘為了這個,特意在打我的時候下手輕一點嗎?」

  茹娘再次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她發現了,自從認識沈飛明以後,她沉默的次數就越發之多,幾乎要超過前半生的總和。

  平平吸了一口氣,茹娘堅強地改換了話題:「說起動手……我能感覺到,她們的懷疑日益加深,即使我以香氣驅逐,三五日內又會捲土重來。我想,她們大概等不了太久了。」

  沈飛明保證道:「我會全力護衛姑娘,但還是盡量拖一拖。」

  昨日他們兩人使用特殊靈器,跟葉爭流遠程即時對話。

  葉爭流便提到過,她剛剛把寒劍宮上千弟子收於麾下,如今正好把這些人調往芳華城,將瘋狂之神的據點盡數拔了。

  以卡牌對抗卡牌,用超能力壓制超能力,這才是這個世界的主流奧義。

  葉爭流手裡雖然沒有大量的卡者或者劍者戰鬥力,但不妨礙她從寒劍宮「借」來一批啊。

  茹娘點頭,而後沉靜了片刻。

  她其實有許多種的憂慮,往日只默默地藏在心裡。但身後這個男人,他既不是上司,也不是客人,脾性豁達又穩重,言辭豪氣而剛健,似乎什麼樣的事情,都可以對他一說。

  「我一直盼著大人能夠拔除芳華城。」茹娘背對著沈飛明,柔柔說道,「只是我近來一直在想,等大人將芳華城收入囊中以後,這滿城的女人,要怎麼安頓呢?」

  發放遣散費讓她們回家嗎?還是把她們帶走,分發給手下各自嫁了?亦或是充入宮中府宅作為歌姬……將幾千宮女分散收容在行宮之中,似乎也是應有的排場。

  茹娘從來沒有拿這個問題去問過葉爭流和葉爭流派來的手下,不想讓自己顯得在抱怨,或者是有意令葉爭流為難。

  但沈飛明,他既不是葉爭流的幕僚,也不是能做決定的人。

  所以茹娘跟他說這些話,好像就是對著一個空口袋傾吐心事,只要說完便輕鬆了一般。

  不過嘛,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沈飛明還真知道。

  「據說會把女人們都集中起來,先上一陣的課,學會一到兩門手藝。然後小阿妹似乎打算在這裡辦個工廠,再開一片藥材種植基地……好像還有婦嬰遊方女醫班、赤腳大夫三年班什麼的。」

  茹娘猛然回頭看他。

  沈飛明無奈一笑,對著茹娘攤平了手:「我那小阿妹倒是深諳一事不煩二主的道理——容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在下雁山沈飛明,芳華城未來的授課先生之一,主教科目是……女子防身術。」

  這一天,茹娘明白了一個道理。

  ——高昂的報銷額度,總是有其緣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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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7 20:32:31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零七章 送子鳥

  黑白相間的飛燕靈巧地穿過屋簷,給葉爭流送來了來自遠方的消息。

  葉爭流抬起手來,燕子便乖巧地站在她的手指之上,低頭任葉爭流從它腳上信筒裡取下一卷信紙,隨後化成一片水墨似的流動墨意,重還回葉爭流丹田的張炎卡牌中。

  小心地將薄薄的紙卷一點點搓開,葉爭流低頭讀了幾句,臉上頓時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果然如此,葉爭流幽幽想道。

  葉爭流一直不相信,世上會有那麼多的巧合。

  「慕搖光」這個身份第一次現世,是在夏國;痛苦之神隕落之地,多半在梁、夏、燕三地之一;而一直以來,殺魂自從覺醒了那奇妙的「第七感」後,便一直在離離之野上尋覓那奇妙的源頭。

  葉爭流將三件事聯想在一起,並且由此大膽地進行了猜測:痛苦之神很有可能並未隕落,並且, 就是那個殺魂久久尋找的目標。

  在做出猜測以後,葉爭流當即給殺魂送去了一紙飛信。

  而殺魂的回應,也同樣地乾脆俐落。

  他告訴葉爭流,近來他對那神秘聲音的感知愈發清晰。現在,他已經定位到了那種感覺來源的大致位置。

  殺魂問葉爭流:你要不要來和我一起尋找?

  葉爭流對著殺魂滿紙殷殷的熱切邀請,眼波閃閃,十分動心。

  「挖透慕搖光老底」這種頗具挑戰性的行為,本來就是一種有益身心的娛樂活動。

  特別是,若在猛翻慕搖光老底之外,還能順便進行一場草原約會……

  或者說,在約會之外,還能順便掀一掀慕搖光的老底……這當真是一件令人想想就高興的事。

  葉爭流立即給自己批了個正事假。

  她將手頭上的事情處理乾淨,給裴先生和解鳳惜都留了字條,隨即原地瞬移,眨眼間出現在了草原之上。

  ——————————————

  葉爭流一自離離之野上現身,長風就給殺魂送去了來自愛人的消息。

  殺魂跨著銀狼,循著風裡傳來的信息一路找來。

  銀色的巨狼風馳電掣,奔跑起來像是銀緞般的一匹流雲。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巨狼便將殺魂送到了葉爭流的身邊。

  殺魂輕巧地跳下狼背,拍了拍銀狼毛髮硬蓬的頭頂。

  銀狼對葉爭流已經非常熟悉,它友好地噴出一道熱氣,用鼻尖拱了拱殺魂的手心,還操著一口生疏的外語叫了葉爭流的名字。

  葉爭流拿出煉器格子裡提前準備好的雞腿,在餵給銀狼的同時,也沒有冷落自己的男朋友。

  ……一旦葉爭流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話,殺魂就會酸溜溜地沖著銀狼「友好地」一呲牙,然後分走一半的雞腿。

  ——沒錯,雖然米醋並不是草原特產,但此嗷已經無師自通地進化成了一隻醋嗷。

  殺魂撕下炸雞腿上滋味最濃的脆皮,餵給葉爭流。兩個一點都不餓的幹飯人把毛茸茸的腦袋湊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瓜分掉了炸雞腿。

  他們兩個吃飯的樣子如此默契,顯得另一旁獨享了一整隻大雞腿的銀狼形單影隻,看起來極度肖似一隻冷冷清清的單身狗。

  銀狼:「……」

  銀狼有話想說,銀狼說不出。它一扭頭,拿屁股對準葉爭流和殺魂,獨自一人跑向草原深處,銀白的毛髮被微風吹拂而起,一會兒拼成個「孤」,一會兒又拼成了個「獨」。

  …………

  銀狼離開以後,殺魂和葉爭流也分完了香噴噴的炸雞腿。葉爭流一邊擦手一邊想起了此行的正事所在:「嗷嗷,你找到一直以來牽引你的感覺出處了?」

  殺魂點了點頭,用手遙遙指向草原的另一端。

  他非常篤定地對葉爭流說道:「在那裡。」

  葉爭流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所及之地,便是那座亙古不化、承載了草原上一半傳說所在,被牧人們頂禮膜拜的皚皚雪山。

  得知了痛苦之神的存在以後,那些浪漫蒼涼的草原傳說裡,似乎都增添了許多不一樣的含義。

  葉爭流心中湧動著無數念頭,又被她盡數壓制在腦海深處。

  葉爭流彎起眉目盈盈一笑,牽著殺魂的手,用技能帶著他迎向雪山的方向飛去。

  她一邊飛著一邊跟殺魂科普:「不止你在草原上升起了奇異感覺,我近來也收集了一些傳聞,或許和你在尋找的那個存在相關聯……」

  交談之間,一隻色彩鮮豔的大鳥和葉爭流錯身而過。

  葉爭流下意識地避讓了一下,小嘴裡甚至沒有停止叭叭。

  半秒鐘以後,她後知後覺地醒悟了哪裡不對——

  葉爭流驚愕回頭,確認自己並未眼花,她震聲道:「等等,那隻鳥的嘴裡,叼著一個孩子!」

  野生環境下,就算是國一保護動物捕獵了國二保護動物,旁人能做的也只是看著不插手。

  但要是涉及到人類幼崽,這事兒的性質可就完全變了。

  葉爭流極速剎車,漂移般掉了個頭,打算追上去把人類嬰孩救下。不曾想,殺魂卻反手抓住了葉爭流的袖子。

  「不用管。」殺魂定定地說道,「那是送子鳥。」

  「……」

  葉爭流停滯了三秒鐘,才把「送子鳥」相關的故事從記憶角落裡翻找出來。

  難怪她覺得那隻大鳥看起來莫名眼熟,原來是因為草原的婦女曾以送子鳥作為原型,在殺魂的衣擺上繡上一隻色彩鮮豔的大鳥。

  雖然殺魂信誓旦旦地做了保證,可葉爭流還是忍不住懷疑:

  「真的是送子鳥撿到棄嬰送給求子人家,而不是人類嬰孩本來就在送子鳥的食譜上,它叼著食物飛回巢穴時,被牧民誤會,以訛傳訛了嗎?」

  殺魂想了想:「那我們就追過去看好了。」

  他們將雪山甩在身後,一路尾隨著送子鳥的軌跡前進。

  葉爭流隨時準備了一個遠程單體攻擊技能扣在指尖,只要送子鳥含著人類嬰孩的口型一變,她就會立刻出手,將羽毛鮮亮的大鳥從天空擊墜。

  最後的結果令葉爭流嘖嘖稱奇:原來送子鳥當真能夠精準辨認出哪扇門簾繡了它的圖案。

  它也沒有把人類的嬰兒當做獵物吃掉,正相反,送子鳥小心翼翼地把大哭的嬰兒放在求子心切的牧民帳篷前。

  嬰兒的哭聲很快就惹出了帳篷的女主人。她臉上凝著兩坨風吹日曬的赤紅顏色,在低頭看到健康的孩子時,那顏色便化作兩捧動人的飛霞。

  女主人虔誠地合攏手掌,朝送子鳥拜了一拜,又去帳篷裡拿來供奉餵給鳥吃。

  殺魂和葉爭流手牽著手,躲在不遠處的另一隻帳篷後面。

  他們看著女人視若珍寶地抱起孩子走進帳篷,又忙忙叨叨地跑到羊圈裡,替小嬰兒擠出新鮮的羊奶作為食物。

  女主人臉上帶著「天賜幼子、新為人母」的濃濃喜悅,無需語言就已經足夠動人。

  葉爭流不自覺地嘴角微翹,她像是看了一場合家歡的團圓電影一樣,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這一處聚集地。

  葉爭流隨口道:「嗷嗷,要是當初狼媽媽們沒有收養你,叼走你的大概就會是送子鳥吧。」

  殺魂想了想,很肯定地點了下頭。

  「應該是的,送子鳥總是知道需要它們的人們在哪兒。」

  兩人後來又折返雪山,憑著殺魂的感覺細細搜索了一個下午。

  最終依舊是一無所獲。

  不過,倘若雪山裡當真藏著一個痛苦之神,那祂在今天一天裡,吃狗糧就吃足了一百年的份。

  葉爭流和殺魂揮手道別,臨走之前,殺魂告訴葉爭流,時至今日,他只剩下半座雪峰沒有探索。

  殺魂是如此的堅信,在剩下的半座雪峰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他一直尋覓的答案。

  葉爭流對著殺魂鼓勵一笑,心中暗想:草原上關於雪山有許多傳說,但她卻從來沒有聽說雪山上有什麼地方,地域格外特殊突出。

  這樣看來,痛苦之神多半是將自己的神域落在雪山裡,獨立出了了一處有別於人間的空間。

  葉爭流又想:這樣的神域或許能難倒別人,但卻難不倒殺魂。

  畢竟,出於不知名的緣故,殺魂是當今世上,可以手撕神域的第一人。

  給了殺魂一個他最喜歡的抱抱,葉爭流將嘴唇覆上對方的耳根:「我也相信,你一定能找到。」

  —————————————

  東邊不亮西邊亮,一山還有一山高。

  盡管離離之野一行,葉爭流沒有得到與慕搖光相關的直接線索,但就在第二天的晚上,葉爭流卻收獲了另外一個好消息。

  ——還記得嗎,葉爭流刷單人副本的時候,是可以掉落卡牌碎片的。

  天階副本裡或許會掉落天階卡碎片,也或許會掉落天階副本的入場券。

  功夫不負苦心人,在葉爭流鍥而不捨的單刷、一遍又一遍地頂住碎片的超低掉率,以及不顧臉黑地數次再入副本以後,葉爭流終於湊齊了六十個天階卡的金色碎片。

  金光四射之間,六十個碎片聚攏在一起,成為一次必然會出天階卡的單抽。

  葉爭流小心翼翼地將卡牌翻開,在看到名字的瞬間,心跳立刻漏掉了兩拍。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誰能想到,她竟然在這種副本碎片湊齊的天階卡裡,抽到了……

  ——杜甫!!!

  今天是個偉大的日子,因為葉爭流終於集齊了李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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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7 20:32:43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零八章 卡牌大聯歡

  葉爭流對著手中的金色卡牌,久久回不過神來。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竟然單抽就能抽中詩聖杜甫?

  這真的是她可以擁有的運氣嗎,別不是因為對集齊李杜執念太過,日思夜想,導致她在夢境裡給自己現編了一張杜甫卡出來吧。

  普通人若想證實自己是否做夢,通常就是掐一把大腿,或者咬一口舌尖。

  然而葉爭流就連證實清醒的方式,都比旁人硬核許多——她直接給自己拍了一個柳宗元卡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技能,精神當即在冰天雪地的幻景之中一個激靈。

  葉爭流好了。

  她確認自己不但醒著,而且真的抽到杜甫卡了!

  剎那之間,《好日子》的bgm當即在葉爭流腦海裡循環播放,載歌載舞,餘音繞樑,久久也揮之不去。

  像是為了應和葉爭流的激動一般,在她丹田卡冊之中,也有許多卡牌第一時間便予以響應。

  它們熱情地在卡冊裡來回搖擺、反復盤旋、上躥下跳,彷彿是要迎接詩聖的到來。

  葉爭流往卡冊裡輸入了一絲卡力,安撫卡牌們稍安勿躁,自己則深吸一口氣,定睛望向杜甫卡的卡面。

  【名稱:杜甫

  技能1: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技能2: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技能3: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按照卡面技能,葉爭流一條條分析過去。

  技能一自不用說,一看就是基建神器。

  以葉爭流現在的卡力,只要有技能作為對標的釋放出口,別說令千萬廣廈拔地而起,就是十萬間或許也支撐得住。

  只是不知,使用這個技能召喚出的廣廈,究竟會是固定制式呢,還是由著葉爭流的設計和審美來呢?

  如果廣廈樣式取決於葉爭流的話……那一夜之間建好一片工業區和配套的家屬區,根本就算不得傳說啊。

  思及此處,葉爭流眼中浮現意動之色。她腦海裡迅速閃過了幾個相應的新區提案,打算到時候找一處據點試上一試。

  技能二的「古來白骨無人收」一句,葉爭流也曾經使用過。

  那時她手裡的卡牌不多,抓著張籍卡當做輸出主力,作為半張杜甫卡來用。半神域一戰,葉爭流便是用這個技能奪取應鸞星的性命。

  而現在,葉爭流盡封諸神。凡是在流通信息裡有名有姓的邪神,除了一個至今潛藏的慕搖光、一個真假不知的痛苦之神,就只剩下了創辦玄衣司的殺戮之神。

  而玄衣司和應鸞星……恰好就是葉爭流正式踏足這片多彩紛呈的卡牌世界最開端了。

  如今再看到這個技能,葉爭流只覺百感交集,千種滋味浮上心頭。

  她昔日既然可以用這個技能解決掉殺戮之神最為狂熱的信徒,那麼不久以後的將來,用《兵車行》的意境封印殺戮,大約也是情理之中。

  倘若應鸞星泉下有知,瞭解到葉爭流終結他的技能,和封印他所狂信的神明的技能乃是同一個,不知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葉爭流對著自己記憶中那個陰沉冷淡、少言寡語的身影回想一番,發現自己竟然設想不出。

  無論如何,葉爭流的故事以玄衣司開始。

  而到如今,曾經活躍在大陸上的六位神明,其中五位都被她嚴密關押,最後一位殺戮之神,也將像是一個標志一般,宣告著過去神所稱霸的世界即將結束。

  這彷彿像是一個隱秘的閉環,葉爭流兜兜轉轉走了許久,臨近終點的時候,竟然又看到了自己的最開端。

  下意識地,葉爭流的手指落在了杜甫卡牌上。她輕輕摩挲著杜甫卡的第二技能,心潮起伏之間,竟然升起了一股隱隱的迫不及待感。

  ——就像是一份難度極高的拼圖游戲,葉爭流已經拼出了十分之九的輪廓。對著剩下的十分之一,她便按捺不住地想要揭曉最後的答案。

  無聲地握了握拳,葉爭流在心中對自己說道:不要著急,那一天很快就會來臨了。

  葉爭流能夠感覺的到,一步一步,她正離自己追索的那個結果越來越近。

  ————————————

  杜甫卡的到來,受到了大半本卡冊的熱烈歡迎。

  其中反響最為劇烈的,無疑就是玄階卡乾隆,以及地階卡張籍。

  這兩張卡牌對杜甫卡的迷戀程度,已經深刻到把和杜甫相關的詩句錘煉成了技能之一。

  張籍卡的「吃杜詩一日三匙」,簡直迷信到村裡神婆燒符紙的程度。

  而乾隆卡更是不逞多讓,畢竟,他可是自認為「朕吟詠詩詞,不為吟風弄月,而是用詩來記錄政治要事,小中見大,可謂深得杜甫精髓」的十全老人啊!

  葉爭流:「……」

  回憶起這段史料,葉爭流也沒有別的想說,她現在就是頭疼,非常頭疼……

  葉爭流剛剛把杜甫卡牌放在桌上,另一手自丹田將卡冊拿出,只見諸多卡牌接二連三地湧出卡冊,大抵都是來參觀這位姍姍來遲的新名人。

  乾隆卡和張籍卡由於跑得太快,一馬當先,在接近杜甫卡牌只剩半寸的時候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

  隨後,它們兩個就為了究竟誰能夠先和杜甫卡貼貼,你一拍我一拍地扭打在了一起。

  葉爭流:「……」

  葉爭流移開眼睛,裝作自己什麼都沒有看見。

  除了乾隆卡和張籍卡,其他卡牌的反響也很熱烈。

  如果說,李白是全民白月光,即使不識詩詞的人,也能充分感覺到謫仙人的牛逼,那杜甫無疑就是文人心中的燈塔航標。

  老杜這一生,不管是他為唐詩奠定的格律聲韻,還是自然而然地融於詩中,憂國憂民的抱負志向,都篆刻了他立於詩詞、被銘記於史冊裡高山仰止一般的形象。

  而且,不同於李白那種構思豪邁飄逸浩蕩,氣象浪漫,自成一體,令人難以模仿的瀟灑豪情,杜甫一生作詩恪守格律,諸體兼備,可謂是唐詩中的集大成者。

  正如同李杜二人的稱號那樣,李白是「詩仙」,而杜甫則是「詩聖」。

  上一個被稱為「聖人」的,還是儒家思想的創始人孔子。

  在詩人之中,有誰會討厭杜甫呢?葉爭流根本想不到!

  ……哦,不對,如果是潘安的話,倒很可能對杜甫心情復雜。

  畢竟,美男子潘安原名潘岳,字安仁。

   結果就因為杜甫寫詩為了對仗,一句「恐是潘安縣,堪留衛玠車」,生生把人家名字砍掉一半,沒想到後世居然也真就約定俗成地那麼叫了下去……

  思及這段舊事,葉爭流摸了摸鼻尖,深感無論古今中外,詩人詞人rap人為了押韻,真是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

  不過沒關係。葉爭流理直氣壯地想道:反正我的卡冊裡又沒有潘安卡!

  總之,在杜甫卡的誘惑之下,蘇軾卡、白居易卡、元稹卡、陸游卡紛紛聞聲而來。

  面對著這些天階卡牌金光閃閃的包圍,葉爭流只見杜甫卡一個靈巧地轉身,成功突破了諸位卡牌的包圍圈,然後毫不猶豫衝上去,貼貼了另外一張卡牌。

  不顧兩張卡牌的抗議和掙扎,葉爭流手動將杜甫卡和另一張卡牌分開。她往剩下那張卡牌的名稱上一看……

  啊,真是令人毫無意外。

  果然是你啊,李白。

  葉爭流一臉無奈,將杜甫卡和李白卡重新放回原位。

  隨即,在一片堪稱卡牌大聯歡的亂景之中,葉爭流忽然注意到,有一張距離杜甫卡很近的天階卡牌,正在不動聲色地後退、後退、再後退……

  好奇心起,葉爭流順手捏起那張卡牌看了看。

  巧了,竟然也是個熟人。

  辛棄疾卡,怎麼會是你?

  葉爭流擰眉細思,找遍自己的記憶也尋求不到一絲辛棄疾不滿杜甫的論據——畢竟,辛棄疾的「掉書袋」相當出名,在辛詞之中,他曾引用過不少杜甫詩。

  所以說,辛棄疾明明應該對杜甫十分敬重才是啊。

  既然不是文人互輕,那麼,能讓辛棄疾卡如此反常的,大概就只有那一個原因了。

  想到那件事,葉爭流的目光當即變得犀利起來。

  ——上一次,她用李白卡為餌,竟然沒有抽到杜甫卡,而是抽到了辛棄疾卡。

  果然是辛棄疾卡在卡池裡進行了黑箱操作吧!

  這可真是……「南宋棄疾欺我老無力,公然甩我出池去」啊喂……

  ————————————

  葉爭流左手抓著一隻向烽,右手抓著一隻解鳳惜,帶著他們衝進最近的一間屋子裡。

  她把滿臉懵逼的師父和大師兄都塞進椅子,讓他們排排坐好。

  面對著解鳳惜饒有興趣、向烽一頭霧水的眼神,葉爭流充分地笑出精彩,笑出自信,笑出了集齊李杜後應有的快樂。

  葉爭流激情澎湃道:「我有一事,要同你們說。」

  向烽想了想,根據自己對葉爭流的仇恨程度的熟知,有理有據地猜測道:「可是慕搖光暴斃了?」

  解鳳惜也想了想,根據自己對葉爭流的缺德程度的熟知,有理有據地猜測道:「莫非你終於決定,把為師送給什麼邪神聯姻了?」

  葉爭流:「……」

  迎著解鳳惜似笑非笑的戲謔目光,在向烽近乎震驚的注視之下,葉爭流十分鄭重地點了點頭。

  「情況跟您說的差不太多。是這樣的,我終於做好準備去掏殺戮的老窩了,事後可以帶人進去免費參觀。唔,如果您想留下聯姻,促進我和殺戮之神間的友好往來的話……那,徒兒也沒有意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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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7 20:32:56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零九章 第一槍

  對於參與毆打殺戮之神這一業餘活動,解鳳惜的興趣並不算大。

  相比之下,還是葉爭流提出的「事後可以刷臉免票反復參觀」的提議,對他更有吸引力一些。

  畢竟,解鳳惜雖然命中帶鳥,但論及他狗的程度,也絲毫不在葉爭流之下。

  葉爭流毫不懷疑,解鳳惜就是那種在殺戮之神被封印以後,會選擇來來回回在意境和人間折返,不停地說「我來了」、「我走了」、「我又來了」、「我又走了」的那種人。

  ——解鳳惜嘛,他長得就很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樣子。

  至於大師兄向烽,如果在殺戮之神和玄衣司之間進行比較,他對玄衣司這個組織的惡感更重,對殺戮之神個人的厭惡情緒倒只是一般。

  所以,對於葉爭流的「要不要一起去開拓副本」邀請,解鳳惜和向烽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拒絕。

  然後,拒絕的兩人便同時看到,得知不用攜帶觀眾的葉爭流眉眼一彎,笑容弧度逐漸變態。

  解鳳惜:「……」

  向烽:「……」

  葉爭流面色不改,侃侃而談:「是這樣的,我有一個計劃……」

  畢竟,除了殺戮之神這個罪惡之源外,玄衣司也是個尚待解決的大麻煩。

  而論及對於玄衣司內部的瞭解,誰又能及得過曾經在玄衣司裡打工十年的解鳳惜和向烽呢?

  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一向都是葉爭流恪守的人生信條之一。

  那麼,既然兩個人都拒絕了觀眾票,在葉爭流毆打殺戮之神的時候,他們——此處的「們」裡主要是指解鳳惜,畢竟大師兄每天搞軍務已經很忙了——肯定有空去搞玄衣司吧!

  解鳳惜:「……」

  從解鳳惜持握白玉煙桿的手勢上來看,他似乎很想改變自己的戰鬥屬性,把自己瞬間從魔法派轉化為肉搏派,然後衝上來敲葉爭流滿腦門的大包。

  不過最後,兩人之間鮮明的武力值差距,還是制止了解鳳惜的舉動。

  解鳳惜沉吟著回憶了一下,發現並不是自己的錯覺。像是為了彌補昏睡過去的五年時光那樣,自從他醒來開始,眼前這個缺德徒弟就一直在用各種手段,把工作拿給自己。

  解鳳惜不知道,在若干年以後,世上將會誕生一個詞,叫做「工具人」。

  倘若他能跨越時間,提前得知這個詞語的存在,想必會把發明了這個詞的人引為心友吧。

  ——————————————

  關於如何引玄衣司入甕,葉爭流選定的計劃執行點,正是在芳華城。

  殺戮之神沒有盟友,只有敵人。他和瘋狂之神互為仇敵,在面對歡喜尊的時候,也將彼此視作對方的競爭對手。

  上一次神戰,殺戮之神重創了瘋狂之神。

  盡管按照解鳳惜的說法,殺戮之神的鳥頭不太大,裡面容納不了多少腦子。

  但只要祂還尚存著一絲基本的判斷能力,就絕不會錯過「趁你病要你命」這項重要技能。

  近幾個月來,在茹娘的推動和葉爭流的默許之下,芳華城逐漸流露出冷清的疲態。

  作為瘋狂之神的根據地之一,芳華城的狀態,就彷彿是在對瘋狂之神此時的情況進行反饋。

  將心比心,葉爭流把自己代入殺戮之神的位置思考:如果她收到了芳華城徹底翻覆的消息以後,一定不會介意插手分走一杯羹。

  這思路一點問題沒有,唯一的,也是致命的錯誤,就是殺戮之神沒有料到葉爭流的存在。

  所以,殺戮之神不會知道,祂自己即將成為葉爭流圈定的獵物。

  而祂留在神域外面的玄衣司,也將在解鳳惜這個內行人的主持下,被一處一處地連根拔起。

  ……

  芳華城裡,茹娘周旋在瘋狂神殿數股勢力之間,竭力維持住表面上虛假場面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就在這一天,她終於收到了葉爭流發給她的訊號。

  ——可以了。

  茹娘把信息拿給沈飛明看。沈飛明讀完,很是鄭重地一點頭,無聲無息之間,寬厚的手掌已然按上了自己腰間空蕩蕩的墨金刀鞘。

  於是,在這日下午的聚會之中,茹娘彷彿只是手滑一般,磕碰了一下手腕上的鐲子。

  三四個玎璫細鐲,碰撞出一連串凌亂的清脆聲響。

  在場眾人但凡聽了這道聲音的,都不由得陷入一瞬間的大腦放空。

  趁著短暫的片刻空檔,茹娘的纖纖玉指叩開腰間香囊,指甲裡藏著的淡灰色粉末,被她不動聲色地彈進其中。

  瞬息的恍神眨眼即過,沒人注意到,空氣中飄散的香氛已經隱約變化。

  聚會仍在按部就班的進行下去,直到計時的香柱燃去一半,有人眉眼間忽然浮現出如夢初醒的神色。

  她滿臉激動地站起身來,尖尖的蔻丹指甲筆直地指向茹娘鼻尖。

  「等等,我都想起來了,你這個爛了xx的小婊子,一直都在私下裡做鬼!」

  這道尖利的女聲,像是鬧鈴一般,彷彿一個帶著不妙氣味的訊號,生生地刺破混沌,把過去被動遺失的記憶,重新拉扯回大家的腦海裡來。

  不少人身形一震,眼中浮現驚醒神色,被提醒著想起了自己過去對茹娘的懷疑。

  ……是了,她們明明看茹娘很不順眼,甚至有人一直在抓她的馬腳。

  怎麼這些時日過去,大家好像都把這件事給忘了?

  新仇舊恨兩廂疊加,一時之間,整間屋子的氣氛都凝重到近乎膠質一般。

  女人們看向茹娘的目光,也從一開始的漠不關心,轉為敵視和刻毒。

  茹娘身處在風口浪尖之上,表情卻仍然冷靜寡淡。

  頂著滿屋女人的冷厲眼神,茹娘平靜地站起身來。隨著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動作,她手腕上的細鐲自然下滑,碰撞出一聲銀鈴似的脆響。

  呼呼的風聲,忽然就迎面灌了進來。

  手鐲響動被掩蓋在小樓坍塌的巨響下面。

  在這場驚變之中,一個黑袍男人逆光出現,他踏在廢墟之間,右手持刀,左手撈著一個偌大酒壇。

  也不見男人肩膀如何動作,那酒壇便翻了個身,平平地飛了出去,套環似地砰一聲扣住了離茹娘最近的女人的腦袋上。

  扔掉酒壇空出了左手,沈飛明長臂一伸,順手拎著茹娘後心衣裳,帶著她就飛了起來。

  「神殿裡主要的邪門兒人物,如今全在這兒了?」

  茹娘的四肢下意識在空中虛虛滑動了一下。

  很快,她就意識到這種姿態肖似王八,故而選擇放棄掙扎。

  她面無表情道:「今日是大集會,她們都在了。還請您將人看住,不要放走一個。」

  沈飛明哈哈一笑,爽快道:「好說!」

  他高擎起右手火焰似的刀鋒,斷山分海般地迎頭劈下。

  這一刀的風格張揚而明豔,帶著一種不符合沈飛明一貫性格的華麗。

  溢出的刀氣直沖霄斗,在青空白日之下,炸開了一朵大大的、數十里之外也能看得清晰的燦爛煙花。

  ……

  芳華城的街道上,不少人駐足抬頭,去凝望那朵豔麗升空的璀璨花火;而在芳華城之外,被葉爭流調動而來的寒劍宮弟子,終於在新單位成功上崗,開始了他們的工作。

  在煙火升空之際,守在城門附近提前安排進來的探子,第一時間得到了事先約定好的信號。

  剎那之間,芳華城四面大門豁然洞開,前寒劍宮的弟子們就此湧入,按照事先多次演練的安排,精準地繞過標志性建築,打上了瘋狂神殿留在芳華城內的各處據點。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人即便處於趕路之中,隊列也整齊異常,不知道的的還以為是黑甲營特意劈出去的卡者小分隊。

  可見強迫症發展到極致,究竟能達到何其驚人的效果。從前在寒劍宮時深入骨髓的習慣,至今仍然未曾從這些弟子們的身上消解。

  在這些用劍的弟子之後,第二波進入的就是黑甲營。

  托前寒劍宮弟子們整齊隊列的福,如果不是衣著差別,他們看起來簡直和那些劍客不分你我。

  如果說,劍客弟子們是攻陷瘋狂神殿的尖刃;那麼黑甲營的存在,便是為了遵守命令,維持秩序。

  他們井然有序地入城、分流,將在街上停留的行人、躲藏在小巷的女人,還有上街去買包果子,一回頭發現天都變了的小丫鬟們就近疏散。

  至於軍士們自己,則在各個建築門口分別把守,讓城中不至於因驚慌情緒而出現踐踏或者動亂。

  這批黑甲軍,只是黑甲營大軍的前哨。

  雖然在偌大地圖上,芳華城不過是不起眼的小小一點。

  但是以此處的地利人和為轉折,滄國面向淳州、葉爭流對上殺戮的戰鬥,實際上已經打響了第一槍。

  眼下,在芳華城這片亂中有序、靜中有亂的奇景裡,幾個黑色衣袍,領子嚴實到裹緊脖子的男人匆匆手寫下一張紙條。

  隨即,幾隻白鴿不引人察覺地飛向天空,飛往宋州所在的玄衣司情報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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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5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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