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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零四章 扯虎皮做大旗
雲渺之言出必行,說到做到,既然說要等葉爭流問完以後砍,那就等葉爭流問完以後砍。
所以,復活的憤怒之神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齊刷刷站在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的兩個女人。
憤怒之神:「……」
這場景,就,就很他媽的奇怪啊!
祂咆哮而起,準備將這兩個膽敢冒犯神靈威嚴的的人類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祂動了殺意的下一秒鐘,一道劍氣便自憤怒之神的足底一貫而起,帶著三分屬於「俠」的自在和意氣,再次洞穿了憤怒之神的喉頭,把軟骨、氣管連著聲帶一同斬斷。
憤怒之神:「……」
「臨死」之前,憤怒之神的腦海裡模模糊糊地閃過一道意識:祂記得,這個場景剛剛似乎已經發生過一次了。
在這期間內,雲渺之始終恪守諾言,未曾動手。直到憤怒之神龐大的身軀再次如巨木般坍塌,她才慢慢地對葉爭流說道:「你的問題,還沒問上。」
「……嗯。」葉爭流無奈且沉痛地點了點頭,「只能再等了。」
這種熟悉的操作一連持續了五六七八回。
在這種「睜眼便被斬首,復活狂剁狗頭」的苛刻條件之下,憤怒之神的怒火,也肉眼可見地變得愈發高漲起來。
普通人如果經歷了這麼多次的睜眼殺,往往都會有些逃避情緒,或者閉著眼睛冷靜思考一下,該怎麼避免接下來的局面。
但憤怒之神就是不。
祂偏要生氣,祂就是暴怒,祂便是憤怒的執掌者,沙漠中最暴嬌的寒劍老祖。
葉爭流:「……」
她看憤怒之神的神名可以換一下,變成「倔強之神」,倒也恰如其分。
葉爭流摸摸鼻尖,其實很想對憤怒之神說,只要祂每次復活時壓抑一下祂過於暴躁的情緒,那自己肯定也會稍微克制一下意境,至少給憤怒之神留出一場談話的時間。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旁邊還杵著葉爭流和雲渺之兩個大活人在反復圍觀,氣氛逐漸諧化,彷彿在表演耍猴。
如此再三,雲渺之終於看不下去。
當憤怒之神再次復活的時候,她冷冷說道:「你究竟是位神明,還是個被憤怒情緒所支配的劍架子?收起你動手的念頭,問你幾個問題,我們馬上就走。」
面對憤怒之神的豐富(副本)經驗告訴葉爭流,憤怒之神強烈的個神風格之一,就是聽不進去人說話。
此神不吃軟不吃硬,不吃比方不吃煽情,不吃理性勸導,當然就更吃不得激將法。
反正葉爭流以自己數次變成餅餅的經歷來看,雲渺之的勸誡大概只是無用功。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在聽到了雲渺之態度冷淡的警告以後,憤怒之神身上狂放的暴怒之意,竟然還真就勉強一收。
祂睜開眼睛,雖然冷血動物似的眼膜上還倒映著未消的餘怒和恨意,但表現已經比方才好上太多。
「問!」憤怒之神大聲咆哮道。
葉爭流:「!!!」
蒼天在上,她再也不限制雲渺之的嘴炮輸出了!
「他們都說你是最古老的一位神明,但我知道你不是。」葉爭流飛快地提出了自己的問題,「那位最初的神明, 的神名是什麼?」
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憤怒之神確實知道。
穹廬劍神生了一條直腸子,不像其他邪神一樣,還會玩點彎彎繞。
祂直截了當地回答了葉爭流的問題,盡管語氣聽起來很像是要找個人吵上一架。
「祂是『痛苦』。」
痛苦?
葉爭流意外地眨了眨眼。
說實話,可能是慕搖光留給她的ptsd後遺症太過深重,在從憤怒之神嘴裡得到這個答案之前,葉爭流甚至沒有想過除了「欺騙」之外的第二個可能。
這件事非常重要,葉爭流又確認了一遍:「真的是『痛苦』,而不是『欺騙』、『欺瞞』、『狡詐』之類的嗎?」
憤怒老哥,當場暴躁。
祂沉下臉色,面沉如水,滿眼不善地看著葉爭流:「既然出自我口,那又豈有誑言?」
葉爭流摸摸下巴,心想我倒不是懷疑這條消息的真實性。就是以你的行事作風來說,我很擔心你被人給蒙麻袋兜頭騙了,反過頭來還幫人家點錢。
葉爭流:「多謝消息。那,對於這位『痛苦之神』的事情,不知道你還記得多少呢?」
憤怒之神當場就表現出了一萬分的不耐煩。
可能是看在雲渺之那微薄的面子情上,祂強壓著被殺十餘次後,幾乎要竄腔而出的火氣,給葉爭流耐心地講了講道理:
「祂又不是我爹,我為什麼要記得祂的事——問題已經問完,你們先把頭髮紮好,然後給我滾上來受死!」
葉爭流:「……」
在憤怒之神又一次被一劍穿喉的背景音裡,葉爭流扯著雲渺之飛快地離開了當世現場。
「謝謝解答,給你一星好評,下次再見,有問題還來找你。」
當然,比起葉爭流的輕鬆謔笑來,雲渺之的態度就要鄭重地多。
她深深地朝著那具化為神明態的巨大軀體看了一眼,肅穆而果決地說道:「從此地老天荒,再不必相見。」
…………
這一次,邁出那座橫樑高舉,然而光線陰沉的五指型建築以後,葉爭流回頭望去,只見五根手指已經盡數坍塌。
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葉爭流的思維發散了片刻。
她想想千年前寒劍老祖的威名,再思及神域裡那個為人父者的責任都已經被扭曲的神明,恍然間竟升起了一股物是人非之感。
倒是雲渺之果斷得一如往昔。
她既然說了地老天荒,不必相見,如今便當真朝前大步邁開,連一次頭也沒有回。
葉爭流眨眨眼睛,快走兩步跟了上去。
「渺之稍等,一會兒還得扯你的虎皮做大旗呢?」
雲渺之疑惑道:「你要怎麼扯?」
…………
一刻鐘後,雲渺之就知道,葉爭流到底要怎麼扯了。
她面無表情地被葉爭流拉到一塊巨石上站好,只聽葉爭流正了正梳偏的髮髻,就原地天花亂墜般宣傳起來:
「雲劍君已經擊敗老祖,成為當世的第一劍神。
按照寒劍宮的規矩,寒劍宮便要從此散去——然而,我曾與諸位交手,連挑寒劍宮四層,深知寒劍宮人的本領,所以不忍見到諸位離散。」
說到這裡,葉爭流略略揚聲:
「若是諸位劍者們願意追隨於我,今日和我一起離開的,三年內可以得到雲劍君親自授課五次;
若是想要留下斟酌,又能在半個月內前來楚國投效的,五年內可以得到雲劍君親自授課三次;
一個月內前往楚國的,十年內可以得到雲劍君親自授課一次。
大家投入寒劍宮,本就是為了得證劍道。如今機會正在眼前,只看諸位會不會本末倒置了!」
雲渺之:「……」
雲渺之很聰明地沒有去問葉爭流,她究竟什麼時候答應了給這些人授課。
畢竟,按照雲渺之此前的承諾,她現在還應該在葉爭流手下打工,而且至少要打十年。
雲渺之只是提前警告道:「我素來嚴格,經我指導的人,要有能受磨礪之堅韌。」
葉爭流點點頭,轉頭便道:「看!雲劍君不但劍術之上強過老祖,而且她還親口承認,她除了嚴格之外沒有其他毛病。她從來不挑人穿什麼顏色的衣服、佩幾寸長的劍鞘,還有走路時需要踩哪塊地磚!」
話音擲地,許多人眼中立刻透出了幾分意動之色!
雲渺之:「……」
她其實並不是那個意思……
算了,她也確實不挑。
不過現在,雲渺之終於知道,葉爭流究竟要怎麼扯了。
——是的沒錯,她鬼扯。
————————————
回來以後,依照憤怒之神透露的隻言片語,葉爭流按圖索驥,終於找到了一點「痛苦之神」曾經存在的證據。
歷朝歷代,許多歷史真相都假借童謠之名,隱藏於稚嫩聲音唱出的字裡行間之中。
這一次,葉爭流搜索到的關鍵信息,竟然也不例外。
將手裡的一沓故紙推給裴松泉,葉爭流揉著太陽穴說道:
「在燕國、梁國和夏國的游記裡,都能找到類似的兒歌。」
那些兒歌內容換湯不換藥,總結一下,大意便是:他的眼淚變成洪水,浸泡了所有莊稼。他的吶喊變成狂風,吹斷了最高的一座山坡。他一頭撞偏了太陽,自己傷心地藏到世界最邊緣的角落。
雖然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神明的能力可以強大到撞偏太陽——按照葉爭流的天文知識,那需要跑出大氣層一點五億千米。
但考慮到文學作品裡會有一些誇張的表現手法,而且為了跟不同語言合轍押韻,有些具體事件也會進行修改,這些情節也不是不能理解。
最要緊的是……
「在千年以前,梁、夏、燕三國,還是常人眼中的『蠻荒之地』,各部族使用的語言不能完全共通。但在數位筆者的游記裡,即使有著地域、族別之差,歌謠中重復的內容卻是大體不差。
我猜,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過,然後變成了當時那些『蠻族人』記憶中的共同印象。」
葉爭流吐出一口氣來,她小心地把另一張發黃發脆、精準度有待提高的手繪大地圖傳給裴松泉:
「哭泣、吶喊、甚至撞向太陽。這不像是『欺騙』的作風,確實和『痛苦』的情緒更加相近。先生,綜合多方面的因素考慮,我現在傾向於那位最早的神明就是痛苦之神。」
沒錯,慕搖光不可能是最初的神明。
別忘了,按照時間表計算,慕搖光出道以來的第一戰,是跑到貪婪之神的神域裡跟貪婪談條件,結果褲衩,呸,卡牌都差點給人家扒了。
如此青澀的表現,儼然是個信心滿滿的理論派,而不是死而復生的艾里克湖。
在經歷過貪婪之神以後,慕搖光欺上瞞下的行動就熟練很多。
他吃著瘋狂教派的公餉,還順便去玄衣司裡領了第二份工資,一看就知道是捱過生活的暴打,所以學得精乖了。
裴松泉緩緩點頭道:「我曾經與慕搖光見過一面,他不像是活了上千年的存在。」
葉爭流淡淡地應了一聲。
「童謠在夏國,貪婪之神在夏國,慕搖光也在夏國。先生,我不信這只是一個巧合,我覺得,這位最初的痛苦之神,只要他還沒有隕落,那他現在便應該在夏國。」
裴松泉捧起茶盞,眼中浮現出一絲隱約的笑意:「你看起來已經有頭緒了?」
「是的。」葉爭流眉峰一挑,「因為我又想起來另一件事……還是那句話,先生,我不信世上的巧合有那麼多。」
她伸了個懶腰,把桌面上凌亂的紙張都重新按序號整理好。在整理到一半的時候,葉爭流忽然想起什麼似地猛然抬頭。
「對了,先生,從燕國回來以後我還沒問您呢,您想吃恐龍肉嗎?」
裴松泉謹慎地停頓了三四秒鐘才出聲,他遲疑地問道:「這,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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