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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三百十八章 扎哈格
作為被寄予了如此深沉而厚重的期待之人,葉爭流彷彿透過時光的間隙,看見了痛苦之神那一眼望不盡的漫長等待。
痛苦之神的期冀彷彿自帶著千鈞之力,沉甸甸地壓在葉爭流的舌尖,讓她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
過了好一會兒,葉爭流才緩緩道:「可我的卡牌……只是能封印神域而已。」
當然,葉爭流並不虧欠痛苦之神什麼。
但任是再鐵石心腸的傢伙,得知有人竟然從千載以前就念著你的消息。祂像是握住手中最後的救命稻草那樣,靠著對你的等待一日日地熬過痛苦如煎的歲月,心中也難免升起震撼和唏噓。
葉爭流嘆息著閉上眼睛,不去看那汪泥漿翻湧、像是遍佈一張張痛苦臉頰的沼澤潭:「抱歉,我無法給你帶來解脫。」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葉爭流牽著殺魂手腕的動作都更著力了些。
雖然對痛苦之神的經歷十分同情,但葉爭流仍然要防備祂在希望破碎後的應激反應。
泥潭好像攪動了一下,濃鬱的沼氣撲鼻而來,痛苦之神吐出了自祂見到葉爭流以來,最大的一個泥漿泡。
「那就說明,還不是現在。」痛苦之神喃喃道,「但我知道的,你會是那個帶來結束的人……」
——「還」不是現在嗎?
葉爭流注意到了痛苦之神使用的字眼。
她品味著那個「還」字,忽然想起在自己的天命卡牌上,尚有第九個技能未曾解鎖。
心中隱隱有底,葉爭流關注的重點隨之發生變化。
沉吟片刻以後,她終於向痛苦之神問出了那個疑惑已久的問題。
「那麼,慕搖光是你的什麼人?」
葉爭流甚至沒有問痛苦之神認不認識慕搖光。
自從兩刻鐘前,在山體的縫隙間看到那顆搖光星後,葉爭流的心中就已經有了定論。
慕搖光能在少年時直接找上貪婪之神的大門,又通曉各種和神明相關的知識,這一切必然與痛苦之神相關。
面對葉爭流的問題,痛苦之神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慕搖光……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
片刻以後,痛苦之神像是醒悟了什麼,祂問葉爭流:「我明白了,你是在說扎哈格那孩子嗎?」
「扎哈格」這種稱呼,和慕搖光給人的感覺實在太過不搭。
葉爭流表情微妙地看向殺魂,殺魂低聲同她翻譯道:「『扎哈格』是草原語裡的人名,也是一種鳥兒的名字。」
扎哈格這種鳥,翅膀灰白,很不起眼。
可沒有一個牧民會忽視它靠近火堆的舉動。
這種聰明而詭詐的鳥兒,會從從遠方銜起乾枯的樹枝,俯衝向牧民帳篷前留下的篝火。
當口中的乾枝一端燃起火焰以後,扎哈格就會叼著燃燒的乾枝衝向密林。它拋下樹枝點燃山火,在引火燒身前轉身飛走,任無情的火焰奪去森林和動物的生命。
等到山火終於熄滅以後,扎哈格才會再次現身,飛到漆黑乾枯的餘燼之間,挑出烤熟的獵物和蟲子來吃。
除了用作人名和鳥名的代稱之外,「扎哈格」這個詞在草原語裡的意思,便相當於「火焰」、「劇烈」和「災難」。
「扎哈格是我的養子。」痛苦之神非常平靜地承認了這件事,「他非常聰明,年幼時就憑借自己的力量找到了我。」
「是之前扎哈格和你提起過我嗎?」痛苦之神的語氣十分篤定,「——在看到扎哈格的第一眼時,我就明白,他會為我帶來你。」
聽到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葉爭流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從某個角度來說,痛苦之神沒有錯,慕搖光確實為祂帶來了葉爭流。
但,這個帶來葉爭流的方式,未免太過不如人意。
——————————————
草原上的人常常說,送子鳥是神明的使者。
事實也確實如此。
送子鳥正是奉了痛苦之神的命令,才會一代又一代地去草原上尋找到被拋棄的孩童,然後把他們送到求子的夫婦門前。
二十多年前,送子鳥銜著一個啼哭的嬰兒,將它放在繡了大幅鮮豔圖案的帳門前。
那戶人家給孩子取名為「扎哈格」。
無論要誰評價,小扎哈格都是一個過於聰明的孩子。
他生著一對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誰見了都忍不住要誇一句這孩子生得真好。
他比其他孩子更快地學會爬行、蹣跚、說話。當其他娃娃還在抓著小木雕啃的時候,扎哈格已經懂得跌跌撞撞地替大人抱來燒水的罐子。
他從小就發現,自己和其他孩子並不一樣。
如果說,最老道的獵手們能夠通過風向、水流、空氣中淡淡的氣味判斷出未來半個月的天氣,和河流的走向;那麼對於扎哈格來說,其他人的喜怒哀樂擺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本敞開著等他來讀的書。
那似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
他能輕易判斷出別人語氣裡的微妙變化,從他們臉上細小的表情浮動裡捕捉到自己需要的信息。
當他還在牙牙學語的時候,他就總是能在最正確的時刻,給出最恰當的反應,然後換來誇獎和糖果。
隨著他一天天長大,他對如何使用自己的這一天賦越發著迷。
和其他孩子不同,他對小馬鞭、小鞍馬還有新出生的羊羔和牛犢一點也不感興趣。
比起和同齡人去掏田鼠洞,他寧願耗費十倍的精力,用言語、氛圍和暗示,讓那些比自己更年長的孩子,心甘情願把好不容易抓到的兔子送給他。
其實,若想從大人手裡得到那隻兔子,他只需用到十分之一的力氣。
可他想要的並不是那隻兔子,他只是喜歡從孩子們的手裡奪得東西——兔子對於大人來說,只是送給孩子的小小禮物,但對於扎哈格的同齡人來說,卻是他們少少財產裡不菲的一筆。
他不喜歡聽捕獵和放牧的事。那對撫養他長大的夫妻憨厚而粗笨,他們講不出什麼動聽的話。從小到大,在他們講述的故事裡,只有一個符合扎哈格的心意。
他們說,他是神明送給他們的禮物。
他們說,他是送子鳥叼來的孩子。
——這就對了,扎哈格冷靜地想道。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擁有著旁人拍馬也及不上的特殊天賦。
等到年齡再增長一點,他便懷疑,如此不凡的自己,怎麼會被這樣平凡的夫婦生出?
這對夫婦從來講不出煽情的話,還愚笨得有些過分。
素不相識的客人在陷阱裡跌傷了腿,他們就拿出家裡最好的白藥去招待他。
——然而扎哈格年僅五歲的時候,就知道該如何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春天並不是殺羊的時節,但是扎哈格想吃羊肝。
他花了三天時間,仔細地收集了一把雪白可愛的米爾栝花。
他把這些花都餵給敦帖木兒大叔家的母羊,確認那個貪吃的畜生連一瓣也沒有落下。
春天並不是殺羊的時節。
可第二天,他就吃到了熱騰騰的羊肝。剛宰殺的,新鮮極了。
敦帖木兒大叔豪爽大方、喜歡孩子,他是除了那對夫婦之外,對扎哈格最好的人。
所以只有他,即使在死去一頭母羊的黴頭下,仍然會裝作若無其事,笑著把一大碗熱騰騰的羊肝遞到他的手上,再疼愛地摸摸他的頭髮。
關於該怎麼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他總是能找到最簡單的方法。
他催促著那個養大他的女人,一遍又一遍講述那個關於送子鳥如何將他叼到帳篷前的故事。
當天夜裡,就連天上的星斗都沉沉睡去,他卻一直睜著眼睛。
他為自己不凡的來歷激動得臉色潮紅。
即使女人告訴他,草原上有許多孩子和他一樣,都是由送子鳥銜來,但他就是知道,他們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
…………
草原上,有時也會出現一些來自於中原的商人。
他們穿著和牧民們不一樣的衣服,皮膚通常很白皙,能說草原語,也能說另一種中原話。
他們帶來茶磚、瓷器、大量的鹽,然後用這些商品輕易地換走大量的金子和毛皮。
有一次,一支商隊正好駐紮在扎哈格家的附近。
女人打發他去換取鹽和粗茶,他走進商人的帳篷,卻被他們手上拿著把玩的東西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把做工精緻的摺扇,扇面上書寫了淋漓的墨意,展開時會有一股檀香撲面而來。
見到摺扇的第一眼,他就辨認出來,那是一種更文雅、更含蓄、來自於另外一種文化的、讓自己天然就會喜歡的東西。
他如數地兌換了茶磚和粗鹽,又替他們拿來了自己家的饢餅和羊肉,以此換取了在這些商人的帳篷裡坐下來的機會。
商人們已經習慣這些牧民孩子對他們的好奇。
他們熟練地用吹牛和打屁來滿足小孩子的求知欲,迎著孩子們亮晶晶的眼睛,商人們狠狠地誇耀了自己。
也有人注意到了扎哈格,他不像其他孩子,只會羞澀地盯著你看,或者虎頭虎腦地刨根問底。
他總是在最合適的時候,拋出一兩句令人感到舒適的話,或者是一個恰到好處的問題。
一個商人隨口笑道:「這孩子以後能做成一番大事。」
「我能夠嗎?」扎哈格用謙卑文雅、令人感到熟悉的姿態問道——只是短短幾刻鐘的時間,他竟然就已經摒除了身上的草原氣,惟妙惟肖地學出了那股中原人的語氣。
商人們驚愕地睜大眼睛,紛紛指著他大笑起來。
這一回,他們的措辭變得親近隨意起來,說話的態度卻更鄭重了些:「小子,你以後沒準是個人物。」
他耐心地問道:「『人物』是什麼樣的?」
一提到這個話題,商人們就又誇誇其談地吹起了牛皮。恨不得從自己的靠山,說到自己見過的封疆大吏,再一路吹到某個傳奇。
直到他們說起了舊朝的開國皇帝——據說他誕生那一天,母親曾經夢見黑龍投懷——扎哈格才迫不及待地打斷了那個故事。
「黑龍投懷是不凡的預兆,那,被送子鳥送來的嬰兒,不也一樣是嗎?」
商人們先是驚愕,隨即嘲笑起來:「這怎麼能比,你們這兒的送子鳥……噗,這是一回事兒嗎?」
「哈哈哈哈,孩子,你是不是就是送子鳥銜來的嬰兒?」
「嗨,人家帝王之相,幾百年也不托生一個。你們這兒的送子鳥……太多啦,爛大街啦。」
在這些刺耳的嘲笑聲裡,扎哈格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他用他才學會的、那股中原人特有的氣質,慢慢地念出自己新學會的文雅措辭:
「謝謝你們的招待,我該走……該離開了。我很喜歡這個,不知遠來的客人,願意把它送給我嗎?」
他的手指向的,赫然是那把題字的摺扇。
商人不悅地皺起眉頭:「這可是鄧大家的墨寶,賣了十個你也賠不起。」
「這樣啊。」他仔細想了想,然後很有禮貌地退出了帳篷,「對不起,我太冒犯了。」
……
這批商隊沒能完整地走出草原。
他們的馬兒誤食毒草,突然發狂,衝撞了一位部落首領的騎兵隊。
騎兵隊的部落裡,正好有一個小孩子笑嘻嘻地跑過來,童言無忌地大聲說道:
「他們可有錢了,有好多鹽、茶葉,換了好多金子!他們還說要去和赫骨候做交易!」
赫骨候,正是與部落關係微妙的敵對部落之一。
聽了這話,為首的百夫長眼裡,猛然爆射出兩道貪婪的精光。
他大喊道:「押住他們,我懷疑他們都是細作!」
商隊人馬全被當場扣下,商人的皮褂子還有銀簪都被當場扒走。
沒人聽取他們的哭喊和辯解,反正細作只是個師出有名的帽子,不過是這支騎兵想搜羅金錢財寶而已。
那把扇子也於商人的掙扎中滾落在地。不識貨的騎手覺得紙畫木片不值錢,混亂裡不知是誰踏斷了檀香扇骨。
直到這些商人被用繩子連串繫在一起帶走,過了許久以後,扎哈格才從樹叢後站起身。
他遺憾地撿起毀壞的扇子看了看,身後跟著那個跑出來喊話玩兒的孩子。
小孩比他還高上一頭,神色卻惴惴不安:「我是不是闖禍了?」
「沒有。」他把毀壞的扇子隨手拋給那個孩子,「你拿去玩吧,我保證,明天你哥哥一定會帶你出去打兔子。」
「對了,你知道下一批商隊什麼時候會經過嗎?」他一腳又一腳,慢悠悠地把沒能用上的刺卷耳踩進草地裡,「這些商人,他們講的故事真好聽。」
「我想學會他們的話,想看懂他們的字,知道更多他們的故事。」
————————————
扎哈格認為,他既然是由送子鳥帶來,那麼就只有送子鳥才配把他帶走。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去聽取那些自己原本不屑一顧的捕獵事跡。
他學會如何辨別生物的糞便,怎樣追蹤獵物的痕跡。然後七拐八拐地,拼湊出了送子鳥最喜歡經過的幾個地方——那些地方,有著鳥兒們都愛吃的甜果子。
那年,他才只滿十歲,卻已經有了老獵手都無法比擬的耐心。
他早早地脫下自己的外袍,在荊棘叢裡打了幾個滾,然後埋伏在送子鳥飛過的必經之路上,一躺就是一整天。
無論刮風下雨,他都寒暑無阻。
他的口袋裡,永遠塞著滿滿的甜果子乾。
終於,在這麼做的第三個月,送子鳥俯衝下來,銜起了他的背上的衣料。
「你能聽懂我說話嗎?」他牢牢地抱住鳥兒的脖子,按照獵人教給他的手法,反覆撫摸送子鳥的後頸,一遍遍地重復著絮絮的低語。
「我知道你能聽懂——那個家我回不去啦,別人也不會收下我這麼大的孩子。把我送到你來的地方去吧,把我送到你來的地方去吧。」
三分準備,三分籌謀,三分運氣,還有一分是命中注定。送子鳥把這個與眾不同的孩子帶到雪山峰頂,唳叫著啄了啄那道能容一人透過的裂隙。
後來的殺魂走通這條裂隙,花了四個時辰。
而當初的扎哈格,用去了整整一天一夜。
當他又累又餓地從山岩上一路滾落,最終撲通一聲跌入腐臭的沼澤時,他幾乎以為自己的性命要在此終結。
然而不過一次眨眼的時間,一道聲音忽然環繞著扎哈格,從四面八方響起。
他屏住呼吸,側耳聆聽,同時用自己浸在淤泥中的雙手去感受——那聲音既不靠天,也不著地,居然來自他正沒入的沼澤整體。
這出乎預想的一幕,將扎哈格的臉色驚得金紙一樣蠟黃又蒼白。
他竭力地瞪大眼睛,從那道奇異的聲音裡,分辨出了憐憫、哀愁、疲憊……還有一切對自己有利的東西。
「阿媽!」他被嚇得面無人色,牙齒已經碰撞出咯吱咯吱的響動,但他仍然用盡渾身上下的力氣大喊了一句,「我找到你了,阿媽!我每天都在想著你!」
好像等待了一整個秋天那麼久,他忽然聽到,這片懷抱著自己的沼澤發出輕微的泣音。
那聲音由低到高,最後幾乎像是失子的母獸般嚎啕起來。
血色終於慢慢爬升回他的臉頰。
他蹬著小腿趟過泥沼,勉強爬到一處還算乾爽的地皮上。
目不轉睛地觀察了一會兒沼澤的顫動,他握緊拳頭,聚精會神地辨析著龐然大物的每一聲痛哭。
在沼澤脆弱的淚水裡,那種熟悉的、指揮旁人時升起的勝券在握感,又一次佔據了他的整顆心靈。
「不要哭了。」他學著那種中原來的,彬彬有禮的語氣輕聲安慰道,「我就知道,我和他們都不一樣……我是說,我知道總會見到阿媽的。」
…………
那一天,扎哈格渾身泥濘地爬出沼澤。
他第一次在生死關頭打了個滾兒,這驚險而又神奇的經歷,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短暫的後怕和恐懼潮水般褪去,緊跟著湧上頭的,便是幾乎要從身軀裡滿溢位來的激動和狂喜。
站在乾爽的山岩上,感覺自己衣角上的淤泥不斷往下滴,他貪婪地透過光明最盛的一道山體裂縫,捕捉著空隙裡漏下來的那顆星星。
扎哈格把發抖的指尖揣進袖筒裡,他沒有回頭,生怕一轉臉就暴露自己此時的表情。
他問身後的痛苦之神:「阿媽,天上那是什麼?」
痛苦之神告訴他:「那是搖光星。」
「搖光。」他重復了一遍這個字眼,緩緩的眯起眼睛,像是一個蓄勢待發的獵手那樣,打量著唯一顆漏入山心的星星。
「真好聽的名字,比『扎哈格』好聽的的多。」
他甜蜜地說道:「阿媽,我要把我的名字改成它的名字,我們一起好好地紀念這一天——紀念我跋涉過重重山水,終於找到了你。」
…………
身為神明的養子,慕搖光輕而易舉獲得的起點,足以踰越過世上大多數人一輩子也無法觸及的終點線。
送子鳥銜來最純淨的上等靈礦,痛苦之神親自為他點靈。
在看到自己卡牌的瞬間,慕搖光的瞳孔驟然一緊。
幸好痛苦之神並沒有要求看他的卡牌,不然慕搖光還真是難以應付過去。
但即使這樣,他那隨時可能爆雷的卡牌,還有精神似乎不太穩定的「阿媽」,都讓慕搖光感到,深切的危險其實近在咫尺。
當卡力成長到足以自保後,慕搖光就提出要去外面闖蕩。
痛苦之神沒有阻攔他。
祂幾乎告訴了慕搖光應知和不應知的一切,其中甚至包括成神的方法。
只有一件事情,痛苦之神始終沒有告訴慕搖光。
那就是:在看到這個孩子第一眼時,祂便感受到了慕搖光回饋給他的因果——祂瞬間明白,這孩子就像一個引子,祂會為自己帶來那個終結一切的人。
千年的時光,足以消磨掉痛苦之神與命運逆反的所有心力。
這一次,祂不再試圖更改結局——既不催促,也不抗拒,自然而然地等候著那個終將來臨的答案。
慕搖光終於跨出雪山。
在離開祖山的時候,慕搖光的心裡無比篤定,自己將成為整個大陸上最強大的神明。
他從未遭受過任何挫折,自信滿滿,開拔的第一站,就直指貪婪之神。
慕搖光不會知道,自己將在貪婪之神的手下吃到一個不大不小的教訓,從此學會收斂羽翼,靜候時機。
慕搖光也不會知道,當他終於離開草原,前往繁華中原之際,他和葉爭流將有一場命中注定的相遇。
年少的慕搖光端坐在馬車之中,馬車的原主人則早在草原裡就葬身狼腹。
慕搖光袖中攏著一把摺扇,翻動著原主人留下的遺物,從裡面發現了芳華城的信牌。
他只能大致猜到這東西的用法,卻沒法獲得更多相關的細節了。
慕搖光頗為感嘆地想道:從今往後,能不要殺人,還是盡量不要殺人。
畢竟,外面沒有狼群這種毀屍滅跡的天然利器,而活人又總比死人更能提供價值。
總結了經驗以後,慕搖光操縱起「欺騙」卡牌中「粉墨登場」技能,堂而皇之地乘上了屬於原主人的馬車。
那架馬車穿過宋州,行往淳州,中途經過一地,名為順婁。
適時,一封大意為「舉薦後生慕搖光」的推薦信剛寫到一半,慕搖光信手打起了馬車簾子。
他只往外看了一眼,便對著那些形如枯朽的災民們大皺眉頭。
慕搖光當然沒有注意到:在道路旁的橫屍堆裡,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女孩正慢慢地爬起。
那瘦得像是柴禾棍一樣的女孩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這個陌生的世界。當她再抬起頭時,滿眼裡只剩下極度的震悚和驚異。
這兩人一個南下,一個北上,就此擦肩而過。
南下淳州的那個,將會令「慕搖光」這個嶄新的名字,聲名鵲起。
而北上遷台的女孩……她要在這世上摸爬滾打地煎熬三年,才能等來一個翻身的絕地轉機。
古人曾記:凡毒蛇出沒之處,七步內必有解藥。
只是那時候,無論是「蛇」,還是「解藥」,竟然都對此沒有絲毫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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