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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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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1
匿名  發表於 2024-1-4 21:52:01
 第510章 追殺
  陸乘雲的靈石庫房被毀,斷了靈石供給,萬屍陣運轉遲滞,煉屍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楊繼山大喜。

  其他修士也都松了口氣。

  交戰之中,陸乘雲損耗的是僵屍。

  他們損耗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命。

  現在萬屍陣被削減,漸漸停轉,擺脫這種無休止地損耗,對自己這邊而言,可是好事。

  道兵和各方修士,不由對墨畫心存感激。

  接下來,就是正面對戰了。

  道兵統領,帶着各隊道兵,以及各方修士,與鐵屍和行屍混戰。

  楊繼山發号施令,統籌調度,墨畫跟在他身邊觀戰。

  屍礦之中,戰局激烈。

  修士的刀劍與僵屍的爪牙相交,靈力與屍氣交錯,屍毒彌漫,法術橫飛,一個個修士倒下,一具具僵屍被絞殺。

  既慘烈,又壯闊。

  墨畫看着震驚。

  盡管之前零星看過修士與僵屍混戰,脫身之時,也與僵屍交過手。

  但此時此刻,站在山頂,縱覽全局,還是覺得眼前厮殺的場景,極爲兇殘與震撼。

  随即墨畫又心生悲憫。

  這些道兵,也是人。

  盡管修爲低微,在這場戰争中,隻能是卑微的一兵一卒。

  但他們也有父母,也可能有妻兒。

  死在這裏,也有人會傷心欲絕。

  而這些僵屍,生前是人,而且很可能還是苦難的礦修。

  生前受陸家壓迫,死後還要淪爲炮灰,助纣爲虐。

  墨畫歎了口氣。

  不能再這麽耗下去了。

  再這麽打下去,又不知有多少修士要受傷,乃至身亡……

  南嶽城恐怕也會面臨浩劫。

  墨畫觀察了一下局勢,皺眉沉思,以神識衍算,分辨屍群之中,靈樞控制的主次序列,而後對楊繼山道:
  “楊叔叔,那個大個子鐵屍、那個獨臂的鐵屍、還有那個胖鐵屍,要先殺了。”

  楊繼山微怔,“爲何?”

  他有些不太明白,這戰場中,有數十具鐵屍,墨畫爲何單單要先殺這幾具?
  這幾具鐵屍,看起來也不是最強的。

  墨畫解釋道:
  “這場上的行屍,分成兩類。”

  “一類是由屍修,以控屍鈴控制的。”

  “另一類,是通過陣法,由鐵屍來控制的。”

  “屍修控制的僵屍少,且各自爲戰,威脅不大;但陣法控制的,就不同了……”

  “這三具鐵屍,身上的陣法,控制着最多的行屍,殺了它們,将近一半的行屍,就會變成烏合之衆,隻由本能驅動,沒有統籌,不成屍兵,很容易對付的。”

  楊繼山一愣,“這你怎麽知道的?”

  一旁的雲少爺也有些詫異。

  他們隻知道,這些僵屍是通過陣法控制的。

  但如何控制,裏面的原理是什麽,他們也不清楚。

  墨畫含糊道:“我見過陸乘雲畫的陣法,所以能推算出來。”

  楊繼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雲少爺卻愣住了。

  算?
  “不會是……”

  他隐隐有些猜測,但卻一時難以置信。

  楊繼山便喊來一人,吩咐道:
  “傳令下去,集結三隊道兵,其他僵屍不管,隻擊殺那三具鐵屍!”

  “是!”

  道兵領命,傳令下去。

  不一會兒,三位築基統領,各領一隊道兵,忽然殺出,直奔戰場中的三具鐵屍而去。

  以有心算無心。

  不過半個時辰,三具鐵屍,便被擊殺,心脈粉碎。

  三具鐵屍身死,場上大半屍兵,忽然暴亂,沒頭蒼蠅一般,左突右奔,欲擇人而噬。

  這是失控之後,由屍氣牽引,憑本能行事的征兆。

  對一般修士而言,失控的僵屍相當棘手。

  但在這等修士作戰中,失控的僵屍,沒了調度,便是一盤散沙,縱使暴虐嗜血,但在統籌有度的道兵面前,威脅也會大減。

  楊繼山精神一振。

  “果真有效!”

  他立馬揮舞令旗,命令道兵結成陣仗,磨盤一般,一點點将失控的屍群絞殺。

  一旦行屍被絞殺,剩下的鐵屍,在成隊的道兵面前,就不足爲懼了。

  沒了士兵的将軍,就不再是将軍。

  而沒了屍兵的鐵屍,也隻是一具普通的鐵屍。

  道兵像是鍘刀,在戰場沖殺而過,收割着一具具行屍。

  局勢很快明朗起來。

  道廷一方優勢越發明顯,而屍兵的損失,則越來越重。

  很快陸乘雲就下令,操控群屍撤退了。

  鎮壓屍礦,曠日持久。

  這隻是這麽多時日來的一場戰鬥,也是諸多勝負之中的一局勝場。

  但這場勝利,卻是勝負最清晰的一場。

  楊繼山長長松了口氣。

  之後的戰鬥,楊繼山都會帶着墨畫。

  墨畫放開神識,掃視戰場,然後心算片刻,就告訴楊繼山,哪些行屍,是由哪具鐵屍掌控的,殺了哪具鐵屍,哪裏的行屍,就會潰散。

  不光如此。

  有些棘手的屍修,用的是什麽手段。

  有些劇烈的屍毒,要怎麽克制。

  有些邪道的陣法,如何破解。

  ……

  墨畫如數家珍,一一道來。

  涉及陣法的,他一眼就能看穿;
  涉及屍礦的,是他隐匿的時候,偷偷聽來的;
  涉及煉屍的,一些是從煉屍書冊中看來的,還有一些,是與張家祖師,還有曆代長老交手中,總結出來的……

  楊繼山越聽越是心驚。

  他差點就懷疑,這屍礦就是墨自己建的,陣法都是他畫的,這些屍修是他招攬的,這些僵屍,也都是他煉的,并由他掌控的……

  甚至墨畫本人,也是個屍道小魔頭……

  不然怎麽會這麽熟悉?
  當然,楊繼山也就是想想,他也知道這不可能。

  “估計是在屍礦的時候,打探出來的吧……”

  楊繼山心中驚歎。

  他總算知道,爲什麽他五弟楊繼勇,會對這小兄弟這麽推崇了。

  精通陣法,有勇有謀,道心純正。

  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打探出如此詳實的情報……

  這不就是道兵司,最需要的人才麽?
  楊繼山看着墨畫的目光炯炯有神,恨不得把墨畫搶回楊家……

  ……

  而另一邊,陸乘雲的臉上卻是陰雲密布。

  他萬萬沒想到,不過數日功夫,情況就急轉直下。

  自己的所有底細,似乎都被看穿了。

  石殿的布局,屍兵的排布,陣法的運轉……

  對方也在抓住破綻,一點點蠶食自己。

  陸乘雲感覺到了壓力,甚至有一絲絲窒息。

  仿佛早早織就的那張網,漸漸收攏,越來越緊,一旦徹底收攏,将自己困住,那自己就是刀俎上的魚肉,隻能任人宰割。

  “屍礦撐不了多久了……”

  再撐下去,也毫無意義。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陸乘雲心生退意:
  “要想辦法金蟬脫殼,另謀生路。”

  “隻要逃出去,就還有機會。”

  “逃出去,隐姓埋名,再找個家族或宗門攀附……”

  “自己雖然年紀不小了,但這張臉不顯老态,仍舊溫文爾雅,氣質彬彬……”

  “憑着一身本事,能入贅一次,就能入贅第二次。”

  “大不了找個年紀大點的入贅……”

  “這世上隻看臉的蠢女人這麽多,怎麽都能再騙一個。”

  “屍群少了,可以再煉。”

  “萬屍陣沒了,可以再建。”

  “隻要屍王還在我手裏,聽我一人号令,那我早晚都可以改頭換面,東山再起!”

  陸乘雲神色微沉,目露寒光。

  此後,屍群的攻勢更急了。

  不惜代價,不顧一切地反撲,似乎是要同歸于盡。

  楊繼山皺眉道:“陸乘雲,這是要拼命?”

  墨畫卻搖了搖頭,“不,他是要逃命。”

  他很懂陸乘雲。

  這種自私自利的人,肯定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怎麽可能會與屍礦共存亡。

  當初的小靈隐宗,現在的陸家,他都不放在心上。

  就算陸家被滅,屍礦被毀,陸乘雲還是會金蟬脫殼,找下一個勢力寄生。

  果不其然,幾日後,一場混戰中。

  墨畫忽然發覺了一道熟悉的氣息,混在屍修中。

  這道氣息很隐晦,但沒逃出墨畫十三紋巅峰神識的感知。   
  在場也有築基中期修士,神識比墨畫強,但他們不熟悉陸乘雲,所以察覺不到。

  墨畫循着這道氣息看去。

  果然見到一個蒙着臉的,身形熟悉,但卻鬼鬼祟祟的屍修。

  墨畫一看就知道,此人正是陸乘雲。

  墨畫小手一指,連忙喊道:

  “楊叔叔,那人是陸乘雲,他想跑!”

  楊繼山一怔,随後神色一變,令旗一揮,指着陸乘雲,厲聲喝道:

  “抓住他!”

  數隊道兵,結成長龍,直奔陸乘雲而去。

  陸乘雲一驚,低聲咒罵。

  但也心中暗驚,自己隐匿了修爲,表面上看,隻有煉氣九層,到底是怎麽被認出來的?
  陸乘雲心中不解,不過既然被發現,便逃不了,他便隻能重新撤回石殿。

  戰鬥平息,陸乘雲沒逃掉。

  “這個時候跑?”

  墨畫覺得有些蹊跷,神識掃視石殿,發現石殿之中,陣法氣息有所變化。

  墨畫心中微算,明白了原委。

  石殿之中,被陸乘雲布下了諸多裂地陣。

  一旦他逃出去,便啓動裂地陣,炸毀石殿,崩塌屍礦,讓所有屍修,和道廷的修士一同陪葬。

  即便築基修士能逃出去。

  大片的煉氣修士,也會死在屍礦之中。

  而這些死在屍礦中的所有修士,包括道兵,屍修,還有家族宗門修士,都會成爲他煉屍的材料。

  日後他會将這些死去的修士,煉成屍兵。

  楊繼山目光微寒。

  “陸乘雲此人,當真惡毒!”

  墨畫也是有些後怕。

  之後衆人顧忌裂地陣,不敢太過緊逼。

  而墨畫也花了些時間,将地裂陣的位置,推衍了出來,一一标記好,遞給楊繼山。

  每當道兵占據優勢,擊退屍兵,就會派人摧毀一部分地裂陣。

  地裂陣一點點減少。

  陸乘雲終于忍不住了,一日深夜,趁道兵退去,他催動了剩下所有的地裂陣,引起屍礦震動。

  地裂陣不多,威力不大,但卻引發了混亂。

  而陸乘雲也由屍王和鐵屍護衛,一路掩殺,從屍礦中逃了出來。

  一群群行屍悍不畏死,形成屍潮,爲陸乘雲殿後。

  楊繼山帶領道兵,以及各方修士,在後面追殺。

  戰鬥從屍礦之下,轉移到了屍山之上。

  漫山遍野,都是修士與僵屍在厮殺。

  還有許多僵屍,失去控制,淪爲遊屍,在山間四散遊蕩……

  戰鬥持續了一整日,最後陸乘雲,逃向了南嶽城百裏之外,一處陰森荒僻的山頭。

  山頭荒涼廣闊,寥無人煙。

  四處隻有崎岖的山石,還有枯黑的死草。

  楊繼山一翻輿圖,發現輿圖上面标記了此地的山名:

  墳山。

  他的神情,瞬間凝重起來。

  其他修士,也有心有預兆。

  此處絕非善地。

  楊繼山目光微凝。

  能否緝拿陸乘雲,鎮殺屍王,剿滅群屍,就在此一戰了。

  他吩咐道:“小心行事,進山!”

  道兵分隊,向墳山進發。

  隻是剛一進山界,山間土地翕動,碎石震蕩,一具具僵屍,自土裏爬了出來。

  這些僵屍,年份更久,屍毒更強。

  而其中,還混雜了不少鐵屍。

  楊繼山面沉如水。

  還有?

  這個陸乘雲,到底煉了多少年,又到底煉了多少屍?

  這墳山莫非跟屍礦一樣,是他另一處煉屍之所?

  楊繼山眉頭緊皺。

  道兵久追力乏,眼看就要追上陸乘雲了,卻沒想到,又有新的僵屍冒出來了。

  沒完沒了了……

  這個陸乘雲,心機真是深沉。

  楊繼山無奈,隻能讓衆人駐紮在墳山外,時刻盯着墳山内的動向,以防他逃走。

  衆人商議接下來怎麽辦。

  “現在的問題是,這墳山中,到底還有多少僵屍?”

  一個中年修士歎道。

  “如果太多,我們必然不是對手。”

  “不知道數目,必然會中埋伏……”

  “我們人手不夠了……”

  楊繼山皺眉,神情冷峻。

  交戰至今,已經折損了不少兵力。

  剩下的大半修士,身上都帶傷,還有一些,必須以血清丹,壓制屍毒,根本無法動手。

  如今殘存的實力,已經不足三分之一。

  而陸乘雲手裏,到底還有多少僵屍,還是個未知數。

  萬一陸乘雲是佯裝不敵,引他們深追,好埋伏他們,那他們此次,必然會吃大虧。

  可這墳山孤寂陰森,毒瘴彌漫。

  怎麽才能知道,裏面到底有多少具僵屍呢?

  墨畫想了想道:“抓一具行屍,再抓一具鐵屍。”

  楊繼山微怔。

  墨畫接着道:“我看看它們身上的陣紋,能大概估算一下,陸乘雲手裏還有多少僵屍。”

  楊繼山有些愣神。

  其他陣師,也都是面面相觑。

  雲少爺卻目光微凝,若有所思。

  “這也能估算出來?”楊繼山不确定問道。

  “嗯。”墨畫點了點頭。

  楊繼山不太明白,但想來也沒其他好辦法,尋思片刻,點頭道:
  “好。”

  他親自出手,帶着幾個道兵統領,捉了三具行屍,還有一具鐵屍,将它們以鐵鎖困住。

  僵屍嘶吼着,掙紮着。

  屍毒如同血液,從僵屍身上流出,浸在鐵索之上,發出刺鼻的腐味。

  這些僵屍,明顯更暴躁,毒性更重。

  白子勝站在墨畫身前,以防僵屍失控,傷到墨畫。

  白子曦則在墨畫身後,白皙的指尖凝着劍氣,安靜戒備。

  墨畫道:“楊叔叔,剖開胸口。”

  楊繼山點了點頭。

  這種事,他之前做過一次,所以也算輕車熟路。

  片刻之後,僵屍心脈的表皮被切開,露出了裏面,與血肉相連的陣法。

  墨畫取出紙筆,将陣法拓畫出來,而後略加甄别,找出了其中那幾道特殊的序列陣紋。

  靈樞陣,以序列陣紋來對僵屍,進行“編碼”。

  反推序列陣紋,便可逆推“編碼”,得出整個靈樞陣系中,所有序列的數目,也就是,所有僵屍的數量。

  這個墨畫之前還不會。

  因爲這種衍算比較複雜,既耗神識,又考驗陣法理解。

  而自從煉化觀想圖,神識達到十三紋巅峰,又畫了成百上千遍靈樞陣後,墨畫神識強大,對靈樞陣也了然于胸,也就可以嘗試着,進行這種衍算了。

  墨畫看着序列陣紋,蹙着眉頭,凝神衍算。

  楊繼山等人,看着墨畫全神貫注的樣子,不由有些忐忑,大氣也不敢出。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這才回過神,長長喘了口氣,臉色微微發白。

  楊繼山緊張道:“如何?”

  墨畫沉吟道:
  “我隻能大概預估,不算特别精确……”

  “沒事,沒事。”楊繼山道。

  墨畫便接着道:“……根據序列陣紋來看,這墳山裏面,受屍王操控的,大概還有四十餘鐵屍,和五千行屍。”

  楊繼山點了點頭,皺緊了眉頭。

  這個情況,有些嚴峻。

  行屍倒還好,但這四十餘鐵屍,的确出乎他的意料,并不好對付。

  不過楊繼山還有一件事更好奇:
  “你……到底是怎麽算出來的?”

  墨畫撓了撓頭,指着一道陣紋道:

  “這些陣紋,是有聯系的,也是有内在序列的,花點神識,算算就能算出來了……”

  楊繼山不明白。

  他轉頭看了眼其他陣師,發現其他陣師,也是一臉糊塗。

  唯有雲少爺怔怔失神,心中喃喃道:
  “衍算……”

  這是……雲家所有陣師之中,隻有老祖宗才會的……神識衍算?
  小小年紀,就會衍算了?

  這是他這個年紀能學的東西麽?
  雲少爺看着一臉稚氣的墨畫,心緒起伏不定。

   這段劇情快收尾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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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5 20:05:33
第511章 征兆
  楊繼山沉思片刻,歎了口氣,“如果真有四十餘鐵屍,五千行屍,那這應該是陸乘雲最後的家底了……”

  楊繼山目光掃視衆人,沉聲道:
  “此是最終之戰,能否鎮殺陸乘雲,剿滅屍王,就在此一戰了,還請諸位,不要再藏私了。”

  藏私?

  墨畫聞言一怔。

  衆人也是神色各異。

  有人不滿道:“楊統領何出此言,此戰我們也是盡心盡力,傷亡不小,怎麽能說藏私?”

  “不錯!”

  “統領此言,未免令我們寒心……”

  楊繼山卻神色笃定道:
  “在座諸位,不少都是出自道州、乾州、坤州等大家族和大宗門,要麽就是與道廷七星閣同氣連枝,家底和傳承,深厚無比,自然都有一些壓箱底的手段……”

  “這些手段,要麽得自家族底蘊,要麽得自個人機緣,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用的。”

  此言一出,衆人都不說話了。

  修士都有機緣,都有底牌,這無可否認。

  楊繼山繼續道:

  “如今鎮殺屍王,已經到了最關鍵的地步。”

  “此戰若勝,皆大歡喜。”

  “若是敗了,讓陸乘雲逃走,讓屍王苟存,道廷怪罪下來,楊某自然首當其沖,要向道廷司領罪,而在場的諸位……”

  楊繼山環顧四周,“恐怕也脫不了責任!”

  楊繼山目光微沉,“……道廷怪罪下來,世家和宗門,百年内的升品次第,必會大幅延後。”

  “而諸位之中,一些出身道州,有天樞閣的淵源的修士,應該知道,屍王苟存,到底意味着什麽。”

  “一旦事敗,責任重大。諸位所在的家族,必受道廷追究!”

  “族中會不會遷怒于你們,會不會革你們的長老,降你們的待遇,貶你們的權利?”

  楊繼山目光一肅,語氣冰冷,“這還不是最壞的情況……”

  “最壞的情況,是陸乘雲喪心病狂,讓屍王失控,引發了真正的,大規模的屍潮,湮滅南嶽城,乃至整個州界。”

  “到了那個時候,州界成屍界,生靈塗炭……”

  “而屍潮之中,一旦有幾具鐵屍機緣巧合之下屍變,化生銅屍,在座的諸位,恐怕沒幾個人,能活着離開這小荒州界!”

  楊繼山冷聲道:“到了那個時候,諸位壓箱底的手段,就隻能用來壓棺材底了……”

  “甚至連棺材都不會有,要麽被生吞活剝,屍骨無存,要麽就淪爲遊屍,不如屍骨無存……”

  楊繼山一席話,說得衆人臉色發白。

  這些話,雖然有些危言聳聽的意味。

  但目前來看,這些事不是沒可能發生……

  “楊統領,你待如何?”在座一位老修士問道。

  他年紀很大,白發蒼蒼,倒不是在意自己,而是在意家族中的後輩。

  此戰若勝,他立下功勞,百年内,家族升品有望。

  他們這支弟子,也必受重用。

  可若敗了,受道廷追責,升品順位降低,那家族三代修士,數百年的努力,就白費了。

  而自己這支的後輩弟子,也必然不會再被家族看重。

  所以就算自己身死,此戰也必須要赢!
  楊繼山神色堅決道:

  “依托世家底蘊,不再藏私,底牌盡出,直接鎮殺陸乘雲,剿滅屍王,平息屍患!”

  說完他從自己的儲物袋中取出一柄長槍。

  這柄長槍,渾身金燦燦,上面有着燙金紋路,靈力凝聚,隐隐透出驚人的氣勢。

  此槍一出,知情的修士,便紛紛色變。

  楊繼山道:“這是我楊家的二品上乘靈器,落日槍!”

  “此槍名貴,煉制之法特殊,威力極大,配合楊家槍法,一擊之下,足有築基後期巅峰的實力,但極易損耗,隻能用三次。”

  楊繼山看着金槍,有些不舍,但還是肅然道:

  “這柄落日槍,是祖父賜予我,用來保命用的,不到生死關頭,不得動用。”

  “可此戰不分勝負,便決生死了。”

  “既是生死之戰,我便用此槍,誅殺陸乘雲,讓屍王殒命!”

  衆人都有些動容。

  墨畫也有些吃驚,他雖不知這落日槍的來頭,但見衆人神色,也知道這槍非同小可。

  很可能就算此戰赢了,賺的功勞,都未必抵得上這柄長槍。

  楊繼山做了表率,其他修士也都紛紛沉思。

  楊繼山是楊家出身,統領道兵,精通兵法,對修士作戰,極爲熟悉。

  他都必須動用底牌,那就說明,若不以雷霆手段,速戰速決,必會招緻極大禍患!
  不該省的時候,千萬不能省。

  不然命都會省沒了……

  有修士沉思後,出聲道:

  “既然統領如此說,在下也不藏私了……”

  他手掌一翻,取出一個黑色玉匣,自豪道:
  “在下出身唐家,有一套名爲暴雨梨花針的二品靈器,匣中藏針,一旦爆開,靈力如雨,針如梨花,應付強敵,或許差了些,但丢在屍群中,殺傷力極大……”

  有人開頭,剩下的修士就都從善如流了。

  就連一開始,說自己不曾藏私的修士,都亮出了底牌。

  “在下出身韓家,有一枚增靈丹,服用之後,一盞茶内,修爲會提升到築基中期……”

  “張家,張子凡,老祖給了我一套烈焰焚天陣……”

  “窦家,窦長寶,有一二品縛靈網,可同時定住四具鐵屍……”

  “在下家族,門第不顯,隻不過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一枚二品高階靈爆玉符,有築基後期修士的法術威力……”

  ……

  “在下有一清風屏,可祛……二品以上的鐵屍屍毒……”

  有人終于忍不住罵道:“這你他媽的,不早點拿出來?”

  “我這他媽,保命用的,怎麽舍得?”

  “真他娘的小氣!”

  “我不給你用了……”

  “不是……好兄弟,好大哥,我錯了,你就當我剛剛在放屁……”

  ……

  紛紛吵吵中。

  基本在場的所有修士,不同州界,不同世家,不同宗門,都露出了一兩張底牌。

  楊繼山默默記下,點了點頭。

  他知道大家肯定還有留手,但這也是人之常情,統籌行事,每個人都存有異心,這是難免的。

  目前這些底牌,已經足夠了。

  墨畫同樣大開眼界。

  之前道兵作戰,這些家族和宗門修士掩護,表現平平。

  他還以爲這些家族修士,不說酒囊飯袋,但也至少有些平庸。

  此時才明白緣由:
  一是修士群戰,的确與單兵作戰不同,很多手段不好發揮。

  二是他們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盤,好東西捏在手裏,并不打算爲了剿滅屍礦而用出來。

  墨畫眼睛微亮。

  這就像薅羊毛,隻要你願意薅,總歸是會有的。

  這些事,楊統領不提,自己根本不知道。

  墨畫覺得自己又漲了見識……

  ……

  在場這些修士,底牌各異。

  有靈器、有丹藥、有符箓、有陣法、有法術等等。

  楊繼山分門别類,統籌安排。

  務必将這些手段,用在刀刃上,一錘定音,剿滅群屍,鎮殺屍王!

  楊繼山安排妥當後,接下來,就是要了解墳山的地形了。

  道廷一方,幾位神識強大的築基修士,開始以神識掃視墳山。

  可掃視許久,還是發現不了什麽。

  墳山和礦井一樣,穢氣很重,阻礙神識。

  而且到處還布有陣法。

  這些陣法,氣息晦澀,與山間穢氣纏繞在一起,分辨不清。

  所以繪制出來的山川輿圖,就很是簡陋。

  隻能簡單勾勒出山川形勢,哪裏屍氣重,哪裏可能有陣法,大概率是什麽陣法等……

  這些信息含糊不清,幫助不大。

  楊繼山皺着眉頭,忽然想起了墨畫,他拿着這副輿圖,找到墨畫,問道:

  “小兄弟,你能看出這墳山,都有什麽陣法麽?”

  “我看看……”

  墨畫接過輿圖,又看向了遠處陰森灰暗的墳山,神識微動,開始衍算。

  他一邊算,一邊嘀咕什麽,一邊找了張紙,在上面塗塗畫畫,修修改改。

  畫的全是楊繼山看不懂的東西。

  楊繼山不敢打擾墨畫,就在一旁默默看着。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目光微亮,開始在輿圖上标記。

  标記的,都是陣法名,還有陣法品階,陣紋,以及所用到的陣眼、陣樞和陣媒的注意事項。

  甚至一些屍氣濃重的地方,他還大概标記了鐵屍和行屍的數目。

  整座墳山,一目了然。

  楊繼山愣住了。

  他很想問墨畫,你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但想了想,總這麽問,顯得自己這個統領很沒排面。

  而且就算墨畫說了,自己就能聽明白麽?
  至少之前墨畫說的,他就聽不懂……

  罷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楊繼山歎了口氣,又有些慶幸。

  還好此行,有這個小修士,不然剿滅屍礦之事,進展恐怕沒這麽順利。

  楊繼山走後,墨畫卻皺起了眉頭。

  有一件事,他很是疑惑。

  這墳山之中,僵屍衆多,行屍姑且不論,那些鐵屍,又是怎麽來的呢?
  附近的幾個州界,全是二品。

  二品州界,築基修士便是上限。

  陸乘雲又是從哪弄來的,這幾十具築基屍身,煉成鐵屍的呢?

  而且這些鐵屍,明顯煉制得很早。

  年份越久,屍毒越毒。

  墨畫皺眉苦思,忽地一怔。

  小靈隐宗!

  他記得嚴教習說過,小靈隐宗曾經也是地方頗具勢力的陣法宗門,門内出過不少築基修士,後來漸漸沒落。

  直到後來,陸乘雲叛門,弑師偷陣,小靈隐宗也就散去了。

  可散去之後,宗門的墳地,還是有的。

  墳地裏面,還有着曆代宗門築基修士的屍身。

  這麽一想,墨畫心中凜然。

  他這幾日觀察下來,發現墳山中的鐵屍,除了屍毒劇烈外,肉身并不算強,而且手臂勻稱,手指修長。

  顯然生前,大多都是動筆的陣師……

  陸乘雲弑師,或許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圖謀許久。

  這個圖謀,不僅包括靈樞陣,甚至包括宗門落敗,門人散去後,那些無人祭拜的墳地中的,小靈隐宗的掌門和長老屍身。

  弑師滅祖,使宗門敗落,還用宗門的先人煉屍……

  墨畫深邃的目光之中,漸漸凝起寒光:

  “陸乘雲……找死!”

  ……

  楊繼山得到了詳細的墳山輿圖和陣圖,便開始統籌安排,想畢其功于一役,剿滅屍王,平息屍患。

  一切準備妥當,墨畫突然找到楊繼山,道:
  “楊叔叔,我也去吧。”

  楊繼山有些錯愕,“你去做什麽?”

  “我想幫點忙。”墨畫道。

  楊繼山微怔,随後心中一暖。

  多好的孩子啊,本事大,心地也好,難怪五弟如此贊揚。

  可楊繼山還是搖了搖頭:

  “我也想讓你去,但這次是生死之戰,要對付屍王,還有那麽多鐵屍,太危險了,就算是我,也有可能兇多吉少,我沒辦法保證你安然無恙……”

  墨畫道:“楊叔叔,你放心吧,我小師兄小師姐會保護我的。”

  楊繼山遲疑道:“你小師兄,小師姐,也才煉氣吧……”

  “他們雖然是煉氣,但修爲很強的。”墨畫自豪道。

  楊繼山還是不同意,“這是生死厮殺,還是和僵屍混戰,不一樣的……”

  墨畫道:“實在不行,我會隐身跑路的……”

  隐身……

  楊繼山聞言一驚。

  怪不得!
  怪不得能在屍礦之中,渾水摸魚,探聽情報,原來是有隐匿的手段。

  這件事墨畫之前不曾提及,所以楊繼山并不知曉。

  楊繼山看着墨畫,兩眼發光。

  隐匿啊……

  竟然還會隐匿……真好……

  随即他有些疑惑,“你不過煉氣修爲,隐匿術是怎麽瞞得過陸乘雲的?”

  墨畫眯着眼笑了笑,并未回答。

  楊繼山這才發覺自己失言。

  這種事關修士底細的隐秘,不能輕易說的。

  楊繼山立馬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墨畫便道:“那我能去麽?”

  “這……”楊繼山還是有些躊躇,他忽而一怔,疑惑道:
  “你去墳山,是不是還有别的目的?”

  墨畫也不隐瞞,點了點頭,直接道:
  “我跟陸乘雲,有些私怨,要看着他死!”

  楊繼山一愣。

  私怨?
  是之前被關在屍礦裏,結下的私怨,還是有其他緣故?
  楊繼山目光微沉。

  無論有什麽原因,他都不太想讓墨畫這麽大年紀的小修士以身犯險。

  甚至他在考慮,要不要先派人将墨畫,送出南嶽城,以免此戰失利,南嶽城失守,墨畫遇到危險。

  鎮殺屍孽,是道廷的诏令,也是道兵的職責,與墨畫其實無關。

  墨畫會陣法,心性好,是個好苗子,不能讓他冒這種風險!

  楊繼山點了點頭。

  可就在楊繼山下定決心,想開口拒絕時,忽然心中猛然一悸。

  他的識海中,莫名浮現出一個畫面:
  畫面中,天被鮮血染紅。

  陸乘雲死了。

  但是在場的所有修士,也都死了。

  而他自己,斷了一條手臂,被一具僵屍踩在腳下,滿眼絕望。

  這具僵屍,身形龐大,瞳孔血色,隐現暗金,氣息恐怖。

  它振臂嘶吼。

  漫山遍野,萬千僵屍臣服……

  ……

  一瞬之後,一切又都消失。

  楊繼山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心中湧出莫大的驚恐:
  “剛剛……那是什麽?”

  是自己久經沙場的直覺?

  是冥冥之中的征兆?

  還是有人,讓我看到了這一幕……

  楊繼山臉色蒼白,目光驚懼不定。

  “楊叔叔?”

  一個稚嫩的聲音,讓楊繼山回過神來。

  楊繼山擡頭,就看到了一臉關切的墨畫。

  “楊叔叔,你怎麽了?”墨畫擔心道。

  楊繼山略作思索,勉強笑道:“沒事,就是有些累了……”

  墨畫便帶着歉意道:
  “那楊叔叔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楊繼山微微颔首,就在墨畫即将離開時,他忽然又将墨畫喊住。

  “墨畫。”

  墨畫疑惑地回頭。

  楊繼山目光微凝道:“你可以去。”

  墨畫一怔,随後一喜,“真的?”

  楊繼山點頭,“不過要小心,跟在我身邊,不要亂走,即便見到陸乘雲,也不能沖動。”

  “嗯嗯。”墨畫連連點頭,笑道:“謝謝楊叔叔!”

  墨畫開開心心地走了。

  而自從答應了墨畫,讓墨畫跟着一起去。

  識海中那副血腥,恐怖,而絕望的畫面,便消失不見了……

  楊繼山心中的驚恐,也漸漸平複,不再有手足冰冷的感覺。

  仿佛某種可怕的因果,被切斷了。

  楊繼山心中卻久久不能平靜。

  他看着墨畫離去的背影,目光震動,有些難以置信地想道:

  “墨畫……這個小修士,究竟是什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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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5 20:06:01
 第512章 叛變
  兩日後的卯時,日夜交彙,朝霞破曉。

  霞光透過毒瘴和屍氣,灑在墳山,卻染上灰蒙蒙的光澤,陰暗而死寂。

  道廷一方,盡數出擊,開始最終的鎮殺之戰。

  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先是數十枚殺傷力極大的二品符箓被激發。

  洶湧澎湃的靈力,凝成巨大的殺傷力,或形成刀陣,或聚成火球,或化爲水箭,向着墳山之上,席卷而去。

  墳山上的僵屍直接被符箓的靈威湮沒。

  大批大批的僵屍被刀絞,被火燒,被水浸,最終被符箓之力消滅。

  之後又是大批行屍湧來。

  楊繼山一揮手,一列修士走出,掐訣使出各種靈器。

  這些靈器或化成百道飛劍,或凝成萬千銀針,或掀起漫天火雨,向潮水般的行屍殺去。

  行屍一個個倒下,被靈器擊穿,或是化爲飛灰。

  之後仍舊如同潮水般湧來。

  之後道廷一方,又是符箓、靈器并用。

  大批大批的行屍被抹殺……

  道廷一方,大多是家族或宗門出身,傳承悠久,底蘊深厚,絕非靠着入贅,攀龍附鳳的陸乘雲能比的。

  真動用底牌,也不是這些僵屍能抵擋的。

  靈器符箓火力覆蓋之下,大批行屍,隻有被抹殺的份。

  少數鐵屍,也難逃被斬殺的命運。

  但這些底牌極爲珍貴,數量也有限,總歸有用完的時候。

  半個時辰後,剿滅一部分僵屍,削弱了敵方的實力後,就是正面的沖殺了。

  楊繼山看了眼身旁的墨畫,目光有些擔憂。

  墨畫對他點了點頭,示意不用擔心。

  他就是跟着混混,還有師兄師姐照拂,小心點不會有危險。

  楊繼山歎了口氣,随後看向前方,神情冷峻,聲音肅然道:
  “殺!”

  身後的道兵也一起舉刀呼喊:

  “殺!”

  道兵铠甲上的陣法激發,靈力激蕩,彼此相應成片。

  聲震林嶽,士氣沖天。

  道兵列隊沖鋒,與成片成片的僵屍,絞殺在一起。

  如同涼水入熱油。

  墳山之上一時劇烈地沸騰起來……

  墨畫、白子勝和白子曦三人,則跟在楊繼山身邊,以自保爲主,并不貿然出手,以免被卷入屍潮,脫不得身。

  僅在關鍵時刻,施展些法術,替周圍的戰局解解圍。

  這場激烈的戰鬥,持續了整整一天……

  不斷有修士受傷或是殒命,又或者是屍毒攻心,淪爲了行屍。

  同樣,也不斷有大批大批僵屍倒下,既有少數鐵屍,還有大量行屍。

  但僵屍的數量,還是很多。

  而陸乘雲仍不見蹤影。

  楊繼山便身先士卒,帶頭向墳山的深處,也就是陸乘雲的藏身之處沖殺而去。

  其他築基修士,也随楊繼山一同殺去。

  墳山越往深處,越是荒涼陰森。

  屍群越是密集。

  鐵屍越多,屍毒也越重。

  但衆人手段齊出,根本不是屍群所能抵擋的。

  傍晚時分,各方勢力便突入墳山深處,在一片亂葬崗處,見到了陸乘雲,以及他身後的屍王。

  數十鐵屍,在四周護着他。

  而外面,成千上萬的行屍,仍在向裏撲來,似乎是要護衛它們的“君王”。

  道兵舉盾,結成人牆,抵禦外圍的行屍。

  楊繼山等人,便正面開始與陸乘雲對峙,準備最後的圍殺。

  陸乘雲臉色微白,但神情還算鎮定。

  他看了眼楊繼山,目光微冷,又從人群之中掃過,歎道:

  “不愧是隸屬于道廷的道兵,這麽多僵屍,都攔不住你們……”

  楊繼山沉聲道:

  “陸乘雲,你死到臨頭了,交出屍王,趕緊投降吧。”

  陸乘雲搖了搖頭,“有屍王在,我還有活路,交出屍王,我必死無疑。”

  楊繼山冷笑,“你要死戰到底?”

  “不死戰到底,哪裏有我的生路?道廷不會放過我,你們也一樣。”

  陸乘雲挑了挑眉,忽然奇怪道:

  “不過決戰之前,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他目光微冷,将衆人一一端詳:

  “我很想知道,在場的諸位之中,究竟是誰,窺探了屍礦的秘密,看破了我布下的陣法?還能将我,逼至如此境地?”

  修士們面面相觑,并不作聲。

  楊繼山目光微沉,心中也有些錯愕。

  墨畫做的事,這陸乘雲一點都不知道?
  楊繼山又往四周看了眼,發現白子勝和白子曦在他身邊,而墨畫此時,卻已沒了蹤影。

  隐匿了?
  “這隐匿,真的連我這個都能瞞過去?”

  楊繼山心中微驚。

  陸乘雲見無人承認,不由嗤笑道:

  “我還以爲是個算無遺策的高人,沒想到,卻是個藏頭露尾的鼠輩!”

  隐着身,混在人群中的墨畫,聞言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這種激将法,太小兒科了,并不能讓他的心中掀起一丁點波瀾。

  他罵人的話,可比這個氣人多了。

  楊繼山目光微凝,冷笑道:
  “陸乘雲,技不如人,逞一時口舌之快,你也就這點本事了。”

  陸乘雲神識放出,又将衆人掃視一遍,可還是沒任何發現。

  在場的修士之中,有修爲高深的修士,有神識不俗的修士,還有幾個修士,一看就精通陣法。

  但卻沒有一個修士,能讓他産生那種詭異與緊迫感。

  沒有一個,像是那個織下羅網,對自己步步緊逼的修士。

  陸乘雲搖了搖頭。

  罷了,事已至此,知不知道,也無妨了。

  真刀真槍的生死之戰,要用實力說話,些許詭計,不足挂齒。

  陸乘雲看着楊繼山,目露寒光道:
  “你小看了這具屍王……”

  “這具屍王,它是我的,沒有任何人能搶走!”

  “今日,你們都将葬身此地!”

  “你們的血肉,将成爲屍王的祭品。”

  “讓這具屍王,完成真正的蛻變,成爲真正的,孽中之主,屍中之王!”

  陸乘雲神色振奮,目露癫狂。

  楊繼山皺眉,心中隐隐有不妙的感覺。

  便在此時,陸乘雲身後的屍王,忽然氣息一變,變得嗜血而暴怒,它裸露在外的皮膚,由鐵青色,漸漸變淡,轉化爲一種深沉的古銅色……

  銅屍!

  楊繼山心中一顫。

  陸乘雲想将這具屍王,煉成銅屍!

  銅屍是品級,屍王是身份。

  一旦屍王徹底變成銅屍,實力暴漲,還能統領群屍,自己這些人,根本拿它沒辦法。

  有銅屍屍王護佑,他們也根本殺不掉陸乘雲!
  楊繼山取出落日槍,喝道:
  “全力出手!将所有僵屍,還有陸乘雲,全部斬殺!”

  其他人也知道厲害,不再留手,紛紛向陸乘雲殺去。

  築基修士與鐵屍交手,靈力強橫,屍氣濃烈,光是餘波,就震得山石,寸寸龜裂。

  而在楊繼山殺向陸乘雲的同時,半銅屍化的屍王,也擋在了陸乘雲的面前。

  它的目光赤紅,銅皮鐵骨,獠牙粗長,指尖的屍毒,呈現濃重的墨綠色。

  一招一式,帶着陣陣腥風。

  楊繼山全力出手,仍被屍王壓制。

  附近其他幾名築基見狀,連忙出手相助。

  其中就包括那個神色凝重的枯瘦老者,還有那個一臉不情願的中年修士。

  可多位築基聯手,才勉強與半銅屍化的屍王戰平。

  一時之間,衆人心中都有些震驚。

  如果真讓這屍王完全化爲銅屍,那他們可能,都要栽在這裏。

  又交手數十回合,楊繼山心中一凜,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便咬牙道:“先殺陸乘雲!”

  陸乘雲聞言冷笑。

  煉氣道兵,有行屍牽制,築基修士,有鐵屍牽制,楊繼山這幾個高戰力的築基,還被屍王壓制。

  他們怎麽殺自己?

  楊繼山目光一冷,手中紅光一閃,落日槍上,烈焰蒸騰,威勢驚人。

  陸乘雲神色微變。

  “拖一下!”楊繼山喊道。

  随後他後撤幾步,從屍王的攻擊範圍離開,來到安全位置,氣海升騰,全身靈力激發,盡數融入到落日槍之中。

  落日槍上,靈力化爲烈火,熊熊燃燒。

  而楊繼山身後烈焰凝聚,宛若凝結着一個小太陽。

  陸乘雲一驚,立馬驅使鐵屍,功向楊繼山:

  “阻止他!”   
  四周的鐵屍,張牙舞爪,向陸乘雲殺去。

  屍王也嘶吼一聲,向楊繼山沖去。

  枯瘦老者喊道:“保護楊統領!”

  随後他取出數枚銅錢,夾在指縫,附上靈力,而後盡數打出,擊中了屍王的關節。

  銅錢之間,化成繩索,将屍王束縛住。

  中年修士歎了口氣,不情不願地取出一把鑲玉镂金的折扇,以靈力催發,扇動了幾下,便凝成風牆,護在楊繼山身邊。

  每扇一下,扇子便斷一根扇骨。

  前沖的鐵屍,被風牆阻隔,根本進不了身。

  與此同時,其他幾個築基修士,也紛紛出手,有的以靈器,擊退鐵屍,有的仗法術,牽制屍王。

  數息之後,落日槍一顫。

  四周所有火焰,都忽地收攏,壓縮進槍身之中。

  楊繼山臉色蒼白,但目光大盛。

  枯瘦老者連忙道:

  “控住屍王,其他人讓開!”

  屍王身邊的修士立馬撤離。

  其他幾個築基,則紛紛以金鎖、木牢、水網等靈器,定住屍王,幾個靈修則以法術,壓制屍王,讓它不能動彈。

  楊繼山長槍平舉,随後人槍合一,氣貫長虹,攜着巨大威勢,直接紮向屍王的胸口。

  槍尖觸及屍王的同時,洶湧的火焰靈力爆開。

  轟隆聲響,地面被炸出深坑。

  山石的裂紋,一直蔓延到遠處。

  威能的餘波,将附近的所有修士和鐵屍,全部震開。

  火光與煙塵彌漫。

  煙塵消散之後,衆人看去時,都神色震驚。

  屍王仍舊沒死。

  千鈞一發之際,它用手臂,擋住了這槍。

  落日槍刺穿它的手臂,槍尖貼着它的胸口,但顯然再無餘力,将它的胸口洞穿,甚至都不曾破皮。

  屍王渾身露出焦痕,受了重創。

  氣息弱了不少,但眨眼的功夫,屍氣又在漸漸恢複……

  衆人心驚。

  好強的屍王!
  楊繼山也是心中一顫,随即立馬道:
  “快,趁機殺了陸乘雲!”

  屍王受傷,暫時不能動,趁這個時間,趕緊将陸乘雲殺了!
  不然等屍王恢複,又會陷入僵局了。

  衆修士也都回過神來,紛紛不顧一切,刀劍法術齊出,向陸乘雲殺去。

  陸乘雲大驚。

  這是什麽槍?

  竟真的能壓制住屍王?
  眼看衆人殺來,陸乘雲想跑,可沒了屍王,實力大減,沒跑多遠,就被枯瘦老者,以銅錢定住,又被其他幾個築基近身糾纏。

  楊繼山想抽出落日槍,可槍尖緊緊紮在屍王手臂之中,一時抽不出來。

  他一咬牙,忍痛丢下落日槍,重又取出一柄普通的長槍,向陸乘雲殺去。

  陸乘雲的開山劍法,雖然威力不俗。

  但在這麽多道廷修士面前,也有些相形見绌。

  盡管有鐵屍相幫,還是隻能勉強支撐。

  便在這時,楊繼山殺到。

  施展落日槍,消耗極大。

  楊繼山臉色蒼白,氣息弱了幾分,但還是提着一口氣,揮舞着長槍,抓住陸乘雲的破綻,破了他的劍法,一腳将他踹到在地。

  而後長槍高舉,對着陸乘雲的心脈,狠狠紮下。

  楊繼山想一槍,将陸乘雲紮死!

  可這一槍,卻沒紮下去。

  半途之中,被幾枚銅錢彈開,槍尖偏了幾分,隻紮到了陸乘雲的肋骨,蹭破了一層血皮。

  陸乘雲趁機掙脫,又被鐵屍保護起來。

  楊繼山大怒,目光如劍,轉頭質問那個枯瘦老者:
  “文老頭,你什麽意思?”

  沒有這幾枚銅錢,他剛剛就一槍将這陸乘雲捅死了!
  枯瘦老者卻神色驚恐,“不能殺他!”

  楊繼山皺眉,冷聲道:“爲什麽?”

  枯瘦老者指着大坑之中,被落日槍洞穿手臂,一動不動的屍王,顫聲道:“它的血,已經有淡金色了……”

  楊繼山心中一驚,猛然看去。

  這才發現,屍王被長槍洞穿手臂,手臂之處,有血流下,順着長槍,滴落在地面。

  這血原本是墨綠色。

  如今,卻染了一層淡淡的詭異的金色。

  楊繼山心頭猛地一顫。

  “孽變?”

  “怎麽會這麽快?”

  枯瘦老者聲音驚恐道:

  “它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殺了陸乘雲,便等于去了它身上的枷鎖,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之前那副全軍覆沒,屍王嘶吼的血色畫面,重又浮現在腦海。

  楊繼山臉色慘白,咬緊牙關,心中不斷泛出寒意:
  “一切都是算好的!”

  “屍礦的事不洩露,陸乘雲會一直煉屍,冤孽加深,過了幾十或是上百年,屍王會演變成道孽……”

  “而屍礦的事一旦洩露,陸乘雲會被道廷圍剿。”

  “大規模的修士與僵屍作戰,修士喪生,僵屍吃人,生死之間,血氣與屍氣彙聚,同樣會催生屍王演變……”

  “而陸乘雲的死,就是最後的鑰匙!”

  “是打開枷鎖,讓屍王變成道孽的鑰匙!”

  “一旦殺了陸乘雲,屍王脫離桎梏,瞬間就會成爲名副其實的屍中之‘王’,統禦萬千僵屍,蛻變成真正的道孽!”

  “好陰毒的計謀,好深沉的算計!”

  “關鍵是,這些事,一點痕迹沒有,一切都在自然而然地發生着……”

  而陸乘雲,包括自己這些人,全都是棋子……

  這是一個死局!

  枯瘦老者也想明白了,所以神色才會如此驚恐。

  其他修士中,也有想明白的,目光之中,不由帶了一絲絕望。

  楊繼山既覺得緊張,又覺得恐懼,一時心亂如麻。

  可他是道兵統領,身經百戰,更要爲身後這些,與自己并肩作戰的兄弟的生死負責。

  越是危難,越是要鎮定。

  楊繼山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沉思片刻後,咬牙道:

  “事已至此,隻能活捉陸乘雲了。”

  “捉住陸乘雲,借此控制屍王,然後再從長計議!”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枯瘦老者也知道。

  可是殺了陸乘雲還好說,想活捉他,談何容易……

  便在這時,突然一聲猙獰的低吼聲傳來。

  衆人循聲望去,便見屍王的氣息,已然複蘇,重又緩緩站了起來。

  墳山之中,血氣、屍氣、穢氣、死氣充斥。

  它的傷勢,恢複得也極快。

  屍王目光冰冷,拔出手臂上的落日槍,丢在一邊,而後幾個閃身,重又站到了陸乘雲的身後。

  一時之間,衆修士心中發苦,臉上的絕望之色更重。

  感覺到忠心耿耿的屍王,又默默站在了自己身後,陸乘雲安心了不少。

  而看到适才發生的事,陸乘雲也想明白了。

  他看着楊繼山,得意笑道:

  “你不敢殺我!”

  “對了,你不敢殺我!!”

  “殺了我之後,屍王失控。”

  “屍王失控,便意味着,這整個南嶽城,所有的行屍鐵屍,全部會失控。”

  “屍王化爲銅屍,統領鐵屍和行屍,形成一股恐怖的屍潮,去屠城,去殺人,去吃人,還會把死人,變成僵屍!”

  “這股屍潮,會漸漸壯大,席卷整個小荒州界,并向周圍的二品州界蔓延……”

  “這是大災!”

  “這件事之所以沒有發生,是因爲什麽?”

  陸乘雲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因爲我還活着!”

  “因爲我還活着,屍王聽我号令,才沒造下那麽多的殺孽!”

  “南嶽城的修士,才能苟延殘喘!”

  “整個小荒州界,才沒有生靈塗炭!”

  陸乘雲目露癫狂,語氣激昂道:

  “這一切都是因爲,我還活着!”

  “我還活着!”

  “而一旦我死了……”

  陸乘雲的話戛然而止,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低頭看去,便見胸口處,有鋒利的指尖,貫透而出。

  指尖之上,沾着鮮血,還有墨綠色的屍毒。

  楊繼山、枯瘦老者,還有其他所有修士,全部目光駭然。

  他們看到一具僵屍,趁陸乘雲大意,一爪洞穿了陸乘雲的胸口。

  而這不聲不響,暗下殺手的,正是一直默默站在陸乘雲身後的,那具“忠心耿耿”的屍王!

  屍王竟然,“叛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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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5 20:06:30
 第513章 跪下
  屍王“叛變”,暗下殺手,衆人震驚。

  比楊繼山等人更震驚的,是陸乘雲自己。

  他的胸前,已經被僵屍的利爪穿透,血流如注,屍毒融于鮮血,流入經脈,攻向髒腑心脈。

  他的手掌四肢,漸漸不聽使喚。

  意識也有些模糊,一股嗜血的欲望,漸漸蒙蔽理智。

  銅屍屍毒,來勢猛烈,見效極快。

  陸乘雲忍着劇痛,反手一掌,擊退屍王。

  屍王的利爪,自陸乘雲後背拔出,數道鮮血,噴濺而出,灑在地上,漸漸變成綠色。

  陸乘雲雙手顫抖,立即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堆瓶瓶罐罐,止血的,治屍毒的,回靈氣的……不管什麽丹藥,一股腦往嘴裏塞。

  煉屍之人,與屍爲伴,會經常沾染屍毒,又要提防屍變,所以随身都會備許多丹藥。

  陸乘雲也不例外。

  他服用丹藥後,暫時壓住了屍毒,蒼白的臉色,也好了一些。

  而屍王就停留在三丈之外,沉默不語,仍舊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似乎剛才下手暗算的,并不是它。

  陸乘雲嘗試操控屍王,卻發現屍王仍受他支配,沒有絲毫異常。

  但适才差點死在屍王手裏,這個時候,他再覺得屍王沒問題,那他才是腦子壞了。

  陸乘雲既驚且怒,環視四周,怒吼道:
  “誰控了我的屍王?!”

  楊繼山等人俱都神色一變。

  還有人能控屍王?!

  這人竟能控屍王,暗算了陸乘雲?

  此人是誰?

  莫非就是布局滋養道孽的幕後黑手?
  衆人皆握緊手中刀槍,激發靈器,掐起法訣,神色戒備,後背卻不由滲出冷汗。

  可四周空蕩蕩。

  無人應答。

  隻有一衆修士壓抑的呼吸聲,還有僵屍低沉的嘶吼聲。

  陸乘雲怒意更重,心中寒意卻更深。

  “屍王是我的!”

  “隻由我,也隻能由我一人掌控!”

  “這世間,唯一能支配的人,也隻能是我!”

  可爲什麽?
  爲什麽屍王會擅自行動,對自己下殺手?
  陸乘雲目光驚懼,皺緊眉頭。

  除自己以外,誰還能支配屍王?
  唯一對屍王動過手腳的人,是張全。

  可張全已經被自己殺了,屍體也被煉成僵屍,在之前的交戰中,爲自己征戰,并被道兵斬殺,屍骨無存。

  除了張全之外,還能有誰?
  又是用什麽手段,控制的屍王?
  陸乘雲苦思冥想,可怎麽都想不到,到底誰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瞞過自己和張全,壓過自己的靈樞邪陣,和張全的控屍之法,悄悄支配屍王?

  靈樞邪陣……

  陸乘雲心中一驚,連忙向屍王胸口看去。

  卻見屍王胸口,血色邪陣之外,還隐隐泛出藍色紋路。

  這些紋路,陸乘雲相當熟悉,與邪紋異曲同工,但氣息又截然不同。

  清正,玄妙,高深……

  陸乘雲倒吸了一口涼氣。

  “靈樞陣?!”

  靈力爲樞,氣清源正。

  這的的确确是,領悟陣法玄奧,以靈力手法,堂堂正正畫出來的,真真正正的靈樞絕陣!

  陸乘雲目露驚恐。

  這世上竟真的有人,能布下真正的靈樞絕陣?
  而且,還用這種正宗的靈樞絕陣,覆畫了自己的靈樞邪陣?!

  “不,不可能……”

  陸乘雲失魂落魄,喃喃失語。

  忽然一個驚人的猜測,浮現在心頭:

  小靈隐宗!

  是小靈隐宗!
  “我弑師欺祖,使宗門破敗,斷了小靈隐宗的傳承,還挖了小靈隐宗的宗陵,盜了曆代掌門長老的屍首來煉屍……”

  “一定是他們泉下有知,讓我血債血償來了!”

  “是的,這靈樞陣,是小靈隐宗的絕學,隻有小靈隐宗的先人才學得會,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陸乘雲神色驚惶,向天發誓道:
  “諸位前輩,念在我曾是小靈隐宗弟子的份上,饒晚輩一命!”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那個師父,道貌岸然,嘴上說要傳承陣法,可永遠隻教一些粗淺的東西,隻讓我們多學多練,浪費時間……”

  “靈樞陣這等絕學,他卻貪心作祟,獨自私藏。”

  “我求了他許久,他都不教我,我沒辦法,隻能殺了他,設法得到這門陣法……”

  “我也是用心良苦啊,我也是爲了小靈隐宗的傳承啊!”

  “這陣法放在我那師父手裏,明珠蒙塵,暴殄天物,隻有我學了,才能讓這陣法,物盡其用,造福于世!”

  “才能将世人知道,我小靈隐宗陣法的精妙!”

  ……

  楊繼山等人此時才知這裏面的隐情,看向陸乘雲的目光,盡皆鄙夷。

  欺師滅祖,竊取傳承,盜挖宗陵,亵渎祖師,全是修界大忌。

  陸乘雲此人,萬死仍不足惜!

  屍王仍舊一動不動。

  但就在此時,陸乘雲身側,有兩具鐵屍,卻突然下了殺手。

  它們利爪如劍,一個從左向右,割向陸乘雲的頭顱,一個從右向左,直取陸乘雲的心脈。

  招式狠辣,時機精準。

  陸乘雲此時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屍王胸前的靈樞陣上,又因做賊心虛,心生畏懼,向天忏悔,所以有些猝不及防。

  但鐵屍的實力,畢竟比半銅屍化的屍王差了些,出招也慢了幾分,給了陸乘雲逃生的機會。

  他感到危險,立馬側身,躲過了心脈的一爪,而後俯首低頭,又躲過了割頭那一招。

  但盡管如此,他的發髻卻被削掉了。

  陸乘雲蓬頭散發,狼狽不堪。

  他看着兩具鐵屍,神色驚恐,連連後退,口中求饒道:

  “兩位長老,饒我一命!”

  這兩位鐵屍,生前正是小靈隐宗的長老。

  死後被他挖開墳墓,煉成了僵屍。

  陸乘雲以爲是小靈隐宗的先人,找他索命,所以驚懼不已。

  可随後,他心裏一跳,發覺不對。

  隐約之中,他能感覺到,有一道神識,以屍王爲樞,牽引着這兩具鐵屍!
  這道神識,很深厚,很隐晦,而且還透露着幾分熟悉。

  “是有人在搞鬼,想趁機殺我!”

  陸乘雲目光一冷,追蹤這道神識,随後神識一動,厲色一閃,驟然劈出一道劍氣,直奔楊繼山身邊的空地。

  眼看劍氣就要劈在地上。

  一個手執長槍的白衣少年,突然出現,橫槍而立,氣息暴漲,擋住了這次攻擊,也消弭了這道劍氣。

  這白衣少年,正是白子勝。

  陸乘雲心中暗驚。

  煉氣修爲,竟擋下了他這築基修士的一劍!
  而當白子勝退去,他的身後,也顯露出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眉眼如畫,雙目如星輝明亮。

  正是墨畫。

  陸乘雲一怔,随後勃然變色:

  “你沒死?!”

  墨畫眯着眼笑了笑,沒有答話。

  陸乘雲目光一閃,忽而神色震動,失聲道:
  “莫非是你?”

  “你控了我的屍王?”

  此言一出,楊繼山等人盡皆大驚,紛紛難以置信地看着墨畫。

  墨畫卻搖了搖頭,糾正道:“不是‘伱’的屍王。”

  随後他小手一握,屍王胸口的陣紋,驟然變亮,延伸出道道淡藍色的靈絲,逐漸蔓延到屍王全身。

  “它現在,是我的屍王!”

  陸乘雲神色驚恐,“不!”

  他立馬全神貫注,拼盡全力,催動靈樞邪陣,欲不惜一切,争奪屍王的控制權。

  屍王的胸口,血色陣紋浮現。

  紅色的邪力,如同血絲,同樣向外蔓延,與淡藍色的靈絲糾纏在一起,彼此絞殺,不停生滅。

  屍王也在紅藍兩色遊絲之間,反複掙紮,猙獰嘶吼。

  它的胸口,兩色陣紋,正邪對立,明暗交替。

  不過片刻,血絲便遭靈絲壓制,節節潰散。

  屍王胸口的邪陣,也漸漸暗淡。

  陸乘雲額間冒出冷汗,漸感神識不支,催動靈樞邪陣,化生出的邪力血絲,也漸漸疲軟無力。

  而那些靈力遊絲,仍舊源源不斷,充斥着旺盛的神念之力!
  陸乘雲隻覺不可思議。

  他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墨畫這個小鬼,不僅精通靈樞陣,陣法水準遠高于自己,就連神識,也對自己呈碾壓之勢!
  怎麽可能?!
  他不過煉氣八層!!

  眼看自己的屍王,漸漸脫離自己的掌控。

  陸乘雲心痛又驚恐,怒視墨畫,咬牙問道:
  “你到底什麽時候,學會的靈樞陣?”

  墨畫一邊操控屍王,一邊一臉疑惑道:“不是你教我的麽?”

  陸乘雲一怔。

  墨畫一臉無辜道:

  “你忘了?靈樞陣圖,是你給我看的,你還當着我的面,畫過幾遍,我看着看着,就學會了……”

  陸乘雲失聲嘶吼道:“不可能!!”

  “不可能!”

  他的神色,接近癫狂。

  “這是靈樞陣,是一品十二紋絕陣!”

  “我花了近百年,日夜鑽研,費勁千辛萬苦,還必須借邪道手段,用人骨,蘸人血,畫人皮,才能将這陣法學會……”

  “你看幾眼就能學會了??”

  “這絕不可能!”

  陸乘雲雙目赤紅,心神不屬,就連道心,也隐隐有破碎的征兆。

  墨畫立馬給白子勝一個眼神。

  白子勝瞬間明白,身形一動,槍如疾風,直奔陸乘雲胸口而去。

  因屍王被控,周圍的鐵屍,一動不動。

  陸乘雲道心波動,情緒失常,根本沒意識到白子勝的偷襲,被這一槍戳在胸口。

  隻是白子勝畢竟隻有煉氣,而陸乘雲卻有築基期的修爲。

  這一槍雖是迅猛,但也隻破了陸乘雲的表皮,沒有捅穿,更沒辦法捅死。

  陸乘雲吐出一口鮮血,後退幾步,立馬回過神來。

  要逃!
  他賴以爲依仗的屍王,馬上就是别人的了。

  再不逃,恐怕真要死在這裏了。

  陸乘雲施展身法,躲避白子勝的槍法,同時向後退去。

  白子勝雖是煉氣,但修爲深厚,道法犀利。

  陸乘雲身受重傷,又被強敵環伺,屍王也即将“叛變”,所以隻能被白子勝追殺,在木樁子一般的鐵屍群中,狼狽逃竄。

  周圍衆修士,弄不清情況,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楊繼山也是神色微沉。

  他也開始有些不明白了。

  暗中控制屍王的人,竟然是墨畫??
  這小修士,是幕後黑手?

  是布局煉制道孽之人?

  這怎麽可能?

  可如果不是,他又是怎麽能越過陸乘雲,支配屍王“叛變”的?

  他到底是什麽身份?
  是正道高人弟子,還是……魔道聖子?
  楊繼山的心中,也漸漸冰冷下來,神色更多了幾分躊躇。

  而陸乘雲仍在逃着,他身法不錯,短時間内,白子勝也奈何不得他。

  一時之間,場面有些僵持。

  便在這時,陸乘雲身後,陰氣陡重。

  胸口處,已經全部演變成淡藍色靈樞陣紋形狀的屍王,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利爪如風,扼住了陸乘雲的後頸。

  銳長的指甲,将陸乘雲死死卡住。

  陸乘雲神色驚惶,卻掙脫不得。

  屍王已經完全失控。

  不,是他失去了對屍王的控制。

  屍王被墨畫徹底掌控了!

  墨畫操控屍王,抓住陸乘雲後,立馬道:
  “師兄,殺了他!”

  白子勝剛要動手,楊繼山便回過神來,神色大驚,連忙道:
  “不可!”

  枯瘦老者也急忙道:“不能殺!”

  白子勝有些猶豫,看向了墨畫。

  墨畫目光一冷,沉聲道:
  “殺!”

  在道廷修士和墨畫之間,白子勝當然是聽自己這個小師弟的。

  陸乘雲被屍王鎖住,機會難得,那他自然就要全力以赴,一槍将陸乘雲這個敗類捅死!
  白子勝橫槍蓄力,氣息攀升。   
  “攔住他!”

  楊繼山道,随後帶頭出手,想将白子勝攔住。

  現在情況不明,陸乘雲還不能死。

  萬一他死了,屍王失控,道孽複蘇,一切就全完了。

  枯瘦老者也取出銅錢,可還沒等他出手,神色便是驟變。

  一旁的楊繼山,也停下腳步,目光遲滞。

  他們的面前,白子勝的氣息,不斷升騰,靈力呼嘯,竟隐有龍吟之聲。

  而他的長槍之上,也凝結了一道,無比威嚴的蒼龍虛影!
  龍!
  枯瘦老者顫聲道:“歸龍槍法?!”

  衆人聞言盡皆色變。

  “從龍之法……”

  “是乾州的……那個萬年大族,白家?!”

  蒼龍虛影的威勢,以及乾州白家的聲勢,讓這些築基修士,都隐生畏懼,手足無措。

  墨畫也張了張嘴。

  白子勝一身白衣,目光如劍,蒼龍虛影遊身,威嚴而英武。

  他都沒想到,自己這個小師兄,還能這麽帥氣……

  而當歸龍槍勢積蓄完畢,白子勝周身靈力暴漲。

  随後真正地,人槍合一,槍出如龍,整個人化爲一道龍影,伴随高亢的龍吟之聲,呼嘯而出。

  這一槍,幾乎耗盡白子勝全部靈力,威力恐怖。

  在陸乘雲驚恐至極的眼神中,一槍洞穿了他的胸膛。

  蘊含着龍威的靈力,震蕩着他的經脈髒腑,将陸乘雲的生機,一點一點,徹底絞殺!

  小靈隐宗的叛徒。

  南嶽城陸家家主。

  殺人布陣煉屍,構建屍礦的罪魁禍首,就此殒命!

  整座墳山,都安靜了。

  數十鐵屍,萬千行屍,也氣息衰減,沒了動靜。

  足足過了數十息,沒有異變,楊繼山這才喘了口氣。

  自從墨畫出現,就驚故頻出。

  他這顆心,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也七上八下了好幾遍。

  陸乘雲身死,僵屍也沒動靜。

  這是好事……

  而拼盡全力,催動歸龍槍,殺了陸乘雲,白子勝也有些脫力,臉色微白,但神情卻很是興奮,還有些得意。

  白子曦有些無奈,搖了搖頭,從鳳紋儲物袋中,取出一粒丹藥,遞給白子勝,讓他服下調息。

  一旁的墨畫神色平靜,忽然皺了皺眉。

  楊繼山有些躊躇,剛想跟墨畫說什麽,也突然神色一變。

  安靜的墳山之中,突然想起來咀嚼之聲。

  這聲音詭異而陰森。

  衆人循聲望去,就發現了讓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被白子勝擊斃的陸乘雲,正在被屍王啃噬!

  似乎是害怕被人發現,屍王吃得極快,大口大口,大快朵頤,不過片刻功夫,就将陸乘雲整個人,生吞活吃了下去!

  它的嘴角和胸前,滿是淋漓的血肉。

  雙目中的紅色,越來越多,而紅色之中,暗金色也越發明顯。

  枯瘦老者臉色煞白,顫聲道:
  “屍王……噬主,這是,道孽蘇醒了?”

  衆人駭然,心中生出極大恐懼。

  與此同時,屍王的氣息,陡然變得恐怖,其中還蘊含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扭曲的道蘊。

  楊繼山厲聲道:

  “所有人,全力出手,在它未蘇醒前,殺了它!”

  一股股築基修士,靈力升騰。

  或是法術,或是靈器,或是符箓,種種手段齊出,拼盡全力,欲将屍孽,扼殺于搖籃!
  墳山之上,各色築基靈力交織,氣息龐大。

  但這些攻擊,即将攻到屍王之時,又盡數被鐵屍擋下。

  這些鐵屍,悍不畏死,護衛着屍王。

  而原本安靜的屍群,重又暴動起來,紛紛紅着眼,嘶吼着,不顧一切,向修士撲殺而來,似乎不容任何人,冒犯它們的“王”!
  墳山之上,轉瞬之間,便陷入了更激烈的生死之戰。

  白子勝手握長槍,還想再戰,卻白白子曦攔下。

  白子曦将白子勝帶到墨畫身邊,自己擋在兩人身前,纖白的手指掐劍訣,凝成道道劍光,劍上燃着晶瑩白火,護住己方三人。

  四周僵屍,但凡觸及劍光,都被白火焚燒。

  墨畫則遠遠看了眼屍王。

  屍王氣息一點點增強,身上扭曲的道蘊,也一點點深重。

  墨畫目光微凝,而後在腳下畫了一副厚土陣,開始閉眼打坐,以神識溝通着什麽。

  一批批築基修士,向屍王沖殺而去。

  卻一次又一次,被鐵屍擋下。

  楊繼山臉色蒼白,心急如焚。

  屍王在漸漸蘇醒,化爲道孽。

  不殺屍王,大家都要死!

  小荒州界,也要生靈塗炭。

  楊繼山撿起了落日槍,服下回靈丹,又服了一顆大還丹,拼着最後的靈力,重新催動了落日槍。

  這一槍,同樣威勢驚人。

  火光凝聚,槍如烈日。

  楊繼山沖不到屍王面前,隻要用力一擲,将長槍化爲長虹,掀起烈焰,殺向屍王。

  可這一槍,同樣被鐵屍以身體擋下,最後雖然殺到屍王面前,卻被屍王一隻手抓住。

  屍王一擰,落日槍被折斷,它的皮肉,也瞬間蛻變爲古銅色。

  随後屍王仰天一吼。

  屍氣沖天,遮天蔽日。

  天邊隐隐泛出血紅。

  這一聲,如同号令。

  此時此刻,不光整座墳山,連同礦山,乃至整個南嶽城地界,所有的僵屍,都仿佛聽到命令,向屍王處彙聚,似乎是要向它們的“君王”朝拜!
  楊繼山如墜冰窖。

  所有修士,也都是頭皮發麻。

  不少人面露絕望。

  枯瘦老者道:“楊統領,先想辦法突圍,能活幾個是幾個!”

  楊繼山咬緊牙關,無奈道:“好!”

  可他也知道,屍王号令的屍潮之下,他們就算逃,也逃不出去。

  這隻是一線生機。

  但不逃,又一線生機都沒有。

  衆修士在道兵的掩護下退去,而墨畫仍停在原地。

  楊繼山見狀,立馬喊道:“小兄弟!”

  他想喊墨畫逃,可這片刻功夫,墨畫已經被鐵屍重重包圍。

  楊繼山相救,也救不了了。

  楊繼山大急,可接下來,又是一愣。

  他發現鐵屍隻是将墨畫圍住,但并不敢近身。

  白子曦站在墨畫和白子勝身前,神色平靜,但目光仍有些凝重。

  便在這時,墨畫睜開眼,往前走了一步,将小師兄小師姐擋在身後。

  而墨畫往前走的時候,鐵屍卻面露驚悸,紛紛後退。

  它們的本能之中,存着畏懼,存着被支配的恐懼。

  屍王,是它們的“君王”。

  而現在陸乘雲死了。

  墨畫,便是唯一一個,能掌控屍王的人,是它們君王的君王!

  群屍稍稍安定了一些。

  衆修士得以喘息片刻。

  而穿過屍群,屍王威嚴而兇殘的目光,注視着墨畫。

  它還沒變成道孽。

  因爲,它沒有真正地“噬主”。

  陸乘雲是主人,但一直又不算真正的主人。

  它真正的主人,是這個小修士!
  有主人的主人,不算主人。

  有君王的君王,不算君王。

  吃了這個小修士,它才算真正地噬主,真正地粉碎枷鎖,脫離天道桎梏,成爲獨一無二的“屍王”,成爲吞噬天地的“道孽”!
  将這一方地界,化爲血肉煉獄!
  屍王眼中,血色陡盛,化爲一道血光,直奔墨畫而來。

  衆人大驚,楊繼山也是神色大變,“不好!”

  而墨畫神色平靜,目光如劍,小手向前一指。

  屍王的前沖的身形,戛然而止!

  它的胸口,忽然綻出無數靈絲,如絲如線,向外編織,壓制着屍王的屍氣,牽扯着屍王的軀體。

  屍王的目中,沒有了威嚴,隻有暴虐與不甘。

  它奮力抵抗,血氣更勝。

  屍氣更旺,灰白色夾雜血絲的屍氣,層層翻湧。

  與此同時,扭曲異變的道蘊蔓延。

  感到這絲氣息,所有修士都覺得心中驚悸,似乎有一層冰冷的神念,注視着他們,抹消着他們的意念,讓他們臣服。

  這股扭曲的道蘊,也籠罩在了墨畫身上。

  墨畫心中微動。

  這絲氣息,非常熟悉。

  當初通仙城的大妖身上,也有類似的氣息。

  隻不過那個時候,他對道蘊一竅不通,分辨不出這氣息的底細。

  而現在他明白了。

  這就是道孽的氣息,是扭曲,孽變的道蘊。

  因爲蘊含孽變的道蘊,所以這些災孽,才被稱之爲道孽。

  墨畫心中了然,而後開始借助厚土陣,溝通大地的道蘊。

  入土不安者,爲屍。

  屍的氣息,源自大地,但又飽含血腥,憎惡與仇怨。

  墨畫想借大地的道蘊,鎮壓屍王的氣息。

  地勢坤,以厚德載物。

  或許是大地的意蘊,也不想見道孽滋生。

  墨畫這次溝通到的大地道蘊,極其濃烈,雖還是不能和借助道碑觀想的時候相比,但用來壓制半步道孽的屍王,也足夠了。

  道孽的氣息被抵消。

  墨畫全神貫注。

  十三紋巅峰的神識,運轉到極緻。

  靈樞陣上,萬千靈絲綻開,宛若昙花盛放,密密麻麻,絲絲縷縷,将屍氣完全絞殺,鎮壓,滲入,煉化,縫合,并一點點支配……

  屍王極力抵抗,目光殘虐,血肉被靈絲牽扯得崩壞,而有複生……

  僵持不知持續了多久。

  墨畫眼神驟變,眸中光芒大盛,聲音清脆,但飽含威嚴地喝道:
  “孽畜!”

  “跪下!!”

  屍王滿是不甘,聲嘶力竭地怒吼。

  但它的身子,還是被萬千靈絲牽連着,拉扯着,顫巍巍地,緩緩向下跪去。

  每跪一分,地面的山石,便龜裂一分!
  整座墳山都爲之震顫!
  萬千僵屍,同樣雙目赤紅,不甘嘶吼。

  整個南嶽城,滿山遍嶺,充斥着屍吼,彷如淪入阿鼻地獄,百鬼哀嚎。

  群屍成潮,屍氣洶湧。

  墨畫目光鎮定,小小的身影,巋然不動。

  仍在以神念之力,催動靈樞陣,一點點支配屍王。

  屍王被無數靈絲牽扯,被大地磅礴道蘊壓制。

  屍王的一隻膝蓋,在不屈與掙紮之中,最終,還是跪在了地面上!

  天地之間猙獰而恐怖的喧嚣,戛然而止。

  群屍安靜了。

  震顫的衆人擡頭望去。

  便見墳山之上,遮天的血色屍氣之下。

  威嚴龐大的屍王,半跪于小小的墨畫面前。

  而屍王一跪。

  屍群暴虐的氣息,也漸漸消退。

  數十鐵屍,目中血色褪去,露出敬畏的神色,緩緩向墨畫下跪。

  繼而是整個南嶽城的行屍,滿山遍嶺,望風披靡,也紛紛向墨畫匍匐。

  屍王一跪,鐵屍臣服,萬屍朝拜!
  所有修士驚怖無言。

  熟知天機算法的枯瘦老者,更是道心震顫。

  他見到了,此生都不曾設想,更不敢設想的一幕:
  道孽禍胎,竟向一個小娃子,跪下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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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
匿名  發表於 2024-1-5 20:06:56
第514章 造福
  南嶽城中。

  莊先生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
  “每次都鬧這麽大動靜,這個孩子,真不讓人省心……”

  傀老瞥了他一眼,“你看起來很得意……”

  莊先生忍不住笑了笑,“還行吧。”

  畢竟是我的弟子!
  傀老無語,随即皺眉道:
  “道孽下跪……沾染的因果,可就大了……”

  莊先生搖頭,糾正道:
  “第一,這還不是道孽……”

  “我那師兄布下手段,讓屍王成爲道孽,有兩個條件。”

  “一是這南嶽城再煉百年僵屍,慢慢造殺孽,在屍氣穢氣和死氣怨氣中,讓這屍王,慢慢蘇醒。”

  “二是事情敗露,讓屍王噬主,那它便可立馬孽化。”

  “可邪不勝正,靈樞邪陣壓不過靈樞絕陣。”

  “所以陸乘雲自始至終,便不能完全算是屍王的主人,屍王的主人,一直是墨畫這孩子。”

  “它吃不了墨畫,便無法噬主。”

  “所以,這具屍王,隻能算半步道孽,又或者說,是道孽禍胎,沒蛻變成道孽之體。”

  莊先生又看了眼傀老,接着道:
  “第二,就算它是道孽,也沒什麽。”

  “墨畫這孩子,是憑本事讓它跪下的。”

  “既然跪下,便意味着臣服,這道烙印,會刻在因果道蘊之中,更改不了。”

  “對墨畫而言,這其實也是機緣……”

  “至于這種逆天的因果,到底該怎麽用,就得他以後再去學了。”

  莊先生說完,也有些感慨:
  “不過,雖說是有些機緣巧合,但能讓道孽屈膝跪下,還是有些……太過離譜了……”

  傀老默然道:“你沒算出來?”

  莊先生不悅道:“我又不是神棍,什麽都能算出來……”

  傀老沉默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麽。

  片刻後,傀老目光微凝,沉聲道:
  “這孩子的神識,已經十三紋巅峰了。”

  莊先生颔首,有些欣慰,也不免有些驚訝:

  “是啊,比我想的,要快上不少……”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莊先生微怔,擡起頭,目光越過山川,看向遠方,淡然道:
  “去該去的地方……”

  傀老眉頭緊皺,“真要去?”

  莊先生點了點頭,“前塵恩怨,總要了結。”

  随後他又看了看院子。

  院子之中,草木繁茂,池水清澈。

  院中擋着風雨的大樹,随風搖曳,片片樹葉,紛紛落下。

  而大樹下,墨畫和他的小師兄小師姐,時常湊在一起,修煉,打坐,學陣法,又或者聊天,玩鬧的場景,一一浮現……

  莊先生的神色,有些不舍,又有些惆怅。

  “這段旅途,也要走到頭了……”

  ……

  墳山之上。

  墨畫負手而立,開始指揮僵屍,讓它們暫時回到礦山,在礦井之中沉眠。

  屍王垂首,跟在墨畫身後。

  鐵屍像是護衛,護在墨畫身前。

  而那數萬行屍,則排成隊,安安穩穩地,亦步亦趨地,向礦井深處走去……

  宛若忙碌了一天的礦修,趁着日落歸家。

  血腥與殘虐之中,竟有着幾分靜谧與安詳。

  僵屍歸山,秩序盡然,這一幕一直持續了一整晚。

  直到破曉時分,朝陽升起,朝霞漫天,璀璨的霞光,灑在南嶽城外的山峰之上。

  衆修士都有些恍然失神。

  他們仿佛做了一場噩夢。

  夢中是恐怖的屍王,兇殘的屍潮,還有生死之間的掙紮與苦戰。

  如今夢醒了,太陽照常升起,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但他們又知道,這不是一場夢。

  他們還清晰記得,血夜之下,屍氣遮天,屍王那可怖的嘶吼,以及扭曲的,恐怖的道孽氣息。

  同時也記得。

  如此恐怖的屍王,最終卻被鎮壓,屈膝半跪,臣服于一個小修士面前。

  墨畫是屍王的主人。

  同時像是一個,高深莫測的小魔頭。

  屍王下跪,群屍朝拜。

  這副不可思議畫面,震撼莫名,清晰地印在他們識海之中,想忘也忘不掉。

  他們心有餘悸地看向墨畫。

  既感激于墨畫的救命之恩,又忌憚于墨畫号令群屍的恐怖。

  如今整個南嶽城的僵屍,全憑他的意念行動。

  生死禍福,全在他一念之間。

  所有人繃緊了心神。

  可墨畫卻像沒事人一樣。

  他所有的氣息内斂,看上去,就隻是一個普通的,可愛的小修士。

  仿佛之前的所有事,都不是他做的,也跟他一點關系沒有,甚至他還問楊繼山:

  “楊叔叔,有吃的麽?我肚子餓了……”

  他操控僵屍歸巢,神念消耗很大,現在靜下心來,這才發覺肚子餓了。

  他儲物袋裏,倒是有些肉幹。

  但那是他娘親做的,他平日都舍不得吃,一直省着的。

  楊繼山聞言一滞。

  衆人一時之間,不知該露出什麽神色才好……

  ……

  花了一晚的時間。

  在墨畫的操控下,包括屍王、鐵屍在内的所有僵屍,都暫時回到了礦山,栖息在了礦井深處。

  墨畫簡單布下了陣法。

  楊繼山也嚴令,未經允許,所有修士都不得進入礦山。

  這座礦山,是一座徹頭徹尾的屍山。

  而且山中,還沉眠着屍王。

  安置了屍群,留了些道兵看守,其他修士便暫時回城休息了。

  墨畫也和師兄師姐回洞府了。

  他控了一晚的屍,神念消耗有些大,也有些疲憊,此時事情解決,便飽飽地睡了一覺。

  墨畫醒來才發現,楊繼山在外面等候他多時了。

  與墨畫不同,楊繼山是一點沒敢睡。

  隻要一躺下,他就想起可怕的道孽,強大的屍王,猙獰的屍群,折斷的落日槍,還有喪命于僵屍口中的道兵和修士。

  想起滋養道孽的幕後黑手。

  想起看似單純,但又一點都看不透的墨畫。

  想起墳山上,屍王下跪那震撼的一幕。

  又想起,如今成千上萬的僵屍,還由墨畫支配……

  他的頭,就疼痛無比。

  腦袋也是一團亂麻。

  楊繼山臉色發白,氣息微弱,眼圈還有些深。

  墨畫則剛好相反,睡了一覺,神采奕奕,眼睛發光,就連臉頰也是圓潤潤的。

  “楊叔叔,有事麽?”

  墨畫見到楊繼山,好奇問道。

  怎麽可能沒事!

  楊繼山心裏發苦,但一時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是那些僵屍的事麽?”墨畫又問。

  楊繼山點頭,最後硬着頭皮,有些緊張地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墨畫想了想,沒有說話。

  楊繼山故作鎮定,心卻提到嗓子眼了。

  一具屍王,數十鐵屍,數萬行屍。

  形成屍兵,這是多麽強大的一股戰力!
  他生怕墨畫提些過分的要求。

  又或者幹脆,擁“屍”自重,誤入歧途,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小魔頭。

  楊繼山心中惴惴不安。

  便在這時,墨畫開口問道:“楊叔叔,道廷一般,是怎麽處理這種屍災的呢?”

  楊繼山一愣,尋思片刻,這才緩緩道:
  “道廷處理屍災,一般是緝殺罪魁禍首。”

  “修行屍功,煉制僵屍的屍修,首當其沖,要被緝拿問罪,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若是活捉,便一律打入道獄,按罪定刑。最輕也是流放南荒,用作征戰的炮灰,此外大多是死刑,隻不過死法有差别。”

  “罪越重,死得越慢,越痛苦。”   
  “屍修之外,所有的僵屍,一律焚燒。”

  “因爲僵屍不死,且帶有屍毒,一旦沾染血腥,屍氣生變,還是會起來殺人吃人,而屍毒蔓延,危害也是極大……”

  “此外,一切煉屍的邪器邪陣,盡皆銷毀。”

  “包庇屍修,縱容煉屍,協助煉屍的修士,與屍修同罪……”

  ……

  楊繼山巨細靡遺地說給墨畫聽了。

  墨畫聽完沉吟道:“也就是說,這些僵屍,都要焚毀是麽?”

  楊繼山有些忐忑,微微颔首道:
  “是的……”

  “我明白了。”墨畫點頭道,“那就這麽辦吧。”

  楊繼山一怔,“焚毀麽?”

  “對啊。”

  楊繼山有些難以置信,“那鐵屍,還有屍王,都焚毀麽?”

  墨畫有些莫名其妙,“不然呢?”

  楊繼山心中震驚,但還是沒忍住,低聲問道:
  “你不想留着麽?”

  墨畫搖了搖頭,“都是害人的東西,我留着做什麽?而且留着,危害也很大,屍王還容易失控,自然要燒掉才好,除惡務盡,一了百了……”

  楊繼山張了張嘴,心裏感動得都快哭了。

  多麽深明大義的孩子啊!

  他之前還以爲墨畫會有私心,因此忐忑不安,原來是自己格局小了。

  “不過……”墨畫又道。

  楊繼山心中又“咯噔”一下。

  一般說“不過”之後,準沒什麽好事……

  他的心情,又緊張起來。

  “我有點事,要讓這些僵屍做。”墨畫道。

  楊繼山心中微涼,但還是沉聲問道:
  “什麽事?”

  墨畫道:“我想操縱這些僵屍,建一個礦井。”

  “礦井?”楊繼山皺眉。

  “嗯。”墨畫點頭道,“建一個礦井……”

  “這次屍潮,受害最深的,其實是南嶽城的礦修。”

  “他們活着本就很辛苦了,靈石拮據,度日艱辛,死後還要被煉成僵屍,助纣爲虐,死不瞑目。”

  “活着,被人剝削,死後,還要受人奴役……”

  “這屍潮之後,礦山大面積坍塌,裏面的礦井,陣法損壞,屍氣深重,邪穢滋生,也不能再用了。”

  “不能挖礦,南嶽城中的散修,就沒了生計。”

  “若是這樣一走了之,他們是沒辦法活下去的。”

  “所以我想,新建一座更大的礦井,連通數座礦山,構建更完備的陣法,加固山體,清除屍氣,滌除邪穢,并設法提升礦山産出……”

  “讓南嶽城的散修,能有個安穩的,謀生的場所,不必冒着性命之險,提心吊膽,不會因爲意外,葬身礦山,留下孤兒寡母,孤苦無依……”

  “隻是這樣一來,就需要很多的物力和人力。”

  “物力我有辦法了,但人力比較有限。”

  “因爲新建礦井,連通礦山,難免遇到深山的妖獸,又或者吸食礦山深處的污氣和穢氣,本身也是很兇險的。”

  “這些事,煉氣期的修士做不來,會有生命危險。”

  “但行屍卻可以。”

  “這些行屍,生前大多都是南嶽城的礦修……”

  “城中還可能有他們的父母親人,或是相熟的朋友。”

  “我想讓它們在真正的身死道消之前,爲它們還活着的親人朋友,子孫後代,再造一次福……”

  楊繼山心中劇震。

  他不由看着墨畫,見他目光如水,晶瑩澄澈。

  金色的陽光,透過大樹,披灑在他身上。

  楊繼山深深吸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來,向着墨畫鄭重地行了一禮。

  ……

  接下來的事,就按照墨畫的計劃推進着。

  這些僵屍是要焚毀的。

  屍王是道孽的禍胎,有三個主人,更有噬主的前科,雖然最終的主人是自己,但墨畫也不打算留它。

  不然遲早是個禍害。

  其他鐵屍和行屍,自然也要焚毀。

  焚毀僵屍,需要用到焚屍陣。

  這道陣法,據說是道廷的陣法大能,專門爲了清除屍患,而設計出來的。

  既可焚毀僵屍軀體,也能焚盡屍毒,不留痕迹。

  墨畫看過陣法,的确構思巧妙,兼用火土兩類五行陣紋,以土掩水,以火化毒,确實非常實用。

  墨畫多瞅了兩眼,偷偷學了過來……

  不過南嶽城的僵屍太多了。

  這是大規模的屍災,相對應的,所需的焚屍陣的規模和數量,也都不是小數目。

  不過這些都由道廷負責。

  墨畫不用管。

  他隻需要想辦法,構建大型礦井便好。

  這一舉措,也是經過楊繼山同意,并得到在場一衆道廷修士支持的。

  他們之中,有些是真的體諒南嶽城散修的難處,想做些好事。

  有些則單純是看在墨畫的面子上,想賣個人情。

  還有一些,心裏是不情願的,但又忘不了墨畫令屍王下跪那一幕,對墨畫心存畏懼,不敢忤逆。

  最後一部分人,則是見大家都同意了,想着不能不合群,也就附和着同意了……

  盡管人心各異,情況複雜,但總歸是達成了一緻。

  楊繼山有道兵司的人脈,其他修士,也都是道州、乾州、坤州等世家、宗門的修士子弟。

  有他們背書,這件事推行起來,就容易許多了。

  新建大型礦井,需要人力物力。

  人力已經解決了。

  僵屍就是“人”力。

  這可能是它們成爲僵屍以來,做得最有意義的一件事。

  除此之外,就是物力了。

  建礦井的物力,一是來自于南嶽城的道廷司。

  南嶽城道廷司,自上而下,腐敗極重。

  尤其是南嶽城的掌司,不知收受了陸家多少賄賂。

  全部收繳回來,估計是一大筆靈石。

  當然,南嶽城掌司,也早已被免去司職,锒铛入獄,之後量罪定刑,肯定是活不成了。

  就是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死法。

  除此之外,便是陸家。

  陸家被抄家了。

  抄沒的家産,都被用來建礦井了。

  這些靈石财物,本就是從礦修身上,一層層剝削而來的,如今也不過是物歸原主,重新用在礦修身上。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這些事,墨畫之前就考慮好了,但具體抄家收繳,還是要靠楊繼山,以及他麾下的道兵。

  楊繼山并不客氣。

  道兵抄家,也是輕車熟路。

  收繳上來的靈石,數目極其龐大,足有數百萬靈石,讓大族出身的楊繼山,都頗爲震驚,忍不住歎道:

  “這個陸乘雲,不,這個陸家,竟富到這個地步?”

  “還有這個掌司,竟貪墨了近百萬……”

  不過楊繼山心裏也清楚。

  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财富。

  羊毛終歸出在羊身上。

  南嶽城的散修越窮,他們就越富。

  他們越富,散修就越窮。

  他們富到如此地步,也就意味着,這麽多年來,南嶽城的散修,到底有多窮……

  這筆靈石太多了,原本也是不可能留下的。

  道廷會想辦法收繳上去,然後層層卡扣,讓經手的各方修士,吃得滿嘴流油。

  但這件事又太大了。

  事關道孽,過了明面,涉及的家族勢力又多,衆目睽睽下,沒有人敢撈油水。

  所以爲了平息禍患,又有楊繼山拍闆。

  這筆靈石,最終還是留在了南嶽城。

  而人力物力兼備,墨畫也開始正式着手,修建新的,連通數座礦山的,大型礦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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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5 20:07:20
 第515章 牛馬
  首先是礦井的設計。

  這個大型礦井,既要開通山脈,連通山體,同時還要構建結構嚴謹,功能完善的陣法體系。

  開哪些山,怎麽連通。

  構建哪些陣法,怎麽布局。

  這些都是要考慮的。

  墨畫先參照曆代礦山輿圖,研究了一下,南嶽城外,大大小小幾座礦山的結構。

  之後征詢了幾個世家和宗門長老的意見。

  這些長老的族中,或是門派中,也有礦山産業。

  他們經營過相關修道業務,鎮守過礦山,又或者參與過礦山的修建。

  墨畫問他們,他們也都沒有藏私。

  既是想爲這些窮苦的礦修,謀一些福祉,同時也是,感念墨畫鎮壓屍王,平息屍患的救命之恩。

  墨畫熟悉了礦山結構後,花了數日時間,就拟定了一副大型陣法草圖。

  礦井之中,用不到大陣,也沒法用大陣。

  大陣是宏大的,統一的。

  而礦井中的陣法,卻是瑣碎的。

  需要滿足各類功用,而且要盡量簡單,結識,耐用,就算損壞,也要方便修複。

  若是搞了個大陣,一旦壞了,墨畫走後,幾乎沒人會修。

  所以,礦井之中的陣法,隻是一堆複陣,包含一些簡單使用的單陣。

  簡單,基礎,而且實用。

  但工程量,又并不小。

  同時,墨畫也結合了五行屠妖大陣的陣法底層結構,利用五行生克的陣理,将這些駁雜的陣法,梳理優化了一下。

  使這些陣法,更清晰簡潔,同時也去掉了一些冗餘的陣法,降低了一些成本。

  雖然礦井用到的陣法非常多,但難度不高。

  墨畫甚至不用去拿給莊先生過目,隻是拿給白子曦看了,兩人湊在一起,檢查了一遍陣紋,梳理了一下陣樞,查漏補缺一番,就算完善了。

  之後又拿去給道廷一方的陣師看,商議了一番,便敲定了。

  這些陣法很多,墨畫雖然陣法畫得極快,但畢竟隻有一人,畫不過來,就需要道廷這些陣師幫忙。

  他們也都答應了。

  等墨畫走後,一位老陣師才感歎道:“這陣法,構建得好啊……”

  有年輕陣師疑惑道:“用的都是些普通陣法,也就一般般吧?”

  老陣師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麽?普通的陣法,要想用好,才是最難的。”

  他指了指桌上的陣圖,“這些陣法,看似簡單,但布局凝練,彼此還相輔相成,增一副則嫌多,減一副則嫌少,要做到這個地步,必須根基足夠深厚,基礎足夠牢固……”

  老陣師把墨畫吹了一通。

  那年輕陣師點了點頭,隻是神情還是有些不以爲然。

  簡單的陣法,畢竟隻是簡單的陣法,就算用出花來,也不過如此。

  老陣師不禁搖了搖頭。

  雲少爺看着眼前的陣法,卻有些沉默,皺眉沉思。

  他是二品陣師,家學淵源,所以看得更深些。

  這些陣法格局,看着簡單,但又大氣磅礴,仿佛脫胎自……大陣?
  大陣聚簡成繁,融會貫通,而這些陣法,便是删繁就簡。

  構思的确精妙,但……

  雲少爺有些想不明白。

  爲什麽,用的都是基礎而簡單的陣法。

  而不用一些效用更強的,一品,乃至一品以上的陣法。

  雲少爺疑惑不解,幾日後,墨畫開始着手畫陣法的時候,雲少爺就有些腼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墨畫身邊。

  墨畫正在認真畫陣法,見了雲少爺,便好奇道:

  “雲少爺,有事麽?”

  南嶽城中,道廷各方勢力裏,唯一一位二品陣師,而且還這麽年輕,墨畫自然是認識的。

  隻不過之前,屍潮爲禍,時間緊急,沒怎麽聊過天,所以并不熟。

  雲少爺被墨畫天真無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不知爲何,有些手足無措,但最終還是沉着氣,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這些陣法,都有更好的選擇吧,爲什麽又都選最基礎的呢?”

  墨畫道:“因爲這些陣法,是要用的。”

  “用?”雲少爺微怔。

  墨畫點頭,“師父教過我,陣法要學以緻用……”

  “這世上的陣法,畫在紙上,是一個模樣,但實際用起來,情況卻千差萬别。”

  雲少爺若有所思。

  墨畫微微歎了口氣,接着道:
  “這是礦井,裏面的陣法,是給礦修用的。”

  “礦修很窮的。”

  “用高端些的陣法,雖然效果好些,但一旦壞了,沒人給他們修。”

  “就算能修,他們也修不起。”

  “所以,簡單,耐用,結實,易修的陣法,對他們而言,才是好的陣法。”

  雲少爺一愣。

  這種話,從沒人跟他說過。

  所有陣師,都在學更高深的陣法,學更難的陣法,以提升自己的陣法水準,謀求更遠大的修道前程。

  卻幾乎沒人想到,要爲最普通的修士,普及這些,最基礎的陣法……

  他自己也從沒意識到。

  雲少爺忽然臉色微紅,有些慚愧。

  墨畫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還以爲,這雲少爺這麽年輕,就是二品陣師,必然心高氣傲,卻沒想到,他這麽腼腆,臉皮比自己還嫩。

  估計是一直待在家族裏,沒怎麽出過門,涉世不深。

  雲少爺似乎又想起什麽,有些欲言又止。

  但他心事,幾乎都寫在臉上了。

  墨畫看得明白,便問:
  “你還想問什麽?”

  雲少爺遲疑片刻,這才帶着歉意道:
  “或許,有些唐突……”

  “嗯。”墨畫道,“你問吧。”

  雲少爺下定決心,緩緩問道:

  “屍王身上的陣法,是你畫的麽?那個是……絕陣麽?”

  墨畫點了點頭,坦誠道:

  “是!”

  盡管已經有了猜測,但雲少爺還是神色一震。

  其他修士,甚至其他一些陣師,可能都不明白,絕陣到底意味着什麽。

  煉氣八層。

  掌握一品十二紋的絕陣。

  這種事,違背了他作爲陣師的常識。

  雲少爺有些心生頹唐。

  在雲家,甚至雲家所在的整個州界,自己都是備受推崇的陣法天才。

  可此時他才知道。

  天才之間,也是差别的,甚至是有着天壤之别。

  有些人,天才得近乎妖孽。

  他又看了看眼前一臉稚氣的墨畫,心中歎了口氣。

  這就是個小妖孽。

  墨畫見雲少爺神色有些失落,不知他想些什麽。

  忽而墨畫眼睛微亮,低聲道:
  “雲少爺,你知道,這是什麽陣法麽?”

  雲少爺老實地搖了搖頭,疑惑道:
  “什麽陣法?”

  “靈樞陣。”墨畫道。

  “靈樞陣……”

  雲少爺念叨了幾遍,點頭贊道:“果然是絕陣,單是名字,就不同尋常……”

  “那……”墨畫眨了眨眼,引誘道:“你想學麽?”

  雲少爺心中一顫,張大了嘴。

  他還以爲,墨畫在逗他,可擡頭看去,墨畫的目光,清澈如水,并無戲弄之色,這才壓抑下心中的激動,緩緩點頭道:
  “想……”

  沒有陣師,能抵擋得住陣法的誘惑。

  墨畫笑眯眯道:“那我教你。”

  雲少爺更吃驚了,“你願意教我?”

  “嗯。”墨畫點頭道,“陣法需要傳承,才能源遠流長,若是敝帚自珍,再珍貴的陣法,也遲早會斷絕。”

  “一旦斷絕,再珍貴的陣法,也都沒用了。”

  “你既然想學,那我便教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能用來做壞事。”

  雲少爺情不自禁連連點頭,“好,我答應你!”

  “還有一件事……”墨畫又道,“你學會後,要幫我個忙。”

  “幫忙?”雲少爺一怔。

  “嗯!”   
  墨畫一雙眼睛,熠熠生輝,“我要建些東西,用靈樞陣操控,一個人忙不過來,需要你幫忙。”

  這也是他早就打算好的。

  人力有時盡。

  他雖然精通陣法,但很多事,一個人也做不來,還會花費很多時間。

  有人幫忙,就不一樣了。

  更何況,這件事還要用到靈樞陣。

  一品十二紋的絕陣,陣紋複雜,神識需求也高,這南嶽城中,幾乎沒什麽人能學會。

  但是雲少爺應該可以。

  他是二品陣師,還是陣法天才,神識和悟性,應該都是足夠的。

  墨畫老早就打他的主意了。

  現在他自己“送上門”來,自己正好順坡下驢,請他幫忙。

  “可以是可以……”雲少爺略作沉思,好奇問道,“可到底要幫什麽忙呢?”

  “幫我畫陣法。”

  “礦井裏的陣法麽?”

  “還有些其他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墨畫賣了個關子。

  于是,雲少爺順理成章地,成了墨畫的“苦力”。

  礦山需要畫一些前期陣法,構建陣法框架,并預先填充一些基礎陣法。

  之後讓僵屍開山。

  礦山開完,礦井挖好,再将後續的陣法補全。

  這些陣法很駁雜。

  包括防禦陣、固土陣、照明陣、通風陣、除穢陣,還有一些,遇到妖獸,臨時應對的金刃陣,土牢陣等。

  墨畫教他畫靈樞陣。

  雲少爺一邊學,偶爾得空,就會幫墨畫畫陣法。

  雲少爺是二品陣師,畫一品陣法,速度很快。

  但讓他難以置信的是,墨畫畫得,竟然比他還快!
  他畫陣法,還要看看陣圖,确認下陣紋。

  可墨畫甚至不用去看,隻憑記憶,白皙的手腕翻轉,筆走龍蛇,一道道陣紋,便在筆下顯現。

  看似随意,但筆下的陣法,既工整,又嚴謹,分毫不差,還有一股特殊的神韻。

  這到底畫過多少遍啊……

  雲少爺暗驚,同時心中也有些釋然。

  雖然天賦好,但僅憑這份苦功,就是一般陣師做不到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

  雲少爺的靈樞陣學得不快。

  主要是他神識受限,一天也練不了幾遍,所以陣紋難免生疏,領悟得也就慢了不少。

  他一周的量,墨畫一兩天就練完了。

  進展慢些,也是理所當然。

  而墨畫有空,也會向雲少爺請教一些二品陣法的學問。

  他現在的陣法水準,已經遠超一品陣師。

  但絕陣這種東西,似乎又與二品陣法,截然不同。

  墨畫想知道,二品陣師,以及二品陣法,究竟有什麽門檻。

  雲少爺投桃報李,也盡心解答:
  “到了二品,陣師和陣法,就要分初中高三階了,對應築基前中後修爲境界。”

  “我現在修爲隻有築基前期,所以陣師水準,也隻在二品初階。”

  “二品的陣法,一樣難學,需要花大時間和精力。”

  “一般陣師的水準,都要落後于自身的修爲境界。”

  “譬如築基前期,才是一品陣師,築基中期,才是二品初階陣師,到了築基後期,才是二品中階……”

  “我這樣的,築基前期,就能成爲二品初階陣師,已經算是……”

  雲少爺本想說“天才”,但看了眼墨畫,就道:“……算是不錯了……”

  墨畫好奇道:“那煉氣修士,能成爲二品陣師麽?”

  雲少爺搖頭,“不行的。”

  “因爲神識不夠麽?”

  “一般是因爲神識不夠,還有一個原因,是靈力。”

  “靈力?”

  “嗯。”雲少爺解釋道,“煉氣和築基,神識有着‘量’的差異,靈力卻有着‘質’的差别,同樣,一品和二品陣法,涉及到的陣理,以及陣法驅使的靈力,也有着‘質’的不同。”

  “所以,煉氣修士,是學不會二品陣法的。”

  墨畫有些遺憾。

  他還以爲,自己萬一神識足夠強,可以嘗試去學二品陣法呢。

  看來天道大品類的限制,還是很嚴格的。

  同品之中,自己可以越階,比别人學快一些。

  但再怎麽越階,也超不了品……

  逆靈陣、厚土陣和靈樞陣,這些絕陣雖說是超品的陣法,但還在一品的範疇,是一品陣法,而非二品陣法。

  本質上來說,不算真正的“超品”,而應該算是嚴重超階……

  墨畫點了點頭,對品階的概念,又多了一些了解。

  之後他又請教了些其他問題。

  雲少爺都一一作答。

  墨畫待人坦誠,雲少爺涉世未深,也沒什麽心機,又都是陣師,聊着聊着,兩人便熟悉了許多,說話也很是投機。

  墨畫教雲少爺靈樞陣。

  雲少爺感激不已,想着無以爲報,就把雲家家傳的一些陣法,都偷偷教給了墨畫。

  墨畫反倒有些過意不去,“沒關系麽?”

  雲少爺眨了眨眼,“你别說是我教給你的就行。”

  墨畫愣了愣。

  這話怎麽聽着有些耳熟,跟張瀾叔叔好像。

  自己學他張家的逝水步,張瀾似乎也是這麽囑咐的……

  又過了一些時日,礦井之中,前期的陣法畫好了,雲少爺的靈樞陣,也學了個大概。

  墨畫便喚醒了屍王,讓屍王帶着鐵屍,還有數萬行屍,從屍礦之中走出,走進了各個礦山之中。

  漫山遍野的僵屍,聽從墨畫的調度,秩序井然地走進各處礦山,齊頭并進,開鑿礦井。

  這副景象,既怪異,又和諧。

  爲怕僵屍生變,所有礦修,都留在了通仙城内。

  道兵駐紮則在四周。

  楊繼山等幾個修爲深厚的築基修士,則神情戒備,盯着屍王,害怕它又叛變噬主,變成道孽。

  礦山之中,重又喧鬧起來。

  隻是這次勞作的,并非礦修,而是僵屍。

  它們的動作,機械而重複,一鎬又一鎬,一點又一點地開鑿着礦山。

  爲他們的子孫後代,鑿出一片,能吃飽穿暖,安穩活下去的家園……

  在墨畫的掌控下,屍王沒再屍變,鐵屍聽從号令,所有行屍,也都任勞任怨。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一個多月後,礦井開鑿完成。

  礦井連通數座礦山,規模極大,而且通道寬敞,牆壁堅固,穢氣滌清,既安全,也舒适一些。

  墨畫又重新命令僵屍,回到屍礦之中沉眠。

  道廷一方的陣師,則按照墨畫的陣圖,補全礦井中的後續陣法。

  這些陣法很簡單,墨畫畫不畫都一樣。

  墨畫需要畫些别的。

  墨畫喊上雲少爺,來到城中一間工坊。

  寬敞的院中,擺滿了一些硬木制成的,牛馬模樣的木偶。

  雲少爺有些錯愕,“這些是……”

  “傀儡。”墨畫道,“畫上靈樞陣,可以由神識操控行進,運送礦石,減少礦修的辛勞,提高開采效益……”

  雲少爺回過神來,“你讓我幫的忙,就是這個麽?”

  “嗯。”墨畫點頭,“要畫很多靈樞陣,我一個人畫不過來,要你幫忙畫下。”

  雲少爺微微颔首,同時心中感慨。

  這才是真正的領悟陣法,并學以緻用。

  學了陣法,就恰到好處地用上,用來造福更多的修士……

  這種事,他之前好像還從沒做過。

  “好!”雲少爺欣然道。

  随後他又有些疑惑,“這些傀儡,有名字麽?”

  “有!”墨畫燦然笑道,“你可以叫它們,‘木牛流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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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5 20:08:52
 第515章 牛馬
  首先是礦井的設計。

  這個大型礦井,既要開通山脈,連通山體,同時還要構建結構嚴謹,功能完善的陣法體系。

  開哪些山,怎麽連通。

  構建哪些陣法,怎麽布局。

  這些都是要考慮的。

  墨畫先參照曆代礦山輿圖,研究了一下,南嶽城外,大大小小幾座礦山的結構。

  之後征詢了幾個世家和宗門長老的意見。

  這些長老的族中,或是門派中,也有礦山産業。

  他們經營過相關修道業務,鎮守過礦山,又或者參與過礦山的修建。

  墨畫問他們,他們也都沒有藏私。

  既是想爲這些窮苦的礦修,謀一些福祉,同時也是,感念墨畫鎮壓屍王,平息屍患的救命之恩。

  墨畫熟悉了礦山結構後,花了數日時間,就拟定了一副大型陣法草圖。

  礦井之中,用不到大陣,也沒法用大陣。

  大陣是宏大的,統一的。

  而礦井中的陣法,卻是瑣碎的。

  需要滿足各類功用,而且要盡量簡單,結識,耐用,就算損壞,也要方便修複。

  若是搞了個大陣,一旦壞了,墨畫走後,幾乎沒人會修。

  所以,礦井之中的陣法,隻是一堆複陣,包含一些簡單使用的單陣。

  簡單,基礎,而且實用。

  但工程量,又并不小。

  同時,墨畫也結合了五行屠妖大陣的陣法底層結構,利用五行生克的陣理,将這些駁雜的陣法,梳理優化了一下。

  使這些陣法,更清晰簡潔,同時也去掉了一些冗餘的陣法,降低了一些成本。

  雖然礦井用到的陣法非常多,但難度不高。

  墨畫甚至不用去拿給莊先生過目,隻是拿給白子曦看了,兩人湊在一起,檢查了一遍陣紋,梳理了一下陣樞,查漏補缺一番,就算完善了。

  之後又拿去給道廷一方的陣師看,商議了一番,便敲定了。

  這些陣法很多,墨畫雖然陣法畫得極快,但畢竟隻有一人,畫不過來,就需要道廷這些陣師幫忙。

  他們也都答應了。

  等墨畫走後,一位老陣師才感歎道:“這陣法,構建得好啊……”

  有年輕陣師疑惑道:“用的都是些普通陣法,也就一般般吧?”

  老陣師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麽?普通的陣法,要想用好,才是最難的。”

  他指了指桌上的陣圖,“這些陣法,看似簡單,但布局凝練,彼此還相輔相成,增一副則嫌多,減一副則嫌少,要做到這個地步,必須根基足夠深厚,基礎足夠牢固……”

  老陣師把墨畫吹了一通。

  那年輕陣師點了點頭,隻是神情還是有些不以爲然。

  簡單的陣法,畢竟隻是簡單的陣法,就算用出花來,也不過如此。

  老陣師不禁搖了搖頭。

  雲少爺看着眼前的陣法,卻有些沉默,皺眉沉思。

  他是二品陣師,家學淵源,所以看得更深些。

  這些陣法格局,看着簡單,但又大氣磅礴,仿佛脫胎自……大陣?
  大陣聚簡成繁,融會貫通,而這些陣法,便是删繁就簡。

  構思的确精妙,但……

  雲少爺有些想不明白。

  爲什麽,用的都是基礎而簡單的陣法。

  而不用一些效用更強的,一品,乃至一品以上的陣法。

  雲少爺疑惑不解,幾日後,墨畫開始着手畫陣法的時候,雲少爺就有些腼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墨畫身邊。

  墨畫正在認真畫陣法,見了雲少爺,便好奇道:

  “雲少爺,有事麽?”

  南嶽城中,道廷各方勢力裏,唯一一位二品陣師,而且還這麽年輕,墨畫自然是認識的。

  隻不過之前,屍潮爲禍,時間緊急,沒怎麽聊過天,所以并不熟。

  雲少爺被墨畫天真無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不知爲何,有些手足無措,但最終還是沉着氣,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這些陣法,都有更好的選擇吧,爲什麽又都選最基礎的呢?”

  墨畫道:“因爲這些陣法,是要用的。”

  “用?”雲少爺微怔。

  墨畫點頭,“師父教過我,陣法要學以緻用……”

  “這世上的陣法,畫在紙上,是一個模樣,但實際用起來,情況卻千差萬别。”

  雲少爺若有所思。

  墨畫微微歎了口氣,接着道:
  “這是礦井,裏面的陣法,是給礦修用的。”

  “礦修很窮的。”

  “用高端些的陣法,雖然效果好些,但一旦壞了,沒人給他們修。”

  “就算能修,他們也修不起。”

  “所以,簡單,耐用,結實,易修的陣法,對他們而言,才是好的陣法。”

  雲少爺一愣。

  這種話,從沒人跟他說過。

  所有陣師,都在學更高深的陣法,學更難的陣法,以提升自己的陣法水準,謀求更遠大的修道前程。

  卻幾乎沒人想到,要爲最普通的修士,普及這些,最基礎的陣法……

  他自己也從沒意識到。

  雲少爺忽然臉色微紅,有些慚愧。

  墨畫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還以爲,這雲少爺這麽年輕,就是二品陣師,必然心高氣傲,卻沒想到,他這麽腼腆,臉皮比自己還嫩。

  估計是一直待在家族裏,沒怎麽出過門,涉世不深。

  雲少爺似乎又想起什麽,有些欲言又止。

  但他心事,幾乎都寫在臉上了。

  墨畫看得明白,便問:
  “你還想問什麽?”

  雲少爺遲疑片刻,這才帶着歉意道:
  “或許,有些唐突……”

  “嗯。”墨畫道,“你問吧。”

  雲少爺下定決心,緩緩問道:

  “屍王身上的陣法,是你畫的麽?那個是……絕陣麽?”

  墨畫點了點頭,坦誠道:

  “是!”

  盡管已經有了猜測,但雲少爺還是神色一震。

  其他修士,甚至其他一些陣師,可能都不明白,絕陣到底意味着什麽。

  煉氣八層。

  掌握一品十二紋的絕陣。

  這種事,違背了他作爲陣師的常識。

  雲少爺有些心生頹唐。

  在雲家,甚至雲家所在的整個州界,自己都是備受推崇的陣法天才。

  可此時他才知道。

  天才之間,也是差别的,甚至是有着天壤之别。

  有些人,天才得近乎妖孽。

  他又看了看眼前一臉稚氣的墨畫,心中歎了口氣。

  這就是個小妖孽。

  墨畫見雲少爺神色有些失落,不知他想些什麽。

  忽而墨畫眼睛微亮,低聲道:
  “雲少爺,你知道,這是什麽陣法麽?”

  雲少爺老實地搖了搖頭,疑惑道:
  “什麽陣法?”

  “靈樞陣。”墨畫道。

  “靈樞陣……”

  雲少爺念叨了幾遍,點頭贊道:“果然是絕陣,單是名字,就不同尋常……”

  “那……”墨畫眨了眨眼,引誘道:“你想學麽?”

  雲少爺心中一顫,張大了嘴。

  他還以爲,墨畫在逗他,可擡頭看去,墨畫的目光,清澈如水,并無戲弄之色,這才壓抑下心中的激動,緩緩點頭道:
  “想……”

  沒有陣師,能抵擋得住陣法的誘惑。

  墨畫笑眯眯道:“那我教你。”

  雲少爺更吃驚了,“你願意教我?”

  “嗯。”墨畫點頭道,“陣法需要傳承,才能源遠流長,若是敝帚自珍,再珍貴的陣法,也遲早會斷絕。”

  “一旦斷絕,再珍貴的陣法,也都沒用了。”

  “你既然想學,那我便教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能用來做壞事。”

  雲少爺情不自禁連連點頭,“好,我答應你!”

  “還有一件事……”墨畫又道,“你學會後,要幫我個忙。”

  “幫忙?”雲少爺一怔。

  “嗯!”   
  墨畫一雙眼睛,熠熠生輝,“我要建些東西,用靈樞陣操控,一個人忙不過來,需要你幫忙。”

  這也是他早就打算好的。

  人力有時盡。

  他雖然精通陣法,但很多事,一個人也做不來,還會花費很多時間。

  有人幫忙,就不一樣了。

  更何況,這件事還要用到靈樞陣。

  一品十二紋的絕陣,陣紋複雜,神識需求也高,這南嶽城中,幾乎沒什麽人能學會。

  但是雲少爺應該可以。

  他是二品陣師,還是陣法天才,神識和悟性,應該都是足夠的。

  墨畫老早就打他的主意了。

  現在他自己“送上門”來,自己正好順坡下驢,請他幫忙。

  “可以是可以……”雲少爺略作沉思,好奇問道,“可到底要幫什麽忙呢?”

  “幫我畫陣法。”

  “礦井裏的陣法麽?”

  “還有些其他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墨畫賣了個關子。

  于是,雲少爺順理成章地,成了墨畫的“苦力”。

  礦山需要畫一些前期陣法,構建陣法框架,并預先填充一些基礎陣法。

  之後讓僵屍開山。

  礦山開完,礦井挖好,再将後續的陣法補全。

  這些陣法很駁雜。

  包括防禦陣、固土陣、照明陣、通風陣、除穢陣,還有一些,遇到妖獸,臨時應對的金刃陣,土牢陣等。

  墨畫教他畫靈樞陣。

  雲少爺一邊學,偶爾得空,就會幫墨畫畫陣法。

  雲少爺是二品陣師,畫一品陣法,速度很快。

  但讓他難以置信的是,墨畫畫得,竟然比他還快!
  他畫陣法,還要看看陣圖,确認下陣紋。

  可墨畫甚至不用去看,隻憑記憶,白皙的手腕翻轉,筆走龍蛇,一道道陣紋,便在筆下顯現。

  看似随意,但筆下的陣法,既工整,又嚴謹,分毫不差,還有一股特殊的神韻。

  這到底畫過多少遍啊……

  雲少爺暗驚,同時心中也有些釋然。

  雖然天賦好,但僅憑這份苦功,就是一般陣師做不到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

  雲少爺的靈樞陣學得不快。

  主要是他神識受限,一天也練不了幾遍,所以陣紋難免生疏,領悟得也就慢了不少。

  他一周的量,墨畫一兩天就練完了。

  進展慢些,也是理所當然。

  而墨畫有空,也會向雲少爺請教一些二品陣法的學問。

  他現在的陣法水準,已經遠超一品陣師。

  但絕陣這種東西,似乎又與二品陣法,截然不同。

  墨畫想知道,二品陣師,以及二品陣法,究竟有什麽門檻。

  雲少爺投桃報李,也盡心解答:
  “到了二品,陣師和陣法,就要分初中高三階了,對應築基前中後修爲境界。”

  “我現在修爲隻有築基前期,所以陣師水準,也隻在二品初階。”

  “二品的陣法,一樣難學,需要花大時間和精力。”

  “一般陣師的水準,都要落後于自身的修爲境界。”

  “譬如築基前期,才是一品陣師,築基中期,才是二品初階陣師,到了築基後期,才是二品中階……”

  “我這樣的,築基前期,就能成爲二品初階陣師,已經算是……”

  雲少爺本想說“天才”,但看了眼墨畫,就道:“……算是不錯了……”

  墨畫好奇道:“那煉氣修士,能成爲二品陣師麽?”

  雲少爺搖頭,“不行的。”

  “因爲神識不夠麽?”

  “一般是因爲神識不夠,還有一個原因,是靈力。”

  “靈力?”

  “嗯。”雲少爺解釋道,“煉氣和築基,神識有着‘量’的差異,靈力卻有着‘質’的差别,同樣,一品和二品陣法,涉及到的陣理,以及陣法驅使的靈力,也有着‘質’的不同。”

  “所以,煉氣修士,是學不會二品陣法的。”

  墨畫有些遺憾。

  他還以爲,自己萬一神識足夠強,可以嘗試去學二品陣法呢。

  看來天道大品類的限制,還是很嚴格的。

  同品之中,自己可以越階,比别人學快一些。

  但再怎麽越階,也超不了品……

  逆靈陣、厚土陣和靈樞陣,這些絕陣雖說是超品的陣法,但還在一品的範疇,是一品陣法,而非二品陣法。

  本質上來說,不算真正的“超品”,而應該算是嚴重超階……

  墨畫點了點頭,對品階的概念,又多了一些了解。

  之後他又請教了些其他問題。

  雲少爺都一一作答。

  墨畫待人坦誠,雲少爺涉世未深,也沒什麽心機,又都是陣師,聊着聊着,兩人便熟悉了許多,說話也很是投機。

  墨畫教雲少爺靈樞陣。

  雲少爺感激不已,想着無以爲報,就把雲家家傳的一些陣法,都偷偷教給了墨畫。

  墨畫反倒有些過意不去,“沒關系麽?”

  雲少爺眨了眨眼,“你别說是我教給你的就行。”

  墨畫愣了愣。

  這話怎麽聽着有些耳熟,跟張瀾叔叔好像。

  自己學他張家的逝水步,張瀾似乎也是這麽囑咐的……

  又過了一些時日,礦井之中,前期的陣法畫好了,雲少爺的靈樞陣,也學了個大概。

  墨畫便喚醒了屍王,讓屍王帶着鐵屍,還有數萬行屍,從屍礦之中走出,走進了各個礦山之中。

  漫山遍野的僵屍,聽從墨畫的調度,秩序井然地走進各處礦山,齊頭并進,開鑿礦井。

  這副景象,既怪異,又和諧。

  爲怕僵屍生變,所有礦修,都留在了通仙城内。

  道兵駐紮則在四周。

  楊繼山等幾個修爲深厚的築基修士,則神情戒備,盯着屍王,害怕它又叛變噬主,變成道孽。

  礦山之中,重又喧鬧起來。

  隻是這次勞作的,并非礦修,而是僵屍。

  它們的動作,機械而重複,一鎬又一鎬,一點又一點地開鑿着礦山。

  爲他們的子孫後代,鑿出一片,能吃飽穿暖,安穩活下去的家園……

  在墨畫的掌控下,屍王沒再屍變,鐵屍聽從号令,所有行屍,也都任勞任怨。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一個多月後,礦井開鑿完成。

  礦井連通數座礦山,規模極大,而且通道寬敞,牆壁堅固,穢氣滌清,既安全,也舒适一些。

  墨畫又重新命令僵屍,回到屍礦之中沉眠。

  道廷一方的陣師,則按照墨畫的陣圖,補全礦井中的後續陣法。

  這些陣法很簡單,墨畫畫不畫都一樣。

  墨畫需要畫些别的。

  墨畫喊上雲少爺,來到城中一間工坊。

  寬敞的院中,擺滿了一些硬木制成的,牛馬模樣的木偶。

  雲少爺有些錯愕,“這些是……”

  “傀儡。”墨畫道,“畫上靈樞陣,可以由神識操控行進,運送礦石,減少礦修的辛勞,提高開采效益……”

  雲少爺回過神來,“你讓我幫的忙,就是這個麽?”

  “嗯。”墨畫點頭,“要畫很多靈樞陣,我一個人畫不過來,要你幫忙畫下。”

  雲少爺微微颔首,同時心中感慨。

  這才是真正的領悟陣法,并學以緻用。

  學了陣法,就恰到好處地用上,用來造福更多的修士……

  這種事,他之前好像還從沒做過。

  “好!”雲少爺欣然道。

  随後他又有些疑惑,“這些傀儡,有名字麽?”

  “有!”墨畫燦然笑道,“你可以叫它們,‘木牛流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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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5 20:09:37
第516章 小僵屍

  這些木牛流馬,隻是簡易的傀儡。

  結構也很簡單,做不了太多動作,隻能機械式的前進,後退和轉彎。

  甚至還沒墨畫的小老虎複雜,但用來運送礦石,也足夠了。

  因爲結構簡單,所以隻需最基礎的靈樞陣。

  不用像屍王那樣,畫複雜的序列陣紋,構建成百上千的靈樞層級,層層控制。

  因此,初學靈樞陣的雲少爺,也能畫出來。

  而有雲少爺幫忙,進度就快多了。

  但畫好後,也沒那麽簡單。

  這些靈樞陣和牛馬傀儡,還需要實際用一下,并調試一番。

  墨畫便抽空,去礦山裏試了一下,看這些木牛流馬,能否正常使用。

  調試不難,但比較繁瑣。

  試用時的挖礦,運礦,需要人手幫忙。

  調試陣法,修改陣法,以及修繕這些木牛流馬傀儡,也需要“人”搭手。

  墨畫決定,還是用僵屍代勞。

  墨畫又從屍礦之中,抽調了一批僵屍,讓它們挖礦,然後裝在礦車上,再由木牛流馬往外拉。

  這批僵屍中,有一具小僵屍。

  個子不高,臉白白的。

  正是在萬屍陣中,最早被墨畫改了序列陣紋,每晚偷偷替墨畫開門的那個小僵屍。

  屍礦坍塌了一部分,萬屍陣也被銷毀。

  清繳陣中僵屍和棺木的時候,墨畫發現這個小僵屍還在。

  因爲太小,實力較弱。

  陸乘雲并沒有讓它出去道兵作戰。

  所以屍潮洶湧,雙方激戰中,它一直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的棺材裏。

  這個小僵屍,大概十來歲,年紀應該比墨畫大,但估計也是貧苦出身,家境不好,所以長得瘦小,看着也沒比墨畫大多少。

  就是不知,他小小年紀,是怎麽死的,又是怎麽會落在陸乘雲手中,被煉成僵屍的。

  十來歲,這輩子剛開始。

  家境不好的話,甚至沒怎麽享過福。

  墨畫有些同情,也有些惋惜。

  調試木牛流馬的時候,便特意把它帶在身邊。

  其他僵屍,采礦,挖礦,運礦。

  它則跟着墨畫溜達,搬搬東西,掃掃礦道,探探山路。

  又或者,當木牛流馬出了故障,它便聽墨畫的話,将傀儡拆開,供墨畫檢查,又或者遞些筆墨,讓墨畫修繕陣法……

  這些不太重的力氣活,都由小僵屍出。

  白子勝和白子曦也見了這具小僵屍,都有些驚異。

  白子勝主要是生氣:

  “陸乘雲這個王八蛋,連這麽小的修士都不放過,當時我該多捅他幾槍!”

  白子曦則看着小僵屍,皺了皺眉頭。

  墨畫疑惑道:“師姐,有什麽不對麽?”

  白子曦沉思片刻,緩緩道:
  “這個小僵屍,身上隻有屍氣,沒有血氣。”

  沒有血氣?
  墨畫微怔,想了想便明白了。

  隻有屍氣,沒有血氣,就意味着,它隻是死了,被煉成了屍,但還沒來得及吃人,吸血。

  不過這也不算意外。

  這小僵屍有些弱,應該殺不了人。

  就算有機會吃肉喝血,也搶不過其他僵屍。

  隻能靠着養屍棺中的邪氣,溫養屍氣。

  白子勝看了眼墨畫,疑惑道:“你不會想一直把它帶在身邊吧……”

  墨畫歎了口氣,搖頭道:

  “塵歸塵,土歸土,它既然成了僵屍,便有了歸宿。”

  白子勝撇了撇嘴,嘀咕道:

  “小小年紀,老氣橫秋的。”

  墨畫哼聲道:“今晚的牛肉,沒你的份了!”

  白子勝立馬服軟道:

  “小師弟,我錯了,你剛剛說得沒錯,非常對,很有道理!”

  白子曦微微歎氣,看着白子勝的目光,帶了些嫌棄。

  過了一會,白子勝又問道:

  “那伱打算拿這小僵屍怎麽辦呢?燒了麽?道廷的焚屍陣,好像快建好了……”

  墨畫有些糾結,沉思片刻,歎道:

  “我在它身上畫過陣法,它又幫過我,也算有緣,事情了結後,就讓它入土爲安吧……”

  白子勝和白子曦也都點了點頭。

  ……

  十多天後,木牛流馬已經調試好了。

  所有的牛馬傀儡,也都畫好了靈樞陣。

  和墨畫預計的一樣,消耗靈石不多,操控簡單,木料耐用,力道也不小,用來運送礦石,綽綽有餘。

  唯一的問題是,一旦損壞,沒人會修。

  修這些傀儡,需要掌握靈樞陣。

  等到自己,還有雲少爺離開,這南嶽城中,沒人會靈樞陣,自然也就沒人會修這些木牛流馬。

  所以平時使用,就要注意保養。

  隻要合理使用,自然損耗,這些牛馬的壽命,還是很長的。

  墨畫将此事,囑咐了南嶽城新來的掌司。

  南嶽城的道廷司,幾乎從上到下,都被換了次血。

  新來的掌司,是司徒家的人,姓司徒,名慎,和之前的司徒謹長老,似乎還是同支兄弟。

  或許是受到家族囑托,又或許是從司徒芳口中,得知了南嶽城的諸多事情,築基修爲的司徒慎對墨畫很是客氣,甚至客氣之中,還帶些恭敬。

  他的态度很鄭重。

  南嶽城,是他的一次機遇,也是司徒家的一次機會。

  屍礦一事,關系重大。

  各方勢力看着,他若做不好,丢的是司徒家的臉面。

  同樣,他若能妥當善後,便是大功一件,日後在族中,也有一個好風評,道廷司的升遷,也可累積不少功勳。

  而墨畫是陣師,還是屍王的“主人”。

  處理屍王和屍群,需要墨畫首肯。

  新建礦井,改善日後南嶽城修士的生活,也要仰仗墨畫。

  所以他對墨畫,幾乎是予取予求。

  墨畫說啥,他都是一口答應,做起來也不遺餘力。

  墨畫在心中感慨。

  看來家族内部的競争,的确很激烈,壓力也很大。

  一口鍋吃飯,不賣點力,不花點心思,估計連湯都喝不上。

  ……

  木牛流馬造好,礦井也建好了。

  接着,便是開工了。

  司徒慎便組織礦修,重新開工。

  礦修有些躊躇,又有些忐忑。

  之前屍潮圍城的事,他們至今還心有餘悸。

  如今雖然屍潮退去,但難免會有遺留,尤其是礦井之中,幽深污穢,最适合僵屍藏身。

  他們不太敢開工。

  既是窮怕了,苦怕了,也是害怕遇到僵屍,丢了性命。

  但他們又不敢不開工。

  因爲他們實在是窮,沒有靈石,飯都吃不上。

  開工了,礦裏若有僵屍,最多死他們一個。

  可若不開工,全家都會餓死。

  他們心中忐忑,惴惴不安。

  可直到進了礦山,他們這才發現,全都不一樣了。

  礦井變大了,變寬敞了,變明亮了,而且還有風,不冷不熱,清清涼涼的。

  沒了陰森感,沒了壓抑感。

  污氣穢氣也不重了。

  在裏面呆着,就舒适多了。

  也不像之前那樣辛苦了。

  而且到處都是陣法,甚至還有陣法,是用來預防妖獸的,看着就很讓人安心……

  “這是南嶽城的礦山麽……”

  這些礦修,都有些難以置信。

  之後他們聚齊起來,紛紛向掌司叩謝。

  自南嶽城建成開始,這些礦修,連同他們的祖祖輩輩,都不曾進過這樣安全的礦井。

  礦山之中,幾百上千年來,爲他們這些礦修布過的陣法,就算全加起來,也沒現在這一座礦井之中的陣法多。

  他們感激不已。

  掌司讓衆人起來,便道: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小墨先生,是他平息了屍患,還爲大家,建了這座礦井。”

  礦修們又紛紛叩謝道:
  “謝謝小墨先生!”

  隻是他們也不知道,這小墨先生到底是誰……   
  之後司徒慎又訂了一些章程。

  譬如礦修下井,每日不得超過四個時辰。

  每日薪酬,不得低于一枚靈石。

  當地任何家族,任何勢力,不得以任何理由,克扣礦修靈石……

  此外,金華街也被取締了。

  所有吃喝嫖賭的場所,全部關閉。

  青樓的女修,也都還契從良。

  有強買強賣修士,逼良爲娼,害人性命的,一律從嚴發落。

  司徒慎和墨畫站在城樓上,看着金華街被拆毀。

  一些有陸家撐腰,無惡不作的掌櫃、賭棍,惡徒,鸨母,打手被道廷司押解到道獄,沿途遭衆人唾罵,丢石頭和爛菜葉。

  有人脫離苦海,和親人抱頭痛哭。

  也有人孤苦無依,暗自神傷。

  大多數人,都義憤填膺,拍手稱快。

  繁華數十年,由陸剝皮所建,表面流光溢彩,暗地裏藏着血淚的金華街,就這樣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盡數拆毀了。

  司徒慎感慨道:

  “青天白日之下,污穢陰暗,便無所遁形了。”

  墨畫卻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日光照不到的地方,還是一樣麽?”

  司徒慎有些詫異。

  他沒想到,墨畫心思竟如此敏銳。

  他這點微妙的心思,都被墨畫捕捉到了。

  墨畫目光深邃,心思通透,而且對自己,甚至可以說,是對司徒家有恩,司徒慎便決定坦誠相待,說些肺腑之言。

  “小墨先生,”司徒慎歎了口氣,聲音微沉:
  “我從三十歲開始,便在道廷司任職,從小小的執司做起,做到典司,副掌司,也輪值過幾個小仙城的掌司……”

  “這種事,其實,見得不少……”

  “或者說,放眼整個修界,這種事都屢見不鮮。”

  “這件事能解決,隻不過是因爲,擺到了明面上。”

  “擺到明面上的事,都是正大光明的,冠冕堂皇的,但若沒擺到明面上,那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說些誅心的話……”

  司徒慎看着墨畫,低聲道:

  “今日我做這南嶽城掌司,可以光明正大地,替這些苦命的修士做主,将這些青樓賭坊,一掃而淨,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

  “可若在此之前,我來做這南嶽城掌司……”

  “很有可能,就會和上任掌司,做一樣的事。”

  “一起流連青樓,一賭千金,用這些苦命女子的身體,拿來消遣,沉醉在這紙醉金迷之中。”

  “和陸家一起,壓迫、壓榨、玩弄這些修士……”

  司徒慎目光晦澀,轉言又道:

  “當然,這話我也就是說說……”

  “司徒家有家訓的,我最多明哲保身,不會真的同流合污。”

  “但大多數人,即便嘴上正義凜然,真到了那個位置,做的事情,也和錢掌司差不多……”

  “甚至若不是這件事鬧大了,有地方道廷司互相包庇,陸家之事,大半也會不了了之。”

  “這個世上,明暗是交替的,人心,是複雜的……”

  “站在亮處的人,往往光鮮亮麗,可一站到暗處,便不知,又是什麽模樣了……”

  “不是任何時候,都有光,您也難免,會有走在暗處的時候……”

  司徒慎看着墨畫,誠懇道:

  “小墨先生,您以後,一定要當心啊。”

  既當心别人,也當心自己……

  這些事,司徒慎能看到,能看清楚,但解決不了。

  他不想讓墨畫一片澄澈的道心,卷入人心善變的泥沼,陷入俗欲橫流的陰暗,因此而痛苦迷茫。

  墨畫若有所思,而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多謝司徒掌司!”

  司徒慎能說這些肺腑之言,也是爲了自己好。

  墨畫心裏還是明白的。

  司徒慎微笑颔首。

  他又轉過頭,看着下面被拆毀的金華街,心中微微感歎。

  這在夜裏燈火通明,流金瀉玉的繁華街市,經日光一照,便現出了原形,露出了一片肮髒與不堪的狼藉。

  這修界,縱使大多地方,仍有着陰暗和不公。

  但總歸是有一道光,照到了這裏……

  金華街被毀,很多修士重獲自由。

  青蘭特意登門感謝墨畫,還帶了她親手做的百花糕。

  這南嶽城中,已經沒有她的親人了。

  青蘭無依無靠,雖能自力更生,但到底還是辛苦一些。

  司徒芳便決定把她帶在身邊,她能教青蘭修煉,青蘭也能爲她做些膳食,照顧她的起居。

  司徒芳身爲典司,平日還是很忙的,沒空照顧自己。

  而司徒芳身後,有家族支撐。

  青蘭跟着她,也會安穩一些,不會如浮萍一般,随波逐流。

  墨畫,白子勝和白子曦坐在院子裏,吃着百花糕,和青蘭聊了會天。

  白子曦送了她一門功法。

  在白家不算稀有,但對青蘭就很珍貴了。

  青蘭臨行前,鄭重行禮,感激道:
  “他日若有能幫到小公子和白小姐的地方,青蘭一定萬死莫辭!”

  墨畫擺手,“青蘭姐姐言重了。”

  ……

  送走青蘭後,次日蘇長老也登門拜訪了。

  蘇長老帶了一些好茶給墨畫嘗。

  兩人坐着院子喝茶,清風徐來,水氣氤氲,茶香四溢。

  蘇長老緻歉道:

  “小先生,對不住了,我不知陸家主……陸乘雲他如此狼子野心,口無遮攔,這才害得小先生,被他算計……”

  “沒事沒事。”墨畫并不在意。

  陸乘雲不打自己的主意,那自己也還學不到靈樞陣,吃不完觀想圖,也無法徹底解決南嶽城的屍患,還能幫他們重建礦井。

  南嶽城的散修,也是很苦的。

  墨畫也是散修出身,他還記得娘親的話。

  若是遇到生活困苦的散修,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能幫就幫一下。

  蘇長老感歎道:“小先生,果真是胸襟寬廣……”

  盡管蘇長老拍馬屁,一直有些生硬,但墨畫聽着,還是挺高興的。

  墨畫臉上笑眯眯的,隻不過嘴上謙虛道:
  “哪裏哪裏。”

  見墨畫不怪罪他,蘇長老一顆心便放了下來。

  氣氛便又融洽了許多。

  兩人又如往常一般,聊些陣法,談些瑣事。

  談着談着,就聊到了金華街,還有百花樓……

  蘇長老感激道:
  “金華街的事,要多謝小先生了。”

  墨畫點了點頭,忽而有些疑惑,“金華街被拆了,長老您就不能去百花樓聽曲了吧,這也要謝我麽?”

  蘇長老老臉一紅,“不是,真不熟……”

  墨畫明顯不信。

  蘇長老見墨畫通透的眼神,知道他一切都知道了,也不再隐瞞,隻是神情怅然:

  “絲竹悅耳,佳人悅目。”

  “聽不到,看不到,固然有些遺憾。”

  “但這些,不過是些小小的私欲,算不得什麽。”

  “我更希望的是,這世間不再有人流落風塵,也不再有水仙這般苦命的姑娘……”

  墨畫一怔,随後端起茶杯,脆聲道:

  “我以茶代酒,敬長老一杯。”

  蘇長老哭笑不得,但還是舉杯,和墨畫喝了一杯茶……

  ……

  南嶽城的事,差不多了結了。

  礦井造好,陣法完善。

  南嶽城的礦修,也能靠自己的努力,賺靈石,謀生計,踏踏實實,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除此之外,萬千僵屍,也要燒了。

  道廷的焚屍陣,已經建造好了。

  焚屍陣是複陣,建在墳山之上,由一個個火系單陣構成,占地極大,運轉起來,火氣升騰,整座墳山,赤紅一片,仿佛變成了一座火焰山。

  南嶽城的所有僵屍,都在排隊火化。

  墨畫操控着行屍,一批一批走進焚屍陣中,焚掉軀體,化掉屍氣,祛盡屍毒。

  所有僵屍,都要焚化。

  這個過程比較漫長。

  而唯一沒有火化的,是那具小僵屍。

  它沒有沾過血腥,也沒有什麽惡果,還幫過墨畫。

  墨畫也心存同情,便布下陣法,洩了它的屍氣,将它葬在墳山一處偏僻,但景色靜谧的小山丘上。

  山丘荒涼,但安靜,無人打擾。

  每到傍晚,夕陽西下,晚霞便會灑在山丘上,也灑在墨畫爲它立的小墳冢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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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去死
  墳山之上,焚屍陣火光熊熊燃燒。

  除了小僵屍外,所有的行屍、鐵屍、包括屍王,都必須在焚屍陣中,徹底煉化,了結惡果。

  行屍太多,所以焚燒後的骨灰,大多會一起合葬。

  陸家被抄家,分崩離析。

  鐵屍之中,陸家的長老,沒人過問,燒完随便埋了,簡單立個了墳冢,不僅沒人祭拜,甚至還受人鄙夷,每次有南嶽城的修士路過,都會啐上幾口。

  一些其他家族或是宗門的築基修士,焚化後會被認領,葬到自己的祖墳中。

  小靈隐宗曆代長老的骨灰,墨畫也鄭重收殓起來了,之後會交給嚴教習,好好安葬。

  自己學了靈樞陣,也算是受了小靈隐宗的恩惠。

  所以也想盡一些心意。

  焚屍陣持續十數日,所有行屍和鐵屍都焚化完畢,最後就隻剩下屍王了。

  但屍王卻無法焚化。

  盡管焚屍複陣中,用來煉化屍王的陣法,是二品陣法,火焰凝滞,近乎融化的鐵水,但還是奈何不了屍王。

  屍王閉着雙目目,雙手交疊在胸前,身處洶湧的火焰之中,任烈火焚燒,身上銅色深紅,但卻一點沒有焚化的痕迹。

  足足過了幾天,屍王屍身依舊,烈火不侵。

  楊繼山皺眉。

  衆人也神色凝重。

  知道内情的修士,更是有些心驚。

  屍王是道孽的禍胎,是有希望化生道孽的,本就非常棘手。

  現在它臣服于墨畫,失去了晉升道孽的資格,暫時沉眠,但若不殺掉,以後會不會發生異變,誰都不好說。

  楊繼山等人,又試了各種方法。

  靈器、法術、符箓,還有其他威力大一些的二品陣法,但最多也隻能傷及屍王皮肉,根本無法将其徹底焚化。

  沒辦法,楊繼山還是隻能去找墨畫,想看下墨畫有沒有什麽辦法。

  焚屍陣一事,由道廷負責,墨畫沒怎麽過問。

  他也隻是操控屍王,走進焚屍陣,其他就沒管了。

  此時楊繼山問他,墨畫這才特意去看了下。

  墳山之上,烈焰如海。

  而屍王就浸在火海之中,曆烈焰焚燒,肉身不壞。

  墨畫也皺了皺眉頭,有些疑惑。

  按理來說,以二品陣法的威力,煉了這麽久,就算屍王是銅屍,也會被煉成一灘“銅水”了。

  墨畫放開神識去感知,片刻之後,這才發覺屍王身上,似乎纏繞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道蘊。

  銅屍禁不住焚屍陣的焚化。

  但這具屍王,不僅是銅屍,它還是屍王。

  這絲道蘊,與墨畫之前感知到的,大地的道蘊類似。

  但卻是畸形的,異變的,兇殘的,孽變的。

  這便是道孽扭曲的“道蘊”。

  也是道孽的根源。

  這絲扭曲的道蘊,使屍王的肉身,無法煉化,同時也在滋生着屍王自主的意識。

  在墨畫清晰感知到這絲道蘊的時候,屍王忽然睜開了雙眼。

  它的雙眼,變得漆黑而空洞,冷漠地看向墨畫。

  與此同時,墨畫的識海中,浮現出現了一個兇戾的幻影。

  這個幻影,既是屍王,又不完全是屍王。

  它的身上,纏繞着一層淡淡的,玄妙而恐怖的氣蘊,帶着深深地憎惡,滿含恨意地注視着墨畫。

  這是道孽的氣蘊。

  似乎因墨畫使其夭折,而心懷怨毒。

  墨畫怡然不懼,平靜地與它對視。

  “屍王”觸及墨畫的目光,忽而又有些色厲内荏,怨毒的神色中,藏着深深的恐懼。

  如同兇仆想噬主,但包藏的禍心,又被主人發現了。

  所以猙獰之下,暗藏怯懦。

  墨畫心中了然。

  屍王臣服于自己,屍王身上的這絲道蘊,自然也畏懼自己。

  它想噬主。

  隻有噬主,道蘊才能滋生,屍王才能成爲道孽。

  可隻要它噬不了主,那就隻能對自己唯命是從!

  既然要聽自己的話,那就好辦了。

  墨畫目光微寒,聲音冷漠,不容抗拒地命令道:

  “孽畜,去死。”

  楊繼山等人聞言震顫。

  而那屍王目中,更是露出驚恐。

  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在墨畫命令的同時,屍王身上的道蘊,化爲兇戾的屍影,雙目赤紅,面目猙獰,扭曲着,咆哮着,嘶吼着。

  但無論它如何不甘,如何掙紮,大道規則所在,都必須奉墨畫的命去死。

  它的身影漸漸暗淡,道孽的氣息也漸漸消解。

  與此同時,屍王也嘶吼一聲,引得焚屍陣火光沖天,随即又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皮肉枯萎,面容塌陷,被熊熊烈火,逐漸化爲灰燼……

  屍王真的死了……

  衆修士看墨畫的眼神,便帶了一絲驚懼。

  萬屍之主,道孽化身的屍王,竟真的因墨畫的一句話,便去死了……

  隻是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衆人卻一無所知。

  他們想問,但一時被墨畫号令屍王赴死的氣勢所攝,又不太敢問。

  唯有枯瘦老者,目光肅然,露出沉思的神色。

  不過無論如何,屍王一死,屍患便真正地平息了。

  此事也總算告一段落了。

  衆人都輕輕喘了口氣。

  這些時日來,曆經波折,連番死戰,又幾經變故,生死一線上徘徊,見證一幕幕令人膽寒,又匪夷所思的畫面,如今終于能如釋重負,放下心來了。

  墨畫也松了口氣。

  他腳步輕快轉身離去。

  隻是剛一轉身,忽然一陣心跳。

  冥冥之中,有了一絲預感。

  仿佛有什麽兇戾的東西,寄宿在了自己身上。

  這東西畸形而暴虐,像是道蘊,但又極其扭曲,如同屍王的兇念,滿含憎惡,對自己虎視眈眈。

  可自己一旦去感知,它又受驚一般,無影無蹤,不知躲到了何處……

  這種感覺,和屍王身上孽變的道蘊,一模一樣。

  “可它不是已經消散了麽?”

  墨畫疑惑不解。

  事關道孽,墨畫不得不謹慎一些。

  回去的時候,他便去請教了莊先生。

  “師父,死去的道孽,好像纏上我了……”

  莊先生有些驚訝,但并不意外,躺在竹椅上,悠然道:
  “你壞了它的機緣,它成不了道孽,自然恨你,所以道蘊便融在了你的因果之中。”

  “融在因果?”

  墨畫不明白。

  莊先生便解釋道:
  “世事皆有因果,一草一木,一飲一啄,都脫離不了因果的範疇。”

  墨畫覺得莊先生說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但仔細想去,還是很糊塗。

  莊先生歎道:“别想得太複雜,因果也就是大道規律的一種,萬物運轉,有自身規律,這便是因果。”

  “人也是一樣。”

  “人的過去,所作所爲,所思所想,皆由因果循環構成。”

  “而人過去的所有,又都構成因,将來的一切,都是根據過去的因,形成的果。”

  “所以因果,也構成了人的宿命。”

  “過去的宿命,是既定的,是一成不變的,但将來的宿命,根據伱過去的命,卻有着萬千變化……”

  墨畫似有所悟,點了點頭。

  莊先生看了眼墨畫,目光之中,透露着一些希冀,“因果之事,你現在知道就好,多想無益……”

  “将來你神識更強,經曆更多,閱曆更廣,對大道、陣法、以及萬事萬物,理解得更透徹了,再去研究……”

  墨畫忍不住問:“師父,‘因果’這個東西,真的有用麽?”   
  莊先生道:“可以沒用,但也可以有大用,全看你能領悟到什麽程度了。”

  墨畫眼睛一轉,問道:

  “師父,那道孽融于因果,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是好事。”莊先生道。

  墨畫心中一凜。

  “但也不是什麽壞事。”莊先生又道。

  墨畫張了張嘴,忍不住嘀咕道:

  “師父,你這說了,跟沒說一樣……”

  莊先生輕輕敲了下墨畫的腦袋,失笑道:
  “這世上,凡事都有利弊,禍福相依,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好事和壞事。”

  “那我該怎麽做呢?”墨畫問道。

  莊先生淡然道:“保持平常心就好,堅守道心,不必擔憂,不必畏懼,甚至都别去想它,等你神識強大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墨畫眼睛一亮,想起莊先生之前說過的話:
  “道心澄澈,神念強大,則萬邪不侵……是這樣麽,師父?”

  莊先生欣慰點頭。

  墨畫這便放下心來了。

  隻是他沒注意到,莊先生垂下的目光,有些凝重,神色也有些肅然。

  墨畫起身告辭時,莊先生突然道:

  “墨畫。”

  墨畫有些疑惑地看着莊先生。

  莊先生頓了一下,這才開口問道:
  “這絲孽化的道蘊,是怎麽融在你因果中的?”

  墨畫想了一下,如實道:
  “好像是……我命令它去死,它去死了,但沒死透,就恨上我了……”

  莊先生目光微滞,藏在衣袖中的手指一顫,心中也不免一悸。

  “命令它……去死?”

  “嗯。”墨畫點了點頭,擔憂道,“師父,有什麽麻煩麽?”

  莊先生目光斂起,淡淡笑道:

  “無所謂,記住我剛才跟你說的話就行。”

  “好的,師父!”

  師父既然說無所謂,那應該就沒什麽。

  墨畫便一身輕松,開開心心地離開了。

  墨畫走後,莊先生卻深深地歎了口氣,皺緊了眉頭。

  傀老身形浮現,輕聲歎道:

  “膽子太大了……”

  莊先生破天荒地沒有反駁,而是點頭贊同道:
  “是啊,膽子太大了……”

  竟然命令道孽去死……

  無知者無畏啊。

  關鍵是這道孽,還真就聽他的話去死了……

  莊先生無奈道:

  “屍王還不算是道孽,讓屍王下跪,也隻是沾了大因果,可現在他當面命令道孽去死,等于是将這個大因果,一口吞進了肚子裏,實在是……膽大包天了……”

  傀老鄙夷地看了莊先生一眼,“你之前不是還很得意麽?知道後悔了?現在怎麽辦?”

  莊先生歎了口氣。

  他算到的因果,至屍王被制伏,一切就都結束了。

  沒想到最後竟節外生枝了。

  早知道,他就應該拉下面子,不擺高人架子,多多叮囑墨畫,讓他少管些閑事。

  屍王火化的事,讓道廷那邊的人頭疼就好了。

  傀老又皺眉道:
  “不過,就算道孽融于因果,這也無所謂吧,又不是真正的道孽,不過是一絲扭曲的氣蘊而已。”

  “問題就出在這裏……”

  莊先生歎道,“墨畫走的是‘神識證道’的路子,将來神識強到一定地步,對天地的領悟足夠深了,必然會養成自己的道蘊。”

  “可有道孽的氣息,糾纏在因果之中。”

  “他養出的,可能就不是道蘊,而是……以血肉之軀,奉養自身的‘道孽’了……”

  此言一出,傀老的臉色都有些發白。

  身化道孽!

  那他可真就是,比詭道人還要恐怖的魔頭了。

  傀老皺眉道:“墨畫這孩子的心性,清淨澄澈,應該不至于如此吧。”

  “現在看來是這樣……”莊先生緩緩躺下,目光明晦不定,“可将來的事,誰能說得準呢?”

  “尤其是……他現在年紀還小,還能心無雜念。”

  “可将來他長大了,見的事多了,難免心思駁雜,若是因情生變,一念成魔,可就……”

  莊先生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傀老挑眉,“你是說,白家?”

  莊先生挑了挑眉,沒有明說。

  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兩個孩子之間,朝夕相處,可能心念懵懂,不明心迹,但漸生的情愫,他們這兩個長輩看得明明白白。

  “白家……”

  莊先生搖了搖頭,有些不屑,但眼眸中,又有深深的忌憚。

  傀老的神情,也如刀削般冷峻。

  白家的水,真的深不見底……

  莊先生看着遠方,歎了口氣,“墨畫這孩子,是個至情至性之人,越是如此,越易受傷,即便沒有那小丫頭,爹娘朋友,一旦有了意外,估計也會讓他性情生變……”

  傀老蹙起眉頭,看了眼莊先生,搖頭道:

  “我看不然,這孩子心性雖正,但又不是那種耿直的性子,爲人機靈,偶爾還一肚子壞水,心思周密,知道變通,應該走不到這步田地。”

  “但願如此吧……”莊先生歎道。

  “你不把這件事,跟他說明白麽?”傀老問道。

  “說明白了也沒用……”莊先生搖頭。

  “道孽道蘊這種事,說明白了,反而會讓他瞻前顧後,亂了他的思緒,壞了他的心境。”

  “不如就讓他相信,道心澄澈,萬邪不侵,他心無旁骛,磨煉神念,有可能真的就會萬邪不侵……”

  “反正他要做的事,都是一樣的,将神識修到極緻,沒有顧慮,更易一往無前。”

  傀老微微颔首。

  莊先生閉目沉思,片刻之後,想起什麽,又睜眼道:

  “而且,這也未必是壞事……”

  傀老心有靈犀,緩緩道:

  “你是說,詭道人?”

  詭道人,修行詭道的魔教道人。

  不可念,不可想,更不可道其名諱。

  可傀老毫無顧忌,直呼“詭道人”的道号,周身卻沒有一絲異樣。

  莊先生點了點頭,目光深邃道:
  “道孽有形,有神。”

  “屍王是道孽胚胎,形滅,神死之後,心存怨恨,殘存的道孽氣息,融于因果。”

  “因果層面的道孽,近乎不死不滅,是極難對付的。”

  “即便對我那師兄,也是一樣。”

  “但對墨畫,又有些不一樣。”

  “雖然有些因緣際會,但他是靠自己的本事,讓道孽臣服,又命令道孽去死的。”

  “墨畫是道孽的主人。”

  “道孽潛藏于墨畫的因果之中,必然還存了反噬之心,它千方百計想噬主,可隻要它噬不了主,它就得護主!”

  “所以,這是一柄利劍。”

  “劍刃向内,有可能壞了墨畫的道蘊,但劍刃向外,又真的有可能,讓墨畫在因果之中,萬邪不侵!”

  “因爲他的命格中,藏着至邪至兇的道孽!”

  “道孽至兇至邪,所以萬邪不侵!”

  莊先生目光銳利。

  傀老也心中駭然。

  若果真如此,那墨畫這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小修士,在天機衍算中,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他的因果命格,潛藏道孽,是一個不可窺視,不可衍算,不可侵犯的巨大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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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道别
  因果與命格之事,墨畫一概不知。

  他隻記得一句話:

  道心堅定,萬邪不侵。

  隻要自己專心學陣法,領悟大道,道心堅韌,一直磨煉神念,将神念增強到極緻,心思透徹,洞悉萬事萬物之理,那麽一切邪祟,都不足爲懼。

  墨畫還是一如既往地修煉,學陣法。

  但道孽顯然不肯罷休。

  屍王的孽影,偶爾也會莫名浮現在識海中,目光血紅,神情殘虐地看着墨畫。

  這種存在,與青面小鬼,張家祖師那種神念體都截然不同。

  看似存在,但又虛無。

  明明真實,但又虛妄。

  不像是真實的神念,如莊先生所言,更像是一種,寄宿于過往的,因果的宿念。

  屍王孽影,屢次浮現。

  墨畫一開始還有些吃驚,也有些擔憂,後來想起莊先生的話:

  “保持平常心就好,堅守道心,不必擔憂,不必畏懼,甚至都别去想它……”

  墨畫也就無所謂了。

  在識海之中的屍王,也不過是銅屍。

  自己又不是沒殺過銅屍。

  張家的祖師,都被自己“吃”了,雖然當時是以衆敵寡,有些勝之不武,但現在又不一樣了。

  現在的自己,神識十三紋巅峰,今非昔比了。

  即便正面交手,單打獨鬥,也能制伏張家祖師化身的銅屍了。

  而且這具屍王,被自己以靈樞陣控制過。

  “生”前受自己支配。

  “死”後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

  因果之事,墨畫知道的不多。

  無知者無畏。

  正因“無知”,所以“無畏”。

  而正因無畏,所以墨畫神念堅定,氣勢很足,并不将這隻有着道孽氣息的屍王放在眼裏。

  屍王一吼。

  墨畫便皺眉道:“别煩我!”

  屍王被墨畫斥責,本能地顫抖了一下,随即惱羞成怒,目光猙獰,但它又确實無可奈何,隻能又低吼一聲,不甘地退下了……

  隔三差五,屍王就在墨畫心中浮現。

  但墨畫根本不理它,甚至滿是不屑,偶爾還會讓它滾蛋。

  屍王隻能目露兇光,暗暗蟄伏起來。

  再往後,屍王出現得就少了……

  墨畫的識海,也清淨了許多。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因果命格,也因此兇險了許多……

  ……

  南嶽城事了,屍王伏誅,陸乘雲身死,靈樞陣也學會了,也是時候離開了。

  離開之前,墨畫将小靈隐宗曆代長老的骨灰,殓入鑲金黑玉甕中,交給了嚴教習。

  嚴教習捧着骨灰,神色激動。

  随後又有些唏噓和愧疚,“弟子無能,讓宗門諸位前輩長老,遭此厄運……”

  嚴教習雙目通紅,眼角泛出熱淚,情緒久久不能平靜。

  這些年的憤怒,不解,辛苦,落寞和頹唐,都在胸口翻騰起來。

  将叛徒繩之以法,尋回宗門傳承陣法。

  這些事,他這麽多年來,無日無夜不在想。

  但他也沒想到,真的有夢想成真的一天。

  嚴教習又看向墨畫,既是感激,又是自責,不由歎道:

  “這件事,多虧有你啊……”

  追查叛徒,查出身份,破壞他的計謀,讓他血債血償,告慰師父,以及小靈隐宗曆代前輩的在天之靈……

  這本來應該是自己要做的事。

  結果全靠墨畫,才了結了這段恩怨。

  而這件事,又涉及陸家,屍礦,屍王,乃至牽動道廷,讓道廷不得不派道兵鎮壓。

  這裏面有多少兇險,墨畫沒說,他也能猜到。

  這些兇險,原本都該是自己來承擔的啊……

  卻都壓在了墨畫這孩子身上。

  自己幾乎什麽都沒做。

  嚴教習一時慚愧不已,“我這個做教習的,真的是,無地自容啊……”

  墨畫卻搖了搖頭,“教習,您已經做了很多了。”

  嚴教習一怔,溫聲苦笑道:
  “你不必安慰我……”

  墨畫卻搖頭道:“不是安慰,師父跟我說過,這世間的事,自有因果,一飲一啄,都有定律。”

  “陸乘雲伏誅,屍災平息,是您種的善因,才能有的善果。”

  墨畫剛從莊先生處聽了些因果的皮毛,就現學現賣,拿來說給嚴教習聽了。

  嚴教習皺眉,“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

  墨畫振振有詞地解釋道:

  “沒有您的啓蒙,我未必會走上陣法的道路;沒有您引薦,我也不可能拜莊先生爲師;不拜莊先生爲師,我陣法就不可能學這麽好,也不會到處遊曆,尋覓陣法。”

  “而到南嶽城,既是爲了尋覓陣法,也是爲了找您。”

  “您不在南嶽城,我也不會來。”

  “有了您的線索,才能一步一步,抽絲剝繭地,打聽到張全,行屍寨,屍礦,還有陸乘雲和屍王的陰謀……”

  “最終才能殺了陸乘雲,制伏屍王,平息了屍患,也奪回了小靈隐宗失竊的傳承。”

  “而陸乘雲被屍王所殺,屍王被靈樞陣控制。”

  “所以,陸乘雲也算是死在了小靈隐宗的傳承之下。”

  “這一樁樁,一件件,皆是因果循環。”

  “沒有您當初秉承理念,傳承陣法,種下善因,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屍礦的事,也就沒有今天的結果……”

  嚴教習有些發愣,怔忡良久。

  善因善果……

  許久之後,他才失笑道:

  “你這孩子,從小就會說話。”

  關鍵這些話還有理有據,讓他無法辯駁。

  這麽一說,的确是因爲當初,自己看重墨畫這孩子,教他陣法,給了他一份機緣,如今他才能幫了自己這麽大的忙,替自己了結了小靈隐宗的宿怨。

  這麽一說來,自己好像,也不算一事無成?
  嚴教習有些感慨,看着一片赤忱的墨畫,滿眼欣慰。

  不忍心讓墨畫的才華被埋沒,或許就是,自己這輩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嚴教習覺得自己這些年的心結,終于緩緩解開了。

  他眉頭舒展。

  可随之而來的,又是空空的失落。

  陸乘雲死了,仇也報了,心願已了了。

  他忽然不知,自己要做什麽了。

  複仇這件事,已經成了他的執念,成了他這麽多年,爲之活下去的動力,如今大仇得報,他忽然有些迷茫了。

  墨畫有些了然,眼睛微亮,低聲問道:

  “教習,小靈隐宗這些前輩的骨灰,您想怎麽安置?”

  嚴教習一怔,随後沉思片刻,歎道:

  “小靈隐宗已經沒了,山門也已經被變賣,回不去了……我打算,找個地方,建個陵墓,好生安置這些前輩,逢年過節,祭掃一下……”

  而自己也正好,平平淡淡,了此餘生。

  墨畫又問道:
  “安葬在什麽地方呢?”

  “這……”

  嚴教習有些躊躇,具體安葬在哪裏,他還沒想好。

  這年頭,想找塊好地,也不容易,還要花不少靈石。

  “要不,就安葬在通仙城?”墨畫道。

  “通仙城?”嚴教習有些錯愕。

  “嗯。”墨畫點頭,拍拍胸口,自信道:

  “通仙城我熟得很,周掌司啊,俞長老啊,安家老爺子,還有洛大師……凡是有頭有臉的修士,我多少都有些交情……”

  “我寫封信,您帶回去,說明原委,他們都會幫您的。”

  “到時候,您想将小靈隐宗的諸位前輩,葬在哪裏都行。”

  嚴教習愣住了。

  一封信,就能幫自己?

  你這不是有些交情,你這交情,已經鐵得過頭了吧……

  可是不對啊。

  自己沒記錯的,周掌司,俞長老,安老爺子這些修士,不僅是築基修士,在通仙城中,地位也是很高的。

  洛大師更是資深的一品陣師……

  墨畫是怎麽跟他們混熟的?

  就算他是年紀輕輕,前途無量的一品陣師,人脈也不至于這麽廣吧……

  嚴教習有些愣神。

  自己離開這兩三年裏,通仙城到底發生了什麽?
  墨畫這孩子,現在面子這麽大了?

  “教習?”墨畫喊了一聲。

  嚴教習回過神來。

  “您意下如何?”墨畫問道。

  嚴教習遲疑片刻,緩緩道:“通仙城,山頭也不富裕吧,這……”

  墨畫賣關子道:

  “您放心,通仙城已經今非昔比了,您回去就知道了。”

  嚴教習有些疑惑,但也沒細問。

  目前情況下,将這些小靈隐宗的前輩,安置在通仙城,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好吧。”嚴教習點了點頭。

  墨畫神色一喜,随後又接着問道:“教習,那您想不想,重建小靈隐宗呢?”

  重建……小靈隐宗?
  嚴教習心中一顫,轉過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墨畫。   
  墨畫道:“當然,這種事急不得,可以一步步來……”

  “您回通仙城,可以先教散修陣法,等到學陣法的弟子多了,然後再慢慢建山門……”

  “這種事,俞長老肯定願意幫您。”

  “道廷司那邊,也不會有問題。”

  “陣師這邊,洛大師和錢長老也會支持您……”

  “就是時間,可能要久一些,畢竟是建宗門的事,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長時間的堅持,甚至幾代人的努力……”

  “……”

  墨畫把一切都說的明明白白。

  嚴教習一時間心潮澎湃,可還是有些猶豫不決,顯然顧慮很多,不知如何抉擇。

  墨畫又沉聲道:

  “重建小靈隐宗,傳承陣法,發揚光大,這些小靈隐宗的前輩長老,以後也會有更多弟子祭拜……”

  傳承陣法,發揚光大,有更多弟子祭拜……

  嚴教習的心,劇烈跳動了一下。

  目光之中,迷茫散去,又生出了希冀與渴望。

  墨畫言盡于此。

  他知道嚴教習已經有了決斷,之後的事,不需要他再說什麽了。

  嚴教習尊師重道,将陣法傳承,看得極重。

  這麽多年,他追查陸乘雲這麽叛徒,從不曾放棄,如今振興宗門,傳承陣法的機會,擺在眼前,嚴教習不會放棄的。

  縱使千難萬難,他也會想辦法克服的。

  幾日後,嚴教習便啓程了。

  他要回通仙城,選個山清水秀之處,安葬小靈隐宗的先人。

  同時,重建小靈隐宗,傳承陣法的想法,也漸漸在他心中紮根。

  墨畫送了好多陣書,還有一些自己的陣法心得。

  靈樞陣的陣圖,墨畫也一一拆解,由簡到繁,由淺入深,備注得明明白白。

  既方便學,也方便教。

  這副陣圖,也交給了嚴教習。

  嚴教習鄭重接過,雙手都有些顫抖。

  此外,墨畫也送了一些南嶽城的特産,以及路上的幹糧,還有一些避險用的避毒丹,辟瘴丹,驅妖丹等丹藥。

  墨畫一直将嚴教習送到城外。

  一路上,墨畫小嘴喋喋不休,不停囑咐着:

  “您要先定個品……”

  “定品之後,行事會方便很多。”

  “通仙城自己人多,定品也順利些,道廷司還有專車接送……”

  “定過品,您就先想辦法築基,賒點靈石也無所謂……您就找俞……不行,俞長老比較窮,您找安老爺子,安家很富,他們家的少爺,還叫安小富,跟我也熟……”

  “一旦成爲築基修士,神識達到十二紋,就可以學靈樞陣了。”

  “一點點學,不能急,從最簡單的開始,循序漸進……”

  ……

  嚴教習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心生暖意。

  墨畫的話,讓他受益匪淺。

  他這個做教習的,如今要向自己的弟子,學習陣法了……

  嚴教習心中,既是感慨,又是欣慰。

  墨畫說完了陣法,又開始說其他的事:

  “您回去,幫我向爹娘問個好……”

  “就說我一切平安,吃好喝好睡得好,養得白白胖胖的,陣法也學得很好,也沒遇到什麽危險,他們不用擔心……”

  “還有俞長老啊,馮爺爺啊,陳師傅,獵妖師的叔叔伯伯們……”

  “還有大虎大柱他們……”

  “也都替我問下好……”

  墨畫一口氣說了一堆人。

  “好好,你慢點……”

  嚴教習腦子都快記不過來了,心中歎了口氣,這孩子,人緣這麽好的麽……

  不知不覺,兩人到了城門口。

  送君千裏終須一别,墨畫也要和嚴教習分别了。

  真到了分别的時候,反而不知說什麽好,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墨畫目光閃爍,有些不舍。

  嚴教習深深看着墨畫,似乎要将墨畫的模樣,記在心底。

  片刻後,他拍了拍墨畫的肩膀,面帶期許道:

  “好好學!”

  “嗯!”墨畫點了點頭。

  嚴教習便揮了揮手,溫聲道:

  “好了,回去吧,我走了。”

  他背起行囊,踏上山路,離開了南嶽城,隻是偶爾還會回頭,見墨畫還站在城門口,便揮了揮手,示意墨畫回去,走了幾步,又回頭,揮了揮手……

  山野蒼茫。

  嚴教習的身影漸行漸遠,漸漸消失在崎岖的山間。

  墨畫神色鄭重,看着遠處的山脈,又深深地行了一禮……

  一如當年,在通仙城的山腳,他與嚴教習辭行之時。

  ……

  嚴教習辭别墨畫,離開南嶽城,沿着山路,孤身一人一直往西北走,途徑幾座山峰,就見到了連通的數座礦山。

  礦山之中,有着一座巨大的礦井。

  此時礦修正在采礦,聲音嘈雜之中,又帶有幾分熱鬧。

  礦井之中的礦修雖然辛苦,但臉上已沒了苦色,沒了壓抑,沒了痛楚。

  反而多了一份希冀。

  隻要靠自己的努力,就能活得好一點的希冀。

  這和他來的時候,見到的場面截然不同。

  嚴教習又想起墨畫說的,種善因,得善果的話。

  礦山是不是,也算是一種善果?
  如果自己當年,不曾種善因,如今的礦山,是不是還和之前一樣,白天人活得像僵屍,晚上僵屍又活得像人,和人一般勞碌?
  自己或許,就看不到眼前的這副景象了……

  嚴教習有些釋然。

  “是啊,我也不算,一事無成……”

  自己确實能力有限,幫不了很多人。

  不通道法,殺不了惡人。

  陣法能力一般,不會什麽高深陣法,也構建不出大型陣法。

  自己能做到,就隻是将陣法傳承下去。

  讓有陣法天賦的人,不至于蹉跎。

  讓有能力造福他人的人,不至于被埋沒。

  隻要能多種善因,自然也就能結出更多的善果……

  一念及此,嚴教習目光豁然。

  自己壽元有限,但能做的事,還有很多!
  他又回頭,往南嶽城的方向,看了一眼。

  群山遮蔽,他已經看不到城門前的墨畫。

  但墨畫的身影,還是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這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煉氣境界,就能學會小靈隐宗鎮派一品十二紋靈樞陣的小修士。

  不知将來,這孩子又會有何等成就……

  嚴教習雙眼滿含希冀。

  ……

  南嶽城中,數日後。

  嚴教習離開了,墨畫也要走了。

  他已經和蘇長老、司徒芳、青蘭、還有楊繼山等人道過别了。

  蘇長老很是不舍。

  他還是很喜歡墨畫的,送了一堆好茶給墨畫。

  墨畫有些疑惑,“您送我這麽多?”

  “嗯。”蘇長老怅然道:“你都拿着吧,你走了,我一個人喝,也沒意思,這些好茶,味道也淡了。”

  墨畫便點頭道:“少喝點茶也好,您多花點心思在兒子身上吧。”

  蘇長老老臉一紅,“什麽兒子?”

  墨畫默默看着他。

  蘇長老便讪讪一笑,随後歎道:

  “往事不堪回首,都是來讨債的。”

  隻是目光之中,還是流露出幾分疼惜。

  司徒芳和青蘭也送了些東西給墨畫,還邀請道:

  “有空一定要到司徒家做客,讓我略盡地主之誼。”

  墨畫便道:“一定一定。”

  楊繼山則是有些惋惜。

  多好的人才啊。

  要是能進道兵司該多好!

  他們楊家人,想法思路都比較一緻。

  同時他也說出來,跟楊繼勇差不多的話:
  “以後若想進道兵司,報我楊家的名号,我們罩着你!”

  墨畫便笑着謝道:“謝謝楊叔叔!”

  一切準備妥當,墨畫,還有他的小師兄,小師姐,以及傀老和莊先生,便坐着大白拉的車,馬蹄聲滴滴答答地踏上了新的路途。

  路途崎岖,車内穩穩當當。

  墨畫問道:“師父,我們接下來去哪啊?”

  “一直向南。”

  “向南?”

  “嗯。”莊先生點了點頭,“差不多了。”

  他看着墨畫,目光悠遠:
  “你該築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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