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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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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11 16:13:10
    第757章 真相

    血色小溪潺潺流淌,流向遠方,看不到盡頭。

    麵淌著的,不知是妖血,還是人血

    溪邊石子常年受血液浸泡,凝了一層幹涸的血漿,呈現妖異的黑紅色

    周圍還有妖獸骨頭,骨頭之上,有撕咬的痕跡,像是被人,或不知什東西“啃”過一樣。

    這些骨頭,丟在兩岸,堆在一起,像是一堆白骨河灘。

    墨畫和荀子悠的目光,都有些凝重。

    妖骨如此之多,說明死在這的妖獸,數量極為龐大。

    同樣,這也意味著,藏在這的妖修,恐怕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隨即,兩人心中同時升起一個疑惑

    這些妖修,是從哪來的?

    墨畫看了眼眉頭緊皺的荀子悠,低聲問道:

    “荀長老,這個白骨之地,您之前見過?"

    荀子悠沉思片刻,盡管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歎道:

    “我在這煉妖山,值勤二三十年了,之前從未見過這血溪白骨的景象......”

    “妖修也不曾見過。"荀子悠補充道。

    墨畫尋思片刻,問道

    “荀長老,外人真的不能進煉妖山?"

    荀子悠神色凝重道:“煉妖山四周被陣法封著,除了宗門弟子和少數值勤長老,其他任何修士,都絕不可能進煉妖山......"

    說到這,荀子悠忽然一怔,明白了墨畫的意思,目光微震道

    “你是說......這些妖修,都是宗門弟子?”

    墨畫糾正道:“'曾'是宗門弟子。"

    荀子悠心中一凜,而後後背生寒。

    那這一來,事情可能比他想的,還要嚴重得多。

    妖魔為正道所不恥,為道律所不容,為道廷所禁絕。

    如果真如墨畫所言,此地出現大量妖修,便意味著大量弟子墮妖入魔

    這絕對是乾學州界,迄今為止,最大的一樁“醜聞”。

    整個乾學州界,都會產生巨大的震蕩。

    "一定要查清楚!"

    看看是誰那大的膽子,競敢誘使,縱容,並包庇如此多的弟子,淪為妖道修士!

    荀子悠目光冰冷。

    他想走進白骨河灘看看,卻被墨畫突然拉住。

    “不能離開這林子。"墨畫道。

    荀子悠一怔。

    墨畫指了指密林,“這片林子,布了神道陣法,遮掩了神識的感知

    “這是一把雙刃劍,既遮掩了妖修的痕跡,但反過來,其實也遮掩了我們的蹤跡。"

    “但前麵就不一樣了,血溪白骨地,寸草不生,沒有林木遮掩,也沒有神道陣法。"

    “我們這過去,說不定就會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荀子悠皺眉,“用隱匿的靈器呢?"

    墨畫問道:“荀長老,您有隱匿靈器?"

    “嗯,"荀子悠點了點頭,“我平時不帶,最近這些時日,才會隨身帶在身上。"

    主要是為了隱身跟蹤你......

    荀子悠心中默默道。

    墨畫微微頷首,想了下,還是搖了搖頭,“不隻是隱匿的問題,估計還有陣法

    “陣法?"

    “嗯,"墨畫指著白骨之地道,“這些白骨之下,還埋著陣法,雖不知是什陣法,但十分詭異,貿然過去,肯定會有大麻煩。"

    “隱匿應該也不行......”

    這些是他剛剛看出來的

    妖修也不會無緣無故,將妖獸的殘骸,丟在這小溪前。

    他們這做了,必然有其緣故。

    墨畫隻略微掃一眼,就知道白骨下麵,通過血腥邪異之氣,掩蓋了陣法的氣機

    這是邪陣

    而且似乎還不是一般的邪陣

    “就這過去,鬧出異常,肯定會被發現,金丹妖修還好,若是有羽化境的......

    “沒有羽化境。"荀子悠道

    墨畫詫異,“沒有?"

    “沒有,"荀子悠篤定道,“煉妖山初建,以陣法封山的前輩大能,同樣以陣法,限製了煉妖山外山的修士修為。"

    “外山附近,最高修為也就金丹。"

    墨畫瞳孔微縮,“天道大陣?!"

    荀子悠詫異,“什天道大陣?”

    墨畫往上指了指,“就是天上的劫雷......"

    荀子悠恍然,搖了搖頭,“天上哪有什大陣,你說的是天道禁律的限製吧。

    墨畫這才記起,師父說過,天道大陣隻是傳說,大多數修士並不相信天上是有大陣的。

    但墨畫知道,天道大陣是存在的

    因為他真的親眼見過。

    “嗯嗯!"墨畫點頭,“是天道禁律。

    荀子悠搖頭道:“這不一樣,九州分品,在低品州界,動用超品的修為,是會被天道抹殺的。"

    “但這等天道禁律的力量,根本不是修士所能學控的。

    “煉妖山的封山陣法,也不可能有如此威能。"

    “這封山陣法,其實是驅逐陣法,在當羽化境修士進入煉妖山的時候,會先發出預警。

    “一炷香之內,若羽化修士不離去。"

    “煉妖山護山陣法,會催動複陣之中的五品空間陣法,將羽化境修士,強行驅逐出煉妖山......"

    “為什會驅逐羽化?”墨畫問道,“是怕羽化修士做壞事?"

    “沒錯,"荀子悠點頭道,“看護這些弟子,金丹長老就夠了,若放羽化境長老進來,萬一他心性癜狂,突然入了魔,在煉妖山中大殺特殺,那就釀成大禍了。"

    “羽化跟金丹不同,羽化是能靈力化羽,憑虛禦空飛行的。"

    “一旦放縱殺性,往來飛遁,大肆屠戮起來,煉妖山這些築基境的宗門天驕,真的如同草芥一般,不知要死傷多少。"

    “這對宗門而言,也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很早之前,不是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所以後來,便幹脆一刀切,禁止一切羽化以上修為的修士,進入煉妖山外山。"

    “原來如此......"

    墨畫恍然,點了點頭。

    所以,眼前這些妖修最強的實力,也不會超過金丹。

    墨畫看了眼荀子悠。

    荀長老是金丹後期修為,修為深厚,實戰看起來也不會弱,應該能護得住自己。

    墨畫的底氣就更足了。

    “荀長老,我們先回去。"墨畫道。

    “回去?"荀子悠不解。

    墨畫解釋道:“晚上再來,妖獸大部分晝伏夜出,晚上才會活躍。"

    “妖修修妖功,喝妖血,吃妖肉,走的是妖道,一般說來,也是晚上才會有大動作。"

    “而且,這多年來,妖修蟄伏在此,沒露一點痕跡,估計也都是趁著晚上,煉妖山人跡罕至,才傾巢出動,偷獵妖獸,這才沒別人發現過......"

    “所以,晚上來更好。"

    荀子悠道:“那為什不就在這等著呢?"

    墨畫默默看了眼荀子悠,悄聲道:“我們回去查點東西。"

    “查什?”荀子悠又有些懵。

    墨畫指了指這一地帶著“啃噬"痕跡的白骨,緩緩道:

    “查一下這些妖修的來曆。"

    荀子悠目光微凝,瞬間想明白了。

    若是這些妖修,曾經都是宗門弟子,那煉妖山的檔案,必然會留有記載。

    譬如,近些年來,在煉妖山“失蹤"的弟子

    “死亡"的弟子

    他們未必是真的在煉妖山“失蹤"r,或是“死亡"了。

    很有可能,他們是在煉妖山,“轉化”成了妖修,從而舍棄了原本的身份,在宗門檔案“死亡"了.....

    荀子悠心中微凜

    這個猜測,十分合理

    隨即他又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眼墨畫。

    自己現在才想明白的東西,這孩子是不是早就有預料了?

    他怎感覺,墨畫這個弟子,知道得比自己還多?

    好像他天天跟這些妖魔鬼怪打交道一樣

    荀子悠正愣神間,墨畫已經開始撤了,撤到一半,回頭才見荀子悠還在那發呆,忍不住道:

    “荀長老,走了啊。"

    荀子悠回過神,點了點頭,“好。"

    隻是看著墨畫的背影,目光仍有些震動

    可能不光自己看錯了,老祖怕是也看走眼了。

    這孩子......很有可能,不隻是“陣法天才”這簡單。

    甚至,都不一定能拿他當“弟子”來看

    兩人回到山門處,墨畫便道

    “荀長老,要查查檔案,看看近些年來,失蹤,或是是‘死'在煉妖山的弟子有哪些,最好要有畫像......"

    墨畫心中,隱隱還有另一個猜測,需要印證一下。

    “行吧。"

    荀子悠歎道,多少有點不情願。

    他忽然有種感覺,墨畫好像才是“長老",自己是個給“墨長老"打雜的保鏢

    荀子悠往煉妖山大廳的卷宗室走去。

    墨畫很自然地跟著

    可走了幾步,就被荀子悠攔著了,“你不能進去。

    墨畫愣了下。

    荀子悠道:“值勤的長老才能進卷宗室,才有資格去翻閱煉妖山的卷宗資料。"

    墨畫十分失望

    他很想翻翻煉妖山的卷宗,看看麵都記載了些什。

    可惜了。

    墨畫叮囑道:“那您好好看看,都有哪些人,畫像也別忘了......”

    荀子悠歎了口氣,“好......”

    荀子悠手持長老令,進了卷宗室,過了大概一個時辰,這才出來,對墨畫使了個眼色。

    墨畫心領神會

    兩人又進了煉妖山,找了個四下無人,僻靜的大石頭後麵,席地坐著

    荀子悠低聲道:

    “我偷偷拿出來的,這些是拓印本,名字,籍貫,出身,履曆,畫像都有......你看完我就要燒了。“

    墨畫心中一震。

    這位荀長老,可真靠譜!

    不僅知道,自己想要什,而且連自己沒想到的東西,都提前想到了。

    不愧是荀老先生的不知道多少輩的玄孫

    事不宜遲,墨畫立刻翻看起卷宗來。

    卷宗中記載的,是近百年來,或是“失蹤",或是“死亡"在煉妖山的名單:

    “匡平,斷金門,三品匡家弟子,時年十九歲,入煉妖山,三日後失蹤。搜山兩月,不見蹤影,疑似死於妖獸之口

    “江如龍,癸水門,二品江家弟子,時年二十,入山獵妖。因經驗淺薄,遇事慌張,獵妖之時失手,被妖獸叼入深林,屍骨無存......

    “蘭慧兒,丹青門......與同門男弟子入山,雙雙殞命......"

    “寥英,萬陣門......”

    .....

    名單之中,記錄著的失蹤或身亡的宗門弟子,不唯斷金門,癸水門,其他各宗門也都有

    其中一部分,應該是真死在的煉妖山

    但另一部分,恐怕就不太好說了

    有很大可能,名單中的一部分死去的弟子,此時就在煉妖山,化為妖類,吃肉喝血

    恐怕還不隻如此。

    在墨畫的直覺中,一些名字陌生,長相陌生的弟子,卻莫名看著有幾分熟悉感

    這是一種,因果的直覺

    仿佛彼此之間,曾經有過交集。

    墨畫略作思索,忽然想了起來:

    罪修!

    當初他根據蔣老大的名單,抓捕過的很多罪修,身負宗門傳承,按理來說,在宗門內,都有跟腳

    但道廷司那邊查過,卻一無所獲。

    墨畫之前還疑惑,現在見了這份名單,恍然之間才想明白,那些活在外麵,為非作歹的“罪修””,很可能在宗門檔案,已經“死”掉了。

    所以道廷司,才什都查不到

    宗門那,也根本難以查證!

    換言之,不僅是煉妖山內的妖修,在乾學州界外麵,拐賣修士,惡行累累的邪修,也都會在煉妖山,進行“銷籍”。

    煉妖山就是一塊漆黑的“抹布”

    它會通過“死亡記錄",抹掉宗門弟子,淪為罪修,妖修,乃至魔修之前的一切痕跡。

    銷籍之後,換個麵孔,換個名號,誰也查不出根底。

    墨畫心中微驚。

    “怪不得......"

    “怪不得那些淪為邪神爪牙的黑衣人販子這猖狂,而道廷司一查起來,卻舉步維艱,因為一旦追根溯源,查到宗門,就會發現,真的“查無此人'

    “因為條件匹配的弟子,早已經“死'掉了!”

    “而在宗門眼,道廷司查一個死掉,或是不存在的弟子,並‘汙蔑'這個弟子跟人販子,或是其他魔修勾結,明顯就是在尋釁挑事,造謠中傷,蓄意抹黑。"

    “任何宗門,都不可能坐視不理。"

    “為了維護宗門利益,門派名譽,乃至“死'去弟子的聲譽,宗門都不得不與道廷司對抗,阻撓道廷司的追查。"

    “所以,此事道廷司隻要一查起來,必然就會陷入僵局。"

    “顧叔叔也是,哪怕他再厲害都沒用。“

    “他是道廷司典司,從道廷司那邊查起,就永遠會被宗門的大門,隔絕在外

    墨畫恍然大悟,總算把這些事想明白了。

    但他還是有點不太敢確定。

    這些畢竟隻是自己的猜想。

    因果的直覺,也隻是直覺,並不意味著,完全不會出錯。

    “需要驗證一下......"

    墨畫又在名單翻。

    不知翻了多久,墨畫瞳孔一縮,片刻後嘴角勾起一絲淺淺的笑容。

    “找到了

    名單上,記著一個名字:

    “謝藏山,癸水門弟子,二十一歲,三品謝家出身,築基中期修為,心性倨傲,自恃自滿,孤身一人進山獵妖,失蹤......三月後,斷定身亡。”

    這個名字,墨畫沒聽過。

    但名字旁邊的畫像,墨畫卻很眼熟。

    這個人,這張臉,是當時的那個黑衣頭目!

    那似乎還是兩三年前,程默幾人,撞破二十餘黑衣人販賣修士,被黑衣人追殺,窮途末路之時,恰好被自己碰到了。

    自己略微出手幫了下忙。

    救了程默,也殺了人販子,救下了被拐賣的修士。

    當時這群人販子,大多死了,化為了一灘黑水。

    唯有一個例外,就是那個黑衣頭目!

    黑衣頭目身負邪神之骸,追殺自己一直追到了荒山,然後被自己手段盡施給坑死了。

    黑衣頭目死後,墨畫看過他的臉。

    雖被離火陣炸過,臉上有些焦痕,麵容陰7,但看起來卻是一個相當年輕,估摸著隻有二十多歲的修士。

    那副麵容,如今和麵前的這幅畫像,緩緩重疊了起來。

    謝藏山!

    墨畫眼眸大亮。

    這就可以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墨畫又翻看了下時間,發現這謝藏山“失蹤"的時間,剛好是他被自己“殺害”之後的第二日。

    也就是說,身為人販子的黑衣頭目一死,身為宗門弟子的謝藏山,也就在煉妖山“失蹤"了。

    這絕非巧合,而是一個十分成熟穩定,而且近乎“天衣無縫”的流程

    而且背後牽扯的人和勢力,必然不小。

    墨畫目光微寒。

    一旁的荀子悠,見墨畫目光專注,神情變幻不定,不由問道:

    “你是不是,又看出什來了?"

    墨畫看了眼荀子悠,想了下,還是沒有全盤托出,隻說了眼前的事:

    “煉妖山的那些妖修,大概率便是這名單上,失蹤或是死亡的弟子。"

    荀子悠不知墨畫有隱瞞,點了點頭,心中感歎

    燈下黑

    誰也沒想到,在乾學州界,在一眾宗門長老眼皮子底下,竟能發生這種事情。

    有些人的膽子,真的太大了

    而且行事,也的確周密。

    背後的陰謀,恐怕不小

    荀子悠抬頭看了下天色,便道:“天不早了,我們再去那白骨之地看看。"

    “嗯!”墨畫點頭

    兩人再次啟程。

    此時夕陽落山,朝霞潑天,本是煉妖山,司空見慣的景色。

    但不同的是,平時這個時候,墨畫是獵殺完妖獸,就著夕陽,下山回宗。

    而此時,他是向煉妖山密林深處走去。

    趁著夕陽落山,一步步,走向煉妖山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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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12 16:16:53
  第758章 妖夜
  夕陽西下,夜色降臨。

  煉妖山褪去了漫天晚霞,沒了白日的清明,變得深沉而壓抑。

  夜風凄冷,地面蟲蛇遊動,偶有妖獸低鳴,黑夜中也不知藏着什麽兇險。

  好在荀子悠是金丹後期。

  墨畫跟在他身後,一路并無風險。

  兩人施展身法,借黑夜掩護,又來到了密林深處,那處血溪潺潺,白骨成灘之地。

  此時剛到戌時,月光似冰,灑在白骨灘上,透徹莫名的陰寒。

  但附近仍舊沒妖修的蹤影。

  兩人便在附近等着。

  一直等到亥時,忽然妖風驟起,濃烈的血腥味蔓延上來。

  蹲在樹上的墨畫,低頭一看,就見神道陣法遮掩下的密林之中,出現了一個個陰沉的黑影。

  這些黑影,裹着黑袍,似人似妖,或兩足而立,或四肢爬行,自密林的黑暗中走出,陸陸續續地在白骨灘邊上聚集。

  冰冷的月光一照,一個兩個,宛如煉獄中爬出的惡鬼,令人見之膽寒。

  過了片刻,又來了一批妖修。

  這些妖修或是拖曳,或是背負,或是扛着血淋淋的妖獸屍體或肢體。

  這些妖獸,似乎是剛獵殺來的。

  他們将這些妖獸,丢在白骨灘上。

  一群妖修,便就着溪水,開始生生啃噬這些妖獸的血肉。

  場面一度十分血腥。

  荀子悠有些不适,轉頭看了眼墨畫。

  墨畫神色如常,仿佛對這一幕早有預料,又或者對這一切早已習以爲常。

  荀子悠有些不可思議。

  這孩子……怎麽這麽鎮定?

  難不成他還見過更血腥殘忍,或是更“群魔亂舞”的場面?

  他小小年紀,都經曆了些什麽?
  荀子悠正驚訝間,忽然發覺太虛令有動靜,神識沉入一看,就見墨畫在給他發消息:

  “荀長老,換個地方,可以偷聽。”

  荀子悠一怔,擡頭就見墨畫給了他個眼神,又對另一邊點了點腦袋。

  另一旁有棵更高大的樹。

  樹下有三個妖修,似乎吃飽喝足,已經褪了妖化,化爲了人形,裹着黑袍聚在一起,不知聊些什麽。

  荀子悠有些怔忡。

  這孩子,估計不是第一天偷聽。

  看這樣子,怕是個竊聽的“老手”了……

  荀子悠歎氣,點了點頭。

  兩人輕手輕腳,從這邊的樹梢,輕輕越到了另一邊的樹杈。

  剛一落定,下面果然傳來了沙啞的聲音。

  “難吃……”

  “妖獸的肉太澀了,幹枯如柴,嚼着太費勁了。”

  一個妖修嘴裏還在嚼着什麽,聲音低沉如兇獸,“有人肉吃就好了,人肉嫩……”

  “做你娘的夢,這煉妖山裏,都是宗門弟子,怎麽吃?”

  “也不是不能吃,偷偷摸摸地就行……我之前就撿過漏,有個不知何宗的弟子,在山林裏迷路了,我趁機殺了他,将他給撕碎活吞了,皮肉果然比妖獸可口多了,就是骨頭,也酥脆很多……”

  有妖修斥責道:“公子說過,低調行事,你少惹點事。”

  “沒事,四周沒人,别人也不知他是怎麽死的。”

  嘈雜之中,又有個聲音道:
  “可惜了,有女弟子就好了,女弟子更嫩……”

  一個妖修忍不住罵道:“你他媽的,你那是想吃麽?”

  陰沉刺耳的笑聲響起,“先玩死,再吃掉,也是一樣的……”

  荀子悠聞言,心中頃刻間蔓延出殺意。

  墨畫立馬拽了拽他的衣袖。

  荀子悠神情一頓,這才咬着牙,硬生生壓抑下心中的殺意。

  下面的幾個妖修,還在聲音低沉地聊着。

  “不錯,我天天混在山林裏,吃妖肉,喝妖血,跟妖獸一般作息,我都他媽的快忘了我是人了……”

  “……困在這裏太久了,不發洩下,找回點人性,就真的跟那些妖畜一樣了。”

  “沒用。”

  有個妖修冷笑,“自你修妖功開始,人性就會開始泯滅,怎麽都沒用的。”

  “玩女人?”他冷哼一聲,“沒過多久,再美的女子,在你眼裏也不過一團生肉。”

  “你腦中所想的,是如何将其剝皮生吞,不會再有任何别的欲望。”

  旁邊有妖修罵他,“你他娘的,入魔太深了。”

  “真他媽掃興……”

  “别理他,他修妖修了一百年了,早不知‘人’字該怎麽寫了。”

  原先那妖修冷笑一聲,漠然道:
  “等伱們也修了一百年,就知道我說的是對的。”

  “人也不過是一類妖獸,什麽男女,美醜,都不過一團爛肉罷了,隻要能吃在嘴裏,根本不在乎……”

  而後這幾個妖修,又就着這個問題,聊了片刻。

  之後又有其他幾個妖修圍了過來。

  人數多了起來,話語也雜了許多。

  墨畫聽着就有些亂。

  又過了不知多久,終于有妖修,提到了一個墨畫很在意的字眼。

  “萬妖谷……”

  一個聲音還算年輕,話語間情緒較重,似乎妖化不深,人性也還不曾泯滅過深的妖修道:
  “兩日後,就要進萬妖谷了,一年之内,都不能再出來‘打野’了。”

  “你在裏面表現好,會提前放你出來透風。”

  “話雖如此,谷裏太沉悶了,又腥又臭,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好了,”有妖修不耐煩道,“埋怨的話少說,谷裏的事,也少提及。”

  “‘公子’賜我等妖法和妖紋,我們也要盡力爲公子效勞。”

  樹上偷聽的墨畫,聞言眉毛一挑。

  又是公子?

  這個公子,是哪個公子?

  而且有些奇怪……

  這話說出後,其他妖修,明顯都有些冷場。

  甚至有幾個妖修,盡管沉默不語,看着也沒什麽異常,但墨畫似乎能從它們的神識之中,感知到一絲憤怒和不甘的情緒……

  “不對勁……”

  墨畫目光微凝。

  之後場間一時有些沉悶,直到又有幾個妖修過來,才重新開始交談。

  隻是這些談話,語焉不詳,且斷斷續續的。

  墨畫聽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從隻言片語中,連猜帶蒙,拼湊出一些關鍵的信息:

  血溪白骨之地中,有一個萬妖谷。

  這個萬妖谷,是所有妖修的老巢。

  谷口常年封閉,看守極嚴,一個月開啓一次。

  谷内妖修極多,按批次外出“打野”——也就是在煉妖山偷獵妖獸。

  偷獵的妖獸,會按種類,分别處理。

  要麽當做妖修的“口糧”,生生吞掉,剝離的骨頭,丢在白骨灘,祭煉陣法;
  要麽就抓活的,送進萬妖谷,不知做什麽用……

  而白骨灘,的确畫着邪陣。

  具體是什麽邪陣,墨畫沒偷聽到答案。

  這些妖修大多都是陣盲,即便之前有些陣法造詣,做了妖修,生吃這麽多妖肉,腦子也肯定都吃壞了,能正常動腦子的,估計都不剩幾個了。

  自己都看不明白的陣法底細,指望從他們嘴裏聽到,估計也不太現實。

  但墨畫多少還是聽到了一些線索。

  據一個妖修,聲音凝重地說道:
  “除非每月十六,月色滿盈,萬妖谷洞開,白骨道顯現,不然任何人,任何妖,都不得進入那血溪的深處,進不去那萬妖的谷口……”

  “一旦犯此忌諱,貿然踏入白骨之地,步入血溪的深處,便會遭受詛咒,神智大失,癫狂而死……”

  這妖修說得神神叨叨。

  墨畫也聽得迷迷糊糊,但根據這些話,還有他自己的修道閱曆,大概能猜測出,這白骨之地中所布的手段,大抵是與邪祟有關的邪陣。

  至于具體是什麽邪陣……

  自己是正經陣師,不走歪門邪道,一時也說不準。

  此時已到亥時。

  血溪腥臭,白骨森森。

  頭頂是凄冷的月光。

  墨畫擡頭,順着潺潺的血溪,看向遠處,果然發覺遠處有一股陰森邪異,又血腥深邃的氣機,兇獸一般蟄伏在黑暗裏。

  “萬妖谷……”

  所有秘密,應該都藏在裏面。

  可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麽進這萬妖谷?
  又或者,不用考慮如何進去,直接讓荀長老喊人,從外圍開始,直接開殺?

  墨畫皺眉思索。

  便在這時,有兩個妖修鬼鬼祟祟,離開了“人群”,往密林中走去了。

  墨畫微怔,而後看了荀子悠一眼。

  荀子悠顯然也發現了。

  兩人目光交彙,各自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而後一同動身,自林間穿梭,悄悄跟着那兩個罪修。

  荀子悠是金丹修士,跟蹤兩個築基妖修,自然輕而易舉。

  但他回頭一看,發現隻有築基中期的墨畫,做起這種事來,也是輕車熟路,不露痕迹,也不發聲響,輕盈的身姿,仿佛與黑夜融爲了一體。

  甚至若不留意,自己也差點忽略了他。

  荀子悠微驚,當下心中笃定。

  這一臉乖巧的孩子,肯定沒少幹“壞事”……

  不過墨畫如此熟練,能跟上他的腳步,荀子悠也就放下心來。   
  那兩個妖修,脫離妖群,越走越遠,一路上一聲不吭,直到“四下無人”之時,才竊竊私語。

  “……這樣真的好麽?”

  “有什麽不好?你想一輩子待在那個惡心的谷裏?”

  “可是……”

  “放心,我早有安排……”

  其中一個高大妖修,壓低聲音,嘶啞道:

  “我是煙水城出身,看管我們的金家弟子,與我父輩有些淵源,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們隻要詐死,便能脫離苦海。”

  “谷裏有人替我們遮掩。”

  另一個年輕點的妖修,還是有些遲疑。

  高大妖修道:“你想想,隻要出去,憑我們的本事,随便找個妖宗魔宗混混,要吃的有吃的,要女人有女人,不必在這山裏,像個牲畜一般活着,豈不潇灑自在?”

  年輕妖修果然心動了。

  他剛修妖功沒多久。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是備受家族期待的天才弟子,本想着能靠自己的努力,在宗門弟子之間,占據一席之地。

  他想證明,自己也并不比那些真正的,大世家出身的天驕差多少。

  但不知怎麽地,他就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在爹娘,家族那裏,他已經“死”了。

  但在煉妖山裏,他還活着,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像是個見不得光的妖物。

  甚至現在回想起來,他都有些茫然。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一步步,就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的……

  如同一個猝然降臨,但永遠醒不來的“噩夢”一般。

  他從一個人,變成了一隻茹毛飲血的妖。

  而且一步踏錯,永遠無法挽回。

  “既然無法挽回,總要先想辦法,脫離這片苦海……”

  年輕妖修心道,而後語氣便有些懇切,“趙大哥,求求你,幫幫我,以後我必定唯你馬首是瞻,你說什麽,我做什麽。”

  那高大妖修十分滿意。

  “隻是……”年輕妖修低聲問道,“我們究竟,該怎麽出去?”

  墨畫也十分疑惑。

  煉妖山是封閉的。

  這些妖修一身妖氣,被困在山裏,怎麽可能從山門處離開?

  高大妖修聲音壓得極低。

  “這件事,我偷偷跟你說,決不能洩露……”

  年輕妖修神情肅然,湊耳過去,兩人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墨畫趴在大樹上,習慣性地探下身子,想貼近一點,聽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可他剛探到一半,便聽那高大妖修厲喝一聲:
  “誰?!”

  墨畫一驚。

  “被發現了?”

  不是吧……

  自從他神識質變,神念進一步強大,且學了小五行匿蹤術,隐匿之法精湛,跟蹤的經驗也越來越豐富。

  盯梢一個盯一個準。

  還從未被誰發現過。

  這個妖修,感知竟如此敏銳?

  墨畫立刻全神戒備,想準備出手牽制住這妖修,然後躲到荀長老身後,讓荀長老替自己解決掉這個麻煩。

  可還沒等他起身,那高大妖修,便手一指。

  隻是他指的,并非墨畫,而是指向那年輕妖修的背後,某個空蕩蕩的方向,神情凝重道:
  “有人!”

  那年輕妖修,果然年輕,真就毫無防備,順着那高大妖修手指的方向,轉身看去。

  剛轉身的瞬間,他便意識到了什麽。

  可已經晚了。

  墨畫能清晰看到,黑夜之中,閃過一道猩紅的血光。

  那高大妖修,手掌妖化變作利爪,将妖力凝結到極緻,而後挾着腥風,自那年輕妖修的後背,瞬間貫穿而過。

  胸口被貫穿,心髒被撕碎,年輕妖修神色驚恐,随後湧起無邊的憤怒。

  他想向那高大妖修報複。

  哪怕是死,也要撕下一塊肉來。

  可他重傷瀕死,根本不是對手。

  隻掙紮了數回合,他的雙臂被折斷,小腹也被那高大妖修貫穿,血淋淋倒在地上,徹底斃命。

  高大妖修舔着手臂上的鮮血,冷冷地看了眼地上的屍體,譏諷道: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

  “雖說你也是家族出身,可跟那些真正的天驕公子哥們比,你配麽?”

  “什麽人都敢看不起。”

  “是,你天賦是不錯,可那又如何?”

  “空有一身傲氣,卻沒個腦子,見了高攀不起的人,還不知道低頭。”

  “你不死誰死?”

  年輕妖修,冷冰冰地死在地上,瞪大雙眼,死不瞑目。

  高大妖修開始扒他身上的黑袍,“殺了你,拿你做墊子,我才能出去。”

  說着,他又陰沉一笑,“别怪哥哥不講情義,你雖死了,但我還活着不是。”

  “人生不過三百餘年,我出去之後,替你享受享受這三百年清福,享完了,哥哥下去給你賠罪。”

  “你呢,也别死不瞑目了……”

  他伸手,想将年輕妖修的眼睛閉上,可閉了幾次,都沒閉上。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高大妖修一怒,用力一撕,将年輕妖修的兩隻眼眸,撕得血肉模糊。

  鮮血順眼眶流下,宛如流下了血淚。

  “真他娘的晦氣!”

  高大妖修冷哼一聲,啐了一口,剛一轉身,便見黑夜之中,一道無可抗拒的白色劍光劃過。

  他整條手臂,宛如爛泥一般,被削斷了。

  妖血噴湧而出。

  茫然的神色,浮現在他臉上。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是一道劍光閃過,斷了他一條腿。

  高大妖修當即跪倒在地,目露駭然,剛想奮力爬起,他的面前,便出現了一個身材修長的修士。

  面沉如水,眼含怒意的荀子悠,并指一點。

  一股蘊含劍意的,龐然的金丹劍氣,洶湧澎湃,将那高大妖修,絞得遍體鱗傷。

  劍氣的威壓,将這妖修鎮壓在地。

  妖修匍匐不起,面色灰敗,已然失去了抵抗之心。

  荀子悠并未盡全力,但不到三個回合,仍舊将這高大妖修,徹底鎮壓住了。

  墨畫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

  自己的“保镖”可真厲害。

  “說!”荀子悠面如寒霜,沉聲問道,“你是什麽身份?”

  “你說的公子是誰?”

  “你又打算,怎麽離開煉妖山?”

  可那妖修,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鮮血,卻并不回答。

  墨畫皺眉,忽而神情一凜,道:
  “他在傳書!”

  墨畫話音未落,荀子悠也立刻意識到了,他手指一劃,一道湛白劍光浮現。

  高大妖修另一隻手臂,也随之斷掉。

  劇痛傳來,這妖修忍不住嘶吼一聲,可還沒吼出聲,便被荀子悠以金丹靈力,強行鎖住了喉嚨。

  墨畫則拈着白皙的手指,從一片血泊中,撿出了一枚,泡着血迹的令牌。

  是傳書令。

  墨畫目光一亮。

  好東西!
  另一邊,荀子悠目光如劍,仍在問那妖修,“你究竟,聽奉的是誰的命令?”

  “妖修的功法,又是誰傳給你們的?”

  那高大妖修,兀自冷笑,滿口鮮血,卻一言不發。

  墨畫見狀道:
  “殺了吧,他不會說的。”

  荀子悠一怔,神情複雜地看着墨畫。

  這孩子,怎麽殺伐比自己還果斷……

  這才一個照面,剛問兩句,還都沒等對面回答,直接就一句“殺了吧”……

  墨畫道:“妖修嘴很硬的,而且,他都這樣了,活了死了沒區别,肯定是不會說的。”

  荀子悠也覺得有道理,隻是仍舊有些猶豫。

  墨畫便晃了晃手中的“傳書令”,“問這個就行了。”

  荀子悠一愣,随後明白了,點了點頭。

  另一邊,那高大妖修,聽聞一個清脆的聲音,說要殺了他,不由掙紮着擡起頭,對墨畫怒目而視。

  墨畫怡然不懼地與其對視,笑眯眯道:

  “你剛才說,等你這個做‘哥哥’的,享了三百年清福,再下去給你剛剛殺的‘弟弟’賠罪。”

  “三百年可太久了……”

  “你不如一步到位,直接下去賠罪吧!”

  妖修瞳孔睜大,看着墨畫,怨憎不已。

  可還沒等他說什麽,一道劍光劃過,這高大妖修,便就此身首異處,斃命當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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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13 14:09:09
第759章 開穀

   

    黑夜沉沉,密林之中一片死寂。

    高大妖修被荀子悠一劍梟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就此咽了氣。

    鮮血淌了一地。

    墨畫一點也不見害怕,而是神識如炬,目光洞徹,將這妖修周身掃了一遍,而後從他身上,又翻出一個儲物袋,一枚玉簡。

    最後墨畫尋思了一下,又將妖修身上的黑袍扯了下來。

    這些東西上麵,都沾了血跡。

    墨畫簡單擦了擦,先翻了翻儲物袋。

    儲物袋的,大多都是妖修隨身攜帶的東西。

    一些血異丹藥,不知用什血肉煉的。

    幾把靈器——是正經靈器,看似是這大個子妖修妖化入魔之前用的,他留著做紀念,沒舍得丟。

    此外還有一些骨頭,一堆不知是什肉做成的肉幹。

    最後,就是功法秘籍和妖道玉簡了。

    墨畫捧著妖功秘籍,剛想翻開看看,可一晃眼,手就空蕩蕩的了。

    荀子悠將妖功秘籍,從墨畫手奪了過來,“妖門邪道,不是好東西,小孩子別看。”

    “哦……”

    墨畫低著頭,又想翻儲物袋。

    可轉眼間,儲物袋也被荀子悠搶去了。

    “這些也都不是好東西,你別學壞了……”

    荀子悠神情警惕道。

    墨畫年紀小,看著像是個小少年,但在荀子悠眼,也不過是個孩子。

    孩子好奇心重。

    這好的一個陣師苗子。

    萬一真要是在這,看了幾眼妖魔功法,心中一時好奇,種下了一絲魔念,從而致使以後行差踏錯,墮入了魔道。

    那自己可就真是“萬死難贖”了。

    老祖就算不扒了自己的皮,自己也會悔恨一輩子。

    墨畫無奈,隻能去看傳書令。

    可剛一抬手,立馬手一縮,又把傳書令收了起來,警惕地看了眼荀子悠,害怕他還搶。

    荀子悠這回倒不好意思再搶了,道:

    “你先看。”

    墨畫這才點了點頭,神識沉入傳書令,默默看了起來。

    傳書令,顯示了最新的一行字:

    “有內鬼,快……”

    這行字是那高大妖修,死前所留,沒寫完,也沒發出去。

    當然,也永遠發不出去了。

    墨畫當即就給它抹掉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其他信息。

    墨畫大概翻了翻,發現大多是近期一些妖修的“指示”:

    譬如,“本月十六,萬妖穀開,白骨道顯,所有妖修,必須進穀,不得延誤。”

    “任務:黑牛妖,三隻,死。”

    “任務:青玄狐,一隻,活。”

    “注:任務失敗,煉妖壺內,受刑三日。”

    “若敢叛逃,獻祭於煉妖圖,受萬妖啃噬之苦,神魂俱滅……”

    ……

    “煉妖壺?煉妖圖?”

    墨畫一怔。

    “這個壺是個什東西?”

    “還有這個圖,不會是……”

    墨畫眼眸微亮,心默默惦記了起來。

    “看到什了?”

    一旁的荀子悠,見墨畫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直轉,不知想著什“壞主意”,忍不住出聲問道。

    “沒什……”

    墨畫小聲道。

    他總不能說“我餓了”這種話吧……

    墨畫想了想,便將傳書令遞給了荀子悠,“長老,您也看看。”

    荀子悠接過,神識一掃而過,目光微微沉重。

    這群妖修,果然是有組織的,甚至規矩相當嚴格。

    但他也有些疑惑。

    這些消息,看起來稀鬆平常,為何墨畫會眼睛亮晶晶的,神情甚至還有點……小興奮?

    有點古怪……

    荀子悠抬頭,便見墨畫正在從儲物袋,往外掏筆墨陣紙,還有一套奇怪的陣盤,不由一怔:

    “你做什?”

    “傳書令,還有殘留的磁流痕跡,估計是之前有什‘聊天記錄’,被抹消掉了,我簡單還原一下……”

    墨畫隨意道。

    荀子悠張了張嘴。

    元磁痕跡……

    這孩子,連元磁陣法也懂?

    而且……“簡單”還原一下?!

    這是“簡單”的事?

    荀子悠目光凝重。

    他雖不懂具體的陣法關竅,但結識過不少天樞閣的陣師,也大概知道一些原理。

    “還原”元磁陣紋,跟畫元磁陣法,可根本不是一回事。

    還原磁紋,核心是次生雷流。

    這麵涉及的,是對元磁“本質”的應用,是“雷紋”的另類衍生。

    荀子悠怔忡半晌,默默問道:

    “這也是荀老……老祖教你的?”

    墨畫眨了眨眼,“不然呢?還能是我自己摸索的?”

    荀子悠尋思片刻,點了點頭:

    “也對。”

    老祖不親自指點,這些東西怎能學得會?

    之後墨畫開始著手還原不定磁紋。

    他十分熟練地拆解傳書令,複刻定式磁紋,感知並記錄次雷紋,並重構傳書令中的元磁陣法框架,借此一點點,將傳書令中,被抹消的不定磁紋還原,最後通過磁墨,重新顯現為文字……

    一旁的荀子悠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要不是墨畫長得太嫩,他甚至會以為,是天樞閣某個“鶴發童顏”的老祖,在給他拆解元磁陣法原理……

    就這樣,傳書令中,妖修的“聊天記錄”,被墨畫一點點還原了出來。

    因為次生雷流隱晦,痕跡微末。

    推衍出的不定磁紋,會有些出入,顯諸於磁墨的文字,也有些支離和錯亂。

    但文字的語序,不影響閱讀。

    連蒙帶猜之下,大體意思,還是能明白的。

    墨畫將“破譯”還原出的文字,謄抄在另一張紙上。

    這些文字中,夾雜著大量無意義的招呼,聊天,埋怨,一些修煉妖功的“心得”交流,不明所以的日常發癲,還有一些玄乎的“妖道術語”等等……

    墨畫隻能根據這些雜亂的文字,總結情報:

    首先是被殺掉的那個年輕妖修……

    小家族出身,天賦很好,有點傲氣,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差多少。

    參與宗門大會的時候,遇到某個大世家‘公子’,不曾低頭,不曾問禮,不夠恭敬,被視作“傲慢無禮”。

    後來獵妖時,就被人算計,迷失在了煉妖山的密林。

    最後被抓進萬妖穀,不知不覺,就修了妖道功法,淪為了“妖修”。

    現在更是被人當成了“墊子”。

    但具體怎當“墊子”,怎偷梁換柱,怎出煉妖山,誰來接應,怎逍遙法外這些事……傳書令上沒有提及。

    估計是更機密的東西,這高大妖修,不敢在傳書令上說。

    除此以外,就是萬妖穀內部的一些情況了:

    “這妖修聊天之中,提及了三個妖修長老……”

    “他沒說具體修為,但煉妖山內,羽化禁行,還能被尊稱為‘長老’,必然就是金丹了,就是不知,究竟是金丹的哪層境界了……”

    “除此之外,還提到了‘公子’。”

    “似乎一切事,都要聽從公子的吩咐。”

    “但這些妖修,對‘公子’二字,諱莫如深,也不敢多說。”

    “萬妖穀,還有管事,負責管理一些雜事,權力不小。管事之下,就是普通的妖修了……”

    ……

    墨畫將一些具體情況,一五一十跟荀子悠說了。

    荀子悠點了點頭,看著墨畫,有些感慨。

    這孩子以後,若是做窺密竊聽類的偵查工作,簡直無解了……

    一枚傳書令,就能扒出這多秘密。

    哪個宗門,哪個勢力,經得住他這扒的……

    說著說著,墨畫也有些疑惑:

    “那萬妖穀,這多妖修,竟隻有三個金丹長老,能鎮得住?”

    荀子悠皺眉,思索片刻,緩緩道:

    “三個金丹,隻是坐鎮,維持穀內穩定,以免出現意外。”

    “妖修為數眾多,性情殘暴,行事癲狂,不可能指望‘人’來管,必然還有其他強製管束的手段……”

    其他管束的手段……

    墨畫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了這些妖修身上,畫下的妖紋,心中微動:

    “四象陣法……”

    荀子悠又道:“而且,能坐守在這煉妖山的長老,必然不會是一般的人物。”

    荀子悠轉過頭,看向透著陰森妖氣的密林深處,目光深邃:

    “敢在道廷司,以及乾學州界各大宗門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一旦敗露,就是抄家問斬,宗門革名的下場!”

    “非真正心腹的長老,絕不可能委以如此‘重任’。”

   

    “而且,金丹修士,放在五品家族,也算是一般骨幹了,前途十分可觀,沒幾個人,真的願意為了家族,人不人鬼不鬼地枯守在這與世隔絕的血腥之地。”

    “再者說,這個妖穀,若不被發現,三個金丹妖修坐鎮便足夠了。”

    “若是被發現了……”

    荀子悠語氣微冷,“別說三個,便是三十個,三百個金丹,也一點用沒有。”

    墨畫一怔,緩緩點頭。

    這倒是……

    這可是乾學州界,大世家大宗門那多。

    萬妖穀一旦暴露,坐鎮的金丹妖修再多,也都是小菜,沒什用。

    而反過來說,隻要不暴露,三個金丹也確實就足夠了……

    “那荀長老,要回去喊人,來把萬妖穀剿了?”墨畫偷偷問道。

    荀子悠剛想開口,忽而一怔,看了眼墨畫,問道:

    “你覺得呢?”

    墨畫搖頭,“我一個小小的築基弟子,能覺得什?”

    荀子悠歎了口氣,“你想什說什。”

    “哦,”墨畫眼睛一轉,便小聲道:“依我看……如果就這圍剿的話,容易出問題。”

    “這個萬妖穀,易守難攻。”

    “若是出動的人手少了,一時攻不下,勢必會變成消耗戰,就會有死傷。”

    “若是出動的人手多了,魚龍混雜……”

    墨畫意味深長地看了荀子悠一眼,“萬一麵,混進了不幹不淨的人,從中作梗,怕是危害更大。”

    荀子悠眉毛一挑,點了點頭。

    墨畫說得不錯。

    這種事,若要不露風聲,隻能找自己宗門的親信修士。

    可這樣一來,就變成了太虛門圍剿萬妖穀,一旦有死傷,損失的都是太虛門的修士。

    若是叫上其他宗門,又很容易走漏風聲。

    “還有一個問題,”墨畫接著道,“萬妖穀前,是布有邪陣的,按照妖修的說法,貿然入穀,‘會遭受詛咒,神智大失,癲狂而死’……”

    “可見這個邪陣,棘手至極,若是不破掉,就這衝殺過去,必然死傷慘重。”

    “你也破不掉?”

    荀子悠神情凝重地問道。

    剛一問出口,他就後悔了。

    自己堂堂一個金丹後期長老,竟然下意識地,把破陣的希望寄托在了一個築基境的小弟子身上……

    自己長老的顏麵,都快掉光了。

    好在墨畫也沒在意,而是認真地搖頭道:

    “這麵的陣法,不僅是邪陣,恐怕還涉及一些神識上的門道,這些都不是尋常陣法的範疇,我還沒弄明白……”

    一般陣師,哪怕是三品,若是隻學了正統的五行八卦陣法,對邪陣和神道陣法一無所知,也是看不出這些陣法的門道的。

    荀子悠微微皺眉,而後道:

    “據那些妖修所言,‘每月十六,月色滿盈,萬妖穀洞開,白骨道顯現,’方能進入萬妖穀……””

    “明日就是十六了,等萬妖穀開門,我先看看能不能混進去,再見機行事。”

    墨畫連忙道:“我也去。”

    “沒有你。”

    “那如果碰到陣法呢?麵如果有神道陣法,長老您不知道怎辦,然後被發現了呢?”

    “還有,進去的時候,不是光隱匿就行的。”

    “必須要用神道陣法,掩蓋住蹤跡,隔絕別人的感知。”

    “這些您會?”

    荀子悠被墨畫說得啞口無言。

    墨畫重複道:“我也去!”

    荀子悠糾結片刻,歎了口氣,妥協道:

    “跟著我,進去後千萬別亂跑。”

    “嗯嗯!”墨畫點頭。

    大規模圍剿,動作太大,容易打草驚蛇。

    而且也的確有很大風險。

    所以按照慣例,都是要先打探一番,弄清敵情,查清底細,之後才好動手。

    當然,墨畫也有自己一點點小小的“私心”:

    他想進去看看,邪神到底在搞什。

    還有,萬妖穀……會不會藏有四象陣法,和神道陣法的完整傳承?

    自己也不貪心,能弄到幾副四象或是神道陣圖就好。

    還有,妖修的傳書令中,提及到的那副“煉妖圖”,也要想辦法搞到手。

    看看到底是什東西,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樣……

    墨畫眼底微微明亮。

    之後荀子悠簡單抹去了地麵的血跡,以丹火焚燒了兩具妖修的屍體,而後和墨畫一起,又返回密林深處。

    兩人蹲在大樹上,耐心等著。

    等到十六月圓,萬妖穀洞開,想辦法找個機會,混進萬妖穀。

    不過在此之前,就要耐心等著,以及做一些準備。

    參天的大樹上。

    墨畫盤腿坐在粗實的枝丫上,手攥著兩副黑袍,正是從那兩個妖修身上扒下來的。

    他將黑袍,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然後沿著縫隙和針腳,一點點拆開。

    很快,黑袍也被墨畫拆成了布片。

    而墨畫也在黑袍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神道陣法中的“陣紋序列”!

    “果然……”

    墨畫滿意地點頭。

    剛開始見妖修身上黑袍的時候,他就覺得奇怪。

    這些黑袍,看著平平無奇,但卻能一定程度上掩蓋體型,以及妖修的氣息。

    而且,越靠近密林,黑袍遮掩的效果,似乎越好。

    密林的陣法,墨畫衍算過了一遍,得到了一些基礎的神道陣紋。

    如今拆了黑袍,稍加印證,墨畫便發現,黑袍中的神道陣紋,與密林中的如出一轍。

    而且,黑袍之上,還有更清晰的序列陣紋!

    也就是說,密林和黑袍的陣法,是一個體係。

    自己可以通過“仿製”序列陣紋,頂替這兩個已死的妖修,與密林之中的神道複陣體係溝通,利用對麵的陣法,從而掩蓋自身的氣息。

    這樣一來,除了隱匿的手段,還有了神識隔絕。

    即便進了萬妖穀,也不容易被發現了。

    墨畫點了點頭。

    他取出一大一小兩件道袍。

    這兩件道袍,都是定製靈器,上麵還沒有畫過陣法。

    小的是他自己用的,大的原本是準備,畫好陣法拿去賣的。

    現在剛好用來當做“陣媒”。

    趁著時間還挺充裕,墨畫先後在兩件道袍上,畫上了與密林同樣形製的神道陣法,並且修改了陣紋序列。

    現在這兩件道袍,和妖修身上的黑袍,便有了異曲同工之妙。

    墨畫將大的道袍,遞給荀子悠。

    “長老,把這個套上。”

    荀子悠不明所以。

    墨畫隻道:“遮掩氣息用的,可以混進萬妖穀……”

    太複雜的陣法原理,他也沒說,估計說了,荀長老也聽不大明白。

    荀子悠很有自知之明,點了點頭,順從地套上了這件道袍。

    準備周全,兩人便在樹上耐心地等著。

    空閑之時,墨畫就打量起樹下的妖修來。

    看著看著,墨畫心中,就有些複雜。

    這些看似凶殘,茹毛飲血的妖修,大部分都曾跟自己一樣,是乾學州界的宗門弟子。

    但如今,他們想重新做回人,恐怕都不可能了。

    一旦修了妖功,從身到心,都會漸漸向妖獸靠攏,從而再也無法回頭……

    墨畫微微歎氣。

    隨即,他又心生感慨。

    這些被引誘,或被逼迫,從而修習妖法的弟子,似乎大部分,都是中小世家出身……

    適才被殺的年輕妖修如此。

    之前從煉妖山的卷宗,查到的“失蹤”和“死亡”弟子,同樣是如此。

    這個世上,散修是蝦米,小家族是小魚,大世家是大魚。

    小魚吃蝦米。

    大魚不僅吃蝦米,小魚也一樣吃。

    這種壓迫,不僅體現在家族勢力上。

    在宗門內,在弟子之間,也會發生種種欺壓和傾軋……

    邪神,或者說邪神的爪牙,似乎就是在利用這種“欺壓”,進行滲透。

    可是,真的隻有如此?

    墨畫皺眉。

    中小家族子弟受欺壓,不得不屈服,從而被邪神“滲透”,淪為爪牙。

    那其他大世家子弟呢?

    邪神真的會放過他們?

    墨畫目光有些凝重。

    時間一點點流逝。

    下麵的血溪之畔,白骨灘前,妖獸叢聚,氣氛從嘈雜轉為安靜,又從安靜,歸為壓抑的死寂。

    終於,不知不覺,到了十六的夜晚。

    月亮滿盈,但帶著一絲邪異。

    血溪中流淌的血水,漸漸沸騰,兩岸的白骨,微微顫動。

    聚在一起的妖獸,也難耐心中的躁動和畏懼。

    遠處突然湧起一股血色的因果氣機。

    墨畫目光一凝,知道黑暗之中的,那座萬妖穀的大門,已經緩緩打開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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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14 10:40:34
  第760章 銅錢
  漆黑的深夜,壓抑和死寂。

  但墨畫能看到黑夜中的猩紅氣機,隐約間,也聽到了妖獸的低吼和嘶鳴。

  之後,白骨地面顫動。

  血色的陣紋,彼此勾連,一股邪異的神念氣息,自遠方傳來。

  地面之上,浮現了一道長長的,以白骨砌成的通道。

  這條通道,像是一條巨蟒,穿過血色小溪,白骨河灘,通向最遠處的,萬妖谷的大門。

  墨畫心中一震,立馬明白過來了。

  他雖看不到具體陣紋,但陣法神念之力的流轉,卻給他一種很清晰的感覺。

  這個陣法,他見過!

  正是血色小漁村裏,枯井之前,骨磚之上畫着的,那副用來“開門”的神道陣法。

  隻是這長長的白骨通道上的陣法,規模更大,陣紋更複雜,品階也更高。

  而且,也更邪異。

  十六月圓,血溪沸騰,白骨通道顯現。

  妖修在道前垂頭拱手而立,異常恭敬。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蒼老的,宛若野獸般沙啞的聲音響起:
  “上路。”

  于是一個個妖修,開始如同喪氣的行屍一般,踏着遲緩的步子,走上了白骨通道。

  走在前面的妖修,妖氣極重,顯然地位更高。

  它們空手而行。

  後面的妖修,或是背着妖獸的屍體,或是扛着巨大的儲物袋。

  其間還有拖車的。

  車上有堅韌無比的二品鐵籠,籠中關押着,一些負傷的,稀有的二品妖獸。

  這些妖獸是活的,但被鐵鏈束縛地死死的,鋒利的倒刺,紮入血肉,根本動彈不得。

  邊緣跟着的,就是一些零散的,沒地位的妖修。

  所有妖修,一個個裹着黑袍,行屍走肉一般,走在白骨通道之上,本分而恭敬,并不敢逾越半步。

  似乎隻有這條通道,才能進入萬妖谷。

  一旦踏錯,就萬劫不複。

  荀子悠傳書給墨畫道:“我們跟在最後面進去……”

  後面的妖修實力弱,感知也弱。

  縱使被發現了,脫身也容易。

  要是混在前面,強大的妖修紮堆,一旦出什麽意外,露出了破綻,勢必會陷入這些妖畜的圍攻。

  他是金丹後期,倒是不怕。

  但墨畫隻有築基中期,而且不是體修,“脆”得不行,也金貴得不行,不能磕着,不能碰着,更不能掉一根頭發。

  肯定不能讓他行險。

  墨畫也老實地點了點頭。

  萬妖谷裏兇險,他肯定是要跟在荀長老後面的。

  兩人又等了一會,看着黑夜圓月,血溪骨道之上,妖修的隊伍漸行漸遠,跟在後門的妖修,也稀稀拉拉,越來越少。

  墨畫正準備動身跟上,荀子悠卻突然拉住了他。

  墨畫有些疑惑地轉頭,卻見荀子悠一臉凝重,沉聲道:
  “有人從谷裏出來了!”

  墨畫心中一凜,沒過多久,果然發覺遠方湧起了一股驚人的妖氣。

  金丹妖修!

  墨畫瞳孔一縮,轉身循着氣息看去,就見萬妖谷的方向,妖氣突然濃烈,朦朦胧胧,出現了兩道強大的身影。

  “兩個金丹妖修長老?!”

  墨畫一驚。

  進谷的妖修,紛紛停下腳步,伏地叩拜。

  他們跪在地上,腰背拱伏,宛如一條卑微的“人階”。

  兩個妖修長老,踏着這些跪地的妖修,化作兩道腥風,直接奔谷外而來。

  一時間,血海沸騰,妖鳴四起。

  荀子悠目光一凝,将墨畫擋在身後。

  墨畫躲在荀長老後面,悄悄探頭,眯着眼偷窺,便見兩道猩紅血光,包裹着兩個人影,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強大的妖力威壓,讓墨畫頭皮隐隐發麻。

  眼看這兩個妖修長老,如同兩隻疾跑的妖獸,越來越近,甚至轉眼之間,已然不足四五百丈。

  荀子悠目光微冷,握緊了手中,與自己心意相通的靈劍法寶,金丹靈力也開始默默運轉。

  氣氛一時凝滞。

  墨畫也有些緊張。

  便在此時,那兩個妖修長老,遁光一轉,沒有一點猶豫,向着密林外遁去了。

  看樣子頗爲急切。

  荀子悠握着靈劍的手松了松,但目光仍舊有些凝重,與此同時,也還有一絲疑惑。

  待兩個妖修長老不見了,墨畫這才悄聲問道:
  “這兩個壞蛋長老,做什麽去了?”

  荀子悠微微搖頭。

  “看樣子,它們似乎有急事?”墨畫道。

  荀子悠想了想,忽然心生不安。

  這麽晚,兩個妖修長老,如此急切地出谷,究竟是爲了什麽?
  荀子悠十分在意,他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妖修的隊伍,估摸着距離萬妖谷閉合,估計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便對墨畫道:

  “事有蹊跷,我跟去看看,你留在這裏。”

  跟蹤金丹妖修,肯定就不能帶着墨畫了。

  荀子悠想了下,又道:“一個時辰内,我若回來,我們就一起進谷。”

  “若是我沒回來,你就别進去了,此事再從長計議……”

  荀子悠說完,又叮囑了一遍:“千萬别一個人進去。”

  “嗯嗯!”墨畫點頭。

  這點輕重他還是知道的。

  說完荀子悠便向那兩個妖修金丹追去了。

  墨畫沒辦法,隻能在原地等。

  與此同時,他心中也好奇,那兩個妖修長老,這麽一大晚,急匆匆地甚至不顧遮掩自身的行迹,到底做什麽去了?
  可現在,他猜也猜不到,隻能耐心地等着了。

  萬妖谷前的大樹上,墨畫就這麽等着。

  可等了許久,等到下面的妖修,越來越少,沸騰的血溪,也漸漸平複,白骨通道眼看着就要關閉的時候,荀長老仍舊沒回來。

  墨畫有些擔心。

  “荀長老……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他是太虛門的長老,是荀老先生的後輩,是金丹後期大修士,應該沒那麽容易挂吧……

  墨畫很是爲荀長老擔憂。

  他又轉過頭,看了眼遠處的萬妖谷。

  白骨通道上,妖修越來越少了,妖氣也越來越淡了,估計沒多久,萬妖谷又要關閉了。

  墨畫傳書給荀長老:
  “荀長老,您沒事吧?”

  “回來了麽?”

  可傳出去的消息,如泥沉大海,杳無音信。

  不知是荀長老沒看到,還是被什麽事耽擱了。

  墨畫心裏有點着急。

  怎麽辦?
  一個人進去?

  墨畫立馬搖頭。

  他才不去。

  太冒失了……

  可是現在不去,又要等一個月,到了那個時候,還不知會發生什麽變故。

  一旦有了意外,萬妖谷封閉,或是覆滅,裏面的四象陣法和神道陣法,估計就學不到了。

  “四象陣法和神道陣法……”

  墨畫心中一番天人交戰,最後還是歎了口氣。

  算了吧。

  盡管這兩類陣法,自己很想學,但現在的情況,的确不适合冒險。

  老老實實等荀長老回來,再從長計議吧。

  墨畫緩緩點了點頭。

  如此又等了半個時辰。

  荀長老依舊沒回來。

  同樣的,萬妖谷的大門,竟也沒有關閉。

  墨畫便有些奇怪。

  “不關門?什麽意思?”

  “等我進去?”

  不能夠吧……

  自己也沒這麽大面子。

  墨畫又盯着下面的妖修看了看,這才發現,白骨通道最邊緣的地方,有幾個妖修,正守着一副棺材。

  隔着老遠,又被黑袍遮住,墨畫看不清它們的面容,但隐隐能感知到它們的情緒。

  它們十分焦急,似乎在等着什麽。

  墨畫皺眉。

  它們在等什麽?
  墨畫十分好奇,略作沉思,便輕手輕腳地起身,躍到離它們最近的一棵大樹下。

  這個距離,剛好能聽到這幾個妖修的聲音。

  隻是它們的口鼻,像是都妖化了,發出的聲音,也有點如野獸喘息,不似人聲。

  墨畫聽了片刻,才漸漸分辨得出。

  “……怎麽……這麽久……”

  “耽誤了時辰了……”

  “似乎出了……點意外……”

  “……被發現了……”

  “再不快點,萬妖谷真要關門了……”

  墨畫眉頭皺得越來越緊,正疑惑之間,便聽遠處,傳來了一些動靜。

  墨畫循聲望去,便見密林之中,一個妖修走了出來,它的背上,還背着一個麻袋。

  妖修走近之後,将麻袋丢在地上,甕聲甕氣道:

  “那人沒食言,把‘貨’送來了。”

  有個妖修上前,拆開麻袋。

  麻袋裏面,裝的是個人,口子一開,露出了個木然的小腦袋。

  墨畫低頭一看,心中一驚。

  “小木頭?!”

  他怎麽會被抓到這裏?

  麻袋裏的歐陽木,不知遭遇了什麽,正昏迷不醒。

  墨畫正費解之時,遠處又傳來了動靜,又兩個妖修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妖修身上,也背着一個麻袋。

  到了近前,它将麻袋丢在地上。

  “費了點事,媽的……”

  那妖修踢了麻袋一下,“脾氣還挺硬。”

  墨畫心中一緊。

  這次被抓的,又是誰?
  “死了沒?”有妖修道。

  “沒,公子吩咐過了,活着才有用,怎麽可能下死手……”

  說着,一個妖修便打開了麻袋。   
  麻袋裏面,是個小白臉。

  墨畫十分意外。

  宋漸?

  他竟然也被抓了?
  不過宋漸還好,反正也不熟,是死是活,就沒什麽所謂了。

  墨畫松了口氣。

  随後一群妖修,聚在一起,仍然沒有動作,似乎還在等着什麽。

  墨畫皺眉,“還有人要被抓?”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果然,不出一炷香時間,遠處又來了一批妖修。

  這次妖修,一共有四個,而且全是築基巅峰修爲,一身妖力渾厚,看着跟妖獸也沒區别。

  其中一個妖修身上,也背着一個麻袋。

  走到近處,它把麻袋丢在地上,打開袋口,裏面不出所料,是個英俊的少年——令狐笑。

  一臉傲氣的令狐笑,如今傷痕累累,同樣昏迷不醒。

  有妖修歎道:“這小子,真他娘的紮手,不愧是沖虛門的劍道天才……”

  “你們四個築基巅峰,抓一個築基中期,還這麽吃力?”

  “你懂個屁?殺了容易,活捉可就難了,還不能廢了他。”

  “而且今後,你怎知他會是什麽身份?”

  有妖修冷笑一聲:“說不定我們這些不人不妖的東西,還要仰他的鼻息,看他的臉色過日子,我怎敢真的下狠手,得罪了他?”

  一旁的妖修點頭,“這倒是。”

  “不過,”一個聲音有些老邁的妖修感慨道,“我活了這麽久,還真沒見過哪個宗門天才,如此年輕,就能有如此可怕的劍氣造詣……”

  “甚至足以與四大宗的天驕媲美。”

  “假以時日,此子天資必不可限量。”

  一衆妖修一時間心思各異。

  既有羨慕,也有嫉妒,更多的是冷漠。

  甚至還有的,是幸災樂禍。

  修道漫漫,縱使天資如何卓絕,可隻要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現在,它們就要帶着這個“劍道天才”,踏上這“萬劫不複”的一步……

  “好了,”其中一個最高大的妖修,目光一凝,沉聲道,“早點進谷吧。”

  他的語氣有些凝重。

  “來之前出了點意外,兩位長老幫忙拖着了,但未必能拖太久,早點進谷,封了大門,與世隔絕,以免夜長夢多,橫生什麽枝節。”

  隻要進了谷,就安全了。

  “好。”一衆妖修點頭道。

  它們掀開旁邊的棺蓋,将令狐笑,歐陽木還有宋漸三人,塞進了棺材裏,而後封好棺材。

  當着墨畫的面,一行妖修推着棺材,沿着白骨通道,向着遠處的萬妖谷走去。

  墨畫倒吸了一口涼氣,頭有些疼。

  麻煩了……

  他立馬又發了條消息給荀長老:
  “荀長老,出大事了!妖修抓了太阿門的歐陽木,還有沖虛門的令狐笑,往萬妖谷裏去了。”

  可是荀長老,仍舊沒有回複。

  墨畫皺眉。

  “怎麽辦?”

  出手救下他們?

  可自己實力也不夠啊,這一群妖修,大多都是築基後期,甚至還有築基巅峰的。

  即便自己手段盡施,殺了幾個,也于事無補。

  這麽大動靜,其他妖修肯定會過來支援。

  自己又不是體修,背着歐陽木和令狐笑兩人,也根本逃不出去。

  更何況,他們兩人,還被封在棺材裏。

  想打開棺材,估計也沒那麽容易。

  憑自己的實力,救不下來……

  “回宗門報信?”

  肯定也來不及了。

  即便之後宗門調集人手,大舉圍攻萬妖谷也不行。

  萬一這些妖修被逼急了,直接“撕票”,那小木頭和令狐笑兩人,估計直接就兇多吉少了。

  “那就這樣不管?”

  墨畫又搖了搖頭。

  适才那妖修所言,雖然含糊,但墨畫也能猜出個大概。

  萬妖谷閉谷一個月。

  一旦小木頭和令狐笑進了萬妖谷,會發生什麽,顯而易見。

  等到谷口再開啓時,已經過了一個月,兩人還不知道變成什麽模樣了。

  很可能,下次妖修出谷,堕入妖道的兩人,就披着“黑袍”走出來了。

  墨畫歎了口氣。

  宋漸倒無所謂。

  但小木頭和令狐笑不能不管。

  他們到底是怎麽落在妖修手裏的,墨畫暫時也不清楚。

  但不想點辦法,這兩個孩子,怕是真的就栽在這裏,一輩子回不了頭了。

  墨畫又發了條消息,給荀長老:
  “喂,荀長老,在麽?”

  荀長老還是沒回應。

  沒辦法了,墨畫隻能又發了一條消息:
  “我先混進萬妖谷看看……”

  陣法倒還在其次,但要想辦法,先把小木頭和令狐笑兩人救出來。

  墨畫剛準備動身,又有些猶豫。

  他總覺得,不太保險。

  萬妖谷兇險莫測,妖修衆多,更有金丹妖修長老坐鎮,稍有疏忽,估計麻煩就大了。

  但這個險,似乎又不得不冒。

  可真冒這個險,又沒人給自己兜底。

  墨畫皺了皺眉。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這樣,還是有些不太行……

  自己現在才築基,以後的修道路途,還有很長。

  将來長路漫漫,要救回師父,要突破境界,要遊曆九州,尋求絕陣……

  遇到的危險,估計不計其數,不可能總有人給自己兜底。

  顧叔叔也好,荀長老也罷,都不可能一直跟着自己,做自己的“保镖”。

  以後自己若是孤身一人,遇到有兇險的事,直接就退避三舍麽?

  墨畫緩緩搖了搖頭。

  他現在已經有一定的修道閱曆了,知道富貴險中求的道理。

  所有機遇,都必然伴随着“風險”。

  風浪越大魚越貴。

  機遇越大,風險越大。

  一味求穩,有可能送上門的機緣,也會拱手讓人,自此平平凡凡,庸碌一生。

  可是,若不求穩,又有可能貪心作祟,自取滅亡。

  兩樣都不太好……

  墨畫有些糾結。

  怎麽辦?
  他沉思片刻,忽然心中一動。

  事有吉兇,人有禍福。

  有沒有一種辦法,能将“吉兇禍福”,掌握在自己手裏?
  這樣一來,絕境未必不能逢生。

  逢兇也未必不能化吉。

  墨畫眼眸一亮,随後又皺起眉頭。

  “可是……具體要怎麽做?”

  墨畫想着想着,忽然一道眉眼溫和,仙風道骨,又俊逸不凡的身影,浮現在了腦海。

  “師父……”

  墨畫一怔,而後細細想去。

  迄今爲止,他所遇見的,最能“趨吉避兇”的人物,就是自己的師父。

  除了最終,天機算盡,絕地無生之外。

  在此之前,師父做任何事,都是一副算無遺策,遊刃有餘的模樣。

  而師父能做到這點,就是因爲神識之道上的絕學——

  天機衍算!

  吉兇禍福,是天機因果的範疇。

  那麽按理來說,通過天機衍算,自然而然是能窺測出,天機中的吉兇,和因果中的禍福的。

  墨畫忍不住想道:
  若自己真能跟師父一般,洞悉天機,衍算因果,蔔吉兇,窺禍福……

  将來哪怕是孤身一人,面臨四面楚歌的境地,無依無靠,孤立無援,也能借天機遁身,依因果謀事,在絕境之中,謀求生機,于風險之中,尋求機遇。

  風浪再大,也能抓到大魚!
  墨畫精神一振,随後又開始琢磨。

  但是怎麽算?
  怎麽通過天機衍算,蔔吉兇,測禍福?

  師父根本沒教過自己……

  墨畫撓了撓頭。

  他開始回想,自己遇到的所有修士之中,有誰是“算命蔔卦”的,又有哪些手段,是自己能借鑒的。

  白骨道上,封着小木頭和令狐笑的棺材,已經漸行漸遠了。

  再不抓緊時間,就來不及了。

  要趕緊想辦法,先算上一卦……

  墨畫心中焦急,苦思冥想:
  “龜甲觀兆?”

  可自己手裏,也沒龜甲……

  “揲蓍算數?”

  這麽點時間,從哪裏薅蓍草,來一根根算。

  “羅盤?”

  陣盤到底有,指向的羅盤也有,但天機算法用的,似乎是一種特殊的天機羅盤,十分貴重,自己也弄不到……

  “算了,有什麽用什麽吧……”

  墨畫開始翻儲物袋,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能勉強湊合着用來蔔一下卦……

  可儲物袋裏,都是陣法用的東西。

  陣盤、墨水、陣筆、陣書玉簡等等。

  還有就是一些靈器和靈劍,以及常用的丹藥。

  這些跟蔔卦,一點關系沒有。

  墨畫沒辦法,又從納子戒中去翻。

  翻着翻着,墨畫忽然一愣,發現納子戒的角落中,竟然躺着一枚“銅錢”。

  這枚銅錢,他之前一點印象沒有,似乎本就不該存在于他的納子戒中。

  但是銅錢上,有一股十分熟悉的氣息。

  墨畫一怔,而後目光怅然,心中酸澀。

  是師父的銅錢……

  “這是師父他……留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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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15 21:43:49
第761章 天機
  銅錢靜靜躺在墨畫白皙的掌心,明明很輕薄,但又仿佛重若千鈞。

  墨畫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可是……”墨畫随即心中疑惑道,“這枚納子戒,之前我翻過無數遍,裏面絕沒有其他東西……”

  “爲什麽會突然出現一枚銅錢?”

  這枚銅錢,究竟是怎麽出現的?
  是師父特意藏起來的?
  墨畫又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大拇指。

  拇指之上,那枚古樸的扳指,平平無奇,卻又無蹤無形。

  但它喝了自己的血,與自己血脈相連,也隻有自己能看到。

  “這枚納子戒,是不是還藏了其他秘密?”

  墨畫沉思片刻,默默歎了口氣。

  時間不夠了,他來不及多想了,再磨蹭一會,令狐笑和小木頭,怕是就被送進萬妖谷深處,再也出不來了。

  自己想救,也回天乏力。

  墨畫又端詳了一下手裏的銅錢。

  往事一一回溯在腦海。

  他這才發現,這枚銅錢,自己見師父用過。

  那還是在五行宗。

  自己用張家空白的僵屍祖師圖,封了五行源紋,形成“五行陣流圖”,拿給師父看時。

  師父曾取出幾枚銅錢,擺在桌上,布成玄妙的陣局,鎮住了五行源紋,讓其不敢造次。

  那個時候,自己什麽都不懂。

  不明白這銅錢是什麽,也不明白,銅錢擺陣,到底有什麽用。

  現在細細琢磨起來,師父以銅錢布下的,應該是一種天機格局,借此鎖住了眼眸一般的五行源紋的因果。

  這應該也是“天機衍算”中的一種。

  墨畫将這枚銅錢拈在手裏,感知着冰冷銅錢上,殘留的記憶的溫度,心中感慨,同時又有些犯難:
  “這枚銅錢,要怎麽用?”

  高深的天機算法,自己一竅不通。

  師父洞悉天機,運籌帷幄,指掌之間,逆轉吉兇的本事,自己也一點沒有。

  學也不知怎麽學……

  那就隻能“碰運氣”?
  墨畫記得,别人都是抛銅錢,以正反面來定吉兇的,自己也試試?

  黑夜深沉,萬妖谷血腥。

  谷口宛如妖獸的血盆大口,似乎不要多久,就會閉合。

  “時間不多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墨畫将銅錢握在手心,心中默念:

  “天機一線,衍算因果,以銅錢正反,蔔萬妖谷之行的禍福,正面爲吉,反面爲兇……”

  而後墨畫瞳孔深邃,神念化身,披上三重詭影。

  眼眸之中,天機紋理浮沉。

  瞳孔深處,淡淡金色顯現。

  以天機衍算和天機詭算融合,催動近乎神明的神念,以“銅錢”爲媒介,窺測自身的因果。

  随後墨畫手指一彈。

  銅錢抛在空中,不停翻轉,原本一切尋常,但轉瞬之間,變化驟生。

  密密的因果線,在上面糾纏,吉兇不停翻轉……

  一道宛若大道黃鍾的嗡鳴聲驟然響起。

  墨畫瞳孔猛然一震。

  那一瞬間,天旋地轉,兩儀分判,似乎有什麽東西劃開了他的識海,割開了世間的表象,溝通了冥冥之中的深邃氣機。

  墨畫仿佛看到了日月流轉,漫天繁星。

  看到了蒼茫大地,芸芸衆生。

  看到天地萬物,天下蒼生,無數因果循環,彙聚而成的一條,懸天而起,橫貫天地的“銀河”。

  如同天地至理一般,無比絢爛,無比瑰麗,無比深邃。

  冥冥中,墨畫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悟。

  這條因果的“銀河”,便是天機!

  天地爲局,衆生爲子,因果縱橫,彙入天機。

  浩瀚如銀河的天機之中。

  自己既是棋局上,一枚不起眼的棋子。

  但與此同時,自己卻也坐在棋局旁,手中拈着一枚棋子,在斷自己的吉兇……

  在通過自己衍算的因果,撥動天機……

  ……

  道州,天樞閣。

  正在棋盤前打瞌睡的閣老,猛然睜開雙眼,目光茫然之中,摻雜着一絲不可思議。

  “有人……在用天機衍算?!”

  “真正的天機衍算!”

  閣老目光顫動,心中悸然。

  那人命格已斷,因果斷絕,生機已然泯滅,這世上,還有誰會天機衍算?
  又到底……是誰在算?!

  他擡頭望天,見漆黑的夜空之上,果然有一處星象,十分微弱,但透露着一絲獨一無二的玄妙的光芒。

  “還很稚嫩,不知掩飾……”

  老者枯坐棋盤之前,幾次三番,生出一種沖動,想去算一下,算一下這微弱的星光,到底是誰。

  算一下,那人生機斷絕後,到底還有誰,能學會真正的天機衍算。

  算一下,這天機之中,微不可察的“變數”……

  但他最終,還是克制住了。

  閣老忍不住看向桌面。

  桌面上,有一個燭台。

  燭台鶴紋雲流,龍飛鳳翥,異常華貴,與這樸素的居室,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燭台裏面,刻着一副特殊的陣法。

  這還是當年那人才華絕豔,意氣風發,在天樞閣任監正時,特意送給自己的。

  隻是如今,這燭台用了太多年,已然太陳舊了。

  甚至燭火,也微弱至極。

  閣老默然思索片刻,聲音蒼老,近乎低不可聞地喃喃道:

  “火苗太弱了,怕是風一吹,就滅了……”

  所以,讓它慢慢地燒吧,一點點地燒……

  華麗古舊的燭台之中,微弱的火苗,輕盈活潑地在躍動。

  閣老微微一笑,半是感慨半是自嘲道:
  “活得太久了啊……”

  “年紀比我大的死了,年紀比我小的也沒了,本來都覺得,活着也無大趣味了,過一天是一天吧。”

  “但沒想到,人世間,有趣的事還是挺多的。”

  “隻要多活,活得久點,總能遇到……”

  說完,閣老竟覺困倦全去,也久違地來了興緻。

  他渾濁的目光,微微明亮,看向面前的棋盤。

  棋盤上,是一副塵封了許久的殘局。

  這個棋,是閣老一個人在下。

  但這個局,下棋的人有很多。

  隻不過,他們都不知是什麽身份,不知坐在哪裏,更不知有何圖謀。

  以歸墟爲引,以天地爲棋,這第一局,開始了……

  閣老饒有趣味地感慨道:
  “不知多少年,沒真正地下棋了,也不知棋藝生疏了沒……”

  他拈起一顆棋子,置于棋盤。

  許久不動的殘局之上,終于開始落子。

  而棋盤附近的桌面上,擺着一份乾學州界四大宗提議的“宗門改制”的玉簡……

  ……

  煉妖山,萬妖谷前。

  銅錢在空中翻轉,因果氣機糾纏,吉兇幾經變換,最後落在了墨畫的掌心。

  是正面。

  墨畫有些意外,“竟然是‘吉’?”

  而且幹淨利落,沒有一點波折。

  萬妖谷是“大吉”之地?
  墨畫擡頭向遠處看了看。

  遠處漆黑的夜中,萬妖谷白骨鋪地,血氣沖天,猙獰的妖修遍地,血腥的妖氣森然。

  誰家的“吉地”是這副模樣?

  墨畫不知說什麽好。

  自己第一次算吉兇,就算錯了?
  “可也不應該啊……”

  适才那一瞬間,墨畫仿佛溝通了天地氣機,看到了天地之間,蒼茫浩瀚的萬物因果。

  雖然隻有那一瞬,也隻看了那一眼。

  而後一切都消散無蹤。

  但墨畫那一瞬間,真的有種“洞徹天機,遍循因果,禍福一念,吉兇在握”的錯覺,感覺自己可厲害了。

  至少那一刻,自己的天機衍算沒問題。

  即便算不太準,但也不可能錯得太離譜。

  “莫非萬妖谷隻是表面看着兇險,但其實是個充滿機緣的好地方?”

  墨畫皺了皺眉,又心道:“罷了,反正怎麽都要去一趟。”

  “既然算了一卦,沒有‘兇兆’,那進去看看便是了……”

  銅錢是師父留給自己的。

  即便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師父!

  而且說起來,萬妖谷裏,一共三個妖修長老,如今出去了兩個,還剩一個。

  理論上來說,自己隻要避開這一個妖修長老,萬妖谷内的危險,便會大幅下降。

  而萬妖谷的規模,看起來很大。

  偌大的山谷,自己也不會真的那麽背,會被這唯一的一個妖修長老逮到吧……

  墨畫微微颔首。

  白骨道上,封着小木頭三人的棺材,鎖在一輛車上,被幾個妖修拉着,正一步步向萬妖谷走去,越來越遠,快要看不見了。

  事不宜遲,墨畫立即動身。

  他施展着小五行匿蹤術,隐匿着身形,并裹着畫上神道陣法,且抄襲了陣法序列的妖修黑袍,自大樹下跳下,輕盈落地。

  落地之後,墨畫左右看了看,确定沒其他妖修,這才小心翼翼地邁上白骨通道。

  整個通道,以白骨砌成。

  踩上去,有點硌腳,還有種陰森的感覺。

  但好在沒有其他異常。   
  墨畫便隐着身,匿着形,沿着白骨通道,一直向前走着。

  妖修大隊行進的速度較慢,大概一炷香時間之後,墨畫便見到了那個棺材。

  棺材緊閉,以鐵鏈鎖在車上,四周滿是妖修。

  “想個辦法混進去……”

  墨畫略作思索,忽而目光一瞥,見到前方不遠處,還有一輛“妖車”,車上有鐵籠,籠中關押着一隻黑熊妖。

  黑熊妖被鎖鏈束縛着,猩紅的目光猙獰,充滿暴虐,隻能徒自不甘嘶吼。

  墨畫看了眼,發現鎖鏈上,用的是陣法。

  這鎖鏈倒是正常鎖鏈,用的是五行系的“金鎖陣”,而且是制式鎖鏈。

  看樣子是妖修,從某些家族……“采購”來的?
  墨畫目光一動,貼着白骨道的邊緣,蹑手蹑腳地走到前面,開始在鎖鏈上動手腳。

  白骨通道壓抑,妖修們垂着頭,恭敬前行,一時并沒有發現。

  一絲絲墨迹,憑空出現,在黑熊妖的鎖鏈上滲透蔓延,篡改着鎖鏈上的金鎖陣紋。

  不過片刻,金鎖陣紋便被破解。

  微光一閃,金鎖陣失效。

  被鐵鏈束縛着,壓抑着兇性的黑熊妖,隻一瞬間,便察覺到自身的束縛驟消。

  它的眸中,紅光一閃,立即兇性大發。

  壓抑的白骨道上,驟然響起一聲兇虐的妖吼聲。

  黑熊妖扯碎了鎖鏈,震開了囚籠,打翻了妖車,一口向旁邊的一隻妖修咬去。

  那妖修猝不及防,被黑熊妖吞掉了半個身子。

  附近當即騷亂成一片。

  “怎麽回事?”

  “他媽的,這孽畜,怎麽掙脫了?!”

  “快!”

  “抓住它!”

  一群妖修當即妖化,與黑熊妖厮殺起來。

  墨畫早已躲得遠遠的了。

  黑熊妖在二品妖獸中,實力也極強,此時兇性大發,或抓或咬,異常棘手。

  受波及的妖修越來越多。

  看管小木頭三人的妖修,也不得不被迫參戰,紛紛開啓妖紋,肉身妖化,與這熊妖交手。

  趁着交戰正酣,妖修應顧不暇之時,墨畫觑了個機會,偷偷鑽進了棺材車的底下。

  過了片刻,紛亂止息,黑熊妖被制伏。

  但也有兩個妖修折損了。

  一個妖修被黑熊妖咬斷了半截身子。

  另一個是在交戰之時,從白骨道上跌落,落入血溪,當即神識失常,狀若瘋癫。

  其他妖修不得不将其了結。

  死了兩人,有妖修大怒,當即便想将熊妖宰了,卻被攔住了。

  “公子說了,這些妖獸要活的,你敢現在殺它,不要命了?”

  “可是,死了兩人……”

  有人冷笑,“那又如何?我們現在,已經不算‘人’了。”

  氣氛一時有些凝滞。

  也有人疑惑,“這妖畜好好的,怎麽突然發瘋了?不是有鎖鏈捆着麽?”

  有妖修查了一下鎖鏈。

  但鎖鏈被扯得粉碎,上面的陣紋,七零八落,妖修也看不出什麽來,隻罵道:

  “定是哪個王八蛋,做事粗心,沒将這妖畜鎖好。”

  “他媽的,差點害死老子!”

  “下次誰再敢馬虎,我扒了它的皮!”

  “好了!”

  一個資曆最老,實力最強的妖修冷聲道:“早點上路,别說廢話了。”

  一衆妖修都壓下脾氣,低下頭來。

  “萬妖谷的大門,快要關上了……”

  那妖修用蒼老的聲音道。

  其他妖修,将死去的兩隻妖修的屍體,就這麽抛了下去,而後重新列隊,拉着妖車,沿着白骨通道,繼續向萬妖谷行進。

  隻是它們并不知道,一輛拉棺材的車下,混進了一個“危險”的小修士……

  ……

  煉妖山,一片山林中。

  山石碎裂,樹木傾頹,地面有如妖獸利爪撕裂的溝壑。

  處處都是修士厮殺後,殘破的場景。

  荀子悠面沉如水,太虛劍浮在身前,周身劍意凜然,但身上的道袍,卻多了數道劃痕,劃痕之下鮮血淋漓。

  血肉之中,甚至還滲入了妖毒。

  在他身旁,沖虛門的長老面如白紙,胸前一道血痕,後背一道血痕,此外大小傷痕無數,握着劍的手都在顫抖,顯然傷勢極重。

  而在他們對面,是兩個金丹後期的妖修。

  這兩個妖修,一個化作熊妖,身高體壯,宛如一座小山。

  另一個面如毒蛇,吐着信子。

  它們身上,也或多或少帶了傷痕,但仗着妖氣磅礴,傷勢在漸漸恢複。

  雙方交戰到現在,各施手段。

  這是生死厮殺,沒一點情面。

  隻是沖虛長老重傷,荀子悠幾乎是以一敵二,壓力太大,所以難免落于下風。

  此時雙方對峙,局面有些僵持。

  荀子悠目光冰冷,沉聲道:

  “孽畜,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兩個妖修目光邪異,并不開口。

  荀子悠并指,将金丹靈力,運轉到極緻,周身太虛劍意,融入劍光,也如星光流瀉,璀璨不凡。

  太虛門中,神念化劍真訣的傳承斷絕,但太虛劍意,還留有一些隻鱗片爪的傳承。

  隻是劍意本就難修。

  荀子悠的劍意,也不算精湛。

  但此時用來對付這兩隻妖修,也足夠了。

  再不拼命,發揮劍修的優勢,一劍定乾坤。

  這麽打下去,硬碰硬地消耗,自己兩個劍修,肯定不是這兩隻妖修的對手。

  荀子悠身上劍意升騰。

  兩隻金丹妖修的神色,也都有一些凝重。

  随之它們陰險一笑,便想出手,先解決了重傷的沖虛門長老,再慢慢炮制荀子悠。

  可天上月色一晃,陰氣一淡,遠處林中,妖氣也漸漸消散。

  兩隻妖修忽然意識到,時間快到了,不能再糾纏下去了。

  身化熊罴和面如毒蛇的兩隻妖修,彼此對視一眼,點了點頭,便不再戀戰,選了一個方向逃了。

  它們逃遁的方向,并非密林,也不是萬妖谷。

  而是煉妖山的内山。

  此時此刻,它們斷然不可能回萬妖谷,否則就是爲外人引路,“引狼入室”。

  隻能去内山。

  内山之中,環境險惡,三品妖獸叢聚,是最好的藏身地。

  荀子悠剛想追去,忽而被沖虛門長老拉住。

  “先救人!”

  荀子悠一怔。

  沖虛門長老神情苦澀道:“笑兒那孩子,我沒看住……”

  荀子悠目光一凝,“到底怎麽回事?”

  沖虛門長老搖了搖頭,面如白紙,咬牙道:

  “我來不及細說……先找人,若是找不到,我便是犯了‘萬死難贖’的大罪了,根本無法向老祖,以及沖虛門的列祖列宗交代……”

  荀子悠神色肅然,點頭道,“好!”

  而後又問:“那孩子,被抓到哪裏去了?”

  沖虛門長老指了一個方向,“一群妖修,似乎抓了笑兒,向西方逃去了……”

  荀子悠順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忽而心中一凜。

  這個方向,剛好是密林的方向,也就是萬妖谷的方向!
  妖修抓了令狐笑,去了萬妖谷?
  荀子悠瞳孔微縮,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而後猛然記起,自己也是有“重任”在身的!

  他立馬取出太虛令。

  适才與兩隻強大的妖修死戰,生死一線,無暇他顧。

  他根本沒留意到,太虛令中的動靜。

  此時神識沉入一看,一堆消息便冒了出來:

  “荀長老,您沒事吧……”

  “您回來了麽?”

  “荀長老,出大事了!”

  “妖修抓了太阿門的歐陽木,還有沖虛門的令狐笑,往萬妖谷裏去了……”

  “喂,荀長老,在麽?”

  “我先混進萬妖谷看看……”

  荀子悠一時頭皮發麻,面無血色。

  完了,自己恐怕也要“萬死難贖”,愧對老祖和太虛門的列祖列宗了……

  他手都有些發抖,緩緩給墨畫發消息道:
  “墨畫……”

  “你沒事吧……”

  “你……進萬妖谷了?”

  對面沉寂了片刻,沒有消息傳來。

  荀子悠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整個人如墜冰窖,手腳冰涼。

  就在他近乎絕望的時候,太虛令一顫。

  荀子悠懸着的,快死的心,也猛然一顫,立馬低頭看去。

  太虛令上,傳來了墨畫的訊息:
  “是的,我成功混進來了!”

  “一切安全。”

  後面墨畫還用磁墨,勾勒出了一個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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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16 10:18:55
第762章 風波


    荀子悠長長鬆了口氣。

    還好……

    懸著的心,差點就死了……

    隨後他立馬問道:“墨畫,你……怎進去的?”

    對麵延遲了一會,似乎元磁感應的信號不太好,過了一會,才傳來消息。

    墨畫:“我躲在車下,混進來了。”

    荀子悠:“你剛才說,令狐笑也被抓了?”

    “嗯嗯!還有小木頭,也就是太阿門,歐陽家的歐陽木。”墨畫傳書道。

    宋漸被他下意識就忘掉了。

    荀子悠皺起了眉頭,“你還能出來?”

    雖說太阿門和衝虛門的弟子,與太虛門同出一脈,不管不太好,但他難免也有些私心,親疏總是要分的。

    墨畫的安全,自然是第一的。

    若是為了救別的弟子,讓墨畫冒險,他肯定是不樂意的。

    更別說老祖那邊了。

    老祖要是知道,那凶險的萬妖穀,墨畫這個小弟子進去了,自己這個長老,反而在外麵,非扒了自己的皮,打斷自己的腿不可。

    所以,優先保證墨畫的安全,其他的事,之後再考慮。

    萬妖穀中,還跟小貓一樣,藏在棺材底的墨畫,左右看了看,發現一片漆黑。

    神識感知中,也是一片冰冷血腥的石壁。

    來時的路上,宛若妖獸巨口的大門,也已然關閉。

    看樣子,暫時是出不去了。

    墨畫便向荀子悠傳書:“大門關了,出不去了。”

    荀子悠頭皮一麻。

    萬一墨畫有個好歹,自己真的死定了!

    “你千萬千萬小心!好好藏著,不要著急,也不要冒險,以自身安危為第一,我會盡快想辦法把你救出來……”

    “嗯嗯!”墨畫道,“荀長老,您放心吧。”

    荀子悠鬆了口氣,但轉念一想,又心中忐忑。

    現在根本不是放心的時候。

    墨畫進了萬妖穀,就像“肉包子”進了狼群,一不注意,怕是就屍骨無存了。

    荀子悠心中一寒,沉思片刻,便對衝虛門長老道:

    “你我迅速回宗,稟報老祖。”

    這次是自己失職,釀成了大錯。

    但正因為是“大錯”,便越是不能瞞著老祖,不能心存僥幸,在這自作聰明地“亡羊補牢”。

    否則大錯,很容易釀成“大過”。

    自己受不受責罰不重要,重要的是,墨畫決不能有閃失。

    衝虛門長老也明白了,麵色蒼白地點了點頭。

    荀子悠略作沉思,嚴肅道:“記住,隻告訴老祖,其他人不得透露一點風聲。”

    衝虛門長老一怔,隨後目光一凝,“你是說……”

    荀子悠微微頷首。

    能從衝虛門內部設計,將天驕弟子引入煉妖山。

    以金丹妖修,暗中伏擊護衛弟子的金丹長老。

    衝虛門內部,肯定有問題。

    衝虛門長老也意識到了,臉色難看。

    “事不宜遲,我們這便回稟老祖……”荀子悠道。

    衝虛門長老點了點頭。

    離開前,荀子悠最後又叮囑了墨畫一句:“藏好,千萬別冒險,我回去喊人。”

    隻是太虛令,似乎還有些延遲。

    過了片刻,墨畫回道:

    “好!”

    但隨後,墨畫又道:“長老,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荀子悠神情一肅,“什事?”

    墨畫:“回宗後,記得替我續個假。”

    他之前請假了,但隻請了幾天,而現在進了萬妖穀,不知什時候能回去。

    所以這個假,肯定要續一下。

    荀子悠一時不知說什好,最終無奈,默默歎了口氣。

    這孩子,心是真的大……

    ……

    太虛門,長老居。

    荀老先生整個人,漠然而立,周身的氣息卻如吞噬一切聲息的風暴。

    他蒼老的眼眸,再無一絲渾濁,寒光湛湛,鋒利得駭人。

    荀子悠垂首站立,冷汗涔涔,不敢有一句言語。

    他剛剛回來,將墨畫的事告訴了老祖,便見老祖目光一變,氣息瞬間恐怖至極。

    他知道,老祖是真的生氣了。

    荀子悠咬著牙,心底顫抖。

    荀老先生隻漠然地看了荀子悠一眼,而後緩緩起身,來到書桌前。

    書桌前擺著一個天機羅盤。

    但這羅盤,與荀老先生之前用的羅盤,並不相同,顏色更深,因果軌跡更多,看著也更複雜。

    荀老先生屏氣凝神,在羅盤上推衍片刻,忽而一怔,這才緩緩斂起一身駭人的氣勢。

    荀子悠得片刻喘息,低聲試探著問道:

    “老祖……”

    荀老先生冷冷地看了荀子悠一眼,淡然道:

    “事出有因,這不怪你。”

    荀子悠長長鬆了口氣,隻覺肩頭如山一般的壓力,終於舒緩了一點。

    “但是,”荀老先生又道,“墨畫遇險,你也脫不了幹係。”

    荀子悠拱手肅然道:

    “此事,確是晚輩失責……”

    荀老先生見他敢於擔當,沒找理由推諉,微微點了點頭。

    荀子悠低聲問道:“老祖,我們該怎辦?”

    他倒是有想法,但是他沒權力。

    而且有些事,他也做不了主。事情的成敗,他也負不了責任。

    所以,隻能問老祖。

    荀老先生略作沉思,吩咐道:“你讓宗門之內,所有內門築基巔峰弟子,金丹長老……隻要不任教,沒任務在身的,全部出動,給我去煉妖山守著。”

    “要強攻?”荀子悠問道。

    荀老先生眉毛一挑,不禁想到適才太虛羅盤之上,那“有驚無險”的因果預兆,若有所思。

    他想了想,緩緩道:“不急……”

    荀子悠一怔,“不急?”

    “嗯,”荀老先生緩緩點頭,“你讓墨畫那孩子,自己在麵混混看。”

    “老祖的意思是……”荀子悠皺眉道,“磨練磨練他?”

    荀老先生微微頷首,沉聲道:

    “但凡得天之才,肩負大任者,目標必遠大,所行必艱險,必曆經千難萬苦的磨煉,千鈞一發的危險,波折坎坷,在所難免……”

    荀子悠心中一凜。

    他沒想到,老祖竟對墨畫這個孩子,期望如此之高。

    荀老先生微頓,接著又道:

    “我以前,隻當墨畫是個天真爛漫孩子,所以怕他遇到危險,但現在看來,我似乎有點看走眼了……”

    荀老先生目光有些耐人尋味。

    這孩子,心思的確單純,但其實又沒自己想得那單純……

    主建五行屠妖大陣,鎮殺大妖封豨。

    能被天資絕頂,“目中無人”的那人,收為弟子。

    能孤身一人,跋山涉水,從離州來到乾州求學。

    剛入太虛門沒多久,就能跟著師兄師姐,外出緝拿罪修。

    火佛陀的死,也跟他脫不了幹係。

    再加上,在煉妖山帶同門弟子,獵殺妖獸,修行禦劍的種種事跡……

    這樣的孩子,怎可能真的“單純”?

    沒一肚子“壞水”才怪。

    荀老先生心中歎氣:

    自己被那張“人畜無害”的小臉蛋給騙了……

    荀老先生思慮片刻,又道:

    “墨畫這孩子,機靈聰穎,思慮周全,他既然敢進這‘萬妖穀’,說明他心,多少有點底氣。”

    “修道漫長,險惡叢生,宗門不可能一直保護他,適當的磨煉,是必須的。”

    “最好的保護手段,是讓他學會‘自保’。”

    “這次,就先讓他自己摸索,自己謀生……”

    荀子悠心一驚,隨後感慨。

    老祖對這孩子,還真是用心良苦。

    “是。”荀子悠拱手道,而後又問,“那還從宗門調那多人?”

    荀老先生沉吟片刻,點頭道:“調!”

    “即便沒有墨畫這件事,萬妖穀也留不得,在我等宗門的眼皮子底下,行這等齷齪之事,當真不知死活!”

    “這次要把萬妖穀扒開,看這些人,到底在圖謀些什。”

    荀子悠拱手,“是。”

    荀老先生最後吩咐道:“你調集人手,隱匿行事,圍住萬妖穀。用太虛令,定時聯係墨畫。”

    “若是能聯係到,就按兵不動,若是聯係不到……”

    荀老先生目光一冷,“那就不要猶豫,不惜一切代價,將萬妖穀給夷平!”

    說完荀老先生沉思片刻,猶不放心,又取出一枚劍令,遞給荀子悠。

    荀子悠一見劍令,當即目光駭然。

    荀老先生道:“這是虛空劍令,你應該知道,若情況緊急,或遇不可敵之敵,當即催發此劍令……”

    “我會毀了煉妖山的陣法,破碎虛空,強行降臨,以洞虛之力,將這萬妖穀,碾為灰飛!”

    荀子悠心神俱顫,明白了老祖的決心,立馬俯首道:

    “謹遵老祖號令!”

    ……

    與此同時,衝虛門的後山洞府。

    室內宛如時空碎裂,一片狼藉,一切桌案屏風陳設,皆已被碾得粉碎。

    衝虛老祖怒不可遏,“去,你派人去,即便把煉妖山鏟平了,也要把笑兒給我找回來!”

    宗門改製在即,令狐笑這個劍道天才,很可能就決定了,衝虛門在這次風浪之中,是進還是退。

    甚至,在這個關鍵時期。

    這個弟子,比衝虛門內,大多數長老都要重要得多。

    絕不能有一點閃失。

    身負重傷,氣息虛弱的衝虛門長老,麵色愧疚,但還是咬牙道:

    “老祖,不可大張旗鼓……”

    衝虛老祖一怒,但見長老如此淒慘的模樣,到底還是心軟了幾分。

    盡力了,但被算計了,確實無可奈何。

    衝虛老祖的氣息平複了一些。

    衝虛門長老趁機便解釋道:“抓笑兒的,是一夥妖修,不知圖謀什,一旦此事鬧大,便無轉圜的餘地了。”

    “甚至,妖修被逼急了,撕票也是有可能的……”

    衝虛老祖眉頭緊皺,忽而問道:“你說,太虛門那邊,有個弟子混進去了?”

    “不錯……”

    衝虛門長老咳了一聲,壓下傷勢,沉聲道:

    “太虛門弟子,就是那個叫‘墨畫’的,不知怎,混進了妖修的巢穴中。”

    “他似乎知道,笑兒的蹤跡。”

    衝虛老祖緩緩鬆了口氣,喃喃道:“墨畫……”

    他點了點頭,而後立刻道:“你喊上一些人,去找太虛門,商量著一起行事,將這兩個,不……還有一個?”

    “是,”衝虛門長老道,“還有一個太阿門的。”

    衝虛老祖嘀咕道:“他奶奶的,三門湊齊了,一個不少……”

    他又接著道:“……將這三個孩子,都救出來。”

    “太虛門那邊,若是知道的情報多些,就讓他們主導,你們配合,救人為上,不要有衝突。”

    衝虛門長老拱手道:“是。”

    而後他便欲轉身離開,卻突然被衝虛老祖叫住。

    衝虛老祖皺眉,凝聲道:“找一些……信得過的人。”

    衝虛門長老一怔,隨後點了點頭。

    “還有……”

    衝虛老祖沉思片刻,目光一寒,同樣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枚劍令,交給了衝虛門長老。

    “這枚劍令你拿著,遇事不決,就催發劍令。”

    長老渾身一震,神情有些難以置信。

    而後他很快便意識到了,老祖之前所言的,乾學州界宗門改製,乃千年未遇的大變局,恐怕並不是虛言。

    笑兒這孩子,也比自己想象得要重要得多。

    長老立刻道:“是。”

    但他又有些遲疑,“可是,煉妖山中,布了陣法,羽化禁行。洞虛強行降臨,也是違背乾學州界的‘禁令’的……”

    “顧不了那多了……”衝虛老祖歎道。

    衝虛門長老心中一凜,低頭道:“是,晚輩一定戴罪立功,將笑兒救出來。”

    ……

    煉妖山內山。

    兩隻金丹妖修蟄伏在山洞中。

    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宛如巨熊。

    一個體型瘦矮,眉毛狹長,麵似毒蛇。

    “**,失算了,點子真背……”

    “衝虛門那個修劍氣的長老,我們是知道的,但那個憑虛禦劍,周身還帶著劍意的長老,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什來曆?”

    身材魁梧,宛若黑熊的妖修,皺眉道:“看樣子,像是太虛門的……”

    又瘦又矮的蛇麵妖修尖聲罵道:

    “大晚上,他一個太虛門長老,吃飽了撐的,跑煉妖山做什?壞老子的好事!”

    黑熊妖修想不明白,搖了搖頭,“或是晚上值勤,在山間巡邏。”

    蛇麵妖修道:“若沒他礙事,我們兩個妖修近身廝殺,那個衝虛門的長老,怕是早就死在這山了。”

    隨即他又跳腳怒罵道:

    “老三那個廢物,跟他說了多少遍了,隻要拖住就好!他卻妖氣上腦,豬油蒙心,想著試試衝虛門的劍氣鋒不鋒利……”

    “結果被那衝虛門長老,一劍削斷了胳膊,還要我們來擦屁股,當真是個廢物!”

    “老三去哪了?”

    “不知道,”蛇麵妖修冷笑,“估計也躲在了內山。”

    黑熊妖修看著魁梧暴虐,性情反倒沉穩許多。

    他沉思片刻,不解問道:

    “大哥,此事本可徐徐圖之,不露痕跡,為何要這著急?”

    “你不懂,”蛇麵妖修道,“這幾個弟子,都是關鍵。”

    “屠先生算過,他說現在動手抓這三個小鬼,風險雖大,但已然是最後的時機了。”

    “過了這個時機,以後再想抓,恐怕就沒機會了。”

    “所以我們才強行下手。”

    黑熊妖修不解,“以後抓,又能如何?”

    蛇麵妖修皺眉,“屠先生說因果糾纏,變數較多,他也算不準,反正能抓就抓,也就對了。籌碼自然要先握在自己手!”

    黑熊妖修緩緩點頭,隨即皺眉:

    “萬妖穀,不會出岔子吧?”

    蛇麵妖修沉思片刻,冷笑一聲,“穀能出什岔子?”

    “我們這些長老隻是坐鎮……”

    “萬妖穀內,陣法完備,妖規森嚴,自成體係。”

    “穀內的建製,沿襲的可是魔道妖門巨擘之一的萬妖山,成千上萬年的傳承淵源,怎可能會出岔子。”

    “我們在或不在,都沒一點影響。”

    “更何況,穀內的一切事,都有‘公子們’主管,不必操心。”

    黑熊妖修點頭道:“確實。”

    蛇麵妖修四處看看,聲音奸細道:“我們便在這,避避風頭,之後找到老三,等風頭過了,再一起回萬妖穀。”

    “是,大哥。”

    ……

    太虛門和衝虛門,表麵風平浪靜,暗地各自調集了一眾長老和內門弟子,在煉妖山內會合。

    而後由荀子悠帶著,隱秘行動,來到了萬妖穀外的密林中。

    眾人看到了猩紅的血溪,看到了遍地的白骨,看到了遠處,若隱若現的,陰暗不可知的萬妖穀,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好濃的妖氣!”

    “煉妖山內,竟還有這等地方?!”

    “堂堂乾學州界,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多的妖孽藏身,當真豈有此理!”

    就連事先知情的衝虛門長老,也是目光震驚。

    他之前隻聽荀子悠提及,但並未親眼見過,此時親眼一見,比預想得還要震撼。

    就像是……

    表麵上看窗明幾淨的屋子,掀開地板後發現,不知何時,一堆密密麻麻的蟑螂,已經在紮窩了……

    荀子悠看了衝虛門長老一眼,問道:

    “上官,你傷勢如何了?”

    衝虛門長老,名玄見,姓上官,乃上官家弟子。

    雖也是嫡係,但與上官家家主一脈,離得較遠,平日交集也不多。

    上官玄見道:“老祖賜了丹藥,我服了之後好多了,之後調養一下就行,先不說這個了……現在怎辦?”

    “先等著,見機行事。”荀子悠道。

    上官玄見皺眉,“你們太虛門……那個小陣師,混進去了?”

    “嗯。”荀子悠點頭。

    “他不會有事吧。”上官玄見有些擔心。

    荀子悠不好說。

    雖然墨畫天資聰穎,做事機靈,但那麵畢竟是萬妖穀,妖修叢聚,一旦疏忽,怕是會被妖修啃得“屍骨無存”。

    但現在,要想救人,還是得靠這孩子。

    荀子悠道:“我傳書問過了,但萬妖穀,元磁流動很弱,他還沒回,估計要等一會。”

    如果過一陣還沒回複,那就隻能強攻了。

    甚至……

    荀子悠摸了摸儲物袋中,為洞虛接引,可破碎虛空的“虛空劍令”,目光冰冷地看向遠處的萬妖穀。

    ……

    萬妖穀內。

    墨畫晃了晃手的太虛令,心嘀咕道:“這穀,信號怎這差?”

    “莫非是有元磁幹擾?”

    他現在,正趴在一處石室的屋頂上。

    石室很高,是個監牢,令狐笑和小木頭,就被關在麵。

    哦對,還有宋漸……

    墨畫暫時沒敢輕舉妄動,就用太虛令聯係了一下荀長老,隻是元磁太弱,消息斷斷續續的,傳不出去。

    墨畫換位置,換角度,換方向,把一枚太虛令放在手,折騰了好半天,“信號”才好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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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19 16:41:16
第763章 牢獄

    元磁“信號”好了些,墨畫也就收到了荀長老的信息。

    不過穀內封閉,到底還是受了些影響,磁墨有些模糊。

    荀子悠:“我太虛門與衝虛門的諸多內門長老,已駐守在密林之中……”

    後麵磁墨黯淡了些,但字跡還是能認出來。

    “一旦出現意外,我們便一齊出手,強攻萬妖穀,將你們救出來。”

    若是事態緊急,老祖也會出手……

    當然這句話,荀子悠沒說出來。

    除非萬不得已,不然最好不要勞煩老祖。

    虛空劍令也是能不用則不用。

    五品乾學州界,洞虛封頂,老祖一旦出手,便是大事,會在各宗門之間引起震動。

    更何況還是在羽化禁行的煉妖山。

    洞虛老祖要是強行進入,必會毀了封山的陣法,也違背了乾學州界的禁令,隨之而來的麻煩事太多了,很難善後。

    墨畫不知道荀老先生給出虛空劍令一事,隻知外麵有一堆內門長老,但也因此安心了許多。

    能在八大門之一的太虛門內門,擔任長老。

    這樣的金丹修士,也很強很強了。

    放在外麵的三品家族,都是當之無愧的一家老祖了。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不能讓他們隨便強攻……

    有些東西,跟修為無關。

    墨畫便叮囑道:

    “若非萬妖穀洞開,白骨道顯現,千萬不能輕易接近……”

    “尤其是外麵的血溪,還有白骨灘上。”

    “麵畫著邪陣,豢養各種各樣的妖祟,會汙染人的神識,使人神智失常,陷入癲狂……”

    這是墨畫親眼見過的。

    來時的路上,他為了混進棺材底,在黑熊妖的鎖鏈上動了手腳。

    黑熊妖沒了束縛,狂性大發,衝殺之間,將一隻妖修,擊落到了白骨通道下的血溪中。

    墨畫親眼看到,血溪中浮出了眾多畸形的妖祟的身影,它們伸出了白骨妖手,挖空了那妖修的腦子。

    那妖修因此失智癲狂,被其他妖修殺了。

    這白骨灘,有點像漁村的“血蛭路”,都是借“邪祟”來防禦外敵,守住秘密的。

    隻可惜,自己還沒機會研究研究,就進了萬妖穀了。

    不然這多妖祟,說不定還能先打打“牙祭”。

    墨畫心中默默道。

    荀子悠覺得墨畫說得有點玄乎。

    尤其是“妖祟”之事,他雖聽說過,但不曾親眼見過,因此心中難免半信半疑。

    但墨畫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而且這種情況下,的確不好貿然接近萬妖穀。

    荀子悠又問了下令狐笑兩人的情況,得知他們被關在牢籠,暫時還算安全,也緩緩鬆了口氣。

    身旁的衝虛門長老上官玄見,也如釋重負。

    荀子悠想了想,神色肅然,傳書道:

    “墨畫,從現在開始,除睡覺休息外,每一個時辰,發一個天幹地支數給我。”

    “若有哪個時辰,我沒收到你發的天幹地支……”

    荀子悠目光一冷,“無論如何,我們也會強攻進去!”

    妖祟也好,邪祟也罷,也根本顧不得了。

    即便焚幹血溪,絞碎一地白骨,也要硬衝進去,將這萬妖穀夷為平地!

    墨畫心生感動。

    荀長老,還有宗門,對自己也太好了。

    同時他心中也默默道:

    “萬妖穀的元磁信號,最好‘識相’一點,萬一元磁弱了,信號不好,自己的數沒發出去,整個山穀都要完蛋了。”

    “嗯嗯。”

    墨畫點頭,而後當即發了個“甲子”過去。

    此後除了睡覺,每個時辰,都要發一個天幹地支數給荀長老了。

    發完之後,墨畫忽然又有個疑惑,不禁問荀子悠:

    “荀長老,令狐笑和小木頭,是怎被抓住的?”

    這個時間點,又不是旬休,按理來說,他們應該在宗門好好修行才對,怎會被抓到煉妖山來?

    荀子悠回複道:

    “歐陽木的事,事關太阿門,暫時還不清楚。”

    “但令狐笑……衝虛門那邊查了,是有人遞了一封書信,給了令狐笑,令狐笑見了書信,有些焦急,便孤身一人到了煉妖山來……”

    “衝虛門的上官長老得知後……”

    “上官長老?”墨畫一怔,“上官家的長老?”

    “是,”荀子悠道,“姓上官,名玄見,是上官家嫡係出身,如今在衝虛門任長老。”

    上官玄見……

    墨畫緩緩點頭,記住了這個名字。

    荀子悠繼續道:“……上官長老得知之後,已經晚了,他便立馬趕到煉妖山,可剛進煉妖山,便遇到一個金丹妖修伏擊。”

    “上官長老施展衝虛劍氣,削了這金丹妖修一條手臂,金丹妖修敗逃。”

    “上官長老無暇去追它,繼續去山救人,可沒過多久,又遭到兩個金丹妖修圍攻……”

    墨畫問道:“是從萬妖穀跑出去的那兩個妖修長老?”

    “是的。”

    荀子悠歎道。

    上官玄見先敗一個金丹妖修,又遭另外兩個金丹妖修圍攻,若非援救及時,現在很可能凶多吉少了。

    這些妖修的膽子,也當真是大。

    衝虛門的長老也敢殺。

    不知是修了妖功,殺性太重。

    還是自信,即便殺了衝虛門的長老,也能將這件事遮掩下來,不露痕跡。

    又或者,他們的圖謀十分重要,一個衝虛門長老,即便殺了,也沒什。

    荀子悠皺眉。

    墨畫點了點頭,心中卻不禁一動。

    萬妖穀中,一共三個金丹境妖修長老。

    一個被衝虛門的上官長老,斷了一臂。

    另外兩個,也被荀長老拖住,不敢回穀。

    那豈不是說,如今的萬妖穀內……一個金丹也沒有?

    墨畫心中震驚。

    難怪,自己通過天機衍算,以銅錢算禍福,定吉凶,能定出個“大吉”來。

    敢情這萬妖穀,是個“空架子”。

    墨畫眼眸微微眯起。

    這偌大的萬妖穀,金丹妖修不在,那自己豈不是……“無法無天”了?

    隨後他一怔,搖了搖頭。

    不能太膨脹了,行事還是要謹慎點。

    這大一個萬妖穀,這多妖修,還是要“尊重”一下的。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沒有金丹坐鎮,自己的膽子,就可以稍微“大”那一點點了。

    之後的事,墨畫大概就清楚了。

    他點了點頭,而後給荀子悠傳書道:

    “長老,您放心吧。”

    “我先悄悄地,摸一下情況……”

    荀子悠雖不願墨畫貿然行事,但事已至此,萬妖穀隻有墨畫一個“內奸”,他不做什,局麵就一直僵持住了。

    “你小心點,記得按時發天幹地支數給我。”荀子悠又鄭重地重複了一遍。

    “嗯嗯。”墨畫點頭。

    之後聊天結束,墨畫收起了太虛令,開始考慮起目前的局麵來。

    首先,是要將小木頭和令狐笑兩個人救出去。

    畢竟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兩人可是跟自己“混”的!

    當然,令狐笑暫時還不算。

    他比較傲氣,也比較傲嬌。

    但小木頭可是正兒八經喊自己“墨師兄”的,還替自己鑄劍,說什也要把他救出去。

    至於宋漸,祝他好運吧……

    “可是,怎救呢?”

    墨畫低頭看了看。

    這是一間血石開鑿的,寬敞的牢獄,麵隔了數間監牢。

    小木頭三人,一人一間。

    除此以外,牢獄沒有其他人,或是妖修了。

    “應該是這三人,身份都比較特殊,所以特殊照顧,單獨關押了。”墨畫心道。

    牢獄用的是特殊的精鐵,上麵刻著複雜的陣法,外麵還有妖修看守,十分嚴密。

    複雜的陣法,對墨畫來說,其實十分好辦。

    看守的妖修也不是沒辦法。

    可即便破了陣法,解了門鎖,想辦法弄死了外麵的妖修,還是沒辦法將小木頭兩人救出去。

    萬妖穀內,結構複雜而森嚴。

    牢獄外,還有不知多少妖修。

    別說自己幾人,隻是築基中期,即便是金丹修士,想硬衝出去,怕是都沒那容易。

    更何況,萬妖穀的大門,還關上了。

    從現在的狀況看,別說幾個大活人,就是一隻蚊子都飛不出去。

    墨畫微微歎氣。

    看來隻能從長計議了……

    監牢,小木頭三人還昏迷不醒。

    宋漸這個蠢貨小白臉,甚至還在流口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處境。

    墨畫搖了搖頭。

    他決定先去外麵看看情況。

    整間牢獄,雖然看著嚴密,但畢竟是從山洞中挖出來的,嶙峋的石柱和凹凸的石壁有很多。

    墨畫便貼著石壁,手腳並用,像大花貓一般,順著屋頂,往外麵爬著。

    隻是這隻“花貓”,是隱形的。

    遇到陣法阻礙,墨畫順手就解了。

    萬妖穀很大,因此這種邊角的陣法,品階不會太高,也不會太複雜,不然成本太高了。

    解了陣法,來到外麵,墨畫目光一縮。

    來的時候,他躲在棺材底,什都看不到,此時放眼一看才發現,自己身處的是一個妖獸大獄。

    關押小木頭三人的牢獄,隻是整個妖獸大獄中的一間。

    這個大獄,山石猙獰,妖氣濃烈,血色彌漫,麵關押著數不清的妖獸。

    這些妖獸,被鎖鏈束縛,被陣法封印,囚禁在一個個牢獄之中。

    除了妖獸外,大獄之中,還關押著妖修。

    牢獄之間,不時傳來妖修的痛苦低吟聲。

    這些妖修,似乎是犯了錯,被羈押在牢獄中,領受刑罰,身上或被毒針紮,或被烙鐵燙,或受刀砍斧劈之刑。

    刑具倒是五花八門。

    “就是不知,跟自己的‘陣法刑板’比起來,到底哪個更疼……”墨畫心默默道。

    而後他又想起,他從傳書令中還原出的一條消息:

    “……若敢叛逃,獻祭於煉妖圖,受萬妖啃噬之苦,神魂俱滅……”

    這個煉妖圖,也被當成一種“刑罰”?

    墨畫有些疑惑。

    “也不知這煉妖圖,到底在哪……”

    他已經餓很久了,也很想受一下“萬妖啃噬之苦”,看看這煉妖圖中的妖祟,都是些什成色……

    整個萬妖獄很大,偶有妖修巡邏。

    墨畫轉了半天,沒轉到頭。

    他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還要躲著妖修,所以逛得有點暈頭轉向。

    至於陣法上……

    整個萬妖穀,陣法格局森嚴,但大獄這,分隔了眾多的小牢獄,陣法又相對獨立。

    短時間內,墨畫也不好從陣法布局入手,去反推萬妖穀的格局。

    “有點麻煩……”

    墨畫心中歎道。

    他沒辦法,還是隻能先原路返回,回到最初的監牢。

    監牢,小木頭和令狐笑已經醒了。

    但他們的神情有些茫然,顯然不知發生了什,自己如今身在何處,這又是哪。

    小木頭看著令狐笑,臉色有些發白,“令狐師兄,這是哪?”

    令狐笑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的神情還是冷冷的,但眼底還是有些慌亂,隻是強作鎮定罷了。

    隨即他問道:“木師弟,你還記得什嗎?”

    歐陽木老老實實搖了搖頭,“我什都不記得了,我隻記得,我在宗門修行,之後鑄了一會劍,吃了飯,回弟子居休息了一會,睡了個午覺,一睜眼,就在這了……

    令狐笑皺眉。

    歐陽木問道:“令狐師兄,你是怎過來的?”

    令狐笑沉思片刻,微微歎氣,“有人給了我一封書信,信上說,你為了給我鑄備用的靈劍,孤身一人進了煉妖山,而後就失蹤了……”

    “我將信將疑,但想著怎都要求證一下,便進煉妖山看看,可誰知,剛一進山,就遇到幾個妖修……”

    “我……打不過他們。”

    令狐笑有些不甘,歎氣道:“最後被他們抓了,醒來時也就在這了。”

    歐陽木訥訥道:“對不起……是我害令狐師兄被騙了。”

    令狐笑搖頭,“是我自己蠢笨了,跟你又沒關係。”

    “就是不知……”令狐笑皺眉,“這些妖修抓我們兩人過來,到底是為了什……”

    他之前落在妖修手,還以為是自己運氣背。

    現在想來,這是有人早有預謀,想抓自己和木師弟兩人做“人質”。

    “不是兩個。”歐陽木道。

    令狐笑一怔。

    歐陽木往旁邊的牢一指,“好像……還有一個。”

    令狐笑這才發現,隔著一間的牢獄,雜亂的稻草堆,還躺著一個人。

    此時宋漸,也終於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四處看了看,當即怒道:

    “何方宵小,敢偷襲老子?!還把老子帶到這又破又臭的地方來了?”

    “你們不知道老子的身份?”

    “我可是堂堂斷金門宋……”

    他還沒說完,忽然看到了旁邊的歐陽木和令狐笑。

    宋漸皺眉,“們是什人?”

    他成天隻在斷金門混,一堆小弟跟著,威風凜凜的,並不記得,也不在意,其他宗門有哪些弟子。

    因此,歐陽木和令狐笑,他都不認識。

    當然,其他宗門的弟子,他隻牢牢記住了一個——

    那就是與他有奪劍之仇,毀劍之恨,不共戴天,勢不兩立的墨畫……

    墨畫就是化成灰,他都認得。

    歐陽木低聲道:“我,我是……”

    他還沒說完,令狐笑便目光一冷,看向宋漸,“你是斷金門的雜碎?”

    令狐笑在煉妖山,被斷金門搶過不少妖獸,所以對斷金門是有惡感的。

    宋漸一聽“雜碎”兩字,當即火冒三丈:

    “你是什狗東西?!竟敢看不起我斷金門?”

    令狐笑當即冷哼,“你們斷金門,從上到下,沒一個好東西,叫你們雜碎,是抬舉你們了!”

    宋漸咬牙道:“好,好,要不是劍不在手邊……”

    一說到這,他的心又是一痛。

    他的劍不是不在手邊,是被那個卑鄙無恥的壞蛋搶走了,毀掉了!

    宋漸深深吸了口氣,壓下怒火,繼續道:

    “要不是手中無劍,我定讓你嚐嚐我斷金劍訣的厲害!”

    “斷金劍訣?”令狐笑一聲冷笑,一臉不屑,“土雞劍訣罷了,敗在我手的斷金門雜碎,沒有二十,也有十八了。”

    宋漸一愣。

    這少年這強?什來頭?

    吹牛的吧……

    空口白牙地扯淡誰不會?

    年少輕狂,宋漸也不會服輸,當即便囂張道:

    “大言不慚!你這樣的,我一個能打你十個!”

    令狐笑聞言,反倒神色平靜,沒一點怒氣,冷笑道:

    “好,若是出去,我看你能在我手下過幾招……”

    兩人兀自爭吵之時,屋外忽然傳來的沉沉的腳步聲。

    三人心中一凜,都屏氣凝神,不再說話。

    而過了一會,伴隨著鐵鏈聲響起,陣法微光一閃,門鎖打開,一個裹著黑袍的高大妖修走了進來。

    他目光陰毒地看了三人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了嘴的獠牙。

    令狐笑目光一凝。

    宋漸則心中一顫。

    “是……妖修?!”

    他原本就白的臉,瞬間變得更白了。

    (本章完)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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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19 16:41:48
  第764章 斷指

    盡管臉色發白,宋漸還是鼓足一口氣,問道:

    “你……是誰?乾學州界怎會有妖修?你到底想做什?這又是什地方?”

    宋漸一口氣問了出來。

    隻是他心底發寒,聲音難免打顫。

    妖修陰森一笑,並未作答。

    監牢陰沉,四處都是血色。

    歐陽木有些緊張,令狐笑神色凝重。

    宋漸想了一下,又冷聲道:

    “我是斷金門宋家嫡係,你最好別惹我,否則宋家必然不會放過你!”

    妖修聞言,冷聲譏笑,“宋家……自身難保了……”

    他的聲音沙啞難聽,如同夜梟。

    宋漸一驚,不知真假,繼而怒罵道:

    “妖畜,你胡說什?!”

    妖修並不見怒,而是從衣袖中,取出兩封信紙,分別遞給了宋漸和歐陽木:

    “用你們的血,寫一封信。”

    “你的……”妖修伸出猩紅帶著肉瘤的手指,指著宋漸道,“寫給你爹娘,說在我們手上,讓他們乖乖聽話,否則就等著收屍吧……”

    妖修又轉過頭,看了眼歐陽木。“至於你……”

    他的麵容,大半籠在黑袍,看不清神情,但語氣有些意味深長,“寫給你哥,讓他識趣一點……”

    歐陽木一怔。

    墨畫聞言也有些意外。

    小木頭的哥哥……楓師兄?

    他們抓宋漸,是為了威脅他的父母,以及其背後的宋家。

    抓小木頭,是為了拿捏楓師兄?

    妖修說“識趣一點……”

    這說明,他們之前已經接觸過楓師兄了,因為楓師兄不“識趣”,所以才會抓小木頭,以親弟弟相要挾,讓他“識趣一點”?

    墨畫皺眉,而後又看向令狐笑。

    宋漸和小木頭都要寫信,令狐笑不用寫?

    墨畫琢磨了下,覺得好像也對。

    令狐笑劍道資質好,很受宗門器重。

    但他出身似乎並不大好,僅僅隻是令狐家的旁支。

    與同門關係也生疏。

    熟悉的親長也一個沒有。

    也沒什人可以要挾的。

    這群妖修,總不可能將要挾的書信,遞給衝虛門的洞虛老祖吧……

    那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他們就是再失了智,估計也不敢……

    監牢中,威脅兄長的事,小木頭肯定做不出來。

    他握著書信,神情固執和倔強,臉上幾乎就明明白白寫著“打死我也不寫”幾個字。

    歐陽木沉默不語。

    一旁的宋漸,竟然也還挺有骨氣。

    “讓我爹娘乖乖聽話?你算什東西?!”

    “想威脅我宋家,就憑你這一個藏頭露尾,不人不妖的孽畜也配?!”

    宋漸破口大罵。

    身材高大的妖修,臉籠罩在陰影,看不清麵容,但明顯能感覺出怒意。

    片刻後,他陰冷一笑,“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寫信,那我隻能,從你身上取點東西了……”

    妖修身上,殺機一顯。

    宋漸神色一慌,沒來得及反應,便覺一陣腥風撲麵,而後手指劇痛,待反應過來,便見自己手間,鮮血淋漓。

    一隻小指已然被截斷了。

    在築基巔峰的凶殘妖修麵前,他一個養尊處優的,築基中期世家弟子,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宋漸痛哼一聲,麵色慘白,額頭冷汗直冒。

    這一切變化,發生得極快。

    令狐笑神色一變,連忙提醒道:“木師弟!”

    歐陽木神色有些茫然,經令狐笑一提醒,神色一震,正欲收手後撤,可一晃眼,便覺得一個高大的,一身血腥味的妖修,已然欺近了身。

    他的手腕,一陣劇痛,似乎是被妖獸的爪子鉗製住一般。

    而後一道紅光閃過。

    歐陽木的小指,也被砍去了一截。

    歐陽木疼得吸冷氣,但他心性堅韌,咬著牙,不曾出聲。

    令狐笑生怒,冷聲道:“混賬!”

    那妖修身子黑,小山一般,手握著兩截斷指,鮮血一滴滴落下。

    他看了令狐笑一眼,語氣倒很平靜,甚至還有一些客氣。

    “公子,得罪了。”妖修淡淡道。

    令狐笑劍心一顫,心中驟然生出警覺。

    但他被鐵鏈束縛,手中也沒劍,根本抵擋不了。

    妖修修為高深,實力強大,速度也極快,一晃眼便欺近令狐笑。

    腥風驟起。

    那之後,令狐笑的小手,也被削斷了一小截。

    劇痛傳來,令狐笑臉色一白,緊咬著嘴唇,沒有出聲,唯有目光冰冷,利劍一般看向那妖修。

    妖修同樣態度冰冷,沉默不言,但卻悄悄避開了令狐笑的目光,似乎心存忌憚,不敢將令狐笑得罪得太狠。

    至此,令狐笑三人的小指,均被截斷。

    妖修取出三個木匣,將三截斷指,分別裝了進去,淡然道:

    “你們不寫信,我隻能出此下策,拿點信物了。”

    說完,他取出三枚瑩白色丹藥,隨手丟給了令狐笑三人,“服了丹藥,斷指還能長回來……”

    “我也隻是按吩咐行事,你們若配合,我省些麻煩,你們若不配合,自然要吃點苦頭,這可怨不得我……”

    這話,與其說是對三人說的,更像是對令狐笑一人說的。

    做完這些事後,妖修冷笑一聲,而後將三個木匣,收進衣袖,轉身離開。

    出了監牢,他喚來一個身材低矮的狗頭妖修,沉聲吩咐道:

    “看好了,別出岔子,否則你我都擔待不起……”

    “是。”狗頭妖修低頭道。

    築基巔峰的高大妖修,又深深看了眼狗頭妖修,聲音沙啞,“不要有一點鬆懈,不然我便把你丟去喂妖獸!”

    狗頭妖修聞言,渾身一哆嗦,立馬道:

    “是,是,管事。”

    趴在上麵偷聽的墨畫,聞言一怔。

    原來是管事。

    怪不得,他就覺得這又高又大,嘴長獠牙的妖修,跟其他妖修的氣息不一樣,身份也明顯更高一等。

    這“管事”妖修吩咐完,看了一眼監牢,確認沒問題,便轉身走了。

    狗頭妖修畢恭畢敬地將“管事”送走,而後臉色一冷。

    他又轉過頭,看了眼監牢,神色又妒又恨,嘴不知嘀嘀咕咕罵些什。

    但管事的吩咐,他不敢不聽。

    待細致地檢查了一遍監牢,確認了鎖鏈和陣法都沒問題。

    被抓來的令狐笑三人,也都老老實實關在囚室。

    狗頭妖修這才轉身離開。

    監牢附近,瞬間安靜空曠了許多。

    唯有遠處傳來的,不知名的妖獸低吼聲,混雜著其他監牢,妖修的痛苦低吟聲。

    使這監牢氣氛壓抑,宛若煉獄。

    墨畫估摸著,時間快到了,便用太虛令,發了“乙醜”兩個字給荀長老。

    發完之後,墨畫特意等了片刻。

    他怕元磁微弱,這兩個天幹地支數沒發出去,荀長老一個不慎,強行打進來,那就完蛋了。

    消息發出去,墨畫又等了一會。

    等到荀長老發了“收到”兩個字,墨畫才點了點頭。

    他低下頭,就見令狐笑三人,正一臉灰敗和頹唐。

    他們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強大的妖修,血腥的監牢,以及四周似有似無的妖獸掙紮聲,都讓他們明白,這絕對是個有進無出的凶惡之地。

    斷掉的手指,還血淋淋地痛。

    他們之前,要是世家子弟,要是劍道天驕,雖有過一些挫折,但大體都還是在家族和宗門的庇護下,安然成長,還從未親身經曆過修道界真正的殘忍。

    如今,這種殘忍,突然就呈現在了麵前。

    甚至生死,也隻在一線之間。

    三人一時都很不適應。

    宋漸也不敢叫囂了,老老實實蹲在角落,捂著斷掉的小指,臉色白得跟紙一樣。

    歐陽木神情木然,心中忐忑。

    令狐笑雖然神色平靜些,但心中也有些茫然無措。

    他的手中,已經沒劍了。

    即便有劍,他也根本不是這些妖修的對手。

    至少,適才那個斷他手指的高大妖修,他就打不過,更別說這監牢,應該還有其他更強大的妖修。

    令狐笑心中恍惚,不由又想起自己之前跟墨畫說的話。

    他此時才意識到,什“勝之不武”,“公平對決”,“劍道是孤獨”的這些話,究竟是多幼稚。

    真正的修道界,沒人跟你講“公平”,沒人跟你比劍法。

    人多就以多勝少,修為高就以強壓弱。

    沒人跟你講道理。

    你輸了就是輸了,死了就是死了。

    令狐笑驕傲的內心,也不由蒙上了一層陰翳,他這才發現,在真正凶殘的敵人麵前,自己那自以為強大的劍法,其實並沒有自己想得那厲害……

    而且,最重要的問題是,他的手指還斷了。

    令狐笑摸了摸手邊瑩白色的丹藥,心中有些躊躇不定。

    一旁的歐陽木也是,這枚丹藥,他想服,但又不敢服。

    他們的儲物袋都被繳了。

    現在唯一能治傷的,隻有妖修給的這枚丹藥。

    斷指之傷,可大可小。

    妖修隻是截了他們的小指,不曾動用妖力,邪法,或是其他陰毒的手段,傷口處的血肉沒被汙染。

    若是及時服用丹藥,還能長出骨肉來。

    但若不服藥,一旦傷勢惡化,血液凝固,傷口結痂,這根小指,就徹底斷掉了。

    即便日後再服用天材地寶補足,也會有殘缺。

    斷的手,是右手。

    他們三人中,一個是鑄劍師,兩個是劍修,至少目前階段,都很依賴右手。

    可這丹藥,畢竟是妖修給的。

    雖然看著沒問題,但誰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就沒貓膩。

    歐陽木猶豫片刻,便低聲問道:

    “令狐師兄,這丹藥……能吃?”

    令狐笑聞言皺眉,搖了搖頭,歎道:

    “我也不知道……”

    按理來說,這丹藥之中,不見腥氣,不見妖氣,色澤純正,是正經的丹藥。

    而且,妖修給他們的時候,是隨手丟的,態度很隨意,不像有什陰謀的樣子。

    但是,這畢竟是妖修手的丹藥。

    吃了,有可能中了妖修的算計。

    可是不吃,斷了小指,以後鑄劍就麻煩了。

    歐陽木眉頭緊皺,糾結不已,心中不由歎道:

    “要是小師兄在這就好了,小師兄那聰明,什都知道,肯定也知道能不能吃……”

    可是,墨師兄又怎可能在這……

    歐陽木苦笑一聲,閉著眼,想將丹藥塞進嘴。

    他想自己先吃了。

    若是沒問題,再讓令狐師兄也吃。

    若是有問題,令狐師兄就不用吃了,自己做那個倒黴蛋就好了……

    一旁的令狐笑心事重重,一時也沒留意。

    隻是,還沒等歐陽木將丹藥塞進嘴,耳邊便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

    “笨蛋,別吃!”

    歐陽木一愣,左右看了看,可四周沒人。

    令狐笑也是一怔。

    兩人都以為自己幻聽了。

    “我剛剛……是不是聽到了小師兄的聲音……”歐陽木喃喃道。

    令狐笑也聽到了,但他一時不太敢相信。

    反倒是另一邊原本灰心喪氣,一臉生無可戀的宋漸,像是聽到主人叫喚的大狗,猛然站起身來。

    但他心中生出的,卻是怒火。

    這個清脆又可惡的聲音,化成灰他都記得!

    三人正左右張望間,便聽一個聲音道:

    “上邊。”

    歐陽木循聲抬頭,便見監獄頂端的石壁上,一個小少年探出了腦袋。

    容貌俊秀如畫,眉眼皓如星辰。

    正是墨畫。

    歐陽木張大了嘴巴,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小師兄,你也被抓進來了?”

    墨畫剛想說話,忽然聽得旁邊“嗷嗚”地一聲喊叫,轉頭一看,就見宋漸咬牙切齒:

    “墨——畫——”

    他還沒說完,墨畫手一點,一個溺水術,封住了宋漸的口鼻。

    宋漸話被堵在口邊,如溺水一般窒息,兀自掙紮。

    墨畫“噓”了一聲,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再敢出聲,你死定了。”

    “明白了嗎?”

    宋漸正窒息掙紮間,手指一痛,立馬清醒了過來,意識到這是在哪,理智暫時戰勝了“宿怨”,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墨畫這才滿意,取消了溺水術。

    與此同時,他手中摸著靈劍,想著宋漸要是再不老實,大喊大叫的,就禦劍劈了他。

    宋漸隻覺心底一涼,立馬安分了下來。

    墨畫這才對歐陽木道:

    “我跟著你們,混進來的……”

    歐陽木神情一震。

    就連一旁的令狐笑,也是難以置信。

    這不知是哪,但光從濃烈的妖氣和紛亂的妖吼聲,也能大概知道,這牢獄到底有多嚴密,又到底藏了多少妖獸和妖修。

    這……也能“混”進來?

    “你……怎混進來的?”令狐笑低聲問道。

    墨畫擺了擺手,“說來話長,時間緊急,就先不多說了……”

    他指著令狐笑二人手的丹藥道,“你們那個丹藥千萬別吃,看著正常,但問題很大……”

    妖修不可能這好心。

    這枚丹藥從氣味、色澤、藥引上,的確看不出問題。

    但墨畫能看到,丹藥上淡灰色腐敗的氣機。

    這是死人的因果。

    這丹是拿人來煉的。

    色香味都能騙人,但因果不會——至少因果騙人的難度不在一個層次上。

    歐陽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墨畫取出兩枚丹藥,從屋頂上拋了下去,歐陽木和令狐笑一人一顆。

    “你們吃我的這個,二品上等的生肌續骨丹。”

    歐陽木兩人接下丹藥,略作端詳,便服了下去。

    丹藥入口後,果然覺得一股清正的血氣,流遍全身,指尖清涼,微癢,但又伴隨著絲絲的痛楚。

    斷掉的小指,在生肌續骨,緩緩再生。

    歐陽木兩人鬆了口氣,心生感激。

    歐陽木又疑惑道:“墨師兄,你怎會有這種丹藥?”

    墨畫道:“這是居家遊曆的必備丹藥,出門在外,一定要帶著的。”

    而且,這些都是琬姨送的,不要錢。

    墨畫說完,轉頭一看,發現宋漸眼巴巴地望著自己,下麵三個人,就他沒丹藥吃。

    墨畫歎了口氣,也丟了一枚給他。

    宋漸的臉上,呈現出了涇渭分明十分矛盾的兩種情緒。

    一種是不食“嗟來之食”的傲氣。

    一種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妥協。

    他的臉上,神色幾番變換,墨畫看著都心累。

    但是最終,他還是妥協了,默默撿起丹藥,塞進了自己的嘴,心默默記著賬:

    “自己受了墨畫的一丹之恩,平了‘奪劍’的仇。”

    “但其他的仇怨,還是要算的……”

    墨畫懶得理他,而是對令狐笑和歐陽木兩人道:

    “你們盡量自保,提防妖修的歪門邪道,妖修的功法不要學,丹藥不要吃,也不要聽信他們的鬼話……”

    “我想點辦法,救你們出去。”

    其餘的事,他也沒有多說。

    令狐笑還好,但小木頭臉上藏不住事。

    告訴他,反而容易出意外。

    令狐笑和歐陽木都鄭重地點了點頭,再抬頭看去時,發現不知何時,墨畫已經消失不見了。

    周圍也沒有一丁點墨畫的氣息。

    仿佛他根本沒來過一樣。

    令狐笑和歐陽木對視一眼,心中震驚。

    這種隱匿手段,當真可怕……

    不過因此,兩人心中也平靜了許多,之前的忐忑和不安也都消失了。

    雖然墨畫的修為境界,也並不比他們高。

    但看到墨畫,總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心”。

    倒是一旁的“小白臉”宋漸,心中仍舊有些糾結:

    “假如墨畫要救我的話,我到底是讓他救,還是不讓他救呢?”

    “要是讓他救了,人情豈不是欠大了?”

    “被‘大仇人’墨畫救了一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豈不也算是一種‘奇恥大辱’?”

    ……

    另一邊,墨畫在監牢溜達。

    他倒是想把小木頭兩人救出去,可暫時還真沒什好辦法。

    整個萬妖獄,妖修又多。

    就算禦劍,受靈劍數目所限,也殺不了幾個。

    陣法和小隕石術倒是能用,但留下的痕跡太大了,動靜也大。

    更何況有些妖修,還十分強大,自己根本打不過。

    而這還隻是萬妖獄,整個萬妖穀,妖修更多,更加棘手。

    墨畫歎氣。

    他又沿著萬妖獄逛了幾圈,還是沒什頭緒,而一個時辰又過去了,墨畫便發了個“丙寅”給荀長老。

    發完之後,墨畫看著太虛令,忽然一愣。

    信號不好……

    那就意味著,這萬妖穀,有元磁流動的幹擾。

    話句話說,應該有“元磁”類的陣法。

    但是,為什自己沒感覺到元磁陣法的痕跡?

    墨畫皺眉,而後又逛了一圈,終於在一個石壁的小角落,發覺了一些異常。

    趁巡邏的妖修走過,墨畫取出一把小刀,刮掉石壁上的泥土,發現麵的的確確,塵封著一副“元磁”陣圖。

    是元磁靈視陣。

    元磁靈視陣,是十七紋陣法。

    陣圖墨畫早就到手了,是從璧山魔窟,那個被墨畫揪出了蹤跡,又被顧叔叔和顧安顧全三人,暗算殺掉的元磁陣師手搶來的。

    墨畫也早就練得滾瓜爛熟了。

    但萬妖穀的這副元磁靈視陣法,已經壞掉了,不能用了。

    而且還被人,特意用泥石封住了。

    墨畫沿著陣法毗鄰的軌跡,又在另一處牆壁上,找到了一副同樣被封住的元磁靈視陣法。

    這副陣法還是不能用。

    之後墨畫“按圖索驥”,以及元磁陣樞之間的關聯性,又找到了另外幾副元磁靈視陣。

    但這些陣法,無一例外都荒廢掉了。

    墨畫心中可惜。

    這些陣法,都並非單一的單陣,而是由統一的陣樞控製,明顯是一整套複陣體係。

    要是不曾荒廢,他就能反過來,通過元磁靈視陣,滲透進萬妖大獄的“監控”體係,從而總覽全局,掌控局麵了。

    “好好的陣法,荒廢了做什?”

    墨畫心中埋怨。

    不然他做起事來,就簡單多了。

    現在元磁陣法廢棄,他也就用不了了。

    墨畫搖頭歎氣,轉身準備離開。

    隻是剛轉身,墨畫又頓住了,轉過頭盯著這些元磁靈視陣看了片刻,眉頭微微一挑。

    “要不,我做點好事,幫他們重建一下元磁靈視複陣?”

    正好自己還從未構建過元磁複陣,平時條件也不允許,材料也買不起,也沒合適的建築陣媒。

    現在正好借此機會,實操一下,以萬妖穀廢棄的元磁陣樞為脈絡,以棄置的靈視陣圖為單元,重新構建出一副元磁靈視複陣,借此加深自己對元磁陣法的理解……

    “身為陣師,就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機會,去研究和運用陣法!”

    墨畫眼睛一亮,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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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20 14:25:53
第765章 管製


    元磁靈視陣,是二品十七紋陣法。

    元磁靈視複陣,是二品十八紋複陣。

    墨畫如今的神識,剛好卡在十七紋巔峰,距離十八紋差了一絲絲。

    按理來說,差這一點也是差。

    神識不到十八紋,學不了十八紋的複陣。

    但墨畫又有些特殊。

    他的神識質變,根基深厚,天天畫陣法,神念千錘百煉,所以現在偶爾也能“超一點標”,學些原本以他的神識境界,學不會的陣法。

    更何況,萬妖穀的元磁複陣,是有基礎的。

    他們是先建好了,然後毀掉了。

    隻要在之前的基礎上,重新“修複”,並按自己的需求完善一下就行。

    首先的問題,是陣樞。

    大陣、複陣這類大規模集成的陣法,核心是陣樞。

    陣樞決定了陣法的布局,結構,體係和靈力流向等等。

    掌控了陣樞,就掌控了複陣的整體脈絡。

    “先找找核心陣樞在哪……”

    墨畫根據幾副廢棄的元磁靈視陣,反向推衍,以陣紋格局,反推靈力流向。

    隨著腦海中推衍的靈力流向,墨畫的目光,在石壁上逡巡,最終在一處壁角處,找到了一個封口。

    墨畫手指一點,靈墨受神識操控,凝練成絲線,蜿蜒地爬到壁角之上,結成解石陣。

    解石陣是八卦艮係陣法,可以無聲無息化解山石。

    山石化開,成為齏粉,簌簌落下,露出了麵的一個通道。

    這個通道,是用來構建元磁靈視複陣的陣樞,使之四通八達,遍布各個角落,以監控整座萬妖獄,而特意開鑿出來的。

    元磁複陣被廢棄了,這個通道,也就被掩蓋了。

    一般非陣師的修士,抑或是不精通元磁陣法,且不熟悉修道建築和複陣構造的陣師,是發現不了這些東西的。

    隻是顯然瞞不過墨畫。

    墨畫想了想,順著陣樞通道,緩緩鑽了進去。

    萬妖穀很大。

    那為了監控整座萬妖穀,所構建的元磁複陣,規模也不會小,陣樞通道也相對較寬闊。

    這個通道,妖修肯定鑽不進來。

    但墨畫可以。

    他雖長大了一些,是個小少年了,但畢竟體弱,身形瘦削,剛好方便鑽進這些陣樞通道。

    通道狹仄,陰沉,氣味也有些難聞,而且灰塵很多。

    墨畫隻順著通道爬了一會,渾身就髒兮兮的。

    白皙的臉蛋也染黑了。

    不過他也不在意。

    爬了一會,墨畫便取出紙筆,記錄下陣樞走向和格局,並在腦海中,模擬整個萬妖獄附近,陣法的構造。

    而後依據腦海中模擬的格局,一點點繼續向前探索。

    若是遇到土石封住的通道,就畫上解石陣,一點點疏通。

    墨畫越走越深……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寬敞的,幾乎可以直立而行的通道,呈現在了麵前。

    麵密密麻麻,刻著諸多元磁陣法紋路。

    這幾乎是元磁流向的中樞匯總。

    墨畫精神一振。

    “找到了!”

    陣樞密室。

    元磁靈視複陣中,所有陣樞匯總和控製的核心。

    但這間密室,也被徹底封上了。

    不僅被土石澆築了一遍,麵還加固了不少層陣法。

    墨畫微微歎氣。

    “要花一點功夫了……”

    不過他看過了,陣法不算難,土石也能用“解石陣”來一點點磨。

    隻是要花點時間和耐心。

    陣師最不缺的,就是細致和耐心了。

    墨畫掏出太虛令,又給荀長老發了一個天幹地支數“丁卯”,得到回複後,開始靜下心來,一點點解陣,破牆……

    漆黑的通道中,墨畫神情專注,目光明亮。

    大概過了一個多時辰,麵前的陣法一閃,石屑紛飛,封印的石壁,紙一般破開了。

    墨畫捂著口鼻,又染了一身灰塵。

    待塵埃落盡,墨畫睜眼看去,便見到了一間遍布陣法,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的密室。

    陌生,是因為他從未來過這間密室。

    熟悉,是因為這種密室格局,他之前見過。

    璧山魔窟,那個“元大師”的陣樞密室,跟此處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應該是同樣的手筆。

    至少是一類建製。

    這下墨畫也大概能確定,這萬妖穀,就是邪神爪牙的據點之一。

    “就是不知,為什明明弄了一整套元磁複陣來監控,又整個給廢棄掉了……”

    墨畫搖了搖頭,跳進陣樞密室之中。

    密室漆黑陰沉,灰塵遍布。

    麵的核心陣樞,和全部陣法都已經停用了。

    而密室通往外圍的大門,也被封得更死,似乎是想將這個陣樞密室,永久地封存起來,不讓人再進來。

    墨畫有些慶幸。

    好在自己是從陣樞通道“掏”過來的,不然走正門,估計一輩子進不來。

    現在萬事俱備。

    基礎的元磁陣樞框架,別人也早搭建好了。

    自己隻要一點點“重建”就是了。

    墨畫取出一些靈石,碾為粉末,將精純的靈力注入陣樞,刺激了一下陣樞循環。

    陣樞亮了一下,而後重又湮滅了。

    墨畫鬆了口氣,“還好,能用……”

    他坐在原地,沉思了片刻,而後漸漸有了規劃。

    這個陣樞規模太大了,比璧山魔窟那的還大。

    以自己一人之力,在一眾妖修的眼皮子底下,根本無法完全複建。

    既然如此,隻能小規模地,一個一個點亮。

    墨畫又從儲物袋中,掏出元磁靈視複陣的陣圖,重新“溫習”了一遍,而後開始啟動密室內的複陣總控陣樞。

    總控陣樞建立在一個大陣盤上。

    墨畫注入靈力,接入神識,如此嚐試了五六次,陣盤上終於藍光一閃,元磁靈力默默運轉了起來。

    “總控陣樞激活了……”

    墨畫又馬不停蹄,從陣樞通道原路返回,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取出筆墨,將附近的一個元磁靈視陣複原,並接入總控的陣樞。

    之後墨畫再爬回去,在總控陣樞上進行調控。

    如此調試了數次,眼前忽而一閃,淡藍色的元磁流轉而過……

    墨畫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神識操控的總陣樞,伸出一隻“元磁觸手”,沿著陣樞結構,不斷向外蔓延,最後連通到一個終端。

    之後眼前磁流明滅。

    元磁如雪花一般滋滋閃過,而後漸漸清晰,勾勒成虛幻的影像。

    影像之中,一切都是藍色的。

    隻能看到磁力凝成的,山石,牆壁,監牢的輪廓。

    偶有殘影走過。

    這是巡邏的妖修。

    “成功了!”

    墨畫髒兮兮的臉上,露出了明燦燦的笑容。

    這種淡藍色的元磁視界,和神識視界類似,所顯示的並非事物外在的麵貌,而是觀測其內在諸多“氣力”的存在狀態。

    譬如靈氣靈力,妖氣妖力,以及天地萬物的氣息等等。

    但與神識窺視不同。

    神識視界中,所見的是更直接的氣息,靈力顏色駁雜。

    而元磁靈視陣,是將這些氣息,重新以元磁進行投影,構成影像和畫麵。

    所以靈視陣中的一切,都是磁紋的重現,是淡藍色的。

    果然還是要實際布一下陣法,才能看到效果,理解地也更深……

    墨畫心中默默道。

    “好了,這是第一個!”

    接下來,再多“重建”幾個靈樞陣。

    一步步來,爭取將萬妖獄的大部分區域,都納入靈視複陣的監控之下。

    這樣一來,即便隻坐著不動,陣法也能代替自己的眼睛,掌控大多數妖修的動向。

    估摸著時間大概到了,墨畫又依次發了個天幹地支給荀長老。

    而後他就著手修複第二個元磁靈視陣。

    接著是第三個……

    時間一點點流逝,墨畫在陣樞通道爬來爬去。

    在妖修的眼皮子底下,將一個個廢棄的靈視陣,重新修繕,然後連通到陣樞上。

    這套妖修棄置的,用以監控的體係,正被墨畫一步步修複,並且化歸己用。

    過程雖然繁瑣,但墨畫忙得不亦樂乎。

    尤其是,每點亮一副靈視陣,自己的“視野”便開闊一分,能窺視到的敵情便多了一點。

    對萬妖穀的監控,也就更周密了一層。

    這仿佛是一個“監控”遊戲。

    墨畫越玩越覺得有意思,越玩越投入。

    甚至有一瞬間,他差點忘了自己是在凶獸遍地,妖修叢聚的血腥險惡的萬妖穀了……

    直到點亮了接近二十多副靈視陣。

    萬妖獄中一小半區域,都籠罩在了陣法的監控之下,墨畫才意猶未盡地收了手。

    不收手不行了,他已經累癱了。

    神識消耗完了,體力也有些不支,最不濟的,是他的靈力,反倒比神識先接近枯竭。

    畫陣法主要消耗神識,也會消耗小部分靈力。

    但隨著墨畫神識越來越強,恢複越來越快,畫的陣法越來越難,也越來越多。

    他的靈力反倒消耗得比神識還快,甚至偶爾會顯得“捉襟見肘”。

    “陣師畫陣法,靈力比神識先用光的,自己估計是頭一個……”

    墨畫暗自腹誹道。

    隨後他又發了個天幹地支給荀長老,而後道:

    “長老,我有點困,要睡覺了,三個時辰,四個時辰吧……之後再給您發消息……”

    萬妖穀外。

    看著一片血色山穀,正提心吊膽,忐忑不安,眼都不敢合的荀子悠,見了墨畫發的這條消息,心中忍不住道:

    “這孩子,怎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麵可是萬妖穀啊!”

    “你這個年紀,這個修為,這個情況,你混在麵,你是怎睡得著覺的!!”

    荀子悠深深歎了口氣,十分無奈。

    真是小祖宗不急,他這個當“孫子”的急……

    ……

    萬妖穀中,墨畫踏踏實實睡了一覺。

    因為困在穀,不知時辰,所以睡的時候,墨畫就沒辦法沉入識海,再在道碑上練陣法。

    醒了之後,墨畫精神奕奕。

    神識、靈力和體力也都完全恢複了。

    墨畫又檢查了下元磁複陣,點了點頭,十分滿意。

    雖然這個元磁複陣,是在已有的軌跡上“重建”的,但這個過程中,墨畫還是學到了很多東西。

    總的來說,收獲很大。

    元磁複陣初步建好,就可以進行下一步行動了。

    “可是……下一步做什?”

    墨畫忽然愣了一下。

    他想做的事,倒還是挺多的,但這些事,以目前的情況看,似乎都做不來。

    要是自己還沒能力。

    要是缺乏一定條件。

    或是對萬妖穀的情況還不夠熟悉……

    墨畫琢磨了一下,心道: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先觀察一下,看這些妖修天天都在做什,再考慮接下來該怎辦吧……”

    之後墨畫先掏出太虛令,跟荀長老問了個好:

    “長老,我睡醒了。”

    而後他從儲物袋中,掏出些肉幹和瓜果吃了。

    填飽了肚子之後,然後開始聚精會神,將神識接入靈視陣樞,觀察這些妖修的動向。

    靈視陣中的視角,全是淡藍色的靈磁構成。

    一開始墨畫還不適應。

    但看得多了,漸漸地也就摸出門道來了。

    二十多副元磁靈視圖,他隻大概瞄一眼,就能知道對應靈視圖,實際的畫麵是什,麵又究竟發生了什事。

    就這樣,墨畫津津有味地“偷窺”了大半天,終於發現了一個不太尋常的蹤跡。

    這是一個妖修。

    元磁靈視陣中,隻能看到他模糊的元磁影像,看不到麵容,但也能隱約判斷,他身形高大,且與其他妖修不同。

    其他妖修,要四處巡邏,要看守監牢,要開鑿山洞,要給妖獸喂食……都有事做。

    唯獨這隻妖修,什都不做,一看就是“領導”。

    而且他的氣息,讓墨畫感覺很熟悉。

    墨畫猜測,他就是截斷了小木頭三人的小指,看著很凶很厲害的那個妖修“管事”。

    這附近,至少墨畫監控到的附近,似乎隻有這一個“管事”。

    “管事……”

    墨畫心思一動,默默盯上了這個管事。

    他花了點時間,觀察並歸納出了管事每日的行動路線,又根據這條路線,完善了附近的元磁靈視陣。

    這樣一來,這個管事的一舉一動,就全在他的“監控”之中了。

    但元磁靈視陣隻能看,聽不到聲音。

    墨畫便在四通八達的陣樞通道內,選取了對應的陣樞節點,提前蹲在附近,看能不能偷聽到什。

    但妖修這種不人不妖的東西,有點反常。

    他們修了妖功,就要時刻麵臨妖化的問題,不僅有主動妖化,也有被動妖化。

    他們的神識,也在不停受影響。

    人性也逐漸被妖性侵蝕。

    這就導致他們,不太能正常說話。

    有時候說著說著,就開始冷笑,流口涎,互相撕咬,甚至莫名其妙發起癲來。

    這妖修管事,身份特殊,也自認高“人”一等。

    他說的話,以命令居多,也不喜歡解釋。

    墨畫從一旁偷聽,能得到一些信息,但不算多,也不關鍵,幫助不大。

    但觀察許久之後,墨畫卻情不自禁產生了另一個疑惑:

    妖修管事,到底是怎“管”的?

    這些妖修,癲狂而桀驁。

    他們若不發癲還好,姑且還能老老實實,聽命行事。

    一旦犯病了,妖性大發,理智都沒多少,還怎“聽命”?

    不鬧亂子就不錯了……

    墨畫設身處地地想了下,假如自己是妖修,哪會受這些鳥氣,甘願讓別人管製?

    狂性一發,該殺的殺,該吃的吃。

    死了就死了。

    “這些妖修,明明妖獸化了,也泯滅了不少人性,‘奴性’還這重?”

    “肯定有問題……”

    墨畫盯著那管事妖修看了看。

    秘密估計就藏在這管事的妖修身上。

    他既然是管事,那肯定就有“管製”其他妖修的手段,不然他憑什“管事”?

    此後墨畫又耐心盯了許久,發現一些築基巔峰,實力強大的妖修,也對這“管事”唯唯諾諾,便又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管事身上,肯定有貓膩。

    終於,又盯了接近一整天,墨畫瞧出了貓膩。

    有一個妖修犯病了。

    這妖修正在巡邏,猛然間渾身抽搐起來,蜷縮在地上,不停扭曲,嘴發出意義不明的猙獰吼聲。

    而後他便陡然妖化,化作一隻目光瘋癲,滿嘴流膿的“狼人”。

    這狼人妖力頗強,身上流膿帶有劇毒,四處撲殺其他妖修,引得一陣騷亂。

    其他妖修,一時製不住他。

    恰在此時,這管事趕來,取出一枚黑幡,妖力一催,黑幡上血紋遍布。

    與此同時,那犯病的狼人身上,也閃起紅色的紋路。

    這些紋路如同蛛網,密密麻麻,爬滿狼人的背部,而後如同烙鐵一般,深深烙印在他肉身之中。

    “狼人”似是忍受了極大的痛苦,不停嚎叫,撕心裂肺一般。

    他身上的妖力,也化為囚籠,束縛住了自身。

    狼人癱倒在地,兀自掙紮,指尖撕著地麵,抓出道道裂痕。

    過了片刻,妖化退去,便暈倒在地。

    管事啐罵了一聲,冷聲道:

    “必是忍不住吃多了妖肉,妖力積蓄太多,頂到了腦門,控製不住了……”

    旁邊有妖修便道:“沒人肉吃,是這樣的,若多吃點人肉,中和一下妖力,興許還好些……”

    “人肉?我還想吃呢……”管事冷笑,吩咐道,“把他關進牢,烙鐵燙一燙,讓他吃點苦頭,清醒一點。”

    “是,管事。”

    吩咐完後,管事的妖修便負手離開了。

    其餘的妖修將這“犯病”的狼人,押進牢獄用刑去了。

    墨畫卻微微一怔。

    “黑幡……”

    這萬妖穀,這多妖修,原來是通過那杆黑乎乎的妖幡來進行管製的。

    以妖幡強行管控妖修,以防他們失控,叛亂,不聽號令。

    而適才那管事催動妖幡時,墨畫能明顯感知到,這妖幡上纏繞著十分熟悉的氣息。

    “四象陣法!”

    而且,是比之前那些妖修身上的妖紋,更高級,也更完整的四象陣法!

    終於找到了!

    墨畫心中一喜,眼眸微亮,心中默道:

    得想個辦法,把妖幡弄到手,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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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21 08:41:52
第766章 熊孩子


    妖幡要弄到手,但是這個管事,自己不一定打得過……

    墨畫心中默默沉思。

    這個妖修管事,是築基巔峰修為,經驗老道,手段血腥,手執黑色妖幡,還有妖化的能力。

    雖感覺比不上火佛陀,但看著也十分棘手。

    尤其是在萬妖穀,妖修眾多,自己又是孤身一人,就更不好下手了……

    “偷?”

    墨畫心思一動。

    之後的時間,他又仔細盯著這妖修管事的一舉一動,發覺這妖修管事狡猾警惕。

    黑色妖幡也被其隨身攜帶,藏在儲物袋最深處,根本不會輕易動用。

    甚至睡覺,修煉,打坐之時,他都會將儲物袋,揣在懷。

    顯然這妖幡極為重要。

    甚至有可能,幡在人在,幡失人亡……

    “偷不到……”

    墨畫搖頭。

    這種老妖修,果然輕易不會給機會。

    “既然不讓我偷,”墨畫目光微冷,“那就隻能想辦法殺了……”

    此後,墨畫還是利用靈視陣,時時監控著這妖修管事。

    這妖修管事很強,修什妖功,妖化後的模樣是什,身上刻畫的又到底是什樣的四象妖紋,墨畫也一概不知。

    而這管事有妖幡在手,在這萬妖獄中,遇到一些騷亂也不需要親自動手,並不會暴露底牌。

    但任何敵人都會有破綻,人如此,妖獸如此,妖修自然也是如此。

    墨畫仍舊耐心地等著機會。

    直到這日深夜。

    墨畫猜是深夜。

    萬妖穀暗無天日,不知時辰,但有些“深夜”時分,這些妖修也會安靜許多。

    深夜時分,這管事一人出了門,行跡可疑,不知繞了多少道彎。

    墨畫跟著跟著,就跟丟了。

    “偷偷摸摸,做什去了?”

    墨畫皺了皺眉,便沿著陣樞通道,爬回陣樞密室,神識溝通靈視複陣,終於在一個偏僻的角落,又找到了丟失的管事的蹤跡。

    這個妖修管事,出現在了妖獸監牢。

    墨畫一怔,再沿著陣樞通道,爬到監牢附近。

    監牢依舊血腥,妖獸眾多,但巡邏的妖修,卻不見了。

    不知是在換班,還是在休息。

    墨畫找了片刻,終於在一間監牢中,發現了那管事的身影。

    這是一間獨立的監牢,監牢石壁很厚,麵困著一隻妖獸。

    墨畫瞥了一眼,有些意外。

    這隻妖獸,他竟然見過。

    是那隻黑熊妖……

    進萬妖穀之前,他在鎖鏈上動了手腳,黑熊妖掙脫束縛,殺了兩隻妖修。

    沒想到,進了萬妖穀,他又碰到了。

    而此時,黑熊妖被更大的鎖鏈捆住,身上還有枷鎖,陣法層層疊疊,根本動彈不得。

    而那隻妖修管事,在放這黑熊妖的血。

    他取出一把尖刀,一個白色瓷碟,一刀紮在黑熊的掌間,鮮血直流,落在白色的瓷碟。

    黑熊妖目光憤怒,升騰起暴虐之意,掙紮了幾下,但掙脫不得。

    那管事則目光貪婪,端起瓷碟,將黑熊血一飲而空,之後還舔了舔嘴唇,露出嘴長長的醜陋獠牙。

    喝罷之後,管事意猶未盡,喃喃道:

    “黑熊掌血,果然鮮美,隻可惜,這是二長老的‘禁臠’……”

    墨畫恍然。

    二長老……

    難怪這管事,隻敢偷偷地喝,不敢讓其他妖修發現。

    而且,他也不敢一次性偷喝太多。

    若是喝多了,黑熊妖失血過重,二長老回來之後,必然有所察覺,一定饒不了他。

    妖修管事喝完一碟血,戀戀不舍地看了眼黑熊妖。

    他很想再喝一碗,但是他不敢了。

    他按捺住心中的饑渴,收起尖刀和瓷碟,左顧右盼之後,確認無人察覺,這才轉身離開。

    墨畫看了眼那隻壓抑著憤怒的大黑熊,又抬起頭,看了眼“偷吃”的管事,若有所思。

    出了監牢的管事,忽然感到心中一陣寒意。

    他轉過身,目光陰鷙,環顧四周,可周圍空蕩蕩,僅有妖獸掙紮低聲咆哮的聲音。

    管事不由皺眉。

    “這幾日,我怎總感覺,有人在看我……”

    可這是萬妖獄,哪來的人?

    妖修也不對。

    尋常妖修,一身妖氣,又怎可能瞞得住自己?

    “莫非是……被某個邪惡的‘妖祟’盯上了?”

    管事想到了那副詭異邪氣的煉妖圖,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不可能,”管事微微搖頭,“妖祟都關在圖,怎可能跑出來……”

    管事目光一凝,轉身離開了。

    墨畫卻留在了監牢,打量著那隻黑熊妖,心漸漸有了計劃。

    他又順著通道,爬到了妖修的食堂。

    妖修也是有食堂的。

    這是墨畫之前發現的。

    食堂,既有灶爐,也有丹爐。

    灶爐是燉煮一些妖獸肉類的。

    一般散修吃不起靈肉,隻能吃妖肉,但也隻吃草食類妖獸的肉。

    因為食肉的妖獸,必然吃人。

    但妖修不同,他們恨不得直接“吃”人,所以生冷不忌,什妖獸都吃。

    旁邊的丹爐,是煉丹用的。

    但這種丹爐,是簡易丹爐,煉的也不是複雜的邪藥,而是煉製像“辟穀丹”一般,用作妖獸口糧的丹藥。

    無論灶爐還是丹爐,都凝著一層厚厚的血汙,帶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墨畫捂著口鼻,嫌棄地挑了一些生肉,熟肉,不知名但蘊含磅血氣的血丹,塞進了儲物袋。

    為了避免被發現,他一樣隻挑了一點。

    挑完之後,墨畫又原路返回,到監牢,將這些肉和丹,都丟給了那黑熊妖。

    剛被放了血,正閉目喘息的黑熊妖猛地一驚。

    見有東西丟在麵前,不住嘶吼咆哮。

    待看清那些是食物,又嗅了嗅,這才伸出大熊掌,將這些肉扒到麵前,狼吞虎咽地吃著。

    隻是一邊吃,還一邊低吼。

    墨畫看得直搖頭。

    這個大黑熊,好笨啊……

    悶聲發大財的道理都不知道。

    這種環境下,有肉你不應該藏著掖著,偷偷地吃?

    偷偷填飽肚子,恢複元氣,積蓄實力啊。

    怎還一邊吃,一邊叫,生怕有人來搶一樣……

    墨畫撇了撇嘴,心中對大黑熊的評價降了一個檔次。

    這個大笨熊,遠不如自己的那隻大老虎聰明。

    自己當初在黑山寨,喂那隻大老虎時,它就精明得跟鬼一樣,知道把吃的藏起來,偷偷摸摸地,不讓別人發現。

    還知道“演戲”,裝出一副傷痕累累,可憐兮兮的模樣。

    墨畫心中一時有些感慨。

    “也不知大老虎怎樣了。”

    “自己不在,有沒有人給它喂魚幹吃。”

    “不知什時候能回去看它……”

    墨畫還有點想它了。

    監牢,大黑熊吃完了肉,立馬精神奕奕,目露凶光。

    墨畫又失望地搖了搖頭。

    這熊不行啊,一點也不陰險。

    不過目前也沒其他妖獸了,湊合湊合用吧。

    此後,墨畫有空,就偷點肉來喂這隻熊妖。

    而這隻黑熊妖,血氣在一點點充盈,妖氣在一點點濃烈,實力也在一點點恢複。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在墨畫,又發了七個天幹地支數給荀長老後,靈視陣的監控中,那管事終於又趁著夜深人靜,偷偷摸出了房間,往監牢這邊走來了。

    他又要偷血喝了。

    墨畫精神一振。

    他提前一步,來到了監牢之中,隱身埋伏在角落,與黑暗融為一體,不露出一絲氣息。

    像是一隻,看不見的凶險邪祟。

    一炷香之後,妖修管事走進了監牢。

    他照例放出神識,掃視了一圈。

    不過他是妖修,肉身強橫,神識卻不強,而且因為妖化之後,心智失常,神識有一定程度的衰退,所以根本發現不了墨畫。

    更何況,他此時極為饑渴。

    萬妖穀,妖修的“夥食”並不好。

    黑熊掌血,更是難能可得的美味。

    饑渴難耐之下,管事目光貪婪,迫不及待走近黑熊妖,取出尖刀便想放血。

    可剛一走近,變故驟起。

    腥風濃烈,原本閉目的黑熊猛地睜眼,一聲嘶吼,碩大的熊爪,對著妖修管事拍去。

    這大黑熊聰明了一點,知道等管事靠近再出手。

    但又聰明得不多,沒等管事真的近身,出手放血,避無可避的時候再下手。

    管事目光驚顫,立馬後退。

    但還是被熊掌蹭到了一下,半邊身子發麻,半條手臂,也被蹭得鮮血淋漓。

    熊妖體大力沉,在妖獸中,實力居於上乘。

    更何況,這還是隻二品後期的熊妖。

    妖力蓄滿,驟然猛擊之下,即便隻被蹭到了一下,這管事也傷勢不輕。

    “孽畜!”

    看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手臂,管事既驚且怒。

    他沒想到,自己在萬妖獄鎮守這多年,一向平安無事,今日竟陰溝翻船,著了這孽畜的道了!

    管事又迅速後撤一步。

    黑熊妖向前撲了一步,可立馬被枷鎖束縛,扼住了喉嚨,鎖住了爪牙,再難寸進。

    管事鬆了口氣。

    但與此同時,他也心中疑惑。

    這黑熊妖身負重傷,又不曾喂食,一向氣息奄奄,怎如今妖力如此旺盛?

    “還好,有鎖鏈捆著……”

    這鎖鏈之上,畫著二品後期的陣法,這妖獸掙脫不得。

    若沒有枷鎖束縛,猝然被這孽畜拍一掌,自己絕對會受重傷。

    管事心中慶幸。

    可恰在此時,一聲細微的“咯吱”聲響起。

    管事循聲望去,當即神色狂變。

    鎖鏈上的陣法,在一點點暗淡,消退……

    而失去了陣法加固,鎖鏈在黑熊妖強大的力道下,也在一點點扭曲變形,直至徹底扭斷。

    在鎖鏈徹底斷裂之前,管事早已提前一步,向後退去。

    可掙斷了鎖鏈的大黑熊,卻更快一步,後發先至,猛然向管事撲殺而去。

    管事瞳孔一縮,當即不敢留手,雙目紅光一閃,一聲低吼,身軀驟然暴漲,兩隻手臂毛發森森,化作灰色熊掌,指尖化作漆黑的利爪。

    這管事赫然是一隻灰熊妖修。

    此時麵對小山一般的黑熊妖,管事壓力極大,不得不全力以赴,施展妖化的手段。

    一隻灰熊妖修,和一隻黑熊妖獸,便這樣廝殺到了一起。

    一時間,監牢妖力激蕩,腥風四起。

    妖修與妖獸拚命搏殺,嘶吼聲不斷,拳拳到肉,血液飛濺,十分激烈。

    如此打了片刻,妖化的管事一爪撕在了黑熊胸口,而後借力後退,拉開數丈距離,原地喘著粗氣。

    他的身上,傷痕累累。

    而且與二品後期妖獸正麵硬拚,縱使他是妖修,也異常吃力,血肉都在震顫,骨骼也隱隱發麻。

    另一邊,黑熊妖也沒再追擊。

    它雖然是妖獸,血氣澎湃,但畢竟負了傷,隻吃了墨畫偷喂它的肉和血丹,實力沒完全恢複。

    所以拚殺一陣,沒一鼓作氣吃掉這管事,也有些餘力不足。

    但它的雙眸,卻漸漸凶戾,口涎也一點一滴,滴落了下來。

    而監牢外,傳來了聲響。

    似乎是此地交戰,妖力激蕩,動靜太大,所以引來了巡邏和駐守的妖修。

    管事“嘖”了一聲,神情不滿。

    盡管小心翼翼,但還是被發現了。

    不過無所謂,隻要威脅叮囑一番,讓這些妖修守口如瓶,不讓二長老知道這件事就好。

    而且,有人過來,剛好可以一起製伏這熊妖,免得自己獨木難支。

    “隻要再撐一會便好……”

    管事開始集中精神,與黑熊對峙。

    可餘光一瞥,他神情一怔,隨後心中猛然一凜。

    他看到了束縛黑熊妖的鎖鏈。

    鎖鏈上,有一些濕漉漉的紅色液體。

    起初他以為是妖血,但此時定睛一看,這不像是純粹的妖血,更像是用妖血調配出的……

    靈墨?

    “靈墨?!”

    管事瞳孔陡然睜大。

    這靈墨,是新鮮的,還未幹涸變色。

    顯然是有人,適才用這靈墨畫了陣法,對鎖鏈動了手腳!

    怎可能?!

    管事一時思緒紛亂,未來得及細想,忽然覺得背後一涼,頭皮忍不住發麻。

    他的背後……有人!

    管事臉色蒼白,立馬轉頭,可他身形高大,一時間轉過頭,也沒看到墨畫。

    恰在此時,黑暗之中,亮起火光。

    兩道刺目的火焰,在監牢中燃起。

    那是兩枚火球。

    強大深邃的神念波動,一瞬間傳開。

    兩枚火球受神識強壓,飛速對撞,內在術式結構崩潰,彼此交熔在一起,產生扭曲的,可怕的靈力聚變之力。

    一枚表麵有岩漿流動,宛如隕石一般的深色變異火球,凝聚而成。

    一雙白皙的手掌,將這枚“隕石”,按在了妖修管事的後背。

    恐怖的靈力波動,驟然釋放。

    異變的火焰,肆虐而出。

    築基巔峰,且妖化後的妖修管事,隻覺胸前一陣猛然地灼痛,眼前火光傾瀉而出,低頭看去時,便見自己的胸口,被開了一個黑的洞。

    洞口血肉,被焚得焦黑。

    血肉一邊在蠕動生長,一邊在被殘留的火焰,焚燒殆盡。

    “這是……什恐怖的法術?!”

    管事目光駭然,難以置信。

    生死一線之間,他立馬伸手,取出了自己的儲物袋,想從儲物袋中取出血肉丹藥,來遏製自己的傷勢。

    他不想死!

    可他剛取出儲物袋,便感受到了一陣腥臭。

    有什東西近身了。

    而後一隻血盆大口,便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被小隕石術的火焰驚到了,但轉瞬又回過神來的黑熊妖,見這妖修管事重傷,當即眸子一紅,挾著腥風撲了上來,口如鋼鐵,死死咬住了管事半截上身。

    管事還欲掙紮,忽而指尖一滑,手中一空。

    似乎有人,趁機搶了他的儲物袋!

    管事怒火攻心,隨後心底徹底涼了。

    他知道,自己已沒有生還的餘地了……

    一旁的黑熊妖毫不客氣,血腥的大口,在嚼著他的身子。

    管事卻拚盡全力,掙紮著想回過頭,想看一眼,去看個明白。

    他心中不甘,目眥欲裂。

    “究竟是什東西……殺的我……”

    可待他用血色朦朧的視線,看向身後時,卻發現身後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或是妖物。

    沒有對鎖鏈動手腳的人。

    沒有施展那恐怖法術的人。

    也沒有,搶了自己儲物袋的人。

    這妖修管事,眼中帶著血淚,口中含著血水,一字一句道:

    “究竟,是誰……”

    可沒等他說完,“哢哧”一聲,他的身子便被黑熊徹底咬斷。

    待其他妖修趕來,便隻能見到他們的管事,被一隻碩大的黑熊,截成了兩段,一點點塞進了嘴啃著。

    “孽畜!”

    “快救管事!”

    “**!”

    “殺了這畜生!”

    一時間,妖修群情激奮,紛亂四起。

    黑熊妖吃了人,激發了凶性,嘶吼了一聲,向著其他妖修衝去。

    妖修抵擋不住,直接被撞飛了數丈。

    黑熊妖一直衝出了牢獄,仍不罷休,目光血紅,一邊利爪如風,撲殺妖修,一邊四處衝撞,撞得石壁轟隆作響。

    其他被困的妖獸,也彼此呼應,凶性大發。

    整個萬妖獄,萬妖齊鳴,一時間如滴了涼水的油鍋,喧沸不止。

    甚至在萬妖獄外的荀長老,都隱隱能感受到萬妖穀內的喧囂和動蕩。

    “萬妖穀動蕩?!”

    太虛門和衝虛門一眾內門長老和弟子,心中一凜,神情無比嚴肅。

    荀子悠更是憂心如焚,立馬發消息給墨畫:

    “發生了什事?”

    萬妖穀內。

    墨畫仍待在監牢,待黑熊妖和其他妖修都衝了出去,鬧得一片狼藉的時候,他才默默出手,將鎖鏈上的陣法痕跡,徹底抹去。

    之後墨畫又檢查了一遍。

    陣法被自己抹去了。

    監牢內一片破敗,一些痕跡也都被熊妖毀了。

    小隕石的法術傷痕,留在了那妖修管事身上。

    但這管事,被黑熊妖給吃了。

    “完美!”

    墨畫點了點頭,確保沒有留下證據,這才起身離開。

    他左躲右閃,避開妖群,找了個無人察覺的地方,順著陣樞通道,又回到了陣樞密室。

    此時,他才打開太虛令,見到了荀長老的消息。

    墨畫便回複道:

    “沒什,我放跑了一隻大黑熊,妖修們正在捉熊玩呢……”

    萬妖穀外,正因擔心墨畫而憂心忡忡的荀長老,見了墨畫的回複後,一時間神情十分精彩。

    他又抬頭看了眼隱隱傳來震動的萬妖穀,忍不住歎道:

    “這熊孩子,也太能折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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