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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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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6 17:13:52
第549章 來了
  金身法相甫一顯現,靈力橫流,氣勢無俦,虛無的面容無悲無喜,金身一指,向神色驚恐的聖子點去。

  一指之下,威力驚人。

  聖子面容受力扭曲,四肢漸漸折斷,血肉漸漸模糊。

  可不過一刹那,又完好如初。

  他的眉間,血色印記一亮,散發出深沉而漆黑的光澤。

  與此同時,聖子的背後,浮現出一道巨大的血色人影。

  這道人影,像是浸在污血之中的血人,氣血翻騰,攝魂奪魄,威壓恐怖。

  這是一尊血色法相!
  是魔道老祖的洞虛血影。

  也是一枚符箓!
  是與“本命長生符”類似的,強大的保命符箓!

  白子勝趁聖子不備,偷偷接近,而後自碎本命長生符,觸發金身法相,欲将這魔道聖子,徹底擊殺!

  而法相一指,聖子命懸一線。

  聖子額間的保命符,也被迫激發,與金身法相抗衡,護住了他的性命。

  一“命”換一“命”。

  一符碎一符。

  大離山中。

  正道金身法相,與魔道血色法相,指掌相接,天崩地裂。

  金色和血色靈力席卷天地。

  山峰傾頹,草木倒拔,土石化爲齑粉,妖獸受到波及,被碾壓成灰。

  白子曦依舊擋在墨畫身前。

  殘留的長生符的力量,遵循白子曦的心意,護住了墨畫和不遠處的雪姨。

  墨畫沒有受到波及。

  他怔忡地站着,看着兩尊法相,心中震撼莫名。

  “這就是……真正的修士……”

  “搬山倒海,毀天滅地……”

  “這就是真正通天徹地的修爲……”

  “洞虛境……”

  墨畫目光之中,既有震驚,也有憧憬,同時情不自禁握了握自己的小手。

  終有一日,他也要手握逆轉乾坤之力。

  翻手遮天,覆手平地!
  屆時沒人再敢算計自己的師父,也沒人再敢,欺負自己的小師兄和小師姐!沒人再敢,傷害自己珍視的人!

  ……

  法相交鋒,隻此一瞬,卻驚天動地。

  片刻之後,天邊雷雲去而複返。

  天劫二度降臨。

  猩紅劫雷,驚天而降,似是帶着冰冷的怒意,将正道金身法相,和魔道血色法相,一同抹殺!

  一切重又恢複平靜……

  ……

  而在此前,第一次長生符破碎之時。

  此地的天機,就已經被攪動。

  冥道天機鎖的封鎖,一同被劫雷抹消,天機外洩,因果可知。

  金身法相産生的巨大的靈力波動,也自大離山向外傳去,引發修士震動。

  千裏之外,離元城。

  一位中年白袍修士,感知到了第一枚本命長生符的破碎,也感知到了,洞虛境法相的波動,心中震顫,一時不慎,将手中茶杯捏得粉碎。

  “本命……長生符?”

  “碎……碎了?!”

  饒是他金丹後期修爲,身居高位兩百年,城府再深,此時臉色也瞬間慘白。

  他是離元城道廷司的掌司。

  離元城,是整個大離山州界,最大的仙城。

  而離元城的道廷司,也是整個大離山州界,規模最大,修士最多,權柄也最高的道廷司。

  他這個掌司,要對整個大離山州界的安危負責。

  權力最大,責任也最大。

  可現在,此時此刻,就在喝茶的功夫,毫無征兆地,他竟感知到了洞虛法相的波動。

  以及,一枚本命長生符碎了……

  白袍修士心裏一涼,嘴裏發苦。

  “這是哪家的小祖宗,沒事到大離山玩,還把自己的長生符給弄碎了……”

  本命長生符……那是一般的符箓麽?
  能種本命長生符的,那能是一般家族麽?

  能被種下本命長生符的,那能是一般弟子麽?

  沒有生死危機,本命長生符能碎麽?
  這說明什麽?
  說明大離山州界,治安很有問題!

  出任何問題,他這個州界總掌司,必定難辭其咎!

  黑鐵疙瘩扣腦門,不是鍋也是鍋!

  那些大世家,可不會聽你解釋,鍋要有人背,也總要有人承擔怒火。

  這還隻是,長生符碎了。

  萬一這被種了長生符的小祖宗,再有個三長兩短……

  白袍修士臉色蒼白,立馬起身,厲聲道:
  “來人!”

  有個執司走了進來,拱手道:“掌司有何吩咐?”

  白袍修士看了眼靈力波動的方向,對照大離山州界的格局,心中微算,模模糊糊,好半天才想起一個名字:
  離山城……

  “傳訊離山城道廷司,問問那邊發生了什麽?”

  “是。”

  執司領命走了下去,一盞茶的功夫,折了回來,神情凝重道:

  “掌司,離山城那邊,沒有回複……”

  白袍修士皺眉,“沒有回複?”

  他生出了怒氣,罵道:“玩忽職守?如此疏忽懈怠,竟……”

  白袍修士忽而一怔,心中微寒。

  沒有回複……

  是不回複,還是……沒人能回複了?
  離山城的道廷司,不會遇到什麽意外了吧……

  道廷之下,朗朗乾坤,不可能吧……

  誰能有這麽大的膽子?
  白袍修士面沉如水,繼而吩咐道:

  “傳令下去,一炷香以内,離元城内,所有金丹期的副掌司和執司,全部來見我!”

  “全部!任何人,不容有任何借口!”

  “一炷香,誰敢不來,立馬給老子從道廷司滾蛋!”

  執司聞言大驚失色,知曉此事必然非同小可。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喜怒不形于色的掌司,露出如此嚴厲的神情。

  執司立馬傳令下去。

  一炷香的時間,整個離元城道廷司,所有金丹修士,便都彙集到了白袍修士面前。

  他們神色凝重,同時夾雜着困惑。

  “掌司,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白袍修士一揮手,“立馬跟我出發,去離山城!”

  “全去麽?”一個副掌司一怔。

  白袍修士想了一下,随手點了一個金丹修士,“你留下坐守,其他人全去。”

  衆人面面相觑。

  副掌司還是忍不住問道:“掌司,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白袍修士心煩意亂,但見大家神情困惑,還是言簡意赅道:
  “有一道本命長生符碎了,我們去看看。”

  “本命長生符?!”

  衆人震驚,議論紛紛:
  “那是什麽東西?”

  “符箓?”

  “有那麽重要?”

  “值得如此興師動衆?”

  ……

  白袍修士一滞,一臉無語。

  離元城畢竟還比較偏僻,這些金丹修士,雖出身不錯,但大多還是小世家,小宗門出身,對這種真正的大傳承,知之不多。

  “掌司,是不是有一點,小題大做了?”有人語氣委婉道。

  一道符箓,多大的事,能讓整個大離山州界,最大的道廷司,所有頂層金丹修士,全部出動?

  副掌司也不解道:
  “掌司,這個長生符,有這麽緊要?”

  白袍修士氣不打一處來,隻能咬牙恨聲道:

  “你們知道個屁!”

  “我隻能跟伱們說,一道本命長生符,比老子的命,都!他!媽!的!貴!重!!”

  此言一出,衆人盡皆變色。

  他們這才意識到,這件事可能比他們想得,還要嚴重得多。

  “别廢話!”白袍修士厲聲道,“穿好道袍,帶好法寶,備齊丹藥,現在就出發!”

  “是!”

  衆人神色肅然,沉聲道。

  白袍修士點了點頭,剛想說什麽,忽然感知到了什麽氣息,心中一悸,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副掌司猶豫不決,指着遠方,讷讷道:

  “掌司,長生符碎了,是那個模樣麽……”

  白袍修士豁然轉身,隻看了一眼,便兩腿發軟,差點沒站住。

  遠方金光漫天,氣息恐怖。

  “又……碎了一枚?”

  不,不止……

  白袍修士定睛看去。

  遠方天邊,一道金光,一道紅光,分庭抗禮。

  雖然隔得遠,看不真切,但這渾厚的氣息,分明是……兩尊法相?
  而且其中,那道血影……是魔道洞虛?!
  魔道的……

  長生不死符?!

  短短的功夫,碎了兩枚本命長生符,還有一枚魔道不死符?

  “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白袍修士目光駭然。

  ……

  而更遠方,道州,中央道廷。

  天樞閣。

  閣老正與監正下棋。

  閣老頭發全白,面容蒼老,但目光深邃,監正頭發半白,面如冠玉,目光謙遜。

  兩人交替落子。

  片刻功夫,門外便出來焦急的腳步聲。

  一個天樞閣弟子,匆匆跑到門外,又硬生生止住腳步,按捺住心中的焦急,恭敬地敲了敲門。

  閣老視若罔聞,兀自下棋。

  門外的弟子,心急如焚,但又隻能恭敬等待。

  監正看不下去了,便低聲道:“閣老……”

  閣老這才回過神,微微歎了口氣,目光從棋盤上移開,緩緩道:“進來吧。”

  弟子如聞綸音,雖急切,但仍舊腳步輕徐地進了門,沒發出一點聲響。

  他彎着腰,将一枚玉簡,呈給閣老,恭聲道:
  “閣老,算出來了,在三品大離山州界,離山城……”

  “嗯。”

  閣老微微颔首,但卻并無其他指示。

  那弟子一時無所适從。

  監正無奈,搖了搖頭,接過玉簡,對那弟子道:

  “閣老知道了,你傳話下去吧,這事謀劃已久,早有章程,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弟子松了口氣,恭敬告退。   
  監正遲疑片刻,看了眼手中玉簡的内容,微微有些動容,“冥道天機鎖……”

  “血幡封城,魔劍懸命?”

  “本命長生符……碎了……”

  “不死符……魔道聖子?”

  ……

  監正默默念叨,神情變換,不由喊了聲,“閣老……”

  “嗯。”閣老淡淡回了句。

  監正看了眼閣老,目光詫異,“您早就知道?”

  閣老一心一意盯着棋盤,目不轉睛,也不作答。

  監正又小心道:

  “上官家、雲家、道玄門……前些時日,請您衍算,您說算不出,是在敷衍他們?”

  “離山城的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您……”

  閣老擡起頭,不悅道:“你這人,下棋怎麽不專心?”

  監正一滞,不由苦笑。

  風起雲湧,仙機浮沉。

  現在是下棋的時候麽……

  閣老搖了搖頭,歎道:“你這樣不行,心浮氣躁,沒個定性,下棋一輩子都不會有長進……”

  監正默默看了眼棋盤。

  棋盤上,閣老的棋子,已經被他“吃”了大半。

  就這,還是他顧及閣老的顔面,不忍下手,送了閣老很多子的緣故。

  雖然這麽說,不太恭敬。

  但衆所周知,天樞閣的閣老,是遠近聞名的“臭棋簍子”。

  現在閣老反倒說他“下棋一輩子都不會有長進”,他屬實有些,不知說什麽好……

  監正心有點累,但還是無奈問道:“您一點也不急麽?”

  “急什麽?”閣老一臉無所謂。

  “當然是……道玄門他們……”

  閣老蒼老的目光中,忽然閃過一絲寒意。

  “急着讓他們送死麽?”

  監正一怔,目光漸漸凝重,“您是不是,算出了什麽?”

  閣老徹底失去了下棋的興緻,落下一子,将自己一大片棋子,全部“送”了,冷聲道:

  “不算,是爲他們好。”

  “不算,他們就不會去死。”

  “算得慢些,他們也就死得慢點。”

  閣老的話意味深長。

  監正目光一凜,“當真如此兇險?”

  閣老不置可否。

  監正疑惑道:“這些,您和上官家,還有道玄門的人都說了?”

  “犯不着……”

  閣老搖了搖頭,他百無聊賴地撥弄着棋盤上的棋子,“說了,他們也不信,估計還以爲我危言聳聽,以爲我另有所圖,反倒會怪罪我。”

  “所以我能拖就拖……”

  閣老歎了口氣,“年紀大了,老糊塗了,哪裏還能算得那麽快,算得那麽準?”

  “那他們……”

  “生死有命,順其自然。”閣老淡然道,而後看了眼監正,緩緩道,“飛蛾撲火之前,也不會以爲自己會死。”

  “你能阻止得了飛蛾去撲火麽?”

  監正皺眉,“此事,兇險真有這麽大?”

  閣老默默将棋子收回,将棋盤歸位,“棋,不是什麽人都能下的,這個局,也不是什麽人都能玩的……”

  監正目光凝重,點了點頭。

  閣老的意思是,此事牽動天機,關系太大,輕易不要蹚這渾水。

  但監正又隐隐覺得,閣老這話一語雙關,也是在内涵自己。

  嫌棄自己不配跟他下棋。

  明明閣老您老人家自己棋藝“菜”得不行……

  監正搖了搖頭,沉思片刻,又道:“道廷能人無數,天才輩出,怎麽也不至于……”

  “天才?”

  閣老目光微冷,“什麽叫天才?”

  這話把監正問住了。

  他本想說,“靈根絕佳,聰明絕頂,天賦異禀,驚才絕豔”,但話到嘴邊,又覺得太淺顯了。

  這明顯不可能是閣老話裏的含義。

  閣老似乎也并不想監正回答,隻是目光悠遠,輕聲感歎道:

  “攫天下之利,謀一己之私,再天才,又能有什麽用?”

  “‘天才’越多,道廷越腐敗,修界越崩壞……”

  監正不解,但閣老也不再多說。

  閣樓之上,一時有些沉默。

  監正想了想,還是問道:“閣老,學生還是不明白,假如真蹚了這個渾水,兇險在哪?”

  閣老目光晦澀,反問道:“我們在算計誰?”

  監正遲疑道:“莊先生?”

  “你以爲,姓莊的這個小子,是這麽好算計的麽?”

  監正怔忡,又皺眉道:“就算當年不凡,如今過了這麽多年,他道基破碎,還能如此棘手麽?”

  閣老冷笑,“他是大限已至,天機算盡,回天乏力,否則絕不會窮途末路,而且……”

  閣老的眸中,閃過一絲凝重。

  “最可怕的,其實不是他,而是他的師兄……”

  監正心中一凜,“您是說,詭……”

  監正忍了忍,還是沒把那個名字說出口,随後他又搖了搖頭,“道心種魔罷了,也不算什麽頂級魔道傳承吧……”

  閣老瞥了他一眼,“什麽時候,你少說些大話,我也能省點心。”

  監正有些悻悻然。

  閣老歎了口氣,似是想起往事,深邃的眼眸中,藏着一絲悸然:
  “他們一門,盡是妖孽。”

  “姓莊的這個小子是,他那師兄,自然也是。”

  “一念兩法,天機詭算……”

  “比起‘算’,你們算不過姓莊的這小子,要是‘玩’,你們更玩不過他師兄。”

  “你們算計姓莊的小子,他顧及情面,不會下死手……”

  “但他那個師兄,就沒那麽好說話了……”

  “若真遇上,十有八九,全都會被玩死……”

  閣老目光晦澀。

  監正的神情,也漸漸凝重起來……

  ……

  大離山中。

  天劫過後,金光與血光一同消散。

  聖子一臉的難以置信:

  “我的不死符……碎了?!”

  那個姓白的小鬼,一“命”換一“命”,硬生生銷了我的本命不死符?!
  這他媽的,都是什麽人?

  本命長生符,是你媽這麽用的麽?

  這可是長生符啊!
  是一條命啊!
  聖子怒火攻心,一口血堵在喉嚨,吐也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山林倒翻,四周一片狼藉。

  白子勝見沒殺了聖子,很是遺憾。

  他這才知道,這個狗屁聖子,也有“長生符”一類保命的東西。

  不過大家一樣,不虧不賺。

  白子勝又退回墨畫和白子曦身邊。

  聖子惡毒地看着三人,怒火上湧,“該死!碎我‘不死符’,我不會放過你們!”

  白子勝冷哼,“你狗腿子都死了,能拿我們怎麽樣?”

  白子曦的長生符碎開,金身法相,殺了五個金丹魔修。

  白子勝激發長生符,雖沒刻意去殺,但法相靈力強大,席卷到的金丹魔修,不死也殘。

  還剩下幾個魔修,是被聖子自己的“不死符”波及,而送了性命。

  十多個金丹魔修,已經幾乎全滅。

  剩下兩三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白子勝靠近聖子時,發覺他傳出的靈力波動,隻有築基後期,還不到金丹。

  沒了魔道狗腿子,他孤零零一個聖子,又能如何?

  因此白子勝怡然不懼,甚至還想再罵聖子幾句。

  墨畫卻立馬道:“快走!”

  白子勝一怔,随即想明白了,現在的确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時候。

  白子曦也點了點頭。

  三人對視一眼,剛準備動身,耳邊就聽那聖子冷笑道:

  “想走?你們走得了麽?”

  聖子話音未落,林間氣息驟變。

  一股股強大的魔氣,突然降臨,落在了聖子的四周。

  魔氣消散,露出了形形色色,目光兇戾的魔修。

  而且,赫然全都是,金丹魔修!
  他們穿着一樣的血色道袍,像是同一個魔門之人。

  爲首的是一位老魔,金丹後期修爲,滿臉褶皺,佝偻着身子,對聖子行禮道:
  “老奴救駕來遲,請聖子恕罪!”

  大離山被魔修封鎖。

  适才法相的巨大動靜,也吸引來了魔修的援軍。

  足足二十多個金丹大魔修,站在聖子身後,唯其馬首是瞻。

  聖子一聲獰笑,随後神色冷漠,看向墨畫等人:
  “今日,你們誰也走不了!”

  “碎了我的不死符,我必要你們付出代價!”

  聖子看了眼白子勝和白子曦,冷笑道:“之前我給你們白家的面子,讓你們走,你們卻偏要不自量力,與我作對……”

  “現在你們的長生符也都碎了,沒了自保之力,便都是我刀俎上的魚肉!”

  “我看你們,還怎麽逃?”

  他的目光之中,有着憤怒,嫉恨,還有一絲隐晦的貪婪。

  一衆魔頭,神色猙獰,虎視眈眈。

  雪姨咬着牙,将三個孩子護在身後。

  可她的身影,異常單薄,美眸之中難掩絕望。

  金丹的魔修面前,墨畫也緊抿嘴唇,深感無力。

  修爲懸殊太大了!
  他緊緊蹙着眉頭,正苦思冥想之時,忽而一愣,緩緩轉過頭,向西邊的路口看去,目光驚顫,渾身寒毛直豎。

  白子曦察覺到了墨畫的異樣,也轉頭看去,可路口空空蕩蕩,一片荒涼,什麽都沒有。

  聖子見狀,嗤笑一聲,剛想說什麽,就聽他身後的血袍老魔,神色凝重地提醒道:
  “聖子,有人來了……”

  聖子神情一肅,目光陰沉。

  四周一片死寂。

  又過了好幾息,其他金丹魔修,這才覺出異常,紛紛轉頭看向西邊的路口。

  路口空無一人。

  不多時,有腳步聲傳來,聲音一重一輕,腳步似乎一深一淺。

  一道人影,漸漸出現在了路口。

  他身上邋遢,沾着泥污,髒兮兮的,面容僵滞,穿着一件,像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不合身的道袍!

   這章六千字了,四舍五入,也約等于我加更了,嘿嘿~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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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2
匿名  發表於 2024-1-6 17:14:21
第550章 誰是道人
  天色微暗,晚霞披落。

  一抹日暮的餘光,照在這詭異的道人身上,散發出死人一般的昏黃。

  墨畫呼吸一窒,心中狂跳。

  盡管他從未見過這道人,但對這股氣息,卻異常熟悉。

  通仙城死而複生的大妖封豨。

  南嶽城半步道孽的萬屍之王。

  還有,自己默念道号,識海中浮現的,那道漆黑死寂的身影……

  都與此人的氣息,如出一轍。

  墨畫心中震顫。

  這人便是,師父不讓他想,不讓他提及的,窮兇極惡的魔教道人……

  詭道人!!

  另一邊,一衆金丹魔修見了這道人,神情或是凝重,或是疑惑,或是不屑。

  他們之中,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詭道人。

  但是,那個血袍老魔知道。

  他是聖子的仆人,金丹後期,資曆很老,見識也廣,即便不曾親眼見過,但對魔教一些禁忌,卻知之甚詳。

  詭道人……

  “道人”這個封号,非同小可,不是單純修爲高,殺孽重,就有資格,被封爲“道人”的。

  更何況,他的封号,還是“詭”字。

  血袍老魔心中凝重。

  他不知詭道人意欲何爲,此時此刻突然出現,又有何圖謀,便拱手道:

  “前輩……”

  詭道人聞若未聞,腳步不停,仍舊一深一淺,一搖一晃地向衆人走來。

  血袍老魔面沉如水。

  有魔修冷笑道:“這人便是詭道人?”

  “怎麽如此邋遢?”

  “破落戶一般……”

  “看修爲,也不過築基?”

  “他莫不是一個活死人?”

  “故弄玄虛……”

  一衆魔修,面露不屑。

  大離山州界,是三品州界,天道限制,金丹爲上限。

  他們這一群邪魔外道,足有二十餘金丹境的大魔修,在此州界,基本上是橫行無忌。

  除非有本命長生符這類逆天之物,否則他們無所顧忌。

  但兩枚長生符已經碎了。

  金身法相,更被天道抹消了。

  這類寶物,又本就鳳毛麟角,更不可能有幾個。

  所以這些魔修并不忌憚詭道人。

  縱使言語有些不遜,料想這道人,也奈何他們不得。

  可這道人,便如死人一般,對一切都不聞不問,隻顧往前走。

  腳步虛浮,血氣虧損。

  血袍老魔皺眉,心中也不禁懷疑。

  “此人,真是詭道人?”

  他盯着這“人”看了許久,甚至以神識掃視,也未發現有什麽異常。

  神念不強,修爲很弱,肉身殘破不堪。

  根本不像是,有魔教“道人”之尊的樣子。

  “不會是認錯了吧……”

  血袍老魔皺眉。

  聖子也有些遲疑,便直接開口問道:
  “你是不是詭道人?”

  道人仍不回答,自顧自獨行。

  一個赤臉魔修看不下去,怒道:“兀那道人,好大的膽子!聖子問話,竟敢不答?”

  道人仍沒反應。

  赤臉魔修忍不住,走上前去,隻一腳便将道人踹翻在地。

  這一腳,他踢得不重,但還是踢斷了道人的身骨。

  道人在地上掙紮,想要爬起,但四肢不協調,像是擰斷了身子的螳螂,看着滑稽而可笑。

  一衆魔修轟然譏笑。

  白子勝和白子曦皺眉,有些不明所以。

  墨畫卻一點也笑不出,相反,他的目光深邃,神色也越來越凝重。

  那道人還在掙紮,模樣狼狽而醜陋。

  血袍老魔神色冷漠。

  聖子見狀,也不屑冷笑。

  赤臉魔修有了底氣,大步走上前去,一腳又一腳,将那道人的四肢踩斷,而後似乎猶不解氣,抽出一把鬼刀,将道人砍得血肉模糊。

  有魔修嫌棄道:“怎麽弄得這麽血腥?”

  “你可真夠閑的……”

  赤臉魔修譏笑,“你們懂什麽?這可是‘詭道人’,是傳言中的道人,怎麽也要死得體面一些。”

  “我殺的,可是詭道人!”

  赤臉魔修猙獰大笑,“殺了詭道人,當揚名立萬,聲震魔道,下一個道人,必然是我!”

  “放伱娘的屁,說什麽鬼話?”一個斜眼魔修罵道。

  赤臉魔修瞳孔漆黑,“你不服我?”

  “服什麽服?你也配?”斜眼魔修冷笑。

  赤臉魔修目光空洞盯着他,“你也想做道人?”

  “做什麽道人……”

  斜眼魔修話未說完,忽地一怔,神情猙獰,“廢話,誰不想做道人?!”

  赤臉魔修聲音沙啞,“癡心妄想,道人隻能有一個!”

  斜眼魔修神色怪異,獰笑道:“沒錯,那個人隻能是我……”

  赤臉魔修大怒,鬼刀一劈,魔氣洶洶,當即就向那斜眼魔修砍去,“你他媽的也配?!”

  斜眼魔修雙股陰魂劍一橫,周身陰氣翻騰,也殺向赤臉魔修,“我不配,難道你這個廢物配?”

  兩人神情暴虐,刀劍相交,旁若無人厮殺起來……

  聖子一臉莫名其妙。

  這兩個蠢貨,在打什麽?
  這個時候,争什麽道人?
  腦子被豬吃了?

  “住手!”聖子不耐煩道。

  可這兩人不但不停手,反而越戰越兇,越戰越狠,招招毒辣,似乎欲置對方于死地。

  其他魔修冷笑着看戲。

  魔修本就肆意妄爲,雖同爲一門,但也勾心鬥角,明争暗奪,此時見兩人死戰,其他魔修盡皆無動于衷。

  但赤臉魔修兩人極力厮殺,金丹境的魔氣翻騰,難免波及旁人。

  一個滿臉橫肉,身軀龐大的妖修,一時不慎,就被赤臉魔修的血色刀氣,劃破了道袍。

  妖修大怒,“王八蛋,你找死?!”

  赤臉魔修已經完全漆黑的眼睛看了妖修一眼,聲音沙啞而冷漠,似乎已沒了人的情緒:
  “你也想做道人?”

  “做你媽的道人!”

  妖修滿臉橫肉亂顫,顯然怒極,身軀陡然又漲大幾分,全身肌肉虬結,硬如精鐵,妖氣澎湃,一拳向赤臉魔修轟殺而去。

  可此時,他神色一怔,話語也變了:
  “誰他媽的,不想做道人?”

  妖氣澎湃的妖修,也加入了搏殺。

  聖子皺眉,厲聲道:“住手!”

  可陷入厮殺的幾人,根本不聽他的話。

  不僅如此,越來越多的金丹魔修,受戰鬥波及,不得不被卷入這場荒誕而詭異的厮殺之中……

  聖子此時才發現不對,心中微寒,不由看了血袍老魔一眼。

  血袍老魔眼皮微跳,護着聖子,緩緩退後了幾步。

  而這場血腥的厮殺,卻越來越無法遏制……

  “我是道人!”

  “不,你不配,我才是!”

  “殺了你們,我就是道人!”

  ……

  “道人”這兩個字,似乎有着魔力,根植着最深的欲望,所有金丹魔修,漸漸都被這兩個字吸引:

  “我修玄陰魔功,煉陰幡,我當爲道人!”

  “玄陰魔功,狗屁不如!”

  “我修妖道,吃人肉,喝人血,我才是道人!”

  “誰生,誰就是道人!”

  “誰死,誰便是蝼蟻!”

  “殺!”

  “殺!”

  “殺!!”

  ……

  所有金丹魔修,都似乎失了心智,陷入無休止的,匪夷所思的,瘋狂的自相殘殺之中……

  魔氣縱橫,血灑遍地。

  天邊晚霞,似乎都被鮮血染紅。

  肉身與邪術抗衡。

  血氣凝刀,陰氣化劍。

  魔道法寶紛飛,骷髅,血幡,鬼刀,冥劍,藏魂棺,鎮屍塔……各顯魔道神通。

  爲了成爲“道人”,魔修們似乎被激發了最原始的“惡念”,懷着極大的惡意,彼此憤恨,仇視,互相辱罵,斥責……

  乃至互相啃噬,撕咬,不死不休……

  他們盡力厮殺,竭力嘶吼,猙獰狂笑。

  整個大離山,活脫脫一副人間魔獄……

  血袍老魔離得遠,心智尚存,見了此景,饒是他見多識廣,也心驚膽顫,難以置信道:
  “道心……種魔?”

  聖子也神色驚恐。

  “道心種魔……”

  “這是……道心種魔?”

  不,不對。

  他認知中的道心種魔,根本不是這樣的……

  遠沒有這麽強大,與恐怖……

  二十個金丹魔修,毫無征兆,不知不覺,便被種了魔念,自相殘殺,不死不休……

  宛如屠宰場中,受人擺弄的血肉豬猡……

  死都不知怎麽死的。

  這就是……詭道人?

  ……

  金丹魔修的厮殺,由荒誕,到激烈,到兇戾,到殘忍,到停歇……

  山林狼藉,如同煉獄。

  “道人”之争,也落下帷幕。

  二十金丹魔修,死傷殆盡。

  隻剩下一個身材高瘦,相貌平平的金丹魔修。

  他走到先前,被赤臉魔修砍死的“道人”面前,剝下那身沾着血污的,死人的道袍,套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臉上,浮出詭異的勝利的笑容。

  “我是道人!”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心中,都湧出莫名的寒意。

  道人如同木偶一般,不協調地動了動手腳,将那身本就不合身的道袍,穿得更加違和而陰森。

  随後道人一如既往,又向聖子走去。

  仿佛要走完,之前沒走完的路。

  隻是這次,他的腳步,卻輕快了許多。

  血袍老魔咬牙擋在了聖子面前,沉聲道:
  “前輩,手下留情!”

  見道人無動于衷,血袍老魔繼續顫聲道:
  “前輩,他是聖子!”

  “你我皆是魔道中人,應該知道,聖子地位尊崇!”

  “聖子血脈尊貴……有問鼎道統,繼任魔君的資格,很有可能,便是将來魔道的魔君,不可有任何閃失!”

  “聖子……”

  ……

  可無論他怎麽說,“道人”的腳步都不停止。

  仿佛他隻依自己心念做事,心外一切人,一切物,一切事,都置若罔聞。

  眼看無轉圜的餘地,血袍老魔目光一冷。   
  “好,你既不識好歹,休怪老夫不客氣了!”

  他祭出一枚古銅守魂鈴,護住心神,而後念動蠱咒,周身血袍,便似活了過來,化爲一灘流動的血液,護住他肉身。

  一柄漆黑魔劍,浮在他的面前。

  這是他的本命法寶,也是魔道金丹期,最強大,最邪惡,最腥穢的一類制式法寶:
  黑魔劍。

  守魂鈴護心,煉血袍護身,黑魔劍殺伐。

  三品大離山州界之内,天道限制之下。

  金丹後期的血袍老魔,持此三樣魔道寶物,接近天道限制下的,修士戰力巅峰!
  血袍老魔凝視道人,威嚴道:

  “犯聖子者,殺無赦!”

  這等威勢,似乎震懾住了道人。

  道人停了下來,漆黑的眼眸,看着血袍老魔,又看了眼聖子,說出了一句冷漠的話:
  “你要護着他?”

  他的聲音沙啞,像是枯木,又仿佛喉嚨漏風,聽着有些失真。

  “這是自然……”血袍老魔道。

  “爲什麽?”

  “他配麽?”

  道人臉上,人臉變換,話也突然多了起來……

  明明出自一人之口,但又仿佛,是不同的人,以不同的聲音,借一人之口,一同說話。

  語氣雖平淡,但裏面卻摻雜着世間百态的悲憤。

  憤怒、不甘、仇恨、譏諷、不屑……種種情緒,濃如酒,稠如墨,醞釀在了一起:
  “你是金丹,是大魔修!”

  “爲什麽要不惜性命,護這個小輩?”

  “憑他是聖子?”

  “他是聖子?”

  “他憑什麽是聖子?”

  “他憑什麽能對你頤指氣使?憑什麽讓你卑躬屈膝?憑什麽讓你俯首稱奴?”

  “憑他聖子的血脈?”

  “血脈算什麽?”

  “人死後,不過一灘血水,一坨腐肉,血脈算什麽?”

  “憑什麽,有的人,生下來就是聖子?”

  “而有的人,卻要爲奴爲婢?”

  “就憑那一身腐臭的皮囊,一灘風幹的血水?”

  “憑什麽呢?”

  道人所有的聲音,彙在一起,噪雜刺耳,而又滲入心扉地質問道:

  “爲什麽,聖子不能是你?”

  “爲什麽,魔君不能是你?”

  “魔君聖主,甯有種乎?”

  “不過一灘血肉……”

  “活是一樣活,死也是一樣死……”

  ……

  道人魔音入耳,血袍老魔目光震顫,渾身發抖,強自鎮定心神:

  “不,不行,他是聖子,他有聖子血脈……”

  道人的聲音,重又輕緩,但又有着異樣的冷漠,和不盡的蠱惑:

  “那你就吃了他……”

  “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吞噬他的血脈!”

  “你将成爲聖主!”

  血袍老魔兩腿一軟,忍不住身形踉跄,後退幾步,目光慌亂,心旌動搖。

  不!
  不對!

  這個道人在騙我!
  可是……

  他明明知道,這個道人在騙自己!

  但他的心中,還是湧出了無盡的欲望和沖動。

  是的,這道人在騙自己……

  可是……他真的是在騙自己麽?

  他說的,有錯麽?
  憑什麽?
  憑什麽自己堂堂金丹魔修,要做一個卑微的老奴,要卑躬屈膝,要搖尾乞憐?
  修魔者,不是應當無法無天,随心所欲麽?

  吃個人,又算什麽?
  吃個聖子……又算什麽?!

  “铛”地一聲。

  守魂鈴應聲而碎。

  血袍老魔的心魂,已經失守……

  他目中露出極大的恐懼。

  他感覺自己的神識,被分成了兩半,一部分“理智”尚存,知道自己不能做什麽,另一部分,卻充斥着可怕的本能和欲望。

  這份本能,驅使着他,目光貪婪,一步步向聖子走去,仿佛真的要……

  将聖子活生生吃了!

  “不!”

  血袍老魔的理智在掙紮。

  他絕不能傷害聖子!

  血袍老魔神色因掙紮而猙獰,臉上浮現出巨大的割裂與痛苦,最終理智稍稍回溯,他也開始逐漸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可也隻是能控制一部分。

  他控制左腿,右腿仍向聖子走去,他摔倒在地,控制了左手,右手就在扒地,向聖子爬去。

  任血袍老魔如何醜陋地掙紮着,他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步步逼近聖子。

  而越接近聖子,他心中的殺意便越重,饑渴便越深。

  而聖子已經吓傻了,呆呆站着,一動不動。

  “不能傷害聖子!”

  “聖子尊貴,不容有失!”

  血袍老魔心一狠,憤然自斷經脈,自廢手腳。

  可他是金丹,斷了經脈,廢了手腳,還有血氣,還有魔氣,還有本命法寶……

  隻要他活着,聖子必死。

  血袍老魔面露絕望。

  “這就是……詭道人麽……”

  他看了眼聖子,凄然一笑,而後目光狠厲,并指成爪,自斷了心脈,同時靈力逆運,自毀了金丹!

  金丹自爆,威力極大。

  一瞬間,魔氣翻騰,血霧漫天。

  血袍老魔隻将自爆之力,封存在了自己的肉身之中,爲的就是不傷及聖子,是以血霧濃烈,聲勢極大,但溢出的威力并不強。

  血袍老魔死了。

  在場的所有人,全部震驚失色。

  詭道人神色如常,對血袍老魔的死不屑一顧:
  “有膽子死,沒膽子反,奴性太重……”

  說完,他又邁步向聖子走去,眼神漠然,如看草芥。

  仿佛尊貴如聖子,也不過一堆枯骨爛肉。

  吓傻了的聖子,這才回過神來,腳步一虛,摔倒在地,掙紮着向後退去。

  二十餘魔道金丹,盡皆死于詭道人之手!
  而且死得詭異,死得殘忍,死得毫無征兆,防不勝防。

  聖子的臉上,再無嚣張與冷漠,有的隻是無盡的恐懼。

  “我……我是聖子……你不能殺我!”

  “别,不要道心種魔!”

  “不要種魔!”

  “我不要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可詭道人根本不聽,幾步的時間,已經靠近了聖子,一雙修長蒼白沾着血污的手,緩緩向聖子伸去。

  聖子隻覺肝膽欲裂,他絞盡腦汁,苦苦求生:
  “别,别殺我!”

  “我是聖子,将來有可能是魔君!”

  “我爹是鬼王宗宗主,我娘是血玉羅刹……”

  ……

  可這些話,根本阻止不了詭道人。

  便在此時,聖子喊了一句,“我有‘血道人’的血脈,是血道人的後裔……”

  詭道人的手停住了。

  而此時的墨畫,目光微凝。

  他又聽到了另一個道人的名号:

  “血”道人。

  不知是不是因爲血道人的緣故,詭道人垂下了手,放過了聖子。

  聖子劫後餘生,大口喘息,這才發覺整個人,已經被冷汗浸濕。

  詭道人帶給他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和恐懼感。

  而此時,這些危機已經過去。

  聖子也深深明白了“道人”兩個字的份量。

  他偷偷擡眸,畏懼地看了眼詭道人,雖然聲音還有些發抖,但仍舊恭敬道:

  “血道人是我老祖,是上古的大魔修,您也有道人封号,因此,我應該尊稱您一聲,‘師叔祖’?”

  詭道人根本不予理會。

  他轉過頭,看向了白子勝和白子曦,漆黑的瞳孔之中,流露出了一絲别樣的情緒。

  而後,他便一步步,向白子勝和白子曦走去。

  他的聲音,雖然有些斷續和僵滞,但語調卻沒了怪異,變得平常起來:
  “你們,是我師弟的弟子?”

  “還是……我師妹的孩子……”

  “我要你們,帶個路,帶我去見見……我的師弟。”

  白子勝和白子曦臉色蒼白。

  雪姨更是神色驚恐。

  她知道,這絕不是“帶路”這麽簡單。

  詭道人是要抓住子勝和子曦,将他們當做籌碼!

  詭道人行事叵測,兇殘無度。

  他不會顧念一點舊情。

  一旦被詭道人抓去,生死未知,禍福難料,而且很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即便回來,也很有可能被“道心種魔”,受其支配,生不如死……

  雪姨心中痛楚,焦急無比,“前輩……”

  可很快,她便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了,甚至一根手指,也動不了。

  白子勝和白子曦,也同樣動彈不得。

  詭道人一步步靠近他們,神色淡然,伸出修長而血腥的手掌,想将兩人抓在手中……

  雪姨心急如焚,急火攻心,忍不住吐出鮮血。

  周圍死一般地寂靜。

  便在此時,一道清脆卻突兀的聲音響起:
  “師伯……”

  這道聲音,打破了死寂。

  詭道人轉過頭,就發現不遠處,還站着一個小修士,他的神色坦然,目光澄澈,又有一些深邃。

  “我帶您去吧。”墨畫道。

  詭道人看向墨畫,目光冷漠,并不在意。

  忽然他心中一悸。

  并不在意……

  我怎麽會……不在意呢?
  我怎麽會……偏偏……漏掉這個小東西呢……

  詭道人注視墨畫,悉心一算,隻覺一陣雲消霧散,因果撥亂,一道小小的身影,漸漸浮現在他的腦海。

  “這是……被我師弟,藏起來的人……”

  詭道人漆黑的眼眸,微微震顫。

  “好……”詭道人的臉上,竟浮出一絲生動而怪異的表情,“你随我去……”

  有你,就足夠了……

  墨畫點了點頭。

  “師弟!”白子勝大急。

  白子曦也眸光顫動,急切道:“墨畫!”

  雪姨咬緊嘴唇,無能爲力。

  墨畫對他們溫和地笑了笑,擺了擺手道:
  “師兄師姐,你們先回去吧,我跟師伯去看看師父……”

  詭道人目光詫異地看了墨畫一眼,之後便轉過身,一搖一晃地向前走。

  墨畫跟在他身後。

  夕陽已落山。

  兩道身影,一大一小,一個詭異,一個純真,一步又一步,向着來時的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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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
匿名  發表於 2024-1-6 17:14:46
第551章 同行
  朝陽初升。

  青山綠水的山野中。

  天空碧藍而高遠,山林蔥翠如屏風。

  小溪潺潺流淌。

  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地走着。

  前面的人,身形高瘦,穿着不合身的,沾着血污的道袍,動作僵滞而怪異,像是牽着線的人偶。

  後面的人,身形小巧,眉眼如畫,腳步輕盈。

  這兩人正是詭道人和墨畫。

  他們已經走了一夜,又走了一早。

  詭道人走得慢,似乎并不着急。

  墨畫沒辦法,也隻能按他的步調,不疾不徐地跟着。

  他跟着的人,是詭道人……

  詭道人兇殘而詭谲。

  心機深沉,擅蠱惑人心。

  通仙城的大妖封豨,南嶽城的道孽屍王,都是出自詭道人的謀劃。

  而适才二十金丹魔修,也被他以“道心種魔”,屠戮殆盡。

  墨畫跟在他身後,一開始心中緊張,很是忐忑。

  但跟着走了半天一夜,反倒麻木了,心中釋然了,逐漸也就适應了。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雖不知詭道人的意圖,但他既然想帶着自己,去見師父,那見到師父之前,必然不會殺自己。

  而且,應該也不會對自己“道心種魔”。

  一旦“道心種魔”,師父肯定能看出來,也就知道,自己已經不是他的小徒弟了,那詭道人手裏也就沒了把柄。

  墨畫輕輕松了口氣。

  至少見到師父之前,自己應該會“完好無損”。

  至于之後,就不好說了……

  不過先見到師父再說。

  墨畫又長長歎了口氣。

  他還想再見師父一眼,不然的話,他怕這輩子,都見不到師父了……

  可他不知道,師父身上到底背着什麽秘密,又到底有多少人,多少勢力,在算計着師父。

  如今魔教布下殺局。

  羽化境的老祖都出手了。

  曾經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金丹,如今像韭菜一樣,到處往外冒。

  他的“師伯”詭道人,以道心種魔,一茬就割了二十多個。

  這種局面下,築基也是蝼蟻。

  更别說,自己這個小小的煉氣了。

  如今大離山魔修遍地,憑他自己的能力,是回不到離山城,破不了煉魂幡,進不了五行護山大陣,見不到師父的。

  隻有跟着詭道人,才能混進去。

  墨畫微微颔首。

  詭道人想讓他帶路,去找師父。

  他也想讓這個師伯“護”着,再回去見師父一眼。

  師伯雖然也會殺自己。

  但目前來看,隻要跟在他身邊,就沒有其他人能殺自己。

  畢竟他可是能養出道孽的魔教“道人”……

  一想到能再見到師父。

  墨畫的腳步,也輕快了不少。

  走在前面的詭道人,卻目光微凝。

  他不知墨畫心裏在想些什麽。

  明明一開始,神色還有些忐忑。

  但走了一陣,就似乎想通了什麽,一臉輕松,大搖大擺地跟在自己後面。

  就像……是在跟自己去串門一樣?
  這小鬼……膽子好大……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麽?
  詭道人不發一言,仍舊自顧自在前面走着。

  墨畫背着小手,在後面跟着。

  走着走着,墨畫就覺得有些無聊了。

  他這“師伯”,一瘸一拐的,走路也太慢了……

  這樣走到離山城,得猴年馬月。

  墨畫想問,但又不大敢問,怕惹師伯生氣。

  可又走了一段時間,他終于還是忍不住了,便走近了點,小聲問道:

  “師伯,您不急麽?”

  “您走得,是不是慢了那麽一點點……”

  “這樣下去,我師父就會被那些魔頭抓住了……”

  “您不走快點麽?”

  ……

  詭道人身形一滞,但是沒有答話,而是繼續往前走着。

  墨畫見他沒反應,但也沒生氣,便放下心來,膽子也大了一點。

  “估計是自己沒問到點子上,所以師伯不屑回答……”

  墨畫便挑了一些其他的來問:

  “師伯,您去找師父,是想做什麽啊?”

  “師伯,您跟師父關系不好麽?”

  “師伯,道人是不是很厲害啊?”

  “師伯,道心種魔種了一定會死麽?”

  “師伯……”

  ……

  墨畫絮絮叨叨,小話痨一般,說個不停。

  詭道人終于忍不住了,停下腳步,轉過頭,漆黑的瞳孔看了墨畫一眼。

  墨畫立馬老實地閉嘴了。

  此後一路無話,又路過一個小山村。

  山村人煙稀少,平日應該都是些貧寒散修住在這裏,以靈植爲生,比較偏僻,也不受打擾。

  路邊的右手邊,有個小面館。

  青山綠水之間,面香味飄了出來。

  墨畫就停下了。

  詭道人走了走,發現墨畫停下了,轉過頭,目光空洞而冷漠地看着他。

  “我餓了,走不動了……”墨畫如實道。

  他走了一天一夜了。

  他又不是體修,體力也弱,一路走來,原本心情緊張,所以沒覺得疲憊。

  現在想開了,又聞到香味,頓時就覺得饑腸辘辘,走不動路了。

  詭道人看着墨畫,神情變得複雜起來。

  殺吧……還不能殺……

  道心種魔……也不能種……

  不讓他吃飽,他又走不動路……

  詭道人枯立良久,明明沒有任何神情和動作,但又似乎,确實是歎了口氣,便轉過身,開始朝着小面館走去。

  墨畫眼睛一亮,立馬眉開眼笑地跟了上去。

  小面館是兩個煉氣散修夫婦開的。

  他們境界低微,沿路開個面館,自謀生計。

  墨畫之前以神識掃視過了,這的确隻是間普通的面館,這對夫婦,也隻是普通修士。

  有幾個食客,大多是附近的散修,沒什麽異常。

  墨畫兩人進門。

  面容樸實,穿着粗布衣裳的店家迎了上來,一臉熱情地問道:

  “兩位貴客,吃點什麽?”

  他說完,剛想看一眼詭道人。

  墨畫連忙走上前去,招了招小手,吸引了他的視線,不讓他看詭道人,而後摸出兩枚靈石,聲音清脆道:

  “兩碗面,要快一點!”

  墨畫盤算過了。

  吃面的靈石,是要自己給的。

  師伯這模樣,應該是不可能請他的……

  他也不敢讓師伯請……

  師伯喜怒無常。

  萬一真惹他生氣了,他再道心種魔,将這小店的人,都給殺了,那就是自己的罪過了。

  店家見了靈石,神色一喜,但又有些犯愁:

  “小兄弟,兩枚靈石,有點多了,兩碗面不要這麽多……”

  “沒事……”墨畫擺擺手,“多放些菜碼就行。”

  店家這才一臉歡喜,千恩萬謝地應下了。

  墨畫看着店家的神情,莫名有些感慨。

  兩枚靈石,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不算什麽了,但對這些底層的散修,很可能就是忙碌一整天的收入了……

  這世上,有人靈石千萬,揮霍無度。

  還有人,每日都在“锱铢必較”,精打細算地活着……

  墨畫歎了口氣。

  詭道人神色微動,詫異地看了墨畫一眼。

  之後兩人入座。

  店内還有零星幾個食客。

  墨畫特意挑了一個偏遠的角落,甚至用小小的身子擋住詭道人,不讓詭道人看别人,也不讓其他人看詭道人。   
  詭道人神色漠然,似乎也并不在意。

  這些散修隻是蝼蟻,他并不放在心上。

  不一會兒,店家将面端上來了。

  面很足,菜也很足,上面甚至還有兩片肉。

  看着不是靈肉,有點像妖獸的肉,有點腥膻味,但不太重,沒炖太爛,但也能入口。

  跟娘親做的,肯定不能比。

  但味道也不錯,面很香,湯也很濃。

  墨畫向來不挑食,又餓壞了,便捧着大碗,吸溜吸溜地吃着熱氣騰騰的面。

  吃了一會,他擡起頭,發現詭道人根本不動筷子。

  墨畫一邊吃面,一邊尋思……

  他這“師伯”,道心種魔,用的是别人的身子,算起來,他現在應該算是一個“死人”。

  死人自然是不用吃東西的。

  墨畫眉頭一皺,又開始琢磨起其他問題……

  師伯……之前是寄生在哪裏的?

  他是不是,一路追着師父的蹤迹來的?
  他是什麽時候,開始算到師父的位置,然後開始布局的?
  還有……

  之前在大離山,他出現的時機,也太巧合了……

  他是什麽時候,算出了小師兄和小師姐的蹤迹的?

  墨畫吃了幾口面,還是沒忍住,悄悄地看了眼詭道人,小聲道:
  “師伯……”

  “之前在大離山,您是不是早就在一旁了?”

  “然後看着那個聖子圍住我們。”

  “等小師姐,還有小師兄他們,把本命長生符碎了,沒了自保之力,您才出的手……”

  “您是不是,也拿長生符符沒辦法?”

  ……

  墨畫一邊說,一邊點頭,覺得自己推算得,還算合理。

  詭道人終于忍不住了,漆黑的眼眸看着墨畫,說出了這一路上來的第一句話:

  “吃面……”

  他的聲音,平淡而冷漠,似乎還有些不高興……

  “哦。”

  墨畫老老實實低頭,吃着碗裏的面。

  一直到把碗裏的面吃完,墨畫都沒再說話。

  然後他擡起頭,看了眼詭道人,又情不自禁,看了眼詭道人面前的那碗面,舔了舔嘴唇。

  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

  不能浪費的。

  墨畫默默伸出小手,把詭道人的面,端到自己面前,然後埋頭,呼呼呼給吃了……

  詭道人原本木然的面容,有一瞬間僵住了。

  他漆黑的眸子看着墨畫,有些難以置信……

  ……

  兩碗面吃完,兩人又上路了。

  墨畫吃得有點撐,肚皮圓滾滾的,便走在了前面,溜達着消食。

  詭道人走在後面,費解地看着墨畫的背影。

  這個小東西……很奇怪……

  他有些看不透。

  似乎是被師弟,布下了什麽手段,藏了什麽秘密,遮掩了什麽因果……

  師弟他……到底在這孩子身上,藏了什麽秘密?
  又遮掩了什麽因果?
  而且,把這孩子像寶貝一樣,藏得這麽深,遮得這麽嚴,一點都不讓自己知道……

  若非他自己站出來,自己甚至都沒意識到,師弟他竟還收了,這麽一個小徒弟……

  詭道人又打量了一下墨畫,不由皺起了眉頭。

  靈根很差,肉身極差。

  也沒什麽特殊的血脈。

  神識……雖隔着什麽,朦朦胧胧窺視不清,但勉強還算不錯。

  除此之外,就是古靈精怪,行事也的确有些……

  出人意表……

  這樣的資質,師弟到底看重了他什麽?
  此外,最蹊跷的是……

  他總覺得,這孩子身上的氣息,既陌生又熟悉……

  明明自己應該是第一次見,但又仿佛,自己跟他已經打過了許多交道,有了很多因果……

  詭道人空洞的眼眸,閃過一絲不解。

  自己跟這個隻有煉氣境的小修士,能打過什麽交道?
  又能有什麽因果?
  詭道人看着墨畫,瞳孔又漆黑了幾分。

  “無所謂了……”

  “等見到師弟,一切就明白了……”

  ……

  離山城外的路上,兩人還在走着。

  兩人走得很慢,但也在一步步,一點點接近離山城。

  越靠近離山城,魔氣越重。

  而離山城外,幾乎沒有本地修士了。

  大多數是魔修。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很面生的,穿着華麗,靈器特别,功法各異,道法上乘又稀有的,道廷各世家和宗門的修士。

  這些修士,也肯定是外地的。

  甚至有可能,是從中央道廷所在的道州,直接過來的。

  人數衆多,境界也很高。

  不是築基,就是金丹,煉氣一個沒有。

  整個大離山,仿佛變成了一個棋局,現在還在此地的所有修士,都是棋子。

  墨畫不由皺眉。

  “師父身上的秘密,真的有這麽大麽?”

  他們到底想從師父身上,得到什麽?
  墨畫搖了搖頭。

  這所有的一切,他一概不知。

  他也記得師父的叮囑:
  “爲師……有天大的機緣,更有驚天的秘密……但是這些,都不能傳給你,更不能跟你說。”

  “傳給你,便會給伱招來天大的災禍。”

  “即便隻是知道,也會沾上因果。”

  “所以你什麽都不能知道,也什麽都不要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能見到師父就好……

  墨畫心中默默道。

  隻是靠近離山城之後,一路就不太平了。

  外圍的修士,還算克制。

  而離得越近,殺機越重。

  墨畫跟着詭道人,觸目所及,盡是一片血雨腥風,修士交戰死傷無數。

  明面上,大多都是道廷修士,與魔教修士互相厮殺。

  背地裏,也有魔教互相殘殺,手段血腥殘忍。

  甚至道廷一方,竟也有人爲了利益,或是往日宿怨,趁機互相謀害。

  殺人之後,還會僞造現場,嫁禍給魔修。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場面。

  正是正,魔是魔,但此時此刻,正又和魔似乎又沒什麽兩樣……

  墨畫看着直搖頭。

  人心果然很複雜……

  而他自己的處境,也微妙了起來。

  因爲他跟着詭道人。

  詭道人氣息陰森詭異,不用看就知道是魔修。

  而墨畫是個孩子,看着雖然天真單純,但在這血雨腥風之地,又跟着一個怪模怪樣的道人走一起,一看就不正常。

  在場所有正魔勢力,幾乎沒人認識墨畫。

  區區一個煉氣小修士罷了。

  沒人在乎他的正邪,沒人在乎他的立場,更不會有人在意他的生死。

  所以一路上,隔三差五,就有人想殺了墨畫。

  正道還好,終歸講點規矩,不會輕易下殺手。

  但魔道就不一樣了。

  有見墨畫白嫩,想吃了墨畫的;
  有見墨畫不對勁,想除之而後快的;

  有見墨畫是童子,想拿他煉丹的;

  甚至還有臭不要臉的女魔修,見墨畫長得俊俏可愛,想采補墨畫的……

  一到此時,墨畫就立馬躲到詭道人身後,找師伯“撐腰”。

  而詭道人也來者不拒。

  但凡敢站在他面前的修士,無論正邪,全部被他道心種魔,崩潰了心智,或是自殺,或是自相殘殺……

  墨畫就躲在後面看着。

  這些場面或許有些血腥,有些殘忍。

  但他是獵妖師出身,獵妖的血腥場面,他見得多了,所以也不會怕。

  墨畫便看着詭道人,迎風而立,目光漆黑而冷漠,不動一根手指,便将這些或是兇殘,或是強橫的魔修,玩弄至死,屠戮殆盡……

  不管看幾次,墨畫都覺得十分震撼。

  可看着看着,他便不由生出一個疑問:
  “這個道心種魔,好厲害……”

  “我能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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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6 17:30:56
 第552章 道心種魔
  能學麽?
  墨畫琢磨了下,搖了搖頭。

  不行吧……

  道心種魔……一聽就是魔道的法門。

  自己是正經修士,不能走歪門邪道,去學不正經的魔教道法。

  萬一學會了,走火入魔,堕入魔道,變成小魔頭了怎麽辦……

  “不過,不能學,是不是能研究研究?”

  墨畫轉念又想。

  他又記起,分别那晚,師父關于“詭道人”對自己的囑咐:
  “他已經入魔了,而且修的,是‘詭’道之術……”

  “他心性冷漠,手段極強,也是個極其自負之人,但精通神念之術,對神識的運用,也是登峰造極……”

  “你以後若遇到他,一定要小心提防……”

  ……

  以後遇到,一定小心提防……

  墨畫皺着眉頭。

  師父這句話,是不是另有深意。

  師父他是不是提前料到,或者說是算到,自己會遇到詭道人,所以才讓自己小心提防?
  可怎麽提防呢?
  墨畫想了下,心中不确定道:

  “知己知彼?”

  了解道心種魔,才能提防道心種魔。

  如果對“道心種魔”一無所知,将來着了“師伯”的道,淪爲他的傀儡,身不由己,可能都不自知。

  而且,師父說詭道人“神識運用,登峰造極……”

  連師父都說“登峰造極”,那詭道人的神識之法,必然爐火純青,強得可怕。

  自己怎麽也要好好看看,揀能學的學學。

  至于正道和魔道……

  墨畫摸着下巴,細細尋思。

  所謂正,所謂魔,皆是“道”的一種,是大道的體現。

  就像陣法。

  邪陣與正道陣法,看似泾渭分明,但其本質,都遵從陣法的基本原理和框架。

  隻不過,正道陣法,意在體悟天道,領悟靈力運行本質。

  邪道陣法,急功近利,爲了使陣法速成,追求陣法威力,而以人血爲墨,以人骨爲樞,以皮肉爲媒,以血海氣海爲眼。

  有無相生,難易相成,正邪相悖也相證。

  道心種魔,是不是也是這樣?

  學其法,通其理,明其道。

  就算不能用“道心種魔”的法門,也可以觸類旁通,明白神識運用的道理,學會神識運用的法門。

  最起碼,也可以知己知彼,将來提防“師伯”害自己。

  不過,一定要堅守道心,不失本心。

  由正入邪易,由邪改正,可就難了……

  墨畫情不自禁點了點頭。

  不能被“道心種魔”蠱惑。

  不能變成小魔頭!
  墨畫打定主意,之後就開始跟在詭道人身後,探着小腦袋,偷窺詭道人是如何用“道心種魔”,玩弄人心,屠戮修士的……

  詭道人行事無忌,大殺四方,道心種魔用得頻繁。

  墨畫看得多了,結合自己對神識的理解,和神念殺伐的經驗,也就對道心種魔,有了大概的認知。

  這是一門,聽着普通,看着詭異,深思可怕,實際施展起來,又冰冷殘酷,近乎無解的魔道神念法門。

  血氣傷皮肉。

  靈力傷經脈。

  而道心種魔,傷的是神識本身。

  是将自身的神識,化爲魔念,分化之後,如同瘟疫一般,傳播寄宿于他人的識海。

  和觀想圖中的鬼祟差不多,但要強上太多了。

  鬼祟寄生,蠶食識海,限制很多,見效很慢。

  但道心種魔,生效極快,被詭道人“種魔”的修士,不過幾息時間,便會魔念深種,無法自拔。

  鬼祟是外邪入侵。

  種魔更像是從内污染,直接使修士的道心變質魔化。

  并不是詭道人支配他們。

  更像是,他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魔念。

  明明是受别人控制,但又仿佛,是在依照自己的意願和欲望做事。

  在道心内部,種下魔念……

  從這點上說,道心種魔,蠶食損毀的,其實是道心!

  墨畫心中微凜,随即看着詭道人,心中又浮現出一絲疑惑:
  “道心種魔,魔念分化……那真正的‘詭道人’,或者說,詭道人的本源魔念,又在哪?”

  “不殺了那道魔念,詭道人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甚至有可能,隻要不把魔念全部抹消,即便殺了本源魔念,‘詭道人’是不是也不會死?”

  “那這樣豈不是就真的……不死不滅了?!”

  墨畫心中震撼。

  自己這個“師伯”,好像比自己想的,還要恐怖得多……

  墨畫轉念又想:

  “這麽恐怖的師伯,這麽厲害的道心種魔,那自己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

  墨畫情不自禁點了點小腦袋,然後繼續開始偷偷摸摸窺視詭道人。

  隻不過這次,他看得更細緻了一些,發現的東西,也更多了……

  首先,道心種魔是要媒介的。

  眼耳鼻舌身意,六根皆可爲媒。

  色聲香味觸法,六塵皆是門徑。

  被“道心種魔”的修士,有的隻是看了詭道人一眼;有的是聽了詭道人說話;

  有的是聞到空中詭道人身上的血腥味;有的是嘗到了詭道人的血;

  還有的,是打過詭道人,碰到過詭道人死白色,略帶腐潰的皮肉,從而道心潰散,淪爲傀儡。

  所以,不能看,不能聽,不可聞,不能觸碰,甚至都不能想。

  否則便會産生種魔的媒介,不知不覺,識海就被種下魔念的胚胎,成爲魔念滋生的土壤,從而死在“道心種魔”之下……

  而死在道心種魔之下的修士,也各有不同。

  境界低微的修士,隻需看上一眼,便可令其道心污穢,從而自相殘殺。

  這一路上的雜魚魔修,都是被師伯這麽殺掉的;

  境界高些的,便會通過近距離接觸,魔念寄生。

  譬如之前被殺掉的,那二十多個金丹。

  就是被種了魔念,想成爲“道人”,自相殘殺而亡;

  若是境界再高些,譬如聖子身邊,那個祭出鈴铛,穿着血袍,手持黑魔劍的老頭,心性堅定,修爲又高,不好對付。

  那師伯就不得不說話了。

  以言語,亂其心智,破其心防,毀其道心,縱其魔欲。

  那老頭承受不住,就自取滅亡了……

  那如果,修爲更高的呢?

  以師伯現在寄生的魔念,是不是就沒辦法了?
  墨畫想了下,但想不明白。

  金丹後期的血袍老頭,是墨畫見過的,死在道心種魔之下的,境界最高的修士了。

  他還沒見過師伯,對更高境界修士下手。

  沒有參考,所以也分析不出來。

  不過這離他太遠了,墨畫也不糾結。

  當務之急,還是從底層和實例入手,一點點分析道心種魔。

  而看得多了,墨畫對道心種魔的運用之法,就漸漸熟悉了起來。

  雖然表象複雜,詭谲莫測。

  但其本質,還是對神識的運用。

  墨畫有些茅塞頓開,但還是隐隐約約,覺得沒邁過那道門檻,沒有真正領悟道心種魔的理念。

  還要多看,多學,多想……

  詭道人每以道心種魔,殺一個人,墨畫對道心種魔的理解,便深刻一分。

  詭道人一開始還毫無所覺。

  直到後來,他以道心種魔,殺了幾個魔修,發覺墨畫過于安靜的時候,回頭一看,就見墨畫,一雙大眼睛烏溜溜地盯着自己。

  似乎一邊用心記着什麽,一邊算着什麽,一邊學着什麽,還一邊總結着什麽……

  一開始若有所思,而後若有所悟,最後眼睛越來越亮……

  詭道人漆黑的瞳孔一顫,徹底震驚了。

  這個小東西……他在偷學什麽??!
  偷學道心種魔?

  師弟到底是從哪裏撿到,這麽喪心病狂的小弟子的?!
  詭道人木然的臉上,神情變換,最後又平靜下來。

  他什麽都沒說,隻是此後,下手就收斂了很多。   
  不再肆無忌憚地殺人。

  道心種魔,也用得很克制。

  即便用,也隻用最簡單,最淺顯的種魔手法。

  墨畫也發現了,心思一動,便悄悄問道:
  “師伯,這些魔修在打師父的主意,您不把他們殺了麽?”

  但詭道人神色漠然,根本不理他。

  墨畫歎了口氣,心裏便明白了,詭道人這是在防着他。

  藏着掖着,不讓他看了!

  墨畫有些不開心,心裏嘀咕道,“師伯真小氣……”

  竟然不讓自己看了。

  他還沒看明白呢……

  不過墨畫也沒辦法。

  “不看就不看吧……”

  他隻能将之前道心種魔的景象,一一記在腦海,沒事的時候,就翻來覆去地想,仔仔細細揣摩,想從中領悟一些神識運用的法門,從神念之法“登峰造極”的師伯身上,學一些皮毛……

  ……

  兩人還在前往離山城的路上。

  幾日後,一天傍晚。

  墨畫随詭道人來到一間破廟。

  這廟不知是供奉什麽的,年久失修,一片破敗,門窗都是壞的。

  而詭道人也不知爲何,偏要在這破廟留宿。

  到了晚上,月色清冷。

  山風一過,有陣陣涼意。

  墨畫自己在地上畫了副暖火陣,用來烤火取暖,順便把一路上摘的野番薯,野地瓜,還有抓的幾條魚放在上面烤。

  烤着烤着,便聽到了幾道腳步聲。

  似乎有幾人正往破廟裏走。

  與此同時,還有模模糊糊的交談聲:
  “……不如回去吧……”

  “……你甘心?”

  “沒辦法……”

  “大離山附近,局勢混亂,已經不是我們能待下去的了,何況,雲少爺也不能有閃失……”

  雲少爺?
  墨畫一怔。

  那幾人聲音也近了些。

  墨畫聽着有些耳熟,一個蒼老,一個中年聲音,還有一個少年的聲音。

  似乎就是自己在南嶽城中,碰到的雲少爺三人。

  “前輩,不必顧慮我,我……”

  “說什麽呢,你爹把伱托付給我照顧,你命沒了,我怎麽跟他交代……”

  “依我說,我們小心行事,未必沒有機會……”

  這是那個中年修士的聲音。

  “你不是會算麽,總該能逢兇化吉……”

  “正是會算,我才不想待在這裏。”

  “這些時日,我總覺得心驚肉跳,似乎要遇到什麽大劫,日夜難眠,所以我才想走……”

  “走了,機緣可就沒了……”

  “别癡心妄想,這大離山中,真正的魔頭,還沒來呢……”

  “我們道廷又不是沒有大修士?”

  “這能一樣麽?你……”

  三人說着,走進了破廟,剛一擡頭,見了墨畫二人,俱都一怔。

  詭道人坐在陰影裏,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墨畫畫着暖火陣,烤着火,小臉被火光照得紅撲撲的,嘴裏塞着番薯,腮幫子也鼓鼓的。

  那個枯瘦老者,墨畫記得,好像是姓文,他見了墨畫二人,驚疑之後便拱手道:
  “老朽三人途徑此地,想借住一宿,打擾到二位,還請包涵!”

  枯瘦老者說完,看了眼墨畫,有些疑惑。

  他總覺得,夜黑風高,殘燈破廟,墨畫這孩子旁若無人烤着火,吃着東西,看着有些詭異。

  但同時,他又覺得,墨畫有些面熟。

  似乎自己,在哪裏見過,而且印象應該很深刻。

  但又怎麽也記不起來。

  墨畫也有些詫異。

  這三人,竟然沒認出自己。

  不過無所謂了,現在這種情況,裝不認識比較好。

  墨畫也沒說話,便點了點頭。

  枯瘦老者又拱手緻謝,那中年修士一臉倨傲,徑直坐下。

  反倒是雲少爺,同樣也是困惑地看了眼墨畫,但看了一小會,還是沒認出來,最後拱了拱手,算是表達了謝意。

  這雲少爺墨畫記得倒是很清楚。

  二品陣師,而且臉皮薄,有些腼腆,但心地不錯,也很熱心,陣法上也并不藏私。

  跟自己交情也不錯。

  墨畫轉過頭,偷偷看了眼詭道人,心裏有些擔憂。

  自己這“師伯”,不會把這幾人殺了吧……

  他捧着番薯,沒有吃下去,而是專心打量了下詭道人,發現他氣息平穩,色聲香味觸法,皆在收斂的狀态,沒有施展道心種魔的迹象,這才緩緩松了口氣。

  墨畫趁熱,将番薯吃完,而後将暖火陣的光,調得小了些。

  夜色更深了些,也将詭道人的身影,遮得更晦暗了。

  墨畫微微颔首。

  這樣雲少爺他們,就看不見“師伯”的身影了。

  而另一邊,雲少爺三人,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席地而坐,開始低聲交談。

  似乎是怕墨畫這兩個外人聽見,所以聲音很低,話語也很隐晦。

  墨畫神識過人,能聽到一點,不過也是含含糊糊的。

  似乎枯瘦老者想離開,中年修士不同意,雲少爺則有些搖擺不定,既想走,又惦記什麽,有些舍不得。

  中年修士便嘲笑枯瘦老者,“年紀越老,膽子越小。”

  枯瘦老者反道:“正是膽子小,才活這麽老。”

  他看了眼中年修士,冷笑道:“你還未必能活到老夫這個年歲……”

  兩人略微争執了一會,又聊起道廷和魔教的事,說了一堆,聽起來很厲害,但墨畫見識有限,一個不認識的名号。

  像是什麽尊者,什麽仙子,什麽羅刹,什麽谷主,什麽老祖之類的……

  這些人,又是什麽身份地位,有什麽恩怨。

  他們絮絮叨叨說了許久。

  墨畫不認識這些人,又聽這些話,大多都是世家婚嫁,門閥升品,老祖大壽,先人入葬之類的瑣事,覺得枯燥,便迷迷糊糊想打盹。

  半困半醒間,墨畫忽然聽他們說了一句:
  “你說那人……身上到底有什麽?”

  墨畫一激靈,瞬間清醒。

  那人……

  說的是……師父?
  墨畫隐隐擡頭看去。

  枯瘦老者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中年修士目光一凝,“你竟然真的知道?”

  枯瘦老者沉默不語。

  中年修士不耐道:“事到如今,你倒是說啊……”

  雲少爺也有些好奇。

  枯瘦老者心中掙紮良久,這才歎息道:“我……也是聽說,你們知道就好,不要對外人說起……”

  中年修士保證道:“你放心。”

  枯瘦老者歎了口氣,這才繼續道:
  “我們這一脈的老掌門,精通衍算,資曆極老,可惜死前識海衰竭,心思遲鈍,言語便有些……不加思索……”

  枯瘦老者不想對先人不敬,所以說得很委婉。

  “有一日,他無意說漏了嘴,恰好被我聽到了……”

  “他說,那人背負的秘密,涉及……歸墟天葬……”

  歸墟天葬?

  什麽意思?
  墨畫皺眉。

  忽而周遭氣息有了變化,墨畫一愣,轉頭看向詭道人,神色大驚。

  漆黑夜色下,詭道人已睜開雙眼,瞳孔比夜色更深,氣息起伏,六塵也産生了異變。

  他……動了殺念!
   今天寫不動了,明天再多寫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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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6 17:33:28
第553章 萬魔
  枯瘦老者忽然覺得一陣莫名的驚恐。

  可随後,這股驚恐,又消散無蹤,似乎隻是自己一時的錯覺。

  老者放下心來,困倦頓生,想着天色已晚,明日又必然是一番絞盡腦汁,周折勞頓,便想眯着眼睛睡一會。

  可迷迷糊糊,剛想睡,他忽而又覺得腹中饑餓,情不自禁從儲物袋中,取出幾粒辟谷丹,送進嘴裏嚼着……

  但一旁的墨畫,卻越看越心驚。

  因爲他看得清清楚楚,這枯瘦老者,嚼的不是辟谷丹,而是他自己的手指!

  他在把手指,送進自己的嘴裏嚼!

  他的嘴邊,已經血淋淋的。

  手指也已經露出了白骨。

  與此同時,那個中年修士,神思不屬,正掏出一把刀,在往自己的脖子上架。

  雲少爺則取出劍,往自己的胸口刺。

  是道心種魔!
  “師伯想把這三人殺了!”

  墨畫一急,心思立馬轉動,想到這些時日以來,有關“道心種魔”的認知,目光一沉,小手一動,寥寥幾筆,改動了地面上暖火陣的陣紋。

  暖火陣陣紋,一經改動,立馬沖突,瞬間自毀。

  “轟”地一聲,陣法自爆,發出刺耳的響聲。

  同時火光騰地升起,赤紅色彌漫,在黑夜之中,異常刺眼,遮蔽了詭道人的視線,讓他分了神。

  也打斷了他的道心種魔。

  一番驚動,枯瘦老者三人回過神來,目光都有些迷茫。

  枯瘦老者,忽覺手上劇痛,低頭一看,便見自己的手指,血肉淋漓,甚至能見到森然白骨,心中一陣驚恐。

  “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

  他擡頭四顧,剛好看到對面那個小娃子,神色略有焦急地看着他們,小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着什麽,但又似乎忌憚着什麽,沒發出聲。

  枯瘦老者忍着痛,皺着眉頭,打量好一會,這才從那小娃子的口型,看出他在說什麽。

  他在說兩個字:

  “快走!”

  “快走!”

  快走?

  枯瘦老者先是一怔,随後瞪大眼睛。

  他認出來了!
  這個小娃子,是南嶽城那個小陣師!
  也就是,莊先生的小徒弟!
  他現在神色焦急,不出聲地提示自己……快走?!

  枯瘦老者心中震顫,寒意如潮水一般翻湧上心頭。他立馬想到,适才進門時,那個隐藏在陰影中的道人。

  他想轉頭去看,又生生止住目光。

  常年衍算因果的直覺告訴他,此人詭谲,絕不能看!

  枯瘦老者下意識地去摸儲物袋裏的三才易數銅錢,可手一摸,隻覺得稀稀散散,略一摩挲,老者瞳孔大震。

  碎了?!
  三才易數銅錢……徹底碎了?!

  剛才這份生死危機,連三才易數銅錢,都無法抵擋!

  “快走!”

  枯瘦老者有些顫抖的雙手,緊緊拉住中年修士和雲少爺兩人,目光之中,恐懼未消。

  雲少爺和中年修士不明所以,剛想問什麽,枯瘦老者便搖了搖頭。

  兩人心中一驚,這才發覺,自己的行爲有些異常,這破廟之中,有些兇險和詭異,便都肅然點了點頭。

  事不宜遲,三人便收斂氣息,匆匆起身,不發出聲響,悄悄離開了。

  詭道人目光微動,但直到三人離開,也還是沒再有什麽異變,隻是目光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墨畫。

  墨畫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笑了笑,“師伯,我陣法沒學好,失手了……”

  詭道人一臉漠然,明顯不信墨畫的鬼扯。

  但他也沒說什麽,重又閉目養神起來。

  墨畫見狀,松了口氣。

  還好師伯提防着自己,隻用最簡單,最淺顯的“道心種魔”,雲少爺三人,種魔不深。

  不然的話,真用高深的“種魔”之法,那就麻煩了。

  自己就算想救他們,也是有心無力。

  見三人走遠了,墨畫也就放心了,不過他又想起,那老者口中的話……

  “歸墟天葬……”

  歸墟,是什麽地方?
  天葬,又有什麽含義?
  這關系到的,是天大的機緣?是古老的秘聞?是一門傳承,一卷功法,或者是……

  一副陣法?
  墨畫搖了搖頭,一頭霧水。

  “罷了,還是别好高骛遠了……”

  師父說過了,這等機緣,牽扯的因果太大,一不小心,就有殺身之禍,現在的自己,還是不知道爲好。

  墨畫點了點頭。

  他又低頭,看了眼暖火陣,心中可惜不已。

  陣法自毀,連帶着自己烤的番薯,地瓜,野果,還有一條大魚,全都被燒焦,成了一堆黑炭……

  那條大魚,都快烤好了,都已經聞到香味了,結果烤了半天,一口沒吃着……

  “我的魚……”

  墨畫有點心痛,不由歎了口氣。

  他又重新畫了一副暖火陣,然後從儲物袋中,拿出剩下的番薯,旁若無人,繼續烤了起來……

  ……

  枯瘦老者三人,匆匆離開破廟,不顧夜色,一直往外走,走了一個時辰,離得足夠遠了,三人才停下腳步。

  枯瘦老者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中年修士喘了口氣,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枯瘦老者的手,還在滴血。

  他取出藥粉,灑在手上,又内服了幾枚丹藥,氣色這才好一些。

  回憶起破廟的事,他還是有些心驚膽顫,回頭看了眼二人,顫聲道:
  “三才易數銅錢碎了……”

  “我們三人,差點死了……”

  雲少爺吃了一驚。

  中年修士皺眉道:“沒這麽邪乎吧……”

  “你記得,破廟中那個烤火的小娃子麽?”

  “烤火的小娃子?”

  中年修士一怔,皺眉回想,忽然神色一變,想起來了:

  “他……他是那個小陣師?!”

  雲少爺也記了起來,眼睛一亮,“是小墨兄弟!”

  随即他又嘀咕道:“奇怪……我之前怎麽,記不起來了?”

  枯瘦老者歎道:
  “這個小娃子,很有可能便是那人的弟子,年紀雖小,但絕對非同一般……”

  “我們在破廟中,不知不覺,着了心魔……”

  “是這小娃子,弄出了異響,驚醒了我們。”

  “後來,也是他,提醒我們‘快走’……”

  “否則的話,我們這回怕是,兇多吉少了……”

  ……

  中年修士有些驚疑,“那破廟裏,到底有何兇險?”

  枯瘦老者也是滿面疑雲。

  到底是什麽兇險?
  爲什麽會着了心魔?
  是那個道人下的殺手?
  爲什麽自己幾人毫無察覺?
  枯瘦老者左思右想,忽而一驚,想到了,破廟之中,坐在牆角,被陰影遮住,看不真切的那個道人。

  一個不能提及的封号,在他心頭浮現。

  枯瘦老者渾身篩子一樣顫抖。

  “是……”

  “是什麽?”中年修士好奇道。

  枯瘦老者把“詭道人”三個字,咽在了喉嚨裏,隻是道:“那人……是道人……”

  “道人?!”

  魔教的“道人”,可不一般。

  無一不是真正的,窮兇極惡的大魔頭!

  中年修士神色凜然,但心裏還是很好奇,“到底是,哪個道人?”

  枯瘦老者冷冷瞥了他一眼,“我若念出他的名号,我們三人,都要死,而且死得,絕對會很難看!”

  适才破廟的情景,又浮現了出來。

  中年修士拔刀自刎,雲少爺以劍自裁,枯瘦老者自噬血肉……

  一想到這,三人都有些臉色發白。

  中年修士,也不敢再問了。

  枯瘦老者皺眉思索,忽而心有靈犀一般,恍然大悟,驚道:“是了!”

  中年修士一怔,“怎麽了?”

  枯瘦老者心緒起伏,連忙道:“還記得,我們進南嶽城,察覺到屍氣漫山,我蔔算之後,說過的那番話麽?”

  中年修士想了一會,搖頭道:
  “你啰啰嗦嗦,神神叨叨,說的話那麽多,我哪裏記得,你說的是哪句?”

  雲少爺卻若有所思,“文前輩,您是說……善緣麽?”

  他隐隐記起,枯瘦老者當初說的話:

  “這些時日,我偶爾便會有些心驚肉跳……”

  “似乎前路有大恐怖,異常兇險,生死難料。”

  “而若能鎮壓屍礦,救下南嶽城一城,乃至一州界的修士,或許能結個善緣,将來遇到九死一生的絕境,會有一線生機……”

  枯瘦老者目光一凝,“如今看來,這個因果,就應在了這個小娃子身上了!”

  “若是當初在南嶽城,我們沒有出手相助,沒有平息屍亂,沒結這份善緣,不認識這小娃子……”

  “那麽今日,沒這小娃子救我們……”

  “我們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中年修士和雲少爺心中大震。

  枯瘦老者有些感慨,“因果善惡,一飲一啄,莊先生當初,給了我們一個抉擇的機會,也等于是,給了我們一線生機……”

  莊先生……

  三人心中既覺得玄妙,又覺得複雜。

  片刻之後,雲少爺想起什麽,忽而急切道:
  “那道人若是大魔頭,那小墨兄弟……”

  枯瘦老者搖了搖頭,苦笑道:“别想了,我們尚且自身難保,更别想着,能救那個小娃子了……”

  雲少爺面露慚愧。

  枯瘦老便安慰道:
  “放心吧,他是莊先生的弟子,應該不會有事的……”

  破廟中,墨畫眼睛亮晶晶,小臉紅撲撲地,烤火烤魚烤番薯的畫面,又浮在腦海。

  枯瘦老者心中喟歎。

  果然是莊先生的弟子,心性果然強大……

  跟……道人這樣的大魔頭同行,還有閑心在那烤東西吃……

  而且,即便犯着那“道人”的忌諱,救下了自己三人,那“道人”竟然也不生氣,甚至就放過了他們……

  枯瘦老者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們這一脈,精通天機類算法,對那道人的兇名,素有耳聞。

  那道人可從來不是好相與的。

  也從來沒見他,對誰如此“寬容”,乃至是“縱任”過……

  枯瘦老者歎道:“吉人自有天相,我們還是……就此回去吧。”

  雲少爺還是憂慮重重。

  中年修士卻一愣,“回去?回哪?”

  枯瘦老者沒好氣道:“從哪來,回哪去!”   
  中年修士大急,“機緣呢,伱不要了?我們折騰了這麽久……”

  枯瘦老者冷笑,“你還不明白?這件事,已經不是我們能染指的了……”

  “或者說,本就不是我們能染指的!”

  “我們隻是,做個打探消息的棋子罷了,現在消息已經傳回去,接下來,自然有上面的人,來謀劃這件事。”

  “大離山之境,遲早變成屠宰場。”

  “再待下去,我們就真的一條生路都沒了!”

  中年修士皺眉道:“因爲玄魔老祖?”

  枯瘦老者歎道:“不止……”

  他回頭看了眼破廟,目光之中,蒙上一層陰翳和恐懼。

  “道人來了,便意味着,魔道那些真正的魔頭們,也都要來了……”

  魔教雖被道廷鎮壓,蟄伏多年,但勢力渾厚,當然不可能就隻有玄魔老祖這一個羽化境老魔。

  這點三人都明白。

  可機緣面前,中年修士,還是有些猶豫不決。

  枯瘦老者便冷哼一聲,“你走不走,我不管,反正我要走了。”

  中年修士一怔,随後皺眉道:“你怎麽能走,我們約定好的,我可是給了你不少靈石……”

  “靈石我退給你。”

  中年修士神色糾結,心中掙紮許久,這才歎道:“我也不是,舍不得這些靈石……”

  “罷了,走就走吧。”

  他也知道,有了老者的蔔算,這一路上,他才能化險爲夷。

  沒了老者,單憑自己,他真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大離山。

  靈石他也不要了,就當結個善緣吧。

  中年修士有些悻悻然,“本來還想,能博個機緣,改一下命,現在……唉,還是回乾州,老老實實做我的教習吧……”

  他便跟在老者後面,往回走。

  幾人走了幾步,枯瘦老者忽然停步,轉身看了眼破廟,神色鄭重地深深鞠了一躬,心中誠然道:
  “願小友逢兇化吉,道途無量!”

  “讓日若有機會,必報此救命之恩!”

  雲少爺也衷心地鞠了一躬。

  中年修士也歎了口氣,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珍重地行了一禮。

  此後三人,便漸行漸遠,離開了大離山,也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

  墨畫恰好相反。

  他不僅無法離開,還要随着詭道人,一步一步,走向離山城,走進這腥風血雨的深處。

  離開破廟之後,又過了十數日,墨畫終于來到了離山城前。

  此時他距離山城,還有幾十裏,遠遠能看見遮天的血幡,和滔天的血海。

  一如當日,他從離山城離開時,見到的景象一樣。

  “師父……”

  墨畫心中擔憂,轉過頭,便問詭道人:“師伯,我們現在要進城麽?”

  詭道人神色木然。

  墨畫并不意外,他都習慣了,他這個師伯,不太愛說話,尤其不太愛跟自己說話。

  墨畫也不在意。

  當你不能改變他人的時候,就要學會适應他人。

  他已經學會,從詭道人空洞而冷漠的面容,還有那漆黑的眼神中,大緻讀懂他想說什麽了。

  就像現在,師伯黑着臉,一臉不高興,意思就是說:

  “不進城。”

  墨畫接着道:“不進城?我們去哪呢?”

  詭道人漆黑的眼眸,看了墨畫一眼。

  “進山?”墨畫嘗試道。

  詭道人神色一滞。

  墨畫便道:“我們進山做什麽?”

  詭道人瞳孔一黑,臉色更黑。

  墨畫就明白了。

  師伯是想讓自己閉嘴。

  墨畫點了點頭,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不再說什麽了。

  而詭道人,的确帶他進了山,來到了一處山崖。

  這處山崖,在離山城外。

  四周山石嶙峋,草木枯萎。

  墨畫查了下輿圖,發現按照圖上的标注,這裏叫“枯木崖”。

  明明四周,青山綠草,偏偏此處,寸草不生。

  墨畫放出神識,查看四周,發覺此地氣息隔絕,似乎藏着陰晦之氣,所以才會岩石光秃,沒有生機。

  “師伯帶自己到這裏,是爲了什麽?”

  墨畫看了眼詭道人。

  詭道人不予理會,而是徑直來到懸崖下。

  墨畫心中一驚,“師伯想跳崖?”

  随後便見詭道人,一腳邁出,天地颠倒,山川倒懸。

  原本腳下的懸崖,突然一轉,便浮在了天上,形成一坐巨大的石殿,石殿之中,屋舍森嚴,魔影憧憧。

  墨畫心中震驚,“這是幻陣?”

  而且幾乎以假亂真,必然是二品,或是三品的陣法。

  這幻陣掩蓋下的,是一座魔殿?
  這是魔修的一處老巢?

  而且看樣子,這魔殿存在許久,似乎很早就有人,在這五行宗外的枯木崖上,建了這一處魔窟。

  詭道人看了眼墨畫。

  墨畫明白了,師伯這是說,“你跟我來……”

  墨畫乖巧地點了點頭,随着詭道人,邁上石階,走進了魔殿之中。

  一入魔殿,血腥陰森。

  而且陰氣陣陣。

  墨畫有些不适,但更讓他覺得詫異的是,裏面的魔修衆多。

  這些魔修,惡形惡狀的,不僅多,而且修爲都極高,周身魔氣缭繞,明顯修的,是上乘的魔道功法。

  而這些魔修的見識,也明顯高了不少。

  外圍的一些魔修,見到詭道人,大多面露不屑,甚至還會目露兇光,主動出手。

  而魔殿裏的魔修,見了詭道人,卻大多神色凝重,露出忌憚之色,似乎能看出詭道人的身份。

  詭道人一臉漠然,無視他們的目光。

  而他們的目光,或是驚疑,或是打探,或是冷漠,就都落在了墨畫身上……

  似乎很是奇怪,詭道人身邊,爲什麽會帶着這麽一個,境界低微,不修魔功,氣質清正,還一臉稚嫩的小孩。

  被一衆魔頭盯着,墨畫有點心虛。

  不過他想了想,覺得自己不能丢了師父,還有“師伯”的面子,便強裝鎮定,擡頭挺胸起來,隻是身子還是忍不住往詭道人身邊湊了湊。

  他覺得,詭道人身邊,應該會安全點。

  詭道人迎着衆人的目光,徑直走到大殿中,找了個位置坐下,墨畫站在他身邊,小聲問道:

  “師伯,我們到這裏,是做什麽啊?”

  詭道人神情冷漠。

  墨畫偷偷盯着他的臉,瞅了半天,實在讀不出,他到底想說啥。

  估計是說來話長,一時說不清,所以師伯就不想說了。

  不過詭道人不說,其他魔修,還是會在竊竊私語。

  墨畫偷偷聽着,聽了好半天,總算是聽到了一些關鍵的詞:
  像什麽冥祖,魔君,又是什麽尊者,祖師,還有就是……

  萬魔會!
  “萬魔會?”

  墨畫心中一凜。

  魔教老魔頭的聚會?

  師伯到這枯木崖的倒懸魔殿之中,是要參加“萬魔會”?
  墨畫心思微動,有點小害怕,小聲道:
  “師伯,這個‘萬魔會’,我參加,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是正經修士啊。

  又不是小魔頭。

  而且才煉氣。

  參加這種,不符合我這個年齡,我這個境界,我這個身份的大魔頭聚會,是不是不太禮貌?
  詭道人瞳孔一黑。

  墨畫就默默閉嘴了。

  隻是他心裏,還是不停尋思着:

  “這個萬魔會……開了是幹什麽的?”

  “莫非是,針對師父的?”

  “參加這萬魔會的,到底會有哪些魔修?至少金丹?那個羽化境的玄散人,會不會也來?”

  “是不是還有更厲害的魔頭?”

  “詭道……‘師伯’他,參加這萬魔會,又有什麽打算呢?”

  “他是想通過‘萬魔會’,跟什麽散人,什麽尊者,又或是什麽魔道老祖聯手,一同對付道廷,算計師父,奪取那份所謂的,‘天大的機緣’麽?”

  “他會不會……殺了師父呢?”

  墨畫想到這裏,一時有些憂心忡忡……

  魔殿之中,沉悶,血腥而壓抑。

  白骨爲梁,人皮作畫。

  随着時間推移,進入魔殿的魔頭,也越來越多,魔殿内的氣氛,也越來越凝重……

  墨畫也漸漸從緊張,忐忑,變成麻木和困倦。

  最後扶着詭道人的石椅,站着打起了瞌睡。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陰風吹過,墨畫打了個激靈,一睜眼,困意頓消。

  此時此刻,魔殿之中,已經坐了很多人。

  說是“人”,但又都不太像人。

  有的半屍半魔,有的似獸似妖。

  即便有長着人樣的,細看似乎也都不是人。

  有的面色蒼白,如同死人;有的容顔美豔,唇齒鮮紅;有的肥頭大耳,蟒蛇纏身;有的骨瘦如柴,背刻魔紋……

  整座魔殿,陰森肅穆,落針可聞。

  死一般寂靜。

  “萬魔會……開始了?”

  墨畫心中一凜,便見大殿之上,高聳的白骨獠牙的座位之上,緩緩浮現了幾道身影。

  這幾道身影,氣息極其恐怖。

  如淵如海。

  隻流露出一點氣息,都壓迫得墨畫,喘不過氣來。

  而其中一道身影,墨畫很熟悉,正是布血幡,懸魔劍,以滔天血海,封鎖住離山城,将師父困在五行宗的,那個玄魔老祖——

  玄散人!
  墨畫心中生出寒意,同時也目光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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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6 17:33:50
第554章 開殺
  羽化境……

  墨畫默默掰着手指算了算:
  煉氣,築基,金丹,羽化……

  自己距離羽化境,隔了足足三個大境界,這三個大境界,如同天塹……

  墨畫歎了口氣。

  自己猴年馬月,才能修到這般境界。

  而且,以自己的靈根,真的能修到羽化麽……

  墨畫又歎了口氣,有些無力。

  而此時,白骨獠牙的高座之上,幾道人影,已經徹底顯現。

  一個是身穿黑袍,鶴發童顔,面容陰鸷的魔修,也就是那個被稱作“玄魔老祖”的玄散人。

  除此之外,還有三個羽化老魔。

  一個嘴唇紫綠色的老頭,名爲“毒尊者”;
  一個高大黢黑,黑罴一般的妖修,喚作“黑羅漢”;
  還有一個濃妝豔抹的婦人,看着倒也貌美,但是臉上塗了太多脂粉,油油膩膩的,叫“妙夫人”。

  毒尊者、黑羅漢、妙夫人……

  這幾個人名字,是墨畫之前偷聽來的。

  起初他也不知是誰,隻猜測應該是某個大魔修的名号,此刻見了這三個羽化境的魔頭,見了他們的樣貌,也就一一對号入座了。

  加上玄散人,一共有四大羽化境。

  再加上這整個魔殿之中,數百個金丹魔修。

  墨畫心中微寒。

  這等魔道勢力,足以覆滅一州一界了吧……

  别說三品的大離山州界,就是四品的州界,遭這些魔修屠戮,估計也會是一場浩劫。

  而這些魔頭,群聚在此,開“萬魔會”,目的就是……師父?
  墨畫有些緊張,輕輕攥了攥拳頭。

  那白骨高座之上,玄散人開門見山道:

  “我以冥道天機鎖,鎖住了此地的天機,但因果還是洩露了,如今道廷各方勢力,也彙聚于大離山,旦夕之間,大戰就會一觸即發,所以老夫開‘萬魔會’,請各方同道,于枯木崖聚首,共商此事……”

  “黑羅漢”冷笑一聲:“還商量什麽?來一個宰一個,來一雙宰一雙……”

  他舔了舔嘴唇,舌面鮮紅,而且和妖獸一般,長有倒刺,目光兇戾而貪婪。

  “我已數百年,沒有盡興地吃人了……”

  毒尊者陰陽怪氣道:“别什麽都吃,小心磕壞了牙。”

  黑羅漢咧嘴一笑,露出森然的獠牙,“放心,我吃了六百年人,這兩根牙,還從沒磕壞過。”

  毒尊者神色漠然,不見喜怒:
  “道廷那邊,這次可是有羽化境的修士過來。”

  “你得到了消息?”

  毒尊者不言。

  黑羅漢便心中有數。

  毒尊者,不,或者說是萬毒門,在道廷那邊,肯定有奸細。

  這種内幕,肯定不便說出來。

  黑羅漢便道:“道廷的羽化真人?都有誰?”

  毒尊者有些不悅,但也沒隐瞞,“别的不說,至少白家那個女子,一定會來……”

  “白家那個女子?”

  “白傾城?”

  妙夫人聞言一怔,濃妝豔抹的臉上,浮出一絲又妒又恨的神情。

  黑羅漢目露兇光,“據說白家這位羽化真人,人如其名,冰肌玉骨,有傾國傾城之色,不知是真是假?”

  墨畫聞言也是一愣。

  白家白傾城?傾國傾城?

  羽化真人?

  跟小師姐有什麽關系麽?

  毒尊者冷笑,“收回你那點歪心思,除非你想死,不然别打她的主意。”

  黑羅漢道:“怎麽?”

  “她姓白……”

  黑羅漢嗤笑,“姓白又如何?道廷世家勢力再大,豈能幹涉我魔道行事?”

  毒尊者淡淡瞥了他一眼,“命是伱的,我隻是提醒一句,你若不懼白家,大可對她動手。”

  黑羅漢收斂起兇相,獰笑道:“大事要緊,我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生事。”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心生垂涎。

  不知如此貌美之人,吃到嘴裏,肉會不會更鮮嫩些……

  那妙夫人卻神色變換,問玄散人:

  “你怎麽知道,她一定會來?”

  玄散人道:“那位莊先生身負天機,山窮水盡,而他們同出一門,無論出于情理,還是出于利益,她必然會來。”

  “同出一門……”

  墨畫偷偷看了眼詭道人。

  若是同出一門,那就是師父的師妹,同時也是詭道人,也就是自己這個師伯的師妹了……

  這麽算起來,自己還應該喊他“師叔”?
  自己不僅有一個大魔頭師伯,竟然有一個羽化境的師叔?
  自己的師叔,若是羽化境,那作爲師伯的詭道人,應該也至少是羽化境吧……

  那麽,自己的師父呢?
  又該是什麽境界……

  墨畫默默尋思着,有些心驚。

  而詭道人仍在閉目養神,似乎對自己這個“師妹”,無動于衷。

  妙夫人聽完玄散人的話,有些竊喜,又有些愠怒,目光之中,藏着幾分怨毒。

  似乎心中郁結着什麽宿怨。

  毒尊者目光微凝,問起正事:“五行護山大陣,還沒破掉麽?”

  玄散人搖頭,“沒。”

  黑羅漢驚疑,“不過二品陣法,這麽難破掉?”

  精通陣法的玄散人,和略懂陣法的毒尊者,都目露鄙夷地看了眼黑罴妖修。

  “這是二品大陣……”

  玄散人不耐道,“大陣與尋常陣法,有着天壤之别,而且,這還是五行護山大陣,出自五行宗先人手筆……”

  “更重要的是,此時此刻,坐鎮大陣的人,他姓莊!”

  玄散人神情肅然,“放眼整個修界,也沒幾人,能有自信當着他的面,破了他的陣法……”

  黑羅漢一怔,他是妖修,向來隻管“殺”和“吃”,對陣法一竅不通,但此時被玄散人擠兌,他也不想失了面子,便冷聲道:
  “再怎麽厲害,也不過二品……”

  毒尊者笑出聲來,聲音沙厲,似是夜枭。

  他指了指天,“這裏是三品州界,天道大限,便是金丹,二品大陣,堅不可摧,單憑金丹修士,很難破去,除非……”

  毒尊者又陰陽怪氣地看着黑羅漢,“你願意跟大陣一換一,以羽化之力破陣,然後再被天道抹殺。”

  “以身祭道,效忠魔君,也算死得其所……”

  黑羅漢臉更黑,冷哼不語。

  他又不是傻子,冒着風險,跟一個二品大陣換命。

  但他心中仍有疑惑,皺眉道:

  “天道抹殺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黑羅漢明顯有些不信,“我若施展羽化境的修爲,真的有天道,來抹殺我?”

  毒尊者目光輕蔑,提議道:“要不,你試試看?”

  黑羅漢怒色上湧。

  玄散人兀自冷笑。

  反倒是那個妙夫人,蹙着眉頭,“天道抹殺,隻見于修道記載,和修士傳言,本宮還從未聽說有誰親身經曆過……”

  玄散人有些無語,“有沒有一種可能,親身經曆過的,都被抹殺掉了……”

  底下的墨畫,卻微微搖了搖頭。

  “也不是都……”

  “我就沒被抹殺掉!”

  隻不過,他那次也隻是巧合,大陣崩解,觸發天道限制,但他本身修爲低微,雷劫“愣”了一下,也不是真要殺他,所以才會留他一條“小命”……

  墨畫心裏尋思着:

  天道抹殺,向來是忌諱。

  大多修士,遵從這個規則,但可能并未真正能認知到這個規則的可怕。

  就像那個傻大個黑羅漢,還有那個一臉粉的妙夫人,聽了玄散人的話,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似乎并不信,真的有所謂的天道……   
  不過他們似乎也不糾結于此。

  片刻後,他們言歸正傳,又聊起道廷的事……

  “道廷的修士怎麽辦?”玄散人問道。

  “還能怎麽辦?”黑羅漢冷笑,“魔教行事,向來直接,無非一個‘殺’字!”

  玄散人目光一冷,“我的意思是,怎麽殺?”

  毒尊者尋思片刻道:“放他們進煉魂幡,封鎖天機,布血煞大陣,開魔劍邪眼,我們再一齊出手,殺他個幹幹淨淨!”

  “他們沒那麽蠢吧?”

  “蠢不蠢,要看利益夠不夠大。”

  “隻要利益夠大,再精明的人,都會愚蠢。”

  “莊先生在大陣裏,隻要你敢開幡,他們必然敢不顧一切地進來。”

  “與仙緣相比,死幾個人而已,小事罷了……”

  ……

  “道廷的羽化真人呢?”玄散人又道。

  毒尊者道:“天道限制,道廷的羽化真人,和你我一般,都不敢放手施爲,所以此戰的主力,還是金丹……”

  “羽化真人,不動用羽化修爲,也就比金丹強一些……”

  他目光掃視全場,嘴角浮出一絲冷笑,“這魔殿之中,彙聚了數百金丹魔修,修的是正統魔功,煉的是上乘邪術,邪器法寶,一應俱全,皆雙手鮮血,殺人如麻,遠不是道廷那些身居高位,養尊處優的修士能比的。”

  “金丹魔修,結成魔兵,必大殺四方!讓道廷元氣大傷!”

  “我等也必然會爲魔君,奪得那葬于歸墟之中的,通天機緣!”

  四位羽化魔頭,皆目光狂熱。

  隻是目光之中,私欲漸漸湧動。

  “五行護山大陣,何時可破?”毒尊者問道。

  玄散人搖頭,“不可破,隻能耗。”

  “耗?”

  玄散人颔首道:“不錯,那人陣法造詣卓絕,他坐鎮五行護山大陣,這陣便破不了,隻能想辦法耗……”

  “耗盡靈石,耗掉他的生機。”

  “他油盡燈枯,命不久矣,一直耗下去,五行大陣必難以爲繼……”

  “隻要破掉大陣,群魔圍山,任他再驚才絕豔,再不可一世,也終究會落到我們手中。”

  毒尊者微微颔首。

  “這倒也是個辦法……”

  衆人沉默片刻,那黑羅漢忽而譏笑道:“話說回來,這人倒也真是衆叛親離,魔教想殺他,道廷也不放過他……”

  “這世間,竟沒一人想救他。”

  毒尊者冷笑,“他當年風頭太盛,得罪了太多的人,又身負這麽大的機緣,無人不爲之垂涎,如今山窮水盡,誰會想着去救他?”

  墨畫聽着就很不高興。

  毒尊者說完,忽而想起什麽,意有所指道:

  “據說,此人還有一個師兄,不僅與其決裂,還背棄師門,舍身入魔,甚至還被封爲了,我魔教的‘道人’……”

  “成爲我魔教,唯一一個,不到洞虛,便被封爲‘道人’的魔修!”

  毒尊者陰冷的目光投向座下,看向了詭道人。

  這目光之中,藏着鄙夷。

  衆人的目光,也都随着毒尊者,投向了詭道人,以及詭道人身後……小小的墨畫身上。

  被四個羽化老祖,還有一衆金丹魔修,虎視眈眈地盯着。

  墨畫壓力太大,忍不住又往“師伯”身後躲了躲。

  詭道人瞳孔漆黑,神色冷漠,旁若無人。

  四位羽化,目光冰冷。

  道人封号,含一個“道”字,乃魔教冥祖之下,魔君之外,最頂級,也最超然的封号。

  一般魔修隻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根本理解不了,“道人”這兩個字的份量。

  但是他們這四個,已經到了羽化境的魔祖,卻是一清二楚。

  這兩個字,他們可望而不可及。

  可如今區區一個正道修士,一個背棄師門,數典忘祖,半路入魔,乃至境界都不過羽化的修士,竟能被封爲“詭道人”?!

  他們心中早有不滿。

  黑羅漢嗤笑道:“這麽說來,那人好歹也曾是你的師弟,你便當真,不講一點情分?”

  妙夫人掩口,“咯咯”笑道:“如此絕情,難怪被正道不容,要做魔頭。”

  她目光微移,看到了躲在詭道人身後的墨畫,眸光一亮,心中暗贊道:
  “這小娃子,模樣倒真俊俏……”

  “最關鍵的是,目光清冽,氣質溫潤,璞玉一般,既沒修魔功,又不染絲毫污穢,若是養在自己身邊,養到大些,采補起來,必然别有一番滋味……”

  妙夫人春心泛起,但臉色還是微寒,冷笑道:
  “這可是‘萬魔會’,在座的不是魔祖,便是令一方聞風喪膽的大魔修,你雖身爲‘道人’,但帶着這麽一個,魔功都沒修的小修士,來參加這萬魔會,是不是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

  詭道人木然端坐,不發一言。

  這下就連玄散人也皺起了眉頭,冷哼道:“區區魔種分身,架子倒是不小……”

  若是詭道人親臨,他或許還會給些面子。

  甚至會将他奉爲貴客,和自己這些羽化魔祖,平起平坐,一同端坐于白骨尊座之上,淩駕于萬魔之上。

  可是現在,他隻是一個魔種寄生的傀儡!
  竟也如此目中無人?

  詭道人目光木然,沒有一絲神情。

  墨畫很想替他說,“師伯的意思是,不想理你們……”

  但他覺得,這種場合下,自己貿然說話不太好,就默默把話咽回了肚子裏。

  場間的氣氛,一時有些凝重。

  就在墨畫擔憂,他們到底會不會對“師伯”下手的時候,那個嘴唇發綠的毒尊者老頭便打了圓場:
  “罷了,既入魔門,同氣連枝……”

  “如今我們的敵人是道廷,目的是那位莊先生,不宜此時鬧出不合……”

  場間的氣氛,這才稍稍緩和。

  墨畫暗自撇了撇嘴。

  這個老頭,肯定是個老陰陽人。

  挑事的是他,最後做和事佬的也是他。

  毒尊者年齡大,輩分高,說話似乎還是挺有分量的,在場的魔修,也都把目光從詭道人身上收了回去。

  隻不過氣氛還是有些微妙。

  那黑羅漢看着詭道人,目露兇光,玄散人神情不悅,妙夫人倒是沒看詭道人,但她的目光,放在墨畫身上,既有貪婪,亦有可惜,不知在打着什麽主意……

  該說的說完了,計劃也已妥當。

  毒尊者便道:
  “萬魔會到此爲止,希望諸位齊心協力,神歸冥祖,忠于魔君,爲我魔道大昌,鞠躬盡瘁!”

  “魔道大昌!”

  “鞠躬盡瘁!”

  在座的魔道修士齊聲呼喊,而後紛紛起身行禮。

  他們行的禮很奇怪,似乎是以手掐了一個魔道的法訣,不知有什麽含義。

  墨畫學不會,當然也不屑去學。

  衆人行完禮,便欲散去。

  隻是剛有人走到門口,便神色一變,接着,越來越多的金丹魔修,神情驚疑,竊竊私語。

  毒尊者皺眉,“怎麽回事?”

  玄散人神識放開,窺視片刻,神情一震,“萬魔殿,被陣法封住了?!”

  陣法封門?出不去了?
  在場魔修,盡皆色變。

  便在此時,一個妖修大漢,神色驟然癫狂,突兀出手,一刀劈斷了身旁一個魔修老者,而後不顧一切,嗜血砍殺……

  驚變驟生,群魔嘩然,不知發生了什麽。

  四個羽化魔祖,也是面面相觑,須臾之後,若有所思,紛紛皺眉看向詭道人。

  詭道人仍舊木然端坐。

  但他的瞳孔,漆黑一片!
  站在身後的墨畫,情不自禁張了張嘴,有些難以置信:
  “道心種魔……”

  “師伯這是……關門開殺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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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7
匿名  發表於 2024-1-6 17:34:26
 第555章 也配?

  不隻是開殺……

  而是下狠手,陣法封殿,大殺特殺!

  墨畫心中震驚。

  不愧是師伯。

  随即他又眼睛一亮,心中大喜。

  道心種魔!

  師伯終于又當着自己的面,施展道心種魔了!

  而且還是,真正的,大規模的,不留情面,不加克制的,道心種魔!
  墨畫一邊注視着殿中被種了魔念,陷入癫狂,不能自己的金丹魔修,一邊觀察着詭道人道心種魔的手法,心中美滋滋的,不由誇贊道:
  “師伯真大方!”

  另一邊,玄散人四位羽化魔祖,卻都神色愠怒。

  “好大的膽子!”

  “竟如此明目張膽,殘殺同道!”

  “狂妄!”

  可他們也就嘴上說說,心中還是有些忌憚道心種魔,沒有輕舉妄動。

  座下的混亂,還在加劇。

  金丹魔修莫名其妙陷入混戰,有的大怒,有的驚恐,有的則露出嗜血的笑容。

  衆人的魔性被激發。

  一時之間,根本分不清,哪些人被種了魔,哪些人沒種。

  魔道法寶齊飛,血氣和魔氣交織,骷髅冤魂猙獰哀嚎。

  萬魔殿中,真正地開始群魔亂舞起來。

  一些心智尚存的魔修想逃,他們拼盡全力,施展法寶,攻向大門,攻向四周的石壁,想破開一道缺口,逃生出去。

  可法寶,魔氣,一旦觸及石殿,便如石沉大海,被一一消解。

  消解之時,有漆黑色詭異的陣紋顯現。

  玄散人目光一顫,驚道:

  “詭道封天陣?!”

  毒尊者神色不太好看,一旁的黑羅漢和妙夫人,也神色凝重。

  “他到底是何時布下的?”

  “我們竟毫無察覺……”

  毒尊者道:“此陣能破麽?”

  玄散人搖頭,“不好破。”

  他擡頭,看了眼魔殿四周,肅然道:“别忘了,他可是那位莊先生的師兄……”

  “兩人一衍一詭,皆是這修界,屈指可數的大陣師。”

  “莊先生的陣法造詣,驚世駭俗。”

  “詭道人是他師兄,即便不如莊先生,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有些地方,還要更強……”

  “隻不過……”

  玄散人目光微凝,“我沒想到,區區一個魔種分身,竟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布下這等陣法……”

  難怪能破除魔道萬年來的舊例,以羽化境的修爲,冊封魔教“道人”……

  玄散人心中默默道。

  黑羅漢一聲獰笑,“陣不好破,那就殺了布陣的人吧……”

  話音未落,黑羅漢猝然出手,掌間流出鮮血,凝成一尊巨大的黑血骷髅,沾滿血腥與污穢之氣。

  黑羅漢一揮手,黑血骷髅張開森然大口,猛然吞向詭道人。

  這骷髅血影,速度極快。

  詭道人似無所覺,枯坐原地,任由骷髅吞噬。

  連同墨畫,也被骷髅大口,一同吞噬。

  片刻後,骷髅血影消散。

  墨畫完好無損。

  他眨了眨眼,有一點懵。

  他原本還在觀察師伯道心種魔的手法,不知發生了什麽,便見一道骷髅,猛然吞向了他,還沒來得及害怕,骷髅又消散了,而他周身,似乎有陣紋護持,所以安然無恙。

  墨畫看了眼周身漆黑複雜,而又契合詭道的陣紋,心中震撼。

  “這就是……詭道封天陣……”

  “是師伯的陣法……”

  既不同于五行陣法,又不同于一般靈力類陣法。

  墨畫心中尋思着,忽然一愣,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這些詭道陣紋,保護了自己,但同時也将自己困住了。

  自己明明身處陣中,但又像是被隔離在陣法之外。

  陣法不破,自己離不開。

  但陣法不破,自己同樣不會受到傷害。

  “這是……師伯的手筆?”

  墨畫情不自禁看了眼詭道人,卻發現詭道人的座位上,隻剩下了一具白骨。

  仿佛是被那骷髅血影,化去了血肉。

  墨畫吓了一跳。

  “師伯死了?”

  随後他又默默搖頭。

  他與師伯同行一路,對師伯的氣息很熟悉。

  師伯的血肉沒了,但是那種詭異的氣息還在,而且……還在緩緩擴散,漸漸濃烈,并充斥着魔殿的各個角落……

  而那黑羅漢,見“詭道人”被自己的招數,化爲白骨,也不由冷笑,隻是剛笑了兩下,便笑不出來了。

  他也發現了,詭道人死了,但又沒死。

  他殺了那具肉身,銷了血肉,将其化爲一具白骨。

  但此舉正好是把什麽東西,從那具皮囊之中,釋放了出來,并一點一點,蔓延到魔殿各處。

  就像是,神念上的瘟疫。

  這種病源,原本收斂在這具道人皮囊中。

  現在皮囊被他毀了,這瘟疫,也就蔓延開來了……

  黑羅漢失聲喃喃道:

  “這詭道人……究竟是他媽的什麽東西?!”

  四位羽化老祖的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因爲魔殿之中的瘋癫詭異的氣息,随着詭道人的“身死”,猛然加劇了起來……

  所有金丹魔修,都陷入無止境的自相殘殺之中。

  魔殿如煉獄。

  魔修如惡鬼。

  人臉如畫紙,其上猙獰,驚恐,殘忍,嗜血,貪婪……諸般神情,如濃稠而斑斓的筆墨,繪成煉獄的鬼臉圖卷。

  殘忍之中,帶有一種,特殊的詭道意味。

  讓人心中,隐隐發涼。

  這種詭異的瘋癫,和魔性的殺戮,讓四個羽化老祖想阻止,都不知如何下手……

  而當喧嚣落幕,塵埃落定。

  這副群魔煉獄圖,也最終落筆。

  全死了!
  數百金丹魔修,無一幸免,全部慘死!
  四位羽化魔祖皆面帶怒意。

  毒尊者顫聲道:“好!好啊!”

  他冷笑着厲聲道,“不愧是新晉的‘道人’,無緣無故,殘殺同道,手段如此邪異狠毒!真應了那句話,非我道類,其心必異!”

  “我看他如何向魔君交代!”

  玄散人卻皺眉,“這詭道人,莫非真得了失心瘋,殺了這麽多金丹,究竟爲了什麽?”

  黑羅漢目中閃過一絲兇戾,“他莫非想……獨占那份機緣?!”

  妙夫人冷笑,“胃口真不小……”

  四人說着說着,忽而又是一怔。

  他們發現,魔殿之中的氣息,突然又陰冷了幾分,金丹修士全死了,但那股驅之不散的詭異感,反倒更濃烈了。

  四人神色凝重,沉默不語。

  片刻之後,寂靜的魔殿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陰風驟起。

  這些被殺掉的金丹,一個一個,又扭曲着,緩緩站了起來。

  他們斷肢殘臂,鮮血淋漓,但無一例外,瞳孔都變得漆黑而空洞。

  一具“詭道人”死了。

  但是數百詭道人,又站起來了……

  這魔殿的金丹魔修,死而複“生”,現在全部成了詭道人!
  他們用漆黑而陰森的目光,注視着白骨座上的羽化魔祖們。

  四個羽化魔祖都覺得寒氣陣陣。

  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浮上心頭……

  這個詭道人,殺數百金丹還不夠,不會是……連他們四個羽化魔祖都想殺了吧?!
  這……已經不可以說是狂妄了。

  簡直是……膽大包天!
  黑羅漢怒極反笑,“想殺我?好!那就讓我看看,你這藏頭縮尾,寄生蟲一般的詭道人,究竟如何殺我?”

  毒尊者卻目光隐晦,心中一涼。

  不,有可能……

  羽化地位尊崇,很少有死在金丹之手的先例。

  因爲沒那麽多金丹。

  金丹也沒那麽大的膽子。

  但實際上,一旦金丹足夠多,并且不惜性命,縱使他們是羽化,遭到圍殺,也是有隕落的危險的。

  更何況,這是在三品州界。

  他們這些羽化修士,是不能動用羽化之力的。

  操控金丹,圍殺羽化!

  這看似不可能,但的的确确,是一場殺局。

  隻不過,他們根本沒想到……

  他們原本以爲,敵人是道廷,是那莊先生,但萬萬卻沒想到,真正的殺機,竟來自這詭道人!
  詭道封天陣封住退路。

  道心種魔控制金丹。

  以金丹,圍殺羽化!

  驅群狼,吞猛虎!
  毒尊者心中微寒,越想越覺得不對。

  他們被算計了!

  尋常情況下,根本不可能聚集這麽多金丹魔修。

  他們四大羽化老祖,也不可能聚首。

  而此時此刻,恰好一切條件都具備了。

  所以此舉,看似膽大包天,但實際上,又缜密險惡至極,讓他們始料未及!
  “不愧是……詭道人……”

  毒尊者心中默然道。

  玄散人問道:“尊者,現在如何是好?”

  毒尊者看了眼四周被道心種魔,意欲擇人而噬的金丹魔修,歎了口氣道:
  “大家同爲魔道,同氣連枝,我不願下殺手,最好的辦法,是試着,能不能強行破掉詭道封天陣,從魔殿脫身,之後的事,再從長計議……”

  玄散人附和道:“尊者所言甚是。”

  之後四人各施展手段,意圖強行破開詭道封天陣。

  黑羅漢還是以黑血,凝化骷髅;
  妙夫人用的,是一把皮肉色相精緻的美人扇;
  玄散人用的,是一把魔劍;
  而那毒尊者,用的卻是一個土黑色甕狀的蛇蠱,蠱中邪力化爲毒蛇,四散啃噬陣法。

  偌大一座魔殿,石壁斑駁刁落,瞬間變得千瘡百孔。

  露出了裏面,大量的,詭異的黑灰色的陣紋。

  這些陣紋,如同活物,被毀掉之後,又重新各自分化,自生衍化,維持着陣法的運轉……

  “竟然……破不掉?”

  四位羽化魔祖皺眉。

  他們此時才意識到,詭道人的陣法,究竟有多棘手……

  但墨畫則是心中劇震。

  這個陣法!

  不是一般的陣法!

  其他修士或許看不明白,即便是高品的陣師,認知所限,也未必能明白其中的門道。

  但墨畫不一樣。

  他是莊先生的弟子,更是詭道人的師侄。

  他的陣法理念,是莊先生傳授的。   
  他學過衍算,甚至還得到了五行宗傳承的衍算之法,所以對衍算很有心得。

  他能看出來,這門詭道封天陣,不是一般陣法!
  而是基于一種特殊的,“衍算”法門之上的陣法!

  所以陣紋才能各自分化,自生衍化!

  所以這門詭道封天陣,才會颠撲不破!
  衍算!

  墨畫既是大驚,又是大喜。

  他沒想到,師伯身上的好東西,竟然這麽多!
  道心種魔,還有這種特殊的衍算……

  莫非都是,師父所說的,“登峰造極”的神識運用法門?

  墨畫的眼睛亮晶晶的,心中“砰砰”直跳。

  他小臉乖巧,但小腦袋裏的神識,卻一直轉動。

  趁魔殿混戰,沒人注意到他,墨畫一邊偷偷摸摸觀摩道心種魔,一邊在心中解析,詭道封天陣上的衍算之法,忙得不亦樂乎……

  而魔殿的混戰,還在繼續……

  四個羽化魔祖,破不了詭道封天陣,那大戰便無法避免。

  數百金丹,瞳孔幽黑,前赴後繼,向他們曾經隻能俯首低頭的羽化老祖撲殺而去。

  黑羅漢一拳将一個金丹魔修洞穿。

  妙夫人扇動美人扇,粉光瑩瑩,将一個個金丹融爲白骨。

  玄散人魔氣翻騰,劍氣四溢,将一個個被道心種魔的魔修,切割得粉碎。

  而毒尊者,也不說“同爲魔道,同氣連枝,不願下殺手”這種話了,事關自身安危,他下的手,比誰都狠。

  蛇蠱之中,一條條毒蛇吐信爬出。

  毒蛇鑽入一個個金丹身上,撕咬着他們的皮肉,吸食着他們的邪元。

  四位羽化魔祖,明顯占據上風。

  但衆多的金丹魔修,卻悍不畏死,縱使被斷手斷腳,剖開胸膛,化成白骨,也要沖到羽化修士面前,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造成一點傷……

  此時四人心中也明白了,詭道人這是要把他們耗死!

  他們明明是羽化修士,卻因天道制衡,不敢動用羽化之力。

  群狼肆無忌憚。

  而猛虎卻要自縛爪牙。

  四人心中,又驚又怒。

  破不了封天陣法,殺不光詭道金丹……

  這樣下去,說不定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羽化魔祖,真的要被一群魔道金丹,活生生啃死?!

  這種死法,是他們這輩子都不曾料想過的。

  但又确确實實,一點一點,在向他們逼近……

  羽化魔祖在屠戮金丹,但這些金丹,根本無所謂“死”,因爲他們本身就“死”了。

  現在的他們,隻是詭道人的玩具。

  而四個羽化魔祖,一直殺,一直殺,已經殺到手軟了……

  不知殺了多久,驚變驟生。

  有羽化境魔祖身死。

  死的是那個黑罴妖修——黑羅漢。

  他是死于劫雷之下。

  黑羅漢一直克制着自己的羽化境的修爲,又要不停屠戮,最終一時不慎,動用了羽化之力……

  他的血氣,如同結晶,既邪異,又唯美。

  血氣之中,漂浮着細碎的,璀璨的,羽毛一般的靈力。

  這便是,靈力羽化。

  但凡碰到這份羽化之力的金丹魔修,全部被絞碎,灰飛煙滅。

  金丹魔修,仍舊前赴後繼,不知恐懼。

  真正恐懼的,是黑羅漢!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觸碰了天道禁忌!

  與此同時,一道莫大的恐怖,籠罩在他頭頂。

  他擡頭望去,便見一道猩紅雷霆,攜着驚天的死寂,驟然降臨,将它徹底抹殺!

  黑羅漢甚至來不及反應,便徹底形神俱滅!

  死前隻殘留着最後一個念頭:
  “原來真的有……天道抹殺……”

  劫雷來得快,去得也快。

  來時驚恐莫名,去時了無痕迹。

  而另外三個羽化魔祖,也切身感受到了,來自天道的,真正的大恐怖!
  這種恐懼,修爲越高,感受越深。

  妙夫人花顔失色,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毒尊者神色變換,蒼老的目光,驚魂不定。

  而一旁的玄散人,神色竟有些呆滞。

  三人此時都明白了。

  詭道封天,是第一步;
  金丹圍殺,是第二步;
  而天道抹殺,才是詭道人算計中,最終的殺招!
  逼得他們走投無路,要麽活生生被耗死,要麽就是在無止盡的消耗之中,壓制不住羽化之力,被劫雷徹底抹殺!

  而天道至高無上。

  在天道面前,就算他們是羽化修士,也無能爲力!
  金丹魔修的圍殺,還在繼續……

  第二個死的,是妙夫人。

  她既要克制自身修爲,又要承受,無止境的死戰與消耗,心神俱疲。

  毒尊者便怒道:“拼死一戰,或許還有生機!堂堂羽化,哪怕就此隕落,也不應如此窩囊!”

  妙夫人咬牙道:“好!”

  毒尊者道:“我們一起動用羽化之力,隻用一瞬,便可破開詭道封天陣,逃出生天!”

  “逃出之後,各施展保命的手段,是生是死,就看天意了!”

  事到如今,别無他法。

  縱使面臨天劫威脅,也要放手一搏。

  妙夫人和毒尊者的氣息一起攀升,緩緩調動羽化之力,施展羽化境的道法,似乎是想一起破開陣法。

  但當兩人,氣息攀升到一定程度,即将瀕臨羽化境時,又不約而同,都停了下來。

  兩人對視一眼,對罵道:
  “賤人,你诓我!”

  “老鬼,你騙我!”

  兩人都想騙對方以羽化之力破陣,承受劫雷,然後自己逃之夭夭。

  妙夫人還想罵什麽,卻不料毒尊者先下手爲強,猛地一掌,向她拍來。

  這一掌,雖不及羽化,但也已是金丹巅峰之力。

  妙夫人猝不及防,倉促接了這一掌,但大意之下,沒克制住修爲,她周身粉色氣息,已經出現了羽化。

  妙夫人大驚失色,轉過身,剛想拖着毒尊者一起死。

  卻不料雷雲凝結,天劫驟臨,猩紅雷霆一閃,妙夫人就此香消玉殒。

  妙夫人身死,毒尊者擡頭看去,心中大喜。

  “果然如我所料!天劫降臨之時,會破開詭道封天陣紋,露出陣法缺口,這便是逃生的機會!”

  毒尊者縱身一躍,想通過缺口,逃出魔殿,也逃出詭道封天陣的封鎖。

  可突然一隻手伸出來,拉住了他。

  毒尊者身形一滞,便奮力掙脫,可拉住他的人,修爲極高,他掙紮數次才掙脫,而後繼續向外逃去。

  而耽擱的這些時間,詭道封天陣,又重新生化,自行縫合,徹底封閉。

  毒尊者大怒,回頭看去,厲聲道:

  “玄散人,伱什麽意思?”

  适才突然拉住他的人,正是玄散人。

  玄散人沉默不語。

  毒尊者定睛一看,目光悚然。

  玄散人的眸子,已經變黑!
  “你……”毒尊者大驚,失聲道:“不可能!”

  玄散人微微一笑,瞳孔漆黑,臉上浮出生動而詭異的笑容。

  “道心種魔……”

  毒尊者滿眼難以置信:
  “不……不可能,你是羽化,怎麽可能被道心種魔?隔了一個大境界,他一個金丹魔種,不可能侵蝕你的道心……”

  “除非……”

  毒尊者想起什麽,猛然睜大雙眼,“玄魔胎?!”

  而那邊的玄散人,已經披起了道袍。

  這身道袍,像是從死人身上扒下的,沾着泥污,正是詭道人的那身道袍。

  毒尊者驚怒,而後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玄散人,你個貪生怕死的畜生,竟用玄魔胎,代替真身前來?!”

  玄魔胎變,無上魔功。

  一體兩胎,真假難辨。

  毒尊者萬萬沒想到,封鎖莊先生,奪取歸墟天葬之秘,如此重大的事,這個玄散人,貪生怕死,竟讓自己一體兩命,真假難分的玄魔胎前來!

  若非如此,适才自己已經能逃出生天了!
  玄魔胎,雖然一體兩命,但本身的道心,是分割的。

  隻有羽化境的修爲,卻無完整的羽化境的道心。

  這也就會被詭道人趁虛而入!

  從而通過道心種魔,徹底竊取了,一尊羽化境的魔胎!
  如今的詭道人,是羽化境的詭道人!
  毒尊者心中蔓延出一絲驚恐。

  這個詭道人……莫非早就看出來,玄散人的真身,隻是一具玄魔胎?

  所以,這也在他的謀算之中?
  披上“道袍”的玄散人,就變成了“詭道人”。

  他童顔鶴發,容貌俊美,目光漆黑而深邃。

  或許因爲是羽化境的肉身,他的神情,也生動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僵滞。

  毒尊者神情肅然,“你究竟想做什麽?”

  “詭道人”淡然一笑,“魔道行事,自然是一個‘殺’字。”

  毒尊者冷聲道:“你要殺我?”

  詭道人不置可否。

  毒尊者冷笑,“好!我今日看你,還怎麽殺我?适才一番鏖戰,數百金丹魔種,已經折損了八成,餘下也不過殘兵蟹将。”

  “還是說,你要親自出手?”

  “我們現在,都是羽化。”

  “莫非你想用這道羽化魔種,與我同歸于盡?”

  詭道人一掌拍出,毒尊者一驚,随後冷哼,同樣擊出一掌,抵消了詭道人的掌力,反倒将詭道人擊退數步。

  詭道人吐出一口黑血。

  “就這?”

  毒尊者微露不屑。

  詭道人擦拭了嘴角的血迹,看毒尊者的眼神,卻像在看一個死人。

  毒尊者這才驚覺不對。

  他發覺自己的頭頂,似乎有極恐怖的氣息凝聚。

  “天劫?”

  毒尊者聲音顫抖。

  “不,不可能!”毒尊者驚恐道,“我明明沒有動用羽化之力!”

  詭道人的嘴角,露出一絲譏笑,“在我面前,你憑什麽以爲,你以爲的,是真的?”

  毒尊者臉色煞白。

  “我……也被道心種魔了?!”

  他凝神自視,發現自己的道心,有一點點陰翳。

  隻種了一點……

  但隻種了這一點魔念,卻觸犯了大道禁忌!

  會被天道抹殺!

  “不,我還不想死,我還不該死,我還有魔門大計,有萬千徒衆,我……”

  毒尊者神色猙獰。

  但話音未落,猩紅天劫降臨。

  恐怖的天劫,蘊含着大道的不仁,将毒尊者徹底抹殺!

  雷劫消散,一切塵埃落定。

  詭道封天,求生無門,萬魔殿中,死寂一片。

  金丹魔修死無全屍。

  羽化魔祖,形神俱滅!
  詭道人立于屍山血海之上,一身黑衣,肩披白發,瞳孔漆黑而深邃,聲音睥睨而冰冷:
  “都是什麽貨色,也配觊觎……我的師弟?!”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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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8
匿名  發表於 2024-1-6 17:36:34
 第556章 明白了

  魔殿之中,萬魔沉寂。

  墨畫心中震撼。

  這就是他的“師伯”……

  好厲害……

  竟真的将這滿殿魔修,屠戮得幹幹淨淨!

  以詭道封天陣,封住魔殿,以道心種魔,屠戮金丹,而後操控金丹,圍攻羽化,逼得羽化死于天劫之下!

  這一番變化,波瀾起伏,目不暇接。

  在墨畫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就是‘詭’道人……”

  “周密而詭谲,沒一句廢話,該困就困,該殺就殺!”

  “諸天皆是道。”

  “天劫亦是殺器!”

  這一切讓墨畫大開眼界,受益匪淺。

  他第一次知道,還能這麽行事,還能,這麽殺人……

  而更讓他驚訝的,是那副詭道封天陣。

  這門陣法,與他之前所學的任何陣法,都截然不同。

  并不屬于五行陣系,甚至也不在兩儀、三才、四象、七星、八卦等陣法體系之中。

  一些基本的陣法要素,陣媒、陣紋、陣樞、陣眼,也都很晦澀難明。

  陣媒是什麽?是魔殿本身?
  但似乎又不隻是如此……

  除此之外,陣紋墨畫能看到,但也看不明白。

  這些陣紋,是不斷生化,不斷衍生的,其中包含的陣理,極其複雜。

  陣樞更是沒有,而陣眼,墨畫也看不透。

  墨畫之前推算出,這門詭道封天陣,是基于一門特殊的“衍算”法門之上的陣法。

  但現在想想,又有些不對。

  衍算是理解,剖析,參悟,洞悉陣法的。

  而現在這副陣法,更像是,依托于“衍算”而構建的……

  這種衍算,似乎在幫助陣紋各自分化,自行衍生,生生不息,極其特别,而且有些詭異。

  墨畫皺了皺眉。

  師父教自己的衍算之法,叫神識衍算。

  但這是最基礎的。

  通過墨畫的觀察,發現這種衍算之法,學到深處,可以像師父一樣,衍算天機,推衍因果。

  那這種衍算,叫“天機衍算”更合适些。

  隻不過,現在自己水準有限,衍算不了天機罷了。

  此外,墨畫起源巧合之下,還學了另一種神識算法。

  就是五行宗,歸納陣紋的那種衍算方法。

  五行宗的衍算之法,墨畫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但如果要他自己取名的話,應該叫“歸源”算法,更合适些。

  歸納陣紋,統規源流。

  是一種歸納源紋的神識算法。

  那麽,自己師伯的這種“衍算”,應該叫什麽?
  這種衍算,又有何不同?本質又是什麽?原理是怎樣的?
  墨畫仰起小腦袋,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頭頂的詭道封天陣,怔怔出神。

  陣紋的所有變化,在墨畫的識海,一一衍變。

  陣紋被魔修攻破,而又自行修複;

  陣紋被劫雷抹消,而又自行衍生;

  詭道封天陣,一道道,一紋紋,恰如閻羅花開,此起彼伏,陰森而瑰麗,詭異而深邃……

  不知看了多久,墨畫突然睜大眼睛,瞳孔中,映照着陣紋的百般變化,心中驚悟。

  “我明白了!”

  “是道心種魔!”

  這副詭道封天陣,和道心種魔,是一樣的。

  道心種魔,種下魔種,魔念會自行蔓延寄生。

  詭道封天,布下陣紋,陣紋也會各自生化繁衍。

  所謂的詭道封天陣,本質上,是一種大型的,陣法式的“道心種魔”。

  在陣法陣樞之中,種下魔種,以魔種,衍生陣紋,從而使整個陣法,詭紋相生,流轉不息,難以攻破。

  “在陣法中,道心種魔……”

  墨畫想了想,忽而又皺眉。

  “還是不對……”

  适才魔殿中的景象,又一遍遍,在墨畫的腦海中重演。

  詭道人全力施展道心種魔,将所有金丹魔修,全部污染,使之瘋癫,從而徹底支配……

  這整個過程,包含了……

  分化魔種……

  寄生道心……

  還有……魔種衍生,污染,支配……

  墨畫心中一驚,恍然大悟。

  自己說反了!
  不是在詭道封天陣中,道心種魔。

  而是道心種魔,所運用的,就是“詭道封天陣”核心的神識衍算!

  兩者同歸一門,都基于這種特殊的,詭異的神識衍算。

  都是一種,對神念精妙絕倫,登峰造極的運用之法!
  墨畫又想起那個聖子,見到詭道人施展道心種魔,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

  詭道人的道心種魔,根本不是他所認知的道心種魔!
  這門道心種魔,與一般的種魔之法,截然不同。

  因爲師伯的這種道心種魔,依托于那種,詭異的,特殊的神識算法。

  反過來說,師伯的“道心種魔”……

  包含着至高無上的,神念衍算之法!

  墨畫越想越震驚。

  越想越通透。

  他的目光,也越來越明亮,如同天上繁星,熠熠生輝,璀璨奪目。

  墨畫仍舊仰着頭,盯着頭頂的詭道封天陣看着,可看着看着,他覺得有些不對,身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氣息。

  墨畫低頭,就發現師伯就站在他身邊。

  他擡頭,盯着陣法看的時候,師伯也在默默盯着他看。

  此時的詭道人,已經通過道心種魔,寄宿在玄散人身上。

  鶴發童顔,眉目俊美,神情冷漠。

  墨畫“偷學”的小動作被發現了,又被師伯盯着,有點心虛,就乖巧笑道:
  “師伯,您變帥了!”

  詭道人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彈,點在墨畫的額頭上。

  墨畫就軟綿綿地暈了過去,躺在了地上。

  他的小臉白皙,睫毛漆黑,呼吸細密而勻稱。

  詭道人看着墨畫,目光幾番變換,心緒不定。

  師弟……到底教了這小東西什麽?
  他到底是怎麽教出來,這樣一個……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弟子的?

  詭道人又想起了墨畫适才的目光。

  清澈,通透,明亮,還隐隐透着一絲,對大道的明悟……

  這小東西,又到底從詭道封天陣中……看到了什麽?
  又想明白了什麽?
  不會是……

  詭道人皺起眉頭,目光漠然,沉思片刻,緩緩搖了搖頭。

  不可能。

  他之前看過了,這小東西,雖然陣法水平還行,但沒學過仙天陣流。

  仙天陣流,是本門最正統的傳承。

  師弟沒傳他,就說明,他并不是最正統的核心弟子。

  而他沒學仙天陣流,沒有陣法源流作爲根基,一通百通,博學陣道,自然而然,也就不可能學會天機衍算。

  不會衍算,又能看明白什麽?
  詭道人目光微動。

  不過,不管這小東西,看明白了什麽。

  都不能讓他再看了。

  誰知道這稀奇古怪的小東西,能看出什麽來……

  詭道人目光一凝,伸出手拎起墨畫,緩緩走出了萬魔殿。

  走出萬魔殿後,詭道人反手一揮。

  詭道封天陣逆轉,陣紋詭變,将整座魔殿,連同葬身于殿中的魔修,一同吞噬,逐漸湮沒……

  而後詭道人不曾回眸看一眼,而是邁步走向離山城,走向五行護山大陣,也走向了,大陣之中,那個暌違了數百年的師弟……

  “數百年的恩怨,也該了結了……”

  ……

  大離山外。

  一位白袍金丹後期修士,連同十來個金丹期的副掌司和執司,正在護送白子勝和白子曦,前往附近的青山城。

  白袍修士,正是離元城的掌司。

  也是整個大離山州界,職位最高,權力最大的掌司。

  進了青山城,雪姨便行禮緻謝道:

  “這一路上,多謝上官掌司了,否則的話,魔修肆虐,路途必然艱難。”

  “哪裏哪裏……”

  白袍修士,複姓上官,面容和藹,也拱手道:“白少爺和白小姐能平安,比什麽都好……”

  上官掌司心中長長松了口氣。

  還好……

  還好這兩個小祖宗沒事。

  雖然碎了本命長生符,但本身都沒什麽大礙,沿途一些不開眼魔修,也都被自己打發掉了。

  現在一路護送他們到青山城,有白家的修士來接應,應該就沒後顧之憂了。   
  “白家啊……”

  上官掌司心中微沉,“竟然是……白家的孩子……”

  白家是修界的龐然大物。

  上官家雖然地位也不低,但到底還是不能跟白家相提并論。

  上官掌司有些擔憂。

  “希望白家,不會遷怒于自己吧……”

  畢竟,那可是兩枚本命長生符啊!

  隻有壽元不多,修道無望,終身再難進階的世家老祖,才會耗費本命修爲,煉制這等符箓。

  能種這種符箓的世家老祖,本身就寥寥無幾。

  而能有資格被種下這等符箓的世家子弟,更是鳳毛麟角。

  本命長生符一旦破碎,再想找個老祖,重新種下,就難如登天了……

  而若不種,這等天驕,一旦涉足修界,必然是危險重重。

  将來麻煩就大了……

  上官掌司皺着眉頭,苦思許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哪有資格,操這份閑心……

  他搖了搖頭,将白家兄妹還有雪姨,安置到青山城最大的客棧中。

  隻等白家來人,将這兩個小祖宗,安安穩穩地接過去,他就放心了。

  至于自己……自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甚至,也不說功勞了,能不怪罪就行了……

  不過本就事發突然,想來白家也不會不講理,太過苛責他。

  幾人在客棧逗留數日,白家便來人了。

  一位白衣蒙面的女修,帶着一行白家修士,走進了客棧。

  身形似真似幻,似實似虛。

  周圍的人,明明看着她們,但又似乎,什麽都沒看到……

  上官掌司本來還在疑惑,白家到底誰會過來,忽而擡頭,見了那女修的身影,心中一震,立馬将頭低下,恭敬道:

  “在下上官敬,忝任離山城掌司,拜見真人!”

  這女子蒙着面,看不清面容,但氣質冰冷高貴,有風華絕代之姿。

  更重要的是,她的氣息,缥缈高遠,又深不可測。

  羽化境!
  這女子,是一位羽化境的真人!
  上官掌司将頭垂得更低了,生怕有一絲冒犯,惹得這位真人不滿。

  那女子微微颔首,聲音清悅,但又帶着威嚴:

  “有勞上官掌司了。”

  上官掌司徹底松了口氣。

  一旁的雪姨,躬身行禮道:“夫人。”

  白子勝和白子曦也都露出孺慕之情,一齊喊道:“娘親……”

  這女子正是白子勝和白子曦的娘親。

  也是白家的羽化境真人——白傾城。

  這兩聲“娘親”,喊得白傾城心中一顫,但她還是克制住了情緒,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

  上官掌司也心中一驚。

  這兩個孩子,竟有個羽化境的娘親。

  難怪,能被種下本命長生符……

  “兩位少爺小姐安然無恙,在下也就放心了,便不打擾了。”

  上官掌司識趣地說道。

  白傾城微微颔首。

  上官掌司便退下了。

  屋内也就剩下了白傾城,白子勝、白子曦還有雪姨四人。

  白傾城素手一揮,消去面紗,露出了傾國傾城的容貌。

  和白子曦相似,冰肌玉骨,容貌無暇,都有着驚心動魄的美,隻不過比之白子曦,少了幾分青澀,唯美,多了幾分成熟,高傲,還有羽化境的威嚴。

  雪姨面露愧色,“夫人,我無能,長生符……”

  白傾城搖了搖頭,“這不怪你……”

  一二十個金丹魔修。

  魔道聖子。

  還有……詭道人的算計……

  這種局面,誰也保不住那兩道本命長生符。

  白傾城又看了看眼自己這雙子女,冰冷的目光,微露暖意,問道:“沒事吧……”

  “嗯。”

  白子勝兩人點頭,但又都有些拘謹。

  白子勝躊躇片刻,開口道:“娘……”

  白傾城神色平靜,“什麽事?”

  白子勝有些躊躇,他曆來有些怕他這個冷冰冰的娘親,不知如何開口……

  白子曦卻道:“娘,您救救墨畫吧。”

  白傾城眉頭一皺,“墨畫?”

  雪姨便道:“是……莊先生收的小弟子,也是少爺和小姐的師弟……”

  白傾城絕美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小弟子?
  我那個師兄,竟還收了一個弟子?
  不可能……

  他怎麽可能,還會再收徒弟呢?

  白傾城目光微冷,看向雪姨。

  雪姨心中一驚,立馬低頭道:“莊先生,不讓我告訴您……”

  白傾城一怔,随後神色微霁。

  他這個師兄,行事的确最忌諱别人打探。

  收徒也好,不收也罷,自然都不想讓自己知道……

  白傾城的心情有些複雜,片刻後問道:“他怎麽了?”

  白子曦道:“他被……詭道人抓去了……”

  白子勝也在一邊點頭道:“他是爲了我和子曦,才被抓去的,本來要抓的,是我們兩個……”

  說完,白子勝有些愧疚地垂下頭。

  似乎因爲自己沒能保護好小師弟,而有些自責。

  白傾城神色不變,但心中卻不由一悸。

  詭道人!
  原來如此……

  她還在奇怪,以詭道人,也就是自己那個“大師兄”的本事,子勝和子曦碎了本命長生符,必然會落在他手裏。

  她之前還爲此憂心忡忡。

  但她萬萬沒想到,大師兄竟放過了子勝和子曦……

  白傾城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現在才知道,原來大師兄,找到了“替代品”。

  也就是,莊師兄收的這個叫“墨畫”的小弟子……

  可是,爲什麽?
  這個小弟子,竟有這麽重要?

  詭道人,竟然因此,就放過了子勝和子曦?

  莊師兄行事,想來深謀遠慮,算無遺策。

  他這個小弟子身上,莫非藏在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傾城目光微凝。

  “娘親……”白子曦輕聲道。

  白傾城回過神,轉頭看了眼白子曦,觸及她的眼神,忽而心底一顫,心思起伏,複雜難言。

  但她的神色還是冷冷的,隻是淡淡點頭,“我知道了。”

  白子勝還想再說什麽,就被雪姨悄悄拉住。

  她知道,話說到這裏就夠了,以夫人的性子,再說就有可能适得其反了。

  白子勝和白子曦看了白傾城一眼,便将話都咽在了肚子裏。

  之後雪姨又将一路的經過,詳細都和白傾城說了。

  白傾城聞言,點了點頭,聲音悅耳但有些冰冷道:
  “今晚暫且在這裏休息,明日随我離開……”

  她的話說得輕,但明顯不容拒絕。

  白子勝和白子曦都有些怏怏地退下了。

  ……

  到了晚上,月色冷豔。

  白傾城坐在房中,面前擺着一副天機羅盤,羅盤之上,因果糾葛,天機浮沉。

  白傾城皺眉,許久之後,歎了口氣。

  “天機衍算……我還是比不過師兄們……”

  這份天機,她怎麽算,都算不明白。

  師兄的宿命,又到底會是什麽……

  白傾城搖了搖頭,忽然“墨畫”兩個字,又浮上心頭。

  她又想起,白日裏,子勝和子曦兩個孩子,對自己的懇求,心思複雜。

  子勝的性子,有些粗疏,有些貿然,但也很孤傲。

  族中一衆天驕弟子,他向來看不起,也很少見他,對旁人這麽關心。

  而子曦……

  她喊自己“娘親”,讓自己去救她那個小師弟的神情,又浮現在了腦海。

  那雙素來清冷,高遠,甚至如雪蓮一般澄澈素雅的眸子,竟隐隐透着一絲……哀求?
  她這個做母親的,如何讀不懂,這絲眼神中,醞釀着的情意?
  可這……又怎麽可能呢?
  她對自己這個女兒的性子,向來是了解的……

  但也因此,心中才覺得震驚。

  “墨畫……”

  白傾城目光微凝,默默記住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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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9
匿名  發表於 2024-1-6 17:40:24
第557章 開局
  次日,白傾城便将白子勝和白子曦,送到了青山城以北,數百裏外的安山城内。

  安山城裏,有白家臨時購置的一處府邸。

  此地距離山城較遠,遠離是非争鬥,且有白家數位金丹護佑,十分安全。

  “你們暫時待在這裏,我處理完事情,便一同返回白家。你們離家這麽久,老祖也很挂念你們……”

  白傾城說完,便轉身離開。

  “娘……”

  白傾城回頭,便見到兩雙期盼和渴求的眸子,她心中澀澀的。

  子勝和子曦這兩個孩子,還從沒對誰,這麽明顯地關心在意過……

  甚至包括她這個娘親……

  “我知道了。”

  白傾城淡淡道。

  說完,她便不再看自己的兩個孩子,轉身離開,隻是心中多有憂慮。

  離山城,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血雨腥風。

  即便自己有心,也未必能救下那個叫“墨畫”的孩子。

  更何況,他是落在“詭道人”的手中……

  “虎”口奪食,可沒那麽容易……

  兩日後,白傾城來到離山城外的一處新建的修道營地。

  營地外,布有二品,乃至三品陣法。

  營地内,駐紮着道廷的道兵。

  與此同時,道州各方勢力,也都派遣家族内,有實權的高階修士,彙聚在此。

  營地内,一間刻有隔音陣,絕神陣,阻礙他人感知的大廳中。

  九位氣息深厚的修士坐于其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白傾城進門,衆人安靜了一瞬,點頭示意後,便接着剛才的話,繼續說了起來……

  “……數日前,大離山方向,有天道劫雷顯現……”

  “此後,那幾個魔道羽化的氣息,便消失了……”

  “不隻如此,大片金丹魔修的氣息,也再未出現……”

  “莫非是……天道開眼了?直接鎮殺了這群魔修?”

  “想什麽呢?這裏面,估計有什麽隐情……”

  “魔道内讧?自相殘殺?”

  “在這個時候?”

  “……司徒前輩可算出什麽來了?”

  “一片迷霧,天機詭谲,算不真切……”

  “這是沒算出來?”

  “不,這是算出來了……”

  “什麽意思……”

  “天機詭谲……”

  “是……‘詭’道人……”

  衆人都是一窒,随即有人道:
  “這個詭道人,犯蠢了?這個關頭,殺自己的同道中人?”

  “詭道人的意圖,誰又能算明白?”

  有人神色凝重,又有人皺眉道:
  “……話說回來,伱不好奇,詭道人到底是如何下手的麽?”

  “他到底做了什麽,才能屠殺了魔道四位羽化,和數百金丹?”

  “這可是在三品州界……”

  “劫雷顯現,是……利用天劫吧?”

  “怎麽利用?那些魔修又不是蠢貨,他們不會跑麽?克制修爲,不可羽化,這種禁忌,他們也應該知道……”

  “我又不是詭道人,我怎麽知道?”

  “估計,是被詭道人逼得走投無路了,這才不得已,使用羽化之力,也因此才在劫雷之下,灰飛煙滅……”

  “詭道人憑什麽呢?”

  “憑他一己之力……怎麽可能?”

  “道心種魔?”

  “道心種魔,是源自幻魔宗的鎮派魔功,但這種魔功,我領教過,隻是有些棘手,有些麻煩,但根本算不上多厲害……”

  “一些清心甯神的功法,法寶,靈器,都可以克制道心種魔……”

  “要是真有這麽簡單就好了……”

  “……真這麽簡單,他也不會被魔教封爲‘道人’了……”

  “他的道心種魔,到底有何不同?”

  衆人不解,但神色又都凝重了幾分。

  “無論如何,羽化境的修士,都不要輕易出手了……”

  “不能出手,我們這些羽化修士,還來做什麽?”

  “你出手,有什麽用?”

  “在三品州界,就算你是真人,也不過是強一些的金丹!”

  “不能羽化,不能飛天,十成實力,能施展出來的,不足一成,還要時時刻刻,面臨被天劫抹殺的風險……”

  “魔教那四個羽化老祖,魔道出身,窮兇極惡,活了這麽多年,還不是着了詭道人的道,被天劫抹消了?”

  “那可是四個羽化境的大魔頭!”

  話說到這,衆人都有些心有餘悸。

  洞虛不出世。

  各大修道勢力,在外行走的,最高境界,一般也就是羽化境了。

  但羽化境,一般也不會到三品以下的州界來。

  因爲風險太大。

  若不是此次事關重大,涉及那位衍算天機的莊先生,離山城外,也不會聚集,足足十尊道廷羽化真人!

  但現在因爲詭道人,情況又變得微妙起來。

  他們身爲羽化,修爲強大,但又根本不敢出手。

  天道抹殺。

  這四個字,像是一把血淋淋的鍘刀,無時無刻,不架在他們的頭頂,等着他們行差踏錯,便會猛然砍下,取他們的性命。

  “他媽的!”

  一個羽化真人,倍感憋屈,憤而拍案。

  “你是羽化,是真人,顧及一下你的形象,注意一下你的談吐……”

  “老子樂意,你他媽管得着?”

  “涵養太他媽差了……”

  “你他娘的,不也在說髒話?”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他媽就罵你了!”

  ……

  兩人失了風度,吵吵嚷嚷。

  有人受不了了,“你們兩個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能不能他媽的注意一下風度,别他媽的說髒話了?!”

  “你他媽的,不也在說髒話?”

  ……

  有人咳嗽了一聲,“白真人在這……”

  “什麽他媽的白……”

  這人說到一半,忽然截口,擡頭看了眼上座,一身白衣,姿容絕美,氣質清冽的白傾城,老臉一紅,默默将話都咽了回去。

  衆人也都安靜了下來,紛紛咳嗽幾聲,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注意起了自己的形象。

  白傾城置若罔聞,目光沒有絲毫波動。

  最上座的一位老者,無奈搖了搖頭。

  他面容枯槁,身披玄衣,複姓司徒,精通算數,乃玄機谷大長老,人稱司徒真人。

  是在座修爲最高,年齡最大,資曆最老的一位羽化真人。

  司徒真人環顧四周,緩緩開口道:

  “無論如何,羽化真人,都不要輕易再出手了!”

  “羽化飛天,修之不易……”

  “羽化真人,若有任何差池,都是我道廷的損失,對各位所在的宗門勢力,也都是一次滅頂之災!”

  “諸位,千萬好自珍重!”

  司徒真人語重心長。

  衆人也都拱手道:“司徒前輩,所言甚是。”

  也有人疑惑道:“司徒前輩,按理來說,歸墟天葬,事關重大,可爲什麽……”

  “道州那幾個最頂尖的大世家和宗門,此次沒派高階修士過來,隻派了一些金丹來湊數呢?”

  此言一出,衆人面面相觑。

  “确實如此……”   
  “洞虛老祖不出世,不來也便算了……”

  就算來了,也不過是一個大号的“金丹”,還要面臨隕落的危險,得不償失。

  “……可爲什麽,連羽化境的修士,都不來呢?”

  “這的确說不過去……”

  ……

  一衆羽化竊竊私語,随後都默默将目光,投向上座的白傾城。

  在座諸多勢力中,唯有白家,是真正的龐然大物。

  雖不位于道州,但盤踞一方,足以與道州的古老世家,一争高下。

  在座的諸位羽化真人中,也唯有白傾城,世家最大,背景最深厚。

  白傾城神情冷漠,仍舊一言不發。

  衆人無奈,想問又不敢問。

  司徒真人便道:“各個世家,都有自己的安排,各家的老祖,也都有各自的統籌,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事,不是我們該過問的。”

  衆人皆皺眉,但既然司徒真人發話,他們也不便過多深究。

  一衆羽化真人散去後,白傾城也起身想走,卻被司徒真人叫住了。

  “白真人……”

  司徒真人雖然德高望重,但對白傾城,語氣還是極爲客氣。

  不光是因爲她的世家,還因爲她天賦極高,數百歲年紀,便破境羽化,成爲了飛天的真人……

  更重要的,是她關聯的各種因果。

  莊先生,詭道人,以及她那兩個天靈根的孩子……

  有些事,其他人不知道。

  但司徒真人,精通大道算法,執掌玄機谷多年,一些内情,知曉得自然也比别人多。

  白傾城神情冰冷,略帶高傲,但對司徒真人,也是禮敬有加,颔首道:
  “司徒前輩。”

  司徒真人躊躇片刻,這才開口道:

  “白真人來之前,白家的老祖,可有什麽吩咐?”

  白傾城秀眉微蹙,“司徒前輩,您想問什麽?”

  司徒真人也沒想問太仔細,隻是歎道:

  “年齡大了,就怕死了,所以,隻問個吉兇。”

  事關天機,以及大道機緣。

  無論如何,他要來這一趟。

  但此時此刻,他卻發現,這個機緣,很是蹊跷,自己怎麽算,怎麽推衍,前路都是一片迷茫。

  他活了這麽多年,人老成精,此時便想留個後手,保個老底。

  玄機谷家大業大,後輩算學不精,還要靠他這一個老東西撐着,他可不能把命賠在這裏……

  白傾城有些詫異,他倒沒想到,司徒真人貴爲前輩,竟如此坦誠。

  她想了想,便道:“老祖他們,本不想讓我來……”

  “但我因爲一些原因……不得不來……”

  “臨行前,老祖便隻吩咐我一句話,讓我……”

  白傾城微頓,緩緩說出了四個字:“袖手旁觀……”

  “袖手旁觀?”

  司徒真人一愣,心中吃驚。

  怎麽會是……袖手旁觀?
  他們不管了,不問了,不求了,不去謀求那……

  司徒真人神情變換,心潮起伏。

  白傾城言盡于此,拱手道:“晚輩告辭。”

  一直到白傾城走遠,司徒真人都怔忡站在原地,眉頭緊皺,喃喃自語:

  “不可能啊……”

  “他們怎麽可能,一點都不着急?”

  “這盤大棋,到了最後落子定勝負的時候,他們怎麽,突然都當了縮頭烏龜,抽身撤子了?”

  “那群老不死的,大限将至,肯定比我還急啊……”

  “不,不對勁!”

  “除非……他們算出了什麽,又或者,在忌憚着什麽?”

  “又或者,這個棋局,和我想得不太一樣……”

  司徒真人心頭浮上疑雲,捋着胡須,在大廳中來回踱步,不知逛了多少圈,他忽然停住,心中一顫:
  “莫非這盤局,有了變數?”

  “此時的棋局……不是終局,而隻是開局?”

  “以那莊先生的死,作爲開局?”

  “以歸墟天葬的現世,作爲謀天劃地,縱橫經緯的第一子?!”

  道廷建立兩萬年來,一些零零碎碎的事迹,隻鱗片爪的傳聞,在他腦海之中浮現,串聯……

  司徒真人有些難以置信。

  “不可能吧……”

  “誰能有,這麽大的手筆?”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是駭然,仿佛有無邊的深淵,張開了一條巨口,散發出了讓人驚恐的氣息。

  司徒真人的身子,在止不住地顫抖。

  這裏面,到底藏着什麽?
  還是說,隻是自己多想了?
  司徒真人癱坐在座椅上,沉默良久,這才深深歎道:

  “罷了,先苟命吧……”

  就算有什麽陰謀,也距離自己還遠,不說萬年,也至少千年,說不定到那個時候,自己早就挂了,一了百了……

  司徒真人忽然釋然了。

  眼下,還是考慮當前的事。

  白家老祖囑咐白傾城“袖手旁觀”,必然不會空穴來風。

  那說明,他們這些人,一旦牽涉其中,都有生死危機。

  會死在哪裏?
  不用想,那必然是詭道人,必然是“道心種魔”了……

  道人這個封号,可不簡單。

  司徒真人皺眉,沉思片刻,便喚來一個弟子,吩咐道:
  “傳令下去,在營地周圍布上清心陣,凝神陣,無塵陣……”

  “四周加強警戒,一旦有‘道人’模樣的,或是奇形怪狀的修士靠近,第一時間告訴我……”

  “讓所有羽化境修士,不要随意外出……”

  ……

  司徒真人一口氣說了很多,吩咐完畢後,這才松了口氣,随即又有些自我懷疑:
  “我這麽做,是不是小題大做了?”

  “詭道人再強,也不可能殺了我們這足足十尊羽化境吧……”

  司徒真人剛說完,立馬反應過來,輕輕抽了一下自己的嘴。

  不能嘴賤!

  他是學因果的,不能說這種必死的話!

  司徒真人的安排布置下去,很快便有其他羽化真人聞言,前來見他,開口便道:
  “司徒前輩,我們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

  “詭道人再強,也不可能……”

  司徒真人刀子一般鋒利的眼神,立馬逼視過去,讓他閉嘴。

  “防患于未然!”

  “不要小瞧詭道人!”

  司徒真人語氣凝重。

  衆人見司徒真人,神情肅然,料想此事嚴重,也就不再多說了。

  ……

  而幾日後,便有弟子來報。

  “老祖,有個‘道人’……來了……”

  司徒真人心中一凜,立馬起身,外出看了一眼。

  可四周空曠,陣法密布,山川聳立,并無“道人”的身影。

  司徒真人皺眉。

  “奇怪了,我明明看到,有個‘道人’……”

  報信的弟子,有些奇怪地嘀咕道。

  “‘道人’去哪了?”

  “莫非他藏起來了?”

  “還是說……”

  弟子怔忡片刻,聲音突然沙啞而木然:
  “……我才是道人?”

  司徒真人聞言悚然,刹那間驚出一身冷汗。

  他轉頭一看,就見報信的弟子,瞳孔一片漆黑。

   突然好累啊,今天寫不動了,明天再寫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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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0
匿名  發表於 2024-1-6 17:41:03
第558章 見面
  “道心種魔?!”

  司徒真人一驚,立馬出手,以一道金鍾模樣的法寶,将那瞳孔漆黑的弟子困住,隔絕住了這弟子的氣息。

  他剛松一口氣,轉頭一看,就見營地四周,不少修士突然變得舉止異常,像是被牽線的木偶,顫動抽搐,緩緩轉過頭來,瞳孔盡皆一片漆黑!
  司徒真人倒吸一口涼氣。

  道心異變,魔種蔓延。

  “這個詭道人,到底是何時下的手?!”

  其他羽化真人感知到氣息異常,也紛紛閃身而出,待見周圍修士道兵,一個個失去神智,瞳孔漆黑,也都神色震驚。

  司徒真人厲聲道:“放出法寶,護住心神!”

  心智尚存的衆人,心中一震,連連祭起法寶,守住自己的識海。

  司徒真人歎了口氣,右手一翻,取出一尊流光溢彩的琉璃燈盞。

  此燈名爲乾坤清光盞,乃玄機谷的鎮派至寶,集神識推衍,凝神驅邪于一體。

  司徒真人祭出乾坤清光盞,清輝一掃,陰霾盡散,空中彌漫的,詭異的天道異數氣息,也漸漸被驅散。

  璀璨的燈光,如同屏風,将衆人保護起來。

  也隔絕了,外面那些被“道心種魔”的修士。

  清光盞中,也有修士不知不覺中被種下了魔念。

  但隻要他們魔念滋生,便會被清光“燙”傷,黑灰之氣彌漫。

  司徒真人便會将這些修士,驅逐出去,避免他們感染更多的修士。

  乾坤清光盞内,清輝四溢,修士皆神色緊張,打坐凝神,護住心脈。

  而清光盞外,卻如煉獄。

  修士厮殺,同道相殘。

  一個個家族修士,同門師兄,或是熟悉的道友,道心崩潰,神色猙獰,各自厮殺。

  有羽化真人于心不忍,剛想出手,就被司徒真人制止:
  “你不過去,他們會死,你過去了,他們一樣會死,而且可能……死得更多!”

  畢竟若是羽化修士被道心種魔,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那羽化真人恨極,但又無可奈何,隻能重新坐定,痛苦閉目,不去看外面的慘狀……

  衆人神色凝重。

  司徒真人也眉頭緊皺。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心神一震,擡頭看去。

  便見不遠處,一個道人,手裏拎着一個小修士,緩緩走來。

  那道人童顔鶴發,目光陰鸷,正是玄散人,但此時,他神情冷漠,周身詭氣缭繞,明顯又不是玄散人,而應該是……

  詭道人!
  司徒真人如臨大敵。

  其他修士,也都心驚膽戰。

  可詭道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們,也不曾看他們一眼。

  似乎道心種魔,隻是順手而爲。

  能殺他們,那便殺了。

  就算殺不了,也沒什麽所謂。

  詭道人就這樣,一襲黑衣,拎着墨畫,當着數千道兵,數百金丹,十尊羽化的面,堂而皇之而又旁若無人地從衆人面前走過。

  走向了離山城。

  四周修士,自相殘殺,如同詭魅。

  而他,就是“詭魅”本身。

  道廷一方,卻大氣也不敢出。

  四周一片死寂。

  有羽化修士激憤之下,便想出手,卻被司徒真人攔住了。

  司徒真人微微搖頭,目光嚴峻無比。

  他感知到了那份,包含驚天詭算的神念氣息。

  心知在場之人,隻要出手,必死無疑!

  無論是誰。

  他們沒辦法。

  即便他們是道廷各大勢力的羽化真人,也隻能看着詭道人,從他們面前走過。

  看着詭道人漆黑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離山城方向,那滔天的血海之中……

  在場的羽化修士,盡皆咬牙切齒,憤憤不平。

  唯有白傾城目光微凝。

  她看到了詭道人手上,拎着的那個孩子。

  若她所料不差,那應該就是,子勝和子曦口中的“小師弟”了……

  而詭道人,走進了血海,也就意味着,這場針對師兄的算計,要圖窮匕見了……

  白傾城眉頭微蹙,随後起身,向司徒真人簡單行了一禮,便祭起一柄錦繡山河傘,走出了清光盞。

  周圍種魔修士,向白傾城撲殺而來,又一一被山河傘震飛。

  白傾城順着詭道人走過的路,也走向了離山城,走進了漫天血海。

  司徒真人無奈歎息。

  乾坤清光盞中,又有三位羽化,起了異心,對視一眼,各自祭出法寶,然後不發一言,離開清光盞,向詭道人追去。

  剩下的羽化有些心動,便看向司徒真人,“司徒前輩,這……”

  司徒真人目光微冷,端坐不動,隻是沉聲道:
  “人各有命,強求不得。”

  但他心裏卻默默道:“想死自己去死……”

  這些羽化真人,知道玄機谷玄機算法的高深,也都知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道理,便都收斂起躁動的心思,安安穩穩打坐起來。

  司徒真人卻看着詭道人離去的方向,眉頭緊鎖。

  目光之中,有着深深的擔憂。

  這就是道心種魔……

  不,這就是,天機詭算麽……

  神識之道,窮極衍變,一念兩法,天機詭算。

  他萬萬沒想到,這詭道人,竟将天機詭算,修到了這個地步,即便在他那個,曆來出妖孽的宗門,也算是前無古人了……

  天機詭算,修到極緻。

  神念孽變,不死不滅……

  若不集正道之力,徹底鎮殺詭道人,如此放任下去,他必然會成爲,通天徹地的大魔枭。

  可是……

  怎麽殺呢?
  莊先生油盡燈枯,天機衍算失傳……

  這世上,究竟還有誰,能洞悉天機,與詭道人抗衡?

  不死不滅的詭道神念……

  又有誰,能真正殺得了他呢?

  司徒真人面容冷峻,忍不住深深歎息……

  ……

  離山城中。

  斷垣殘壁,已被血海染得通紅。

  殘留的一些魔修,也瞬間被道心種魔,各自屠刀相向,死得幹幹淨淨。

  詭道人徑直走到五行護山大陣前。

  他伸出手,去觸碰大陣,但手指瞬間就被磅礴的大陣之力,消弭成血霧。

  隻不過轉瞬之間,血霧回溯,又重新凝成骨肉。

  詭道人的手,又完好如初。

  詭道人手指一點,一些詭異的,黑灰色陣紋,便爬到大陣之上,由外向内侵蝕。

  但侵蝕得越快,大陣自行修複得也更快。

  破不了大陣……

  詭道人神情冷漠,便提起不省人事的墨畫,在大陣面前搖了搖。

  大陣之内,似乎傳來了一聲無奈的歎息。

  随後,光芒閃爍。

  大陣的五色光幕,自行打開,露出一道入口。

  詭道人冷笑,拎着墨畫,走進了五行護山大陣之中。

  ……

  不久之後,白傾城也到了大陣之外,見到了五行護山大陣的那道入口。

  入口尚未閉合。

  她猶豫片刻,便從入口進入了大陣。

  白傾城進入大陣後,大陣光幕閃動,陣紋蠕動,入口也漸漸關閉。

  就在即将關閉之時,道廷一方的三尊羽化真人,也趕到了這裏。

  見到入口正在關閉,三人匆忙出手,刀光和劍光紛飛,阻礙了大陣的閉合。

  随後,他們也從狹小的入口中,進入了五行護山大陣。

  之後,五行五行護山大陣,徹底閉合。

  外有魂幡血海,内有大陣護山。

  外人根本不知道,大陣之中,五行宗舊址之内,究竟發生了什麽……

  而不知過了多久,暈過去的墨畫,也漸漸醒轉……

  他的額頭,有些昏昏沉沉的。

  隐約之間,能感受到,四周有着極其恐怖的靈力波動。

  這種靈力,浩如江海。

  而他自己,就像在風暴之中,被滔天海浪裹挾的一葉扁舟,渺小且無力。

  四周朦朦胧胧,還有人在說話。

  這些聲音,都很熟悉……

  墨畫眯了眯眼,好久才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然身處五行宗内,面前就是五行宗的藏陣閣。

  四周滿目瘡痍,曾經雕梁畫棟,如今破石瓦礫,觸目所及,一片破敗,而且殘留着驚人的法術氣息,似乎經曆過一場大戰。

  附近有三個人,被腐蝕成了白骨。

  顯然已經送命了。

  而且,他們的骨頭,晶瑩剔透,上面有細碎的,結晶一般羽化的痕迹。

  墨畫心中一震。

  “又是三尊羽化修士……死了?”

  他擡頭一看,便見到了傀老。

  傀老全身被血衣包裹,身體也在被漸漸溶解,但肉身溶解之後,皮囊之下,沒有血肉,隻有棕褐色,斑駁的木紋。

  “滅道之血……”

  “好,你竟和……”

  傀老咳嗽了一聲,“……和血道人那老不死的勾結……”

  神色冷漠的詭道人向傀老行了一禮,“前輩見諒,若非如此,我奈何不了前輩……”

  傀老目光如劍,厲聲道:“那我的命門,又是誰告訴伱的?”

  詭道人沉默不語。

  傀老怒極反笑,“好,好啊,正魔不分,這些修道之人,修的是什麽道?!”

  詭道人沉聲道:“前輩走好。”   
  話音剛落,血衣泛出更加漆黑的,死寂的血光。

  一點點,一分分,将傀老包裹,侵蝕……

  也在一步一步,吞噬着傀老的生機。

  傀老目視詭道人,冷聲道:

  “别再讓我見到你,否則,我必殺你!”

  詭道人略微躬身,“晚輩謹記。”

  “傀爺爺……”

  墨畫心中一痛,口中喃喃道。

  被血衣侵蝕的傀老聞言,最後看了眼墨畫,眸中冷意消退,變得溫和,又帶了一些歉意和遺憾。

  最後,整個人,便徹底成了一個木塑,斑駁殘缺,失去了生機。

  詭道人側目,看着墨畫,皺了皺眉頭。

  傀爺爺……

  傀老竟然讓這孩子,喊他“傀爺爺”……

  詭道人隻皺眉沉思了片刻,便又邁步,向藏陣閣内走去。

  天機算盡,魔修受誅,道廷震懾,就連傀老,也被血道人的不死之血融掉了……

  他面前的阻礙,已經徹底掃清。

  前面,就隻有他數百年未見的師弟了……

  便在這時,一道冰冷而清悅的聲音響起:

  “大師兄……”

  詭道人轉頭看去,便見到了站在一旁的白傾城。

  白傾城一直站在一邊,親眼看着,道廷的三個羽化真人,被詭道人殺死,而後又看着詭道人,以不死之血,融化了傀老。

  她隻能袖手旁觀。

  她這大師兄要做的事,沒人能攔住。

  誰攔誰死,包括她自己。

  隻是她還記着,自己那雙兒女的請求,所以在最後,想從詭道人手中救下墨畫。

  不管怎麽說,這孩子總歸是無辜的。

  而且,他也畢竟,是莊師兄收下的弟子,不能因此卷入這場是非,就此喪命……

  “大師兄……把那個孩子給我吧……”

  詭道人擡頭,看了眼藏陣閣,不知想了些什麽,随手一丢,便将墨畫抛給了白傾城。

  白傾城立馬接過,情不自禁打量了一眼墨畫,心中默然道:
  “這就是……子曦挂念的那個小師弟麽……”

  靈根好差……

  跟子曦比,真的是一個天,一個地……

  她又看了下長相。

  長得倒還不錯……

  眉目如畫,長相可愛,氣質清醇,看着就心生親切。

  而且眼神清澈,一看便知,心性也不錯……

  就是……靈根很差,血脈就更差了……

  白傾城皺眉。

  “莊師兄,爲什麽會收這樣一個小徒弟?”

  此外,最讓她吃驚的,還是大師兄……

  大師兄曾經溫文爾雅,待人寬和,但自從入了魔,成了詭道人,便詭異恐怖,冷漠絕情。

  她還是第一次,見大師兄,拎着個小孩子,一路上都不撒手。

  而且,在她看去,兩人相處得還很随意,甚至算是,有些“親近”?
  白傾城蹙眉不解。

  而墨畫擡頭,也見到了白傾城。

  隻看第一眼,他就覺得驚歎。

  好漂亮……

  看了第二眼,又覺得這女子的眉眼,跟自己的小師姐好像……

  “您是小師姐的娘麽?”

  墨畫不由問道。

  白傾城微怔,不由點了點頭。

  墨畫默默算了一下,“小師姐的娘,也就是師伯的師妹,也是師父的師妹……那我應該喊您……‘師叔’?”

  白傾城一愣。

  這孩子,好聰明,而且好像還有點……自來熟?

  “不錯。”

  白傾城又點了點頭。

  “弟子墨畫,見過師叔。”墨畫很有禮貌道。

  白傾城心中微暖。

  她又看了眼墨畫,發現墨畫身上沒有傷勢,沒有被“道心種魔”,目光清正,也沒什麽異常,這才松了口氣。

  白傾城躊躇片刻,便對墨畫道:

  “好孩子,你待在這裏,不要亂跑,我進去看看你師父……”

  墨畫立馬道:“師叔,我能進去麽?”

  白傾城一怔。

  墨畫低聲道:“我也想去看看師父……”

  白傾城心中微澀,但還是拒絕道:“你進去,會很危險……”

  “哦……”

  墨畫失望但懂事地點了點頭。

  白傾城便留下墨畫,自己往藏陣閣走,走了幾步,回頭見墨畫,孤零零一人站在那裏,有些心疼,又有些擔憂。

  萬一詭道人出來,這孩子恐怕還是有危險……

  可現在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師兄命在旦夕。

  那份涉及歸墟天葬的機緣,雖說老祖讓她“袖手旁觀”,但真正到了這個時候,她又不可能真正坐視不管。

  “罷了,各安天命吧……”

  白傾城神情嚴肅,咬着牙,同樣走進了藏陣閣……

  而墨畫,就一個人待在原地。

  他想進去,可又進不去。

  藏陣閣似乎有什麽屏障,師伯和師叔修爲高,陣法造詣也深,所以可以無視屏障,進入藏陣閣。

  但自己卻進不了……

  可待在這裏,似乎也不安全。

  一旦事情塵埃落定,師伯出來,估計也會殺了自己。

  墨畫歎了口氣。

  便在這時,四周的五行護山大陣,一陣嗡鳴。

  墨畫一愣,擡頭看去。

  便見大陣之中,有一條主幹的陣樞,自行運轉,光彩奪目。

  “這是……陣樞?”

  墨畫忽然記起,剛到五行宗時,師父跟自己說過的話。

  他記得,那個時候,自己和師父說五行護山大陣的事。

  師父便在紙上,畫了一副山圖,沿着山勢,勾勒了幾個線條,并囑咐他道:

  “……這裏是五行護山大陣,主幹陣樞的脈絡,你記一下。”

  “陣法流轉之時,陣樞之上,會有生門。”

  “這一小段,雖是二品陣樞,但與五行屠妖大陣格局類似,而且你神識也夠,應該是能自己衍算出生門的……”

  墨畫怔忡失神。

  “算出生門……”

  師父是不是,早有安排……

  他是不是料到,我會被師伯抓回五行宗,所以才提前告訴我,這一段大陣的生門?

  他是想讓我,算出五行護山大陣的生門,然後自行離開,遠離這兇險之地……

  “師父……”

  墨畫眼角一酸。

  他不想走,他想再看一眼師父。

  可是……

  見了師父,又能怎麽樣呢?

  自己能做什麽呢?

  修爲這麽低,神識不夠強,陣法也還沒學好,在這等兇險的地方,連自身都難保……

  大陣又是一陣嗡鳴。

  似乎是師父,在催促自己離開……

  墨畫有些頹唐,擦了擦眼淚,便坐在了地上,依據師父之前教自己的衍算之法,一步一步,将大陣的陣樞衍算完,然後找出方位,定好生門。

  定好了生門,墨畫擡頭,看了眼藏陣閣。

  師父仿佛就在裏面,默默地看着自己。

  好像在說,“走吧……”

  墨畫垂着頭,背影失落,默默地走着,走到莊先生曾标記的那段山脈,走到山脈前的大陣。

  根據自己定下的生門,墨畫邁步,走進了大陣之中。

  大陣形成靈幕,靈力流動,如同刀刃,密不透風。

  但生門之處,卻是陣樞的關竅,也是留生之地。

  墨畫走進生門,洶湧澎湃的靈力,在他身邊急速流轉,如同汪洋的江河,又如奔騰的萬馬,但又并不曾傷害到他。

  相反,這些靈力在護佑着墨畫。

  一路保護着墨畫,從護山大陣之中,安然無恙地離開……

  ……

  藏陣閣四樓。

  莊先生就默默坐着,默默看着墨畫,孤零零地走出了大陣。

  片刻之後,藏陣閣震動。

  四樓的五行陣法,被漆黑的陣紋侵蝕,破開,一道人影走了進來。

  白發披肩,神情冷漠。

  正是詭道人。

  莊先生氣息微弱,面白如紙,但神色坦然,如同迎接宿命一般,露出了從容的微笑。

  “好久不見了……”

  “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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