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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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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暮寒公子] 論抽卡,我從來沒輸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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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8 15:52:15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二十章 嘲諷

  封印痛苦之神後,葉爭流在離離之野暫過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和殺魂一起吃了頓簡單的早點,葉爭流便啟動了瞬移技能。

  她此行收獲重大,花費的時間卻不多。葉爭流瞬移回到自己書房,一抬頭,就笑吟吟地跟書房裡的裴先生打了個招呼。

  臨走之前,葉爭流把要事托給解鳳惜,瑣事托給了裴松泉。

  半神果然愛崗敬業,從不逃班。現在才剛剛早晨七點半,他居然就已經在葉爭流平日的位置上坐好了。

  葉爭流見了,不由自愧弗如。在裴松泉那大公無私、聖人光環的對比之下,她心中居然升起了一股帶薪談戀愛的愧疚感。

  清清嗓子,葉爭流笑眯眯地跟裴松泉打了個招呼:「先生早,先生吃過早飯了沒有?」

  裴松泉的眼中有些意外,顯然未曾料到葉爭流會回來這麼早。

  他有條不紊地起身,將書桌上攤開的公文按照葉爭流平時的習慣擺放好。

  裴松泉一邊收拾,一邊和緩答道:「已經吃過了。怎麼樣,你此行還順利嗎?」

  「特別順利。」葉爭流想起昨天的事來,就不由得嘆一口氣,「我成功封印了最初的神明……也就是痛苦之神。」

  「……」

  在聽到葉爭流又封印了一個神明以後,裴松泉先是面露欣慰之色。

  隨即,不知道他想起什麼,表情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裴半神略一沉吟,戰術後仰。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朝下滑去,開始格外關注起葉爭流的雙手,好像在防著她一言不發地憑空掏出什麼紀念品。

  不怪裴松泉如此未雨綢繆。要知道,上次葉爭流封印完殺戮以後,正好在路上和裴松泉撞見。

  葉爭流順手分享給裴松泉一條肉乾,裴松泉接過吃了,才聽她說那是殺戮之神的雞翅膀。

  裴松泉:「……」

  裴松泉吞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差沒化作一尊左黑右白的石膏像,表情著實變得很好看。

  葉爭流一見他這副模樣,強忍著笑跟半神道歉——那肉當然只是草原上的特產牛肉乾,不過殺戮之神的雞翅膀嘛,先生想要也有。

  裴松泉當然敬謝不敏。

  他觀葉爭流,從來都少年老成。如今或許是神明封印得差不多的緣故,居然能一身輕鬆地開起玩笑來。

  雖然被捉弄的人是自己,但裴松泉還是替葉爭流感到高興。

  不過,通過這次的事,他對葉爭流皮皮流的本性,還是有了更加深刻的瞭解。

  葉爭流一看裴松泉這副防衛姿態,頓時被搞得哭笑不得。

  她只差舉手發誓,保證這次去時什麼樣,回來什麼樣,一件紀念品都沒帶,先生不必如臨大敵。

  說起來,此時葉爭流的懷中,倒是有一小捧殺魂替摘給她的花。

  不過這東西……咳,她就自己留著,不給裴先生了。

  —————————————

  回到滄國以後,葉爭流問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有關慕搖光的消息。

  關於慕搖光成神以前最後的行蹤,她已經不是第一天關注,幾乎每隔一旬都會特意問起一回。

  但慕搖光大概是幾輩子修出的藏貓貓功底,饒是葉爭流都要一桿子捅到他老窩裡了,居然也硬是能沉住氣,絲毫行跡也不露。

  ……倒也是,神明的時間趨於永恆,葉爭流卻只是一個凡人。

  對於神明來說,六十年或八十年也不過是耐住寂寞的一彈指,但相對於葉爭流來說,七八十年,差不多就已經要耗盡她的一生了。

  慕搖光慣行捷徑,行事從來輕巧省力。

  就像現在,祂幾乎是在明著噁心葉爭流,只差沒給葉爭流寄來一封手寫信,跟葉爭流說:「我就是在比耐性,我就是要熬死你」了。

  即使葉爭流帶著氣,把祂的參星教翻了個底朝天,慕搖光也始終八風不動,穩如一條狗,端坐蓮花台。

  畢竟,現在其他神明都被葉爭流緊緊壓制,當所有人都被強行壓回起跑線的情況下,慕搖光能坐在半路的休息點裡,就等於搶佔先機。

  這就相當於一場吃雞游戲,全地圖總共一百個人。

  甫一開局,九十八人就被另一個玩家開掛打死。慕搖光作為唯二存活的玩家,現在就等著葉爭流這個掛壁死在毒氣圈裡,然後自己好出去摘果子。

  葉爭流知道慕搖光藏得好,故而她也在做兩手準備。

  其一,便是派人調查慕搖光成神前的行蹤。

  其二,則是搜查慕搖光成神前遺落下的物件、痕跡——哪怕只是一根頭髮、一片指甲呢。若能丟進煉器系統裡,沒準就能煉出個鑰匙。

  早在升起這個念頭的時候,葉爭流就動用過杜牧卡的「牧童遙指杏花村」技能,搜尋慕搖光留下的東西。

  但非常可惜,不知道是葉爭流的卡牌效力不足,還是慕搖光成神之前心有懷疑,特意清理過此類物品。

  「杏花村」的技能影子在地上搖曳了一會兒,最後乾脆連箭頭都沒有伸出來,直接團成了一個憨憨的圓。

  葉爭流:「……」

  這反應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葉爭流並未因此感到失望,只是將杜牧卡重新收回丹田卡冊。

  就在葉爭流將慕搖光參星教的老底,從滄國一路掀到鄭朝邊緣的時候,來自鄭朝的情報據點裡,忽然傳來了一個消息。

  這條消息顯然至關重要,故而經由呂厚德師兄親自來報。

  「那人說他有您想要的東西。他想要親自見您,然後把東西交給您。」

  葉爭流露出探究神色:「哦,他是誰?」

  呂厚德搖搖頭:「他說自己姓祝,還說,您曾經救過他的命。」

  …………

  葉爭流在偏廳接見了這個男人。

  據呂厚德上報,此人是參星教的一個底層教眾,平日裡只做做文書工作。

  不過,若說他藏有慕搖光的消息或者信物,也極有可能。因為許多參星教教徒都可以旁證,他們的破軍大人巡視分部時,曾經停下來和此人說過幾句話。

  這男人日夜兼程,自鄭地被遠道押送而來。即使在見葉爭流之前被檢查沐洗了一番,可眼下仍然染著兩抹青黑,面孔也透出了幾分途中的疲憊。

  葉爭流端詳著他清俊的面容,對此人完全提不起印象來。

  男人倒是在見到葉爭流的第一時間就愣了一下,隨即用躬身行禮的動作掩過。他嗓子略微有些發啞,但和葉爭流說起話時,清朗的聲線不疾不徐,仍然很好聽。

  剛才看臉還感覺不出,如今聽到聲音,葉爭流倒是升起一絲熟悉之意,覺得自己或許在哪裡碰見過這人。

  「滄王殿下……一別經年,殿下風華仍然不減當日。」

  葉爭流端坐不動:「聽說你要見我?」

  男人直起身來,笑了一下:「是。殿下對祝某有救命之恩,祝衍文數年以來,不敢一日或忘。」

  葉爭流重復道:「救命之恩?」

  「當年在梁國的歡喜觀裡……」祝衍文說到這樁難以啟齒之事,面上不由浮現一絲慚色,「無論如何,衍文深記滄王殿下大恩。」

  梁國,歡喜觀。

  兩個關鍵詞喚醒了葉爭流的記憶,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來,自己之前打上歡喜觀門以後,似乎從蓮花座裡解救出了一個語氣斯文的年輕人。

  「啊……是你。」葉爭流輕聲道。

  「殿下想起我了?」祝衍文微微一笑,「微末之人,勞您費心記憶。」

  葉爭流問道:「你怎麼會入了參星教呢?」

  話音剛落,葉爭流就瞬間剎聲。

  她依稀記得,自己當初打破歡喜觀以後,一口鐵鍋兩家分。似乎、好像、大概……自報家門時同時報出了玄衣司和參星教的名字。

  葉爭流:「……」

  葉爭流心情微妙,心想,這男人總不會是被我坑了吧!

  祝衍文見她表情變化,立刻察覺葉爭流在擔憂什麼:「當年分別的時候,我就知道恩人或許與玄衣司和參星教有過節。所以後來歡喜觀的人找來調查,我便一口咬定您是參星教的人。」

  聽祝衍文這樣說,葉爭流便回憶起來,事後歡喜觀似乎果然認定了罪魁禍首有參星教一份,他們兩家還為此掐過幾回……

  如今看來,其中竟不乏此人的助力了。

  「原來如此。」

  祝衍文把自己數年裡的經歷娓娓道來:「從那以後,在下一直有心報恩,卻苦於不知恩人身份。思來想去,索性潛入參星教中,打探恩人您的消息……說來慚愧,在下中途露了行跡。」

  葉爭流的直覺告訴她,這個「露了行跡」便是今日的重點。

  「所以呢?」

  「我探尋您消息的事,被上使破軍知道了。那日他下來巡查,特意將我叫過去問話,就在我以為將他隱瞞過去,準備退下的時候……」

  說到這裡,祝衍文不由嚥了一口口水,彷彿過去的緊張仍然影響著他似的:「他忽然把您的身份告知了我,然後又丟給我一個錦囊。」

  說到這裡,祝衍文雙手將錦囊奉上:「便是這一枚了。」

  從外表上看,那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香囊,繡了藤枝葡萄紋,散發出一股非常淺淡的幽香。

  葉爭流問道:「你拆開看過了?」

  祝衍文點頭,語氣卻很迷惑:「裡面是空的,什麼也沒有。香味似乎是熏進布料裡的。」

  毫無疑問,這香囊就是慕搖光透過祝衍文的手送給葉爭流的。

  只是,他為什麼要在成神之前,特意留給葉爭流這麼一件東西呢?

  總不能真是一片好心,千里送鑰匙,方便葉爭流瞬移過去幹掉他吧。

  葉爭流思索一陣,猶然無果。

  在給自己掛上防禦BUFF以後,她取過香囊,把這東西丟進了煉器系統裡。

  煉器系統顯示,這香囊無法熔煉,因為它本來就是一件幻形靈器。

  【請問是否拆解物品幻形?】

  葉爭流發狠似地一眯眼,點選了確定。

  數秒之後,香囊的幻形解開。它的真實面目仍然是一個香囊,只不過布料上的紋繡不再是普通的藤枝和葡萄,而是兩個顯眼的大字。

  ——多謝。

  那香囊上這樣繡道。

  至於在謝什麼,自然不言而喻,而且還能讓葉爭流自行往裡填充許多細節。

  無論是謝葉爭流栽跟頭祝她成神,還是謝葉爭流封印其他神明,幫慕搖光做嫁衣清場……

  反正,隔著小半年的時間和近千里的空間,來自於過去慕搖光的嘲諷,就這樣直白地糊了葉爭流滿臉。

  殺傷力不大,侮辱性極強。

  葉爭流:「……」

  葉爭流盯著那香囊看了一會兒,竟然硬是給生生氣笑了。

  好樣的,慕搖光。

  等她抓到這王八羔子以後,若不能把此人挫骨揚灰,葉爭流三個字就改成流爭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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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20:37:05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二十一章 香囊

  這香囊已經是被煉製好的靈器,無法繼續煉製。

  而以慕搖光的脾性,這東西自然不會是他的隨身之物,上面的多謝二字,更不可能是他親手繡的。

  但是,這隻香囊的到來,提醒了葉爭流一件事。

  ——慕搖光此人,從葉爭流初見他開始,他便始終展露出一種不太明顯的完美主義。他對於某些細節格外在乎,而且還希望能做得漂亮。

  像是當初在浮生島上,葉爭流曾經數次拒絕了慕搖光的茶水。

  那其實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絲毫沒有影響慕搖光對葉爭流的算計。

  然而在重逢以後,慕搖光居然仍執意咬著此事不放,幾乎每次見面,都要拿茶水說事。

  直到他被葉爭流不耐煩地惡整了一回,這樁事才算過去。

  慕搖光把自己對於全局的掌控欲,以及吃虧後的報復心,花團錦簇地隱藏在亮麗的外表之下。

  就像是慕搖光曲折送到葉爭流手裡的這枚香囊,仍然未改他一貫的裝逼本質。

  要是葉爭流和慕搖光易地而處,打算好好氣慕搖光一回,她才不會用巴掌大的香囊繡上「多謝」兩個字呢。

  沒有洋洋灑灑地寫個五千字議論文,從主觀客觀、前天後天、環境內在等多種角度有力地論證慕搖光他根本不是人,都算葉爭流辜負自己這些年的文學素養。

  葉爭流拈著香囊陷入沉思。

  如果說,眼前這枚香囊,是慕搖光主動送給她看的。

  那麼,在葉爭流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會不會也有什麼慕搖光在細節上的找補,被她所忽視了呢?

  帶著這樣的思索,葉爭流想起自己有一張卡牌。

  辛棄疾卡第二技能——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抱著試探的心情使用了這個技能,沒過幾天,葉爭流便得到了這段時間裡來的最好消息。

  在一個令人睏倦的細雨黃昏,猴猴主動找到了葉爭流,向她報告了一件事情。

  「姐姐您慢聽——唉,就是我的那個卡牌啊,」猴猴撓了撓自己的頭髮,表情復雜萬分,顯然自己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事,「它原本不是被別人使用過嗎?」

  一聽猴猴提到此事,葉爭流刷拉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對啊!猴猴的卡牌曾經被慕搖光用過一段時間,她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葉爭流猛地一個激靈,所有疲乏之意全都不驅而散。她維持著筆挺的坐姿,雙眼炯炯發光地看向猴猴,直把自己的宣傳部長看得一縮脖子。

  「你的卡牌怎麼了?」葉爭流耐心問道,「之前,我記得裴先生替你檢查過,說那張卡牌沒有問題。」

  慕搖光當時正跟葉爭流處於合作的「蜜月期」,因此很是做了幾件漂亮事,歸還猴猴的卡牌便是其中之一。

  為了維持他當時誠信合作的形象,鞏固加深與葉爭流的合作關係,慕搖光當然不會在卡牌這麼顯眼的東西上做手腳。

  猴猴肯定地一點頭:「卡牌確實沒問題。不過,它畢竟被人使用了快十年的時間,這麼日久天長的,好像就……被那人的氣息沉浸進去了一部分?」

  聽到這句話,葉爭流連呼吸都頓住了一瞬。

  慕搖光的氣息!如果能提取出慕搖光氣息的話,她也一樣可以凝練出他的神域鑰匙!

  強壓著自己穩下心情,葉爭流又溫聲問道:「這是怎麼發現的?」

  猴猴嘿嘿一笑,從懷裡掏出一物,擺在兩人之間的桌子上。

  那居然也是一個香囊。

  「姐姐忘了,裴先生送了我一縷頭髮,讓我平時帶著,睡前放在丹田上。」

  猴猴搓了搓手,從表情上看,顯然也覺得這事十分神奇:「昨天我臨時起意,覺得這香囊有點舊了,想換個新的,就拆開香囊看了一眼。然後您猜怎麼著?我發現那頭髮變灰了!」

  半神的頭髮,一向有著各種神奇小妙用。

  其中包括且不限於:煉出半神域的鑰匙、替解鳳惜壓制殺戮之神的詛咒、幫失去卡牌的猴猴溫養卡力,以及,替重新拿回卡牌的猴猴,分離出卡牌上一任主人留下的殘餘氣息。

  葉爭流打量著那個陳舊的香囊,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奇妙。

  猴猴不好意思地蹭了下鼻尖:「您一直關注著慕搖光的消息,我盯著各路信息那麼久,居然也沒往自己身上想過,哎,說來真是……誒,姐姐?」

  猴猴的話剛說到一半,就不由戛然而止。

  他愣愣地看著葉爭流,只見葉爭流握著香囊大笑起來,像是覺得此事分外有意思一樣,葉爭流笑得前仰後合,半晌都沒能止住。

  也難怪葉爭流笑得如此開懷。

  她實在想知道,慕搖光聰明一世,成神前又特意打掃了所有的相關現場。

  不知他有沒有想過,臨到頭來,自己居然會栽在這麼一件隨手當成人情賣出去的「好人好事」上?

  而且……

  哎呀,真是不巧,讓慕搖光落下把柄的東西,居然也是個香囊。

  這可真是……絕佳的諷刺。

  葉爭流幽幽想道:這一回,繡著「多謝」二字的香囊,理應由她還給慕搖光才是。

  ————————————

  裴松泉幫助葉爭流分離了自己的頭髮,還有慕搖光的氣息。

  趁著煉器系統熔煉鑰匙的時間,葉爭流好生將自己的卡牌整理了一遍,花費紅藍寶石將技能升級、意境覺醒。

  慕搖光身為欺騙,技能必然和謊言、騙局息息相關。正常來說,剋制他的思路應該從正直、誠實等方面去想。

  但是,在詩詞之中,一來是類似主題的詩詞並不常見,即使葉爭流能回憶出相應的詩句,也多半沒有那麼著名強力。

  二來則是,葉爭流長久以來和邪神打交道的經歷讓她知道,有時候,關鍵並不在於她能否直挫對方的優勢,而是她可不可以一舉抓住對方的短板。

  在新的意境到手以後,葉爭流鑽進副本系統裡,好好經過了一番演練。

  數日之後,欺騙神域的鑰匙終於被煆煉出來。葉爭流握著鑰匙,臉上浮現出一個勝券在握的微笑。

  …………

  葉爭流啟動鑰匙,進入欺騙神域的第一時間,心裡就不由得湧起一聲感嘆。

  慕搖光的神域,真可謂是花團錦簇,鳥語花香。

  亭台樓榭一應俱全,山水園林半分不少,論富麗好似蓬萊仙境,比清幽宛如海上瀛洲。

  就像是慕搖光曾經給葉爭流畫餅勾勒出的那張藍圖一樣,祂的神域,是一個極其適合住人、會讓被選中的信徒感到萬分有幸的地方。

  葉爭流現身之處也十分恰好,慕搖光正背對著葉爭流,坐在一座青瓦紅漆柱的小亭之中。

  在葉爭流闖入神域的第一時間,作為主人的慕搖光便已覺察。

  祂詫異地朝著葉爭流的方向轉過身來,一雙黑幽幽的眼睛像是剛才潭水裡撈出一般,浸著一股難以捂暖的冷意。

  半秒鐘後,那種寒涼的打量,才隨著慕搖光雙眼一彎,轉化成一個彬彬有禮的笑容。

  「久見了,葉姑娘。」慕搖光語氣緩緩地和葉爭流打了個招呼,「姑娘還真是……每一次都能出乎我的預料。」

  「好說。」葉爭流嗤笑著回答道,「慕公子的下限,每一次也能超脫我的想像啊。」

  和其他神明不一樣,慕搖光的神明態並不是任何一種動物。

  慕搖光甚至連身形都沒有巨大化,從外表上看,祂仍然是那副翩翩公子的閒散模樣。

  慕搖光的滿頭烏髮用玉冠高束,點漆似的眼中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手中握著一把暗色摺扇。祂的打扮甚至還很入時,實在很難讓人第一時間意識到,慕搖光已經跨越了從人到神的質變。

  只有當旁人分外留意祂的瞳仁和皮膚時,才能觀察到慕搖光的指尖上,偶爾會順暢地反射出一抹流光。祂的部分軀體,正帶著一種水鏡似的異樣。

  「不請而來的人,我們往往稱之為惡客。」

  慕搖光眼底漾起一抹虛假的笑意,「不過,如果這個人是葉姑娘的話,搖光自然不會有毫微意見。」

  葉爭流揚起眉毛:「哦?你不問問我是怎麼進來的?」

  「畢竟來者……是客。」慕搖光啪地一聲合攏了手上扇子,悠然答道,「更何況,在葉姑娘面前,這些問題都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就是,葉爭流找上門來,而且來者不善。

  慕搖光輕輕嘆了口氣,表露出的遺憾發自肺腑般真實:

  「我本來以為,我和葉姑娘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幾十年——一處神域,一片人間,它們二者分隔兩地,足以分別容納下一個葉爭流和一個慕搖光。」

  「現在看來,是搖光想太多,葉姑娘想要的也太多了。」

  「我想要的其實不多。」葉爭流發自肺腑地回答道,「我就想要你的命而已。」

  慕搖光風淡雲輕地一笑:「論及此事……我倒是沒有立場譴責葉姑娘。」

  祂一折一折地將手上暗色的扇子打開。

  這一回,慕搖光持握的扇子既不是花枝,也不是純粹的素色。在深藍的扇面最中央,一顆星星正放肆地閃著光芒。

  那顆星星當然是搖光星,也只能是搖光星。

  慕搖光溫文爾雅地問葉爭流:「不知葉姑娘有什麼要和我說、或者要我轉告給你親友的話嗎?」

  在慕搖光柔和的語氣裡,隱藏著一股綿綿不絕、即將圖窮匕見的殺機,就好像在他的地盤裡,死亡隨時都將降臨到葉爭流的腦袋上。

  頂著慕搖光隱晦的威脅,葉爭流語氣十分平靜地說道:「哦,想說的話確實有一句——那什麼,慕搖光,我見過你媽了。」

  慕搖光眉頭微皺,輕聲道:「葉姑娘又在拐彎抹角地罵我了。」

  「不會的,我罵你從來當面就罵了,你說是吧,扎哈格?」

  「……」

  相見以來,慕搖光的臉色第一次凝滯了。

  像是沒見到慕搖光瞬間陰沉下來的難看面色一樣,葉爭流輕鬆地笑了笑:

  「『火焰、強烈、災難』,同時還是一種會縱火的鳥類名字?——慕搖光,鳥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玩火會尿炕的。」

  話音未落,葉爭流和慕搖光已然四目相對。

  彷彿是昔日半神域中的戰鬥重現,他們兩個,居然又選在相同的時間對彼此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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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20:37:19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二十二章 信仰

  只在眨眼之間,葉爭流的身前身後,頭頂腳下,整個欺騙神域的風景都破碎扭曲了。

  雕樑畫柱的亭台樓榭,原來只是鏡花水月的幻影,鶯歌燕舞的花海園林,亦不過是一層虛假的畫皮。

  慕搖光的身影疾疾向後滑出數步。祂的皮膚本來帶著一股養尊處優的蒼白,而如今,那持扇的手背上,更是閃過一絲水銀般帶著金屬色澤的反射光亮。

  四角飛簷的亭台幻影破碎,化作無數邊緣銳利的不規則鏡子碎片,一根根筆直聳立,尖銳得好像要刺破天空。

  葉爭流腳下所踏的青磚,也早已化為銀色的鏡面。

  鏡面像是波浪一般上下起伏,滑膩得宛如沾了肥皂水的薄冰,幾乎讓人站不住腳。

  只消低頭往下看一眼,葉爭流的面孔,就於凹凸不平的鏡面上映出千百個影子,那些人像大小不一,密密麻麻,一眼望去簡直令人眼暈。

  什麼世外桃源,人間仙境,只不過是慕搖光製作的一種幻景。而參星教裡,信徒們篤信的蓬萊之地,原來只是一處精心營造的鏡花水月罷了。

  葉爭流放聲大笑。在她腳下,鏡面裡映照出的無數個葉爭流,也跟隨她的動作一同揚起下巴:「慕搖光,你就打算用這東西來招待你的信徒?」

  慕搖光的身形早已於鏡面森林中隱沒。

  祂甫一開口,聲音裡帶著重重疊疊的回音,竟好似同時自四面八方傳來一般。

  盡管已經與葉爭流徹底撕破了臉,慕搖光仍舊不動聲色,只是淡淡道:

  「這裡有什麼不好嗎?葉姑娘若想貼個花黃,正可以對著鏡子照一照。」

  「花黃嗎?我不貼那玩意。」葉爭流慢條斯理地回答道,「不過,我之前以貪狼身份借你臉一用的時候,連換了好幾種裝扮——你這臉孔也挺絕的,無論怎麼上妝都花枝招展、軟玉溫香。那花黃沒準更配你一些,慕搖光,這鏡子你自己留著慢慢照吧。」

  慕搖光自發將葉爭流的垃圾話盡數忽略。

  論起來的話,祂也用過葉爭流的臉孔和身份闖了寒劍宮,所以不算吃虧。

  但要拿這事出來細說,難免不會牽扯到祂前幾年的時候,只要看見個聰明伶俐的姑娘,就疑心頓起,幾乎罹患葉爭流應激創傷綜合症的往事。

  祂估摸著,葉爭流那邊兒可能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既然雙方半斤八兩,那就不要吵這種沒有營養的架。

  輕笑一聲,慕搖光只道:「原來葉姑娘用不著,是慕某待客不周了。」

  從慕搖光唸出第一個字開始,葉爭流腳下便失重般一塌。

  原本波浪似的鏡面,如今直接捲成了個漏斗形狀,角度陡峭傾斜,更是站不住人。

  與此同時,高聳入雲,數丈甚至數十丈的鏡面叢林破碎成雨。那些尖銳的碎片,鋒利程度不亞於刀劍,帶著不加遮掩的殺氣和惡意,稀裡嘩啦地朝葉爭流立足之地傾盆而下。

  暴雨之外,慕搖光若有所思地看著戰局最中央的葉爭流。

  主動進入神明的神域,就等於把自己陷入對方主場,這道理,祂不信葉爭流不明白。

  然而在慕搖光已經表現出對人間的暫時退讓後,葉爭流仍然單槍匹馬地來了。

  她態度如此有恃無恐,說明葉爭流藏著一個對神明的後手。那就是她所依仗的,可以從憤怒神域裡救出雲渺之,從歡喜神域裡救出趙玉濃,讓她能夠從貪婪神域裡安然逃脫的東西。

  那東西是——

  慕搖光忽然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啊。」

  在欺騙神域的鏡像迷宮裡,一種和神域本質相若無幾,卻侵吞著慕搖光神域的存在,正由點及面地慢慢擴散開來。

  神域?

  不,是類似於神域的變種。

  它和神域極其相似,而構成這場景的本質,果然也還是……

  慕搖光薄唇微啟,緩緩吐出兩個字來:「——信仰。」

  話音剛落,只聽不遠處漏斗狀的鏡宮之中猛然炸開一聲巨響,那些刺向葉爭流的碎片轟然化作砂塵般亮晶晶的粉末,漫天遍地簌簌落下,堆得如同一座小山。

  葉爭流的身影突破無數水晶般的銀色細粉,一躍而上,堂然站在慕搖光面前。

  對於葉爭流的本領,慕搖光早有預料,也早有領教,故而見她脫身,慕搖光臉上不顯半分驚愕,反而好聲好氣地問候了一句。

  「葉姑娘脾氣好大,怎麼把我的鏡子都砸了?」

  說罷,不等葉爭流開口回答,慕搖光就自問自答地補上了語氣頓挫的空缺。

  「也是,畢竟滄王殿下本領非凡,地位也超然。雖然沒有獲得神位,卻仍然能夠御使信仰之力,構建出這樣一個領域。」

  慕搖光抬眸看向葉爭流,兩粒瞳仁墨意浸浸,濃黑得幾乎令人心生不安。

  祂輕輕地嘆了口氣,就好像是真的為葉爭流感到遺憾一般:

  「以葉姑娘的才華、人品和運道,本該成為當世第九位神明。只可惜,你竟然不是獨卡卡者。」

  葉爭流皺起眉頭,心想慕搖光在胡言亂語什麼,領域和信仰之力又是怎麼回事?

  心念電轉,葉爭流很快便意識到,慕搖光口中那個「由信仰之力搭建的領域」,正是她的意境無疑。

  ——原來如此。

  葉爭流一直好奇,為何神域能夠成為獨立於人世的另一片空間,她又為何會覺醒出「意境」這樣的技能,並且恰好能夠封鎖神域。

  原來,這兩者兼具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信仰之力具現化的一種方式。

  葉爭流忽然想起:當她以為天命是個穿越自帶的系統外掛時,無法氪金這件事,令自己煩惱了許久。

  天命系統不收金銀珍寶,只收成就點。

  這個「成就點」究竟從何而來,一直令葉爭流費解不已。

  要知道,單以「成就」這個詞的本質來論,葉爭流能活著從浮生島上逃出來,都可謂是一項不菲的成就。

  但直到鶴鳴山之行為止,葉爭流的成就點數都一直為零。

  葉爭流第一次獲得成就點……便是在她繼承了城主之位以後。

  葉爭流緩緩眨眼,只覺心中茅塞頓開。

  她從來不曾像是諸多神明那樣,建立屬於自己的教派,刻意培植人們對自己的信仰,更不曾把自己神明化、傳說化。

  而百姓對葉爭流的信仰,也從來不是因為「她是天生帝星」、「她是九天仙人」這種虛幻的理由。

  與其說他們信仰的是葉爭流這個人,不如說,他們信仰的是天下大同,是葉爭流帶來的安定、溫飽,還有切身體會到的,比從前更好過的日子。

  其他神明的信仰,是令眾人痴愚;而葉爭流的開蒙,是為百姓啟智。

  同樣都是由信仰之力構成的獨立空間,葉爭流的意境卻能收放自如、封鎖神域,或許正是因為論及初心,葉爭流與諸邪神高下立見。

  托慕搖光的提醒,葉爭流霎時想通前後因果,只覺心中清明一片。

  在慕搖光警惕的注視下,葉爭流眉眼彎彎,朝祂嫣然一笑,笑得萬分好看。

  望著葉爭流明豔的笑容,慕搖光陡然想起,上一回看見葉爭流笑得這麼燦爛,似乎還是在就楚國合作一事談判的時候。

  祂當然更不會忘記,就在下一彈指的時候,笑靨如花的葉爭流一下子就翻了臉!

  果不其然,葉爭流笑意一收,前一秒鐘春暖花開,下一秒便是數九嚴冬。

  她把臉翻得比翻書還快,簡直讓以欺騙為神名的慕搖光都自愧不如。

  葉爭流說話的神態很是隨意,然而吐出的每個字,都像是鞭子一樣重重地抽打在慕搖光敏感的神經上。

  她說:「不好意思,這回你猜錯了,我一直都是獨卡卡者。」

  即使把時間倒退回半刻鐘前,葉爭流報出了慕搖光那個早已埋藏的真名時,祂眼中的波動都沒翻湧得如此劇烈。

  短短一秒鐘的時間裡,千百種連惡鬼都要自愧不如的毒辣陰謀,在慕搖光心頭連串閃過。

  慕搖光終於收斂了溫柔笑意,祂一字一頓道:「我明白了——你想做這世上唯一的神。」

  這猜測被慕搖光唸得鏗鏘有力,顯然,祂覺得鐵證如山,已經毋容置疑。

  然而這話落在葉爭流耳中,卻只令她感覺發自內心的滑稽。

  葉爭流譏諷地彎起嘴角:「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雛竟未休——別用你那一套來估量我,慕搖光。你在乎的那些東西,在我看來全都不值一提。」

  慕搖光也嘲諷一笑,看起來,對葉爭流說的這番話,祂是一個字都不信。

  祂主動請教道:「有趣了,那不知葉姑娘在意什麼呢?」

  葉爭流虛虛一嘆:「說起來確實挺有意思。因為我在意一些……會讓你覺得不值一提的東西。」

  說罷,葉爭流側過視線,看向她和慕搖光早就心知肚明的變化所在之地。

  「就比如說……你在意的,是他們向你納貢的信仰之力。而我在意的,是給予我這份力量的他們本身。」

  說話之間,李白卡意境‧《行路難》,已經咯啦咯啦地撐裂了禁錮它的重重鏡宮。

  這片意境帶著一股誓要長為參天大物的絕地氣勢,豁然而毅然,遁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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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20:37:36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二十三章 得道者多助

  《行路難》意境,來源於李白卡的第四技能,「吾觀自古賢達人,功成不退皆殞身」。

  《行路難三首》是詩仙大大的組詩作品。

  一般來說,大眾對於「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饈直萬錢」的《行路難其一》和「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的《行路難其二》更熟悉些。

  至於眼下,葉爭流用紅藍寶石升級滿的這個意境,正是《行路難其三》。

  比起組詩中的前兩首的進取和渴望,第三首行路難則抒發退意,廣舉前人之例,最終以眼前杯酒結尾,仍然不失曠達之氣。

  坦白地說,這首詩的意境用來封印慕搖光,並不算特別對口。

  關於這一點,慕搖光一定也感受到了。

  祂一直任由葉爭流醞釀著《行路難》意境,除了前期的攔阻之外,沒有做多餘的干涉。

  這不僅是因為慕搖光想要辨認這一嶄新領域的出處,更是因為,慕搖光對自己的手段足夠自信。

  正如眼下,即使感覺到陌生的領域一寸寸侵入自己神域,慕搖光仍然不為所動。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祂又揚起了那抹慣常的溫潤微笑。

  那笑容的弧度若多一份則太過熱情,若少一分則略顯冷清。

  可慕搖光偏能牢牢把握住兩者之間的界限,笑意嚴實得像是被刻在他臉上那樣,因為太過精準,而顯出一種非人的虛假。

  帶著這樣恰到好處的含笑神色,慕搖光悠然道:「就——僅此而已嗎?」

  「葉姑娘力挫憤怒、貪婪、歡喜尊的手段,就僅此而已嗎?」

  「要是這樣的話……」慕搖光濃密的羽睫低垂下去,遮住了滿眼異樣神色。

  這一回,祂的語氣溫柔謙恭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可當慕搖光抬起眼時,祂漆黑的瞳仁裡只映出滿眶的狂妄和野心:「那可就是葉姑娘你自己找的了!」

  唰拉一下,慕搖光手中摺扇翻動起一個扇花,隨即驟然合攏。

  祂手腕一開一合之間,深藍色緞面上的那顆搖光星,就像是幾乎要閃動進現實裡來似的。

  欺騙卡牌覺醒的第四技能,也是助慕搖光成神的那個技能——假作真時真亦假。

  沖著葉爭流彬彬有禮地點了點頭,慕搖光抬起合攏的摺扇,遙遙朝著新生的《行路難》意境一點,宛如神行於野,對祂治下的造物預言。

  祂說「——是假的。」

  言所至處,技能湧現。

  《行路難》才剛展開的分明意境,在慕搖光的技能壓制下,一寸寸吐出先前佔據的欺騙神域,自身所在,亦化成一顆顆晶瑩如鏡的泡沫。

  慕搖光一折一折地抹開摺扇,笑意儼然地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

  「真可惜呢,葉姑娘,我們本來並無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原可以成為這世上僅剩的雙神。」

  說話的時候,慕搖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葉爭流。

  祂是當真好奇,在失去了手中最大的倚仗之後,這位對自己從來不屑一顧的葉姑娘,會擺出一副什麼表情?

  不管慕搖光心中有著怎樣的預期,葉爭流的反應,顯然要令祂失望了。

  「是啊,真可惜呢。」葉爭流平靜地說道,「幸好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走同一條路,不然今天聽了你的話,豈不是嘔都嘔死了。」

  「葉姑娘勝券在握,不像敗退之人。」慕搖光笑吟吟道,「怎麼,這樣的領域,姑娘還能拿出來第二個?」

  慕搖光搖了搖頭,怡然自得地評判道:「葉姑娘非凡人也,若說你有第二個領域,我自然是信的。不過,即使你能拿出,也仍舊……」

  非常奇怪地,在說到「仍舊」二字的時候,慕搖光忽然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住脖子一般,猛地住了口。

  這一回,愉快的表情從慕搖光臉上,轉移到了葉爭流的嘴角。她挑起眉毛,揶揄地看向慕搖光,追問道:「仍然什麼啊?慕公子怎麼不繼續說了?」

  「難道是……慕公子終於找不到能走的捷徑了嗎?」葉爭流明知故問道。

  葉爭流雙臂環胸,氣定神閒,口中話語卻意味深長:「你我初見之時,你說,『平生只行捷徑,我是慕搖光』。那時候,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竟會有一日沒有捷徑能走?」

  「慕搖光,永遠的捷徑,或許正是絕境啊。」

  「……」

  慕搖光猛地朝葉爭流的方向轉過頭去。

  祂的神色莫測可怖,一瞬間竟彷彿深不見底的幽淵。

  葉爭流不說話,慕搖光也不開口,足足靜默了十次呼吸的時間,慕搖光才澀聲問道:「你做了什麼?」

  聽祂這麼問,葉爭流一下子就笑出聲來。

  她再不掩飾自己幾乎周身上下噴薄而出的嘲諷之力,把當初收到「多謝香囊」時的一口惡氣,乘了個立方還回去,上上下下做面膜似地糊了慕搖光滿臉。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慕公子現在連自己情況都判斷不了,非要聽了我親口確定才死心嗎?那你就聽好了,你現在的這種情況呢,是令堂馬上喜喪貴子的前兆,需要馬上就醫——哦,我是指就壽衣——然後準備棺材才行啊!」

  葉爭流做了什麼?

  非常簡單,葉爭流放了一個餌。

  《行路難其三》的意境,並不是她為慕搖光準備的封神禮物。

  但在那之後用到的技能,卻是葉爭流提前給慕搖光預約的無期徒刑驚喜。

  還記得嗎,在抽中辛棄疾卡之前,葉爭流曾經在十連裡獲得一張黃階卡。

  這張黃階卡的內容是——「道義平生無捷徑,風波隨處有虛舟」。

  何其巧妙,慕搖光平生只行捷徑,無論是他素來處事,還是他的卡牌技能,都將「捷徑」二字貫徹始終。

  然而世上偏有這樣一聯詩句,彷彿量身定做,就是為了剋制慕搖光而生。

  葉爭流在副本裡刷了慕搖光不下二十次,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慕搖光的手上,有一個可以令意境失效的技能。

  但相對的,葉爭流的手上,也同樣持握著一張封禁慕搖光的王牌。

  「道義平生無捷徑」這張黃階卡,只有一次使用機會。

  葉爭流若想精準廢去慕搖光的第四技能,就必須挑在祂使用這個技能的時候出手。

  所以,一開始的《行路難》意境,並不是葉爭流給慕搖光選定的監牢,它只是一個誘餌而已。

  即使慕搖光使用技能、消去意境的瞬間,葉爭流錯過了一閃即逝的時機,那也沒有關係。她手裡還有一個《赤壁懷古》的意境備用。

  葉爭流相信,兩次出手機會,總有一次能成功禁錮那個可以消解意境的技能。

  如今一次成型,更是令葉爭流信心大增。她半開玩笑地想道:自己從前臉黑時積攢下來的運氣,沒準就是要應在這個時候。

  「剛才只是個氣氛預熱,沒想到慕公子居然當真了啊。」

  葉爭流不懷好意地沖慕搖光一笑。

  她表情雖然遺憾,卻明擺著是人都能看出來的假惺惺,只差沒在額頭上貼一個「我就是故意噁心你」的紙條了。

  「之前那句話,現在原封不動還給你——既然開不起玩笑,那可就是慕公子你自己找的了!」

  不等這句話說完,葉爭流掌心翻覆,第二個等待已久的意境再不壓制,以不可阻攔之勢噴薄而出,眨眼之間便已改去慕搖光的大片神域。

  ——李白卡‧意境‧《蜀道難》。

  說起來,李白卡一共五個技能,其中四個都被葉爭流提升成了意境。

  《俠客行》封印了憤怒;《夢游天姥吟留別》補封了貪婪,《行路難其三》和《蜀道難》兩首,直接用在慕搖光身上,真是一點沒浪費。

  讓葉爭流忍不住在心中為青蓮居士斷聲喝彩:慕搖光算什麼,詩仙大大才是永遠的神!

  即使是離開浮生島時,被李賀卡「來煎人壽」技能擊中的那一次,慕搖光的臉色也不曾像現在這樣陰沉。

  《蜀道難》的意境尚未完全展開,可慕搖光卻已經提前嗅到了失敗的氣味。

  鏡花水月的欺騙神域裡,無數水鏡湮滅成粉。取而代之的,是萬仞懸崖拔地而起。

  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慕搖光顧不上說話,只是疾疾往後撤退,打算退到神域深處,保住剩下的鏡宮。

  祂才倒退一段路,便見葉爭流馮虛御風而來,將祂的前路徑直封住。

  葉爭流廣袖招揚,朝著不遠處劇烈擴張的意境一指,從容笑道:

  「說來也巧,前一個是《行路難》,這一個是《蜀道難》。嘖嘖嘖,慕搖光,難上加難,可能就是你的命吧。」

  慕搖光平生,盡顯欺騙之能事。

  葉爭流偏偏就要讓祂從此騙無可騙。

  她就是要盡封慕搖光向外的通道,要令慕搖光永遠陷入自己給自己製作的神域困境。

  從此以後,祂別想再和外界溝通,也不用期盼著還能施用那些成功過無數次的騙局。

  葉爭流手臂輕揮之間,「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的意境,便已將欺騙神域團團環繞。

  懸崖萬仞,山多雲雨。盤旋曲折的青泥嶺,峭壁如削,高聳入雲,幾乎令人望而生畏。

  就是這樣一座毫無捷徑、難以翻越的山崖,如今驟然橫斷在慕搖光的神域之間。

  它就那樣地存在這,地崩山摧一般,絲毫不講道理地切斷了慕搖光幾乎一半的對神域感知。

  山川險峻而巍峨,山崖曲折又坎坷。偏偏還有一個葉爭流把守要道,一夫當關。

  她像是終於獲得復仇之機的猛獸那樣緊緊咬住慕搖光的身影,不許他有半寸逃離和退縮。

  「此路不通。」葉爭流神態自若地向慕搖光比了一個禁止的手勢,「不過,你若想換別的路走,卻也是不行。」

  「因為——我不允許。」

  慕搖光用盡渾身解數,意欲突破葉爭流的封鎖。

  直入雲霄的鏡林再次聳立於神域之間。

  這一回,慕搖光沒有把那些林立的鏡面打碎成雨點般的尖刺,而是從鏡面裡抓出了山崖的影子。

  既然「假作真時真亦假」的技能被封鎖了,他便施展「偷天換日」的技能,意圖用自己從鏡中折射的虛影,取代葉爭流營造出的連橫意境。

  然而蜀道之難,豈是一個單薄的幻影就能夠輕易誑瞞。

  連峰去天不盈尺,要什麼樣的鏡子,才能照全它所有的巍峨險峻?

  在蔥鬱的密林之中,猛虎長蛇,磨牙吮血。這樣殺氣騰騰的環生險惡之地,又怎麼是能被輕易取代的存在?

  慕搖光素來倚仗自己的卡牌,只覺這世上青天可偷,烈日能換。然而這蒼茫蜀道,卻是頑強地佇立原地,山不挪移,石不轉。

  抵抗不成,慕搖光便只好尋求突破。

  他欲向上而去,可向上是「六龍回日之高標」;他想就地遁入,然而,向下是「沖波逆折之回川」。

  如此險道之難,令黃鶴猿猱尚不能過,而悲鳥子規,也不過啼夜月、愁空山。

  時至今日,慕搖光的一半軀體,實際上已經異化成水鏡似的東西。

  但在被葉爭流圍堵至此的時候,他尚為血肉之軀的另一半的額際,竟然隱隱浮現出細小的輕汗。

  未曾沖天,也不能遁地,慕搖光徹底失去了所有笑意,常年勾起的唇角,此時也只剩下略顯無力的蒼白顏色。

  有好幾次,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發現了離去的捷徑。

  可是,在崢嶸岩巒的最盡頭,赫然是一個葉爭流。

  她絲毫不讓地收緊意境的源頭,就像是漁父抓住羅網的一端。

  葉爭流笑道:「怎麼,你還想跑去哪兒?」

  慕搖光哪兒都跑不去。

  朝前一步,是不可攀越的巉岩,朝後一退,則是喧豗爭流的飛湍。

  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

  如此,慕搖光上不得,下不得,進不得,退不得,一時之間,當真進退維谷,左右兩難。

  ——其險也如此,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錦城雖云樂,不如早還家。」勝負將定,葉爭流曼聲念出《蜀道難》裡倒數第二句詩詞。

  若是慕搖光有家可歸,或許這首蜀道難,對他來說,尚存一息逃脫的餘地。

  然而,以慕搖光素來的自負,除了這片由他親自開闢的神域,又有哪裡配成為他所認定的家呢。

  葉爭流瞭然地望向慕搖光,對他輕輕地搖一搖頭:「作繭自縛,玩火自焚。慕搖光,這一回,可是你和我聯手,然後自己封鎖了你自己。」

  至此,欺騙神域之中,《蜀道難》封印已成。

  「……」

  慕搖光側對葉爭流,不曾轉身,也沒有說一句話。

  唯有他捏著摺扇的手指,指節皮肉用力到泛白得失去人色。

  此時此刻,困頓於這場前所未有的失敗裡,慕搖光對上始作俑者葉爭流,連一眼也不想朝她多看。

  慕搖光從見到痛苦之神第一面開始,便一心想要獲得永久的生命,和強大的力量。

  他精心謀算至今,明明已經立地成神,睥睨於百千萬人之上,成為當世最強的所在之一。

  可為什麼,他還會有今日?

  為何葉爭流能夠毫無預兆地闖入他的神域?

  為何葉爭流能夠封印他賴以成神的技能?

  為何葉爭流明明還只是個凡人,這樣超出意料的領域,她卻能信手拈來?

  假如時間能夠一路向後,倒退回浮生島時,慕搖光一定會在見到葉爭流第一面的時候,就把她殺死。

  恍然之間,慕搖光忽然想起了他的養母。

  自從離開草原以後,除非回憶那些關於神明和局勢的必要知識,他從來不曾有一刻為自己的私心想起過痛苦之神。

  然而眼下,不知怎地,痛苦之神偶然說過的一句話,忽然於慕搖光腦海中浮現。

  祂說——世上的一切,都有其因果。

  所以說,難道是因為這個?

  一路走來,慕搖光唯一吃過的一場大虧,是葉爭流給的;祂賴以成神的重要契機,卻也是用葉爭流達成的。

  不知不覺之間,祂的命運與葉爭流已經繫結得太過緊密。

  那些常人眼中無法得見的因果線,卻令葉爭流攀援而上,尋找到祂早已隱於世外的神域。

  可是……

  可是,這讓慕搖光怎麼能夠甘心!

  閉上眼睛,遮住其中近乎滿溢的情緒,慕搖光喑聲問道:「你怎麼……」

  「什麼?」葉爭流沒有聽清。

  慕搖光把自己的問題重復了一遍:「你怎麼能夠使用信仰之力?」

  是的,即使到了這個時候,慕搖光最關心、也最為之意難平的事情,也仍然是這場近在咫尺的失敗。

  慕搖光這一生機關算盡,唯有葉爭流總是成為他預計裡的漏網之魚。

  半個時辰之前,他分明都已經登臨絕頂,手摘星辰。要不是葉爭流……

  假如慕搖光早知道葉爭流是獨卡卡者,不,倘若葉爭流無法使用信仰……這一戰,他又怎麼會輸得這般慘烈,處處皆被轄制?

  「果然,我就猜你不會反省。」

  葉爭流用一種「沒救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慕搖光一週,忽然很爽快地一笑。

  「你想知道我怎麼能用信仰之力?簡單。」

  半是故意氣慕搖光,另一半還是故意氣慕搖光。當著慕搖光的面,葉爭流將30成就點兌換成詩文箋,順便就抽了一發。

  她誠懇地解說道:「信仰之力嘛,使用方法很多的。你是不是只會用它開神域和打架啊,不用客氣,畢竟相逢一場,我再教你點別的吧?」

  葉爭流一邊開著嘲諷,一邊伸出手指,往慕搖光看不見的抽卡光柱裡隨手點了一下。

  當本次抽卡結果落入葉爭流掌心時,她一見那個銀色的卡裝,就忍不住連連搖頭失笑。

  「這還……真是巧了。」

  抬起眼眸,葉爭流收斂神色,將那片銀色的五星卡裝夾在指縫間,對慕搖光遙遙一晃。

  「你剛剛問我,我怎麼能使用信仰的力量?」

  「答案就在這裡,慕搖光,可惜你到死也不會明白。」

  或許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又或許是塵埃落定後的預示,銀色的五星卡裝在葉爭流的手指間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它的名字正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葉爭流默默想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每一次完成任務以後,任務獎勵都堅持要發人給我了。

  那或許有些開玩笑的成分在裡面,可是更多的,則是在隱晦地對葉爭流進行提醒。

  他們——殺魂、白露、解鳳惜、趙玉濃、雲渺之、向烽、黃三娘、秦西樓……葉爭流親近熟識的人、葉爭流素不相識的人、因葉爭流的緣故,生活變得更好的人……

  就是這樣的芸芸眾生,成為葉爭流奮戰至今的理由,也成為葉爭流封盡神明的助力。

  他們,是葉爭流的「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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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20:37:51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二十四章 算帳

  在人類悠悠的歷史長河之中,歲月和命運,將永久把這一日深深銘記。

  這一天,在連續封印嫉妒、瘋狂、歡喜尊、貪婪、憤怒、殺戮和痛苦之後,葉爭流封印了欺騙之神慕搖光。

  欺騙神域的封鎖,標志著所有的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長達千年的神明之治,以欺騙之神被封印為結局,在葉爭流的手中畫下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

  一直站定不動的慕搖光終於側過身體,朝葉爭流看了一眼。

  祂的目光裡糅雜了太多復雜的感情:不甘、驚愕、對結果的強行接受;盤算、籌謀、想要再起東山……

  墨藍緞面的星辰摺扇,已經被慕搖光的手指硬生生捏得扇骨微彎。祂低頭看了一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動聲色地把扇子攏入袖中。

  「滄王殿下……」

  如今,慕搖光是敗者,而葉爭流是贏家。

  贏家通吃一向是力量更迭中最赤裸、最直白的守則。

  敗者身為魚肉,只能任由刀俎。

  慕搖光是個極度的現實主義者。

  盡管落敗來得太過倉促突然,但慕搖光既然已經接受這個事實,就不得不為自己設想接下來可行的下一步。而在眾多因素裡,最為重要的一條,便是葉爭流對祂的態度。

  慕搖光才喚了一聲,便在葉爭流接下來的舉止裡卡頓了一下。

  祂的兩片薄唇張開又閉合,最後還是問道:「殿下這是在做什麼?」

  在反復確認過慕搖光確實被封鎖的事實以後,葉爭流就近選擇了一塊山石,隨便打掃了一下上面青苔。

  然後她就直接坐了上去,手裡不知怎麼多出了了一沓嘩啦啦的紙片,如今正埋著頭在紙片裡一通狂翻。

  「……」

  假如葉爭流是故作姿態,以此來表示自己對慕搖光的不屑,慕搖光自然能夠接收到她的暗示。

  不過,同樣的手法,慕搖光也對旁人使用過。

  所以祂很輕易就能看出來,葉爭流並不是在故意拿自己取樂,而是真的用心在找什麼東西。

  ……時至今日,還有什麼是比祂和葉爭流的對決,更令人上心的嗎?

  閉上雙眼,慕搖光不露痕跡地壓下心中那抹古怪之意。

  如今的處境,令慕搖光感到喑然受辱。

  可是比起被輕忽的怒火來,似乎有一種敏銳的直覺正一下下地刺痛著慕搖光的後頸,警示祂要離那沓宣紙遠一點。

  在危險感的催動下,慕搖光向葉爭流手裡戒備地瞄了好幾眼。可祂無論怎麼看,都覺得那不過只是一疊普通的紙片而已。

  「啊,排好順序了。」葉爭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將那疊白紙捲成紙筒,輕巧地在掌心裡敲打兩下,「不錯不錯,這樣就都清楚了。」

  假如每人腦袋上都自帶一個雷達,那慕搖光這會兒,準把自己那根天線豎的筆直。

  祂負手而立,笑容謙恭可親,客客氣氣地請教道:「搖光不知道滄王殿下拿著的是什麼,又指的是什麼事?」

  葉爭流半點不開玩笑地告知祂說:「這是給你準備的小本本。」

  那股不妙之意越發濃厚,隱隱的刺痛感已經從慕搖光的後頸一路下滑到腰間盤。

  慕搖光笑意不變,眼神卻開始微微閃爍:「我的……什麼?」

  「簡而言之,就是我把咱倆相關的帳,都記到上面了。」

  從葉爭流說話的語氣來聽,她現在顯然心情不錯。

  「哦,對了,除了我的帳以外,還有嗷嗷的帳——畢竟他要上我家戶口本的。所以找你算賬這事,也就用不著分裡外了,是吧?」

  隨著葉爭流從山岩上起身的動作,慕搖光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祂仍然在笑,然而那笑意卻難免變得蒼白失色。

  短短一次呼吸之間,無數個念頭流水般從慕搖光腦海中劃過。

  即使剛剛經歷了從神明到輸家的巨大落差,慕搖光仍然在短暫的思考以後,抓住了對祂來說最為明智的一條路。

  慕搖光輕聲道:「我和滄王殿下,雖然曾經有過一些不睦,卻也有過攜手合作的時候。若是殿下非要同我清算,搖光也是無話可說——不過,等殿下暫緩心頭之氣以後,不知慕某能不能留下殿下,一同敘舊?」

  葉爭流翻開賬本第一頁,同時抽出袖中煙鳳翎。

  她對慕搖光隱晦的求饒之語不置可否,只道:「先等帳都算完再說吧。」

  葉爭流清了清嗓子,按照時間順序,念出第賬本上一條怨結來:「浮生島第一次見面,熏香味實在太濃,把我人都給熏傻了……」

  慕搖光:「……」

  饒是以慕搖光的定力,在聽到葉爭流宣佈的罪狀以後,臉色都紅綠燈般來回輪換了一番。

  尼瑪,照著葉爭流這種標準算下去,祂當年跳海時牙齒上掛一片綠藻葉,都能算作對葉爭流雙眼處心積慮的荼毒了!

  慕搖光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無可忍道:「我昔日從來不知,殿下竟也有這樣的一面。」

  葉爭流順眼朝下掃過,在一堆紅筆書寫的重點恩怨之間,看到不少黑色小字,就像是:「身為茹娘的前任上司,非常不是東西」、「居然踩著魚群追上來,不夠愛護環境」之類的內容。

  考慮到這些事情馬上就可以一條條報應回慕搖光身上,葉爭流頓覺身心十分舒暢。

  葉爭流用一種毫無感情波動的語氣,棒讀著回答道:「那說明你對我的定義出錯了——啊,身為敵人,你竟然不夠瞭解我,簡直令我的心都快碎了,還是再記一條吧。」

  慕搖光:「……」

  慕搖光終於氣笑出來:「敢問殿下,這賬本是單給我一個人的,還是其他邪神都有?」

  葉爭流驚奇地朝慕搖光看了一眼,同時按住卡冊裡蹦蹦跳跳想出來找林妹妹的賈寶玉卡。

  「誰能像你似的這麼招人恨,你心裡真是一點數都沒有嗎?」

  慕搖光:「……」

  這,倒也不是全沒有數。

  胸口明顯地起伏了兩下,慕搖光強按著情緒閉了閉眼。

  只能說,祂的性格確實足夠能屈能伸。

  祂不像其他邪神。那些神明為神日久,養尊處優,就越發地沉不住氣。

  慕搖光意欲實現自己目的時,向來不介意把自己低入塵埃裡。

  即使眼下,心知葉爭流就是在明晃晃的找茬,她只差沒在腦袋上繫一圈「我今天就是來搞你」的布條,慕搖光也盡數忍耐住。

  再睜開眼時,慕搖光的雙眼,竟已完全平靜下來。

  這皮囊姣好的翩翩公子,不但對著葉爭流投去歉疚的一眼,甚至還主動摘下了自己白玉的髮冠,脫去身上廣袖凌風的外袍。

  「殿下說的極是。」稍帶捲曲的黑髮落在慕搖光肩上,將祂的臉色隱隱映襯出一種憔悴失意的蒼白。

  慕搖光去了外袍,只著素衣,朝葉爭流叉手行了一禮,幽聲長嘆道:

  「我過去和殿下多番敵對,不敢說從前沒有做過錯事……如今敗者為寇,我負荊請罪,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一禮深深到地,葉爭流冷眼旁觀,慕搖光居然就真的彎腰不起。

  即使早知慕搖光口中說出的話沒有一句能信,可祂偏偏能把負荊請罪的柔順姿態做到十成十。

  對一般人來說,如果對手不等你發火,就先擺出這幅態度,反而讓人滿腔的火氣被架個不上不下,不知道該朝哪裡發了。

  不過,面對慕搖光這種老陰比,葉爭流經驗豐富,算不得一般人。

  葉爭流欣然道:「認識你這麼多年,總算聽你說了一句人話,不容易啊。」

  慕搖光:「……」

  不錯,論起不要臉來,祂就沒見過葉爭流落於下風。祂每次做了初一,葉爭流緊跟著就做十五。

  慕搖光注意到,葉爭流一面跟自己說著話,手裡一面多出了許多圓溜溜的黑色丸子。

  那些丸子形狀有些古怪,顏色就更是一種流光溢彩的黑。

  不知為何,慕搖光甫一見到它們,便心覺眼熟。

  ——祂當然會覺得眼熟。

  實不相瞞,這正是葉爭流繼任城主後,又問猴猴換來了當初的金剛孔雀尾羽,加料煉製成的特別版小……哦,不對,大炸蛋。

  握著滿滿一捧炸蛋,葉爭流沖著尚且不知道事態嚴重性的慕搖光微微一笑。

  「咱們就先從離開浮生島時,你差點把我和殺魂分別殺了的事說起,怎麼樣?」

  望著葉爭流純潔無暇、寫滿了「葉某人就是記仇」的笑容,那股大事不妙、即將藥丸的刺痛預感,終於從慕搖光的腰間盤垂直向下,一路扎到了祂的腳後跟。

  或許是因為剛脫了外袍的緣故,慕搖光隱隱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胯下生風,遍體發寒。

  以慕搖光對葉爭流的瞭解,接下來祂要面對的,絕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慕搖光突然道:「等……」

  不等慕搖光把話說全,葉爭流便已經歡樂地用歌聲掩過了慕搖光的聲音。她一邊高唱著「等等登燈~等等登燈~」的旋律,一邊按著節拍,劈裡啪啦地把大炸蛋往地上扔。

  ……在炸蛋落地的層層煙芒之間,慕搖光的整個世界,忽然就陷入一片五彩斑斕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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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20:38:05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二十五章 求饒

  慕搖光抬起手,抹去自己唇角溢出的一縷淺淡血色。

  神域被封鎖後,神明便難以再從神域當中汲取力量,恢復傷勢的進程也將會因此延緩,痊癒速度跟從前比起來,簡直是天上地下。

  ——瘋狂之神的斑禿大半年都沒有長好,貪婪之神至今都被鑲嵌在山峰裡,殺戮之神那雙被平削的雞翅膀,就就更是差不多要養到下輩子。

  比較起來,慕搖光自然不會有任何例外。

  此時此刻,慕搖光露在外面的右手,已經再無法仿製出蒼白柔軟的肌膚,體現出破碎鏡面一般的質地。

  葉爭流和慕搖光之間,積攢著數度殺身之仇,剛才動起手來也沒有含糊。

  現如今,慕搖光傷勢頗重,再不費心力維持神明態的幻形。

  祂整個人像是從脖頸處筆直分開一條線那樣,線的右邊,膚質盡數化作裂紋遍佈的水鏡,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個被從中打碎的晶體人偶。

  由於先前被劍氣所傷的緣故,慕搖光那雙漆黑如鏡的雙眸,似乎都泛起幾絲細小的裂痕。

  假如此時有個現代醫生,必然看慕搖光一眼就會大驚失色——這哥們兒是被壓路機從身上開過去了嗎?這腦震蕩的表現,嚴重得好像多一秒鐘都活不成了!

  慕搖光抬起右手,在已經碎成千百片的掌心裡,照了照自己此時的狼狽模樣,最後居然不見介懷地笑了。

  祂垂下髮絲,掩住自己右頸上細密的裂缺,溫聲道:「殿下今日,當真是揚眉吐氣了。」

  祂倒很有自知之明,知道這時候不能問葉爭流心情如何。

  不然的話,以葉爭流一貫表現出來的性格,必然會堂而皇之地告訴慕搖光——把你打裂的感覺,那當然是爽爆了。

  ——這種事葉爭流絕對幹得出來。畢竟這女人跟祂一樣,早就連臉都不要了。

  葉爭流神清氣爽地一笑,回答道:「我還好吧,不過,你看起來好像有話要說?」

  此刻,慕搖光不但看起來要話要說,連站立的姿勢都分外特別、令人見之忘俗。

  原版的小炸蛋威力有限,葉爭流曾經波及過半神裴松泉一次,並未起效。

  而新版大炸蛋裡,部分材料由歡喜尊特別供應,可以說,葉爭流煉製出這個東西,就是為了送給慕搖光的。

  以葉爭流對慕搖光的瞭解,祂全程都這樣按捺得住,自然是因為後面要做的事,對祂更為重要。

  慕搖光不動聲色地換了個站姿,仍然沒把雙腿併直:「我方才……竟忽然想起了浮生島上的舊事。」

  睫毛上掀,慕搖光的眸光便如同兩片黑水晶一般,隔空定定地投在葉爭流身上。

  祂輕聲道:「我初見葉姑娘時,姑娘才是個半隻腳踏進卡牌界裡的局外人。造化弄人,兜兜轉轉,誰能想到竟有今日。」

  於是葉爭流恍然大悟。

  慕搖光這是在隱晦地替祂自己求情了。

  要說初上浮生島,那就不得不提到當初還是個菜雞、對卡牌一無所知的葉爭流。

  論起葉爭流後來對卡牌的瞭解,那就很容易想起來,當初究竟是誰為她親手點的靈。

  是慕搖光親手拿出一塊金色的上品靈礦,替葉爭流點了靈,開啟了她的第一張卡牌。

  也是慕搖光親自打開了一扇他無力合攏的大門,當房門徹底洞開之際,他終於被其中噴薄而出的明亮光芒所淹沒。

  假如當時,慕搖光對堂下的葉爭流視而不見,她是不是就會和無數埋葬在浮生島上的鬥者那樣,輕描淡寫地死去了?

  又倘若後來,慕搖光沒有動了把葉爭流當成棋子的心思,不曾親自把葉爭流接到群玉樓中,浮生島之亂,葉爭流一個才點靈沒有多久的小小卡者,是不是多半也逃不脫?

  到了現在,回想起葉爭流功成名就的第一步,竟是自己為她親手鑄下階梯,慕搖光便不得不閉上雙眼,遮住目中泛起的復雜神色。

  再睜眼時,慕搖光隱晦地朝自己左右看了看。

  祂聲音裡帶著不明顯的憔悴而失意,像是雖然不甘不願,卻又無可奈何地認了命。

  「不敢請殿下解開整片神域的束縛,只求殿下稍鬆鐐銬,讓搖光在未來千年裡有個喘息之地。」

  「……我平生從不求人,只有這一次,還請殿下鬆一鬆手吧?」

  慕搖光負手而立,面北長嘆道:「慕搖光就算做過去了一千件惡事,但也總會做幾件好事。殿下如今氣也消了,便是看在從前那份緣分的面子上……稍稍饒我一饒吧。」

  ——那句最重要的、最直白的請求,終於被慕搖光用在眼下這個地方。

  加固在神域上的封印,簡直處處掣肘,像是穿透琵琶骨的無數鐵鉤子一樣,只要慕搖光一動,就牽連得祂幾乎發瘋。

  祂不知道葉爭流落下封印以後,究竟會不會再回來——她沒準只能活幾十年,又或者成了神,從此再也不離開神域。所以,慕搖光當機立斷,趁著眼下葉爭流剛報復完,心情很好的機會,提出了這個要求。

  神明歲月無盡,日久天長,慕搖光總要撕開這片禁錮。只要葉爭流現在願意退讓一分,或許在未來,她便替慕搖光省了幾百年的事。

  眼梢餘光瞟著葉爭流的動作,慕搖光的呼吸無聲屏住。

  然後,祂便見葉爭流點了點頭。

  葉爭流深以為然道:「你說得很對。」

  眼見峰迴路轉,層層禁錮的枷鎖被自己用言語撬開一道口子,慕搖光雖然不言不語,但眸色卻較從前更深了一分。

  隨即,祂又聽葉爭流字字分明、條理清晰地說道:「你做了一千件惡事,只要做幾件好事,我就該放過你一點——按這個邏輯來說,我做了這麼多件好事,現在再對你幹幾件缺德的大事,應該也沒關係吧。」

  祂觀葉爭流配套露出的神情,分明是十分意動了!

  慕搖光:「……」

  幾乎葉爭流話音剛落,那股令人眼前五彩斑斕一黑的刺痛,就生動地在慕搖光腦海裡滾動播放了起來。

  如果連剛剛那手都不算缺德,葉爭流還想做什麼喪心病狂的大事?!

  見勢不妙,慕搖光清了清嗓子,還不等祂先開口,就先被葉爭流一句話懟上了腦門。

  「謝謝你替我點靈,既然這樣,你做的另一件好事,我也不能瞞著你。」葉爭流誠懇地說道,「你知道我是怎麼找上你的嗎?都要感謝你把卡牌還給猴猴啊!」

  慕搖光:「……」

  慕搖光艱難道:「不,我不……」我不是想聽這個!

  祂還沒把話說完,葉爭流就小嘴叭叭,繪聲繪色,講得非常之歡。

  「其實你藏得確實是好,我掘地三尺都沒找到你的任何痕跡。而且你在毀蹤滅跡上也真他娘的是個天才,我麾下卡者近萬,師門上下更是一脈奇葩,卻連你自然脫落的一根腿毛都沒有找到。」

  葉爭流將前因後果說得非常詳細,好像生怕慕搖光聽了不後悔似的:

  「就在我心生絕望,打算放棄之際,忽然,猴猴——就是你先前用過他卡牌的那位三好青年——找上了我。原來你經年累月使用那張卡牌,有氣息滲在裡面,正好能讓我順藤摸瓜抓住你的尾巴。說起來,你平白無故用了人家卡牌這麼多年,難怪人家卡牌要扣你氣息當抵押金啊。」

  說罷,像是為了展示自己豐厚的詞匯量一樣,葉爭流用一個在場兩人都能聽清的小聲,掰著手指細數道:「唉,這可真是自掘墳墓、自投羅網、自食其果、自取滅亡、自作自受……」

  慕搖光:「……」

  慕搖光強笑道:「多謝殿下告知,不過,在下並沒有很想得知此事。」

  「那沒事,反正我說完了。」葉爭流悠然自在地回答道。

  慕搖光:「……」

  從慕搖光一瞬間變得鐵青的臉色來看,要是此刻給祂一次重生的機會,祂一定先掐死那個手欠歸還卡牌的自己再說。

  不等慕搖光喘勻這口意料之外的重大打擊,像是生怕他緩過勁兒來似的,葉爭流又慢悠悠地放了一個缺德消息給祂。

  「對了還有,經過痛苦之神的官方認定……你其實不是什麼特殊的孩子。」

  帶著和善的微笑,葉爭流沖慕搖光友好點頭:「草原上被送子鳥送上門的孩子,少說也有千百個。你只是千百人裡的毫不起眼的一個,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哦,要是真說起來,殺魂倒確實比你特殊。他一出生,痛苦之神就送給他一縷神力,而且也沒有讓送子鳥叼走他,而是特意命狼群將他帶走撫養。」

  頂著慕搖光一瞬間寒如冰淵的注視,葉爭流笑道:「怎麼樣,聽起來是不是比你更像天命之子?」

  「……」

  一瞬間,所有笑容——無論溫和的、柔軟的、弱勢的、憔悴的……笑意徹徹底底地從慕搖光臉上褪去,連一絲一毫也不曾剩下。

  當祂的嘴角再次扯動的時候,那畫面,只能說是面部肌肉牽扯,極力地抽搐了兩下。

  慕搖光帶著那個不自然的微笑,一字一頓道:「可如今,成神的是我,不是他。」

  葉爭流輕描淡寫地附和道:「確實啊。畢竟,現在被關無期徒刑的是你,而被我傾心所愛的對像是他。」

  「……」

  葉爭流攤了攤手:「你看,事實就是這樣。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是因為你生而不凡,而是因為你一直在用盡一切手段往上爬。我能把你封印,也不是因為我是天之驕子,純粹因為你作了太多的死。」

  「——你的神明態是一面鏡子。慕搖光,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它想讓你好好照照自己的意思?」

  此話一出,徹底打碎了葉爭流和慕搖光之間最後一層虛假的窗紙。

  像是知道葉爭流已經心定如鐵,萬不會在被自己說動,慕搖光抬眸,冷浸浸地朝葉爭流看去流毒似的一眼。

  「葉姑娘,今日這場,你贏得漂亮。可我倒想知道,你能不能永遠這麼贏。」

  慕搖光一字一字地對著葉爭流說話,每個字的聲口都被祂放得慢而清晰。

  祂冷笑道:「你若不成神,天長地久,總有慕某掙脫的一日;你若成神,天長地久,早晚也有慕某離開的良機——神明的歲月近乎無限,不用一次就定下輸贏。來日方長,葉姑娘,咱們兩個慢慢來吧。」

  話音剛落,慕搖光便見葉爭流把手往自己丹田上一貼,然後拿出一張卡片看了看。

  再抬起眼時,葉爭流的神氣明顯有點古怪。

  「慕搖光。」葉爭流語氣微妙地問道,「你從前在殺戮手下幹過活。那時候,他們有沒有給你改一個『慕鴉光』之類的花名?」

  「……你說什麼?」

  「我說。」葉爭流也清晰地回答道,「也不用等到來日了,因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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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20:38:17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二十六章 誅神

  是的,就在慕搖光放完狠話以後,葉爭流的「天命」卡牌,像是延遲卡頓一樣,終於解鎖了一直以來都灰撲撲的第九技能。

  這時間點踩得實在有點太準,準得連葉爭流都心生憐憫之情。

  不知道的可能還以為這卡牌有什麼惡趣味,專門慢一拍解鎖技能,就是為了摁住準口出狂言的慕搖光當場狂抽。

  天命卡牌第九技能的名字一改之前的縐縐文氣,只有最簡白、最明了的兩個字,宛如終末之時的圖窮匕見。

  那兩個字赫然正是——誅神!

  葉爭流拈著卡牌,她本以為自己這時候會升起狂喜,但其實並沒有。

  此時此刻,葉爭流只感到安定之情環繞著自己,宛如一個暖暖的擁抱。

  就好像是看到許久之前埋下的種子,今日裡終於開出了第一朵花。

  屬於卡者葉爭流的旅途,從浮生島開始,自神域中結束。一步一個腳印的,她終於行經到了今日。

  以通常規律來說,卡牌技能的名稱越是玄虛,個中便越有可供增添的解釋餘地;而卡牌技能的名稱越是詳實,技能所能起到的作用,便越是鐵板釘釘。

  葉爭流將天命卡握於掌心,難得好生好色地瞧著慕搖光,算是她義務附贈的臨終關懷。

  「慕搖光,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慕搖光眸光閃動,雙眼一眨不眨,隔空盯緊了葉爭流手心的卡牌。

  祂慣來會讀氣氛,只是短短一秒鐘裡,便已經猜想到,有什麼控制不住的事情在祂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了。

  「……那是什麼?」慕搖光謹慎又仔細地輕聲問道。

  面對將死之人,葉爭流脾氣很好地有問必答:「一個能讓你不用再做夢,不必再設想往後的技能。

  說起來,萬事從來相生相剋,難道你就沒有想過,『神明』這種亙古的存在,也會被什麼卡牌拉下寶座嗎?」

  聽到葉爭流的問題,慕搖光眼中劃過一絲復雜之意。

  於是葉爭流便恍然明白,慕搖光已經想過了。

  他在成神之前,一定設想過成神後會面對的各種問題,不然不會把神域藏得那麼嚴實,蹤跡也打掃得那麼乾淨。

  但,眼看靈礦資源已經變得稀少,而比起一個不知何時才會出生、出生後又不知要費多少力氣才能屠神的卡者,當然是眼前那塊成神的大蛋糕更為香甜。

  這個聰明、陰險、虛偽又滿口謊言的傢伙,就像是前世每一個心懷不憫、因投資金融泡沫而破產的億萬富翁一樣,信心滿滿地篤定自己絕不會是接盤的最後一班。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直到葉爭流鋒芒畢露的第一刀,眼看就要砍到慕搖光的脖頸上。

  一路走來,慕搖光偏行捷徑。

  如今回頭望去,祂才愕然驚覺,原來自己的身後,早已無路可退。

  或許是從葉爭流的神情中辨認出她並未說謊,又或者是提前嗅到了空氣裡充滿殺機的氣味,慕搖光的臉孔漸漸緊繃起來。

  在慕搖光的眼睛裡,兩片黑水晶一般,綻著細細裂紋的瞳仁好像在輕輕搖動,與此同時,血色也一分一分地抽離了祂的面頰。

  好似無法理解葉爭流話中含義一般,慕搖光重復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殺我?」

  葉爭流點點頭:「是啊,而且別指望我給你過週年。」

  如果非要給把這一天訂成節日,那葉爭流可能會給它起個「實話節」之類的名字,推倡這一天只能說實話之類的吧。

  慕搖光看起來倒並不在意自己的忌日慶要怎麼度過。

  此刻,面對著無可翻盤的最後一個壞消息,那對水鏡曜石般的漆黑眼眸,終於也要為之悵然失神。

  一時之間,慕搖光的臉色顯出前所未有的蒼白,白得像是被放乾了半面身子的血。

  就在葉爭流以為,那白色幾乎無法再蔓延下去的時候,慕搖光忽然抬起頭來,神情竟好似一下鎮定了一般。

  那股長久以來縈繞在慕搖光身上,即使溫柔微笑時也揮之不去的野心和欲望,彷彿被過大的打擊一下子從身體裡抽了出去。

  慕搖光腳步虛浮地後退一步,反應很慢地應聲道:「哦,是這樣啊。」

  生死關頭,螻蟻尚且搏命。慕搖光最後一次調動自己整個神域的力量,對葉爭流發起反擊,又被她理所當然地盡數鎮壓。

  這個過程中,慕搖光始終就那麼看著,大概是心中已經料到這個結果,只是明知不可為,卻也要努力一回。

  慕搖光這一生,為了攀上更高的台階,什麼沒有下限的事情都做過了——見了痛苦之神就喊認媽、出道找上貪婪之神,差點被祂把底褲扒了、跟瘋狂之神說自己想要兩個頭,還混進玄衣司裡騙了個殺戮手下的職位當當。

  然而死到臨頭時,祂竟然只是操縱神域的力量試了試,沒有動用那三寸不爛巧舌,游說葉爭流,或是對她俯首帖耳地求饒。

  可能,在兩人長久以來的對峙中,不止是葉爭流足夠瞭解慕搖光,慕搖光對葉爭流的心理把握得絲絲入扣。

  祂已知面對葉爭流,自己斷無生還之理,於是就省下這最後的口舌。

  葉爭流壓制住欺騙神域的反抗,緊跟著下一秒,就毫無預兆地用出了新得的「誅神」技能。

  這是她自己本命卡牌上的技能,只要卡力足夠,就沒有冷卻期,完全可以一遍又一遍地使用,直到把慕搖光碎屍萬段為止。

  在技能臨身的前一瞬,慕搖光忽然抬起眼來,兩道雪亮的目光直視進葉爭流的眼睛。

  慕搖光說:「葉姑娘,我只恨遇見你的時候太過年輕。」

  祂這一路走來,太過輕易,也太過傳奇。

  將人心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少年公子,尚且沒有經歷過太多的敲打和磨礪,自視甚高的氣味簡直從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裡散發出來。

  當年浮生島上第一面,慕搖光只把葉爭流當成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

  那時候他隨口一句:「平生只行捷徑,我是慕搖光。」便為今日的自己埋下了無解的殺局。

  假如那時他再年長一點、再老練一些、眼光再高上一分半寸……那他會不會迎來另外一個結局?

  聽到這句話,葉爭流嘴唇微翹,說不好是譏嘲亦或感慨。

  她若有所思道:「巧了,慕公子,我也覺得咱們第一回見面的時候,我太年輕了。」

  只要葉爭流遇上慕搖光的時候不是個滿眼抓瞎的菜雞,那她還能容慕搖光活到現在?

  哪怕只把時間軸往後調整半個月,讓葉爭流多一張可以原地復活的陸游卡,尚未覺醒第三技能的慕搖光都必死無疑。

  世上總有千萬般的假設,可通向真實的,永遠只有那一條路。

  就好像是當年海面上初次交手的復刻,慕搖光的手掌驀然鬆弛,繪著搖光星的扇子啪嗒一聲落在祂的腳邊。

  慕搖光又一次握不住祂的摺扇,而這一回,祂再不會有逃生的機會了。

  在葉爭流的注視下,那雙總是蘊滿思索和計算的漆黑眼眸漸漸失去所有焦距。

  慕搖光輕飄飄地,像是一桿被掀翻的旗子那樣仰倒在地,渙散的瞳仁倒映出神域裡虛假的天空。

  薄唇翕動幾下,這位即時最快也最短的欺騙之神,留下了祂生命中最後一句話。

  好像是在質疑命運,又彷彿在問葉爭流,亦或只是捫心自問,慕搖光喃喃問道:「這世上天高海闊,卻為何沒有了我的路?」

  伴隨著這終末之問,慕搖光終於氣絕。

  祂的死,既標志著葉爭流封神之路的結束,又意味著神明隕落時代的開始。

  半空之中,欺騙神域感知到主人的離去,頓時像是被抽去大樑的樓閣那樣,搖搖欲墜起來。

  當它不再擁有撐住一片神域的能力,《蜀道難》的封鎖也就失卻了原本的針對性。

  大片大片的神域像是泡沫一樣飛快地消散,原本固定的意境舒展開來,一低頭鑽回了葉爭流的卡牌。

  葉爭流處於坍塌的神域之間,胳膊穿過重重虛幻與真實的鏡子,一抬手就拎住了慕搖光的衣服領子。

  其他神明也就算了,慕搖光的話……她必須把屍體都親手處理了,才算放心。

  那些神域化作的、常人肉眼看不見的泡沫,像是一陣霧氣那樣蒸騰著飛上天空。葉爭流仰頭目送著神域殘骸,親眼見證了它們是怎麼逐漸分解成無數細小如塵埃般的顆粒。

  她本來以為,這些不知由什麼構成的東西升上天空,應該會喚來一場降雨。

  誰知道,等來等去,直等到長風吹拂開天上雲朵,一顆金燦燦的太陽從雲層後露出腦袋。天空晴朗得像是新燒的琉璃,整個世界一片天光大亮,全然沒有一點欲雨的痕跡。

  此情此景,不由得令葉爭流啞然失笑。

  她搖搖頭,望向手裡拎著的慕搖光屍首,心想,這可真是老天爺都不待見了。

  將慕搖光的屍體放進煉器爐子,確定系統備註上寫著「欺騙之神的屍首」後,葉爭流一鍵點擊了煉制。

  像是身上背負很久的擔子忽然被卸下那樣,葉爭流雙手空空,感覺肩膀都莫名地往上拔了拔。

  葉爭流再次取出自己的「天命」卡牌。

  方才殺慕搖光時還顧不得,但現在,對著卡牌上浮現的文字,葉爭流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近乎困惑的表情。

  ——天命卡牌的技能欄,並未在覺醒技能九「誅神」以後就直接終止。

  在第九技能的下方,一片淡灰色的、葉爭流已經非常熟悉的陰影,正在虛席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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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20:38:39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二十七章 終結

  這實在有點出乎葉爭流的意料。

  由於痛苦之神提前「預言」過葉爭流會給祂帶來終結,所以葉爭流對天命卡牌的第九技能早有猜測。

  故而,當第九技能解鎖為「誅神」時,葉爭流早有心理準備。她並未對第九技能的解鎖感到特別激動,只是感覺慕搖光流年不利,撂狠話的點兒實在是有些寸。

  然而這個第十技能嘛……

  葉爭流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她還以為「誅神」這項針對性極強、殺傷力極大的技能解鎖以後,自己的卡牌技能就到頂了,沒想到居然還能湊個十技能的整數?

  葉爭流感覺很有意思地笑了一下,一邊搖頭一邊在心中想道:莫非天命卡牌是跟憤怒之神一樣的強迫症嗎,不然怎麼非要湊個十全十美的整數呢。

  只是不知,第十技能的覺醒條件,還有技能內容都會是什麼?它會要求葉爭流誅盡世上神明嗎?

  度量的眼神又一次從卡面掃過,葉爭流的拇指摩挲了一下那片象徵著未解鎖的陰影,帶著幾分疑惑和好奇,將天命卡牌好好地收進了自己的丹田裡。

  或許是出於卡主和卡牌之間天然的聯繫,葉爭流隱隱有種預感:天命卡牌的第十技能,會令她也感到吃驚的。

  ————————————

  在葉爭流用煉器系統收容了了慕搖光的屍身以後,臨死前從祂手中跌落的那把星辰摺扇,就成了慕搖光的唯一的遺物。

  警惕和謹慎一向是葉爭流的立身美德。

  沒過一會兒,那把扇子也緊隨其後,赴了它主人的前塵,被葉爭流塞進另一個黃銅大鼎裡,燒成了一把灰灰。

  就在某一個瞬間,葉爭流忽然察覺:這世上已經不再留有「慕搖光」這個生命曾經存在過的物證。

  慕搖光成神以前留下的東西,已經被祂親手毀去,而慕搖光成神以後的痕跡,又被自己化成了一團餘燼。

  從這一刻起,除了文字記錄,和一些人腦海中的記憶之外,慕搖光的存在,便徹徹底底地被從此世抹去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以後,葉爭流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從精神到站立的姿勢,全都為之放鬆下來。

  就像是一盤下了很久的棋終於分出勝負一般,贏得勝利的喜悅自然會有。

  但更讓葉爭流在意的,還是一切終於結束的釋然。

  邁動腳步往山林外走去,頭上的天空分外蔚藍。迎著拂面而來的清風,葉爭流的步伐不自覺地輕快起來。

  她在心中隱隱盤算:慕搖光已死,接下來,對其他神明的誅神之舉,也該提上日程了。

  「誅神」技能的威能巨大,對卡力的消耗亦是不小。

  葉爭流現在只剩一半卡力,假如她想趁熱打鐵,再找一個神明了結的話,大概就只能挑出固定的菜雞神明滅一滅了。

  既然如此,在欺騙之神以後,葉爭流將要下手的第二個神選……這還用想嗎?

  拿出對方的神域鑰匙,葉爭流只覺感慨萬分。

  葉爭流幽幽想道:這就是結緣太早的好處了,自己有什麼好事都會想著對方,得到了什麼新鮮技能,都一定會和祂分享一回。

  想必,那位神明在得知葉爭流對祂的這番殷殷心意後,一定會感動得熱淚盈眶吧。

  葉爭流毫不猶豫地將鑰匙啟動——那麼,就是你了,嫉妒。

  ————————————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前一秒鐘,葉爭流正處於午後和煦的微風日照之下,後一秒鐘,她便已經身處在江天一色、纖塵不染的月夜當中。

  偌大的嫉妒神域,最外層正被《春江花月夜》的意境所包裹。

  春潮連綿的江水滌蕩了原本彌散的毒霧,煙霰飛光般的月色,柔和了奇詭斷石的陰沉。

  葉爭流站在江心一葉扁舟之中,滿足地吸了一口略帶潮濕的水汽。

  她驅舟而下,眨眼間便將小船停在江心一塊斷流石之前。

  葉爭流熟門熟路地在石頭上敲了幾下,溫和道:「小嫉妒乖乖,把門開開……好了,別躲了,看看我這次給你帶了什麼東西過來?」

  弱小、可憐、無力又無助、連神明態都縮水了十幾倍的嫉妒默默蜷縮在江心石頭下。

  在被葉爭流找到以後,面對她誠摯的問候,嫉妒之神也進行了最真誠的回應。

  「……你滾啊。」

  「你出來吧。」葉爭流呼喚祂,「這次真不是來刷你副本的了。」

  「……我不信,你滾。」

  葉爭流無奈道:「我發誓,也不是來從你身上提取零件、不是來找你問情報、不是來薅你蛇毛、不是來打探你還有沒有什麼珍藏,更不是想和你進行一番伴隨過激動作的友好交流……好了,現在可以出來了吧?」

  水面終於蕩起了一圈明顯的漣漪。

  過了一會兒,嫉妒之神小心翼翼地從石頭下探出頭來,兩隻沒有眼白的蛇瞳盯緊了葉爭流的臉。

  祂說:「你保證。」

  葉爭流耐心道:「我保證。」

  嫉妒之神又說:「你立字據。」

  葉爭流重復道:「我立……行了,我說你也別太過分啊。」

  從鼻腔裡擠出兩聲不甘不願的哼哼,嫉妒之神噴吐出的毒霧,已經像是火星一般微弱。

  祂扭動著半人半蛇的軀體,把自己盤踞在江心大石之上,臉色很壞地問葉爭流道:「你又來做什麼?」

  畢竟互相之間都這麼熟了,所以葉爭流也沒有不好開口的意思。她嘆了口氣,直言道:「我……」

  話剛出口,就被嫉妒之神直覺性地打斷。只見對方滿頭蛇髮倒立起來,一臉戒備地提前宣告:「等一下,我們事先說好,我不寂寞,我一點都不寂寞!」

  葉爭流:「……」

  葉爭流終於慢半拍意識到,在過去的幾年裡,自己好像、貌似、大概、成為了嫉妒之神的ptsd對象……

  抬手蹭蹭自己鼻尖,葉爭流出於基本神道主義詢問嫉妒之神的意見:「你想聽高情商的通知呢,還是低情商的通知呢?」

  嫉妒之神盡力和葉爭流拉開一段距離:「高情商的通知是什麼?」

  「——你是不是在這裡待夠了?我幫你換個環境吧。」

  嫉妒之神動用自己的小腦袋瓜思考了一下,以祂對葉爭流的瞭解來看,世上不會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美事。

  「那,低情商的通知呢?」

  葉爭流平靜地看著嫉妒之神:「我來送你投胎。」

  嫉妒之神:「……」

  嫉妒之神:「???」

  嫉妒之神:「!!!」

  江心石頭上,原本半盤半立的神明,猛地一下子跳了起來,匆匆忙忙就要往江水裡鑽。

  祂那張沒有嘴唇的裂口來回張合,發出一串超越聲帶承載極限的尖叫。

  仔細一聽,內容全都是在罵葉爭流。

  都到了這種時候,葉爭流也就不再和嫉妒之神計較這些。

  她操縱江潮,把潛逃的嫉妒之神重新打撈回石頭上,好聲好氣地送上自己的臨終關懷。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嫉妒之神仍在尖叫:「葉爭流你個王八蛋!」

  「可以。」葉爭流寬宏大量地接受了這句評價,「幫你寫在墓誌銘上。」

  「葉爭流你不是人你不是人神明你竟然都敢殺竟然都能殺我不信你會遭報應的你死後永世不得超生啊啊啊啊——」

  在嫉妒之神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叫聲中,葉爭流遺憾地搖了搖頭:「這句話就太長了,一塊碑可能寫不下。」

  說話之間,葉爭流已經催動天命卡牌。「誅神」技能沒有一刻停頓,儼然朝著嫉妒之神覆面而上。

  不知被戳中了什麼死穴,原本還在極力掙扎的嫉妒之神,動作忽然遲緩了下來。

  「我……咯……」

  「什麼?」

  「我嫉妒你啊。」嫉妒之神喃喃道,「葉爭流,我真嫉妒你……」

  《春江花月夜》的意境封鎖已經隱隱鬆動,嫉妒的神域也像是地震中的樓宇那樣,左右搖晃起來。

  葉爭流默默注視著嫉妒之神,算是陪這個最早被封印的邪神走過了生命中的最後一程。

  不知此時的嫉妒是否還能聽清自己的回答,但葉爭流仍然答道:「我不知道你最後嫉妒的是什麼……但消泯嫉妒的方式,從來也不該是毀去別人的份。」

  「再見了,嫉妒之神。」

  ——————————————

  在外面維持過世界和平以後,回家還是要照常睡覺吃飯。

  今天晚上是個滿月之夜。

  為了慶祝葉爭流終於實現了第一次誅神之舉,平時繁忙的大家難得聚在一起,在湖中小亭裡擺了一席。

  結束了自己前期教學指導的白露,正好從芳華城趕回。她跟猴猴、裴松泉、秦西樓、黃三娘、向烽還有明如釉等人,在晚飯時碰了個正著。

  酒席具備,滿座親友拾起筷子,共賞此時天間一輪月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葉爭流將食指和拇指扣了個圈,比了比天上那輪清圓的玉盤,忽然就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解鳳惜注意到了她這不自覺的走神,從席上抽了根乾淨筷子,在玉盞上敲了那麼兩敲。

  一般來說,這種親友相聚的熱鬧酒宴上,都是要玩游戲的。

  葉爭流回過神來,頗感興趣地盯著解鳳惜的動作:「要作飛花令嗎?」

  一個詩詞愛好者正躍躍欲試。

  「飛花令普通了些。」解鳳惜眯起眼睛,慢悠悠地笑道,「依我看,不如我們在座之人,一人說上一句真話或者真心話。若能令在場諸人拍案叫絕,其他人就喝酒。如果一個叫好的也沒有,就讓那人自己喝好了。」

  在場一半之人都是出自解鳳惜門下,一個席間游戲,他既然提議,大家自然不會反對。

  也是巧了,擲骰輪到的第一人,正好就是葉爭流。

  葉爭流想了想,端起酒杯先敬了席上諸人:「能和大家相遇至今,確實是我此世的幸運。這一杯酒,願與諸位同飲,往後的日子裡,也自當和諸位同行。」

  聽了這番話,大家紛紛相視一笑,目光流轉之間,回憶起了彼此走來的那些歲月。

  第一道酒令,滿座之人全都喝了一杯。

  飲盡杯中酒後,葉爭流特意朝大師兄的方向看了一眼。

  還好,雖然現有工藝已經可以支撐蒸餾酒的釀造,但今天晚上,他們喝的酒,度數都不高。

  其中向烽喝的那種,是所有酒品裡酒精含量最低的那種,基本上可以被劃分進果子汁的範圍裡。

  圓桌不分座次,下一個就輪到葉爭流身邊白露。白露只冥思一想,很快就道:「那就希望大家都不必找我看病,三娘的身體一日比一日更好吧。」

  這願望雖然算不上「絕」,卻也足夠樸實。坐在對面的黃三娘微微一笑,沖白露舉起了酒杯。

  按照座位排序,第三個便是解鳳惜。這游戲是由他提議,他顯然也對此早有腹稿。

  只見解鳳惜沉吟片刻,悠悠說道:「上一次去見殺戮之神,讓我得知了一樁事情。」

  說話時,他的眼風似有似無地朝葉爭流的方向飄去,那薛定諤的一眼,頓時令葉爭流想起了一個十分玩球的外號。

  葉爭流:「……」等、等等……

  只聽解鳳惜思索道:「一個名字。」

  葉爭流:「……」這好像,這好像就是……

  解鳳惜一錘定音:「一個外號。」

  葉爭流不得不伸出一隻手來:「……先、先暫停一下。」

  解鳳惜疑惑地朝葉爭流投來目光:「咦,你阻止為師做什麼。莫非我的關門弟子有重要的事也告訴為師,就像是——『以後再也不會抱一堆歡喜觀、吞天樓、玄衣司相關的公務來讓為師做』的這種好訊息嗎?」

  葉爭流:「……」

  對於這場師門內部的戕害,在場之人全都看得津津有味。

  席上有一半人不便參與解鳳惜師門內部事務,至於另一半有資格參與的人,對鳳凰和葉鶯互相啄毛之事,頗有一種喜聞樂見之情在裡面。

  葉爭流沉痛道:「那你直接公佈吧。」

  反正她可以社死,但解鳳惜不可以不加班,這是葉爭流的最後底線!

  想想歷代帝王,有人外號「祖龍」、有人外號「二鳳」,有人外號「野豬」,還有努爾哈赤,名字直譯成漢語根本就是野豬皮的意思。

  相比起來,玩球的小葉鶯這個外號怎麼了?至少它聽起來很可愛啊!

  解鳳惜:「……」

  對於葉爭流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解鳳惜十分感慨。

  「頗得為師真傳」——解鳳惜語。

  於是,在外號揭曉後的歡聲笑語裡,除了倔強的葉爭流外,幾乎人人都舉起了杯。

  解鳳惜以後是黃三娘,她許諾自己會好好治病,即使被開了再多的玄聖砂,甚至以後要開望月砂、夜明砂、雞矢白、五靈脂都會按時喝藥。

  要知道,三娘雖然治病態度比較端正,但治病行動向來十分落後。如今聽了她的保證,感動得葉爭流和白露當場就乾了一杯。

  隨後,是裴松泉態度溫和地誇讚了在座諸人,秦西樓繪聲繪色地講了個笑話。

  猴猴則坦白,他雖然有傳過「北斗仙風流過人」的相關流言,但關於慕搖光輾轉在諸神之間,流了又懷懷了又流流了又懷的那部分,完全是呂厚德操刀的。

  明如釉則有些憂鬱地表示,他前些日子發現有隻豬的紅線居然牽在了麥苗上。

  本來,他還指望可以獲得什麼新奇物種——比如說種在土裡的老母豬之類的,後來才發現,那似乎只是豬的問題。

  那隻豬好像是豬群裡的戀物癖。

  說到這裡,明如釉遺憾地嘆了口氣,看起來百般惋惜。

  在座的每一個人:「……」

  大家交換了幾個眼神,聯想到明如釉可以使麥苗和豬跨物種懷孕的可怕世界,紛紛決定為他的不成功喝上一杯。

  如此輪換一圈,終於到了最後一人,也就是大師兄向烽的身上。

  向烽酒量確實淺的驚人。

  哪怕別人都喝普通低度數米酒,他喝果子釀。別人一連喝了好幾杯,向烽一共喝了不超三杯,他也仍然兩眼發直,暈陶陶地醉了。

  鑑於平時不醉的時候,向烽說話就已經非常驚人,現在將軍醉酒,幾乎桌上每一個人都屏息而視,想知道他能說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來。

  向烽鈍鈍地思考了一陣,很快,他從在座諸人裡挑選出了一個幸運……咳,就算是幸運吧,觀眾。

  向烽說:「小師妹。」

  葉爭流:「……」

  葉爭流開始拚命地回憶,自己究竟有沒有第二個「炸蛋的縫葉鳥」之類的外號,可以用來再社死一回。

  向烽認認真真、一臉嚴肅、絲毫不符合他說出的那句話氛圍地問道:「小師妹,大家都等很久了——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成親?」

  「……」

  此言一出,現場先是一靜,隨即便陷入一片歡樂之中。

  以秦西樓為首,猴猴黃三娘幾個平時就生性詼諧,喜歡笑鬧的,紛紛讚揚起向烽的本領——真不愧是向將軍,戰場上一擊斃命,取敵首級;酒桌上也一矢中的,開口就問到關鍵問題。

  這句話確實值得一個「絕」字。

  一時間,從解鳳惜到明如釉,滿座之人,紛紛調侃地朝葉爭流看了過來,然後再喝上一杯。

  在連續經受目光洗禮以後,葉爭流自己也禁不住笑起來。

  她無奈地瞧了身側向烽一眼,開玩笑似地想道:想有錢以後也沒給大師兄買一本《說話的藝術》,這確實是我的不對。

  隨即,在四面八方投來的好奇、祝福、打趣的眼神裡,葉爭流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問題。」葉爭流笑道,「確實是令我……拍案叫絕。」

  ——————————————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葉爭流又陸續結束了剩下幾位神明的生命。

  這些由畸念而催成的神明們,死前說出的言語也多半大同小異。

  不少神都懷著跟慕搖光一樣的心理,覺得葉爭流一介凡人早晚會死,她死以後,被封印的神域要麼破碎,要麼也會被他們水滴石穿地掙脫開。

  所以,在死訊臨頭之際,有的神明表現出極大的不屑和不信,有的神明則反饋出極其強烈的怨恨與惡毒。

  對此,葉爭流心態平和,照單全收——這也實在沒有什麼好計較的。

  唯有最後誅殺憤怒之神的時候,葉爭流給雲渺之送去了一紙信箋,問她是否要一同到場。

  雲渺之回覆訊息的速度很快,給出的答案也很簡潔。

  她客氣地拒絕了葉爭流的提議,從字裡行間透露出的態度來看,過去的一切,如今已經不再被她放在心上。

  果然就像是當初離開憤怒神域時,雲渺之所言一般,從此地老天荒,再不必相見。

  朋友能夠想開,葉爭流自然替她高興。

  在斬獲憤怒之神以後,葉爭流望著黃銅大鼎熊熊燃燒的火焰,心想這一爐多半能煉製出一把寶劍。

  最後果不其然——暴烈的爐火熊熊燃燒了三十個日夜,最後煉製出的那把寶劍身具五色,紋理極其對稱。

  葉爭流對著那把劍端坐了好一陣。在雲渺之下次拜訪她的時候,將那把劍贈給了雲渺之。

  她沒有具體去說那把劍究竟是什麼,不過雲渺之只看了一眼,似乎就明白了。

  後來,葉爭流從未聽說雲渺之用動過那把劍。

  五色劍,大概是被雲渺之當做一個過去的象徵,仔細安放,束之高閣了吧。

  …………

  在將貪婪、瘋狂、殺戮、憤怒、歡喜尊盡數斬去以後,葉爭流終於掌握了「誅神」這個技能應有的分寸。

  葉爭流終於可以把「誅神」一式用得宛如清風吹拂過面板,力道剛好能夠一擊斃命,又不會令神痛苦。

  好似地獄底層垂下的蛛絲一觸,又像是來自千年之後的一聲悵嘆。

  帶著這樣十足的把握,葉爭流叫上殺魂,兩人一同去探望了痛苦之神。

  此時,除了痛苦之神之外,世上已經再無神明。

  而葉爭流的天命卡牌,第十技能仍然是一片灰突突的影子,連一個解鎖條件都不曾浮現。

  這讓葉爭流不由得有些猜測——她覺得,解鎖第十技能的前提條件,或許不是誅盡這世上的所有神明。

  但不管怎麼說,那個痛苦之神期盼已久的結果,終於要由葉爭流親自送到他的手上。

  …………

  按照上次的路線,葉爭流和殺魂一起進入山心、穿過意境和神域。

  這次沒有送子鳥的迎接,葉爭流就和殺魂一起一步步登上峰頂,用自己的步伐丈量出了被草原牧民們世代稱頌的「祖山」。

  感知到二人的到來,痛苦之神率先打來一個友好的招呼。

  《陋室銘》的意境,確實是一處清淨樂天的修養之所,被封印的這些日子裡,痛苦之神原本充滿疲憊的聲音,聽起來都減輕了許多。

  盡管沼澤沒有眼睛,但葉爭流仍然感覺到有視線似的存在落在自己身上。

  她聽見痛苦之神的言語於耳畔響起,那氣泡升騰般的音節,竟然也能傳達如此動人的欣慰:「你已經帶來了我的結果。」

  痛苦之神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得近乎超脫,就好像一隻飛翔了上千年的倦鳥,總算得到了一個歸巢的機會。

  「是的。」葉爭流輕聲道,「我帶來了那個終結。」

  於是,整片沼澤均勻地、波浪般地抖動起來,就彷彿痛苦之神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臉。

  「謝謝你,孩子。」祂同樣柔聲地對殺魂說道,「也謝謝你,我的孩子。」

  殺魂不聲不響地解下肩上包裹,將準備好的東西一樣一樣擺放在沼澤之上,看著它們依次沉沒。

  那裡面有草原牧民們敬獻的哈達,有草原姑娘們最喜歡的、穿起來啪嗒啪嗒響的小皮靴,有一條最好的小馬鞭,還有痛苦之神曾經形容過的、可以吹出幾百種鳥叫的靈巧哨子。

  殺魂跪在沼澤邊緣,幽黑的泥潭隱約照映出他的臉。

  他深深地望進泥沼的最深處,同痛苦之神進行了最後一次不捨的對視。

  葉爭流站在一旁,為了不打斷此時氣氛,連呼吸聲都刻意壓制得微不可查。

  過了一會兒,殺魂抽出長劍,按照草原上送葬親人的禮節,割斷自己鬢邊結好的一縷髮辮沉入潭水。

  殺魂鄭重地與痛苦之神告別,他說:「阿媽,再見。」

  小狼人永遠也不會忘記,他一生共有三個媽媽。

  給了他生命的生身之母、養育他長大的黑狼母親,還有初生時便將神力予他,保佑他平安長大的祖山媽媽。

  在泥沼面上泛起的笑意裡,葉爭流用出了那一式「誅神」。

  與此同時,她能感覺到,自己丹田裡的第十技能已然應聲而解。

  這一刻,葉爭流恍然大悟。

  原來,天命卡牌第十技能的解鎖條件,不是誅盡神明,而是獲得一位神明的祝福。

  ——痛苦之神,在告別這個世界的前一刻,他把祝福平等地分給了葉爭流與殺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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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20:39:04 |只看該作者
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大結局

  痛苦之神的神域化作片片飛灰塵埃。祂生前的神明態是一片沼澤,儼然與整個神域融為一體。

  然而當痛苦的神域崩解之際,那些殘留的碎片,卻片片潔白如玉,在祖山的最中心,降下了一場紛揚的雪。

  透過山體裂隙照映進來的一絲流光,葉爭流下意識伸手去接那些「雪花」的碎片。

  這些碎片並不冰冷,反而帶著一絲微微的暖意,一碰到葉爭流的手指就消散了。

  它們簌簌落下,在半空中便微縮成晶瑩的泡沫、顆粒、甚至是肉眼無法辨別的一縷蒸汽,順著山體間無數道縫隙,直沖到草原最晴朗的雲霄中去。

  葉爭流眯起眼睛,目光下意識跟隨著神域碎片的蹤跡遊走。不久以後,她眉眼中閃過一絲訝然之色,伸手拍了拍仍然跪坐在地的殺魂的肩。

  兩個人一坐一站,仰頭向光線所在的方向看去。

  在陽光的折射下,葉爭流確認,自己見到熠熠生輝的瑰麗霞光填充進那些裂縫,像是縫補在山間的雨後彩虹。

  不知過了多久,殺魂忽然開口:「祂……一定很高興吧。」

  聽到這個猜測,葉爭流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肩。

  此刻,她的肩膀上空無一物,沒有增加一根絲線的份量。

  然而葉爭流分明知道,那裡已被痛苦之神用祝福覆蓋,就像是臨行之前,母親匆匆追來披在遊子肩上的厚衣衫。

  「是啊。」葉爭流輕聲回答,「祂一定很高興。」

  ——————————————

  雪山腳下,巨大的銀狼載著殺魂和葉爭流,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朝草原深處行去。

  殺魂側坐狼背,葉爭流則仰躺著,腦袋枕在殺魂腿上。

  按理來說,葉爭流此時應該查看丹田裡的卡牌變化,應該檢查一下神明盡封以後誅神技能的狀態,再不濟,也可以調出煉器系統,看看黃銅大鼎裡面的東西什麼時候才能煉化。

  然而,葉爭流就只是懶洋洋地躺著,隨著銀狼前行的步伐一晃一晃。

  葉爭流感覺,自己就就像是一個加班許久的社畜那樣:雖然公司終於放了個小長假,然而對著假期前擬好的一系列玩樂計劃,她寧可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放空思緒,什麼也不想。

  所有的一切,終於都結束了。

  天空之上,一片片形狀各異的雲像是幕布一樣從葉爭流的視野裡劃過。隨即,一片人形的陰影覆蓋上來,是殺魂用自己的臉孔佔據掉葉爭流的大半視線。

  這個姿勢下,兩人的雙眼彷彿一橫一豎,視線正好隔空交錯成一道十字。葉爭流板著臉盯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抬起手,輕輕按了按殺魂的鬢角。方才,殺魂割下鬢邊一縷辮子,剩下的那撮髮茬短啾啾的,很倔強地翹起一角。

  殺魂的髮質明明並不算硬,但這撮髮茬就像是要和葉爭流做對似的,葉爭流按一下,它就彈起,再按一下,又彈起一遍。

  如此再三,殺魂乾脆自己將其按住。

  他就著那個手貼鬢邊的姿勢,微微偏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葉爭流。青年從來清澈專注的氣質,竟然因這個動作增添了些許無辜。

  「別難過了。」殺魂輕輕撫摸著葉爭流的頭髮,很認真地安慰葉爭流,「阿媽回到天上去了。祂會變成一場雨落下來,精魂蘊藏在草原的每一條山川河流裡。」

  頓了一頓,殺魂又補充道:「到那時候,祂仍然看著我,也看著你。」

  「嗯,你說得對,我也這樣想。」葉爭流又笑了一下,後腦往上蹭了蹭,安心在殺魂的大腿上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陪我一起看雲吧。」葉爭流一根一根地撥弄著殺魂的手指頭,「嗷嗷,你的感覺那麼敏銳,那就由你來指給我看,到底哪一朵是普通的雲,哪一朵是你的阿媽。」

  …………

  直到夕陽落去,繁星泛起,殺魂專心致志地餵了葉爭流一頓草原特色風味烤肉,葉爭流才重新打起做正事的精神。

  在從丹田裡取出天命卡牌之前,葉爭流先猜度了一番新解鎖的技能內容。

  天命卡牌每次覺醒的新技能,不是開發出葉爭流當前所需的新功能,就是在前面技能的基礎上,進行一番強度的提升。

  然而,天命卡的第九技能已經是誅神,由此再往上,葉爭流實在想不通它還能如何強化了。

  難道是讓她去斬天道嗎?這裡又沒有仙俠世界觀。

  在心裡半開玩笑地吐槽了自己一句,葉爭流腦海裡倒隱隱泛起一個猜測。

  既然神明已經被終結,靈礦亦即將耗盡,那卡者的歷史,是否就要走到尾聲了呢。

  如果這樣的話,按照前面的技能覺醒規律,葉爭流的新技能,沒準會於此相關。

  帶著這樣的猜度,葉爭流取出天命卡牌,翻開看了一眼。

  只這一眼,新技能的信息照映在葉爭流的腦海,她的眼睛便慢慢瞪圓,口中吐出一道微不可查的低音。

  葉爭流喃喃道:「啊……竟然是這樣。」

  不同於她此前做出的種種猜測,天命卡牌的第十技能,名為——始終。

  是的,正是那個有始有終的「始終」。

  它與卡者世界未來發展並無半分關係,卻和葉爭流的成長歷程息息相關。

  有一個疑問,一直都縈繞在葉爭流心頭:那就是在系統發布任務時,那種極富人性化的口吻、調侃意味十足的關照和鼓勵,究竟出自於怎樣的存在。

  而今天,葉爭流解開了這個謎題。

  一條條任務發布的解說,竟然都是來自於她自己。

  而那些任務獎勵——由信仰之力所凝結成的詩文箋、意境和紅藍寶石,亦是如今的葉爭流通過「始終」這一技能開闢的一線懸絲,將力量借給昔日的自己。

  在時空的四維線上,過去的葉爭流和今日的葉爭流相映成趣。

  或許因為解鎖第十技能的祝福是由痛苦之神給予,所以在動用「始終」技能的時候,葉爭流也和痛苦之神一樣,無法突破因果線。

  她不能直接告訴浮生島上的葉爭流:「你的卡牌其實叫做天命」,卻可以給當初的葉爭流發布一個「支線任務——贏得一次比鬥」。

  在昨日的前因的前因裡,清晰地照映了葉爭流今日的得果。

  用天命卡牌的第十技能給過去的自己發布任務時,葉爭流亦無法確定,自己究竟會輪選到哪一段時光。

  可能在第一次使用技能時,葉爭流會遙遙望見即將走上比鬥場的自己,而第二次使用技能時,葉爭流就看到了埋首在公文間的滄海城新任城主。

  葉爭流抽取自己過去生命中隨機的某段時光,就像是在卡池裡摸索新的卡牌一樣。

  「真不愧是我的卡牌。」時至今日,葉爭流終於對自己的卡牌心服口服,「連實現技能的方式都要靠抽卡……論抽卡,我真是從沒輸過吧。」

  「始終」這個技能,耗費卡力極大,幾乎每用一次都要抽取盡葉爭流半身卡力。

  不過,葉爭流倒也不著急把過去的任務一口氣都發布完。

  陪伴著過去的自己一起成長,倒也是一種生活的樂趣。

  ……

  在這個繁星燦爛的夜晚,葉爭流和殺魂牽著手,一同享受著著草原的夜色。

  葉爭流觀星辦事兩不耽誤,一邊挽著殺魂的手臂,一邊在獲得第十技能的新鮮感裡,又用了一次「始終」。

  這一次,落入葉爭流掌心的片段,正好是她剛剛逃出浮生島,激動地查看系統獎勵之時。

  適逢殺魂忽有所感,偏過頭來,在葉爭流耳邊小聲講了一句什麼。

  那其實只是一句普通而笨拙的情話,殺魂甚至都未必知道它屬於「情話」的範圍,只是他想到,便這樣跟葉爭流說了。

  於是,葉爭流就笑起來。

  她毫不猶豫在發放給自己的任務獎勵裡,添加了「殺魂×1」的字樣。

  葉爭流又停下來想了想,很快便在任務獎勵的寄予裡增加了一行字,送給那個對漫漫前路尚且一無所知,卻也懷著一腔勇氣和果敢,毅然闖入新世界的自己。

  【——世界和星辰,今夜一同鋪開在您的眼前。】

  將技能施用完畢,葉爭流便傾身過去,把自己的雙唇貼上殺魂的眼皮,動作溫柔得像是在親吻兩顆最燦爛的星辰。

  ————————————

  十年後,汴陵。

  此處原本是鄭朝都城,亦是歷經三朝的古都。

  兩年以前,滄帝大定天下,遷都此處。

  從此以後,汴陵這個地方,便又新增了一抹「四朝古都」的悠遠文氣。

  ……

  今日正值初一,是一旬開端,亦是每月三次的大朝會之日。

  朝陽殿中,左右兩側各列一百座椅,前後依次分佈。

  最上首,女帝寶座雖然是按特定製式打造,然而龍鳳錦椅的下方卻只設置了一道金階。換而言之,朝臣和天子幾乎坐於同一水平面上。

  ……不知道為何,女帝總喜歡私下裡將那道金階戲稱為「講台」。

  這或許是因為,每次大朝會進行完固定議程之後,想發表意見的朝臣可以舉手發言的緣故吧。

  不管怎麼說,這位新帝總是有那麼多的新花樣。

  以百姓的眼光來看,女帝無疑是位仁厚之君:她開闢滄朝以來,一直廣開言路、普及教育、推廣新種,不久前還廢除了宮廷中的宦官制,以及二十種前朝肉刑。

  不過,這樣的說法若是給朝中官員聽到,許多世家子弟的心情,想必會微妙得很吧。

  今日的大朝散會比往日更早,春日煙雨天氣,細雨如絲般纏綿落下,輕輕劃濕衣袍上的繡紋。

  葉爭流任秘書女官為自己披上一件薄斗篷,又擺手拒絕了她的油紙傘,輕聲道了一句「謝謝」。

  裴松泉正站在廊下不遠處,麻衣潔淨,微黃的原色已經被洗得泛白。他今日剛從淳州返回,正值葉爭流大朝會,索性沐浴換衣,修整之後才來尋她。

  葉爭流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未曾近前,臉上便先浮現出一抹儼然笑意:「先生。」

  「已經安頓好了。」裴松泉這樣說道。

  他和葉爭流一樣,客氣地拒絕了宮人奉上的紙傘,隨即便同葉爭流一起,在這場細密如煙、沾衣難濕的春雨裡共步了一程。

  裴松泉一張口,果然就是先關心那個肉嘟嘟的小團子:「流沙兒可還好?」

  葉爭流笑了:「我早起時她睡的正香,這會兒嘛,大概已經吃完飯,正由人帶著做游戲吧。」

  流沙兒,便是葉爭流和殺魂的女兒,今年芳齡三歲。

  旁人見了,都覺得她輪廓幾乎和葉爭流極為相像,只有那雙又執著又清澈的眼睛,看起來和殺魂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流沙兒這孩子來得晚。

  據說自然界裡,個體力量越是強大的物種,生育間隔時間就越長,每一胎生育的數目也就越少。

  葉爭流也是後來才發現,這條推測還是很有道理的。

  鑑於她的單體戰力已經是天下第一人,而從前那些邪神的孩子們,要麼是成神前生的、要麼是用神附以後,以凡人身軀交合而生,沒有一個是由神明態分娩,導致葉爭流連個參考物件都找不到。

  她對子嗣之事倒不著急,只是把身邊人卻都急得夠嗆。

  據葉爭流所知,她身邊近臣裡,有一半懷疑葉爭流不孕,另一半懷疑殺魂不育……怎麼說呢,從數量上看,兩撥人還是挺平均的。

  至於後來,有人為了討好葉爭流,意圖給葉爭流獻上「生子秘方」,而另一部分人則意圖給葉爭流獻上「極其精壯!甚有膂力!祖上多子多福!」的男寵,那就是另一樁哭笑不得的後續了。

  提到生孩子,大家就不得不想起明如釉。

  可惜,明如釉的送子技能,必須在看到紅線時才能施展。而葉爭流作為當代最強的卡者,基本屬於明如釉再修煉三輩子,也別想看到她紅線的地步。

  如此這般,順其自然,到了滿朝文武人腦袋吵成狗腦袋,狗腦袋再吵成人腦袋,最後大家幾乎都對女帝的繼承人問題感到麻木的時候,葉爭流才慢悠悠地診出了喜脈。

  這回,明如釉被八抬大轎請進女帝寢宮,眾人對他只有一個期望——你那個能保母嬰平安的床頭婆婆技能,趕緊用上啊!

  明如釉:「……」

  總之,鑑於葉爭流本來就身體強健,又有明如釉隔一段時間續一次的技能,十個月後,葉爭流誕下一個女嬰。

  女嬰小名流沙兒,葉爭流以「曜」字為她命名。

  ……

  葉爭流和裴松泉一邊走出前殿,一邊隨性交談。

  裴松泉問過小流沙兒以後,就又問起了葉爭流的近況。

  這些年來,裴松泉以長輩的身份,一點點見證著葉爭流如何成長到今日的地步。

  昔日他拜訪滄海城時,少女城主的面目輪廓尚且帶著一份稚嫩,手腕卻已經鋒芒畢露。而今日,滄帝已經富有天下,過去激進而的果斷的處事風格,反而和緩了一些。

  旁人都說,這是因為陛下已為人母,有了慈心的緣故。

  不過,裴松泉並不這樣覺得。

  「畢竟重任在肩,不得不謹慎啊。」葉爭流這樣回答道,「這就像是老司機駕車上高速……哦,對了,先生,您上過高速沒有?」

  駕車的話,裴松泉自然有過。高速二字,聽意思也能解出其中含義。

  不過,鑑於葉爭流眉目裡傳達的揶揄笑意,這句話的含義,大概也沒有那麼簡單。

  裴松泉無奈地搖了搖頭:葉爭流無論怎麼變化,骨子裡仍有些東西不會改變。

  如今已經十數年過去,可在某些時候,就像方才,裴松泉和葉爭流說起話來,仍然會感覺到,昔日那個帶些頑皮的小大熊貓……呸,少女影子,仍然附在葉爭流身上。

  「好吧,先生沒上過高速。」葉爭流彎起眼睛笑了笑,「不是我故意拿先生打趣,只是,這確實是我能想到的最貼切的比方。」

  處於前世,凡是司機都會知道,在市內行車,若要改變方向,方向盤但轉無妨。即使多擰了半圈,只要車速夠慢、空當夠大、反應夠快,就總能再修補回來。

  可上了高速以後,誰要是把方向盤擰得唰唰生風、轉得哢噠哢噠響,那就是在自己找死。

  迅疾的行駛速度下,方向盤只要稍稍打偏一點,車身的改變就已經很大。如果誰敢把方向盤轉上半圈……幾秒鐘時間裡,就足夠滿車人車毀人亡。

  葉爭流如今的處事,也是這個道理。

  當她只是一城之主、一地之君時,風格自然不妨激進一些,因為那時即便出現錯漏,也好迅速反應,給予彌補。

  可是,如今的葉爭流已經是天下共主。

  這時候,整個龐大的國家,就像是上了高速的車子,或許只是一著用錯,然而未來造成的影響,卻會持續幾十年、甚至上百年。

  「一道普通政令,或許影響著近百萬人的生計……即使是在堪稱先進的時代,過於快速的步伐,都可能令一個龐然大物因此解體,更何況是我如今的國度呢。」

  葉爭流將目光放得悠遠,輕聲感慨道:「畢竟,太陽底下無新事啊。」

  她只能更加小心、更加謹慎,更加柔和地去打疾馳車子中的那一圈舵盤。在帶來新改變的同時,順應著時代的方向,希望歷史可以行進在最平坦的一條路上。

  說到這裡,葉爭流難免有些遺憾。

  「卡牌的時代終將過去,新的工業應當興起,在機械的力量之下,人類的社會支配方式將發生改變……只是很可惜,我畢竟,只是一個詩詞愛好者。」

  不久之前,因為第三代高爐損壞,而一個負責重要零件製作的卡者又剛離世不久,淳州鋼鐵廠的建設被迫停下了一段時間。

  裴松泉下淳州,就是為了處理這件事。

  在安定天下之時,葉爭流仗著前世的某些記憶,以及卡牌黑科技,強行跨越部分時光,點亮了超越時代的科技樹。

  而現在,四海已定,許多之前未曾奠定的基礎,就像是學生落下的功課一樣,必須得一件一件地補回來。

  葉爭流平靜地說道:「我只希望,能在我有生之年完成這件事。我跨越過的那段路,可以在我活著的時候一點點補足。」

  「而且……」想到此前停工的鋼鐵廠,葉爭流無奈地搖了搖頭,「確實啊,直接指出最平坦的那條捷徑,有時候反而會導致繞路。」

  就像是發明家實驗了幾千種材料才試出鎢絲,可假如他第一次就試出鎢絲,旁人當然也不會止步於此,餘下的幾千種材料,自然有人會一一試過。

  一個人要吃七個餅才能飽足,而先前的六個餅,都是珍貴的積蘊和財富。

  世上沒有永遠的捷徑。

  一門學科的創立、一種技術的飛躍、一派理論的立足,總是要兜兜轉轉,走上那麼多的彎路。

  說話之間,葉爭流抬起目光。

  她的視線似乎擁有著海納百川的力量,好像已經透過層層宮牆,越過汴陵街道,來到太學、來到新設立的科研局,去往一切藏著希望的地方。

  「這事兒涉及到太多學術方面的知識了,術業有專攻,咱們不說這個。」葉爭流啞然失笑,「先生看起來有事想問我?」

  今日的裴半神,看起來心事頗有些重,彷彿是有什麼思慮壓在心頭良久一般。

  聽到葉爭流的呼喚,裴松泉這才回過神來。

  他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將多日以來的疑問傾吐而出。

  在問問題的時候,裴松泉的目光仍然包容而溫柔,他看著葉爭流,就像是從前注視著那個少女城主一樣,像在看著一顆人間希望的火種。

  裴松泉用一種溫和而絕不會令人為難的語氣問道:「很多時候都我會覺得,你的卡牌能照映出未來的模樣。」

  聽到這個問題,葉爭流不由沉默了片刻。

  她搖頭笑道:「這樣的傳言我聽過許多,沒想到先生您也這麼想?」

  說罷,不等裴松泉回答,葉爭流便正色道:

  「先生,您知道的,若非必要,不然我從不騙您。我可以這樣告訴您——我確實曾經望見一個美好的未來,但我並不知道我如今目及的一切,將會以怎樣的姿態走入那段時光。」

  歷史總是以螺旋的方式慢慢上升,在它真正的跨過節點之前,沒人會想到中途的波折具體會是怎樣。

  可能是上位者一個短視愚蠢的舉措、沒準是一場突如其來、席捲整片大陸的兇猛疫病、也許所有人都卡在某個技術瓶頸上,又或者……又或者……

  連綿的雨絲已經浸濕葉爭流鴉黑的頭髮,她駐足在石子鋪成的小路上,輕聲嘆息。

  「也許我的王朝不過三代而亡,子孫的腦袋被人砍去掛在城牆上。又或者,滄朝持續得非常綿長,綿長到若我地下有知,會為它的腐朽和長壽感到厭惡與羞恥……不管怎麼說,先生,這都是未來可能的結果。」

  裴松泉也停住了他的腳步。

  持續了一早晨的菸絲微雨,終於在此刻雨消雲霽。裴松泉也終於對葉爭流問出了那個問題。

  「爭流,你從前和我說過,你是獨卡卡者。」

  透過裴松泉的神情和語氣,葉爭流忽然預感到他將會提及什麼。

  果不其然,裴松泉停頓許久,還是說道:「所以你……有沒有想過成神?」

  時至今日,兼備活卡、獨卡、擁有足夠信仰,可以封神的卡者,唯有葉爭流一人。

  葉爭流不動聲色道:「先生是來催促我成神,還是想勸我不要那樣做?」

  「我不知道。」裴松泉嘆息道,「在這件事上,我很難做出決定。」

  葉爭流幾乎是裴松泉看著長大,對於她的心性和能力,裴松泉已然十分瞭解。

  而她獲得的信仰,也和其餘神明不一樣。

  百姓們並不是因為葉爭流塑造神偶、宣傳教派而信仰她,他們是因為葉爭流帶來的能吃飽、能穿暖的日子而愛戴她。

  ——換而言之,葉爭流可能並不會像其他神明那樣發生畸變。

  平心而論,裴松泉不希望這世上再多出任何神明。

  但,如果那個神是葉爭流,他也未嘗不會感到猶豫——假如是葉爭流的話,或許一切都會因此不一樣?

  她的眼睛曾經望見過比這個時代更絢麗的場景,而她的仁心,早已以實證的方式,一寸寸灑落在大地上。

  就像葉爭流自己所說的那樣:她不知道自己死後,後人和世界將會變成什麼樣子。

  可如果葉爭流一直活著,這世上至少能葆有千年的太平吧。

  裴松泉溫聲道:「無論你做出怎樣的選擇,先生大概都會感覺欣然和失落吧。」

  對於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葉爭流笑了笑,沒說什麼。

  她邁開步伐,繼續朝前走去。

  「大概在一年前的時候,我突然有了那種感覺。」葉爭流輕聲道,「先生您是明白的,就是那種……只要我一個點頭,便可以立地成神的感覺。」

  裴松泉雙眼睜大,訝然地看向葉爭流。

  葉爭流輕描淡寫,像是撣去衣角上一抹塵灰一樣平靜道:「我拒絕了。」

  成神的機會轉瞬即逝,葉爭流既然已經拒絕那個時機,就相當於親手關閉了那扇通往神域的大門,又往鎖孔裡灌死了銅汁。

  從今往後,這扇大門,再不會有對葉爭流開啟的一刻。

  不等裴松泉說些什麼,葉爭流就先他一步道:「然後……我就覺醒了自己卡牌的第十一個技能。」

  在第十技能覺醒以後,天命卡牌的最下方,再也沒有出現過新的陰影。

  於是,葉爭流便以為,十個技能就是終結。

  這種認知一直持續到第十一技能的覺醒。

  「——先生,您知道嗎,我第十一技能的解鎖條件,是『拒絕成為神明』。」

  「……」

  葉爭流拉長手臂,踮起腳尖,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語氣就和她的腳步聲一樣輕快:

  「所以說,什麼成神不成神的,早就沒有那種可能了。先生就把心放到肚子裡,見證我身為凡人的一世吧。」

  一時之間,裴松泉竟然不知道該說何是好,只能當真像是他先前自述的那樣,又是欣然又是失落地點了點頭:「正該如此。」

  由於葉爭流隨便丟擲的訊息實在太過驚人,半神走了好一段路才回過神來。

  「你的第十一技能……?」

  說到這個話題,葉爭流臉上的笑容便止不住地洋溢位來。

  「那是一個……我從來未曾想像,而且一生只能動用一次的技能。」

  天命卡牌的第十一技能,葉爭流用放棄封神為先提條件所解鎖的技能,名為「胡不歸?」。

  葉爭流不知道這個技能的使用效果如何:是讓她能以自己的身份重返前世,還是以遊魂的方式,重返故裡再見一回?

  但不管是哪種方式,都足以令葉爭流感到驚喜和滿足了。

  雨已經停下。

  葉爭流解下肩上微潮的斗篷,掛在手臂上,踩著雨後顏色變深的石板,和裴松泉一起往前走去。

  長長的宮道上,只留他們交談時的幾段餘響。

  「先生您知道嗎,我從前還想過,會不會有一個技能,可以徹底終結卡牌時代……結果完全是我想多了。」

  「不過,果然還是要像現在這樣,卡牌年代的開始,既然不是某個卡者創造的傳說,那麼它的最終落幕,當然是其中每個人的義不容辭。」

  葉爭流悠悠感慨道:「千年以後,提起封神之舉,後人或許會覺得,那是我一人登台的神話;但論起時代的變革,卻不可能是葉爭流獨自的英雄史詩。」

  裴松泉的語氣若有所思,愈發釋懷:「是啊,這是芸芸眾生的故事。」

  隨即,遠處遙遙傳來葉爭流清晰的笑聲,久久不絕:「——所以嘛,若干年後,功成在我、過失在我,青史上的一個名字,就任由他們去評說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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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20:39:30 |只看該作者
番外卷: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論壇體番外

  【閒聊灌水】歷史圈,晚上睡不著,有沒有人陪我聊聊滄朝那點事兒?

  如題,深夜就是容易失眠。

  手邊正好有本女帝秘史,看著看著看精神了。

  說真的,每次想到這麼一個狠人,居然在你壇被稱作「啾啾」,我內心深處就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魔幻之感。

  0L 樓主

  害,別提了,下一任滄文帝還被叫做雯雯呢,你看本文帝粉說過什麼嗎?

  1L 雨文教學

  武帝還被稱作舞舞呢,你看本武帝粉說什麼了嗎?

  2L 舞動青春

  說真的,我上次看帖子就想問了,雯雯舞舞是怎麼回事啊。

  還有幹嘛叫滄君啾啾,就因為她兩任師父都是鳥,她自己是小小鳥,所以叫啾啾?

  3L 一個聞訊而來的吃瓜路人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每次看到滄朝歷史進來笑準沒錯。滄朝真是最歡樂的王朝,路人每次都能在帖子裡找到歡樂。

  樓上的朋友,雖然我比你更路人,但在這事兒上還是能給你還原一下事情經過的。

  滄君在本壇一開始的代稱就是滄君,跟外面一樣,最多有人叫她蒸餾,又稱化學帝,也跟外面一樣。

  但四五年前,有個帖子討論文帝的,提到文帝生平特別愛哭,不如乾脆就叫雯雯得了。

  然後很快就有缺德網友說,武帝那麼喜歡在周邊舞動,看起來彷彿是一個聞到瓜味兒的猹氏網友,乾脆就叫她舞舞算了。

  然後大夥一合計,既然兩個女帝都被加了愛稱,那滄君這個做祖宗的也不能放過啊。

  行了,蒸餾=酒酒=啾啾,就叫她啾啾得了。正好兩任師父都是鳥,滄君也是小小鳥hhhhhhh。

  4L 平地起浪

  啊,什麼?文帝愛哭嗎?這跟我印象中不一樣啊,文帝她不是勵精圖治的人設嗎?

  按照高中歷史教綱裡的內容,滄君誅神明、平天下、興教育;文帝則收梁國、振經濟、搞技術,和緩承接了卡牌消失的年代,完成了由神到人的過度重任。

  嘖嘖嘖,也是滄君底子打得好,文帝朝人口井噴,那個暴增的人口曲線啊……

  武帝是個暴躁老姐我倒是知道,她在位的時候把周邊國家揍得頭都不敢抬。

  不過也因為窮兵黷武的事,她在後世歷史上評價挺兩極分化的。

  至於滄君……噗,我每次看到她這個外號,怎麼就這麼想笑啊。

  啾啾、啾啾,笑死我了hhhhhh

  5L 向大將軍把你們全部包圍

  文帝豈止是愛哭,那是相當的愛哭。

  當年做太女的時候,滄君派她下燕州視察。史書記載,「帝三拭其淚」,可見是從小就愛哭的。

  其實按史書記載,雯雯小時候一半時間長在宮裡,一半時間長在草原,應該是個心性豪放的江湖兒女(?),但不知道怎麼就有那麼多眼淚hhhhh

  我估計每次輪到殺夫(?殺魂王夫怎麼這麼難搞縮寫)帶孩子的時候,新手父親絕對沒轍沒轍的。

  包括雯雯四十八歲那年,滄朝最大的那起政治事件,在搞垮小秦相之前,據說文帝也登臨摘星樓,面北淚垂,長慟一夜才止。

  正因為她哭得跟雨一樣,所以外號才叫雯雯。

  上次社軟上不還有個段子,「葉爭流為什麼不給女兒起名叫葉如雨下」。

  6L 葉如雨下

  唉,秦家……老秦相太可惜了,秦西樓就是突發心臟病,過世太早。

  秦相逝世的時候,小秦相正好是最有野心的年紀,心思一動想要的就多了吧。

  小秦相繼承了父親的聰明,沒繼承父親的理想啊。

  7L 文秀

  畢竟是含著金勺子出生的下一代,哪知道他們父輩當年打天下的辛苦。

  不過,小秦相真是,一手好牌打稀爛。

  他明明跟雯雯青梅竹馬,從前是太女伴讀,科舉入官後步步榮升,家世也好,據說當年差點當了太女夫……

  後來畸變成那個樣子,野心膨脹到無限大,還想跟雯雯玩君相博弈,只能說,權利真的是個令人無法想像的怪物。

  這麼一看,滄君當年主動提升臣屬地位,身為開國帝王,還能主動把權利關進制度的籠子裡,真是了不起啊。

  8L

  啊?文帝這麼愛哭的?

  我的信念緩緩崩塌了……

  怪不得你們叫她雯雯,這名字、這名字好嬌啊……

  9L 玉如意

  眼看著又一個人被文帝的光環矇蔽了(心痛)

  雯雯她是個腹黑啊……她是一把溫柔刀。

  你們不能光記得雯雯愛哭,只記得她的眼淚,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實際上哭只是她的保護色,文帝最狠的地方在於,她每次哭完以後,都必然有人會倒台啊。

  比如當年做太女北巡的時候,她哭完,回京就開始主持徹查貪腐,燕州舉州震動,最後一連換了一位鎮邊大使、八個太守。

  後來她登基,上位以後說三年不改母志。

  等三年快過去的時候,雯雯還是哭,哭得可傷心了,說如今三年之期以至,終於要修改母皇的政令,真是於心不忍。

  然後菜市口的地皮就紅了一層……

  雯雯一擊致命,抄家滅族,本來滄君在位的時候,死刑都已經預設不會公開執行了。但她批了個特例,直接給當眾斬立決了。

  以及後來,雯雯和小秦相的君相博弈,也是博弈前就開始哭。

  但你看看最後的結局是什麼:小秦相自己在府裡仰毒死了,雯雯在摘星樓上嚶嚶嚶了一夜,第二天眼淚一擦,上朝去給小秦相收屍。

  文帝起居錄裡有個小細節,我看了以後當場爆笑——當年文帝在摘星樓上面北垂淚的時候,身邊侍奉的宮人們紛紛額手相慶。

  因為他們都知道,陛下只要一哭,這把就穩了= =

  10L 以觀滄海

  臥槽?雯雯竟然是這種人嗎?

  滄君一代明主,開國女帝,英韜偉略,最後生出來的女兒竟然是這種性格……有點帶感啊。

  11L 正義從天而降

  其實我感覺,雯雯性格還挺像滄君的。只不過她比滄君表現得更加客氣隱晦而已。

  別忘了,滄朝皇帝歷朝歷代的流氓,就是從滄君傳下來的= =

  12L 清水河

  滄君是霸道的溢於言表,雯雯是掌控得不動聲色。

  縱觀滄朝十二帝,他們骨子裡那種掌控欲、(有時會過於天真的)理想主義、謹慎、還有專情,都能從記載中瞧出蛛絲馬跡。

  滄君是獨身一人打天下,少年擔起一城的重負,性格肯定會霸道一點。

  舞舞這點跟滄君很像,甚至比滄君還狂一點,不愧是滄君的玄孫女。

  說真的,葉氏一族,女人往往比男人厲害。

  你看看舞舞她爹懷帝,父母雙全,出生剛滿一週年就被立為太子,結果被養大後是什麼窩囊樣= =

  再看看舞舞在舉目無親的環境下長大,多有主意。

  雯雯的話,因為她娘直接給了她一個很穩定的天下,她成長環境也很穩定,童年平和幸福,所以攻擊性是沒那麼外顯的。但論起手腕來,你看她治下就知道了。

  舞舞主要是幼帝登基,童年的時候受到過太多轄制,所以心性非常暴烈,極其厭惡別人控制她。

  13L 明月落我懷

  雯雯的流氓,是我要打你,還得哭著打你,讓天下人都知道雖然打在你身,但是痛在我心。你就是個逆子,而我是你慈愛的老母親。

  舞舞的流氓,是打你就打你,打完你左臉你居然不遞右臉過來,你是不是有意見。

  至於滄君的流氓……你們看她給大臣的批覆。

  我第一次看到這條硃批的時候,整個人都噴了。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有人是這麼想的吧」。

  ——「哦,是你啊,那難怪了。」

  哈哈哈哈哈這條批覆正在南源博物館裡展覽,感興趣的可以過去看一眼。

  我當場笑死,不愧是啾啾,這小嘴兒叭叭的。

  滄君的流氓:你挨沒捱打,你心裡沒個數嗎?

  14L 有美一人,宛如雲華

  滄朝三位女帝,真是各個都了不得……

  滄君就不說了。

  雯雯是腹黑美人刀。

  至於舞舞……她真的太瘋批了。誰不愛瘋批大美人呢。

  15L 論抽卡,我手氣不夠好啊

  說真的,滄朝真應該保留女帝傳統(痛心疾首)。

  滄朝一共三位女帝,其中一文一武,剩下的滄君能文能武。

  16L 女帝賽高

  也沒辦法,主要是,滄君家不論男女,似乎都有祖傳的不孕不育……

  我記得滄君要雯雯的時候,這孩子來的就挺艱難的,好像是快三十了才生。擱在古代那個環境,絕對的高齡產婦了。

  雯雯生穆帝的時候,就差點血崩救不回來。那時候卡者已經非常稀少了,根本沒有專業對口卡者,要不是滄君當年極力發展了婦女醫學,可能文帝直接中道崩殂了。

  所以說,沒有點亮現代醫學技術的時代,女性生育鬼門關實在是難以克服的一個大檻……

  等後來舞舞繼位,廣開後宮,宮裡那麼多各式各樣的男人,她也好久都沒懷上,直到三十多才生個兒子。

  笑哭,學老祖宗們什麼不好,非得學這個。

  17L 不學好

  其實我一直有個幻想,就是如果滄朝葉氏只誕女兒,連續十二個女帝執政,會不會現在的一切都不一樣?

  18L 呼啦啦

  回樓上,很難,因為有些東西是受限於歷史背景和社會生產力的,跟性別關係其實不大。

  那個時代沒法做到徹底改革吧,生產技術跟不上,思想進步程度就跟不上。

  歸根結底,人類的發展和飛躍,不是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擁有了崇高的覺悟」,這也太挑戰人性了;而是因為「我們有了可以讓每個人即使保有崇高覺悟,也不會因此犧牲絕大利益的優容條件」。

  你看滄君開國的時候,氣氛已經很開放了,她也一生都在極力推動新政。

  但等滄君過世,文帝繼位,人口數目爆炸,個人平均生存資源縮緊,社會主流方向漸漸還是轉變回保守思潮,包括滄君生前嚴令禁止的良賤籍制度又開始蠢蠢欲動。

  只能說,改革不到位就是會變成這樣。

  但滄君那個時代條件,又不可能讓她做到改革到位,大家都盡力了,但歷史自有其慣性。

  19L 歷史車輪聲

  是啊,歷史是螺旋上升的。

  即使是我們,在徹底改革以後,不也經過了一段女童入學困難、女性就業歧視、母職懲罰、女性高層稀少……的長長長長時期嗎?

  但只要能夠埋下火種,前路必然是光明的,我也相信隨著未來的技術躍遷,我們還會有更好的明天。

  20L 火燒雲

  是的是的,樓上說得對,我相信一切眼前的暗色只是歷史破曉前的拐角!

  不過似乎跑偏了,把樓拉回來,拉回來。

  舞舞真是,又聰明又剛,就特別能剛。

  她被權臣當傀儡扶上王座的時候才四歲,身邊服侍的都是印凡的人,怎麼看怎麼是個絕境。印凡就等著她生個孩子,然後立刻殺了她,再扶孩子繼位。

  但舞舞就能借著培養伴讀的機會,挑選出特殊人才,在宮中給他們秘密點靈(運氣也真夠好,當時宮裡儲藏的靈礦不足千塊,舞舞的點靈還是自己學的,半路出家的野路子),然後藉著內室召見的機會,一舉把印凡給拿下了。

  與此同時,她還背地裡跟白家、姜家交換資訊,印凡一倒,那兩家立刻旗幟鮮明地支援舞舞上位。

  舞舞當年把密詔藏在月事帶裡讓人帶出去,光想想就知道被逼成什麼樣了。

  21L 山海

  哈哈哈哈但是她可把滄君黑個夠嗆。

  舞舞召集伴讀的那個理由,可是夠大膽的了。

  ——「寡人好色,寡人無過」

  ——「吾祖愛姣色,吾豈不愛乎?吾祖好膂力男兒,吾豈不好乎?」

  ——「吾欲納天下美人,譬如吾祖,享齊人之福」。

  滄君:mmp,我是個專一的皇帝,我沒有你這種花心大蘿蔔玄孫女兒。

  22L 誰持彩練

  對,印凡覺得舞舞自暴自棄,沉迷男色。

  他本來就等著舞舞生孩子,所以樂見其成,她要什麼樣的男人都給,沒想到反而被她給陰了一把。

  印凡還親口說「肖似乃祖」,舞舞和滄君像不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差點笑死我。

  滄君,風評被害。

  23L 舞舞狂舞

  其實,未必是風評被害……

  滄君年少時分,據說很是風流啊,遠目……

  24L 青春之色

  誒,滄君和王夫不是少年相戀,如膠似漆,好得不得了嗎?

  滄朝十二帝,除了舞舞因為從小環境不太正直,加上後來為了子嗣流連在許多情人之間,剩下無論是男是女,大多數都很專情的。

  25L 傾城之戀

  我覺得滄君不是專情。

  她應該是年少時游覽萬花叢看遍,最後只為王夫一人收心罷遼。

  別忘了,啾啾她十四歲繼承滄海城的時候,城中就流行過一陣給她送男寵的風氣。據說那段時間牙人手中的美少年價格都貴了不少= =

  但後來滄君發現這勢頭不對,立刻就把所有男寵全部遣散,還是很理智的。

  當然也可能是嘗膩了……

  26L 啾啾之酒

  我也覺得滄君是見♂多識♀廣,後來就有專情的餘暇。

  當年的十四歲,正好是快及笄的年紀,馬上成年的時候,這種誘惑最有力了。

  女人就和饞嘴貓兒似的,送到嘴邊誰能忍得住啊。而且當時那個歷史背景,就吃一口也沒什麼過分的吧。

  27L 可樂棉花糖

  你們看滄君的外號,啾啾。

  一個和鳥兒相關性那麼大的暱稱,你們相信她正直嗎?反正我不相信。

  倒是王夫應該是個清清白白的人兒,被閱盡千帆的滄君輕而易舉騙到手hhhhhhh

  28L 辣條黨

  噫,樓上好污。

  把你送去滄朝,陪黃三娘一起開車。

  29L 嘟嘟嘟馬蹄

  不,我不信!我滄君和王夫的愛情就是最圓滿的!

  年少相戀,終生廝守,雪山巔峰流淌的絕戀,明月照你的愛慕,史書為證,解鳳惜的回憶錄為證,我輩楷模黃三娘的口記為證,不接受反駁!

  別忘了,雯雯的小名叫做流沙兒,王夫黨頭頂青天!

  30L 滄君與王夫

  啊這個,我多跨幾層樓哈。

  回25樓,有一說一,滄朝帝王基本一夫一妻配的原因不是專情,或者不止專情那麼簡單。

  前幾任帝王可能是比較專情,那時候社會風氣比較開放,會有異性入宮伴讀,做王夫或者皇后的都是君王的青梅竹馬,情誼跟外面人肯定不一樣。

  但到了滄朝中期後半,帝王有時就不是專情了,而是被迫專情。

  一夫一妻制是滄君在時立下的規矩,但隨著王朝後來逐漸變得臃腫封閉,死而不僵,社會形態也漸漸出現問題。(敲黑板,這就是技術革命和改朝換代的重要性啊!)

  雖然按照法律規定,民眾應該遵循配偶制,不許納妾。但民間許多人鑽空子,除了娶妻之外,還另有一兩個「秘助女」。

  有的女人也有幾個「秘助士」,但相對來說,數量稀少。

  而滄朝皇帝的一夫一妻,實際變成臣子們挾持君王的一種手段。

  一般來說,皇后都是權臣女兒,然後把持朝政的權臣禁止帝王以「收納後宮」的名義對其他朝臣進行拉攏,實際上就是斷掉一條皇帝向下結盟的路。

  當然,人家在名義上是這麼說的:「陛下宜遵守祖宗家法」。

  31L 博弈論

  樓上說得對。

  舞舞當時能在後宮裡招納那麼多男人,實際也是一種君權沒有旁落的證明。

  不然想想滄貞帝,十二歲時繼位,娶了一個比他大十四歲的皇后。

  據說貞后一生都看不上皇帝,皇帝及冠之前,連她的床都不能上。而且皇后把貞帝管得死死的,身邊除了男人,就是老嬤嬤,連男人都特別醜……

  雖然理論上說,不隱無屈曰貞,但臣子給貞帝定的這個諡號,我真是怎麼品怎麼覺得是故意的……

  32L 貞帝一生清清白白

  噗,這個諡號不能細想,簡直慘裡透著一絲搞笑,搞笑裡又透著一絲的慘。

  就不知倘若滄君泉下有覺,看到自己子孫後人變成這樣,會對此說點什麼。

  33L 純心

  我覺得如果是滄君的話,應該就是……很平靜地接受了?

  一般開國帝王都希望自己的王朝千秋萬代,然後盡可能在任時做出許多舉措,延長自己王朝的續命時間。

  但滄君的那些操作,怎麼看怎麼是奔著解放天下,讓自己王朝短命去的……

  雖然後來又被後人給拉回去了。歷史慣性沒辦法。

  據說滄君生前還懷疑過,自己的王朝會不會三世而亡(真不用啊我的啾!),然後子孫後人的腦袋都被砍一串掛城牆上(只能說想太多,畢竟後人都是祖傳的不孕不育,根本沒有一串那麼多可以砍……)。

  我記得滄君改新律時,指著廢去良賤氏族那一段律法說過,「違此令精神,雖我子孫,亦當速誅」。

  她多半是猜到王朝會開倒車,變成後期衰敗的模樣了吧。

  34L 陽光下的輪回

  嗨,歷朝歷代都這樣,發展到後半段的時候就是在吃老本了。

  作為封建王朝,滄朝實在難以免俗。

  所以等靈帝朝間,出現新的技術革命以後,內憂外患,滄朝立刻就被推翻了,新立了蘇朝。

  不過也巧,蘇朝的開國帝王也是女人hhh,她還對外放出風聲,表示自己是滄君轉世。

  邏輯關係就是→她打滄朝不算篡位,算物歸原主hhhh,然後靈帝應該管她叫太上老祖宗hhhhhhh,笑死。

  35L 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蘇朝延續時間更短。

  它正好處於技術變革的當口,滄朝總共十二代皇帝,歷史三百年多一點,蘇朝才持續一百多年。

  等到後面璟朝,屬於璟帝不死心搞復辟,才維持了不到五十年……

  36L 歷史盤點

  然後璟帝匆匆忙忙被趕下帝座,心想末代皇帝的臭名不能我當,一咬牙一跺腳拽過他存在感極低的妹子搞了個繼任儀式,這樣末帝的名號就落他妹頭上了。

  結果別看末帝年齡不大,實則操作極騷。

  人家深更半夜捲起即位詔書和玉璽,騎個小腳踏車跑出了皇宮,投敵了,一搖身變成進步女青年。

  學習這段歷史的時候我真的笑死哈哈哈哈哈哈,歷史課本上居然還放了那輛腳踏車的圖片哈哈哈哈哈,還以嚴肅的口吻寫了「xx年,末帝在即位當夜,騎腳踏車逃離皇城」哈哈哈哈哈,還是重要考點哈哈哈哈哈。

  37L 笑到捶地

  對,後來有學者根據這段歷史專門研究分析過,在逐步走上正軌,日新月異的劇烈變革之下,時代對封建帝制的容納時間可能也只有六百來年。

  所以滄朝佔的多一點,蘇朝就佔的少一點。至於璟朝,那純粹是妄想逆天改命了。

  38L 向天再借五百年

  是啊,滄朝蘇朝後來都開始開倒車,璟帝就更是「我有一個夢飛出了大殿天窗」。

  一切歷史方向都證明,在權力的誘惑下,人想跨越自己的階級、地位、時代背景是非常非常困難的。

  越這麼看,就越覺得滄君做事簡直跨時代。

  天下大同、一夫一妻、教育推廣、人人平等……

  很多事在那個時代簡直是驚世駭俗,讓人懷疑她是不是跟自己有仇,但是滄君仍然盡力做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的事,在當時實在無法逆社會主流思潮推動,但滄君也盡力埋下火種了。

  感謝滄君!後來改革的時候,她提供的經驗和很早時留下的底子,真的避免我們走了很多彎路。

  39L 持炬火者

  野史一直有傳言,說以滄君當時的威能,其實是有封神機會的,但是她都放棄了。

  這一條訊息雖然沒有正史證實。

  但我感覺,如果說歷朝君王之中,真有一人會為天下蒼生放棄永恆的生命和無限的權柄,那這個人只能是滄君葉爭流。

  除了她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人,除了她之外也不可能是其他人。

  40L 世上最明亮的啾

  對,滄君的話,給我的感覺怎麼說呢……

  拿她後人舉個例子吧。

  雯雯是一個接受過先進思想,擁有帝王心術的正統皇帝。

  舞舞是個幼年失怙、果敢剛烈、自學成才的正統皇帝。

  但滄君的話,她雖然是滄朝的開國帝王,但她身上表現出的很多特質,包括她做的事、說的話、對整個天下寄予的美好期望,根本一點都不「皇帝」。

  理想主義者的標簽在葉爭流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我甚至感覺,假如滄君真的泉下有知,知道子孫被推翻,王朝的歷史被新時代終結,天下人步入一段美好幸福、物產富足的新歷程後,比起悵然來說,她一定是高興居多。

  41L 理想主義

  是啊,就是這樣。

  所以每次看到有人猜測啾啾是不是花心濫情,是不是閱盡千帆之類的猜測,盡管知道是一種調侃,但我還是會很難過。

  滄君明明一直那麼好,自己起於賤籍寒微,但在命運的推動下翻身做主人後,還一直都在幫助弱者,反抗不平等。

  滄君怎麼會把別人的感情和美色當做消遣的玩物呢?

  我相信,她一定是深深愛著狼王,和一個她愛著並且也深愛她的人相守了一生。

  42L

  啊,我是26L……

  樓上不要傷心啊,我們就是調侃一下,說著玩的。

  43L 啾啾之酒

  對啊對啊,大家就是在玩歷史梗。

  就像是裴半神的黑白配色、雯雯的眼淚、舞舞的瘋批一樣,女帝和她的男人們,其實也是一個歷史悠久的玩梗啦。

  當然,玩梗之餘,我也真心認為滄君王夫神仙愛情,天生一對的!

  44L 驗驗

  排隊+1,滄君王夫神仙愛情,天生一對!

  45L 長長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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