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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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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琅儼] 失而復得的十個億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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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3 01:06: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維也納市區,

  利奧波德城。

  「前面的車請停下!前面的車請停下!」

  隨著那輛轉向迅捷又開得十分狂野的黑色輝騰一路從維也納的城郊挺近市區,維也納的警方終於在連續收到多地同時傳來的車禍報警後找到了那隊罪魁禍首。

  「我再重復一遍,前面的車請停下!再不停下我們就要開槍了!」

  七八輛已經趕來的警車亮起了藍色的警燈,警笛的尖銳呼嘯聲也被帶去了一整片的街區。

  隨著兩名騎著摩托車的警員在開不出全速的街道上逐漸逼近那隊正在進行著野蠻追逐著車輛,一名坐在後面警車上的警員把喇叭伸出了窗口,並向著前面的那些轎車發出最後的警告。

  「再不停下我們就要……」

  後面的警員似乎還擔心前面的人沒有聽清他說的那句最後通牒,因而又把那句話給重復了一遍。但是還沒等他把那句話說完,追著那輛輝騰車的幾輛黑色轎車就都放下了車窗,並從裡面伸出衝鋒槍的槍管來!

  「我的……天哪……」

  看到這一幕的警員連忙呼喊那兩名騎著摩托車的警員回來,退到他們後面去!而後,他就通過維也納警察的內部通訊頻道呼叫支援!

  衝鋒槍的槍聲響起,它與汽車緊急轉向時所發出的尖銳聲音、以及驚慌失措的人群中傳出的尖叫聲一起,把維也納的利奧波德城區變成了重金屬搖滾樂的巨大舞台。

  但是輝騰車的主人早就等著這些人在被逼急之後把這些大傢伙拿出來了,因而早已不是第一次面對這種事的總統閣下似乎一點也不驚慌。

  他通過汽車的後視鏡辨別了一下身後那幾輛車的位置,並在就快要經過一個路口之前先把車頭向外一拉,看似是要變換車道,卻是在因此而得到了足夠的空間後在路口都要過了的時候直接轉進旁邊的那條小道。

  緊跟在他身後的四輛車因為在這個急轉彎的路口處轉向角度稍有不同,兩輛車接連撞到了它們自己人。

  被震碎的窗玻璃散了一地,而後那就是憤怒的罵聲。

  這一短暫的停頓讓被甩在了後面的警察有了追上他們的機會。但隨著手槍的槍聲「砰!」「砰!」響起,這些不願意直接與維也納警方對上的特工卻也只是低下頭,躲避了那些對於他們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的子彈,隨即便在迅速調整了一下之後繼續追進那條窄小的街道。

  而此時盧卡茨已經在這條街道的出口處等待著那幾人了。

  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著,並聽著那些有關那些車的聲音以判斷他們距離自己還有多遠。

  汽車發動機的聲音,一路上撞到東西或者一隻輪胎壓上人行道的聲音,還有行人的驚呼聲。

  那些聲音都在告訴著盧卡茨,這些追著他的人已經距離他越來越近。

  在這一刻,已經很多年沒有使出這種車技了的盧卡茨突然覺得自己剛剛的估算可能有些失誤。他覺得自己可能應該還需要更多一點用來提速的距離,才能夠在這次的埋伏之後得到他想要的效果。

  但還不等他真的把車往後倒去,四輛車裡的第一第二輛已經從那個窄小街道裡飛一樣地衝出來了!

  他們根本沒想到被追了一路「羅科曼尼亞男模」會沒有繼續向前跑,而是倒了車在後面等他們。

  這些特工根本一轉出那條小路就全速向前追去。

  那樣的距離似乎也不需要盧卡茨再倒車一點以獲得足夠的距離了,於是他又把排擋換回來,並直接向那兩輛開在了馬路外側的車輛撞去。

  那是兩輛並沒有完全開成一列的車,但由於它們在出了小道後離得實在太近,跟在後面的那輛車被盧卡茨猛力一撞之後就直接衝向了自己前面的那輛車。

  而前面的那輛車又因為車尾的一邊受力,直接「飄移」著攔在了開在馬路裡側的那兩輛車的前面。

  然後發生的那一幕就很精彩了。

  而那些維也納警方在追出小道之後所看到的也正是這樣一幕。

  ——斜著飄移出去的那輛車被開在馬路裡側的那兩輛車裡的第一輛撞得地盤往外翻起來,又在車身整個向上翻轉之後直接落到了後面第二輛車的車身上。

  但是很快,很快他們就看到了令他們更為驚悚的一幕了。

  很顯然是一手造成了這一切的黑色輝騰在倒車後讓跟在後面的維也納警察看到了駕駛著它的那個男人的樣子。

  ——金色的頭髮,顏色很淺的眼睛,以及那讓人一見難忘的,俊美卻有著十足男人味的臉龐。

  那是正在趕往海牙國際刑事法庭的羅科曼尼亞總統!

  這一刻,維也納的這些持槍警察們心中的天平一下便向著輝騰車的主人倒去了,並且他們也再難把他和那些還沒等警察掏槍就已經伸出了衝鋒槍的傢伙們認成同一撥犯罪分子了。

  而那四輛車裡姑且還能算是完好的兩輛車則在此時再次向盧卡茨伸出了槍口。那讓和盧卡茨打了個照面的維也納警方著急得快不行了,他們朝著盧卡茨大聲喊叫,卻是在情急之下根本不知道應該和對方喊些什麼!

  但是盧卡茨已經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並在轉回頭去之後把身體伏低,毫無畏懼地向著那兩輛車衝去。

  衝鋒槍的子彈把總統閣下車前的玻璃打出了一整片的蜘蛛網,卻沒能真正地傷害到他。而後開車衝到了那兩輛車中間的盧卡茨一把抓住了從左邊那輛車的窗口裡伸出的衝鋒槍,並在那一刻把椅子的靠背向後放去。

  右邊的那輛車上的人換上了手槍向著盧卡茨開了一槍,但是盧卡茨卻是一下躺到了向後放去的椅背上,而那顆子彈則就此擊中了左邊那輛車上的駕駛員。

  這樣之後,盧卡茨便用自己抓著的那把衝鋒槍向另外一邊車上的人開了一槍,並一槍解決了兩個人,緊接著他就依舊拽著那名特工的手臂,並踩下油門。

  坐在了副駕駛座上的特工為了更好地瞄準他而根本就沒有繫著安全帶,因而也就被盧卡茨一拽就從車裡拖了出來。

  待在後面的維也納警察根本不敢這種時候貿然出手。他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沒有打到那些槍手,反而打到了羅科曼尼亞的總統閣下。

  但是除了害怕傷到卡拉喬爾傑總統閣下之外,他們不出手也可能是因為被眼前的這一幕幕給嚇呆了。

  因為視角的關係,他們沒能看清先前對著盧卡茨右邊那輛車上開槍的人到底是尊敬的總統閣下,還是被他拽住了手臂的那個槍手。

  但是現在,當盧卡茨已經在把那名可憐的特工在地上拖拽了一段路後又搶了人家的槍了。

  就好像一個成年人去搶一個七歲小孩的玩具那樣去搶了人家的槍!

  在這種時候,盧卡茨如果再向那名特工開槍,那就肯定是在朗朗乾坤之下去做一件絕對不像是「受害者」會做的事了。

  因而搶過了那把衝鋒槍的盧卡茨就把它向著維也納警方所在的那個方向一扔,但就在尷尬的維也納警方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向這位羅科曼尼亞的總統閣下高喊一聲謝謝的時候,前方十字路口就又開來了兩輛顯然是把總統閣下當做目標的車。

  就這樣,在他們面前大顯身手了的卡拉喬爾傑總統閣下就又一次地被人追著,車身有些歪歪扭扭地向前開去。

  看到了這一幕的維亞納警方這才猛然回神,點出幾人來負責處理這裡的爛攤子,而其他人則衝上他們的警車,繼續向前追去。

  當他們之中的一輛警車開至那把衝鋒槍的旁邊時,副駕駛座上的警員打開車門,並在轎車稍稍降速時撿起了它,而後……而後剛剛目睹了那齣慘案的警員便給自己繫上了安全帶。

  「是的是的,我能聽到。可是你們能派一架或者幾架直升機過來做空中支援嗎?那伙危險分子不光手裡有衝鋒槍,還在我們維也納的街頭一路追殺羅科曼尼亞總統!不不,不不不,羅科曼尼亞總統沒在我們身邊,他自己先走了。他把我們甩在後面自己先走了!所以我才問你們要直升機。」

  正在向前追去的警車再次鳴起警笛,而後一輛一輛地開過車禍之後所留下的狹小車道。留下來的人則舉著槍,十分警覺地走向那幾名……被手上連把槍都沒有的羅科曼尼亞總統自己解決了的特工,並給他們一個一個地戴上手銬。

  與此同時,盧卡茨也在一路躲避從身後射來的子彈的同時,和通訊頻道裡的羅科曼尼亞特工交談起來。

  「剛剛的那一圈夠了嗎?」

  「恐怕不太夠。我們已經把所有拍攝到的畫面都放出來看過了。我們沒能把追著您的那些人的臉都拍下來。」

  「我記得我剛剛已經把他們中的一個從車裡拖出來了。」

  「是的,但是那太快了,我們的無人機根本還沒能找好合適的角度,既拍下那名特工的臉也能夠不被他們發現。」

  「聽起來你們應該也沒有把我的臉拍下來?」

  「是……是的,閣下。」

  此刻,將維也納的利奧波德城和內城區相隔開的多瑙河支流已經近在眼前,當盧卡茨在一個急轉彎後把車開向多瑙河上的又一座橋時,從他的身旁逼近的一輛美國特工的轎車已經狠狠地撞了他的輝騰一下。

  對此,盧卡茨很快給出回敬,他在自己的車被撞得偏到旁邊的那條車道上之後很快就踩下剎車,並在對方還要再給他來一下的時候從後面鑽到了對方的另一側,將它撞向了一輛迎面駛來的貨車。

  在又是一系列慘烈的撞車聲之後,盧卡茨再次和通訊器另一頭的羅科曼尼亞特工交談起來。

  「按照你們的說法,我覺得我一定得從車裡出來了。只有我從車裡出來了,我才能想辦法讓他們也從車裡出來。」

  通訊器的另一頭傳來倒抽氣的聲音,並帶著些許的顫抖提醒道:「我認為……這可能會太過冒險了一點。」

  但是盧卡茨卻沒有就他的這句提醒給出寫什麼回應。

  事實上,此時的盧卡茨已經開始尋找起了一個足夠合適的「下車」地點。

  而當他把車開過那條維也納市中心裡的多瑙河支流,恢弘大氣的斯蒂芬大教堂就已經能夠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了。

  那讓盧卡茨眼前一亮,並且嘴角也出現了笑意。

  「我差不多快要到一個很合適的地方了。你們在斯蒂芬大教堂附近有數量足夠多的無人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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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3 01:07: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什、什麼……?」

  斯蒂芬大教堂附近?很適合什麼的地方?

  這些身在戰術統籌車裡的羅科曼尼亞已經在先前為自家總統閣下的「狂野」震驚了很多次了。有些事他們自己敢做,不代表他們也敢看著自家總統閣下去做。

  那就更不用說,他們之中還沒有任何人敢說自己有自信像先前半小時裡的卡拉喬爾傑總統閣下那樣,迎面遭遇那麼多輛由手持衝鋒槍的美國特工所駕駛的奪命飛車,卻是和他們一起「交流」和「溝通」了半個小時都依舊還毫髮無損。

  可真是因為這樣,當了說出那句「我差不多快要到一個合適的地方了」的時候本能地感到不妥!

  「總統閣下!請問您真的沒有受傷嗎?您需要我們的支援嗎?我們可以在十分鐘內趕到斯蒂芬大教堂。」

  可是通訊器那頭的盧卡茨卻沒有給出回答,只留風的呼嘯聲以及不時響起的槍聲在提醒他們,盧卡茨還在通訊器的那一頭。

  因而著急的羅科曼尼亞特工一邊緊緊盯著無人機所拍到的畫面,一邊不斷地在話筒前呼叫對方。

  在他把「總統閣下」喊出了七八遍的時候,那一頭的盧卡茨終於出了聲。

  「噓,我正在觀察和估測。」

  「估測什麼?您必須得告訴我們您想做什麼!」

  透過裂出了幾張大大的蜘蛛網紋的前窗玻璃去看前方的景象顯然是一件有些惱人的事。因此盧卡茨乾脆在鬆了安全帶之後把西裝的外套脫了,並包在手上,向已經沒有了多大防護作用的車窗玻璃用力揮拳。

  當前窗玻璃應聲碎落的時候,盧卡茨的視野終於又變得一片開闊,而緊追不放的特工們也再度追趕上來。因而盧卡茨又很快把安全帶給繫上,並向著維也納內城區最具標志性也最為繁榮的那片區域駛去。

  羅科曼尼亞特工的追問聲再度從通訊器的那頭傳來。

  這一會兒,盧卡茨終於能有工夫去回答他了。

  「估測要怎麼撞車才能正好讓一邊的車門朝下,而不是整個車頂朝下。那樣我要出來的時候肯定會很不方便。」

  「不!不不不!您不可以這樣!這太危險了,它也不包含在我們先前說好的,可接受的危險情況裡!」

  「聽著,我現在很忙,得待會兒再聽你說這些了。」

  眼見著斯蒂芬大教堂已經越來越近,而人群中所發出的尖叫聲也分貝越來越高,盧卡茨不得不把耳機的音量調小,以集中心神來準備很快就要來的那個「大動作」。

  盧卡茨再次從後視鏡裡確認了一下後面正追著自己的那些轎車分別都在什麼位置。

  或許是因為現在他們已經進到了行人非常密集的地方了,因而這些人現在只敢在追逐盧卡茨的過程中把攔在前面的無辜車輛撞得東倒西歪的,卻再不敢像先前那樣隨意把衝鋒槍的槍管伸出窗外對那輛讓他們咒罵了無數遍的輝騰車射擊了。

  但即便如此,他們似乎也已經憑借人數優勢在這條施展不開速度的馬路上將那輛輝騰車「逼上絕路」了。

  一輛轎車從馬路的外側逼近盧卡茨,並將他慢慢逼向接到一側人行道上的各色店鋪。而又一輛轎車則緊跟在輝騰車的身後,似乎是要對盧卡茨再次突然停車進行嚴防死守。

  正在這條路上走著的行人們驚慌尖叫著向著馬路外側跑去,要麼連忙躲進店裡。那些被裝飾得充滿了藝術風情的,可愛的餐廳、酒吧、咖啡廳就這樣被三輛轎車弄碎了玻璃以及外牆裝飾。

  但店主人們似乎只有在那三輛車從自家店前開過去了之後才敢探出腦袋,向他們揮舞起拳頭,並發出憤怒的叫喊聲。

  很快,被卡在自己外側的那輛車逼得慢慢把汽車往牆上開去了的盧卡茨終於在這條街到了盡頭的時候失去了牆面對車身的支撐。

  而在他車輪胎又要完完全全地落地之前,原本緊貼在他的車後卡著他的那輛轎車則在把車頭往外一拉之後卡在了盧卡茨汽車底盤的那一側。

  就這樣,那數輛由持槍的美國特工所駕駛的轎車與羅科曼尼亞總統之間的追逐和被追逐就此告一段落。

  通過自動追蹤著盧卡茨的無人機所拍攝的多角度畫面看到了那一幕的羅科曼尼亞特工陷入了長達數秒鐘的沉默。

  接著,在這一連串的「意外」發生之前根本就沒能阻止它的羅科曼尼亞特工連忙拿起與駕駛室裡連通的那台電話,並大聲質問起對方,他們現在到底到哪兒了,以及他們還有多久才能到達出事地點。

  而此時在斯蒂芬大教堂的門前出現的,則應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先前驚慌失措又憤怒的人群終於敢在那一切停止之後慢慢靠近他們。

  他們的臉上帶著不認同的有些難以置信的表情,並對剛剛發生在這裡的一切議論紛紛起來。

  一些人開始打電話報警,但更多的人則在拿出手機之後開始拍攝這出現在維也納最繁華也最中心地區的,匪夷所思的一幕。

  而通過表現著拍攝的實時畫面的手機屏幕,就站在不遠處的維也納市民能夠清晰地看到從車輪依舊還完好地落在了地面上的轎車上走下來了一個人。

  那讓已經完全明白這伙人並非善類的行人們不禁倒抽氣起來。而與他們的倒抽氣幾乎同時響起的,則是由另外數輛轎車所發出的剎車聲。

  光是從這幾輛車剎車的方式,以及把車大刺刺地停在機動車輛禁入區的行為就已經足夠讓目擊者們明白——這些人和逼停輝騰車的車手們是一夥兒的。

  那讓人群變得不安起來。

  他們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裡是否依舊還安全,也不知道那幾輛發瘋了似的轎車是不是又會在下一刻駛向人群。

  氣氛似乎僵持了起來,直至那幾輛轎車上走下來了一個戴上了口罩的人。他走向一側車門著地的那輛輝騰車,並踩上自己同伴的車頂,向著輝騰車朝上一側的車門爬去。

  當他終於把被自己藏在了外套裡的那把衝鋒槍拿出來的時候,已經安靜下來了好一會兒的人群中又爆發出了尖叫聲和驚呼聲。許多人開始向外逃散,而站在原地愣神了幾秒的行人們則在下一刻看到了讓他們更為難忘的一幕。

  ——本已經許久都沒有了動靜的那輛輝騰車,它在那名戴著帽子和口罩的特工把衝鋒槍的槍管伸進車窗裡的時候被人從裡面猛一下打開了車門,而車門被打開的力道則直接把拿著槍的人撞了下去。緊接著,一個男人從側翻了的車子裡爬了出來。

  一個……有著奪目金髮以及高大身材的男人。

  只不過遠遠望去而已,他面部的輪廓就似乎已經足夠打動任何一個異性。

  許多人幾乎是在看到他的那短短瞬間就已經認定被追了一路的金髮男人是一個「好人」。而打算拿槍擊殺他的那夥人則一定就是「壞人」了。

  但人群之中也有那麼一個兩個人開始意識到,這個從側翻的車裡爬出來時彷如天神降臨的男人看起來似乎有一點眼熟。

  這下,不光留在原地的人不跑了,就連先前已經跑了十幾步的人也因為遲遲沒有聽到槍聲而再次回過頭去,而後再次帶著些許的謹慎和好奇停下腳步。

  先前被盧卡茨用車門撞倒在地的那名特工在稍稍緩了緩之後又要撿起槍來,但是他卻被盧卡茨搶先撿起了那把致命的武器。

  只不過撿到了槍的盧卡茨看了一眼這個完全不夠格的對手,隨後又看了看龜縮在車裡不敢出來的美國特工們,根本連用衝鋒槍的槍身揍一下人的慾望都沒有。

  在執行這次任務的美國特工那裡代號為「羅科曼尼亞男模」的盧卡茨都不需要多看一眼,就直接把手上的衝鋒槍在數秒的時間裡拆解下來,又把那些零件隨意地扔在了地上。零件落在由一塊塊的石塊所拼出的地面上時所發出的聲音彷彿在敲擊著那些特工的耳膜。

  僅憑借著盧卡茨拆解衝鋒槍的手法就已經能明白他到底是一個對於槍械有多麼熟悉的人。

  在此之前就已經圍繞著這個讓他們惱怒得失去了理智的男人有了很多疑惑的美國特工終於粗喘著,粗喘著問出了他此刻最想要問的問題。

  「你到底是誰?」

  【你到底是誰?】——這同樣也是坐在車裡未有露面的那些美國特工們想問的問題。

  顯然,他們的情報出現了很嚴重的問題。

  被派去襲擊總統訪問團的雇傭兵頭子不會告訴他們真正的僱主——讓行動徹底失敗了的其實是看似只有著花架子的羅科曼尼亞總統。

  而被雇傭兵的頭子告知了那些的哈桑則最喜歡在美國人的面前貶低他的政敵卡拉喬爾傑總統。他只是告訴國務卿女士——一定要多派人手。

  這也就讓他們有了情報上的一個盲點,也以為他們只是會遭遇很多羅科曼尼亞的優秀特工。

  可沒曾想,「羅科曼尼亞男模」本人就已經把他們置於此地。

  那讓他們根本不敢也不願意去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盧卡茨‧卡拉喬爾傑。

  不等盧卡茨說出回答,和自己的母親一起,待在了寬闊馬路另一邊的小男孩指著盧卡茨高聲說道:「媽媽!他是羅科曼尼亞的總統!我在電視新聞上看到過他!」

  小男孩說完這句話,就被緊張的母親摀住了嘴。

  而看著那個方向笑了一下的盧卡茨則在那之後告訴向他提出問題的那名特工:「我以為你們追了我一路,應該知道我是誰。」

  說著,盧卡茨摘了那人的帽子和口罩,並如此從容地在那些特工咬牙切齒的注視下走向馬路的另一側——連接了地鐵1號線與3號線的Stephansplatz站入口。

  盧卡茨知道,既然他已經在人群中露出真容,這些不會想要真正暴露身份的特工們就不會輕易地繼續追出來。

  除非……這些人認為自己就要跟丟他。

  因此他就這樣一步步走向人流量很大的Stephansplatz站,也一步步踩過這些人最後的底線。

  而隨著盧卡茨一步步走近人群,對他並不懼怕的行人也發出了更大的議論聲。

  「勞駕,請借過一下。」

  當人群擋住了自己要走的路時,根本不像是在逃跑的盧卡茨還十分禮貌地說出了這樣的話語。於是擋在了盧卡茨身前的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羞怯地說了一聲抱歉,給他讓開了路。

  但是擋著他的顯然並不只有一個人。因此盧卡茨只能很有耐心地對其他人也說道:

  「抱歉,借過一下,我要去坐地鐵。」

  眼見著盧卡茨就這樣距離地鐵站的入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幾名美國特工的聯絡網絡裡也出現了激烈的爭吵。

  「去追他嗎?」

  「你瘋了嗎!這麼多雙眼睛都看著,我們一下車肯定會被這些人拍下照片的!」

  「那不然呢?我們都已經追他到這裡了,他身上連一把槍都沒有帶!難道我們就放他進到地鐵站嗎!」

  「你們都不去嗎?那我去吧,我這邊的窗口剛剛沒有關上,肯定有什麼人已經拍到我的照片了。」

  這些被自己的上司下了死命令的特工們還在為是否要從車上下來,去到人群密集的地鐵站繼續追那該死的「男模」而不斷爭執著,而之後發生在他們眼前的那一幕則又讓屬於他們的這一天已經倒黴透頂了的特工們又火冒三丈起來。

  ——是的,幾名青少年攔下了卡拉喬爾傑總統,興致勃勃地與他合起了影。並且他們還先是幾人一起跟總統合了影,而後又一個個地先後與他合影!

  坐在車上觀望至此的一名特工終於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狠狠地罵了一聲,而後從車上下來,向天鳴槍。

  情緒才剛剛穩定下來的行人們就這樣四散,也再顧不上和平日裡應該很難見到的羅科曼尼亞總統合影留念了!

  當這樣的情況發生時,盧卡茨那顯得過於鎮定,並且也不抱頭逃竄的身影就會變得十分顯眼了。

  好了,耗子追貓的精彩戲碼終於可以在中斷了幾分鐘後接著上演了。

  考驗卡拉喬爾傑總統是否在數年的從政生涯後生疏了技藝的重要時刻也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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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3 01:07:1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章

  先前還表現得不急不緩,並且十分紳士的盧卡茨開始跑了起來。並且他一路跑進地鐵的時候,還把剛剛從那名美國特工那裡正大光明地「拿來」的口罩放在西裝外套的口袋裡,手上也依舊拿著那隻帽子。

  一名離他們較遠的路人在這種一輩子也碰不上幾次的重要時刻奮不顧身地拿起手機,要抓拍下羅科曼尼亞總統被一群身份不明的持槍份子一邊開槍一邊追的勁爆畫面,用以在數分鐘後和他的朋友們炫耀自己的勇氣。

  然而他才抬起手機,就被幾名持槍份子裡的一名轉頭威脅。

  誰知那名路人反而更鼓起勇氣,連著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兩下拍下兩張照片,而後轉頭跑進小巷子裡。

  此時盧卡茨已經衝進了地鐵站,他先是跑過了頭,衝到了有著一排打票機的入口裡面,但才跑過了幾步他就又倒退著跑了回來,從自己的西裝口袋裡摸出了一張24小時內都有效的乘車票,把它塞到打票機裡打了一下票。

  因為他的這一耽擱,從街道的另外一邊跑過來的特工們也已追進了地鐵站,並在對著車站內部360°眺望了一下後立刻就找到了正站在打票機那裡的盧卡茨。

  緊接著那便又是一陣堪稱坦克壓境的動靜。

  但這裡到底是兩條地鐵線路交匯的一個很大的地鐵站,並且這兒的地形也有那麼一些的復雜。那讓盧卡茨除了盡快坐上一班不需要他等待、也很快就會發車的地鐵之外,還有了另外一個選擇——繞暈他們。

  此時待在通訊器另外一頭的羅科曼尼亞特工們已近絕望,可盧卡茨卻反而在這樣的驚險時刻又把耳機的音量從無開始調大。

  當他聽到耳機裡傳來諸如「天哪,他進了地鐵站!」、「跟著總統一起進到了地鐵站的到底有幾個美國特工?」「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哪裡!」的聲音時,他出聲提示自己的特工們,自己現在能聽他們說些什麼了。

  「先生們,我現在在了。」

  「總統閣下!」那名追蹤與反追蹤專家聽起來著急壞了,他說:「我知道在現在的情況下進到地鐵站可能已經是最理智的了,但是您這樣我們會看不到您。」

  「你們擔心無人機拍不到地鐵裡的情形?」

  此時盧卡茨似乎已經完全喪失了「擔心總統閣下的安危」這一神經。

  因而他都已經被下了車的美國特工們拿著衝鋒槍在地鐵裡追殺了,卻還只想著這樣的問題。

  「不!我們更擔心的是您!您現在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而且我們也沒有能追蹤到您的攝像頭了!不行,我一定得下來找您了。」

  「待在原地,放輕鬆。在地鐵裡他們不敢隨便亂開槍,我一會兒就能脫身了。」

  盧卡茨話音剛落,他的身後就傳來了槍聲。那讓當場被人拆穿了的盧卡茨不是那麼愉快地呼出了一口氣。迅速衝下樓梯,並進到一個拐角處。

  「嘿,粉絲們,我是油管上的博主斯蒂法諾,現在我正在維也納拍攝我的行走紀錄片。我和我的助理們本想在維也納也嘗試一下我們的老一套,把一對對情侶裡的那個男的當著他女朋友的面抱走,再看看那些女孩子們會是什麼反應。但我們好像在地鐵站裡遇到了一場突發的槍戰!現在槍聲已經離我們越來越近了。請注意,我們現在正在冒著生命危險為你們直播,請注意……」

  一名油管博主正和他的拍攝助理一起,心驚膽戰又帶著隱隱興奮地貓在拐角處。

  他們努力鼓起勇氣把頭和身體都探出去,試圖在就地身亡的邊緣試探。

  但就在他們成功做到這一點之前,那名被追殺著的關鍵人物就已經在緊貼著一側牆壁,踩著樓梯一路向下之後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下午好。」

  「下、下午好。」

  「請原諒,我需要借用一下你們現在站著的地方。」

  「好、好的,請隨意。」

  盧卡茨憑借他出色的外表以及紳士的氣質一進入直播鏡頭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和尖叫聲。就連那名油管博主和他的攝影助理都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很多,以給他騰出足夠全身入鏡的距離。

  但還不等有人認出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出現的盧卡茨,一名經過了這個拐角的持槍特工就已經被躲在了這裡的盧卡茨抓著肩膀一拳正中面部,又一膝蓋猛擊他的胃部。

  幾乎是一個照面之下,盧卡茨就在三秒之內順利奪槍,又在另外一名發現了他的特工要舉槍對著他所在的位置一陣掃射之前,抬槍打中了對方的槍管,讓人因為子彈打中槍管的巨大衝擊力被震得一下鬆開了握著槍的手。

  但盧卡茨卻並不打算留著這把他隨手一拿來就用得十分順暢的手槍,並轉而把它交給了在剛剛的短暫衝突之後已經嚇得癱坐在了地上的油管博主,並用鼓勵的語氣說道:

  「暫時交給你保管了。但是要記得一會兒把它交給警察。」

  說完這句話之後,盧卡茨很快繼續往下跑去。

  趴在那裡拍完了全程的攝影助理這回終於沒能沉默到底,轉而口吃一邊地說道:「羅羅羅羅……羅科曼尼亞……」

  油管博主:「你說什麼?」

  攝影助理:「那人長得像……羅科曼尼亞總統。我們的粉絲說的!」

  此時那名剛剛被盧卡茨打了一下臉,又重擊了一下胃部的魁梧特工已經搖晃著站起來繼續去追人。而被打中了槍管的那個特工則非常憤怒地走到了油管博主的面前,拿槍指著他,讓他把自己的攝影裝備交出來。

  正在直播中的攝像裝備是如此忠實地把這一切都呈現給了正在看著直播的震驚觀眾們。

  油管博主和他的攝影助理雖然害怕,但卻都用他們誠實的搖頭來表達了自己的拒絕。不僅如此,身在鏡頭中的油管博主甚至還顫顫巍巍地抬起了剛剛被盧卡茨交到了手裡的那把手槍,表示他願意用武力來捍衛自己重要的人身財產!

  然後那名暴躁的特工就打了他一巴掌,並把那把在可憐巴巴的人手裡看起來也楚楚可憐起來了的手槍也一把打掉。

  而後他就從經過的同伴那裡搶過又一把的衝鋒槍,當著油管博主的面,把他們的攝影裝備給……嗯,射爛了……

  暴躁特工應該是對於這種攝影裝備有著些許瞭解的,因而他一槍一槍的都是對著放有儲存卡的位置打過去的。他甚至還在嚇傻了的攝影助理鬆開了攝影裝備之後洩憤式地又對著它開了很多槍,卻不知道以這倆人的「專業性」,剛剛根本就沒有在「錄影」。

  但那只不過是對於「男模」的追擊之中的一個小小的插曲,稍稍耽擱了那麼幾十秒的暴躁特工又接著追了上去,留下了呆愣在那裡的,捂著腫臉的油管博主和他的助理。

  此時幾名羅科曼尼亞所坐著的移動戰術車已經抵達了斯蒂芬大教堂的外圍,只要得到指令就能衝進已經被維也納的警方圍起來不許通行的中心區域。

  但是他們的某個監控視頻上卻是突然接入了地鐵內的混亂景象。

  那讓早已經急瘋了的羅科曼尼亞特工先是怔愣了一下,而後便很快通過和駕駛室聯繫的電話告知對方先別行動。

  盧卡茨那帶上了些許喘息聲的嗓音也在此時終於再度響起。

  「能看到地鐵裡的情況了嗎?」

  另外幾名一起在這裡部署著的特工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哪裡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們在起身後互相擊掌,並為他們的總統閣下再次歡呼起來。

  但是那名追蹤與反追蹤的專家卻是都抓狂得厲害。

  他拿起話筒,背對著那兩個不穩重的屬下,向通訊器那一頭的盧卡茨問道:「您在他們的某個人身上裝了我們的針孔攝像頭了……?」

  「對,我剛剛躲在一個轉角處伏擊了他們當中的一個特工,順便在他的肩膀靠下位置黏了一個微型攝像頭。為了讓他能夠在之後還能繼續追擊我,我伏擊他的時候特意沒盡全力。」

  幾名特工連忙看向視頻中的畫面,卻是在那之後又向自己的上司搖起頭來,一次來告訴對方他們沒能在視頻裡找到總統閣下。

  得到了屬下們示意的那名特工頭子很快就對通訊器那頭的盧卡茨說道:「抱歉,總統閣下,可是我們沒能在視頻裡找到你。」

  「那可能就是他把我跟丟了。」

  在說出了這句話之後,盧卡茨似乎是突然想到了某個十分關鍵的問題,並低聲說出了一聲「糟糕」。

  「我沒能記住那個人的樣子。」他說:「但是我剛剛打了他的臉一拳,我會盡量找一找臉上有傷的那一個。如果你們在視頻裡看到我了,跟我說一聲。」

  「我覺得您沒有一定要找到那個人的必要。現在對您來說,盡快脫身才是最重要的。」

  特工頭子是如此苦口婆心地勸說他們的總統閣下,讓他別再接著演他的個人大電影了,但身後的那些屬下們卻是已經興奮地喊了起來,並在看到盧卡茨的身影入鏡之後就連忙高呼起來。

  特工頭子簡直忍無可忍,他一下轉過身去,想要殺人一般地看著他的那幾個很能幹的屬下。

  那幾個人在感受到了這份威脅後很快閉上嘴。但是很遺憾,總統閣下顯然已經聽到了他們的提示。

  「好的,我試著轉過頭看他一下。」

  「砰!砰砰砰!」——隨著總統閣下的那張令人一見難忘的臉,以及衝鋒槍的槍口都一遠一近地出現在視頻的畫面中,通訊器的那頭也傳來了聽起來很近很近的槍聲!

  這簡直讓那名追蹤與反追蹤的專家心生絕望。

  「走吧,來幾個人,跟我一起下車去地鐵站!」他發出這樣的命令,並咬牙切齒地說道:「雖然我們不能幫著總統閣下和那些人一起火拚,但總得跟在後面幫他抓幾個人回來!」

  【雖然我們不能幫著總統閣下和那些人一起火拚,但總得跟在後面幫他抓幾個人回來!】

  ——當項靈熙通過克拉默分給她的耳機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兩人所坐的那輛車裡變得很沉默很沉默。

  項靈熙喘了好幾下,她轉過頭去看向坐在駕駛座上的克拉默,卻似乎是顧忌著什麼而沒有開口。

  克拉默雖然很害怕項靈熙現在立馬說出一串串對他的逼問,但他還是說出了實情:「如果你想說什麼……你可以說。我沒開和他們的連線,他們聽不到我們的聲音的。」

  聽到了這句話的項靈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把自己的整個肺都填滿,然後一口氣不停地說一分鐘。

  看到項靈熙的這一說話準備動作,克拉默簡直要本能地向車門處貼去!但他到底還是在項靈熙真的開口說出第一句話之前阻止了對方!

  「等、等一等!」

  項靈熙怒目瞪克拉默,似乎是在告訴對方——有什麼話快說,說完了就讓我說!

  克拉默:「我……我就是想和你確認一下,你先前已經答應我了的!我們說好了只要我給你聽我們這裡的戰術指揮通訊頻道,你就不發脾氣,也不去找隊長的。」

  項靈熙:「而且我也不可以給他打電話?」

  克拉默:「對、對的。這一條我們先前雖然沒說,但是我現在要把它加上去。在隊長主動和你聯繫之前,你都不可以和他打電話的。」

  聽到被追加的這一條,項靈熙雖然理智上對它十分認同,但在感情上卻還是覺得憋悶得不行。因而,她只能又深呼吸了好幾次,卻是一言不發地轉回頭去,看向停車場裡的那些空車。

  項靈熙這樣的表現讓克拉默感覺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他原本就覺得盧卡茨不說一聲就趁人睡著的時候跑路這一點做得很不好,卻又不能真的在別人的女朋友面前說他的壞話。因而他只能替自己說出澄清。

  克拉默:「我不是對你有看法,項小姐。我其實……還覺得你挺好的。但我接到的命令就是這樣的。而且我也得對你的安全負責。你自己也明白的,這會兒去找隊長對你們兩個來說都會很危險。」

  項靈熙:「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也沒跟你說我要去找他!吵架也是要分場合和時機的。」

  克拉默先前還想再次一緊張就說出很多話去解釋,卻是被項靈熙一下堵了回去。

  兩人之間再次沉默起來。

  項靈熙當然是很生盧卡茨的氣的,但這一刻,對於那個男人的擔心卻是佔了絕對的上風。

  那讓她在沉默了片刻後用難掩這種擔心的聲音問道:「他穿著防彈衣嗎?」

  「不,應該不會。那樣會讓他看起來很可疑,而且也會影響靈活度。」

  克拉默又一次地一下就說出了實情,並在話都說了之後才又感覺到不對!

  但是這一次,項靈熙卻彷彿是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答案,並再一次地沉默了。

  又是許久之後,項靈熙才在矛盾又猶豫了許多次之後試著問道:

  「那我可以給他發短信嗎?他應該會等到他不忙了之後才去看的。」

  這一下,假裝自己「鐵石心腸」的克拉默終於被說動了,並在想了好久之後才勉強給出了一個點頭答應的回答。

  可是這樣之後,項靈熙反而在拿出了手機之後頭疼起來。

  她根本不知道在這樣時候應該給盧卡茨發一條怎樣的短消息。

  就好像她剛才所說的那樣,這不是和對方長篇大論地發脾氣的時候。

  但這似乎也不是讓對方知道自己在擔心他的時候。

  先前的那些洶湧著的強烈感情彷彿遇到了一個小孔,可透過那個小孔,卻反而一滴水都流不出來了。

  那讓項靈熙突然有些想要放棄,卻又對此並不是那麼的心甘情願。

  因而,她到底還是在對她嚴防死守的克拉默的注視下,帶著些許的不服氣給盧卡茨發出了一條短信。

  一條很簡短很簡短的短信。

  ——【我醒了。醒了已經有四十多分鐘了。】

  在看到項靈熙發出了這條短信後,克拉默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可未曾想,才不過是幾十秒之後,項靈熙的手機就響起電話鈴音。

  而幾乎是追著短信給她打來了這個電話的,則正是那個讓人又愛又恨的「維納斯」!

  已經在先前知道了項靈熙的「維納斯」究竟是誰的克拉默看到手機屏幕上的聯繫人名字,感覺自己簡直就要窒息了!

  但隨著項靈熙輕飄飄地看過來的那一眼,他卻也只能一手扒著車門,並背對著車門一點一點地退了出去。

  當車門再次被關上,項靈熙終於接起電話。

  而在電話的那一頭,屬於盧卡茨的聲音也就此傳來。

  「靈熙?」

  只不過是叫出了項靈熙的名字而已,盧卡茨就已經能讓「神經纖細」的藝術家從他的聲音中聽到那種擔心以及忐忑不安。

  這讓項靈熙心中的,那份原本就已經被對於這個男人的擔心壓到了無限小的憤憤不平瞬間潰散。可這個男人卻還要在沒有即刻得到回復後重復一遍項靈熙的名字,並向她問道:

  「靈熙,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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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當然了!我當然還在生你的氣!

  ——在項靈熙聽到這樣的問題時,她直接就在自己的心裡說出了這樣的答案。

  但她在心裡說出這句話時的語氣已經和她剛剛醒來時的怒火澎湃完全不同了。

  當項靈熙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時候,她也就意識到……盧卡茨的奸計已經得逞了!

  「所以這就是你的打算,是嗎?把很生氣的我丟給克拉默,等到我生完氣了再和我聯繫?」

  站在車外的克拉默聽到了項靈熙用十分憤怒的語氣說出自己名字,感覺心有慼慼,並不自覺地又走遠了那麼兩步。

  只不過突然一下又很憤怒了的項靈熙還不等盧卡茨對她說出解釋,就連忙又自行收回了怒火。

  「不不不,不對,你現在不是正在被那些美國特工追嗎?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項靈熙才突然意識到,在電話的那頭,槍聲已經停止。

  不光如此,盧卡茨的呼吸也似乎已經穩了下來,她甚至沒能聽到對方飛快向前邁去的腳步聲,以及風的聲音。

  而後她便聽到了盧卡茨那帶著笑的聲音:「我差不多已經把他們都甩開了。」

  「你……」項靈熙深呼吸了一下,而後在感覺到了一陣不可思議之後也不自覺地讓自己的聲音裡帶上了笑意道:「你怎麼做到的?」

  盧卡茨:「我先是跳上了一列地鐵。然後順著他們的視野往前跑。又在進入到他們的視覺死角之後從地鐵上下來,進到升降電梯裡。」

  聽到這裡,項靈熙一下笑出聲來,問:「然後呢?」

  「嗯……」這個問題似乎讓盧卡茨抗拒了一下,但那也只不過是一下而已。很快,他就和電話那頭的項靈熙袒露了事實:「然後我就在電梯裡把衣服脫了。」

  地鐵U1線的車廂裡,一個有著美好肉體的男人此刻格外引人注意。

  雖說他現在的確是在一邊打著電話,一邊穿著衣服,但他剛進來的時候上身的確只打著一條領帶。並且,他還是和兩個穿著女裝的,身材魁梧的男人一起走進的地鐵車廂。

  但奇怪的是,他身上的那種凌然以及冷冽的氣質卻讓人很難把他那種家長帶著小孩時會下意識地避開的邊緣人群歸到一起。

  「把衣服脫了……?」

  從他的手機聽筒裡,傳來了一個很好聽的,疑惑又驚訝的女聲。

  雖說被他故意壓低了的帽簷讓人看不清這個男人的長相,但這個車廂裡正在注意著他的人卻是能從他嘴角邊溫柔的弧度猜到他說話時的語氣。

  「對,我總得讓自己和他們一兩分鐘前見到的樣子有些不一樣?所以我就把上衣脫光了,就戴著一個帽子,打著一條領帶,還把體態也稍微變了變,主動去和兩個穿著女裝的男人聊了一會兒。」

  「這……這……」

  電話那頭屬於項靈熙的聲音似乎有些糾結。那也讓剛要把襯衣的最後兩粒紐扣全都扣上的盧卡茨動作頓了頓,並很快追問道:「你很介意?」

  「不,不不不。我……我不介意。也輪不到……我去替你介意。我是說……我是說只要你自己不介意……」

  此刻其實距離盧卡茨並不太遠的項靈熙似乎已經有些錯亂了。

  這會兒她被在她腦袋裡一下子橫衝直撞起來的好幾股情感弄得有些找不著北。

  但是盧卡茨卻一點兒也不介意,反而很有耐心地聽著,聽著項靈熙的那些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的話語。

  盧卡茨所坐的這列地鐵終於動了,而盧卡茨也剛好把他的西裝外套又重新穿好。

  在停頓了那麼幾秒鐘之後,項靈熙終於找回她的思路,並義正言辭地向盧卡茨表達起了她的不滿!

  維也納中央火車站的停車場,

  項靈熙坐在車門和車窗全都緊閉的轎車裡。

  她的表情看起來和她說話的語氣一樣認真。

  「但是我要告訴你,你這種什麼話都不說一聲就把我丟在車裡的行為是非常不負責的。前天你還表現得很不希望我和克拉默之間有著過分親密的友誼,但轉眼你就把睡著了的我丟給了手足無措的克拉默。」

  在說完了這麼一長段話之後,空氣突然沉默。

  項靈熙感覺自己簡直一言難盡。她等了對方好一會兒都沒有等到盧卡茨的回應。

  因而在這一刻覺得自己特別著急的項靈熙就接著問了下去:「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覺得……我可能知道。」這一刻,盧卡茨的聲音顯得有些遲疑,但他卻只是對於項靈熙所問出的那個問題感到有些遲疑。

  可當他再次和項靈熙提起克拉默的名字時,他的聲音又會變得很是篤定:「而且我也覺得克拉默應該沒有這種方面的勇氣。」

  不遠處火車在鐵軌上駛過的聲音「轟隆隆」、「轟隆隆」的傳來。那讓再次被對方氣到了的項靈熙感覺自己簡直咬牙切齒。

  項靈熙:「聽著,總統閣下,我想你應該能聽到從很近的地方傳來的那些聲音吧?那些火車出站時候的聲音。」

  盧卡茨:「對,我能聽到。」

  項靈熙:「所以你就真的一點也不擔心,我很可能會在一氣之下去買一張隨便到哪裡的火車票,然後就把你給丟下了?」

  盧卡茨:「不太擔心,克拉默會幫我看住你的。」

  聽到盧卡茨的這句一本正經的回答,項靈熙氣得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

  盛怒之下的項靈熙甚至還用拳頭砸了兩下窗玻璃,那讓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的,沒有抽煙這個習慣的克拉默不自覺地又向後退了那麼一小步。

  這一回,盧卡茨終於意識到了他的那句十分誠實的回答是真的會徹底激怒電話那頭的項靈熙。因而他試著去解釋這句已經有些變了味的話語。

  「但是克拉默會幫我看住你不是因為他接到了我下達給他的命令,而是因為你是我的……我的……」

  「好了好了,你不用再說了。」

  當盧卡茨在那句「你是我的……」後面停頓下來,並遲疑著要努力想出一個足夠合適的詞,用以描述電話那頭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自己的什麼人的時候,他卻是被根本沒有聽出他話中深意的項靈熙給打斷了。

  在習慣了最開始時的「說謊於無形」之後,再如此時不時地體會到這個男人在面對自己時所表現出的那種誠實……抑或說是坦誠,那是真的會讓項靈熙感到無力又洩氣。

  每每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她都會不斷地告誡自己。

  ——別生氣別生氣,他只不過是說了一句實話而已。我不能因為這個男人說了一句真心話就和他發火。

  因而,在把那樣的話語又對自己說了一遍的項靈熙只得在這個時候告訴盧卡茨:「我知道我知道,我是你的……很重要的證人。你就不用再和我重復了。」

  「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當這樣一句話語從手機的聽筒裡傳來的時候,盧卡茨說著這句話時的神情突然一下子隨著項靈熙又一下心跳在她的眼前閃現。

  一個穿著高檔西裝卻又戴著黑色鴨舌帽的男人,他坐在維也納老舊的地鐵車廂裡,蹙著眉又有些焦急。

  項靈熙不知道此刻的盧卡茨究竟是帶著怎樣的表情和她說出的這句話。

  但當她聽到那樣的聲音時,在她眼前渲染開的便是這樣的情景。

  它當然帶著讓人心動的魔力。

  「所以你想在這種時候和我說這些嗎?」

  項靈熙原本只是想提醒盧卡茨,別在這種對他來說依舊危機四伏的時刻走神到別的地方去。可電話那頭的盧卡茨卻依舊理解錯了項靈熙的意思。

  又或者說……盧卡茨沒有理會錯項靈熙的意思,但他只是想要順著項靈熙的這句話說下去。

  「不,那太不鄭重了。」他沉默了一會兒,而後終於用一種近乎寵溺的聲音和語調問道:「靈熙,等到海牙國際法庭的事結束了之後,你願意……你願意就我們兩個的關係,和我一起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嗎?」

  這下,項靈熙臉上的那些輕鬆的笑意徹底消失了。

  「你是說……就我們之間的關係……好好談一談?」

  明白了盧卡茨話中意思的項靈熙一下子就摀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生怕自己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也生怕自己會在焦急之下把那些希望對方現在就跟自己挑明一切的話語脫口而出。

  在好好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聲之後,她才反問道:「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呢?」

  盧卡茨:「那我就把你綁架到我的地盤上,再試圖讓你願意和我好好地談一談。」

  但是這一次,項靈熙卻再沒有因為盧卡茨的這句聽不出是真心話還是玩笑話的話語而生氣。

  她甚至沒有對於盧卡茨的這句話給出正面的回應。

  「五點三十七分。」

  「五點三十七分?」

  「對。」項靈熙用帶著笑意的聲音,輕哼著說出威脅:「如果五點三十七分之前你不出現在那列火車的站台上,你就死定了,尊敬的卡拉喬爾傑總統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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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在說完那句話之後,項靈熙不給盧卡茨再和她說些什麼的機會,並直接掛斷了電話。

  但她此刻的心情卻並不像是她在剛才表現出的那樣——在聽到了盧卡茨近乎告白的話語後還依舊一下跳開,讓人不明白她到底是不是已經被打動了,更讓盧卡茨不能很快明白她到底願不願意讓兩人之間的關係更進一步。

  當兩人之間的那通電話被掛斷,項靈熙呆愣愣地看了她的手機屏幕好長一會兒的時間,而後她又調出了已經被她轉存到這台新手機裡的,《維納斯的誕生》又看了好一會兒。

  在克拉默走回來輕敲窗戶的時候,項靈熙才連忙收起手機,也向對方點了點頭,示意克拉默可以回到車上來了。

  然而克拉默人都已經回到車上了,項靈熙卻是沉浸在先前盧卡茨對她說的那些話裡,老半天都出不來。

  【你願意……你願意就我們兩個的關係,和我一起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嗎?】

  【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呢?】

  【那我就把你綁架到我的地盤上,再試圖讓你願意和我好好地談一談。】

  那本來應該是讓人臉上帶著笑意的甜蜜回味,但同樣的雀躍心動卻是讓項靈熙不由自主地想起兩人在十年前的相處,也因此而表情漸漸僵硬起來。

  此時克拉默的聲音傳來,也打斷了項靈熙的思索。

  「嗨,我這邊剛剛得到消息,隊長已經甩開剛剛在追著他的那些美國特工了。我知道你可能之前就已經聽隊長親口跟你說了,但我還有個好消息。就是……我們也抓到兩個落在後面的美國人了。」

  剛剛得到了這個好消息的克拉默急於和項靈熙分享,並在說完了那幾句話之後才注意到項靈熙此時的狀態。

  她應當是陷入了一種疑惑和矛盾,以及令她心情並不愉快的沉思。

  於是有些弄不清情況的克拉默反而讓自己臉上的笑容更明朗了一些,並出聲問道:「怎麼了?」

  項靈熙轉頭看了克拉默好一會兒,而後才在掙扎了之後帶著猶豫說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我……能跟你說嗎?」

  克拉默實在是不太明白,和他說句話而已,怎麼還要問能不能說。

  於是他只是在感到莫名之後說道:「如果你想的話。」

  項靈熙:「可是我還希望你能幫我保密。」

  克拉默:「嗯,我會幫你保密的。」

  項靈熙:「所以你能保證不把這些告訴你的卡拉喬爾傑隊長嗎?」

  咦咦?

  這、這好像就有點難了啊。

  被瞬間男主了的克拉默在猶豫不決地想了好長時間才下定決心道:「只要他不問我,我肯定不會主動說的!」

  項靈熙原本已經要開口了,可是一聽克拉默的這句回答,她瞬時就有了一種坐在車裡當幾個小時的啞巴的衝動了!

  可是眼見著克拉默都已經開始用那種很期待的目光看向她了,項靈熙只得在給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後開口說道:

  「你覺得……讓一個男人,或者一個男孩真正地喜歡上一個異性,那會不會是一件並不容易的事?」

  「我覺得,那應該不會是一件特別難的事吧?」

  得到了這個答案的項靈熙點了點頭,並試著省略當事人的名字以及當時的真正情況,和克拉默半真半假地說起了十年前的盧卡茨。

  「很多年以前,我在維也納學習油畫。有一次……我和我的朋友一起去到瑞士滑雪,遇上了一個……冷冰冰的,又讓我很喜歡的男孩。」

  在項靈熙提到那個「讓她很喜歡的男孩」時,克拉默下意識地替自家老大提起了戒備心。但很快,他又反應過來,項靈熙說的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於是他又慢慢地放下心來,卻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注意力,很認真地聽項靈熙訴說的那份過往。

  「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很喜歡他了。只不過那時候我以為他只會從我眼前匆匆經過。沒想到,我們坐上了去同一個地方的車,他還坐在我的旁邊。但是我總覺得……在最開始的時候,他應該是討厭我的。」

  項靈熙說得很慢很慢,彷彿每說一句話都在回憶一幕直到現在都依舊鮮活著的往日記憶。

  在說到那句「他應該是討厭我的」的時候,她甚至還被牽動了內心深處的……那個當年才只有19歲的自己敏感的情緒。

  就好像項靈熙自己所說的那樣,她真的是一個神經纖細又敏感的藝術家,每一絲情緒都會在她的腦海中變成一種顏色。

  而回憶起當年的那種情緒則更是會讓先前還感覺十分甜蜜的項靈熙感到難受極了。

  她甚至不得不稍稍暫停自己的講述,並在吸了吸鼻子之後和克拉默說起了抱歉。

  「抱歉,我應該更直入主題一些的。」

  「不不,沒關係的。反正我們還要在這裡等好幾個小時。」

  在克拉默的貼心鼓勵下,項靈熙反而被自己的突然傷感給逗笑了。而後,她便把當時被盧卡茨救了的事加上了一層偽裝,也把被盧卡茨救了的事變成了和「那個男孩」一起被困雪山。

  但即便給當時的經歷加上再多層的偽裝,她也完全沒有去動手更改她在每一個重要瞬間的感受,以及當時的她對於那個男孩的感情。

  這或許還是十年來的第一次,項靈熙把當時自己心中的所有感情都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在分別的時候,他看我的眼神總讓我覺得……他應該也是喜歡我的。」

  ——即便是在面對自己最好的朋友時,項靈熙也從沒有告訴過對方這些。

  她認為在白森林裡和她說了再見的男孩應該也是喜歡她的,所以她才會在那之後那麼努力地和對方聯繫。

  她甚至還在那之後又回過兩次白森林。

  第一次回白森林,她告訴了那個男孩。但是那年的盧卡茨卻在一星期之後才告訴項靈熙,他已經被調去別處了。

  第二次回白森林,那是她畢業回國的那一年,覺得自己已經與那個再無可能的項靈熙當然沒有再把這件事告訴對方,而只是把這趟旅程當成是自己與白森林以及那個男孩的告別。

  因而,項靈熙從來都只敢告訴別人,是她喜歡那個男孩,可那個男孩卻當然沒有對她動心。

  甚至……直至盧卡茨在十年後來華訪問時,她都已經只敢告訴別人——卡拉喬爾傑總統閣下是曾經救過她一命的,善良又勇敢的好心人。

  「我感到很抱歉。」

  當項靈熙沉在那樣的情感中一時之間都有些出不來的時候,克拉默那乾淨明朗的聲音把她喚了回來。

  對於項靈熙和自家老大的相識過程並不足夠瞭解的克拉默原本已經打定了主意——在聽完自己的保護對象說完這段好多年前的往事之後,一定要先一不做二不休地說一通那人的壞話。

  但是看到保護對象這麼難過,他又不忍心了,並在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之後非常誠懇地向項靈熙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覺得,你喜歡過的那個男孩,他可能的確沒有喜歡過你。也許他在那麼一兩個小時的時間裡對你心動過,但就算是這樣,那樣的心動也一會兒就過去了。更重要的是,如果一個男人真的喜歡你,也想要和你有發展,那他一定會讓你知道的。」

  克拉默一定不會知道,他所說出的最後一句話對於項靈熙來說,究竟是有多麼的發人深省。

  它甚至以下就撥開了遮在項靈熙眼前很多年的那團迷霧。

  項靈熙覺得克拉默說得對極了。

  像盧卡茨這樣的人,這樣……從來就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的人,如果他真的喜歡一個女孩,他怎麼可能會不讓對方知道?

  可項靈熙雖然陷入了沉思,很替自家老大著急的克拉默卻不想就這麼結束兩人之間的這個話題。他時不時地稍稍偏過臉,用眼睛的餘光捕捉項靈熙此時的反應。在他這麼偷瞄到了第五次的時候,他終於假裝不經意地開口道:

  「我覺得那種在十八九的時候就會到處留情讓女孩為他傷心的壞男孩真的不可靠。我覺得我們隊長就不錯,我認識他已經有七八年了,我敢保證,這些年敢靠近他的女人我用兩隻手都能數的出來。」

  這下,項靈熙是真的被克拉默逗笑了,但她卻一時分不清那到底是傷感的笑,還是難過的笑。可她卻把這些情緒掩飾得很好,並打趣一般地問道:

  「你是在誇我勇氣可嘉嗎?」

  「不……不是。我是想說……我們隊長絕對不可能四處傷女孩子的心。」

  「所以你是想告訴我,就算在他從政之後,也沒有因為各種原因對他暗送秋波甚至直接投懷送抱的女人?」

  「我……我雖然沒有親自待在邊上觀察……」

  「克拉默,這年頭像你這樣單純的男孩已經很少了。盧卡茨的保鏢連他用什麼尺寸的避孕套都知道。」

  「我覺得這也可能是靠猜的……!」

  這一次,項靈熙是真的因為克拉默的可愛而一下笑出聲來了,但是很快,項靈熙就翻臉問道:「是嗎?那你現在就給我猜一下好了。」

  克拉默靈機一動:「買最大的!只要買最大的就可以了。」

  項靈熙笑而不語地用手機翻開了購物網站,她點開計生用品專區,並把菜單在克拉默的面前慢慢下拉,說道:「盧卡茨的保鏢當時進店後一眼就找到了他要用的那一種,也許你也能一眼就發現它?記得,猜錯一次都不行。」

  誒,誒,這可難死克拉默了!

  他緊張地看啊看啊看的,並瞎貓碰死耗子一樣地一下點了尺寸最大的一種。

  但項靈熙卻是很欺負人地說道:「哈,選錯了。」

  平日裡並不會去搞情報工作,也只負責和人硬槓的克拉默聽到項靈熙如此肯定的語氣,一下就露出了「完蛋啦!」的表情。

  哼,瞧瞧吧。

  這不是一詐就詐出來了?

  但是和克拉默抬槓到底不是項靈熙和對方開啟這個話題的目的。因而項靈熙在頓了頓之後又很快問道:「我們能回到……上一個話題嗎?我還有問題想要問你。」

  克拉默巴不得項靈熙快些結束這個自己給總統閣下捅了刀的話題,並在聽到了項靈熙的合理提議後連忙正坐著應聲:「好的好的,你問吧。」

  項靈熙:「你說……那個我在瑞士滑雪的時候認識的男孩,他現在還會這樣嗎?我是說……總是讓喜歡他的女孩誤會他也喜歡自己。」

  克拉默:「也許他已經和他自己真正喜歡的人結婚了吧。」

  項靈熙:「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他還單身著。」

  克拉默:「那可就說不一定了。但是你說的這種行為對於男人來說,不管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它都會是有慣性的。不讓他那傢伙真的吃一次虧,他肯定明白不了自己的問題。」

  項靈熙:「可能……可能那時候我只是自作多情了呢?特別特別討人厭的,特別特別惹人厭的那種自作多情。」

  項靈熙在提起這個問題時所表達出的混亂邏輯讓克拉默疑惑極了,那也讓克拉默開始接近了一種真相——剛剛項靈熙想問的那些,其實並不是她最想問的問題。

  於是克拉默想啊想的,最終在捕捉到了什麼之後帶著些許的遲疑問道:

  「我猜你可能想問我,如果再讓你遇到那個傢伙,他會不會還和當年一樣,明明不喜歡你,卻又表現得讓你誤以為他很喜歡你?」

  「哦,這到底是什麼糟糕的問題。」才問完那句話,克拉默就低聲自言自語起來。

  但項靈熙卻是在這個時候出乎克拉默意料地說出了她的回答。

  項靈熙:「是的。」

  克拉默:「什麼……?」

  項靈熙:「我是說,你說得很對。那就是我想問你的。」

  這下克拉默可如臨大敵了!

  「我以為你已經和我們隊長在一起了!」

  這句話可真是讓項靈熙的心跳都漏了好幾拍了。她差點以為克拉默已經意識到「她在瑞士滑雪時認識的那個男孩」就是盧卡茨了。

  但幸好,幸好克拉默雖然善解人意,卻到底缺了那麼一點敏銳的直覺,並很快就又接下去道:「你怎麼還能這麼心心念念著另外一個傢伙?」

  那可讓項靈熙嗆得夠厲害,也讓項靈熙花費了很多力氣才和對方解釋清楚她的那套「邦德和邦女郎」的說法。

  「你的隊長他只是表現得和我情意濃濃。」

  說完,項靈熙還因為擔心讓克拉默把「瑞士滑雪男孩」和盧卡茨聯繫在一起而又接著解釋道:「但是他肯定得比那個傢伙要好多了。因為你家隊長生怕我會誤會他,已經提前跟我說過了——他只是對我『有一些好感』。」

  說著,項靈熙還比了一下自己的小腿,並說道:「大約是到這種高度的好感。」

  「轟隆隆!」

  ——那大概盧卡茨在克拉默心中的宏偉雕像碎裂了一個角的聲音。

  並且這個三好青年也實在無法想像他所崇拜的對象居然會是這樣的!

  那一刻,克拉默突然很同情項靈熙。

  很同情很同情。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而後才在腦袋並不是那麼清醒的情況下,不願欺騙項靈熙地說出了他關於對方先前那個問題的誠摯回答:

  「抱、抱歉……我其實不是故意在今天下午連著跟你說這麼多遍抱歉的。但是關於你剛剛的那個問題……那個瑞士滑雪的小子。如果你真的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他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肯定已經知道了。再見他一次……可能結果也還是一樣的吧……」

  【等到海牙國際法庭的事結束了之後,你願意……你願意就我們兩個的關係,和我一起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嗎?】

  盧卡茨在電話裡說出的那句話依舊還在項靈熙的耳邊,可她又沒法輕易地去否定克拉默所說的那些話語。

  克拉默:「項小姐,或者……你願意讓我喊你靈熙?我不知道我們隊長為什麼會對你說這樣的話。但在對待你的時候,他的這種行為其實是不對的。」

  項靈熙:「謝謝你,克拉默。你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克拉默:「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會和隊長好好談一談的。」

  項靈熙:「我挺介意的。所以,今天我和你說起的事,你能替我向他保密嗎?」

  克拉默:「我不能完全向你保證,但我會盡力的。」

  【也許他在那麼一兩個小時的時間裡對你心動過,但就算是這樣,那樣的心動也一會兒就過去了。】

  這可真是致命的話語。

  它真實得讓項靈熙很難將它從自己的腦中揮散。

  它更讓項靈熙很難去說服自己——盧卡茨在上一刻向她表達出的那種情感真的不只是一時的心動。

  那讓項靈熙突然猶豫起來,不知自己是不是應該對盧卡茨所說的那些心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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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一列地鐵U1線的車門打開,戴著帽子和口罩的盧卡茨跟著在這一站下車的人一起走下地鐵,卻是向著出站的樓梯那裡繞了一圈,而後就去到了對面的地鐵站台上。

  當他掛了和項靈熙的那通電話時,他的心情明明應當是很好的,甚至連那糟糕的海牙國際法庭都讓他有所期待了起來。

  但在隨後的兩三站路程中,他卻是有了一種隱隱升起的,慢慢侵蝕了他好心情的糟糕預感。

  可那又不是盧卡茨在過去已經十分熟悉了的,可能會有某個敵人突然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冒出來的糟糕預感。

  當那種糟糕預感出現的時候,他並不覺得危機四起,反而覺得心情焦慮得難以平靜下來,並只想給剛剛還對他說出了可愛威脅的那個女人再打一個電話過去。

  雖然那樣的衝動短短的十分鐘裡就出現了起碼有八九次,但盧卡茨卻沒有忠實地遵從它。

  畢竟剛剛的那通讓他突然關了實時通訊的電話就已經讓他被跟著自己的那些特工嘮叨了很久了。

  畢竟……不過是幾分鐘沒和對方取得聯繫,就想再聽一聽屬於那個人的聲音——那樣的感覺也太過奇怪了一些。

  那讓盧卡茨很不習慣,也感到很不自在。

  耳機裡,屬於那幾名羅科曼尼亞特工的聲音再次傳來。

  那讓盧卡茨那稍稍有些跑遠了的思緒又一下子跑了回來。

  「總統閣下,請再和我們說一遍您現在的位置。」

  「U1線,Keplerplatz站。我現在正在和剛才坐的那班地鐵相反方向的站台上等車。」

  「您打算現在就去火車站了嗎?」

  「不,現在還太早了。我不想給追著我的那些人留下太多弄清楚我真正目的地的時間。」

  地鐵廣播裡正在說著Stephansplatz站暫時關閉的通知,對於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還並不知曉的乘客們對此議論了起來。有幾名正在等車的乘客們似乎就是要去到那一站,因而在發出了懊惱的抱怨聲之後又通過手機地圖查詢起自己少坐一站或者多坐一站得多走多少路。

  而盧卡茨,這個一手造成了Stephansplatz站臨時關閉的男人則在明明已經抓住了自己的手機之後又鬆開了它,轉而拿出了自己的24小時乘車票,若無其事地看起了打票機打在上面的乘車時間。

  此時一個老伯從盧卡茨的身後走上前去,並在看到了盧卡茨手中的乘車票後對他露出了笑容。

  出於禮貌,盧卡茨也對那位看起來精神很不錯的長者露出了微笑。

  而他們所等的那列地鐵則也在此時進站了。

  由於停在了他們面前的那列車廂裡並沒有人要在這站下車,因而盧卡茨還特意替那位長者拉開了地鐵車廂的車門,並示意對方先進去。

  「謝謝。」

  長者向盧卡茨道了謝,並和盧卡茨一前一後地走進了那節車廂。

  當地鐵再次行駛起來,那位長者這才露出了地鐵工作人員的制服,並向整個車廂裡的人都高聲說了一句:

  「驚喜來了!你們今天都買車票了嗎?」

  開玩笑,逃票幾個星期也不一定能遇上一次的查票的來了,這種事怎麼可能是驚喜!

  但是這樣的「驚喜」就是這麼來了,並且還主動走到這節車廂裡的每一個乘客面前,去查他們是不是買了車票,去查他們在進站之前是否有打過票。

  或許是因為自己在上車之前就已經看到了那個高大青年手上的車票,查票大伯並沒有走到盧卡茨的身前。

  但他卻是抓到了一個簡稱自己買了車票,可車票卻是掉了的疑似逃票的青年。

  在兩人的爭論之下,查票大伯堅定不移地要求對方出示自己的護照,並要將他的信息登記下來。

  那樣充滿了喜劇色彩的一幕讓戴著口罩的盧卡茨都不住地笑了起來。

  但是很快,他就再次壓低帽簷的時候意識到了些許的不妥。

  站在靠門處的盧卡茨把蓋住了他那頭耀眼金髮的帽子摘了下來,並把帽簷與帽子的連接處向外翻起,在確信帽子的那層布料裡真的藏著些什麼東西之後,盧卡茨很快便拿出口袋裡的那把小的折疊刀,並把讓他感覺到了不妥的那層布料輕輕割開。

  而後,一枚很小的無線信號追蹤器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在意識到剛才自己究竟帶著什麼樣的東西走了一路之後,盧卡茨很快便不動聲色地用視線掃向了整節車廂。

  聽覺在此時為視覺讓開道路。盧卡茨不再注意起車廂裡的聲音,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這節車廂裡的每個人身上,甚至是每一個角落裡。

  沒有,這裡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查票老伯和那名逃票青年之間的爭執還在繼續,而地鐵則已經停在了維也納中央火車站的站台。

  那名逃票青年似乎是想要趁此機會逃跑,卻是被車廂裡的數名乘客一起制止了他的這一行為。隨著掌聲和查票老伯的道謝聲在車廂內響起,由地鐵車門外的那一張張面孔以及人群的走動所帶來的危險感也慢慢滲透進來。

  盧卡茨站在門邊,盡力讓自己不被車廂外的人注意到自己,並也在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這外面的那些人,那些很可能會在下一秒就拔出槍向他衝來的每一張面孔。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很慢很慢,連帶著盧卡茨的每一次呼吸也都變得很緩很長。

  無論是各自被父母牽著的小孩子笑鬧的聲音、追著自己的女友一路衝下樓梯的青年大聲和他的女友說話的聲音、抑或旅行者翻動地圖的聲音,那些都同時被盧卡茨的耳朵所接收,而產生了這些聲音的畫面也都同時映進他的眼睛裡,讓他在這些紛雜的信息中尋找可能的危機。

  兩分鐘後,地鐵發車前的「嘟嘟」聲響起,在地鐵車廂的門自動關上之前,三名青年從站台邊上的樓梯上一路猛衝下來,並踩著那些「嘟嘟」聲衝進地鐵車廂。

  盧卡茨的警惕心在地鐵的車門自動關上,並且地鐵也重新開始行駛的時候攀至頂峰。

  但當他看到那幾個因為趕上了地鐵而大笑起來的那幾個青年的眼睛時,心中的警報聲卻是慢慢地變得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盧卡茨並不把那枚很小的無線信號追蹤器丟在地鐵的某處,反而把它放在手裡,在大拇指與食指的指腹間不斷地翻轉。而在這樣的過程中,他似乎就已經有了一個不錯的點子。

  想到了那個點子的盧卡茨再不急於扔掉這個很可能會給他帶來大麻煩的無線信號追蹤器,反而把它放進了自己的西裝口袋裡,並又把帽子重新戴回去。

  「伙計們,也許你們還記得我從一個美國特工的身上拿走的那頂帽子?我剛剛在那頂帽子上發現了一個無線信號追蹤器。」

  有了地鐵運行時的噪音作為掩護,盧卡茨只要把話筒放得離自己的足夠近就能夠在不讓旁人聽到的情況下,用足夠小的聲音說出那些話語。

  「不不不,我沒有把它扔掉,我反而還想暫時留著它。」

  此時的地鐵在運行了兩分鐘後又再次到站。

  這一次,外面依舊沒有那些對於盧卡茨虎視眈眈的美國特工在守著他。

  這恰好證明了盧卡茨的猜測。

  「我覺得那名特工應該不知道自己的帽子上有著一個無線信號追蹤器。那應該是他的上級用來監視他的。或者是他們的上上級用來弄明白他們都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待著的。」

  地鐵的車門即將關上的「嘟嘟嘟」再次響起。可是拿著衝鋒槍的美國特工們卻依舊沒有在地鐵再次向前行駛之前衝進來。並且,這一次甚至都沒人在那陣「嘟嘟嘟嘟」聲響起之後才衝進盧卡茨所在的這節車廂了。

  盧卡茨的臉上也因而出現了笑意。

  「對,我認為可能性很大。如果不是這樣,他們根本不可能到現在都還沒衝過來撕碎我。我坐過兩列地鐵也不可能都相安無事。所以……你們想知道我到底想要做什麼?」

  維也納中央火車站後面的停車場裡,克拉默在跟著項靈熙一起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鼓起勇氣,並試探著說道:「你還想繼續聽我們的內部連線嗎?」

  此時的項靈熙顯然依舊還沉浸在那種讓她的情緒很糟糕的沉思中。

  但她卻能夠在陷入沉思的同時也聽到克拉默對她說的話。

  因而項靈熙只是稍稍想了想,而後便抬起頭來看向克拉默,努力讓自己的臉上能夠帶著一些笑意地和對方點頭。

  「那就麻煩你了。」

  「不會,一點也不麻煩。」

  說著,克拉默就再次調響了他們內部連線的通訊音量。卻是沒曾想,他們才重新開始聽總統閣下和他的特工之間的交流,就正好聽到了那麼勁爆的一段話:

  「雖然他們現在還沒能反應過來我手上拿著他們的無線信號追蹤器。但再過一陣子,他們肯定就會知道了。等到那個時候,他們就可以追著我在維也納人最多的地方跑很多圈。你們也可以跟在後面把那些不能動彈的特工靜悄悄地帶走。」

  「然後,我就可以在我打算出發去到火車站和克拉默還有我的證人會合的時候,再把這枚無線信號追蹤器放到一個會動的東西上去。比如說,我們的無人機。這樣就可以確保他們在最關鍵的時候反而被引到完全錯誤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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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克拉默在很多事上雖有些敏銳,卻到底還不足夠敏銳。

  就好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他還沒有幫他的哪個朋友看過對方的女朋友,他更沒有幫他的哪任上司求過對方女朋友的原諒。

  當被「無線信號追蹤器」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克拉默聽到那句關鍵話語的時候,他只是意識到了些許的不對勁,卻是沒能反應過來它不對勁在哪裡。

  【和克拉默還有我的證人會合。】

  【克拉默和我的證人。】

  【我的「證人」。】

  可是在他們這群人面前這麼稱呼自己的女朋友,是不是會顯得過於疏遠了一點?

  直到十幾秒後,克拉默終於突然意識到自家老大對於他的保護對象的稱呼似乎正完美呼應了項靈熙本人的說法!

  ——你家隊長生怕我會誤會他,已經提前跟我說過了——他只是對我『有一些好感』。

  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又做錯事了的克拉默立刻就把他們內部連線的音量關了,並且整個人都僵硬在那裡不知該怎麼辦!

  不不不,只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他怎麼能想到這麼多有的沒的?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可就在克拉默沉浸在更多有關「他到底愛不愛她?」、「我到底應該怎麼做!」的哲學難題中的時候,項靈熙卻是出聲喚回了克拉默的注意力。

  「怎麼了?你為什麼又一下關了音量?是不能讓我聽到無線信號追蹤器的那段話嗎?」

  項靈熙似乎一點兒也不明白克拉默為什麼要這麼做,並且從她的臉上也一點都看不出生氣的樣子。

  「不,不是的。」

  克拉默連忙否認,並把內部連線的音量再次調大。

  但是克拉默又會在那之後不由自主地去觀察項靈熙。在又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克拉默終於假裝若無其事地和正在認真聽著那些的項靈熙說道:

  「我就是想和你說一下……負責這次行動部署的人,不是每一個都知道你的名字的。」

  「嗯,所以呢?」

  所以……用「我的證人」這種稱呼才更能讓我們明白他的「靈熙」到底是誰啊!

  可是克拉默話都已經到了嘴邊,卻又擔心自己的想太多可能反而會多此一舉了。

  因而,他只是拘謹地回答道:「沒、沒有了。」

  聽到了那個答案的項靈熙又對克拉默露出了笑容,但當她又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到了盧卡茨與自己部下的連線上之後,她會盡力讓車內音響中的盧卡茨的聲音蓋過她心中的那個聲音。

  【等到海牙國際法庭的事結束了之後,你願意……你願意就我們兩個的關係,和我一起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嗎?】

  這樣的事,還是等到海牙國際法庭的事結束了以後,再說吧。

  下午三點五十三分,

  阿爾貝蒂娜博物館門前的咖啡館。

  「總統閣下,請注意,有三隊可疑分子正在從三個不同的方向接近您。」

  「聽起來我可以移動了?」

  「您可以向霍夫堡的方向移動,那裡離您這裡很近,地形有一些復雜,人不多不少。跑起來不會撞到人,便於無人機隱藏。」

  「或者?」

  「您也可以朝著一隊可疑分子過來的方向衝過去,往北走只要再有六七百米的距離就又能回斯蒂芬大教堂附近的那片商業區了。我猜您應該已經對那一片很熟悉了,而且也挺喜歡哪兒的。」

  十月的維也納已經被染上了屬於秋天的黃色,路上也掛起了會讓人感到些許涼意的冷風。

  可是喜好喝咖啡的人們依舊會在這樣的天裡坐在咖啡館的外面,和自己的同伴小聲交談,也看著街道兩邊的景象。

  盧卡茨穿著一套剪裁出色的西裝又戴著一頂運動型帽子的樣子在這裡倒也不顯得突兀。

  他招來咖啡館的服務生,並絲毫不顯得焦急地結了賬也付給了對方小費,而變故也就在下一刻突然出現。

  那些不懂禮貌的特工們拿著槍從遠方快走過來,並為了把悠閒的人們給嚇跑而在出現的那一刻直接就向天鳴槍,連鳥兒都被他們打下來了一隻。

  下午四點二十七分,

  維也納中央火車站後面的停車場。

  在克拉默一直戒備地看著窗外的時候,項靈熙也同樣拿出了速寫本,在上面畫些什麼用以消磨時間。只不過這都快要過去一個小時了,心思完全不在速寫本上的項靈熙卻是什麼都沒能畫出來。

  而隨著又一陣槍聲和人群的驚聲尖叫從通訊頻道裡出現,項靈熙更是連筆都握不住了。

  因而她不得不把那支被她捏得都熱了的鉛筆收回筆袋裡,並看向在今天這個下午和她拉近了不少關係的克拉默。

  「有個問題……讓我覺得很好奇。」

  「嗯?」

  「就是……你們在維也納佈置了那麼多的無人機。你們的總統閣下從維也納的郊區一直衝進市區的時候有無人機在上面跟著。總統閣下在斯蒂芬大教堂那裡的時候有無人機在不同的角度進行跟拍。現在,無人機還跟著……跟著盧卡茨,從阿爾貝蒂娜博物館對面的咖啡館一路去霍夫堡轉了一圈,然後就又回斯蒂芬大教堂那裡了……」

  項靈熙似乎還想和克拉默描述一遍盧卡茨今天帶著那些美國特工們在整個維也納市區走的那一圈,那樣的一圈簡直在地圖上畫出來都能讓人感到眼前一黑。

  那就更不用說,追在盧卡茨後面的人還要一邊用肉眼觀察,一邊又被時不時還會把無線信號追蹤器叼走的無人機耍弄。

  嚼著口香糖的克拉默忙示意項靈熙等自己一會兒,而後他就走下車去,打開車的後備箱,並從那裡拿出了一張海報。

  在那張海報上,盧卡茨他們在本次行動中使用的無人機與維也納的紅色旅遊大巴被PS到了一起,顯得可愛又醒目。

  克拉默:「有沒有覺得它看起來很眼熟?其實它就是我送你的那款武裝無人機被改造之前的樣子。我們偽裝成這款無人機的歐洲經銷商和維也納的旅遊局一起搞了個推廣活動。」

  「在這兩天,每一個紅色旅遊大巴的停車點都會有一個無人機的推廣櫃台。路過的人只要感興趣,交一點押金就可以玩一把了。所以,在維也納的市中心偶爾看到那麼一兩架無人機應該也就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了吧?」

  「轟!」

  克拉默才在把通訊頻道的音量調輕後給項靈熙解釋了她的疑問,還未來得及調響的通訊頻道裡就傳來了彷彿離盧卡茨很近很近的裝車聲和爆炸聲……

  四點五十三分,

  皇家墓穴附近的一家亞洲餐館。

  還未到飯點的亞洲菜快餐店裡,十餘張四人餐桌中只有一張是正在使用中的。它被一個只有十歲出頭的越南裔小男孩用來寫他的作業。

  那顯然是餐館老闆的兒子。

  而小男孩的父親則正坐在他搬在邊上的小圓椅上,神情緊張地看著店裡擺著的那台電視機。

  斯蒂芬大教堂門前的那幾輛撞在一起的轎車看起來情況十分慘烈,那簡直就像是某部電影裡的場面。但是那些正在執法中的維也納警方以及正被他們擺出的路障,還有那站在攝像機鏡頭前的維也納當地記者都在不斷地提醒著所有正在觀看著這檔節目的觀眾們——這就是真實發生在今天下午的「斯蒂芬大教堂連環車禍」。

  『據悉,這伙兒危險分子手上持有殺傷力極強的槍支,而且直到現在都在維也納內城區活動……』

  正在寫著作業的小男孩在三分鐘裡第五次偷瞄電視機,並在作業本上心不在焉地劃拉了兩下。

  「老爸,我們今天要不要提前打烊算了?」

  「打什麼烊,今天維也納的飯店要是都提前打烊了,家裡不做飯的人難道還要餓到明天早上嗎?兒子,你要相信警察。」

  說完,越南店主才反應過來他的兒子剛剛根本就沒有好好做作業,因而立刻教訓起了他家的臭小子。但變故就在下一刻發生了。

  一輛摩托車從他們的店門前呼嘯而過。而數輛對騎著摩托車的男人喊打喊殺的轎車則就緊隨其後,從副駕駛座上伸出窗外的衝鋒槍則就「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地向前射著子彈。

  亞洲餐館的店主人完全懵了的站起身來,他的兒子則很快從自己待著的那張桌子那裡跑了出來,並抱著自家老爸的腰,躲在了他的身後。

  「兒子,兒子別怕,他們已經過去了!」

  但又是在這名店主話音剛落的時候,變故再次發生!剛剛從他們店門前駛過的那輛摩托車和似乎在前面轉了一個圈,而後就好像分針在時鐘轉盤上轉了一圈一樣,又轉回到了他的店門前!

  但是這一次,騎著摩托車的高大男子卻沒有「二過店門」而不入,而是徑直駛進了他的店裡!

  「往後退,退到點餐檯後面去。」

  在聽到了「摩托車手」一邊做著手勢一邊說出的警告後,剛剛還躲在自己父親身後的小男孩首先反應過來,並抓著他老爸的衣角把人往擺著很多種菜餚的食物陳列台後面拽去。

  此時追著盧卡茨的第一輛轎車已經在追上他之後也跟著他一起撞進這家亞洲餐館,但這名車手顯然是過於激動了,以至於他根本就沒有測算好這間小餐館的店門究竟夠不夠他的車身通過。

  因而在今天的下午已經發生過了很多次的慘劇再次發生——這輛車在撞掉了自己的兩面後視鏡後就在進入店門的時候因為車身過寬而卡在了那裡,連駕駛座和副駕駛座邊上的門都完完全全地被卡得變形,根本就沒法打開了。

  而緊跟其後的兩輛車則因為車速太快一下子停不下來而再次發生了一起連環相撞。

  見此情景,盧卡茨很快就把頭盔上的擋風玻璃面罩又放了下來,並從店裡的另外一扇門那裡駛了出去。

  跟在盧卡茨後面的那幾名車手顯然已經在這個下午被他以看起來相似卻從來不重復的手段耍了很多次了!因而在這個時候他們已經火冒三丈。後面的那兩輛車上的人開始怒罵把車開進店裡卻卡在了那裡的那兩個蠢貨,而被同伴罵了「蠢貨」的兩個人則憤怒地爬到了後排座位上,並從那裡走下車來,和在後面追了他們尾的傢伙吵得不可開交。

  但是隨著警車在追捕犯人時所發出的鳴笛聲由遠至近地呼嘯而來,這些人放棄了用來發洩情緒的內訌,並且被卡著車了的那兩人很快就分頭坐上後面的那兩雖然看起來已經破破爛爛,卻好歹還能立馬就走的車。

  見此情景,躲到了食物陳列台裡趴在了地上的父子倆終於把自己的腦袋伸到了食物陳列台的水平面以上。

  然而還不等那位父親心疼地站起身來,他們在今天遇到的第三次變故就此出現眼前。

  ——追擊著那夥人的警車在經過這間亞洲餐館的門前時一輛一輛地都繞過了小半輛車卡在了門裡的深藍色轎車,可是跟在後面的最後一輛車卻是在繞了一個風騷的大圈之後繞過了頭,並徑直撞上了那輛卡在了餐館大門處的那輛車,把它又往裡撞了那麼十幾公分……

  「你是蠢豬嗎!我是讓你趕緊往左轉,但我讓你去撞這輛愚蠢的車了嗎!蠢貨!你比開這輛車的白痴更蠢!」

  警車裡傳來了老司機罵新司機的聲音,而後被罵的那個就一路說著對不起,在倒車後又緊跟上了他們已經跑遠了的那些同事。

  直到確認眼前的這場連環變故終於過去,小男孩才向他的父親問道:「老爸,我們……現在報警嗎?」

  父親說:「我們還是打電話給保險公司吧……」

  五點十九分,

  維也納中央火車站,

  九號站台。

  此時距離那班開往法蘭克福的列車發車已經只剩十八分鐘了。

  在發車前半小時就已經等在了這裡的項靈熙此時手中握著一杯正在慢慢變溫的咖啡,和克拉默分享著他的耳機。

  由盧卡茨的領角處所佩戴的麥克風那裡傳回的聲音、從負責這次行動的羅科曼尼亞特工的指揮車裡所傳來的聲音、還有那些正跟在盧卡茨的身後大約一百米的特工們說話的聲音,這些都從項靈熙的左邊耳朵裡塞著的那個耳機裡傳來。

  那些聲音本來就已經足夠讓她感到緊張得發抖了,卻還要只從她的一隻耳朵裡傳入。

  這種疊加出來的不適感讓項靈熙感覺到她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全起來了。

  如果可以話,她其實很想站起來稍微踱步一下,可她又無法去打斷這些此時已經緊張到了讓她的心都彷彿在坐著海盜船的聲音。

  『我們能不能把信號追蹤器再次轉移,用來再次轉移這些人的注意力?』

  『恐怕不能,這些人現在已經追得很緊了,這種時候轉移無線信號追蹤器非但不能轉開這些人的注意力,反而還會暴露我們已經知道他們為什麼能一直追著總統閣下的原因。』

  『那你們現在就追上去!別再管我們是不是會暴露了!』

  『總統閣下,您還能繼續堅持嗎?我們的特工已經追上來了,但是我發現您跑動的速度和反應速度都已經比十分鐘前要慢了很多了。』

  『我還能堅持,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會被他們追上。他們現在距離我很近了。』

  僅僅是聽著盧卡茨那發著喘的聲音,項靈熙就已經能夠知道盧卡茨的體能消耗究竟有多大了。她甚至能夠想像得出他與那些對他窮追不捨的特工之間的距離不斷縮小的畫面。那讓項靈熙不禁很用力很用力地用右手抓著自己的左手,並閉上眼睛努力捕捉從耳機裡所傳來的所有聲音,以及那些聲音中的微小信息。

  當她在凝神傾聽的時候猛一下地聽到槍響時,項靈熙簡直要跳起來。

  「克拉默。」

  在沉默了十幾分鐘之後,項靈熙到底還是出聲叫起了坐在她身旁的那個人的名字。

  「克拉默,我感覺很害怕。」

  和即便在場也會無能為力的項靈熙不同,克拉默在二十多分鐘之前就已經想要去到盧卡茨所在的地方幫忙了。可他卻因為職責所在而待在了這裡,待在項靈熙的身邊以防萬一,並等待著顯然已經被困險境的自己掙脫那張網。

  在聽到了項靈熙那著急得都有些顫抖了聲音時,也非常緊張了的克拉默把他的手掌放到了項靈熙相互緊捏到手指都發白了的雙手上,並給予項靈熙無聲的安撫。

  可就在項靈熙再次試著讓自己的呼吸別那麼緊繃的時候,她聽到了耳機中傳來的盧卡茨的喘息聲。那是一個不同於先前那個頻率和力道的,在一聲槍響後突然變重了的喘息聲。

  『總統閣下?總統閣下您還好嗎?』

  當通訊頻道裡的一名特工代他們所有人問出了這個問題的時候,那列即將開往德國法蘭克福的火車在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後減速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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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許多名已經等待在了站台邊上的旅客看到火車的緩緩靠站,一邊交談著一邊走近它,也有人在此時拿出他們的火車票,查看起自己的床位到底是幾號,又該去到幾號車廂。

  項靈熙和克拉默的反應顯然和等車的人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們根本就沒有因為火車的靠站而做出任何的反應,而只是按著耳機,讓從通訊頻道裡傳出的聲音可以不要被火車靠站時的噪音給壓制住。

  當項靈熙聽到盧卡茨用低沉的聲音說出「沒事」的時候,她感覺自己鬆了一口氣,卻是一時之間沒法再聽下去了。因而她摘下耳機,並向克拉默問道:

  「如果……如果盧卡茨沒能在火車發車之前趕回來,我們該怎麼辦?」

  「那就由我送你去慕尼黑,然後再等他過來會合。」

  說著,克拉默站起身來,說:「走吧,我們回一趟停車場,我們的後備箱裡有一個醫療箱,也許他來的時候會用得到。」

  說著,克拉默再顧不上那麼多,在背上了項靈熙的行李包之後抓住她的手肘就向著下行的自動扶梯那裡走去。

  五點十九分,

  維也納國家歌劇院旁。

  一名手上提著一個箱子的工作人員走到他經常向遊人推銷演出門票的地方,並把箱子放在地上,也打開它。

  在箱子裡,有著他的一整套「工作服」——莫扎特時期的宮廷正裝。

  組成這樣一套工作服的,有一頂白色的捲假髮,非常浮誇的十八世紀神聖羅馬帝國宮廷畫中的那種上衣,還有一條與之匹配的長褲。

  但是在此之前,他還要先看一看今天他需要推銷的那幾種演出門票的演出介紹。

  而在距離他所待的地方一百米遠的地方,右手手臂正不斷流著鮮血的盧卡茨正從一個小巷子裡衝出來。在他的身後,則跟著十幾名追他追紅了眼的美國特工。

  「快點快點快點!我剛剛已經打中他了!」

  那名就跟在盧卡茨身後不遠處的特工在他們的內部通訊頻道裡如此大喊道。於是在後面跟了一路已經快要跑不動了的那些特工們又重整起士氣。但是當他們再次提速的時候,黃雀在後的那三名羅科曼尼亞特工也迅速行動起來。

  只是他們到底只有三個人,為了不引起那些美國特工的注意,他們甚至不能用槍,而只能從背後接近這些人,並用自己的拳頭悄無聲息地敲暈他們。

  可是這樣的推進速度到底還是太慢了,因而在他們的頭兒的催促下,這些人到底還是用上了槍。

  所謂的忙中出錯所說的就是他們此時面對的情形。

  聽到了槍聲的那幾名綴在最後面的美國特工很快就尋找起了掩體,並接著在維也納的街頭最繁華的路段和自己的對手們開始了槍戰。

  而追在了最前頭的那幾名特工反而認定被他們追了一下午的羅科曼尼亞總統此時已經窮途末路,並追得更狠了。

  生怕傷害到人群的這些美國特工又拿出了在今天下午已經用到過了很多回的辦法——向天鳴槍。

  但是先前都一直堅持不用槍的盧卡茨卻是在聽到了這一次的信號之後直接轉身用左手射擊。他給了領頭的那名特工的左右兩條腿各一發子彈,卻是來不及等下一名追著他的特工跑過轉角,也進入他的射擊範圍就接著向前跑去。

  當盧卡茨跑到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的後門那一側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正在把自己的「工作服」又重新收到箱子裡去的,因為聽到槍聲而神色慌張的票販。

  盧卡茨很快把槍換到右手,並從西裝褲袋裡摸出一張兩百歐,塞到對方的手裡,而後一把搶起他的箱子就跑,並衝進歌劇院的後門。

  緊接著,一路跟著盧卡茨的那些美國特工也跟著一起衝進歌劇院的後門,其中一名特工還在撞到了那名被「強買」了自己工作服的票販之後罵罵咧咧地對他說道:

  「天冷了,趕緊回家吧蠢貨!」

  此時盧卡茨已經在進入了歌劇院之後衝上了三樓,他拿出了一直被他裝在了西裝口袋裡的那枚無線信號追蹤器,可是此時情況已經太過緊急,他根本等不來自己手下的特工所操縱的無人機。

  那就更不用說此時已經入秋的歌劇院窗戶緊鎖,無人機根本飛不進來。

  但是在這樣的焦急時刻,幾名過來看歌劇的普通人的交談聲出現在了走廊的那一頭。

  當盧卡茨聽到這些人談論今晚劇目的聲音時,他毫不猶豫地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並故意撞了其中一個人一下,在兩人相撞的瞬間把那枚無線信號追蹤器放進了對方西裝的口袋裡,而後又低著頭和對方說出了道歉的話語。

  那幾名一起過來看劇的男士今天心情似乎不錯,並且也足夠紳士,在盧卡茨向他們低頭道歉之後就只對他提醒了一句「在歌劇院裡走路要慢一點」。

  可沒曾想,這幾名教養良好的紳士在遇上了一個「看準了之後再撞人」的盧卡茨之後,又遭遇了一群像野蠻強盜一樣的美國特工。

  但這些人到底記得在進入到這樣一棟意義非凡的古老建築後把他們手中的衝鋒槍和手槍都收起來,並打算徒手弄死讓他們追了一下午的羅科曼尼亞總統。

  此時獵物雖然還能跑能跳能殺人,卻是右手手臂已經中槍,並且流血不止,已是強弩之末。

  這些人雖然對自己能夠把那該死的「羅科曼尼亞男模」擊斃在這座歌劇院裡已十分自信,卻還是會因為盧卡茨的過於能跑而惱怒不已。

  眼見著跑在他們前面的盧卡茨已經進到了電梯,再次一個撲空的美國特工留了一個人在電梯這裡等著,其餘人則跟著電梯的下行而衝下樓去。

  只是這條走廊實在是太長了,當這些人衝下樓的時候,電梯早已經空了。

  並且他們也注定追不上眼見著就要讓他們得手的「獵物」了。

  因為再次在電梯裡完成了迅速換裝的盧卡茨已經在穿上了那一整套的票販工作服之後,以正常步速從歌劇院的另外一扇邊門走了出去。

  當盧卡茨推開那扇門的時候,他甚至還能聽到那些美國特工氣急敗壞地讓自己的同伴查看信號追蹤器的聲音。

  但聽清了那些的盧卡茨只是在那之後很快攔下了一輛正好從他面前駛過的出租車,並在上車後報出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維也納中央火車站。

  五點三十四分,

  維也納中央火車站,

  九號站台。

  有三個人提著大包小包,從自動扶梯那裡衝上來。當他們看到自己要趕的這趟火車還停在站台的時候,這些險些要誤了車的人幾乎是喜極而泣著向火車車廂跑去。

  而此時已經回過一趟停車場,也把醫療箱拿了過來的克拉默和項靈熙則依舊站在他們的床位所在的那節車廂前,焦急地看著那座自動扶梯。

  不是,不是,在這個愈漸接近火車發車的最後時刻,通過那座自動扶梯上來的人依舊不是他們正在等著的那個人。

  一名站在火車上的列車員見此情景,不禁提醒道:「嘿,火車就要開了,我覺得你們最好還是現在上車比較好。」

  「可是……可是我的朋友還沒有來。」

  那名列車員顯然是早就已經見慣了這樣的情形了。如果誤的是那種不限制乘車車次的火車,那還損失不大。可誤的如果是需要提前訂好床位,並且一天也只有一次的夜火車,那損失就可大了去了。

  但即便如此,在底下站台上等著的這年輕的一男一女也看起來過於揪心了一些,彷彿他們的朋友即將要誤的的不是一列從奧地利維也納開往德國法蘭克福的夜火車,而是一張從戰亂中的敘利亞飛回家的機票。

  因而,那名列車員雖然也愛莫能助,但還是對看起來並沒有在聽著「音樂」的項靈熙說出了最後的提醒。

  「看見站在車頭那裡的那名工作人員了嗎?等她把哨子吹起來的時候,那就是你們的最後登車時間了。」

  項靈熙紅著眼睛向那名列車員點頭道謝。

  與此同時,克拉默背過項靈熙,並又看了一眼盧卡茨在十五分鐘前發給他的那條短信。

  【已經甩開他們了,正在過來的路上。把醫療箱帶上,但是別讓她知道我中彈了。】

  收起了手機的克拉默又看了一眼那座依舊還開著的自動扶梯,並向著四周匆匆掃過一眼,而後他就對項靈熙說道:「你在這裡等著我,我上去拿樣東西。」

  不管盧卡茨是不是能趕上這趟火車,項靈熙都一定是得乘上這列火車的。

  因而克拉默在等待的時間裡已經把他們的行李包,還有醫療箱都提前放上了火車。

  但現在距離火車發車的時間真的已經很近了,可盧卡茨又因為通訊設備的損壞而斷了和他們之間的實時聯絡。因而克拉默只得做好盧卡茨很可能無法趕上這趟火車的打算。

  他得把裝有適用血漿的醫療箱留下來。

  進了一趟車廂的克拉默很快就拿著醫療箱走了出來,而當他把那隻箱子放到了最近的長椅下面時,站在車頭處的那名女性列車員也正好吹響了哨音。

  但就在克拉默催促著項靈熙跟他一起上車時,一個讓他們都感到很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自動扶梯上。他氣喘籲籲地乘著自動扶梯,並還一路從下面加快腳步跑了上來。

  當那個用下壓的帽簷和口罩遮住了自己大半面容的金髮青年看到他想要趕的那列火車還停在站台,並且他渴望見到的那個人也依舊還在那裡等著他的時候,在他的世界裡席捲了一個下午的風暴就這樣突然平息了。

  但他還來不及把眼前的那一幕牢牢地刻在心裡,站在車尾那節車廂上的列車員就已經催促他快些上車了。

  而剛剛才把醫療箱放到了公共長椅下放的克拉默則反應迅速地又跑了過去把醫療箱拿了回來,並把它和自己身上的備用通訊設備一起塞到了根本就還沒能回過神來的項靈熙的手上。

  就這樣,兩人都在怔愣中被催促著上了火車,卻是在火車發車前的最後一刻登上了彼此間相隔了許多車廂的,這列火車的一頭一尾。

  當火車開始慢慢向前移動,在漫長的等待之後終於等到了那個人的項靈熙和被留在了站台上的克拉默揮手告別,而後她就提著醫療箱向著盧卡茨的那個方向走去。

  這列全是臥鋪車廂的火車的走廊又細又長,一眼看過去只能看到一閃一閃又一扇的玻璃門,卻是看不到她此刻如此著急去見的人。

  但是即便用眼睛看不到那個人,項靈熙也能夠知道,在最後一節車廂上了車的盧卡茨此刻肯定正在不斷地走近她。

  因此她也盡力加快腳步,在由火車的加速行駛所帶來的搖晃中穩住身形,像盧卡茨走近她一樣地走近對方。

  攔在他們之間的那些車廂一節接著一節地為他們打開玻璃門,直至盧卡茨先一步地走到更靠近對方上車的那個位置。

  然而當盧卡茨看到被他們之間的最後一扇門玻璃門攔住了的項靈熙時,他卻是停下了腳步。

  因為,最後的那一小段距離,他想要看著項靈熙自己走到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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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3 01:08: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項靈熙按了一下玻璃門的開關,並在最後的那扇門也為她打開的時候才意識到距離她大約只有十步距離的盧卡茨已經停下了腳步。

  那讓項靈熙感到有些疑惑,但她卻並沒有去多想,而是拎著那個醫療箱,繼續往前,看向在她的面前摘下了口罩,並且雙眼只是望向她的總統閣下。

  她一步一步地走完了那很短的一小段距離,並在盧卡茨的身前放下了那個醫療箱。

  項靈熙的心中似乎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對眼前的這個男人說,也有很多話想要問這個她本以為今天可能再見不到的人。

  她抬起手來,似乎是想要觸碰一下對方的臉頰,可她最終卻什麼也沒能說出口,並在放下手來的時候也轉過身去。

  可還沒等她換一隻手又拎起那個醫療箱,她就被眼睛裡有著很深期待的盧卡茨抓住了她正要放下的右手,想要掙脫卻是被那個人死死地抓著,怎麼也掙不開。

  「為什麼不對我說些什麼。」

  為什麼我一定要對你說些什麼!

  倔強勁上來了的項靈熙轉過身去,卻是只是像往常那樣看了一眼盧卡茨的眼睛和他那有著很強吸引力的臉龐就躲開了視線,並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如何掙脫開對方死死抓著她的手上。

  可這樣之後,項靈熙就看到了盧卡茨手心的鮮血。

  這下,不用項靈熙去努力掙脫,盧卡茨就自己一下收回了手了。

  但是在盧卡茨收回手之前,他就已經把「鐵證」留在了項靈熙的手背上了!

  先前都沒能來得及好好地看一看盧卡茨是否完好的項靈熙很快就發現了盧卡茨右邊肩膀那裡的西裝早已被鮮血浸透,並在用手輕輕觸摸了濕透部分的最外沿,用以確定自己猜測之後立馬就一手拎著醫療箱,一手抓著盧卡茨沒受傷的左手往回走。

  如果說項靈熙在來的這一路上是帶著雀躍的忐忑,那麼等她回去的時候,就徹底是壓抑著怒火的氣勢洶洶了。

  這種氣勢洶洶可真的是殺得盧卡茨連一點聲音都不敢出。

  眼見著自己的小畫家一手拎著醫療箱又一手拉著他,根本騰不開手去開門,盧卡茨很快就要下意識地用受了傷的右手去給她按一按車廂門的開關。

  但是這種時候的紳士之舉卻只會得來項靈熙的狠狠一瞪。

  項靈熙到底還是沒有選擇鬆開拉著盧卡茨的手,轉而用提著醫療箱的手來一路點開那些移動門。

  只不過盧卡茨剛剛的這一無心之舉卻是意外地讓項靈熙打開了話匣子。

  「你厲害啊,受了傷都不在頻道裡說!那麼多人問你怎麼樣,你居然都好意思說你沒事!」

  「克拉默讓你聽了我們的通訊頻道?」

  「不是你在把我扔給他的時候跟他說的,無論我想知道什麼都能告訴我的嗎?」

  說著,項靈熙越想越氣,並一下子轉過頭去說道:「這可真是夠了!為什麼我每次正經和你說事,你都能歪到克拉默的身上去?」

  當項靈熙這樣怒氣沖沖地看向盧卡茨的時候,總統閣下居然感到了些許的緊張。因而他在對上了項靈熙的雙眼後,不自覺地扣緊了對方的手,似乎還想要親吻一下對方的手背以求得原諒。

  但這樣的想法還沒付諸現實,他就被項靈熙喊了不。

  「不許親!」

  在如此斬釘截鐵地喝退了盧卡茨之後,項靈熙又覺得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太凶了一點。因而她只能稍稍放柔了一些語調,解釋道:「我的手背上被你蹭得都是血。」

  說完之後,並不覺得自己能在盧卡茨那裡得到一個正經回答的項靈熙又轉過頭去,拉著盧卡茨繼續向前走去。

  但是這一次,她卻是得到了盧卡茨不參半點謊言的回答。

  「如果以後我又從你這裡聽到別的男人的名字,也知道你和別的男人相處得很愉快,我也會忍不住和你提起他們的名字的。」

  但是這一次,項靈熙卻只是頓了頓腳步,連轉頭看對方一眼都沒有。

  這一刻的項靈熙看起來是那樣的不近人情,可她手上的顫抖卻是在無時無刻地告訴盧卡茨——她在害怕,她在擔心著自己。

  「我想吻你,靈熙。」

  在又走過一節車廂後,盧卡茨說出了如此忠於自己內心的話語。但項靈熙依舊沒有回頭,可她走得越來越快,也不知道是打算在趕緊回到屬於他們的那間包廂後馬上關起門來給對方一個吻,還是打算在關起門後好好地教訓受了傷也不知道老實一點的總統閣下一頓。

  但不管她想的是哪一種,總統閣下覺得自己應該都能索吻成功。

  眼見著屬於他們的包廂已經近在眼前,可穿著西裝背心的列車員卻似乎正要敲響他們包廂的門。項靈熙連忙讓穿著深色西裝的盧卡茨遮掩著自己的右邊手臂進到包廂,她自己則在把醫療箱放下後拿出裝有車票的小包,自己走到門口和對方交談起來。

  「明天的早餐,你們想要咖啡還是茶?」

  「我們有可能提前下車,不一定享用得到早餐。」

  「那你可以先告訴我你們想要咖啡還是茶,送早餐之前我會過來先看一看的。」

  「一份咖啡一份茶,謝謝。」

  在保持著鎮定和列車員說完了那些簡短的話後,項靈熙很快回來包廂,並一下鎖起廂門,又把醫療箱放到了兩人包廂內的小桌子上開始翻找。

  「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先幫你把西裝的袖子剪下來?」

  「天……你到底流了多少血!」

  「我覺得你根本就不應該趕過來坐火車,你最該去的是醫院!」

  項靈熙其實並不暈血,但是當她把盧卡茨的西裝袖子剪下來,並弄清楚了對方的一整條西裝袖子都被多少血給浸透了的時候,她是真的感覺自己一下子暈得有些厲害。

  可是盧卡茨都已經這樣了,他看起來還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並且不僅如此,項靈熙還根本沒法從他的表情和神態看出來他很疼。

  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不想讓你等不到我。掛電話之前你跟我說過的。五點三十七分之前我要是不出現,我就死定了。」

  看著自己傷口的盧卡茨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了他趕來火車站時心中唯一想著的那件事。卻是沒曾想,先前還著急著,胡亂地和他說了很多話的項靈熙卻是一下沉默了。

  那讓意識到不對勁的盧卡茨停了一會兒手上的動作後看向對方,而後他就連忙在攤在了床邊的紗布上擦了擦他沒受傷的左手,並捧著項靈熙的側邊臉頰,著急地說道:

  「別哭,別哭好嗎,靈熙。那一槍打到我的時候子彈其實直接穿出去了,它沒留在我身上。所以這樣的傷口看起來很嚇人,其實根本不嚴重。你只要等我給自己撒上一點止血藥之後,再幫我把它包起來就好了。」

  「真的?」

  當項靈熙用她的那雙淚眼朦朧的黑色眼睛看著盧卡茨的時候,這個男人感覺自己簡直連心都要化了。因而他很快就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真的。你應該還記得我以前是做什麼的,我對於處理這樣的傷口有經驗。以前我就給自己處理過,也在醫療組沒能及時趕到的時候給我的隊友做過急救。」

  說著,盧卡茨便不給項靈熙再多看幾眼自己傷口的機會,也不把傷口擦好,便直接把藥粉撒在那裡,而後就把繃帶交到了項靈熙的手上。

  在盧卡茨鼓勵的注視下,項靈熙在深吸一口氣的同時下定決心,並從對方那裡接過繃帶,動作很輕地給總統閣下一圈圈地纏上綁得不鬆也不緊的繃帶。

  當項靈熙給纏好了的繃帶打了一個結,並抬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對方,問盧卡茨這樣是不是就好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幾分鐘前才說了想要吻她,卻沒有得到回應的這個男人現在距離她究竟有多近。

  那讓感到有些不自在的項靈熙想要向後退那麼一些,卻是被伸手攬住了她的盧卡茨阻擋了身後的退路。

  然後,盧卡茨動作很緩慢地靠近對方,彷彿每一秒都是在給對方拒絕自己的機會,又彷彿每一秒都是在給對方靠近他的機會。

  但項靈熙就是僵硬地待在原地,直至盧卡茨終於在分別了整整一個下午後又吻上她的嘴唇。

  那彷彿就是一個讓冰霜融化的信號一般,讓在火車上見到盧卡茨之後只是一次一次又一次地給出了拒絕信號的項靈熙也給他以輕柔卻格外打動人的回應。

  那是一個用心感受彼此的親吻,並在盧卡茨即將為其注入一團火焰時被項靈熙所終止。

  但是主動結束了那個吻的項靈熙卻並沒有在那之後推開盧卡茨。

  她小心地避開了盧卡茨的傷處,並輕輕地擁住了對方,也靠在了盧卡茨沒有受傷的那半邊肩膀上,沒能忍住地輕聲哭了起來。

  但即便是這樣的情緒,項靈熙都表達得十分克制。

  才只是靠了對方一小會兒,項靈熙就坐直起來,問盧卡茨接下去是不是就要給他輸血了。

  「還不著急,但是我覺得很餓了。比起輸血,我其實想先吃點東西。你能幫我去餐車那裡看一看嗎?」

  「好,我去看看有沒有熱的餐點可以帶回來。」

  項靈熙站起身來,用微涼的雙手蓋了蓋自己的臉,企圖讓自己看起來別太像是剛剛哭過了的樣子。

  「我覺得這列火車的餐車上應該會有很多熱的餐點。你會想吃什麼樣的?維也納炸豬排?還是匈牙利牛肉湯?或者……德國的豬肘?」

  「你可以替我選一個你喜歡的。」

  「那你就只有蔬菜色拉能吃了!」

  項靈熙突然凶人的樣子讓盧卡茨不禁笑了起來,並說道:「聽起來也不錯。」

  那可真是讓項靈熙對他沒了脾氣,但是在她拿起自己的小包,並要走出這間包廂的時候,她到底還是轉過身來,並親了一下盧卡茨的眼睛。

  「我盡量快些回來。」

  項靈熙用很輕的聲音說出了這句話,而後就腳步輕盈地走出了這間包廂,也動作很輕地替盧卡茨關上了門。

  看到了這一幕的盧卡茨收起了臉上的柔情,並很快起身。他走到這間包廂的門口,並把手放到了門鎖上,卻是在思考了大約幾秒鐘的時間後放棄了給包廂上鎖的打算,轉而拎起醫療箱,也拿起自己的毛巾和一套乾淨的衣服,把它們放到了醫療箱上一起帶進包廂裡自帶的浴室裡。

  站到了鏡子前的盧卡茨很快把項靈熙先前才給他纏好的繃帶解開。

  雖說先前他已經給自己撒上了用來止血的藥物,但他的傷口卻根本沒有止住血。盧卡茨用鑷子夾起一大塊的酒精棉花,並在深吸一口氣後擦拭起了被正在往外溢出的血和已經乾涸了鮮血,還有那些藥粉給蓋住了原本模樣的傷口。

  中槍之後依舊還讓自己受了傷的手臂活動了好一陣子,那讓盧卡茨的這個傷口看起來有些血肉模糊的。並且,如果剛才的項靈熙能夠別那麼慌神、足夠仔細、並且也抱著對盧卡茨的足夠懷疑,那麼她就能夠發現,總統閣下又騙了她一次。

  子彈根本就沒有穿過去,它依舊還留在盧卡茨的手臂上,並且深陷在傷口中,僅僅用眼睛去看根本找不到它。

  意識到自己到底遇到了一個怎樣的麻煩,盧卡茨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他控制住了眼前的那種因為失血過多而出現的暈眩感,也不去管額頭上的那些因為手臂上傳來的劇痛而溢出的汗水。

  先前因為怕他的小畫家過於擔心和自責,他就把一個不那麼容易圓上的謊言脫口而出了。

  現在,他必須得在小畫家回來之前搞定這一切。

  心裡這樣想著的盧卡茨很快從醫療箱裡拿出一條止血帶來,並且用未受傷的左手和牙齒一起給自己的肩膀綁上它。而後他就未有多做猶豫地拿起小刀,對著鏡子把自己的傷口切開了一道縫。

  當那一刀穩穩地下去的時候,更多的鮮血溢了出來,但盧卡茨也憑借手術刀切下傷口時的手感發現了那枚子彈。他的喘息聲變得愈加粗沉起來。

  而在有意識地用十分快速的多次喘息壓下了些許劇痛帶給自己的影響之後,盧卡茨再次確認了一下子彈嵌著的位置,並在換上了一個鉗子之後再次深呼吸了一次,待到他準備好了之後,就讓鉗子伸入被自己割開的血肉中,去夾住那枚子彈。

  和那些光是直視自己的槍傷傷口都會需要鼓起勇氣的士兵比起來,盧卡茨的動作當然已經足夠乾淨俐落,並十分快速。

  但他卻有些低估了項靈熙的那句——我盡量快些回來。

  項靈熙幾乎是小跑著去到了在整列火車中間位置的餐車,在和餐車裡的列車員要來了菜單後又「戰鬥式」翻閱了它。

  眼見著列車員還在忙,她就直接把她要的那幾個菜和自己的包廂號一起寫在了紙上,並和二十歐的小費一起交給了那名列車員。

  帶有一點點麵條的雞湯、蔬菜沙拉、由包菜包著,又澆上了湯汁的豬肉——那是給盧卡茨的。

  同樣的雞湯,還有一份加上了烤牛肉和烤蘑菇的蔬菜沙拉——那是給她自己的。

  酒當然是不能要了,咖啡應該也是不能喝了,但是紅茶和果汁大約是能夠有的。於是項靈熙問對方一樣要了一份,而後又要了一瓶水,這就又一路跑著回去了。

  只不過,感覺自己這一趟跑得應該很快的項靈熙卻又想要給盧卡茨一個小小的驚喜。

  因而項靈熙在走進了他們的包廂所在的那節車廂時就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腳步聲變得很輕很輕,而後她又盡可能不發出聲音地打開了包廂的門。

  可是在門打開的那一刻,她卻沒能看到本該坐在床上的盧卡茨。

  在先前的短短幾個小時內已經為這個男人提心吊膽了很多次的項靈熙險些就要在焦急和驚慌之下叫出盧卡茨的名字。

  如果是那樣的話,此刻正躲在浴室裡給自己進行著一個「小手術」的盧卡茨肯定就能迅速編出足夠騙過項靈熙的謊話,並在出來之前把一切的痕跡都抹去了。

  然而非常不幸運的是,項靈熙的身上有著一種能在遭遇突發事件時迅速鎮定下來的特質。

  這種特質已經幫助她在羅科曼尼亞的那座海濱小城裡保住了自己的小性命,並也同樣在這一刻幫助項靈熙發現了包廂裡的蹊蹺之處。

  ——醫療箱不在桌子上了,可盧卡茨的手機卻還在床上。

  所以,他現在會是在哪裡,又是在拿著醫療箱做著什麼?

  對此產生了懷疑的項靈熙看了一眼浴室,卻並沒有直接去敲響浴室的門。

  但就在項靈熙輕手輕腳地關上了包廂的門,並猶豫起自己要不要去試著直接推開浴室的門時,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一個清脆的,金屬碰撞到了硬物的聲音。

  它就從關上了門的浴室裡傳來。

  頓時就想到了什麼的項靈熙又看了一眼被盧卡茨放在了床上的手機,而後她便在把自己手機的媒體音量調到了靜音之後給盧卡茨撥去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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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盧卡茨為項靈熙特別設置的電話鈴音很快就在火車包廂裡響起,項靈熙可以很明顯地聽到從緊鎖的浴室裡傳來的,手忙腳亂的聲音。

  那大概是很多東西被一下子掃下洗手盆的聲音。

  哼哼,她就知道,會讓盧卡茨在這個時候帶著醫療箱躲在浴室裡做的,肯定不是什麼能讓她看到的,「正大光明」的事。

  這不就又一試就試出來了麼?

  項靈熙一點兒也不擔心盧卡茨會裝聾作啞地在死活賴在裡面,慢條斯理地把什麼都給做好了。

  那當然是因為——「正在餐車那裡點餐的她如果等不到盧卡茨接電話,就一定會自己回來看一看」。

  她想盧卡茨肯定也明白這一點,因而她就是什麼聲音都不發出來,只是靜靜地站在床邊,並緊緊地盯著浴室的門,看看盧卡茨到底要她等多久才會出來接電話。

  大約過了二十秒的時間,盧卡茨幾乎是撞出了被他鎖了門的浴室,而後右臂滿是鮮血的他便看到了原本應該正在餐車裡,或者在最糟糕的情況下也應該只是在從餐車往回走的路上的項靈熙……她就站在床鋪的旁邊盯著自己,一雙眼睛彷彿都能冒出火來。

  此情此景簡直讓原本就因失血過多而感到暈眩的盧卡茨眼前一黑,並且條件反射一般地要用受傷的右臂抓住浴室的門穩住身形。

  但那當然會讓氣得都要笑了的項靈熙嚇一大跳,並連忙快步上前扶住盧卡茨。

  這下她可什麼都不需要盧卡茨再說了,眼尖的項靈熙看到浴室裡落在洗手台裡面的那個托盤,還有亂糟糟的托盤裡的那些帶血的工具,以及那顆子彈!她還能有什麼是不明白的?她還能有什麼是需要盧卡茨自己來給她解釋的?

  「被你自己割開的傷口現在要怎麼辦?要給它縫針嗎?」

  「不,不需要。」

  「那要怎麼辦?你現在已經綁著止血帶了,可是血還是在一直往外溢!」

  「這種程度的出血用之前的那種止血粉,再加上醫療箱裡的那種新型材料做的貼布就能止住了。」

  在把盧卡茨扶到了床鋪那裡之後,項靈熙未有多做猶豫就把醫療箱從浴室裡抱了出來,並很快就從裡面拿出了她已經認識了的那罐止血粉。

  項靈熙先前還在看到盧卡茨的傷口時感到一陣陣的頭暈,可到了這樣的時候,她卻是做到了足夠的鎮定。

  她的頭不暈了,手不抖了,難過又心疼的眼淚也不掉了,就這麼幫著只能用上一條手臂的盧卡茨把他才取出了子彈的傷口止住血又重新包好。

  在這個過程中,盧卡茨試著開口告訴項靈熙,他的傷口沒有傷到動脈,是真的沒有那麼嚴重。並且他也試著告訴項靈熙,他對於處理這樣的傷口真的很有經驗,以至於他根本就沒把傷口劃開多大就取出了子彈。

  每當盧卡茨說出這些的時候,項靈熙都只是用那種攻擊性很強的目光直視盧卡茨的眼睛,也直擊他的心靈!

  如果一定要給項靈熙的那種視線總結出一句它所傳遞的話語,那應該是——『說完了嗎?』

  當然……沒說完。

  可被項靈熙這樣看了的盧卡茨卻也不敢再接著說了,繼而只能用不自覺地帶上了寵溺的目光看向身旁的這個人。

  但是根本連發火的機會都還沒找到的項靈熙卻是連這都不許,當盧卡茨的這種目光過於漫長地落在她的身上時,項靈熙還會用很凶的目光瞪他。於是盧卡茨又會試著用他那沒受傷的左手摟住對方。

  「等一會兒給你的這隻手插上針管輸血,我看你還怎麼把手亂放。」

  項靈熙並沒有躲開盧卡茨,甚至也沒有拉開盧卡茨的手,但當她解開盧卡茨自己繫上的那根止血帶,並仔細觀察傷口的情況時,她卻是頭也不抬地說出了這樣的話語。

  可惜的是,這樣的話語非但沒有為項靈熙扳回一城,反而還讓盧卡茨錯誤理解了她的意思,以為項靈熙的意思是——如果他有這樣的想法,那他就得抓緊時間。因而了就把手伸到了項靈熙的衣擺裡。

  這下,項靈熙終於忍不下去了!

  「卡拉喬爾傑總統閣下!」

  被項靈熙這麼一喊之後,總統閣下不等她親自逐客就自己收回了手。可是那樣之後,項靈熙又會反思自己是不是對他太凶了。

  「我只是……我只是希望你能記得自己現在的情況。你受傷了,而且流了很多血,很需要盡快輸血。」

  說著,用酒精棉花擦起盧卡茨手臂上那些血跡的項靈熙看了對方一眼,並在把那些血跡全都擦完之後給盧卡茨的那條已經裸露在外好一會兒了的右邊手臂蓋上被子,而後就從盧卡茨的旅行包裡給他翻找起了更寬鬆舒適一些的衣服。

  在這個過程中,盧卡茨的視線一直都沒有離開項靈熙,並在她終於翻出了那套衛衣衛褲後試著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意識到了一件事。」

  正打算讓盧卡茨先換一身衣服的項靈熙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今天下午之後,你還沒叫過我的名字。一次都沒有。你讓我感覺到了一種……一種抵觸的情緒。」

  「我猜你可能會想在開始輸血之前換一套衣服?」

  「是的,但我更希望你能在幫我換衣服之前回答我的這個問題。」

  項靈熙當然知道盧卡茨所說的那種「抵觸的情緒」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當然是克拉默和她所說的那些話讓她想到了很多她在之前的幾天時間裡刻意忽略的許多問題。

  但她卻沒能想到,這個男人居然能在和她有關的事上如此敏銳。

  並且,她也不想和對方提起那些。

  因而她只是故意混淆道:「所以,在經歷了這樣一個下午後,我連對你有那麼一點情緒都可以了嗎?」

  在得到了這樣的一個反問後,盧卡茨笑了,很快他便回答道:「不,你當然可以。這件事本來就是我不好,可我卻連抱歉都還沒對你說。」

  在得到了一個如此服軟的回答後,項靈熙反而沮喪了。

  她是真的不喜歡總統閣下的這種明明無情,卻還要表現出專情模樣的糟糕習慣。

  連何其無辜的克拉默小天使都被她給記恨上了,因為她是真的沒法忘記克拉默對她所說的那句。

  【如果一個男人真的喜歡你,也想要和你有發展,那他一定會讓你知道的。】

  她知道,她知道她和盧卡茨之間的相處真的還很短。

  短到了盧卡茨根本就還不需要就要不要認真地和她發展下去做出一個決定。

  但這樣的事,她越是深入去想,就越是覺得希望渺茫。

  她甚至覺得,她和克拉默修成正果的可能性都會比和盧卡茨發展出一段正式的戀愛關係要大了起碼十倍。

  這樣說並不是意味著她對於善解人意的克拉默也有所肖想,而是她和盧卡茨之間的可能真的就是這麼小了。

  這麼一想,項靈熙就真的是沮喪得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個男人這麼好,全身上下就沒有哪一處不是照著她喜歡的樣子長的,就連和她相處的每一點每一滴都是這麼的讓人心動。

  可這個男人卻是真的不喜歡她。

  在沉默著收拾了好一會兒情緒後,項靈熙終於再次開口。

  「你現在暈得厲害嗎?」

  「我……」

  「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我。」

  羅科曼尼亞的總統閣下先前還在維也納演了一整個下午的個人大電影,威風得不得了。可現在,他卻是在佈置緊湊的火車包廂裡,被一個「可能毫無戰鬥力」的女人那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堵得緊張又猶豫起來。

  於是本已經到嘴邊的「我一點也不暈」就變成了「暈得不太厲害」。

  「那我先幫你把身上的這套衣服換了,然後你一邊輸血一邊吃飯,等到血輸完了再幫你擦擦身體。同意嗎?」

  同意,當然同意!

  盧卡茨哪裡還會有不同意的!

  因而項靈熙便開始幫盧卡茨解開他那沒了一條袖子的西裝外套以及襯衣的紐扣。並在做完了那些後示意對方站起身來,讓她好幫忙盧卡茨脫下那兩件無疑已經不能穿了的衣服。

  在這天晚上,盧卡茨似乎只是自己給自己紮上了輸血用的針管。

  至於其它,他的衣服是項靈熙幫忙換上的,他身上的那些讓他感到不舒服的黏膩汗液是項靈熙幫忙擦掉的,甚至連他的晚餐,那都是項靈熙幫忙切好了才給他的。

  但是盧卡茨卻沒有告訴項靈熙,過去他即便是在遭遇更狼狽的情況時,他也是自己完成這些的。

  他同樣也沒有告訴項靈熙,他並不是真的需要有一個人替他做這些事。但是在受傷後身體變得虛弱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很喜歡看著項靈熙為他做這些事的樣子。

  當窗外變得一片漆黑,已經吊完了一袋血漿的盧卡茨又換上了另外一袋。而跟著提心吊膽的項靈熙也覺得累了。

  她本想爬去上鋪睡一會兒,等到盧卡茨快吊完第二袋血漿的時候再下來把他把針給拔了。

  可盧卡茨卻是一定要求項靈熙跟自己一起擠在下鋪。

  或許是因為項靈熙真的已經很睏了,又或者……抱著盧卡茨睡覺的感覺真的很好。因而調好了鬧鐘的項靈熙在掙扎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答應了對方,並發揮了自己的靈活身手,在不壓到盧卡茨的情況下爬進了裡面。

  項靈熙先是讓自己背貼著牆壁縮到最裡面,而後再給自己找了個合適的位置,抱著盧卡茨閉上了眼睛。

  當盧卡茨感受到那個柔軟體溫的貼近,他竟是感覺自己渾身的肌肉以及心跳都舒展開了。彷彿他的身體和心都已經很習慣這個女人的靠近,更已經喜歡上了被對方靠近的那種感覺了。

  他真的很想向對方表達一下這種喜歡,於是他用被項靈熙牽著也暖著的那隻手摩挲了一下對方的手,也稍稍轉過身一些,去親吻項靈熙的髮頂。

  只是項靈熙似乎真的已經很睏了,因而……當盧卡茨對她做出這些的時候,她實際已經睡著了。

  「靈熙。」盧卡茨試著用比較輕的聲音叫出對方的名字,「靈熙,你能聽到我嗎?」

  在等待了片刻後,依舊未有得到對方回答的盧卡茨動作幅度很小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機,並給它接上耳機,試著和克拉默取得聯繫。

  【情況怎麼樣了?】

  在得到寂靜了許久的盧卡茨發來的消息後,克拉默很快就給盧卡茨打來電話。他現在似乎很忙,在他的身後又有衝鋒槍掃射的聲音,又有不明身份的人大喊著讓他停下來的聲音,還有時不時響起的爆炸聲。

  「我已經和你介紹給我的幾名新同伴一起,把被美國特工抓走的那幾個我們的人撈出來了。萬幸的是他們每個人都編了一套謊話而且堅稱自己才是對的。我們趕到的時候那些美國人還沒來得及把他們想要弄明白的事都給弄清楚了。」

  在克拉默說出回答後,他的身邊和身後還響起了幾名羅科曼尼亞特工興奮的聲音。他們在問克拉默是不是在和總統閣下通電話。

  「你現在已經能在還沒擺脫追兵的時候說這麼篤定的話了嗎,克拉默?」

  「你說什麼?頭兒?你的聲音太小了,我聽不清楚!」

  以槍聲和爆炸聲作為背景音的克拉默說話的聲音很大很大,那讓盧卡茨不得不把耳機的音量調低了好幾檔,並很快給克拉默發去短信。

  【火車上的人都已經睡了,我不能很大聲地和你說話。】

  很快,電話那頭的克拉默那裡響起了短消息提示音,於是克拉默又繼續大聲說道:

  「好的好的,我看到你的短信了。那你就聽我說吧。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的人雖然都已經救出來了,也沒人被警察抓到,但我們這次玩兒的實在是太大了。奧地利肯定會向我們提出嚴正抗議的。」

  又是「轟隆咚」的一聲,那聽起來好像是一輛車從克拉默的旁邊翻了過去。

  「啊,我們已經把手機和車載音響連上了,你可以小聲和我們說話了,我們應該能聽得到。」

  就這樣,盧卡茨在又看了身旁的項靈熙一眼後把手機湊近了自己說道:

  「只要你們確信自己沒留下足夠有力的證據,我覺得更應該感到頭疼的也許不是我們。畢竟,美國和奧地利的關係其實算不上有多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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