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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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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2 16:48:44
  第777章 壁畫
  墨畫又偷聽了一下金貴和妖修的談話。

  一切都跟自己預料得大差不差。

  邪器室被炸了,一片狼藉。

  鑄造邪劍的老妖修瘋了,現場有他殘存的一絲血肉,還有兩具妖修屍體。

  這兩個妖修,死狀凄慘,身上有節肢砍殺的傷痕,顯然是被蜈蚣妖修絞殺而死。

  可以明顯看出,生前有一番死戰。

  是老妖修動的手。

  除此以外,煉器骨爐,血池,邪劍,陣法,一切都被毀了,污濁的鮮血澆灌了一遍,誰也分不清,哪些是有問題的,哪些是沒問題的。

  金貴大怒,但也隻能息事甯人。

  他是管事,出了纰漏,隻會讓頭領,或是公子質疑他辦事的能力。

  因此這件事,小事化了最好。

  他也不太敢鬧大。

  而歐陽木,築基中期修爲,爲人又木讷,即便僥幸逃生,也不會被懷疑。

  而金貴也慶幸,邪器室坍塌後,歐陽木沒死,不然他麻煩就大了。

  因此,小木頭暫時是安全的。

  至于令狐笑而宋漸,他們處境也還好。

  畢竟還沒到真正“圖窮匕見”的時候。

  自己可以先離開一陣。

  墨畫又去見了令狐笑三人,道:“我去踩一下點,可能過幾天才會回來,你們小心一點。”

  令狐笑神色凝重,點了點頭。

  歐陽木則道:“墨師兄,多加小心。”

  宋漸雖闆着臉,什麽都沒說,心裏卻頓時空落落的。

  墨畫在的時候,雖然常隐身看不見人,但他心裏總會踏實許多,而且還能有肉幹吃。

  可現在墨畫一走,他突然覺得,心裏特别沒有安全感。

  宋漸心情一時糾結起來。

  墨畫則懶得管他,而是又漸漸隐去了身形,消失不見了。

  令狐笑三人對視一眼,覺得墨畫不在,這萬妖獄裏,似乎突然又變得“陰森”了起來。

  ……

  萬妖獄中,一個監牢的頂部。

  墨畫漸漸現出身形。

  四周沒有妖修的身影,唯有被巨大鎖鏈束縛的妖獸,在兀自低聲嘶吼。

  墨畫取出半截骨劍,問道:“往哪走?”

  半截骨劍沉默,沒有動靜。

  墨畫威脅道:“再不出聲,我把你給廢了。”

  劍中果然傳來一道隐晦的蒼老的聲音,“且慢……小祖……我說了……”

  後面聲音斷了一會,又傳了過來。

  “……你沒聽到……”

  墨畫聚精會神傾聽,片刻後才發現,這老妖修的确在說話,但又不是在“說話”,更像是在……

  “神念傳音”。

  墨畫微怔,“你會神念傳音?”

  老妖修無奈,“我已經死了,沒了肉身,是殘留念力,所以隻要說話,都是‘神念傳音’……”

  “哦,對。”墨畫恍然。

  随後他又問,“我不說話,隻用神念傳音,你能感受到麽?”

  老妖修有些無語,但又不敢說墨畫“孤陋寡聞”,隻含蓄道:

  “小祖宗,您說笑了,羽化境下的修士,都是不能‘神識傳音’的。”

  “爲什麽羽化了才能傳音?”墨畫較真道。

  “這……”老妖修讪讪道:“我隻是築基,距離羽化境隔着十萬八千裏,這裏面具體的緣故……老朽愚昧,也不大清楚……”

  “哦。”墨畫有些不悅。

  這個老東西,有點半桶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不過無所謂了。

  “那現在的情況就是,你能靜悄悄地神念傳音,我隻能對着你說話?”墨畫問道。

  “是……”老妖修低聲道。

  墨畫點了點頭,“行吧……”

  他把白骨斷劍往前面指了指,又問了一遍:
  “往哪走?”

  白骨斷劍中沉默了一會,似乎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回憶路線,過了片刻,老妖修才對墨畫傳音道:

  “右面,過了那個血紅狼妖的監牢,第二個石門,右轉往裏走……”

  墨畫向右方看了眼,點了點頭。

  他重新隐匿身形,準備朝老妖修指點的方向走去。

  隻是他剛邁步,忽然想起什麽,又晃了晃手裏的白骨斷劍,警告道:
  “老東西,别騙我,不然我讓你知道什麽叫真正的‘恐怖’。”

  老妖修連忙道:

  “不敢,不敢……”

  至少短時間内,它被墨畫打怕了,不敢生出一丁點異樣的心思。

  而且……

  老妖修低聲道:“我不叫‘老東西’……”

  它這道聲音很小,但墨畫還是聽到了。

  “也對,伱不叫‘老東西’?那你叫什麽?”墨畫好奇問道。

  老妖修歎了口氣,神色感慨,“我淪爲妖修之前,乃太阿門弟子,姓歐陽,名……”

  誰知他說他的,墨畫根本不聽,而是自顧自嘀咕道:

  “叫‘老東西’是不太好,有點不太禮貌,我給你取個外号吧,我取外号可在行了……”

  老妖修沉默了。

  墨畫想了想,靈光一閃,“你是劍魔,本身一把劍,又一身骨頭,就叫你‘劍骨頭’吧。”

  老妖修幾乎就以爲,墨畫是在罵他“賤骨頭”。

  它有些愠怒。

  它的尊嚴,不允許它接受如此屈辱的名字。

  但它的勇氣,又不足以支撐它發出一丁點抗議。

  劍骨頭就劍骨頭吧……

  老妖修接受了這個名字,還不得不昧着良心去誇墨畫:

  “好名字……小公子當真是個起名字的‘高手’。”

  墨畫欣然接受了這記馬屁,而後道:
  “帶路吧,劍骨頭。”

  得了墨畫賜名“劍骨頭”的老妖修,無可奈何,認命一般道:“是……”

  而後劍骨頭指路。

  墨畫隐着身,一邊放開神識,觀察四周,一邊握着白骨斷劍,聽着劍骨頭神念傳音,在錯綜複雜的萬妖獄穿梭着。

  整個萬妖谷,是挖空山腹建造而成的,體積極大,不僅石殿、石室爲數繁多,而且通道、走廊密集交織,再加上有巡邏的妖修,來往交錯,若不認識路,的确容易迷了方向。

  好在“劍骨頭”資曆很老,經驗豐富,對萬妖谷也熟悉,再加上被墨畫捏在手裏,不敢造次,所以一路上盡心盡力,還算靠譜。

  不知走了多久,墨畫來到了一處大門。

  這個大門,巍峨聳立,立着兩尊巨大的妖獸石像,雕镂着猙獰可怖的妖紋。

  這是萬妖獄的大門。

  門前有鎖類陣法,但并不算太高明,主要是有幾隻妖修在看守,有些麻煩。

  “每逢六個時辰,妖修換班,會有十幾息的空隙……”

  “劍骨頭”偷偷傳音道。

  墨畫卻沒那個耐心。

  他悄悄躲在暗處,挑了一隻赤毛鬣犬妖修。

  犬類的四象妖紋,他解析過,對應的陣樞,也被歸納在他的“四象妖紋庫”中。

  墨畫趁其不備,開始神識禦墨。

  一團靈墨,浮在空中,凝成一縷墨線,靜悄悄遊動蜿蜒,最後攀附在那妖修腿上,構成四象犬紋陣樞。

  妖修皮糙肉厚,感知遲緩。

  那犬妖隻覺得腿上微涼,起初并不太在意。

  可待他發覺,這涼意有些詭異的時候,爲時已晚。

  妖紋一亮,妖力瞬間失控,在墨畫的操控下,妖力逆行,直沖天靈。

  鬣犬妖修神識失常,兇性大發,瞬間向身旁的幾個妖修撲殺了過去。

  場面一時大亂。

  妖修互相厮殺。

  嘶吼聲,咒罵聲混在一起,血濺了一地。

  墨畫則大搖大擺地,從萬妖獄的大門離開了。

  寄身于白骨斷劍中的“劍骨頭”看到這一切,心中發涼。

  它根本沒留意到,這位小祖宗,到底是用了什麽手段,不聲不響地就讓妖修失控,進而互相厮殺了。

  這幾隻看門的妖修,實力不俗,可在這小祖宗手裏,仿佛就跟“玩具”一樣。

  太可怕了……

  劍骨頭心裏的小心思,又少了幾分。

  出了萬妖獄,面前是幾條大道。

  墨畫又問:“走哪條路?”

  劍骨頭顫聲道:“左面……”

  墨畫擡頭看了看,點了點頭,邁步向左邊的大道走去。

  随着越走越深,視野越來越開闊,墨畫也就越來越吃驚。   
  萬妖谷的确很大。

  萬妖獄隻是其中的一部分。

  其他地方,仍有衆多邪異的修道建築林立。

  這些東西,讓自己一個一個探索,要逛好久好久。

  現在時間不夠,他隻能都略過了。

  又走了一會,血腥味突然濃烈無比。

  墨畫皺眉,放眼望去,呈現在面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場地,場間密布着爲數衆多的大型斷頭台。

  斷頭台上,有一人粗的鎖鏈橫亘着,還建有通過陣法驅動的,巨大的斷頭斧。

  此時,便有一隻熊妖被粗大的鎖鏈,捆在斷頭台上。

  陣法激活後,巨大的斷頭斧呼嘯而過,将熊妖的頭顱砍斷,鮮血如泉水一般,湧到了台下的血池。

  其他斷頭台上,也躺着不少“斷了頭”的妖獸。

  此時正有不少妖修忙忙碌碌,在解剖這些妖獸的屍體。

  解剖下來的妖獸皮毛、骨骼、頭顱、妖丹、内髒等等,分門别類地處理和存放。

  “這便是屠宰場……”

  劍骨頭傳音道。

  “屠宰場……”

  墨畫皺眉,心中默默呢喃道。

  劍骨頭又道:“這塊地方,本沒有名字,‘屠宰場’是妖修之間,約定俗成的叫法,所有抓進萬妖獄的妖獸,都會在這裏開膛破肚……”

  墨畫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一個時辰,便見一個塔樣的建築。

  “這是煉妖壺。”劍骨頭道。

  墨畫有些疑惑,壓低聲音道:“這不是塔麽?怎麽會叫煉妖壺?”

  劍骨頭道:“據說這煉妖壺,是大荒南蠻之地的一類修道建築,以‘壺’爲形,鑄成妖塔,既是建築,又是靈器。”

  墨畫擡頭看了看,這才發覺面前的整個塔,外塑妖像,蛟蛇攀援,一層又一層,但有上下兩腹,中層收窄,的确像是個“壺”。

  “大荒那邊,起名字的習慣還真奇怪……”

  墨畫默默嘀咕道。

  被墨畫取名“劍骨頭”的老妖修神色一滞,不知說什麽好。

  “這個塔……這個煉妖壺,你進去過麽?”墨畫問道。

  “沒有,”劍骨頭語氣有些凝重,“這裏面有什麽,我也不清楚,而且我是煉器師,天天鑄劍,也沒機會進煉妖壺。”

  “行吧,”墨畫點頭,“那我們繞過去。”

  凡事要分輕重緩急。

  萬妖谷太大,自己肯定逛不完,既然如此,就不要節外生枝。

  “帶路。”墨畫又吩咐道。

  劍骨頭便老老實實,繼續爲墨畫指路。

  走了一段路,又碰到了一大片煉丹房,粗略估計下,大概有數十間。

  每間煉丹房内,都有一尊白骨丹爐。

  不少妖修,正在裏面不停歇地煉着邪丹。

  一部分妖獸素材,尤其是内髒,剛宰殺後就被運了過來,趁着新鮮,鮮血淋漓地,就被煉成了丹藥。

  墨畫皺眉,有些不明白。

  “萬妖谷内,怎麽有這麽多煉丹房?”

  “邪丹這種東西,自然是越多越好,多少都不嫌多……畢竟萬妖谷内,有這麽多妖修。”劍骨頭道。

  墨畫微微颔首,又奇怪道:

  “那煉器呢?這谷裏隻有你一人煉器?”

  劍骨頭耐心解釋道:“丹藥是消耗品,邪器是耐用品,不一樣的……”

  “況且這谷裏大多都是妖修,妖修殺人,更依賴自身的爪牙,而非邪器。唯有那些,一身妖法必須借邪器施展的妖修,或是精通劍法,淪爲妖修後也不願舍棄的劍修,才會用到邪器。”

  “所以邪器的消耗,遠沒有邪丹多。”

  “而且,這谷裏也不是隻有我一個邪器師,之前也有幾個,隻不過熬不下去,一個兩個都死了罷了。”

  “最後隻剩下我一個……”

  “哦。”墨畫點了點頭,忽而察覺出一絲不對,“其他幾個邪器師,不會是被你弄死的吧?”

  劍骨頭低聲一笑,“不瞞小公子,一個邪器師,才能在谷裏活久點,一旦多了,就不值錢了。”

  這個劍骨頭,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墨畫心裏默默腹诽。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死的都是邪器師。

  墨畫又問:“這谷裏有煉器室,有煉丹房,是不是還有畫陣法的地方?”

  劍骨頭一怔,搖了搖頭,傳音道:

  “這我便不知道了,妖修中幾乎沒有陣師。”

  “沒有陣師?”墨畫有些錯愕。

  劍骨頭解釋道:“妖修入了妖道,肉身會因妖力增幅,而變得強大,但相對應的,神識會衰退,神智會失常。”

  “陣師的關鍵,便在于神識,不僅要神識強大,還要神智清醒。”

  “神識衰退,畫不出陣法,神智不清,連陣紋都會漸漸遺忘,所以妖修中的陣師屈指可數……”

  劍骨頭聲音微沉,“至少老朽在這萬妖谷内,苟延殘喘了數百年,也沒見過幾個陣師。”

  “僅有的幾個,要麽因适應不了妖修的生活,早早死了,要麽入了妖後,神智失常,漸漸忘卻了自己是個陣師了……”

  墨畫皺眉,“那這萬妖谷内的陣法,都是哪裏來的?”

  劍骨頭有些不敢說。

  墨畫握着劍柄,在地面砸了幾下。

  劍骨頭無奈,立馬道:“是頭領。”

  墨畫心中微凜,“頭領?金丹境妖修?”

  “不,不是。”劍骨頭搖頭,“是築基,還不到金丹。這萬妖谷内,隻有三位長老是金丹。”

  “一個築基,憑什麽做頭領?”墨畫不解。

  劍骨頭凝聲道:“因爲萬妖谷内,所有妖修身上的妖紋,都是頭領親手畫上去的……”

  墨畫皺眉。

  所有妖修身上的妖紋,都是這頭領畫上去的?

  這意味着,這個頭領,幾乎掌握了所有種類的四象妖陣?

  同時,還掌握了神道陣法?
  那豈不是……比自己還厲害?
  一個築基修士,能有這麽強的陣法造詣?

  墨畫不信。

  當然,主要是不服。

  迄今爲止,他還沒遇見同境界中,有比自己還厲害的陣師。

  “不對……”

  墨畫琢磨了一會,很快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皺眉道:“你說所有妖修身上的妖紋,都是這個‘頭領’畫的?”

  “可這個萬妖谷,建了至少有大幾百年了吧。”

  “這個頭領,若隻是築基境界,是怎麽能活這麽久的?”

  劍骨頭搖頭道:“這個……老朽就不得而知了,這谷内的頭領,行事神秘莫測,我在谷裏幾百年,也隻見過他寥寥幾次,而且隔得較遠,根本不知他的底細。”

  “有點古怪……”

  墨畫嘀咕道。

  這個“頭領”身上,肯定藏着什麽秘密。

  不過現在時間緊急,也不宜太過糾結。

  當務之急,是其他事……

  煉丹房這裏,墨畫也不打算逗留,因爲煉的都是邪丹,他就算偷了,搶了也沒什麽用。

  “繼續帶路。”墨畫道,“帶我去看看那副煉妖圖。”

  劍骨頭有些忐忑。

  尤其是它現在是“邪祟”的狀态,不知爲何,對煉妖圖就越發恐懼。

  它提醒道:“那個圖,很危險,最好不要貿然……”

  墨畫問:“有多危險?”

  劍骨頭還想說話,忽然愣了下,這才意識到,煉妖圖是危險,但“挾持”了自己的這個小祖宗,未必就不危險了。

  劍骨頭歎了口氣。

  罷了,都不是什麽善茬。

  帶他過去就帶吧。

  最好這萬惡的小祖宗,死在煉妖圖裏,自己也就能解脫了。

  屆時重新找個“劍奴”,未必不能絕境逢生,離開這鬼地方重見天日。

  此後也不會再有人,膽敢叫自己“劍骨頭”!
  劍骨頭心中生出一絲希望。

  它更盡心盡力了。

  在它眼裏,墨畫就宛如一隻惡鬼。

  煉妖圖是煉獄。

  惡鬼自然要進煉獄。

  它現在要做的,就是帶着墨畫這隻“惡鬼”,走進煉妖圖這個“煉獄”,自己才好有脫身的機會。

  “小公子,您随我來,這條路我十分熟悉,絕對不會有錯。”

  劍骨頭道。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

  之後劍骨頭帶着路,墨畫跟着走,穿過數十間煉丹房,走過數道寬廣的石道,又避開了衆多巡邏的妖修,攀上一處斷崖,擡眸向前看去。

  遠處聳立的山壁上,一副巨大的,妖魔亂舞的壁畫,赫然印入了眼簾。

  墨畫心神不由随之一震:
  “這就是……煉妖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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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3 12:04:58
第778章 陣法石殿
  墨畫原本還以爲,煉妖圖應該跟他之前見過的觀想圖一樣是一幅圖,沒想到,卻是一張如此恢弘的壁畫。

  遠遠看去,血霧遮掩,視線有些模糊。

  但能隐約看出,壁畫之上所刻畫的,是一座山脈,以及有數不清的猙獰妖物。

  “要靠近看看……”

  墨畫心中默默道。

  他轉過頭,看向手中的白骨斷劍,低聲問道:“劍骨頭,怎麽過去。”

  名爲劍骨頭的“劍魔”,聲音中隐隐含着畏懼,似乎對這“煉妖圖”極爲忌憚,但還是如實道:

  “煉妖圖外圍,有妖修看守,避過他們,繞到後面,然後有個石橋,過橋後,還有一片荊棘石林,再穿過……”

  它說得很詳細。

  墨畫一一記着,然後照做。

  與此同時,他心中做好打算,萬一這“賤骨頭”不老實,自己就拆了劍骨,将它一口吞了,打打牙祭。

  畢竟它生前是個險惡的老陰貨。

  好在劍骨頭很老實。

  它指的路也沒錯。

  雖然費了些周折,墨畫還是順利地走到了煉妖圖前。

  順利得讓墨畫有些意外。

  他皺眉問道:“煉妖圖附近,防守這麽松懈,這麽輕易就過來了?”

  劍骨頭心中默默道:“那是因爲有我在給你指路……”

  而且真說起來,這也根本不算容易。

  畢竟真要混進來,不僅要對附近地形一清二楚,隐匿術也要出神入化,還要對妖修習性了如指掌,要身法好,還要膽大心細。

  “這個小祖宗,隐匿潛入,飛檐走壁的事這麽熟練,怕是平日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做……”

  劍骨頭心中默默腹诽。

  當然表面上,它還是隻能昧着良心恭維:

  “那是小公子您身法娴熟,隐匿精湛,進退有度,膽大心細……所以自然不難。”

  “嗯。”墨畫點頭。

  這個劍骨頭,說話還怪好聽。

  “還有……”劍骨頭又道,“這煉妖圖是妖修受刑之地,無數妖修葬身于此,飽受萬妖噬魂之苦,所以他們一旦靠近,便會心生惶恐,常聽到魔物的呓語和嘶吼。”

  “因此,即便是守衛的妖修,也隻敢在外圍戒備,不敢真正靠近煉妖圖。”

  “原來如此……”墨畫微微颔首。

  “妖魔的呓語……”

  他又貼近煉妖圖,側耳傾聽片刻,疑惑道:“妖魔的呓語呢?我怎麽聽不到?”

  劍骨頭一怔,它大着膽子,也感知了片刻,忽而一愣。

  沒有……

  它以前偷偷靠近的時候,明明是能聽到的。

  萬妖悲吼,猙獰恐怖,令人神魂震顫。

  怎麽沒了?

  它又偷偷看了眼墨畫,心道:“總不可能是這些妖祟,忌憚這小祖宗,所以不敢發聲了吧。”

  應該不可能吧……

  離譜也總歸有個限度。

  劍骨頭心中失笑,搖了搖頭。

  “或許是時候未到,妖魔沉寂了。”

  “哦。”墨畫又盯着煉妖圖看了看,又問道:“對了,陣紋呢?”

  “陣紋?”劍骨頭一怔。

  “你花了兩百多年才學會的那道陣紋,”墨畫道,“你不是說從煉妖圖裏學來的麽?”

  劍骨頭愣了下,感知了一下煉妖圖,緩緩皺眉道:“似乎是被封住了……”

  “封住了?”墨畫微怔。

  “是……”劍骨頭道,“兩百年前,煉妖圖似乎還未完全建成,一些陣紋會暴露在外,但是現在……”

  劍骨頭又看了眼煉妖圖,語氣微凝:“這個圖,似乎完全建好了,所有陣紋都封住了。”

  墨畫神色有些不悅。

  我不來,你沒建好。

  我一來,你就建好了。

  成心不讓我學是吧?

  “這個圖,能炸掉麽?”墨畫問道。

  劍骨頭吓得一哆嗦,連忙道:“我的小祖宗,您可千萬别折騰了!”

  “真的炸掉,那可就是捅了天大的簍子了!”

  誰也不知,這煉妖圖炸掉,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

  更何況,一旦炸掉這煉妖圖,必然會引起妖修注意,一旦全谷警戒,縱使隐匿再精湛,行事再小心,恐怕也兇多吉少。

  “我就随口說說。”墨畫道。

  這個劍骨頭,到底年紀大了,有了代溝了,一點玩笑都開不了。

  “那這個煉妖圖,能進去麽?”墨畫又問道。

  他也沒有别的想法,就是想進去數一數,裏面到底有多少隻妖魔。

  “進去?”

  劍骨頭有些困惑,不知墨畫到底想做什麽。

  煉妖圖裏,能是什麽好地方麽?
  别人避猶不及,他卻想着進去?

  心是真的大。

  進去做什麽?進去遭受“萬妖噬體”之苦,魂飛魄散,不得超生?
  還是他真以爲,赢得了自己這尊劍魔,就天下無敵,不将這煉妖圖中的萬千妖魔放在眼裏了?

  劍骨頭心中冷笑。

  他剛想開口勸墨畫,忽而一怔,心底的魔念忍不住湧了上來。

  “這小祖……呸,這小鬼!”

  “這小鬼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也是好事。”

  “隻要想辦法,将他送進煉妖圖,那無論他的神念,是死在裏面,還是被困在裏面,自己都能想辦法脫身了,甚至‘鸠占鵲巢’,得了一具新鮮的年幼的寄宿的肉身,也不是沒可能……”

  一股渴望在心中滋生。

  劍骨頭語氣還是很恭敬,裝作若無其事道:“進煉妖圖的方法,據我所知,隻有兩種。”

  “一種,是受酷刑,慘死在煉妖圖前,肉身消亡之前,極度的痛苦會刺激神念,使神念産生某類異變,從而在脫離肉身後,可以進入煉妖圖,遭受更痛苦的懲罰……”

  “這是肉身和神念的雙重痛苦,且伴随着死亡,無異于煉獄之苦,所以這萬妖谷的妖修,莫不聞煉妖圖而色變。”

  “另一種方式,就是獻祭……”

  墨畫一怔,“獻祭?”

  “沒錯,”劍骨頭點頭道,“通過某類儀式,可以将人獻祭給煉妖圖。”

  “但這種‘儀式’,我不曾見過,更不知具體方式是什麽。”

  “萬妖谷内,也很少‘獻祭’,普通妖修也沒獻祭的資格……”

  墨畫皺眉。

  這下麻煩了。

  這個煉妖圖,自己還進不去。

  若是受刑,那自己小命就沒了,說不定還痛得要死。

  若是獻祭,也不知獻祭之法,更沒人拿自己當“祭品”。

  肚子餓了,鍋裏有飯,但蓋着鍋蓋,吃不到嘴裏。

  墨畫有些難受。

  “到附近看看吧,或許有其他線索,能悄悄‘滲透’進煉妖圖裏……”

  墨畫神念微動,心中有了計較,戀戀不舍地看了眼煉妖圖,便默默轉身離開了。

  隻是離開數丈之遠,一絲異響忽然傳入耳中。

  墨畫轉頭看去,凝神細聽。

  這才發覺,是煉妖圖中的叫聲。

  像是各類妖魔的喊聲,混在一起,嘈雜而喧嚣,氣焰十分嚣張,還帶着一絲不屑和鄙夷。

  似乎是在嘲笑墨畫。

  墨畫目光微冷。

  “一群賤骨頭,等我進去,親自替你們數人頭。”

  ……

  墨畫靜悄悄離開後,開始在四周逛了逛。

  煉妖圖這麽大一副壁畫,看着神秘,但歸其根底,也是一類修道建築。

  以壁畫爲媒,以陣法爲骨,以神魂爲引。

  隻不過,手段血腥邪異了些,而且涉及一些自己未知的陣法範疇。

  但基本流程不會變。

  構成此圖,需要大量人工,需要諸多材料,更需要構建完善的陣法。

  這是一個長年累月的工程。

  按照他作爲陣師,構建過大陣的經驗和習慣來看,附近必然會建有,供陣師畫陣法的密室。

  再根據荀子賢長老的推測。

  萬妖谷内的陣法構建,是一個整體,谷内的神道陣法,是一脈完整的傳承。

  而這煉妖圖上,有神道陣法。

  那麽很可能,這煉妖圖,便是整個萬妖谷的中樞。

  神道陣法,是整個煉妖圖的核心。

  想辦法找到神道陣圖,學會神道陣法的傳承,那大概率就能破解煉妖圖的秘密,進而掌控整座萬妖谷。

  當然,這還隻是猜測。

  神道陣法的傳承,究竟是什麽。

  煉妖圖作爲萬妖谷中樞,又究竟有什麽作用……   
  這裏面應該還有十分高明,估計還很深奧的陣法奧義,等着自己去研究和發掘。

  “應該能學到好東西……”

  墨畫點了點頭。

  他又繞着煉妖圖的巨大壁畫,在附近繞了兩圈,終于找到了一個可疑的地方。

  這是一座巨大的石殿。

  殿中有很濃烈的陣法氣息。

  墨畫一眼便看出,這便是整個萬妖谷的陣法石殿。

  一般是用來存放陣媒,囤積陣墨,設計陣圖,以及供陣師研究,休息,畫陣的場所。

  此時大門緊閉,上着門鎖,裏面似乎沒人。

  而且周圍,也沒有妖修看守。

  似乎和煉妖圖一樣,這座陣法石殿,也是妖修止步的“禁地”。

  “要不要進去看看?”

  墨畫心中一動。

  他放出神識,略作感知了一下,沒從裏面感覺到活人,或是妖修的氣息。

  應該是安全的。

  但也不好說,修士的感知,偶爾也做不了準……

  墨畫想了想,便取出銅錢,運用天機衍算,稍稍蔔算了一下。

  這次蔔算,就沒有之前初次衍算吉兇時,那種洞悉因果,感應天機的明悟之感。

  沒看到天地間,那萬般因果彙成天機,宛若銀河流淌,貫穿天地的宏大景象。

  僅有一丁點因果觸動的感受。

  動靜也十分微小。

  估計是“新手福利”沒了,之後再算,就要靠自己對天機的感悟了。

  不過這樣也好。

  老是搞那麽大動靜,自己也有點受不了。

  銅錢翻向空中,落在手掌。

  是正面。

  就是說,裏面沒危險。

  墨畫心中不由憧憬,“天機衍算,可真是好用。自己将來,若真像師父一樣,真正做到洞悉天機,掌控因果,趨吉避兇,那得多厲害……”

  他收起銅錢,靠近石殿大門。

  大門有一個巨大的獸形門鎖,鎖上刻的,是四象犬牙紋。

  劍骨頭道:“這是萬妖谷内特制的陣鎖,有這陣鎖封住大門,你進不去的,最好是另尋……”

  可它話音未落,墨畫已經開始推門了。

  大門毫無抵抗地被推開了。

  劍骨頭一驚,定睛看去,這才發現門鎖上的陣法,已經全被解開了。

  說話間不過幾息的功夫,就……解開了?
  這位小祖宗,還是個陣法高手?!

  劍骨頭随後猛然記起,當初與自己交手時,這位小祖宗就是用陣法将自己炸得幾乎血肉無存的。

  可不對啊……

  這可是萬妖谷的陣法,他怎麽能解得這麽快?

  他到底是什麽來曆?
  自己是不是,還是低估這小祖宗了?
  劍骨頭一時憂心忡忡。

  “不行,必須盡快想辦法從他手中逃出去,不然即便化爲劍魔,也要永生受其鎮壓,再無翻身之日。”

  墨畫不管這劍魔心中所想,而是消弭了門鎖上的痕迹,悄悄合上了大門,而後轉身走進了陣法石殿中。

  陣法石殿十分寬闊,富麗堂皇。

  與墨畫所料不差。

  裏面囤積了大量的陣法材料,以及陣紋圖稿。

  隻不過,這些材料,大多以不知是人還是妖獸的皮骨,血液制成。

  陣紋圖稿,紛亂複雜,但大抵都與四象妖紋是一脈的,充滿妖異與怪異。

  大殿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石桌,應該是用來畫陣法的。

  除此之外,全是一些陣法相關的器具。

  而在大殿的最深處,赫然立着一尊,巨大的威嚴的可怖的羊角妖魔雕像!

  墨畫看着,心神一震。

  羊角!

  大荒邪神!

  他與大荒邪神,打了這麽久的交道,自然知道這羊角一定程度上,便是這尊邪神的象征!

  “終于,又抓到邪神的‘小辮子’了!”

  墨畫邁步向那尊雕像走去。

  寄身斷劍中的劍魔,忽然心生莫大恐懼,連忙道:
  “别,祖宗,别過去!”

  墨畫根本不理它,自顧自走到雕像前,左看看,右看看,甚至還上手摸了摸,遺憾地歎了口氣。

  “是個假貨……”

  上面沒有邪念寄生,更别說有邪神了。

  劍魔則驚出了一身冷汗——盡管它是骨頭,出不了汗,但還是害怕不已。

  墨畫又向雕像身後一看,眼睛一亮。

  “祭壇!”

  巨大羊角妖魔雕像後面,藏着一個小型祭壇。

  祭壇上面擺着一個羊頭骨,四周有一些祭品,點着陰綠色的蠟燭。

  看到祭壇,劍骨頭瞳孔驚悸,渾身的骨頭都在打顫,“别……别……”

  可它還沒說完,墨畫又輕身一躍,跳上了祭壇,摸了摸羊頭,嗅了嗅祭品,皺了皺眉頭。

  “還是假的?”

  什麽意思?
  墨畫有些不明白。

  萬妖谷這麽大的妖谷,這麽多妖獸,養了這麽多妖修,還費勁心思,弄了如此嚴密的陣法。

  竟然不供奉真的邪神?
  哪怕是一尊污染的神明,一具邪神化身,乃至一具神骸也行啊。

  莫非……

  墨畫心裏琢磨道。

  萬妖谷地處煉妖山。

  煉妖山在五品乾學州界,州界内修士大能太多,所以邪神還不敢以真身降臨?
  隻能供一個徒有其表的祭壇?

  墨畫覺得很有可能。

  他又在石殿中四處翻了翻,想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尤其是有關神道陣法的。

  隻不過,他現在是偷偷行事,害怕被人發現,所以放不開手腳,更不可能“掘地三尺”地翻,所以收獲寥寥無幾。

  正翻着,斷劍中便傳出了劍骨頭的聲音:

  “有人來了!”

  墨畫也察覺到了,他目光環視四周,确認沒有留下太過明顯的痕迹,這才放心。

  而後他一翻身,跳到了羊角妖魔雕像的頭頂,順着雕像後背,滑落而下,悄悄藏在了雕像的後背。

  與此同時,石殿的大門打開了。

  當前是一位黑衣人,身材魁梧,氣勢不凡。

  “此人便是‘頭領’。”

  劍魔悄聲傳音道。

  墨畫微怔。

  這黑衣頭領,帶着鬥篷,遮掩了大半面容,看不清長相,但從其氣息可看出,此人絕非一般妖修。

  甚至比起妖修,他更像是一個“宗門弟子”。

  而且,絕非宗門一般弟子。

  更像是一個宗門中,威望極高的“大師兄”。

  這黑衣頭領身後,跟着另一人。

  此人身材同樣高大,卻微微弓着背,态度恭敬。

  這人墨畫認得,正是那個,搶了自己豬妖,然後被自己吊起來,扒了衣服,畫了烏龜的斷金門師兄,金貴。

  同時,他也是不久前,剛剛成爲妖修,看管萬妖獄的新任“管事”。

  墨畫心中默默揣度道:
  “這個斷金門的金貴,對這黑衣頭領如此恭敬,而且看樣子,兩人還比較熟悉。”

  “莫非這黑衣頭領,也是斷金門的?”

  另一邊,黑衣頭領和金貴,正向石殿内走來。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一直走到大殿中央,仍在低聲商量着什麽密事。

  他們神情專注,根本沒留意到大殿已經被人闖入,更沒留意到,羊角雕像後面,藏了一個墨畫。

  “……發生了什麽?”

  “有些異常……”

  “辦事不利,公子那邊,我沒辦法交代……”

  “師兄……”

  “别喊我師兄。”

  ……

  躲在雕像後的墨畫聞言微微一怔,心道果然。

  斷金門……

  這下怕是要完犢子了。

  大殿中,兩人還在交談。

  墨畫情不自禁豎起了耳朵,想多聽些秘密,可這麽蹲着聽,姿勢有些不太舒服。

  墨畫回頭看了眼,一把薅過祭壇中央那個羊角頭骨,放在身下,之後一屁股坐了上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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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9章 “先生”

  劍骨頭看着驚恐莫名,渾身骨頭打顫。

  這個小祖宗,他在做什麽啊?!
  萬妖谷供奉的無上威嚴的羊角頭骨,是随便能坐在屁股下的麽?
  真是作死到無法無天了。

  “一定要趕緊脫身,絕不能跟在這小祖宗身邊,不然哪天他不知天高地厚地作死,受了天譴,一道天雷劈死了他,自己也得跟着受牽連。”

  劍骨頭心中焦急道。

  墨畫卻不管那麽多。

  羊頭骨坐着不算舒服,冰冰的,涼涼的,還有點陰氣,但好歹是光滑的,湊合着坐坐還行。

  條件有限,也不能挑那麽多了。

  于是,墨畫就拿着萬妖谷供奉的羊頭骨當小闆凳,坐着偷聽黑衣頭領和金貴商議。

  此時,那金貴在恭敬地彙報着什麽。

  “頭領恕罪……那個老煉器師,不知爲何突然發瘋,殺了看守的妖修,引爆了邪器室,自殘而亡,好在歐陽家的那個小子無礙……”

  “但那個老煉器師死了,谷内暫無可傳授邪劍鑄造之法的妖修了,公子的計劃,怕是要耽擱一陣了……”

  “此外,萬妖獄的大門外,突然有妖修暴斃發狂……”

  “這已經是第七起了。”

  “還有不知爲何,我偶然間會發覺,有什麽‘東西’在監視着我,甚至是在監視着……整個萬妖獄。”

  “我懷疑……”

  金貴頓了一下,沒說下去。

  黑衣頭領目光微凝,聲音低沉道:“你懷疑……可能有什麽人,偷偷潛入了進來?”

  “未必是人,”金貴道,“有可能……是煉妖圖裏的東西,跑了出來……”

  黑衣頭領目光一沉。

  金貴急忙解釋道:“我琢磨過了,這些事若是自然發生,可能性太小,說有‘人’在背後搗鬼,也不太可能。”

  “且不說萬妖谷守備森嚴,有沒有人能進來。”

  “即便有人真進得了萬妖谷,也絕不可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做出這些事而不留痕迹。”

  “尤其是令妖修失控這種事。”

  “唯一的可能,就隻有……煉妖圖!”

  金貴擡眸,看了眼黑衣頭領,神情十分凝重,“所以我猜測,是煉妖圖裏,那些可怕的東西……跑了出來,因爲本身無形無質,所以鬧出什麽亂子,都不易被發現。”

  黑衣頭領瞳孔一縮,微微颔首。

  躲在羊角雕像後面的墨畫,也情不自禁點了點頭。

  這個金貴,還挺聰明的。

  他這個解釋,貌似也挺合理。

  黑衣頭領沉思片刻,緩緩道:
  “好了,我知道了,這事我來負責,你不必管了。既然事關煉妖圖,兇險莫測,就不是你們能解決的了。”

  金貴低頭拱手道:“是。”

  他表面不露聲色,心中卻長長舒了口氣。

  這個“鍋”,總算甩出去了……

  萬妖獄今日諸事不順,狀況頻出,他身爲管事,難辭其咎。

  若一味遮掩,這個鍋隻會越來越大,終有一日,紙包不住火,自己會面臨公子的責罰。

  若不遮掩,就要會甩鍋。

  甩鍋的對象,就很有講究了。

  首先,排除萬妖谷内部的妖修。

  這些妖修受制于妖紋,不敢有絲毫忤逆,而且他們成日待在谷裏,很多事,一查便知,根本說不了謊。

  其次,說有“外人”入侵,也不太好。

  衆所周知,萬妖谷自建成之時起,大幾百年,都沒有“外人”進來過。

  哪裏會那麽巧,自己一當管事,就進了“外人”?
  這個借口太明顯。

  而且,沒法查實。

  既然如此,唯一的理由,便是煉妖圖裏的那些可怕的東西。

  這個借口,也是他費了好多心思,才琢磨出來的。

  若果真如此,那就讓自己蒙對了。

  若并非如此,那情況撲朔迷離之下,誰也說不準。

  無論如何,都怪罪不到自己頭上。

  妖祟無形,災禍無兆。

  煉妖圖之事,詭秘莫名,這些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力範圍内的事了。

  這個鍋,便自然而然甩了出去。

  頭領不但不會怪罪自己,還會覺得自己心細謹慎。

  這個年頭,無論是宗門弟子,還是魔道妖修,都要會做事。

  個人能力是一方面,會不會“彙報”,又是另一方面了。

  黑衣頭領果然不再糾結金貴的事,全部心神,放在了煉妖圖上。

  此事金貴或許有些推诿,但他的猜測,也确實不無道理,煉妖圖是整個萬妖谷的中樞,無論如何,都不能出一點岔子。

  黑衣頭領皺眉思索。

  便在此時,金貴心中微動,又道:

  “頭領,萬妖獄中,之前不是有監控陣法麽?假如重新啓用這類陣法,是不是就能知道……萬妖獄中發生了什麽?”

  黑衣頭領搖頭:“不行,那些陣法,不能再用了。”

  金貴不解,“爲何?”

  黑衣頭領沉聲道:“這裏的緣故,你還不清楚……大概兩年前,二品州界璧山城内一處魔窟,即将建成之際,被道廷司給端了,一位尊者也因此而身隕了。”

  “事後我們探聽得知,戒備森嚴的璧山魔窟内,用來監視的靈視複陣,被他人滲透并利用了,這才給了道廷司的走狗以可乘之機。”

  “屠先生擔心萬妖谷會重蹈覆轍,便臨時拆毀了整套元磁複陣,并将其徹底塵封了,以絕後患。”

  “以免我們自己的‘眼睛’,替别人看東西……”

  黑衣頭領說道。

  墨畫卻是一怔。

  原來如此……

  他之前還疑惑着呢,爲什麽好端端的元磁靈視複陣,要全部拆掉,徹底封住。

  原來是當初自己造的“孽”!
  金貴仍有些不解,“元磁陣乃極偏門的陣法,元磁靈視複陣是進階的複陣,宗門更不可能教,道廷司人浮于事,應該也沒有這類陣法人才……究竟是誰,能将元磁陣滲透,并反向利用?”

  黑衣頭領神情凝重道:“我也不知,但據屠先生所料,此人必然是個陣學極淵博,且造詣極深的陣法高手!”

  墨畫點了點頭。

  這個屠先生,說得沒錯!

  黑衣頭領又道:“你小心行事,把那三個小鬼看好了……”

  “歐陽家那個小鬼,想辦法讓他鑄邪劍,這樣一來,有了一個替我們鑄邪劍的弟弟,他那個道貌岸然的兄長,也就不得不爲我們效命了……”

  “沖虛門的那個劍道天才,公子很看好,可以帶他上船,一番紙醉金迷,人間極樂後,他也便是人間公子了。”

  “至于宋家那個……看他爹娘那邊聽不聽話,實在不行,就直接獻祭掉算了,留着也沒什麽用。”

  黑衣頭領叮囑了一遍。

  “是。”金貴拱手道。

  “你下去吧。”黑衣頭領擺了擺手。

  金貴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大殿之中,便僅餘下那黑衣頭領一人,他在正中坐了下來,取了幾卷妖皮紙,兀自翻看了起來。

  墨畫十分想知道他看的是什麽,可惜隔得遠,根本看不到。

  “他看的,不會就是神道陣法吧……”

  墨畫有點心癢難耐。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門外又傳來了動靜。

  黑衣頭領将妖皮紙合上,道:

  “進來。”

  一個披着黑袍的人影,走了進來,但與黑衣頭領,金貴,或是其他妖修相比,這道人影顯得“瘦小”了許多。

  比起妖修,更像是個普通的“人”。

  墨畫有些疑惑。

  便在這時,披着黑袍的人,走進了大殿,掀開了兜帽,同時抱怨了一句:
  “這個鳥地方,又陰森又腥臭,表哥,真虧你呆得下去……”

  表哥?

  墨畫皺眉,定睛一看,突然一愣。

  這個人,他也認識。

  金逸才!

  正是斷金門中,那個身份顯赫的金家嫡系。

  墨畫記得清楚,這個金逸才,他老祖八百年前是斷金門掌門,現如今他祖父是斷金門大長老,他爹是斷金門副掌門,他娘是斷金門真傳長老……

  一家都是斷金門高層。

  幾乎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

  上次在煙水河畔,這個金逸才販賣修士,私運禁丹,幾乎可以說是人贓并獲了,結果還是被上面壓了下來。

  此後他表面上低調了許多。

  卻沒想到,背地裏還在這興風作浪。

  黑衣頭領看了眼金逸才,問道:“行迹是否隐秘?”

  金逸才道:“放心,我爹把我禁足了,但看管我的人,都是一些客卿,要看我的臉色做事,我真去了哪,他們也不敢過問。不然我向我娘告狀,說這些客卿态度惡劣,不服管束,他們就别想在斷金門混了。”

  金逸才冷笑,“所謂疏不間親,就是這個道理。”

  “我給他們面子,當他們是客卿,是長老;不給他們面子,他們不過是我金家養的狗。”

  金逸才說着,自顧自走到大殿中間,大搖大擺地坐下。

  黑衣頭領皺眉,“謹言慎行,對客卿也要客氣些,無論心裏怎麽想,至少表面上要裝一下。”

  “我懶得裝……”金逸才搖了搖頭,轉而目光微亮,問道:   
  “表哥,你讓我過來,莫不是那套東西,研究出門道來了?”

  墨畫聞言眉頭微皺。

  那套東西?什麽東西?
  他正疑惑間,便聽那黑衣頭領道,“有了眉目,伱可以先試試。”

  金逸才一臉興奮,“好!”

  黑衣頭領遲疑片刻,翻開一卷妖皮紙,緩緩道:

  “原本,像你這樣的嫡系,成天在老祖和家主的眼皮子底下,是不會畫上妖紋的,以免暴露了蹤迹。”

  “可之後幾次論道大會,事關重要,延誤不得……因此即便有被發現的可能,也不得不兵行險着。”

  金逸才聞言一怔,神情有些緊張,似乎對老祖和家主,還是心存忌憚,便擔憂道:
  “倘若被發現了……”

  黑衣頭領截口道:“現在情況特殊,被發現了,也沒事。”

  金逸才神色錯愕,“表哥,我不太明白……”

  黑衣頭領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問道:“你做這些,是爲了自己麽?”

  這不是廢話麽?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金逸才點了點頭,忽而一愣,慢慢琢磨了過來,“不是爲了我自己……”

  黑衣頭領颔首,贊同道:

  “沒錯,論劍大會在即,你這麽做,是爲了宗門,爲了家族,而不是爲了自己!”

  “無論你用了什麽手段,隻要你真的,能夠在論劍大會中奪得名次,爲宗門争光,爲接下來的宗門改制,立下大功,老祖他們即便知道了,也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甚至,他們不但不會怪你,相反,還會覺得你有本事,可堪大用!”

  “手段髒不髒無所謂,能用就好。勝者爲王,不擇手段,才是這世間的鐵則。”

  “隻要你赢了,哪怕再劣迹斑斑,再惡行累累,再肮髒龌龊,也自有那愚昧的蠢人仰慕于你。”

  “相反,隻要你輸,你品行再高尚,也隻會遭人奚落唾棄。”

  金逸才仍有些顧慮:“那假如事情敗露……”

  黑衣頭領目光微沉,“隻要你能赢,哪怕事情敗露,老祖那邊,也會替你遮掩。”

  “别忘了,你是金家嫡系,與金家,與斷金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老祖他們豈能不知?”

  金逸才恍然,徹底放下心來。

  “好,表哥,我都聽你的。”

  黑衣頭領微微颔首,而後打開妖皮紙,道:
  “這套東西,還是要有一個妖法或魔功作爲基礎。”

  “以我的意見,最好是畫上妖紋,這裏是萬妖谷,妖紋完備,各種骨血材料,品質也都是上乘。”

  “這圖上的妖紋,囊括熊罴虎豹等猛獸,抑或金雕鷹隼類猛禽,你選一個,我紋在你身上……”

  黑衣頭領将妖皮陣圖展開。

  金逸才一一看去,覺得都不大合心意。

  他目光往下一掃,忽而眼眸一亮,指着一道妖紋道:“表哥,給我畫這道犬紋。”

  黑衣頭領明顯錯愕住了,“什麽?”

  “犬紋。”

  金逸才又重複了一遍。

  黑衣頭領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

  金逸才便笑了笑,笑容中,帶着一絲陰邪:
  “表哥,實不相瞞,這些時日,半夜三更鑽進我洞府的女修實在太多了,那群賤人,好生煩人,但又嫩得出水,撩人心癢,我非得好好治治她們。”

  “據說,狗妖……”

  金逸才露出了一個隻可意會的神情。

  黑衣頭領神色怔忡,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随即他面沉如水,心中既是鄙夷,又是震怒。

  果然寵溺多敗兒!
  這個世道,一條走狗,尚有虎狼之心。

  他這個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少爺,骨子裏卻隻是條發情的野狗?!

  黑衣頭領額頭直跳,壓着怒意道:
  “你可想好了?”

  金逸才完全不知黑衣頭領的鄙夷,仍一臉自得道:

  “表哥,我想好了。這世上賣命的人那麽多,以身犯險,沖鋒陷陣的事,根本不需要我去做。我隻要自己過得舒服爽快便好。”

  黑衣頭領沉默許久,這才默然道:

  “行。”

  金逸才神色一喜,“謝表哥!”

  黑衣頭領神情不見喜怒,隻沉聲道:“這是你自己選的。”

  “這是自然。”

  金逸才一臉期待,他幾乎能想到自己夜夜笙歌,不眠不休征伐的模樣了。

  “好!”

  黑衣頭領漠然道。

  而後他默默地取出筆墨,照着妖皮紙上,一條“狗”的紋路,在金逸才的後背上,畫了一副四象犬紋陣法。

  他用的是骨筆,蘸的是人血,畫的是妖紋。

  這是邪陣的流程,伴随着邪異的劇痛。

  金逸才痛得龇牙咧嘴,幾次三番,想要掙紮着起身,口中嘶聲叫喊。

  黑衣頭領卻不管不顧,像是殺豬一般,将金逸才按在桌上,手腕沉穩,下筆如刀,血淋淋地,一直将一副四象犬紋陣法畫完。

  畫完之後,金逸才渾身冷汗,癱坐在地上,喘着粗氣,斷斷續續道:

  “表哥……畫個陣法而已,怎麽會這麽疼?就如同把血肉與陣紋,硬生生縫合在了一般……”

  黑衣頭領神色不變,目光卻更加鄙夷。

  這麽點痛都吃不了,還做什麽修士?
  還想有什麽作爲?
  但他并未說出口,而是簡單道:

  “這四象陣法比較特殊,講究陣法與血肉融合,你煉體懈怠了太多,自然會覺得痛,之後就好多了。”

  金逸才臉有些白,“表哥,這陣法隻畫一次吧……”

  這個苦,他可不想再吃第二次。

  黑衣頭領點頭,“是。”

  金逸才松了一口氣。

  随即一想到,自己畫了陣法,不久後便能“大展雄風”,肆意雲雨,心中的不快轉瞬即逝。

  吃點苦頭,也不是不能接受。

  金逸才又道:“我什麽時候能出谷?”

  正在偷聽的墨畫,聞言神情一動。

  出谷?

  那黑衣頭領卻道:“暫時不行,下次開谷再說吧。”

  金逸才點頭。

  雖然他恨不得立馬回到自己在斷金門的洞府——他那洞府再狹小,也總比這萬妖谷好。

  但事情總有輕重,他還不至于真的這麽沒腦子。

  黑衣頭領道:“你先回去,待身上的四象陣與血肉契合後,再來一趟,之後的才是關鍵。”

  金逸才躊躇,“那……”

  黑衣頭領明白了他的顧慮,心中冷哼一聲,漠然道:“之後用的,是其他陣法,不似這般血腥痛楚。”

  金逸才放下心來,拱手道:“那表哥你先忙,我不打擾了。”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金逸才走後,黑衣頭領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伫立良久,而後不由冷笑一聲:
  “指望這種貨色,斷金門不敗落才是怪事……”

  “汲汲于名利,泡在蜜糖裏,天材地寶地喂着……教出的一代又一代,都是些什麽玩意。”

  黑衣頭領目光冷漠。

  之後他走到大殿中央,繼續看着妖皮紙上的陣法,似乎是在學着什麽。

  殿内一時安靜了下來。

  燈火搖曳間,僅有皮紙翻動的聲音。

  沒人聊天,墨畫就沒的偷聽。

  躲在雕像後面,他也不能做其他事,一時有些百無聊賴。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墨畫覺得無所事事之時,那個黑衣頭領,忽然又有了動靜。

  他看了眼桌上的晷盤,合上了妖皮紙,低聲呢喃道:“時辰到了……”

  墨畫微怔。

  時辰到了?

  什麽時辰到了?
  正疑惑間,他就發現,黑衣頭領突然向他走了過來。

  墨畫心中微驚,仔細一看,才發現這黑衣頭領并沒有發現自己,而是徑直走到羊角妖魔雕像前,緩緩跪了下去。

  他跪得十分虔誠。

  與此同時,他口中低聲沉吟道:“無邊大荒,無上神主……”

  “其命不朽,其壽無窮……”

  “求神主賜福,賜我偉大神念……”

  “求先生指點迷津,賜我陣道奧義。”

  ……

  墨畫卻聽,越覺得不對,便在這時,那黑衣頭領對着妖魔雕像,虔誠叩首了三下。

  三次叩首之後,一股玄妙邪異的神念氣息,自他身上升起。

  他的肩上頭頂,緩緩浮現出了一道血色人影。

  這道血色人影,氣息詭異可怕,看模樣像是一個先生,但血色朦胧,又看不清面容。

  墨畫瞳孔卻驟然一縮。

  一個熟悉的名字,緩緩浮上心頭:
  “屠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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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5 21:50:25
第780章 神道陣

  屠先生?!

  墨畫心中一凜。

  他雖不知這屠先生,究竟是何身份,但通過以往的種種事迹來看,這位“屠先生”很有可能便是乾學州界内,大荒邪神的頭号“走狗”。

  若是如此,修爲境界必然不會低。

  陣法必然淵博,神念也很強。

  自己未必能藏得住!

  “不妙!”

  墨畫有一點慌,心裏有些發涼。

  而恰在此時,附身于黑衣頭領的血色人影,也陡然一驚,驟然轉過頭來,看向墨畫的方向。

  隻是他的目光,被巨大的羊角妖魔雕像阻隔。

  墨畫立馬縮回腦袋,收斂氣息,坐在羊角頭骨上一動不動,更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血色人影的目光,死死盯着墨畫的方向。

  被其附身的黑衣頭領,有些不明所以,出聲問道:“先生,怎麽了?”

  血色人影怔忡片刻,忽而皺眉。

  它寄身在黑衣頭領身上,隻能借黑衣頭領的口舌,像是在自說自話一般,隻是神态語氣都迥異:

  “雕像上,有一絲‘神明’的氣息。”

  黑衣頭領一驚,誠惶誠恐道:
  “莫非……是‘神主’降臨了?”

  血色人影聲音有些扭曲,帶着異樣的嘶啞,以及一絲困惑:
  “不對……爲了不被那些老東西推出因果,這個祭壇并不曾啓用,爲何會有‘神主’的氣息?”

  黑衣頭領皺眉道:
  “先生,要不要去祭壇處看看?”

  “大膽!”血色人影聲音陡然嚴厲,“神主不容亵渎!祭壇聖地,乃神主栖身的無上尊位,豈是你我肉體凡胎,所能觸及的?”

  黑衣頭領受到斥責,立馬躬身道:

  “先生恕罪,是弟子無知,冒犯了偉大神主的威嚴,弟子罪該萬死。”

  血色人影神色稍霁。

  “可是……這絲神明氣息,到底從何而來?”

  黑衣頭領又沉思片刻,猛然驚悟,顫聲道:

  “先生,莫非是……我們籌謀許久的大計将成,神主在漸漸複蘇?!”

  “神主的偉力,在漸漸蘇醒,因此原本空無一物的祭壇上,也有神主的氣息降臨?”

  血色人影一怔,随後目露精光,道:

  “跪!”

  黑衣頭領立即奉命跪了下來,以頭觸地,連同身上的血色人影,向着羊角妖魔雕像——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向着雕像後的墨畫,恭敬叩拜了三次,同時高呼:
  “我主不朽,萬壽無疆。”

  墨畫的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叩拜完後,黑衣頭領低頭垂目,更加不敢直視羊角妖魔雕像,害怕因此而觸怒了,降臨于此間的“神主”意志。

  之後,黑衣頭領恭敬地走回大殿。

  他不敢再看雕像。

  同時,更不敢再靠近雕像後的祭壇。

  墨畫緩緩松了口氣。

  他都準備,萬一要是被發現,就立馬動手,神識禦墨畫下陣法,把雕像連同祭壇一起炸了,自己再趁機溜走。

  好在,大荒邪神的信徒還算虔誠。

  也正因爲他們的虔誠,保住了他們神主的祭壇。

  墨畫看了眼手裏的白骨斷劍。

  劍中沒有一丁點氣息。

  裏面的劍骨頭,或許是感知到了危險,正在“裝死”。

  墨畫搖了搖頭,之後又偷偷探出頭,看了眼黑衣頭領身上的那道血色人影。

  這道血色人影,必然是那位“屠先生”。

  人影之中,充滿着一股理智與暴虐相交織的妖異的氣息。

  但奇怪的是,這道氣息并不算特别強。

  “不是本尊?”

  墨畫心中嘀咕。

  看着更像是一縷殘魂,而且隻是築基水準,撐死了築基巅峰。

  估計是因爲,附身在這築基巅峰的黑衣頭領身上,若是殘魂境界太高,超過築基,負荷會極重,這黑衣頭領未必承受得住。

  “隻是一縷殘魂……”

  墨畫有點失望。

  但同時,又有點慶幸。

  若真是“屠先生”本尊親臨,自己估計就完蛋了。

  不過反過來想,假如“屠先生”的本尊真的在萬妖谷,那自己用銅錢衍算天機的結果,估計就會是“大兇”了。

  還行……自己算得還是挺準的。

  墨畫心裏默默道。

  而另一邊,黑衣頭領走到大殿中央,正襟危坐,而後向着對面行了一個弟子禮,恭聲道:

  “弟子金逸玄,恭請先生傳授陣法。”

  金逸玄?

  墨畫一怔。

  果然是金家的子弟,名字跟那個金逸才,僅有一字之差,估計是同個輩分,血源也很近。

  而且……

  傳授陣法?

  墨畫心中一跳。

  請“屠先生”傳授陣法,莫非傳授的是……

  墨畫屏氣凝神,繼續側耳傾聽。

  果然過了片刻,“屠先生”的血色殘魂便肅聲道:
  “道不輕問,法不輕傳,你可知,我要傳你的,是何等傳承?”

  身爲黑衣頭領的金逸玄,便叩首道:
  “弟子知曉,先生所傳的,乃是以凡人之識,感神明恩賜的無上陣法絕學——”

  “神道陣!”

  墨畫心裏,随之“撲通”一跳。

  終于來了!

  神道陣!
  大殿之中,“屠先生”的血色殘影微微颔首,肅然道:
  “神道陣法,乃竊奪神明之道的法門。”

  “神道陣法的本質,是通過神明之道顯化的陣紋,将人的念力,進行異變,從而與神明抗衡。”

  “這是一種異端陣法!”

  “是卑微的蝼蟻一般的修士,用來冒犯神明威嚴,借此亵渎神明的邪道!”

  “此類陣法,爲神主所不容!”

  屠先生語氣憤怒。

  他頓了一下,待平複了怒氣,繼而又道:
  “但世間萬物,一生一克,一正一反,一順一逆……”

  “神道陣,既是忤逆神明的孽道法門,同時亦是爲神主效忠的無上陣法。”

  “邪道的異端,妄圖以神道陣法,異變念力,忤逆神明,封印我主。”

  “而我等虔誠的信徒,自然也可以反過來借神道陣法,質變念力,從而更好地爲神明盡忠,歸順不朽的神主……”

  雕像後的墨畫聞言恍然。

  原來如此……

  怪不得,原本是“封印邪神”的神道陣,現在反而在邪神的爪牙手裏,爲虎作伥。

  墨畫撇了撇嘴。

  一條繩子,有人拿來拴狗。

  有人卻拿來套脖子上,自己當狗。

  甚至還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真的是挺賤的……

  另一邊,屠先生又道:
  “但是,既然是竊奪神明之道的陣法,便意味着,這絕非一般修士能學的。”

  “除了一些天賦異禀的神胎,天生心念通神的異類,可以與神明感應的巫祝,或是被神明寄過身的仆人……”

  “凡俗修士,根本無法參悟神道陣法。”

  “這些話,我之前都與你說過……”

  金逸玄拱手道:“是。”

  “所以,”屠先生便道,“你非神胎,非巫祝,心念無法通神,也不曾被神主降身,若要學會神道陣法,便隻有一個辦法……”

  屠先生道:“借!”

  金逸玄怔然,“借?”

  “不錯,”屠先生颔首,“向神主去借,借神主的念力,構成神道陣法!”

  “這樣一來,哪怕你并不明白,神道陣的核心法則,也能在神主的庇佑下,構建出高深的神道陣法。”

  “這是神主的賜福!”

  金逸玄立馬躬身俯首道:“謝神主恩賜!”

  屠先生攤開一張妖皮紙,拈起陣筆,蘸着血墨,“現在,我便教你正式的神道陣。”

  “此乃大荒一族的神道傳承,脫胎于一種,對神主大不敬的‘神明封印’之法。”

  “這類傳承,共分三道陣法:”

  “其一,神關陣。”

  “其二,神霧陣。”

  “以及第三道,也是最核心的,神鎖陣。”

  “神關陣,掌控神道偉迹的開合;神霧陣,可衍化遮蔽神念的迷霧;神鎖陣,是施加于神明之身的一道‘鎖鏈’。”

  “三者合而爲一,可憑凡人之念,封神明之軀!”

  “是一類亵渎神明的‘大不敬’陣法!”

  “但如今,這套神道陣屢經改良,已經脫胎換骨,成爲一套可供奉神主,掩藏神主偉迹,并借神主偉力,實現神主宏圖大計的陣道法門。”   
  “凡人皆爲刍狗,根骨低劣,肉體凡胎,是領悟不了如此偉大的陣法的。”

  “沒有神主的恩賜,你同樣沒有資格,親眼得見這些陣紋。這一點,伱要牢牢記住!”

  屠先生說完,金逸玄又立馬叩首,直至額頭叩出血來,感激涕零道:
  “承神主恩賜,謝先生教誨!”

  “好,”屠先生道,“我如今傳下陣紋,你仔細看着。”

  之後屠先生借金逸玄的肉身,在紙上畫下神道陣紋。

  金逸玄則恭敬地看着。

  畫完之後,屠先生便道:“你先熟悉陣紋,陣法精義,日後我再傳你。”

  “是。”金逸玄道。

  之後血色人影漸漸消失,屠先生的一縷殘魂,也緩緩沉入了金逸玄的身上,沒了蹤影。

  金逸玄看着面前的陣紋,神色激動不已。

  “這便是……神道陣!”

  是整個乾學州界,都近乎絕迹的陣道傳承。

  放眼整個修界九州,亦是鳳毛麟角。

  而修習神道陣的條件,十分苛刻,即便是一個大州之内,能精通陣道陣的修士,怕是也屈指可數。

  而自己,即将成爲神道陣師!

  他珍而重之地撫摸着面前的妖皮陣紙,紙上的每一道陣紋,他都視若珍寶。

  片刻後,他收斂心思,開始鑽研神道陣法。

  學了片刻後,他便取出紙筆,開始練習陣紋。

  金逸玄皺着眉頭,一遍又一遍地畫,可是越畫,眉頭皺得越緊,似乎被什麽東西難住了,進展得極慢。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有腳步聲傳來,而後一個妖修的聲音響起:

  “頭領……”

  金逸玄合起妖皮卷,皺眉不悅道:
  “何事?”

  那妖修恭聲道:

  “新出了幾爐極樂丹,需要您過目。”

  金逸玄“啧”了一聲,有些不耐煩,此時正是他參悟神道陣的關鍵時刻,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隻是神道陣本就艱深晦澀,若要領悟,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不急于這一時。

  反倒是萬妖谷内的事務,不可耽擱,若是出了纰漏,無法向公子交代。

  “知道了。”

  金逸玄冷聲道,而後合起妖皮紙,準備将這紙張随身帶着,但剛轉身又忽而想起,此陣法得自神主,乃屠先生親授。

  自己何等何能,配将這等崇高的陣法,裝進自己的儲物袋?
  萬一有了閃失,失落在外,豈不是對神主的“大不敬”?又如何向屠先生交代?
  金逸玄思忖片刻,靈光一閃。

  他取出一枚華貴的玉盒,小心翼翼地将畫有神道陣紋的妖皮紙,放置于其中。

  而後,金逸玄鄭重其事地,将這個玉盒,供奉在了羊角雕像前。

  也供奉在了墨畫的眼皮子底下。

  甚至,他還磕了個頭,恭敬道:
  “神主在上,請神主保佑,讓信徒早日領悟此神道陣法,爲神主赴湯蹈火,進貢祭品。”

  說完,他又磕了三個頭。

  搞得墨畫怪不好意思的。

  磕完頭後,金逸玄便離開了,自始至終,他不敢擡頭直視羊角雕像。

  待他離開後,大殿之内,便安靜了許多。

  又等了片刻,墨畫才從猙獰的羊角妖魔雕像後面,悄悄探出頭來。

  金逸玄沒回頭,而且确定已經走遠了,墨畫也放心了。

  他迫不及待來到供桌前,神識掃過,發現玉盒上沒有任何陣法、機關或是其他異常,心中不由道:
  “這個金逸玄,對大荒邪神,倒還是挺虔誠的,一點小心思都不敢耍……”

  既然如此,倒是便宜自己了。

  他壓抑下心中的激動,輕手輕腳地将玉盒打開,取出了裏面的妖皮紙,而後緩緩打開……

  血色構成,密密麻麻,高深且複雜的陣法,便呈現在了眼前。

  神道陣法!

  而且,還是三副!
  時間緊急,墨畫目光如炬,從這些陣法上快速掠過,而後将陣紋的所有細節,全神貫注地,一道一道,牢牢記在心裏。

  記完之後,墨畫又輕手輕腳地合上妖皮紙,放回玉盒,确定沒有留下一絲痕迹,這才又躲回到羊角妖魔的雕像後。

  坐到了自己熟悉的“羊頭闆凳”上,墨畫取出紙筆,将适才記下的陣紋,一筆不差,全部默寫了下來。

  而後,墨畫便開始靜下心來,仔細研究這些陣紋。

  這妖皮紙中的陣紋,有一部分,是他已經熟悉的。

  包括小漁村中的陣法,還有萬妖谷外的密林陣法,全都在裏面。

  根據那“屠先生”所說的神道傳承類型來區分:
  小漁村的神道陣法,應當是“神關陣”,掌控神道偉迹的開合。

  也就是掌控血色漁村之中,邪神廟的入口。

  萬妖谷外,與密林融而爲一的神道陣法,應該是“神霧陣”,“可衍化遮蔽神念的迷霧”。

  這樣一來,除非神識極強極強,否則是無法穿透迷霧,窺測到神霧陣之中的真相的。

  最後一個,也就是“屠先生”口中,最核心的神道陣,名爲“神鎖陣”。

  這道陣法,幾乎是全新的。

  墨畫從未見過,僅僅見過那老妖修,也就是如今的“劍骨頭”,在他的本命劍骨上,畫過其中的一道陣紋。

  這道陣紋,是他從煉妖圖中“偷”來的。

  換句話說,這個神鎖陣,應該也是煉妖圖的核心。

  墨畫還記得,那屠先生适才說過,“神鎖陣,是施加于神明之身的一道‘鎖鏈’……”

  墨畫心中沉思。

  那這麽說來,神鎖陣本身,就是最純正的“封印”陣法?
  因此,才是神道陣法的核心?

  “神鎖陣,神念如鎖,封印神明……”

  墨畫微微颔首,覺得自己猜得應該不錯。

  他開始重新取出筆墨,試着重頭學習這一整套,完整的神道陣法體系,從“神關陣”,到“神霧陣”,乃至最後的“神鎖陣”。

  神關陣和神霧陣,他之前便學過,雖然陣紋不全,但好歹有了基礎。

  此時得到了完整的陣紋,再學起來,就事半功倍了。

  唯一難點的,便是“神鎖陣”。

  墨畫靜心參悟,開始一筆一筆地練習……

  四周一時安靜了下來。

  僅有筆墨摩擦的“梭梭聲”,輕輕響起。

  白骨劍中的劍魔也終于敢探出頭來,看了墨畫一眼,心道:

  “這小祖宗,膽子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大,竟然敢在妖修頭領的眼皮子底下偷學陣法,他也不怕出了意外,被妖修抓住,之後生吞活剝了……”

  劍骨頭搖了搖頭。

  見墨畫神情專注地學着陣法,它便大着膽子,偷窺了一眼墨畫筆下的陣紋。

  這一看,它便悚然一驚。

  這些陣紋,它記得!

  是煉妖圖裏的神秘陣紋!

  它當初,雖然隻偷偷記下了一道,但其他陣紋,腦海還是有一點印象的,隻不過根本記不全,也學不會罷了。

  可此時,這些陣紋,分毫不差地在這小祖宗筆下重現了。

  是整套完整的陣法!

  而且,更讓它更難以置信的是……

  這些陣紋中,它隻偷學了其中一道。

  天天學,天天練,畫了大概兩百多年的時間,才勉強領悟個七七八八。

  至于怎麽學會的,它到現在,還有些稀裏糊塗。

  甚至與其說是學會,更像是一種“熟能生巧”的本能。

  這僅僅是一道陣紋!
  可是現在……

  這整套神秘晦澀的陣法,在墨畫筆下,宛如流水一般,輕松自如地傾瀉而出。

  一時間,它心中生出了一種驚恐。

  人與人的天賦,竟真的能懸殊到這種地步麽?
  雖然自己不是陣師,但也萬萬不至于,一道陣紋,自己練了兩百年才學會,而這小祖宗,隻需要看兩眼吧?!

  這真的合理麽?

  而這白骨劍魔,正心神震動之時,墨畫已然收筆了,口中低聲呢喃道:

  “差不多了……”

  “這個神鎖陣,似乎也沒我想得那麽難。”

  他心中一時有些不太确定。

  之前聽那“屠先生”說得煞有介事,還以爲是什麽很高深很晦澀很難學的陣法。

  但現在看來……好像也就那麽回事?
  練了兩遍,感覺就差不多了。

  “應該沒這麽簡單吧……”

  墨畫心裏嘀咕。

  他又看了眼筆下的陣紋,稍加推衍了一遍,感知了其中神念之力的流轉,一時竟覺得……好像的确沒什麽問題。

  這就學會了?
  墨畫有些不敢相信。

  要不,找什麽東西來試一下,練練手?
  實踐出真知。

  實際試一下,就知道到底有沒有問題了。

  “神鎖陣,以神念化鎖鏈,封印神明。神明都能封印了,那其他東西,按理來說,應該也能封印……”

  墨畫尋思了一下,蓦然轉頭,目光灼灼,看向了一旁的白骨斷劍。

  白骨斷劍中的劍骨頭悚然一驚。

  一股恐懼感籠上心頭。

  “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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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8 20:48:46
第七百八十一章 法則

“你……你要做什么?”劍骨頭聲音有些打顫。

“沒什么,就是讓你你幫我個小忙。”墨畫笑瞇瞇道。

劍骨頭看著墨畫親切和善的笑容,不知為何,心底的涼意,一股股地往外冒。

而后墨畫不待劍骨頭拒絕——當然,它也沒有拒絕的余地,便開始取出筆墨,蘸著靈墨,在白骨魔劍上,畫起了神鎖陣。

第一筆落下。

魔劍的氣息,便暗淡了一些。

寄身斷劍之內的劍骨頭,驟然間覺得壓力倍增。

仿佛有人,用一道沉重的鎖鏈,將它的血池牢牢鎖了起來。

劍骨頭大驚失色。

“小祖宗,別……”

墨畫卻置若罔聞,一筆一筆繼續畫下去。

每落一筆,都宛如一道粗重的鎖鏈,加持在骨劍之上。

劍骨頭越來越窒息。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墨畫將一副神鎖陣,完完整整地畫在了白骨魔劍之上。

“畫好了!”

墨畫舉起斷裂的白骨魔劍,欣賞了一下自己適才畫上去的神道陣,神情很是滿意。

而后他便道:“劍骨頭,你掙脫一下看看。”

他想看看,劍骨頭這個劍魔,憑它自己的邪祟之力,能不能掙脫他剛剛布下的這道神鎖陣的“封印”。

可是等了半天,里面都沒一點動靜。

墨畫一怔,“怎么回事?”

劍骨頭不會被徹底鎮壓,魂飛魄散了吧。

墨畫用手指,擦了擦陣紋,將一筆陣紋擦淡了些,封印也稍稍松動了些,劍中便傳出了劍骨頭細弱的聲音:

“……被封住了……”

“我傳不了音……”

“哦。”墨畫恍然。

他又將一筆陣紋擦淡了些,“現在呢?”

“好些了……”

劍骨頭的聲音還是很小,但勉強能聽清楚了。

墨畫又道:“你掙脫一下‘封印’試試。”

劍骨頭有些猶豫。

它怕墨畫在玩弄它。

萬一它真掙脫封印了,說不定會被這小心眼的小祖宗記恨,反而會倒大霉。

墨畫不悅,砸了下魔劍,“讓你掙脫就掙脫,趕緊照做!”

“是,是……”

劍骨頭無奈,只能催使一身白骨劍氣,向四周神念構成的神道陣紋砍去。

砍了幾劍,陣紋紋絲不動。

劍骨頭便驚嘆道:“您布下的這道陣紋,竟如此堅固,我這白骨劍氣,竟奈何不得一點!”

墨畫豈能看不出,這個劍骨頭根本沒盡全力,皺眉道:

“別拍馬屁,再敢留手,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劍骨頭心里發苦。

畢竟它的全部實力,這小祖宗是知道的。

雖然在這小祖宗面前不值一提,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根本瞞不住……

劍骨頭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身軀膨脹,骨劍嶙峋,化成完整的“劍魔”形態,不敢再有一絲留手,全力以赴,以劍氣攻向“封印”著血池的神鎖陣。

道道森白,纏著魔念的劍氣,砍殺在淡金色的封印陣紋上。

陣紋同樣紋絲不動。

但墨畫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表面上看,陣紋沒有松動,但他能感知到,陣法的“封印”之力,在一點點被抵消。

每一道魔念劍氣,都會削減一部分“封印”念力。

盡管削減的不多,如螞蟻啃噬一般,只有一絲,但的確是在削減。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

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封印會被徹底破除。

血池之上,劍氣森森。

劍骨頭砍了一會,有些累脫了,不得不褪去了“魔化”,氣喘吁吁地在一旁休息。

墨畫便道:“伱歇一會,繼續砍。”

劍骨頭鼓起勇氣,剛想抗議,但一觸及到墨畫深邃的目光,想到這個小祖宗的“恐怖”,鼓起的勇氣又全部泄掉了。

“是……”

就這樣,它歇了一會,又化作“劍魔”,繼續向神鎖陣紋砍殺而去。

這次,它把這些陣紋,都當成了可惡的墨畫。

因此砍得格外有動力。

“砍死你,砍死你,終有一日,我要將你千刀萬剮!”

劍骨頭心里恨然道。

但是,它只敢把這點“忤逆”的心思,牢牢地埋在心底,不敢透露出一丁點。

它心里再清楚不過。

自己這點心思,要是敢露出來一點,那被“千刀萬剮”的,就是它自己了。

就這樣,砍一會,歇一會,歇完之后,再繼續砍。

不知砍了多久。

忽然,一聲輕微的“滋啦”聲響起,神念結成的鎖鏈,出現了一絲裂痕。

劍骨頭一怔,隨后心中大喜。

墨畫的眉頭,卻皺得更緊。

神鎖陣出現裂痕,劍骨頭砍得更起勁。

很快,一道陣紋,便裂痕遍布,封印之力徹底消失。

而神鎖陣的陣紋,是連通的,有了一處缺口,其他陣紋的封印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砍死你,砍死你!”

劍骨頭心中懦弱又得意地悄悄喊道。

又砍了不知多少劍,神念結成的神鎖陣法轟然崩潰,封印之力徹底消散。

劍骨頭站直了腰身,頓覺揚眉吐氣。

它看了眼墨畫,頗有些自得的意味,“你這陣法,似乎不太行啊……”

墨畫漠然地看著它。

劍骨頭立馬嚇得一激靈。

大意了!

一不留神,就把這囂張的話說出口了。

它立馬擦了擦額頭的頭骨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訕笑道:

“您這陣法,當真高深莫測,我能破開,純屬僥幸,僥幸……”

墨畫卻已經不看它了,自顧自皺眉沉思。

劍骨頭默默松了口氣,同時心里腹誹:

“讓我破陣的是你,真破了陣法,你又不開心。”

這小祖宗,喜怒無常,真難伺候。

它轉念又想道:

“不過適才這陣法,看著雖然很強大,神念之力也凝練地可怕,幾乎不像是人的神識,但過剛易折,過強不久,像是一堵堅硬的石堤,看著堅固,但水滴石穿,一點點侵蝕,遲早會潰敗……”

墨畫同樣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表面上自己神識強大且質變,通過神道陣紋凝練而成的“封印”鎖鏈,固若金石。

但這種神念,是“死”的,是定量的。

很難經得起邪祟常年累月的侵蝕,也根本達不到長久封印的效果。

一個小小的劍魔,尚且封印不住。

更遑論封印邪神這種龐然邪物了。

自己畫下的這道“神鎖陣”,徒有封印之形,而無封印之實。

“可封印之‘實’,又是什么?”

是一種特殊的天道法則?

類似逆靈陣的靈力崩解。

厚土陣的大地道蘊。

靈樞陣的靈力操控。

以及五行絕陣的神念與靈力的融合?

封印的法則,到底是什么?

墨畫有點懵。

這個也沒人教過他,更沒人提點,他一時半會,怎么可能想得出來?

又怎么可能有真正的領悟?

墨畫嘆了口氣,有些頭疼。

陣法果然博大精深,即便是以自己的悟性,有時學起來都是一頭霧水,有無從下手之感。

墨畫想了會,決定去道碑上練練,看看會不會有其他啟發。

只是現在時間還不到。

墨畫便取出太虛令,給荀長老傳書,將打探的一些情報,都告訴了他。

包括一些萬妖谷的內部結構,還有斷金門金貴,金逸才和金逸玄這幾個弟子的身份。

當然,涉及屠先生和邪神的事,他沒有說,因為因果太深,解釋不清。

而得到消息的荀子悠的神色,同樣十分凝重。

一旁的上官玄見心生感慨,忍不住冷笑道:“好一個斷金門,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荀子悠沉默不語,末了嘆了口氣,“這件事,先別聲張。”

上官玄見皺眉,緩緩道:“若是屋子里,發現了一只蟑螂,便說明……”

荀子悠緩緩點頭。

上官玄見神色肅然,“那麻煩,可能就大了……”

荀子悠深深嘆了口氣,抬頭看向乾學州界的天空,想起老祖的話,忽而一個念頭猛然浮現在心頭。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有可能,麻煩很早之前,就很大了……”

荀子悠默然呢喃道。

與荀長老交談后,墨畫盤腿坐了一會,又將幾門神道陣紋一一看了,待子時一到,神識便沉入了識海。

識海之中,道碑虛無浩瀚,巋然而立。

墨畫開始在道碑之上,將神關陣、神霧陣、神鎖陣一一畫了一遍。

很快,道碑上便浮現出了三道淡金色的,純由神念構成的神道陣法。

墨畫盯著陣法看了看,微微搖頭。

“的確不行……”

陣法內的念力流轉很晦澀。

只有形骸,而無神韻。

這些陣紋,畫在白骨魔劍之上,用來封印劍骨頭的時候,墨畫還不曾發覺。

此時在識海之中,將陣紋呈現在蘊含大道法則的道碑上,問題就十分明顯了。

陣紋光澤暗淡。

意味著道碑并不認可。

也就是說,自己對神道陣的領悟,還十分膚淺,根本不曾掌握陣法的精義。

“可神道陣蘊含的陣法法則,究竟是什么?”

墨畫皺眉苦思,可苦思冥想了許久,仍沒有頭緒,心里不免有些頹然。

“看來那屠先生,說得倒也不錯,這神道陣法‘以凡人之識,竊神明之道’,從而掌控封印神明之力,晦澀艱深,的確沒那么簡單就能學會。”

這個屠先生,的確不曾說誑語。

墨畫心里默默給屠先生道了個歉。

之前他還以為,自己天賦異稟,一學就學會了,現在看起來,的確是有些天真了,也有點小瞧天下陣師了……

墨畫嘆了口氣。

那現在怎么辦?

陣圖到手了,陣紋也是會了,但本質的陣法奧義,涉及的陣道法則,自己卻一竅不通。

甚至短時間內,也想不出什么眉目。

情況有些僵住了……

墨畫皺眉,忽而心念一動,想到那屠先生消失前,對金逸玄說的話:

“你先熟悉陣紋,陣法精義,日后我再傳你……”

等日后屠先生給金逸玄上課的時候,自己再偷學?

這些神道陣,屠先生既然會用,那說明神道陣蘊含的大道法則,他應該是知道的。

他只要教給金逸玄,那必然也就“教”給了自己。

這樣一來,就算不能徹底領悟這類法則,自己也至少知道了方向,不至于一頭霧水。

“只是,時間未必夠了……”

墨畫有些顧慮。

他也不知,那金逸玄的陣法悟性到底如何。

若他是個笨蛋,光是神道陣紋,都要學個十天半個月才能明白,那豈不是黃花菜都要等涼了?

可眼下又沒有其他好辦法。

墨畫又嘆了口氣,他只能繼續在道碑上練習神道陣,希望多畫幾遍,能領悟得更深刻些,說不定會有什么啟發。

道碑之上,神道陣紋一筆又一筆顯現。

墨畫靜下心來,心神通明,將這幾副神道陣,畫了一遍又一遍。

畫完之后抹去,抹去之后,繼續再畫……

時間一點點流逝。

墨畫不知畫了多少遍,陣紋倒是越來越熟,可更深層次的領悟,卻一點進展沒有。

“好難啊……”

墨畫畫得累了,便在道碑旁躺了下來,放空心思,打算休息一會,之后再接著畫。

他就不信,自己畫上個成百上千遍,還一點都領悟不到。

墨畫閉上雙眼,心神空靈,摒棄雜念。

疲倦感也在一點點消弭。

就這樣躺了一會,墨畫重又精神煥發,打算爬起來繼續畫。

恰在此時,墨畫余光一瞥,看到了一條黑漆漆的裂縫,不由神情一怔。

這是一條虛無裂縫。

自從墨畫的神識,達到十七紋巔峰,即將突破至十八紋之時,這道裂縫,便橫空出現在他的識海之中。

這道裂縫,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其來歷,但卻玄妙異常,近似大道的手筆,似乎是為了彌補墨畫這個“漏洞”而生。

墨畫的神識,但有增長,必被其吞噬。

因此,他這一年多來,所辛苦磨煉的神識,幾乎都用來喂飽這個“不速之客”了,以至于他的神識境界,沒有絲毫提升。

這條裂縫,是壓抑他神識增長的“罪魁禍首”。

之前墨畫,每次看到這條虛無裂縫,心中都很不開心。

但現在,他卻忽然愣住了。

“抑制了我的神識增長……”

換句話來說,是不是就等同于……“封印”了我的神識?!

也就是說,這條虛無裂縫,是一重天道“封印”?!

而虛無裂縫,明顯包含了某類天道法則。

那便意味著,這條裂縫,赫然便是一條最清晰直白的,天道“封印”法則?!

墨畫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踏破鐵鞋無覓處……

神道陣法最核心的封印法則,原來早早就被天道,以“補丁”的形式,打在了自己的識海之中?!

目的就是,封印自己的神識,修補自己這個“漏洞”?!

墨畫張大了嘴,心中震撼。

隨后他目光一亮,心思急轉:

“若想知道,神道陣法,如何封印邪神,便只需要知道,這條天道法則,是如何‘封印’自己的就行了……”

這道法則,能封印住自己。

那自己領悟了這道法則,將其融于神道陣法,自然而然,也就能封印住其他邪祟,乃至強大到不可一世的邪神!

墨畫繼續沉思道:

那這道法則,是如何封印住自己的識海的?

墨畫幾乎轉念便想到了一個詞:

吞噬!

“這條法則,若要持續存在,必須要不斷‘吞噬’并吸收被封印者的神念,以達到自身的力量循環,維持法則本身的穩定和存續。”

“同理,神道陣法,也要‘吞噬’被封印者的念力,借此維持陣法的存續,使‘封印之力’綿綿不絕,經年累月而不衰。”

“所以,封印最核心的規則,也便在于‘吞噬’。”

墨畫恍然大悟。

水無源則枯。

世間一切的力量,都是守恒的,都有其根源。

靈力,妖力,乃至神念之力皆是如此。

一般陣法,可以用靈石供給靈力。

可神念之力,沒有類似的“靈石”。

神道陣師,也必然無法源源不斷為陣法提供念力。

因此,神道陣若要達成長時間的“封印”,就必然要從別處“借力”,通過吞噬吸收被封印邪祟的念力,來構成陣法自身力量的“內循環”。

這種吞噬法則越深刻,神道陣越堅固,封印越牢不可破。

甚至一定程度上,神道陣法,與被其封印的邪祟和邪神,是一體的。

邪神不死,邪祟不滅,神道陣同樣不會消亡。

墨畫心中震撼。

天道法則,果然玄妙。

而能將這些法則,具象為陣法的前輩陣師,也當真是驚才絕艷,讓人無比欽佩。

墨畫神情鄭重。

“天道無窮,陣道浩瀚,陣師更是人外有人。”

“一定不能驕傲自滿,要心懷謙遜,勤思好學,將來才有可能真正地窮極陣法,領悟天道。”

墨畫默默點了點頭。

隨后,他一雙眸子熠熠生輝。

天道法則,已經擺在自己眼前了!

之前他也不是沒考慮過,參悟一下這條法則,只是畢竟修道閱歷有限,不知這法則究竟意味著什么。

而且,光知道法則,沒有具象化的“形骸”,也沒什么用。

如今他徹底明白了。

神道陣紋為形骸,封印法則為神韻。

兩者合而為一,這條法則,也就有了具象化的手段。

墨畫屏氣凝神,開始一邊在道碑之上,畫上神道陣紋,一邊抬頭觀想虛無裂縫一般的法則,感受其中念力的流轉。

而后,兩相參照,互相融合。

既通過神道陣紋,領悟天道法則,也在通過天道法則,為神道陣紋,賦予真正的神韻。

就這樣,又不知練了多久,墨畫筆下一頓一收,將最后一筆,勾勒完成。

而后便如畫龍點睛一般,一道陣法,渾然天成。

璀璨的金光,一閃而過,凝質的念力,循環流轉。

“成了!”

真正的,蘊含封印法則的神道陣法——神鎖陣,金光流轉,宛如束縛神明的鎖鏈一般,就此呈現在面前!

墨畫燦然一笑。

而與此同時。

一處瓊樓玉宇,宛如天上白玉京的宗門內,一位正在靜心打坐的長老,猛然睜開雙眼。

他的心間,忽然流過一絲驚恐。

似乎有什么非同小可,不容凡人褻瀆的機密,流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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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8 20:49:14
第七百八十二章 大劫

怎么可能泄露?

怎么會流失?

披著人皮,一身宗門長老道袍,模樣白凈儒雅的“屠先生”目光有些難以置信。

他修長的手指掐起,悉心推演,諸多不為人知的隱秘,自他心間一一流過。

“大陣、魔殿、祭壇、歃血名單、神胎、神仆、暗中的爪牙,四象陣法……”

忽然,他瞳孔猛然一縮。

神道陣法!

“神道陣法流失了?!”

屠先生神色驟變。

不可能,絕不可能!

若無神道眷顧,沒有神明賜福,不是天生神胎,以尋常人的能力怎么可能學會神道陣法?

此人,到底是怎么學會的?

又是從哪里學來的?

莫非是一個……神眷者?

屠先生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

他略作沉思,而后緩緩起身,離開了長老居,走在了精美白玉鑄成的長階上,向山門外走去。

此時天剛破曉。

明媚的朝陽灑下,瓊樓玉宇般的宗門內,碎金鋪白玉,宛若人間仙境一般。

宗門內,規矩森嚴。

盡管還早,已有不少弟子,早起修行或是鍛體。

路上偶有弟子,遇到屠先生,便會躬身行禮道:

“長老好。”

容貌儒雅的“屠先生”,神色如沐春風,語氣親和,頷首示意,“好。”

如此走了一陣,在轉角處,突然碰到了另一個長老。

這長老法令紋深重,道袍之上,有著四枚金紋,顯然位高權重。

他見了“屠先生”,神情有些意外,“申長老?”

屠先生也拱手道:“沈長老。”

“一大早的,申長老,這是要去哪里?”身穿四枚金紋道袍的沈長老,面帶威儀,出聲問道。

屠先生略作沉思,便嘆道:

“有一位許久不曾謀面的道友,遠道而來,還帶了一些陣圖殘跡,想與我飲茶坐談,交流陣法,我便抽時間去看看。”

沈長老面無喜怒,“申長老,倒還真是醉心陣法……”

屠先生笑道:“讓沈長老見笑了,我去去便回,門內弟子的授課事宜,必不會耽擱。”

沈長老這才微微頷首。

宗門內長老的行跡,他只有督促之權,并沒有那么強的管束之權,因此他也只是問問。

放在平時,他也不會過問。

但現在宗門改制在即,下次論道大會,至關重要。

宗門內從上到下,必須嚴格要求,不能有絲毫懈怠。

此事的成敗,關乎宗門氣運,關乎整個乾道宗的未來,不得有一絲疏忽大意。

沈長老轉身欲走,但心里仍放不下,便又看了申長老一眼,低聲問道:

“改制之事,你那邊……沒問題吧?”

屠先生沉聲道:“沈長老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那就好……”沈長老點了點頭。

“此事若是順利……”一臉溫和恭敬的“屠先生”,目光微閃,頗有些意味深長道,“沈長老您,或許便可更進一步……”

沈長老眉毛微挑,正色道:

“都是為宗門效力,個人的進退榮辱,不足道哉。”

屠先生拱手,“沈長老高風亮節,申某欽佩。”

沈長老微微昂起額頭,一臉法令紋顯得更加深沉,但心情似乎愉悅了不少,語氣也和緩了一些。

“申長老,早去早回。”

說完,他瞥了屠先生一眼,神情中帶了一絲居高臨下的施舍,“此事若成,門內真傳長老,必有你一席之位。”

“乾學州界,四大宗的真傳長老職位,這可是世間很多羽化修士,窮極一生,都難以企及的地位……”

“屠先生”神情大喜,連忙躬身行禮道:

“若蒙宗門看重,僥幸成為真傳長老,必是申某一生之幸,足以光宗耀祖,死而無憾!沈長老大恩大德,申某沒齒難忘!”

沈長老對“屠先生”這番話,似乎十分滿意。

他點了點頭,而后邁步越過屠先生,沿著高高的白玉階,向瓊樓玉宇之間走去,背影漸行漸遠。

待沈長老走后,“屠先生”的神情,沒了之前的親切儒雅,漸漸冰冷了下來。

他轉頭看了眼沈先生,目光漠然,就像是,在看一個被利欲牽引的“玩具”。

“道心低下者,不過是上等做派的下等人……”

“是進獻給神主的,最肥美的牲畜。”

屠先生轉過頭,重又換上一副斯文的面皮,背對著沈長老,向著白玉階梯之下走去。

離開乾道宗的山門,來到了乾道城中后,屠先生進了一家酒樓,而后去了一趟百寶閣,又在城中逛了少許,待確定沒有因果氣機鎖定自己,這才通過暗門,走進一處富麗堂皇的洞府中。

洞府之中,山水秀麗,十分奢華,但空無一人。

屠先生穿過假山假水,亭臺樓閣,一直到洞府最深處,最隱蔽的一處門關。

門關上面,疊了十八重四品陣法。

屠先生小心翼翼,一道一道地,將陣法盡數解開。

而后光芒流轉,陣紋層層消退,大門洞開。

屠先生邁步,走進門中。

門內是一間大殿。

大殿四周,同樣布滿了陣法,但內部空空蕩蕩,沒有任何陳設,只有大殿的正中,矗立著一座陣臺。

陣臺古舊,刻著古樸的紋路,看著并不起眼。

屠先生珍而重之取出三枚靈石。

這三枚靈石,呈繽紛七色,流光溢彩,若渾然天成,是修界中極其稀少的先天靈石。

屠先生將三枚先天靈石,放置到陣臺的陣眼處,而后走到陣臺中間。

片刻后,陣法激活。

三枚先天靈石,嗡鳴作響,靈髓流逝,漸漸化為飛灰。

古樸玄奧的陣紋,依次閃過。

流轉的光芒之上,有漆黑的空間裂縫,彼此明滅交錯。

虛空明滅,空間傳送。

這座陣臺上銘刻的,赫然正是,達到五品洞虛層次的虛空傳送陣!

陣臺上,傳出強烈的虛空波動。

而這些波動,洶涌澎湃,四溢而出,之后便盡數被大殿四壁之上,密密麻麻的陣法所吸收。

陣法氣息也被完全遮掩。

因此傳送之時,根本無人發覺。

虛空一閃,屠先生的人影消失。

乾學州界內,另一處蒼涼隱蔽,杳無人煙的荒山之間,虛空裂縫一閃而過。

屠先生的身影,緩緩浮現。

他站直了身子,神情冰冷,放開血腥邪異的神識,掃視了四周,確認沒人發現后,這才向深山中走去。

枯寂的荒山中,陽光被山色映照,呈現一片死灰。

屠先生一邊走,一邊蛻去人皮,身形一點點扭曲變化,恢復了原本枯老蒼白的面貌。

他出現的地點,位于五品乾學州界。

但他走向的深山,卻是一處禁地,一片陰影,迷霧遍布,不知方位。

終于,屠先生回到了陰森的大殿。

大殿之中,有一間密室。

密室之中,設著一個祭壇,祭壇之上,供奉著白森森,血淋淋的人面羊角猙獰白骨頭像。

屠先生跪于頭骨之前。

他臉色蒼白,隱隱冒著綠光,聲音蒼老而沙啞:

“事有變故……”

“求神主,賜我偉力,窺測天機,卜算吉兇。”

說完之后,他叩了三個頭。

叩完之后,一股神秘的邪力降臨,密室之中一片血色。

屠先生身軀不斷顫抖,骨骼震動,牙關咯吱作響,似乎在承受著莫大的重負,忍著無比的痛苦。

一炷香后,血色褪去。

屠先生瞳孔空洞,像是被什么存在寄生了一般,神色漠然地從祭壇之上,取出一塊人骨。

隨后他用長長的指甲,劃破手掌,讓鮮血滴落在人骨之上。

血落于白骨之上,無名邪火燃起。

火焰宛如蛇信,舔舐著人骨,炙烤出一道道裂痕。

屠先生空洞的眼眸,看向那一道道血色裂痕,掐指一算,驟然變色:

“大劫!”

萬妖谷,將有大劫!

他的眼眸,從空洞的狀態退出,但轉瞬間又蒙上一層驚恐與不解。

“萬妖谷匿跡八百年,外有神霧林,神識不可見,內有眾妖仆,外敵不可侵,怎么會有大劫?”

“此劫何在?”

屠先生百思不得其解。

“萬妖谷乃妖修之地,妖魔之基,妖丹之爐,萬妖歸魂之地……”

“乃神主大計之中,極關鍵的一環,絕不可有閃失,更不可泄露!”

屠先生神情凝重,猶豫再三,最后咬緊牙關,又向著陰森的人面羊骨頭像叩了三下:

“再請神主恩賜,以血祀,借神念,以主之眼,代吾之眼,窺測兇機……”

屠先生一字一頓。

說完之后,驟覺識海壓力倍增,似乎一股強大的邪念,強行降臨于他的天門之上。

屠先生不堪負荷,七竅流出鮮血。

尤其是他的眼眸,血流如注,蒙上了一片血色。

而借著這片血色,他終于看到了。

他看到了劫數。

看到了萬妖谷真正的危機!

此時此刻,萬妖谷外,神霧林中,正在暗中潛伏著數以百計的宗門修士!

其中一大部分,赫然正是金丹!

這是一批精銳修士。

甚至一半以上,都是大宗門的內門長老!

此時,他們便如一群虎狼,環伺于萬妖谷外,意圖尋找機會,毀了神主的基業。

這是一場真正的大劫。

而且,不是即將降臨,而是在悄無聲息中,已然降臨!

屠先生既驚且怒。

他顧不得連續卜算,識海強行承載神主神念,而造成的元氣虧損,取出一張不知名,且可避因果的皮紙,蘸著地上的鮮血,開始在上面寫下血書……

萬妖谷外。

太虛門和沖虛門一眾長老正在閉目養神。

一道隱晦的血光閃過。

其他人都未察覺。

而身為三品陣師,且對神念之道頗有研究的太虛門陣法長老荀子賢,卻突然睜開雙眼,眉頭緊皺。

荀子悠察覺到異常,問道:“子賢,怎么了?”

荀子賢沉吟許久,緩緩道:“適才……似乎有什么‘東西’,看了我一眼。”

荀子悠微驚,“什么東西?”

荀子賢搖頭,“不知道,也分不清,甚至有可能,只是我的錯覺……”

荀子悠目光肅然,看了眼遠處一片血色的萬妖谷,沉聲道:

“恐怕,未必是錯覺。”

荀子賢也神色凝重。

荀子悠喚來一個內門弟子,吩咐道:“傳令下去,讓大家打起精神,或許,會有變故……”

“是,長老。”

那弟子奉命傳令去了。

荀子悠和荀子賢對視一眼,又都看向白骨通道盡頭的萬妖谷大門,心中的弦都緊繃了起來。

而此時,萬妖谷內。

最深處,一處焚著檀香,奢華素雅,與萬妖谷內妖異氛圍格格不入的書房內。

一個少年公子,白皙的手掌,正手執名貴的白金陣筆,在潔白如雪的紙上,一筆一畫,勾勒著陣紋。

忽然他心有所感,取出一張,不知名的皮紙,攤在面前。

皮紙之上,氤氳出了血漬。

一行血字,浮現了出來:

“大劫將至,鷹隼聚于谷外,事不可為,棄車保帥……”

最后,還有一行行文潦草,但筆鋒如刀,字字滴血,剜心剖膽般的決定:

“毀了萬妖谷!”

少年公子怔忡片刻,目光漸漸冰冷。

“數百年心血,偌大根基,也能說毀就毀,屠先生倒是好狠的決斷,好大的魄力。”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么……”

少年公子俊逸的眼眸中,一半清朗如月,一半流露出妖異莫測的神彩。

陣法石室內。

墨畫將識海中的虛無天道法則,與神道陣法的陣紋互相映照融合,借陣法悟道,以道融陣法,終于初步領悟了“封印”法則,并且掌握了大荒神道陣法傳承中,最核心的神鎖陣。

墨畫心中大喜,一雙眼眸熠熠生輝。

現在,自己也能算是一個入門的“神道陣師”了!

墨畫從識海退出,看向一旁的劍骨頭。

陣法講究學以致用。

既然學會了,那必然就要用。

他想再拿“劍骨頭”練練手,看看這次,這個小小劍魔,還能不能從自己布下的神鎖陣中掙脫。

劍骨頭被墨畫看著,不知為何,覺得心底涼颼颼的。

直覺告訴它,每當這小祖宗兩眼發光地看著自己,準沒什么好事。

隨后它微微一怔。

“想來想去,這小祖宗也無非就是想拿自己,試他那新學的陣法……”

“既然如此,那就不怕了。”

前后不到一晚,諒這小祖宗,也學不出什么花來。

自己陪他玩玩,應付應付便是。

劍骨頭心道。

墨畫剛準備動筆,拿劍骨頭來試驗陣法,忽而動作一頓,又將筆墨收了起來,繼續端坐在羊角頭骨之上,一動不動。

他察覺到,金逸玄回來了。

果然不過片刻,大門開啟,一身黑衣的金逸玄,又回到了大廳。

他神色疲憊,似乎忙碌了一晚。

金逸玄剛準備坐下,繼續學習神道陣紋的時候,又有一個妖修走了進來。

金逸玄被打擾,有些不耐煩,剛準備厲聲斥責,可一抬頭,看清來者的樣貌,當即神色一凜,收斂起倨傲的姿態,神色頗為恭敬。

這妖修是個老者,聲音沙啞如破鑼。

他進門,只說了一句話:

“公子有請。”

金逸玄不敢稍有怠慢,拱手行禮道:

“是。”

妖修說完,便轉身離開。

金逸玄目光為凝,也跟在這妖修的身后,離開了陣法石殿。

石殿之內,空空蕩蕩,又只剩墨畫一個人了。

墨畫皺了皺眉,心中隱隱生出一些不安。

他突然感覺,事情似乎,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變故。

可究竟是什么變故?

墨畫一時有些猜不透。

他現在躲在大殿里,又不太方便出去,若想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能耐心地等等了。

等金逸玄回來,或許會有一些線索。

過了半個時辰,金逸玄果然回來了。

而且不止金逸玄一人,他還召集了萬妖谷,各個區域的管事——墨畫猜是管事,因為金貴就混在里面。

金逸玄沒有說話,似乎是怕事情泄露,只是給了每個管事一枚玉簡,吩咐道:

“按玉簡上的指令行事。”

管事們接過玉簡,神識沉入其中,只看了一眼,紛紛神色大變:

“管事,這……”

“……何至于此?”

“莫非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金逸玄目光如劍,掃視一圈。

一眾管事,都不敢說話。

金逸玄便沉聲道:“這是公子的吩咐,公子怎么吩咐,我們便怎么照做。”

他見眾人神色各異,明顯心思不同,便又語氣稍緩,“這對你們來說,也是一次機會。”

“按公子的吩咐去做,一旦順利,你們便可脫離這樊籠,不必死守谷中,自此海闊天空,另有一番逍遙自在……”

這一句話,說到了幾個管事的心里。

即便做了管事,手握權柄,也沒人想在這萬妖谷內過著這暗無天日的非人日子。

花花世界,沒人不向往。

幾個管事盡管不露聲色,但目光都有些浮動,最后便有人帶頭道:

“謹遵公子吩咐!”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紛紛道:

“唯公子馬首是瞻。”

“必為公子肝腦涂地……”

金逸玄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后目露寒光,“事不宜遲,現在就動手。”

“是!”

商議完,金逸玄和一眾管事,就紛紛離開了。

墨畫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

脫離樊籠?

逍遙自在?

這群妖修,到底想做什么?

墨畫想了想,便發了條訊息給荀長老:

“妖修似乎有動作,長老,您小心些……”

發完之后,墨畫便繼續等著,打算靜觀其變。

可沒過多久,谷內便忽然傳來劇烈的動靜。

有建筑的坍塌聲,有妖修的叫喊聲,也有妖獸的低聲嘶吼,彼此混雜在一起。

墨畫眉頭一皺,恰在此時,太虛令一震。

墨畫取出一看,便見太虛令中,傳來了一道急訊,是荀長老發來的:

“墨畫,你沒事吧?!”

墨畫:“沒事,怎么了?”

荀長老頓了一會,傳書道:“萬妖谷的大門,打開了……”

墨畫聞言,心中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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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9 14:08:01
第783章 “老鼠”(謝謝貓膩的夜晚打賞的盟主~)

  荀長老又道:“現在這些妖修,發瘋一般向我們沖殺過來,我們已經交上手了……”

  墨畫眉頭微皺。

  荀長老他們的蹤迹暴露了?
  所以這些妖修,想魚死網破,背水一戰?
  可是……怎麽暴露的?
  妖修爲什麽會知道,荀長老他們就駐紮在萬妖谷外?
  是因爲荀長老他們不小心露出了馬腳,還是因爲……那個神秘莫測的屠先生,也精通天機因果,“能掐會算”?
  墨畫皺眉。

  不過事情到了這步,糾結無益,隻能盡快考慮下一步做什麽了。

  墨畫問:“荀長老,你們能沖進來麽?”

  太虛令頓了一會,荀長老那邊,似乎有事耽擱了,過了片刻,才傳書道:
  “要花點時間……”

  “子賢說了,隻能通過白骨道進萬妖谷,兩側的血溪不能沾染。”

  “如今白骨道上,密密麻麻,全是妖修,潮水一般,我們修爲占優,但一時也沖殺不過去。”

  此時萬妖谷外,血色彌漫,妖風陣陣。

  白骨道上,妖修嘶吼着,與宗門修士爲敵。

  一時間妖氣沖天。

  太虛和沖虛兩宗的修士,或禦劍氣,或使法術,将妖修一隻隻斬殺,鮮血流了一地。

  荀子悠右手一劈,凝出一道劍氣,随手劈死幾隻妖修,又向萬妖谷内,推進了幾分。

  但他同時,也意識到了不對,對墨畫道:
  “這些妖修的狀态有些奇怪,身上有怪異的紋路,紅得發亮,妖力似乎也催到了極緻……”

  他又環顧了下四周,皺了皺眉,接着傳書道:
  “一旦身死,妖紋便會爆炸,血肉模糊。”

  “甚至有些妖修,還沒來得及死,身上的妖紋便失控了,妖力逆亂,失智癫狂,自爆而亡……”

  墨畫聞言,心中一凜。

  “這些妖修,被當成棄子了。”

  他們身上,都被畫上了四象妖紋。

  自己能控制四象妖紋,但要一個一個篡改妖紋,以陣樞掌控其妖力。

  但萬妖谷内的管事不用。

  他們有集成四象妖紋陣樞的妖幡。

  憑借這些妖幡,萬妖谷足以支配成批量的妖修,讓他們不得不“赴湯蹈火”,“死而後已”。

  而被支配的妖修,既是炮灰,用來阻攔荀長老一行人,拖延時間。

  同時他們本來也就是,拿來“送死”的。

  金逸玄,不,或者說是他背後的那位公子,見事不可爲,便想将自己麾下的這些妖修,全部抹殺,不留一個活口!
  果然心狠手辣。

  墨畫有些感歎。

  荀子悠順手又劈死了幾隻妖修,問墨畫:

  “你那邊沒事吧?”

  “我沒事。”墨畫道。

  自己也就是偷學了一點點東西。

  其他倒什麽事沒有。

  畢竟來之前,自己算過因果,這萬妖谷,可以算是“大吉”之地。

  對别人來說,或許禍福難定,但對自己而言,應該沒太大危險。

  “好,那你小心,我盡早殺進去……”

  荀子悠本想就這樣結束傳書,但轉頭就見沖虛門的長老上官玄見,一臉期望地看着自己。

  荀子悠一怔,有些無奈。

  大難當頭,他隻希望墨畫,能顧好自身的安危就行。

  其他人,能幫則幫,他并不希望墨畫冒險,多生枝節,免得自陷險境,尤其是眼下這種混亂的局面下。

  可是,上官玄見與他交情頗深。

  沖虛門也與太虛門,也素有淵源。

  的确不好袖手旁觀。

  荀子悠歎了口氣,隻能又傳書給墨畫:“若有機會,照顧下令狐笑……”

  墨畫:“好!”

  他原本也沒想丢下自己的兩個小夥伴。

  上官玄見對荀子悠抱拳,感激道:“這位小兄弟的恩情,我必銘記在心。”

  荀子悠點了點頭,心裏微微釋然。

  冒點險,能得到沖虛門長老的人情,也不算壞事。

  荀子悠将手中的本命靈劍,催生到極緻,沉聲道:“抓緊殺進去。”

  上官玄見肅然道:“好!”

  而後兩人聯手,以金丹境修爲,催動劍訣,劍氣凝練成實質,硬生生自潮水般的妖修之間,殺出了一條血路,沖向萬妖谷的大門……

  ……

  萬妖谷内,陣法石室内,墨畫托着下巴。

  他在考慮,接下來該怎麽做。

  原本,若是時間足夠,他是想留下來,聽聽“屠先生”講課,印證一下他所謂的神道陣“精義”,與自己領悟的神道封印法則,是不是一個東西。

  有沒有什麽值得借鑒的地方。

  但現在看來,已經來不及了。

  這群妖修,似乎想“破釜沉舟”了。

  “警惕心這麽強的麽……”

  “還是自己做了什麽,被對面‘算’出來了?”

  墨畫搖了搖頭。

  看來以後自己做事,要更小心才是,甚至有可能,還要兼顧一部分“天機因果”,借此規避不可知的窺視和風險。

  “天機之道,任重而道遠……”

  墨畫點了點頭,逐漸打起了精神來。

  “既然萬妖谷的大門打開了,荀長老也正在殺進來,那就先想辦法,将小木頭幾人弄出去,其他的事,之後再說。”

  墨畫悄悄放開神識。

  這裏是陣法石室,四周空蕩,金逸玄不在,其他妖修也不敢貿然進來。

  墨畫等了會,便将“羊頭闆凳”放歸原位,而後悄悄從羊角妖魔雕像後離開,穿過大廳,解了陣法,将大門開了一個小縫,而後隐着身,偷偷溜了出去。

  之後大門悄悄閉合。

  沒人知道他來過。

  也沒人知道,他又走了。

  離開陣法石室,墨畫沿着劍骨頭所指的路線,原路折回,向監牢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嘈雜喧鬧,跟來時的壓抑死寂相比,完全是另一副景象了。

  妖修們在拆毀萬妖谷。

  能拆的拆,能炸的炸,能毀的毀,絲毫不手軟。

  墨畫看着都有些感歎。

  雖說是邪道的建築,但好歹是花了無數心血,費盡千辛萬苦建成的,這麽拆了,也不心疼麽?
  他卻沒想到,要不是他混了進來,折騰了這麽一陣,萬妖谷也不會被拆……

  一路上都很順利。

  憑借他的隐匿術,局勢越亂,他越好渾水摸魚,而且更不容易被發現。

  就這樣,墨畫悄無聲息,一直回到了監牢。

  監牢裏,小木頭三人正神情忐忑。

  谷内動靜極大,外面的喊殺聲,還有森森的血氣,都慢慢滲透了進來,但他們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

  墨畫剛一露頭,歐陽木就眼睛一亮。

  惴惴不安的宋漸,看到了“親人”一般,差點就哭出來了。

  就連令狐笑,也松了一大口氣。

  “墨師兄,外面發生了什麽?”歐陽木問道。

  “打起來了,說來話長,之後再說,我先想辦法,帶你們逃出去……”

  三人俱都神情一振。

  “這是你們的儲物袋,我給你們偷回來了。”

  墨畫将三個儲物袋,丢給了他們。

  這三個儲物袋,是他從附近上了鎖的監牢裏偷來的,他之前早就盯好點了,隻是一直沒機會,也怕打草驚蛇。

  現在蛇窩都亂了,他們也要跑路了,也就無所謂了。

  三人神色感激。

  墨畫将自己的計劃,簡單告訴了幾人,“待會我殺幾個妖修,弄來幾件黑袍,你們套上,抹上一些妖血,裝作妖修,混在人群裏出去……”

  這個時候太亂了,他身上沒帶隐匿靈器。

  而且歐陽木幾人隐匿經驗不足,即便用了靈器,也很容易露出馬腳,反倒不如混在妖修中溜出去。

  “到時候,我給你們指路。”

  墨畫說完,又看了眼宋漸。

  這裏面,就宋漸是個“外人”。

  “伱老老實實聽話,不然我也救不了你。”墨畫警告道。

  宋漸乖巧點頭。

  此時萬妖谷大亂,任何一個發狂的妖修,都能把他撕碎了,他也不敢有任何小脾氣了。

  墨畫說什麽就是什麽。

  一切交代完,墨畫便道:“好了,出發。”

  隻是他剛邁步往外走,忽然又停住了,神情有些微妙。

  歐陽木問道:“墨師兄,怎麽了?”   
  “我突然有種感覺,”墨畫微微皺了皺眉,“你們好像……逃不掉了。”

  三人神色微變。

  墨畫皺眉思索片刻,手掌一翻,拈起一枚銅錢。

  歐陽木不解,低聲道:
  “墨師兄,你這是……在做什麽?”

  墨畫随意道:“我替你們算算命。”

  歐陽木三人:“……”

  于是當着三人的面,墨畫抛了下銅錢。

  可是抛完後,墨畫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沒用……”

  明明抛了銅錢,他心中卻一點因果預感都沒有,對吉兇之事,心中也是模棱兩可,無法斷定。

  爲什麽?
  是因爲跟自己無關,蔔算的是他人的吉兇,所以算不出來?
  還是因爲,此事天機太混亂,涉及人物衆多,因果混雜,不好去算?
  又或者,真正的“天機”衍算,不能一直不停地算。

  人的算力有窮盡,算過一兩次後,就要花一段時間才能恢複?
  “自己這三腳貓的天機衍算,果然還是太欠火候了?”

  墨畫心中歎道。

  不過,既然心中有了一絲征兆,情況估計不會太樂觀。

  墨畫又看了眼令狐笑三人,微微沉思,又道:

  “我帶你們出去,谷口處會有宗門長老接應,但是如果真的出不去,被什麽人攔住了,千萬不要逞能,不要想着什麽甯死不屈,死戰到底,老老實實認輸,再讓他們抓回來……”

  令狐笑三人,雖覺得墨畫這話有些奇怪,但此時情況緊急,來不及細問,隻将這話記在心裏,點了點頭。

  之後墨畫用四象陣樞,“點名”殺了三個狗頭妖修。

  這種妖修,身材偏矮,黑袍更合身。

  墨畫扒了他們的黑袍。

  令狐笑三人,裹着這三件黑袍,又在身上塗了些妖血,混淆了氣味,便在墨畫的指引下,向萬妖谷的大門走去。

  路上,墨畫手中持着一個小陣盤。

  這個陣盤,是他從元磁密室的靈視複陣中樞中,拓展而來的簡易靈視陣樞。

  通過這個陣樞,可以簡單勾連他之前點亮過的“元磁靈視陣”。

  借助靈視陣,可以監測附近的妖修走向。

  元磁視圖肯定沒陣樞密室的中樞清晰,但也夠用了。

  墨畫隐着身,眼觀六路神感八方,同時借助靈視陣,爲令狐笑三人指路。

  他盡量挑了妖修少的路線走。

  一路上,偶爾會遇到大批妖潮,也會有些落單的妖修。

  大批妖潮,三人就混在裏面。

  落單的妖修,就裝作視而不見。

  偶爾也有些落單的妖修,極爲警惕,察覺到了令狐笑三人的異樣,出聲質問。

  這種情況下,墨畫便當機立斷,下令狠下殺手。

  歐陽木修爲一般,但也有些劍法底子。

  宋漸雖然看着是個纨绔,但斷金劍訣學得并不差。

  至于令狐笑,身爲沖虛門的劍道天才,就更不用說了。

  還有墨畫在後面用一些小法術控制。

  即便沿途遇到的零散妖修,實力并不弱,但也根本不是幾人合擊的對手。

  就這樣,一邊躲,一邊殺,幾人正漸漸地離開萬妖獄,向萬妖谷的大門走去……

  ……

  萬妖谷深處。

  奢華素雅的書房内。

  少年公子風姿如玉,端居上座。

  金逸玄在下面低着頭,拱手道:
  “一切都按公子的計劃做好了,該毀的毀掉了,該死的人,也會死光,煉丹、煉器、尤其是陣法,一切的痕迹,之後也都會被抹消……”

  “嗯。”

  少年公子輕聲點頭,而後沉默不語,白皙的手指,點着桌沿,不知在思索什麽。

  金逸玄恭敬道:“公子,可是有什麽不妥?”

  少年公子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道:

  “爲什麽……會被發現?”

  金逸玄心中一凜。

  公子繼續道:“他們怎麽會知道,萬妖谷的存在?爲何會埋伏在谷外?”

  “爲何不直接攻進來,要在外面等着?”

  “他們,在等着什麽?”

  金逸玄神色一變,心思急轉,“公子的意思是,這些人守在外面,是在等一個契機,而這個契機,就在谷内……”

  公子不置可否。

  金逸玄略作思索,心中一驚,“回禀公子,這些時日,谷裏的确有了些異常……”

  公子神色漠然地看着他。

  金逸玄心中一涼,害怕公子責備,将頭低得更低了,但還是硬着頭皮,不得不說:
  “死了一個管事,這件事您知道。”

  “此外,偶爾還會有妖修暴斃而亡。”

  “也有妖修冥冥中會感覺,在被什麽東西窺視……”

  “我之前懷疑,是有妖祟,自煉妖圖中跑了出來,在谷中作亂……”

  金逸玄低聲道。

  少年公子冷聲道:“妖祟被關在煉妖圖中,受陣法管束,與外隔絕,不會跑出來,更不可能作亂。”

  他的嘴角,勾勒出一絲冷笑,“萬妖谷裏,進了一隻‘老鼠’。”

  “宗門的鷹隼,聚于谷外,是在等這隻老鼠,給他們竊聽情報,打探虛實……”

  金逸玄面色一白,連忙認罪道:
  “是屬下失察!”

  公子淡淡地看了眼金逸玄,“我跟你說過,不要說這些廢話,你失察又能如何?認罪又能怎樣?還不都是于事無補……”

  “我若真要殺你,你已經是個死人了,不必惺惺作态,搖尾乞憐。”

  金逸玄額頭滲出冷汗,立馬道:

  “屬下一定将功折罪!”

  公子微微颔首,而後略作沉思,目光閃動:

  “這隻老鼠,肯定想救人。”

  “說不定,已經在救了……”

  金逸玄一驚,立馬沉聲道:“我這便過去,抓回那三個小鬼,找到那隻老鼠,将他給捏死!”

  “不,”公子搖頭,“那隻老鼠,抓住了,帶回來,我要親自看一眼……”

  他目光冰冷,饒有趣味。

  “是!”

  金逸玄鄭重叩首,恭敬後退,待離開書房後,神色瞬間變得猙獰,低聲怒罵道:
  “何方宵小之輩,竟敢給我上眼藥?讓我在公子面前出醜,當真找死!”

  “公子說不殺,我便留你一條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立馬喚來一衆管事,沉聲道:
  “随我去萬妖獄!”

  “是。”

  一衆管事見他面色兇厲,不敢詳問,隻能紛紛應聲道。

  之後金逸玄迫不及待催動身法,身如虎豹,火急火燎向萬妖獄趕去。

  後面一群管事不敢懈怠,也匆忙跟上。

  到了萬妖獄,進了監牢,金逸玄便發現牢中空蕩蕩的。

  那三人果然已經逃了!

  而外面幾個看門的狗頭妖修,已經不見了蹤影。

  仔細查去,才發現這幾個狗頭妖修,已經被扒光了,喂了附近的妖獸。

  附近妖獸的牢籠前,還殘留着一些沒啃完的妖修骨肉。

  金逸玄大怒,喝道:“分開追!”

  “是!”

  幾個管事沿着萬妖獄的路線,分頭追去。

  金逸玄也選了一個方向,繼續追去,可追了一會,他卻忽然一怔,轉頭看向一旁的牆壁。

  牆壁上,一些泥石新舊摻雜,其中還有一絲隐晦的靈力氣息,若非精通陣法的陣師,根本無法察覺。

  金逸玄走上前去,大手一擦,見到石壁下塵封的陣法,當即瞳孔一縮。

  元磁靈樞陣!
  被什麽人激活了!

  怪不得,怪不得金貴說在萬妖獄中,有一種被人“監視”的感覺。

  因爲的确有一隻看不見的“眼睛”,在偷偷看着他。

  不,很可能不止一隻。

  金逸玄面沉如水,立馬又在附近搜尋片刻,發現毗鄰的數道靈樞陣,都被人啓用了。

  這些靈視陣,宛如數隻冰冷而詭異的“眼睛”,在盯着萬妖獄内的一舉一動。

  而這樣的“眼睛”,在萬妖獄的角落裏,不知還有多少。

  金逸玄一時有些心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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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9 14:08:26
第784章 獻祭(爲天機笨蛋喵大佬加更~)

  “屠先生說得果然不錯,監控自己的靈視陣,若是遇到陣法高手,就會成爲他人的眼睛……”

  金逸玄神色凝重。

  他又随意找了找,發現附近多數靈視陣,竟都被悄悄激活了。

  萬妖獄,幾乎等同于他人的地盤了。

  金逸玄心中恨急,忽而一愣,想起什麽,當即對身旁的妖修吩咐道:
  “你們去追,再喊幾人,随我來。”

  那妖修得令,又喚來一群妖修,分成兩批,一批去追人,另一批則随着金逸玄,來到陣樞密室前。

  陣樞密室已經被徹底封死了。

  金逸玄等一衆妖修,催發妖力,全力施爲,強行将密門破開了。

  待塵埃散去,金逸玄走進密室,張目四望,神色更爲陰沉。

  果然,陣樞全都被人篡改了,已經完全淪爲别人的形制了。

  金逸玄皺眉片刻,冷笑一聲,“别以爲,隻有你會改陣法。”

  元磁靈視陣已然激活,陣樞還擺在自己面前,隻要重新改回來,那這遍布萬妖獄的“眼睛”,就又變成自己的了。

  一旦重新掌控元磁靈視陣樞,區區幾隻老鼠,根本無所遁形。

  金逸玄手撫陣盤,放開神念,準備介入元磁陣樞。

  隻是在他神念接入的刹那,神色一變,當即便意識到不對,立即縱身後撤。

  在他後撤的瞬間,陣樞爆炸了。

  爆炸的威力不大,對金逸玄造不成什麽傷害。

  但足以毀掉了陣盤,以及上面的大部分中樞陣法。

  所有元磁靈視陣,也全都熄滅了。

  金逸玄沒什麽傷勢,但染了一身灰塵,模樣十分狼狽,目光也不免有些猙獰。

  “好手段,這麽倉促的時間,還能在陣法中留下暗手……”

  “區區一隻老鼠,竟如此戲弄于我……”

  他壓抑下心中怒氣,神色變得冰冷。

  “别讓我抓到你。”

  金逸玄又看了眼四周的陣法。

  元磁靈視複陣,以中樞爲核心,掌控終端的靈視陣。

  中樞被毀了,陣法就作廢了,無法再用了。

  即便要修,短時間内也根本修不好。

  這個陣法,已經廢了。

  不過,雁過留聲,雪過留痕。

  修士的手段,總會留下痕迹,陣師同樣如此。

  任何陣法,隻要不是徹底消亡,總會留下一系列蛛絲馬迹。

  陣師可以利用陣法,但反過來,你的陣法,即便隻是殘骸,也可能被别人利用。

  “既然以靈視陣爲‘眼’,那他的行蹤,便會遵循谷内靈樞陣的布局,成爲被追蹤的線索……”

  而萬妖谷的布局,他再熟悉不過。

  金逸玄冷哼一聲,目光閃過一絲厲色,“你們,逃不掉的……”

  ……

  萬妖獄邊緣,正在指路的墨畫,手中的陣盤“呲溜”一聲,元磁消散,陣法便失靈了。

  墨畫歎了口氣。

  這座元磁靈視複陣,還是被發現了。

  看來妖修中間,也有一個經驗豐富的陣師。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這個人大概率便是妖修的頭領,也就是斷金門的大師兄——金逸玄。

  好在自己留了些手腳。

  這群妖修能自毀萬妖谷,自己也能自毀元磁陣。

  隻是這種小手段,終究治标不治本。

  之後的情況,估計就不大樂觀了。

  藏在暗中,觀察一切的墨畫,又看了一眼蒙頭蓋臉,一身髒血,混在妖修群裏的令狐笑、歐陽木和宋漸三人,心情有些複雜。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實在不行,隻能另想辦法了……”

  接下來的路途,果然就坎坷了不少。

  沿路多了不少搜查的守衛,每個路過的妖修,都會被掀開黑袍,看一下臉。

  甚至,還有巡查的“管事”。

  一些岔路上的機關和小門,也都被關上了。

  偶爾還有豢養的鬣犬,被妖修用繩子牽着,在地上四處嗅着,聞着人味。

  如此小心翼翼走了一陣,終于,在萬妖獄外一處石橋上,令狐笑三人被堵住了。

  恰在此時,墨畫手中的太虛令一震,他低頭一看,便見上面有荀長老的傳書:

  “我已經殺進谷内了,你們在哪?”

  墨畫擡頭,石橋的對面,站着一個身材高大,面容蒼白,目光如虎狼般狠厲的管事。

  正是斷金門的金貴。

  此處距離大門,大概還有不到半個時辰的路途。

  隻是,金貴如同一隻“惡虎”,攔在了路上。

  看他的樣子,顯然不想善罷甘休。

  金貴看着令狐笑三人,陰冷一笑,“總算讓我找到了……”

  事已至此,行迹暴露,令狐笑三人,也不必遮掩了。

  宋漸向前邁出一步,道:
  “金貴,你我好歹都是斷金門弟子,何必趕盡殺絕?”

  金貴忍不住嗤笑一聲,“宋少爺,事到如今,你竟還是這麽幼稚,不免令人發笑……”

  “同是斷金門弟子,又能如何?”

  “這世間,父子能反目,骨肉會相殘,區區同門,算得了什麽?”

  世家出身,從小在爹娘的庇佑下長大的宋漸,又将父母搬了出來,“伱膽敢對我下手,我爹娘不會放過你的!”

  金貴的目光,甚至帶了些可憐了,“你被抓到這萬妖谷,已經有些時日了吧,你猜猜,爲什麽你爹娘那邊沒什麽動靜?”

  “你猜猜,他們在做什麽?”

  宋漸被問住了,一時有些怔忡。

  他被關在谷裏,他爹娘在做什麽,他怎麽知道。

  金貴面帶譏諷地笑了笑,嘲笑道:

  “他們還能幹什麽?他們在權衡利弊!在權衡要不要救你這個兒子。”

  “若是代價太大,他們甯願你死,一了百了,省得給他們添麻煩!”

  宋漸臉色一白,怒道:“你胡說,他們是我爹娘,怎麽可能不管我的死活?”

  金貴搖了搖頭,語氣冰冷,“看來你對世家的規矩,一無所知。”

  “修士繁衍成家族,家族由血脈維系,但反而親情最爲涼薄。”

  “家族中的大多修士最看重的,是利益!”

  “若是利益相悖,即便同出一門,同出一脈,乃至同出一個父母,照樣會盼你死。”

  “你的爹娘,又不止你這一個兒子,你死了,他們無非掉幾滴眼淚,過些時日,說不定便把你忘了。”

  宋漸急道:“你胡說!”

  金貴冷笑。

  令狐笑目光一寒,對宋漸道:“别與他廢話,他在拖延時間。”

  “拖延時間?”金貴神情嚣張,“對付你們,我還需要拖延時間?”

  “是,我是出身卑微,資質不好,比不了你們這些嫡系子弟。”

  金貴語氣一轉,目光怨毒,“但我現在,已經今非昔比,脫胎換骨了!今天我便讓你們看看,什麽叫真正的妖中之王……”

  金貴的聲音,越來越粗犷,說到最後,已無人聲,而是發出了類似猛虎的咆哮。

  他的身軀,随着剛健無俦的妖紋一閃,也漸漸龐大,長出了黃褐色的毛發,化出了猛虎的爪牙。

  金貴的氣勢,一時間真的宛如強大的虎妖,令人生畏。

  令狐笑三人神色一變,紛紛拔劍。

  “動手!”

  這一路上,三人聯手殺敵,已經有了些默契。

  宋漸使用斷金劍訣,近身攔住妖化的金貴,歐陽木的太阿劍法,不甚精通,隻能從旁協助。

  而令狐笑,則開始蓄力,凝練鋒芒無比的沖虛劍氣。

  可金貴已然妖化,身負四象玄虎妖紋,實力大增,近身隻幾個回合,便壓制住了宋漸。

  而後又一反手,震退了歐陽木。

  宋漸和歐陽木兩人,口中都吐出鮮血來。

  恰在此時,一道瑩潤如月,殺機凜然的沖虛劍氣,直接命中了金貴的身軀。

  劍氣撕開了金貴的黑袍,露出了他背上的妖紋,同時也切出了一道深深的傷痕,露出黑紅的血肉。

  但轉瞬間,他的傷口,就在不斷愈合。

  令狐笑咬着牙關,有些無奈。

  修爲差距太明顯了。

  而且這一路走來,他已經耗費了不少靈力,此時凝練劍氣,已經十分吃力了。

  墨畫也神色一怔。

  這個金貴,身上畫的,是罕見的“虎類”妖紋?
  這種妖紋,墨畫在其他妖修身上根本沒見過。

  而且虎是百獸之王,這種虎紋的增幅之威,比起其他妖獸的四象紋,明顯更強了一籌。

  如今的金貴,跟之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場間,令狐笑三人,毫不意外也陷入了苦戰。

  宋漸和歐陽木近身交戰,根本不是身負“虎紋”的金貴的對手。

  而令狐笑一旦被近身,沒有機會蓄劍氣,對妖化後,皮糙肉厚的金貴,威脅也根本不大。

  金貴以一敵三,遊刃有餘。

  墨畫默默将手伸進儲物袋,掏出了一把斷金劍,想試試能不能宰了金貴,将他身上的四象虎類妖紋,也給抄下來。

  隻是他念頭剛起,又默默把劍收了起來。

  遠處來人了。

  當頭一人,正是萬妖谷的黑衣頭領,也是斷金門的師兄——金逸玄。

  此外,還有數個管事,以及七八個妖修。

  墨畫深深歎了口氣。

  “這下真的,是事不可爲了……”

  就算加上自己,也不可能是這群妖修的對手。

  禦劍頂多殺一兩個,但也會暴露自己的行迹。

  而且,妖化後的金貴太強了。

  墨畫估計,即便自己禦劍,也未必就能将其一擊斃命。

  更别說,還有其他數位管事,以及明顯更強大的,有屠先生殘魂附在身上的萬妖谷頭領——金逸玄。

  退一步說,即便能殺,其實也無濟于事。

  有這麽多妖修圍着,小木頭三個人,肯定是跑不掉了……

  而此時此刻,金貴見來了人,不再留手,速戰速決。

  僅僅十來個回合後,宋漸和歐陽木便身中金貴一掌,口吐鮮血。

  令狐笑也被金貴一拳轟在靈劍上,氣血翻湧,無力再戰。   
  三人記着墨畫的話:

  “若是被什麽人攔住了,千萬不要逞能,不要想着什麽甯死不屈,死戰到底,老老實實認輸……”

  因此都不曾逞強,怪怪束手就擒了。

  令狐笑心有不甘,但也的确無可奈何。

  金逸玄率領一衆妖修,走到近前,先是誇了金貴一句:“做得不錯。”

  金貴神色一喜。

  金逸玄又轉過頭,目光在令狐笑三人身上逡巡,皺眉道:“還有其他人呢?”

  那隻該死的“老鼠”,去了哪裏?

  墨畫的事,令狐笑和歐陽木自然不會說。

  宋漸也不蠢,自然不會洩露。

  三人隻兀自冷笑,一言不發。

  金逸玄心中生怒,眼皮直跳,質問道:“是誰在暗中幫你們?”

  令狐笑冷笑,“區區萬妖獄,我一人一劍,進退自如,哪裏還要人幫?”

  金逸玄知他在說大話敷衍,不予理會,但還是臉色難看。

  金貴早看令狐笑不順眼了,便道:“要不,先廢了他雙手,讓他吃點苦頭?”

  金逸玄目光冷酷,思索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這幾人留着,公子還有用……”

  他又向四周看了看,神識翻來覆去掃蕩了幾遍,還是沒發現可以的蹤迹,眉頭緊皺。

  藏得還挺深……

  這種關頭,都沒露出一點馬腳?
  金逸玄冷哼一聲,心中暗罵道:
  “不愧是老鼠,鬼鬼祟祟的。”

  随後他又環顧四周,心有不甘,但還是道:“罷了,先回禀公子,其他事之後再說。”

  “是,頭領。”

  其他妖修拱手道,而後便取出鎖鏈,将令狐笑三人鎖住,向萬妖獄深處走去了。

  這一切,墨畫都看在眼裏。

  “果然,還是逃不出麽……”

  墨畫皺眉,他本想一起跟去,但轉念一想,忽然便意識到,自己跟着好像也沒用。

  對面妖修太多了,而且多數還是築基後期,乃至巅峰的妖修。

  還有一個神秘莫測的“公子”。

  現在打不過,跟過去也打不過。

  而且,聽那金逸玄适才說的話,他們好像已經發現有人,在暗中幫助小木頭三人了。

  既然如此,這群妖修現在警惕心必然極重。

  自己若跟過去,一個不注意被他們發現了,反倒危險了。

  墨畫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還是得找“幫手”。

  萬妖谷深處,兇險未知,不是自己一個人能解決掉的。

  他想了想,便傳書給荀子悠:

  “荀長老,你們現在在哪?”

  “令狐三人,又被抓回去了,我沒辦法了,要你們幫忙。”

  不到片刻,太虛令中便傳來了荀子悠的消息:
  “我們進了大門,穿過了大道,正在向裏面殺去,如今在……一處狼牙山谷前。”

  狼牙山谷?

  墨畫回憶了一下萬妖谷内的地形,而後道:“那你們别亂跑,我去接你們。”

  萬妖谷内地形複雜,道路錯綜,他怕荀長老他們走錯路,跟自己走岔了。

  荀子悠道:“好!”

  于是荀子悠幾個長老,便在原地,斬殺妖修。

  墨畫則隐着身,向狼牙山谷趕去。

  不到半個時辰,墨畫趕到狼牙山谷,遠遠便見荀子悠幾個長老,正在禦劍殺妖。

  他們都是金丹修爲,往往隻需凝一道劍氣,便能斬殺一隻築基妖修。

  四周的妖修,更是被殺得聞風喪膽,幾乎不敢靠近。

  見荀長老他們這麽強,墨畫就安心多了。

  而在墨畫現身的瞬間,荀子悠幾人,也發現了墨畫。

  他們化作遁光,幾乎幾個瞬間,便迎了上來。

  “墨畫,笑兒他……”

  當前一人,是一個身穿沖虛門道袍的長老。

  墨畫猜測,這位長老便是荀長老跟自己提過的,那位暗中看護令狐笑的上官長老。

  墨畫言簡意赅道:“事情緊急,令狐被抓走了,我們邊走邊說。”

  荀子悠幾人紛紛點頭。

  兩宗的大部隊,還在向谷内殺來,目前人手并不多。

  不過有金丹,也就足夠了。

  荀子悠、荀子賢還有上官玄見三個金丹長老,由墨畫指路,一馬當先,向萬妖谷内部殺去。

  三位金丹長老的遁法很快,墨畫根本跟不上。

  身材修長的荀子悠,便挽着墨畫的衣袖,帶着他一起施展遁法。

  有三位金丹“護法”,墨畫也安心了不少。

  一行人一路上勢如破竹。

  遇到障礙,一劍破之;遇到妖修,一劍殺之,絲毫不拖泥帶水,速度奇快。

  很快,衆人便到了令狐笑三人被抓走的石橋上。

  墨畫稍稍感知了一下殘留的血氣,還有因果線索,手往右面一指,“這邊。”

  荀子悠三人沒有絲毫猶豫,化作三道遁光,沿着墨畫指的方向,繼續追下去。

  之後一路上,都由墨畫指路。

  偶爾墨畫也會遲疑,但略作思索片刻後,都能指出正确的方向。

  三個金丹長老心中都有些驚疑。

  但此時情況緊急,不宜多問。

  而且經曆這種種事端,他們對墨畫,隐約都有了一種無條件的,理所當然的信任。

  當然,這種情況下,他們不信也不行。

  隻是路線再正确,時間到底是在一點點流逝。

  随着他們追得越深,地形越複雜,時間浪費得就越多。

  四周一片狼藉,全是坍塌的石壁,四處奔突的妖獸,還有死狀各異的妖修。

  可就是沒有令狐笑三人的身影。

  荀子悠三人神情凝重。

  而墨畫心中,也隐隐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終于,一個時辰後,當他帶着荀長老三人,穿過煉妖壺,煉丹房,以及陣法石殿,追到最後的目的地時,這種不安的預感,越發強烈。

  最終的地點,是一副恢弘的壁畫。

  壁畫之上,山谷聳立,川石險惡,猙獰的妖魔亂舞,正是那副……煉妖圖!

  此時煉妖圖外,有不少妖修駐守。

  而煉妖圖附近,擺了三座棺材。

  棺材漆黑,刻有妖紋,冰冷古怪。

  每座棺材前,點了陰綠色的蠟燭,擺了各類血肉,白骨,邪果做供品。

  煉妖圖正中,還有一個巫婆一樣的管事,正在渾身顫抖,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什麽。

  似乎是在舉行什麽“儀式”。

  墨畫一眼便看了出來,“他們在獻祭!”

  而與此同時,這群妖修也見到了墨畫,尤其是身穿宗門道袍的荀子悠等人,當即大驚失色,難以置信道:
  “金丹?!”

  荀子悠神色一冷,當機立斷,“殺!”

  而後他和上官玄見,劍意凜冽,或禦劍器,或凝劍氣,将周圍的妖修,一一斬殺。

  在強大的金丹後期劍修面前,這群妖修,毫無還手之力。

  而那巫婆妖修,似乎還想打翻祭壇,毀了儀式,卻被荀子賢長老反手鎮住。

  一道刻滿陣法的靈繩,将她困了個結實。

  巫婆動彈不得。

  荀子賢冷聲質問道:“獻祭的儀式是什麽?怎麽回溯?怎麽取回‘祭品’?”

  巫婆滿口牙齒,漆黑如墨,咧嘴一笑,而後眼中邪光一閃,當即七竅爆裂,識海崩潰而死。

  荀子賢想制止都無從下手,一時面沉如霜。

  此時附近的妖修,已經死了一地。

  外圍的妖修,不知内情,被劍氣斬殺了。

  這舉行獻祭儀式的巫婆管事,明顯知道什麽,卻被一股邪念摧毀識海,自爆而亡了。

  附近空蕩蕩,唯有中間的三座棺材。

  不唯墨畫,便是荀子悠三人,心中都有了猜測。

  片刻之後,荀子悠歎道:

  “開棺看看吧……”

  荀子賢躊躇片刻,動手破了棺材上的陣法,依次打開了棺材。

  棺材裏面,躺着三個少年。

  正是令狐笑、歐陽木和宋漸三人。

  此時三人,臉色慘白,無一絲血色,氣息泯滅,如同抽去了“神魂”的死人。

  上官玄見身子一顫,臉色煞白,目露絕望。

  荀子悠和荀子賢默然不語,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

  氣氛一時有些死寂。

  便在此時,他們便聽一旁的墨畫,輕輕松了口氣,道了一聲:
  “還好……”

  荀子悠和荀子賢一怔。

  上官玄見也猛然擡頭,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面露希冀地看着墨畫。

  “墨……”

  他聲音有些嘶啞。

  墨畫點頭道:“神魂被獻祭了,但還好,剛剛獻祭不久,應該還能救回來……”

  這種事,他還算比較熟。

  荀子悠三人聞言,神色都有些錯愕。

  他們都是正經修士,對神道學問,所知不多。

  荀子賢倒是知道點,但也根本算不上精通。

  “這……怎麽救?”

  墨畫擡頭,看了眼森嚴恢弘,似乎有無數妖魔嘶吼的煉妖圖,語氣随意道:

  “我也進去就行了!”

  他的眼眸微微發亮,隐隐透着興奮。

  原本自己都快要出谷去了……

  結果這群妖修,好巧不巧,又把自己“勾引”到了這裏。

  若不進這煉妖圖看一眼,豈不是……對不起他們“引狼入室”的一片苦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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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5章 爲虎作伥
  荀子悠和荀子賢都是一窒。

  荀子悠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你不能進去。”

  令狐笑這三個孩子,生死未蔔,他很遺憾,心裏也不好受。

  但這畢竟是沖虛門、太阿門還有斷金門宋家自己的事。

  “疼”也疼不到他身上。

  他雖遺憾,但也僅此而已。

  可萬一墨畫自作主張,真進了這煉妖圖,運氣不好,出了什麽意外,折在了裏面,那太虛門也要跟着損失慘重了。

  老祖也不會對自己客氣。

  自己甚至都沒臉面,去見老祖他老人家了。

  這個“疼”,就切切實實疼在自己身上了。

  “就算進去,也是我去,你不行。”荀子悠又道。

  墨畫便道:“荀長老,您知道進去做什麽嗎?”

  荀子悠愣了下,看了看面前巨大森然的壁畫,認真考慮了下,而後老實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

  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這煉妖圖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更不可能清楚,裏面究竟會有什麽門道。

  身爲宗門長老,他大半時間都待在宗門,雖然也會外出,閱曆也不少,但這些閱曆,都是面對形形色色修士的“人類”閱曆。

  不是邪祟。

  迄今爲止,他都沒怎麽遇到過邪祟,對邪念之事更是知之甚少。

  反倒是荀子賢長老微微皺眉,沉思片刻後,神情鄭重地問墨畫:“你有把握麽?”

  “嗯!”墨畫點了點頭。

  目前看來,萬妖谷内,并沒有邪神的神骸,乃至化身。

  那這煉妖圖中,妖祟雖然數量衆多,猙獰兇殘,但論及實力,未必真有多強。

  自己應該能“把握”得住!
  墨畫一副成竹在胸,很有把握的模樣。

  荀子賢有些意外,微微沉思。

  他雖然不知,墨畫的把握究竟在哪裏。

  但這孩子既然是老祖他老人家看重的弟子,必然有過人之處。

  更何況,進入萬妖谷這段時間以來,墨畫的聰穎,悟性,行事的分寸,還有對陣法的領悟,他都是看在眼裏的。

  荀子賢點了點頭道:
  “我同意你進去,若有什麽需要,你盡管說,我幫你。”

  荀子悠一怔。

  另一旁的上官玄見,聞言神情激動,也連忙道:

  “小兄弟,隻要你能救回笑兒,便算我沖虛門,欠你一個大人情!”

  “至少算是我上官玄見,欠了伱一個大人情!”

  “以後隻要不違背道義,不違逆道律,不有損于個人德行,和宗門利益的事,你隻管說,我但凡能做到,必義不容辭!”

  這個允諾,就極重了。

  更何況,這還是位列八大宗之一的沖虛門中,一位金丹後期内門長老的允諾。

  荀子賢微怔。

  荀子悠更是吃了一驚,歎道:“玄見,你也不必……”

  上官玄見搖了搖頭,神色鄭重。

  “這是應當的!”

  他的确沒辦法。

  修界浩瀚無際,各類門道繁雜,術業亦有專攻。

  他修的是劍氣,對這種妖祟之事,本來就一頭迷霧,根本不知做什麽,才能救出令狐笑。

  煉妖圖妖氣極重,必然兇險異常。

  墨畫若不親自開口,他自然不好意思請墨畫這個太虛門的小弟子,冒未知的兇險,去救他們沖虛門的弟子。

  可既然墨畫開口了,說他有把握,陣學淵博的荀子賢長老也認同了。

  那他自然要誠心誠意,許下重諾,請墨畫幫忙。

  眼下,很有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

  若不許下重諾,請墨畫這個神秘莫測的小弟子幫忙。

  一旦錯過這個機會,很有可能,他們沖虛門這個五百年難得一見的劍心通明的劍道天才,就永遠也救不回來了。

  真到那時候,才是真的追悔莫及。

  因此,眼前有一點機會,都不能放過。

  荀子悠看了上官玄見一眼,設身處地體諒了一下他的心境,也不好阻止了,歎道:“罷了……”

  他又看着墨畫,“那你自己小心吧。”

  墨畫點頭。

  一旁的荀子賢又看了眼煉妖圖,忽而有些疑惑,問了墨畫一個關鍵的問題:

  “你……要怎麽進去?”

  這個壁畫恢弘廣闊,但沒有入口,顯然不是用“肉身”進去的。

  荀子賢聽墨畫說過“獻祭”這兩個字。

  可獻祭,需要儀式。

  不同獻祭,儀式不同。

  現在具體的儀式還不清楚,巫婆又死了,想通過獻祭儀式,進入壁畫,估計也行不通。

  “等會,我稍微考慮一下……”

  墨畫沉吟道,心思轉動。

  之前在萬妖谷,他第一次看到煉妖圖的時候,就在考慮,如何才能進入煉妖圖。

  未雨綢缪,是獵妖師的基本準則。

  遇到事情,一定要早做打算。

  要進入煉妖圖,一般來說,便隻能靠“儀式”。

  墨畫原本的打算,是渾水摸魚,趁着妖修進行“儀式”,自己把自己當祭品,給“獻祭”進去。

  但這個條件,有些苛刻。

  還需要很多的機緣和巧合。

  妖修也不全是傻子。

  一旦出了任何一丁點纰漏,被妖修察覺,自己的肉身,就落在了妖修的手裏。

  這樣就完蛋了。

  即便自己的神魂,進了煉妖圖,把妖修的家底都“吃”光了,也無濟于事。

  沒了肉身做根基,神魂自然而然,就會淪爲“鬼物”。

  自此與大道永絕。

  因此,最好的辦法,是繞過“儀式”,不通過獻祭,而是以神念直接介入煉妖圖中。

  儀式是别人的路。

  别人的路,走着總不太舒服,而且不一定安全。

  墨畫還是想走自己的路。

  “如何繞過儀式?”

  這一點,墨畫之前都沒想到什麽好辦法,但最近經曆了一些事,他漸漸有了一些思路。

  墨畫繞着巨大壁畫一般的煉妖圖走了兩圈,而後走到角落,取出白骨斷劍,偷偷問道:

  “劍骨頭,你能進煉妖圖麽?”

  “我不進去!!”劍骨頭立馬道。

  “我是問你,能不能進去,不是問你,要不要進去。”墨畫語氣漠然。

  劍骨頭如何聽不出,墨畫平靜的話語中,那不平靜的威脅之意。

  它想反抗,但實在沒那個實力去反抗,隻能小聲辯解道:

  “能……倒是能進去,但我進去了也沒用。”

  劍骨頭聲音中透出一絲畏懼,“煉妖圖裏,妖祟衆多,實在太過兇險了。我雖是劍魔,本身也是邪念之體,但在那麽多妖祟面前,也實在是微不足道……”

  “更何況,就算我進去了,也沒那個能力将那幾個小鬼救出來。”

  “大概率是會被衆多妖祟,生吞活剝……”

  劍骨頭有些怯懦,但并未說假話。

  墨畫卻道:“不用你救。”

  劍骨頭一愣,“不用我救?那我進去做什麽?”

  “你主要是帶路,把我帶進去!”

  墨畫眼眸微亮。

  他考慮過了。

  元神出竅,似乎是一種很高端的修士能力。

  自己現在還不會。

  因此目前,自己的神念,是不能主動離開肉身的。

  但是,卻可以被動地,被一些邪祟,吸引到某些“觀想圖”,“幻境”,或是“夢魇”之中。

  類似被“勾魂”一樣。

  墨畫總結了一些,與自己打過交道的邪祟,從最開始黑山寨的山水道童圖,到張家的僵屍祖師圖,再到五行宗的道場神龛……

  大抵都是如此。

  這樣就好辦了。

  肉身是神魂的“樊籠”。

  隻要找個“邪祟”,勾了自己的“魂”,讓神念脫離肉身,然後通過一些手段,自己的神念便能“主動”進入一些幻境或是夢魇了。

  這個“勾魂”的邪祟,是個“帶路黨”。

  而這個帶路黨,墨畫選擇讓“劍骨頭”來當。

  劍骨頭被墨畫“委以重任”,當即吓得一哆嗦。

  帶路?

  給這個可怕的小祖宗帶路?
  劍骨頭立馬委婉推脫道:“可是……就算我把您拉到血池,恐怕也進不了煉妖圖……”

  “這個不用你操心,”墨畫道,“我都考慮好了,你隻需要照我的話做就行。”

  “這恐怕……”劍骨頭還在推诿。   
  墨畫闆着臉,“你不會以爲,我是在跟你商量吧?”

  劍骨頭苦澀道:“是。”

  早這麽說,不就完了麽。

  假惺惺地問這麽多,自己拒絕得了麽?

  自己一個一點“主權”都沒有的邪祟,跟你這個小祖宗商量個什麽勁……

  劍骨頭心中腹诽。

  “好,那就這麽定了。”

  墨畫單方面決定了。

  另一邊的荀子悠三人,則有些錯愕。

  墨畫蹲在角落,握着把斷劍,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麽,偶爾還有些邪異的氣息冒出來。

  這點動靜,必然瞞不過他們金丹境的神識。

  不過他們也沒說什麽。

  墨畫能鼓搗出什麽,那是他自己的本事,就算有些出格,那也是老祖來管,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罷了。

  征得了劍骨頭的“同意”,墨畫就有了打算了。

  他又繞着煉妖圖,走了幾圈,用心推衍圖中的陣法氣息,悉心感知内部神道陣的流轉。

  然後,他找到了一個陣法相對薄弱的地點。

  任何陣法,都不是均勻分布的。

  任何承載陣法的陣媒,都有自身的薄弱點。

  煉妖圖也不例外。

  當然,要想看出這種破綻,也還是很考驗陣師的神識、眼力以及陣法經驗的。

  最重要的,是衍算之力。

  墨畫找到了煉妖圖上神道陣的薄弱點,取出筆墨,畫了個叉,然後對荀子悠道:
  “荀長老,幫我把這裏破開,用劍氣破,大概兩寸厚。”

  荀子悠不明所以,但還是按照墨畫說的,拔出劍,将壁畫之上墨畫畫叉的地方,削掉了淺淺一層。

  削掉之後,露出了裏面的陣紋。

  此處神道陣紋稀疏,道道陣紋間還留有不少空間。

  墨畫先抹掉了其中一枚神道陣紋,而後用自己畫的陣紋,替代了上去。

  這樣,自己畫的這枚神道陣紋,便成了一個“接口”。

  墨畫又在白骨斷劍上,畫了另一枚神道陣紋。

  這兩枚神道陣紋,可以互相嵌合。

  墨畫選好位置,将白骨斷劍,插入煉妖圖壁畫之中,從而讓斷劍上的神道陣紋,與他在壁畫上留下的陣紋,互相嵌合,彼此連通,構成一個“橋梁”。

  這樣一來,白骨斷劍,便成了煉妖圖的一部分。

  二者是一個整體。

  進入白骨斷劍,自然也就能通過神道“橋梁”,進入“煉妖圖”之中。

  他這操作,一旁的荀子悠和上官玄見,看得一頭霧水。

  唯有荀子賢能看出一些門道,大概猜到了墨畫的想法,一時神情有些怔忡。

  他看了看壁畫,看了看斷劍,又看了看構成“橋梁”的陣紋,最後看了眼墨畫,一時心緒起伏。

  “這孩子的腦袋……到底是怎麽長的?”

  墨畫将一切做好,轉過頭,看向荀子悠三人:

  “長老,待會我就進去了,但肉身會留在這裏,拜托你們替我護法。”

  荀子悠點頭,“你放心,有我們在,沒人動得了你的肉身。”

  他甚至默默将“虛空劍令”捏在了手裏。

  按理來說,他們三個金丹後期,足以保墨畫萬無一失。

  但若真出了意外,有金丹之上的強敵來犯,那麽他便捏碎劍令,把老祖喚來。

  從而杜絕出現任何一點意外。

  墨畫放心了。

  白骨斷劍,插在煉妖圖上,兩者之間,由兩枚彼此嵌合的神道陣紋勾通。

  墨畫盤腿坐着,手握白骨斷劍,低聲道:
  “劍骨頭。”

  劍骨頭心不甘情不願,但又無可奈何,隻能施展邪祟“勾魂”的法門,将這尊“小瘟神”,給勾到了自己的血池之中。

  白骨斷劍之上,浮出一層淡淡血霧。

  血霧籠罩之下,墨畫緩緩閉上雙眼,神念漸漸離體,臉色微白,呼吸平穩,氣息也變得若有若無。

  荀子悠還是有些擔心,皺眉道:

  “這骨劍……似乎有些邪氣,非正道之物,不會有事吧?”

  荀子賢搖了搖頭,“他既然有把握,說明心中有數,就讓他放手施爲好了,我們守住他的肉身便好。”

  上官玄見肅然點了點頭。

  而後三個金丹後期内門長老,成掎角之勢,将墨畫護在中間。

  三人神識放開,神情戒備,目光炯炯,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而在三人保護中的墨畫,安然地閉着眼。

  他的神念,已經脫離肉身,進入了血池,化作了更小一号的“小墨畫”。

  劍骨頭一見他這副模樣,就渾身骨頭疼。

  曾經被墨畫徒手,一根根掰斷的數十根劍骨,也隐隐作痛。

  墨畫開門見山,直接吩咐道:
  “帶路吧。”

  劍骨頭面露難色,讪笑道:
  “小祖宗,通向煉妖圖的‘路’你搭好了,我也已經拉你進來了,你自己就能進去了,我區區一個劍魔,就沒必要跟着了吧……”

  墨畫搖了搖頭,“我得帶着你,你是個‘隐患’,不能留下。”

  劍骨頭嘴角抽搐:
  “小祖宗說笑了……我實力卑微,根本不是您的對手,進去也幫不到您,不如留下給您看門……”

  墨畫根本不聽他狡辯,豎起兩根白嫩的手指:
  “給你兩個選擇:一,跟我進去;二,我把你捏死在這,以絕後患。”

  劍骨頭立馬一哆嗦,搶先一步,走在墨畫前面,躬身道:

  “小祖宗,您請,我在前面爲你開路。”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

  劍骨頭心中歎氣。

  它原本還打算着,等這小祖宗進了煉妖圖,自己就想辦法,切斷神道橋梁,讓他永遠回不來了。

  結果,這小祖宗真的一點機會不給……

  它也隻能認命地帶路了。

  金色神道陣紋,一端溝通劍骨血池,另一端連接煉妖圖,宛如鐵鎖橫江,搭成一座金色陣紋橋梁。

  高大的劍骨頭,彎腰躬背地走在前面。

  小小的墨畫,昂首挺胸地跟在後面。

  走着走着,在前面帶路的劍骨頭,忽然就有一種“爲虎作伥”的感覺。

  墨畫是那隻惡虎。

  自己是隻小小的“伥鬼”。

  隻不過,自己這隻“伥鬼”,不是把人帶給老虎吃。

  而是在把老虎,往“人堆”裏引……

  它越發苦悶,心中歎道:

  “做人不自在,做妖不自由,如今做了魔,竟還是身不由己……”

  “活着好難啊……”

  劍骨頭心裏腹诽着,但表面上越發恭敬,不敢有絲毫馬虎。

  就這樣,一魔一人,沿着神道鎖鏈,離開血池,向着更寬闊,血色和邪氣更濃,邪祟之氣也更烈的煉妖圖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漸漸開闊。

  漆黑烏蒙的天空,血色的雲彩,險惡嶙峋的山脈,森然的白骨,和諸多妖異邪佞的氣息,幾乎就在近前。

  墨畫久違地,有了一種“饑腸辘辘”的感覺。

  仿佛,很久很久,沒有吃大餐了。

  他的一雙晶瑩的眼眸,越發明亮。

  瓷娃娃一般的臉蛋,越發顯得唇紅齒白。

  劍骨頭察覺到墨畫興奮的情緒,有些奇怪,偷偷回頭瞥了一眼,見到墨畫這副白嫩可愛的模樣,不知爲何,心中竟隐隐發毛。

  “走快點!”墨畫聲音清脆道。

  “是,是!”劍骨頭不敢怠慢。

  很快,一人一魔,便走過神道“橋梁”,邁步進入了真正的煉妖圖。

  一進入煉妖圖,氣氛果然又不一樣。

  陰森,血腥,壓抑。

  山谷猙獰,白骨成堆,血流遍地,一看便是妖邪久居之地。

  劍骨頭的那尊血池,血腥氣已經很重了,可與這煉妖圖比起來,隻是小巫見大巫。

  “隻是……”

  墨畫左看看,右看看,一臉疑惑。

  “妖魔呢?”

  不是說進了煉妖圖,會遭萬妖噬魂之苦麽?

  萬妖呢?
  躲哪去了?

  藏起來了?

  墨畫有點不開心。

  客人都進門了,也不來“迎接”一下?
  這煉妖圖裏的邪祟,也太沒禮貌了。

  墨畫眼眸一亮,心中默默道:“你們不來找我,那我可要去找你們了哦……”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要先把小木頭三人救下來。

  墨畫神念展開,微微感知,而後便循了一條白骨道,往前走去了。

  劍骨頭正因煉妖圖中密集而陰森的氣息而惴惴不安,見狀一怔,但它又沒辦法,隻能硬着頭骨,默默跟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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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6章 虎紋(爲盟主小白白的蘿蔔大佬加更~)

  天邊烏雲如同鬼魅,遠處山川如同妖祟,兩側鮮血淌成溪流,腳下白骨鋪成道路。

  墨畫神态輕松,腳步輕盈。

  劍骨頭心懷忐忑,亦步亦趨地跟着。

  走了一會,墨畫便轉頭看向劍骨頭,語氣帶了些鄙夷,“你不是說煉妖圖裏,邪祟衆多麽?邪祟呢?”

  他已經走了一路了,還是一隻邪祟都沒看到。

  這煉妖圖,不會是假的吧?
  自己該不會白跑一趟吧……

  劍骨頭讪讪道:“我哪裏知道……”

  它也是第一次進來。

  如果有的選,它一輩子都不想進來。

  墨畫又四處打量了一會,搖了搖頭,心道:
  “罷了,先救人吧,廟都在這裏了,‘和尚’還能往哪裏跑?”

  他便心無旁骛,感知着白骨道上的氣息。

  這些氣息中,有一些不幹淨的,摻雜着妖氣的邪念,同樣也有幾縷幹淨的,純淨的修士念力。

  小木頭三人,若是被“獻祭”到煉妖圖中,應該就是沿着腳下的白骨通道,被妖修押往煉妖圖的深處的。

  墨畫不由加快了腳步。

  好在一路雖然景色陰森,但都平安暢通。

  就這樣,一直走到白骨道盡頭,面前便是一座山谷,谷口宛如裂開的妖獸巨口。

  墨畫一怔,微微皺眉。

  他繼續往裏面走,進了山谷,面前是一條大道,而後便是一些妖獸雕塑,還有一些犬牙交錯的峰谷。

  墨畫越看越覺得熟悉,略作思索後,心中恍然。

  萬妖谷!
  煉妖圖的地形,竟和外面的萬妖谷,十分相似。

  盡管存在不少差異,但整體格局,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墨畫又想起荀子賢長老說的那些話:

  “萬妖谷的陣法,是虛實相間的……”

  “……借某種偉力,将現世與神念,初步映照融合,并通過陣法構建出來。”

  墨畫此時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虛實相間。

  現世與夢魇融合。

  小漁村的河神廟,似乎也是如此。

  通過真實的現世,構建某種夢魇,然後通過夢魇,反過來影響現世。

  “現世是夢魇的基礎,夢魇又反作用于現世?”

  “這便是邪神念力的高端用法?”

  墨畫又擡頭,打量了四周的景象。

  目前煉妖圖中的夢魇,脫胎于現實,但似乎對“現世”的影響還微乎其微。

  是因爲萬妖谷還沒真正構建完成?

  還是因爲……真正的邪神,還未蘇醒,所以還不能動用真正的邪神之力?
  墨畫不由想道:

  假如大荒邪神,真正的蘇醒了……

  而且祂也真的在某個地方,成功構建了一個妖魔煉獄,豈不是可以通過滔天的邪念,将“妖魔煉獄”,直接降臨人間?

  屆時真正的是生靈塗炭,人間如獄?!

  墨畫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心中湧起巨大的寒意。

  邪神莫非真的……有如此恐怖的能力?

  倘若果真如此……真讓邪神複蘇,邪念在暗中肆意蔓延。

  那表面繁華的九州修界,看似一切安好,但又可能一瞬間,就會被無邊的恐怖噩夢吞沒,支離破碎,屍橫遍野。

  表面繁華,内在腐壞。

  參天的大廈傾塌,也隻在一瞬之間……

  墨畫目光凝重,末了歎了口氣。

  這個世間的真實,看得越清,越覺得恐怖,而如此危機之下,普通修士,很可能還在歲月靜好,歌舞升平……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墨畫搖了搖頭,不過轉念一想,這些事他目前也無能爲力。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

  目前應該也還輪不到自己這個築基小修士操心這種九州大事。

  先救人要緊……

  墨畫自我安慰了下,便暫時将這些抛到腦後,繼續搜尋被“獻祭”掉的小木頭三人的蹤迹。

  如此又走了一陣,到了一處石道上,墨畫神念一動。

  “找到了!”

  地面有着明顯的,妖修走過的痕迹,邪氣濃烈。

  修士的神念氣息,也十分明顯。

  墨畫擡頭。

  遠處一條寬闊的石道上,幾個妖修正在扛着三具漆黑的,刻有妖紋的古怪棺材,一步步向前走。

  隊伍前方,有一個身材高大的妖修管事領路。

  而這個管事,正是金貴。

  或者說,是金貴的妖修神魂。

  墨畫沒有隐藏身形,劍骨頭更沒有收斂氣息。

  雙方都察覺到了彼此。

  走在前面的金貴,忽而一擺手,道“停下!”而後轉過頭,看向墨畫,當然,主要是墨畫身邊的“劍骨頭”。

  劍骨頭在墨畫面前,雖是卑躬屈膝。

  但它生前,是一個精通邪劍鑄造,一身功法陰毒的老妖修。

  死後轉化而成的,更是一尊渾身白骨邪劍,骨骼高大,魔氣凜然的“劍魔”。

  光看模樣,就十分“可怕”。

  金貴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忌憚,但他也并不曾畏懼,冷笑道:

  “公子說,萬妖谷裏有隻老鼠,在暗中作祟,壞公子的大計……隻是我沒想到,你竟真的能追到這裏來……”

  金貴目光灼灼,死死盯着劍骨頭。

  劍骨頭肅然沉默片刻,忽而一怔,一臉森白的骨頭懵了一下。

  老鼠?

  誰?
  我?
  “不是,我隻是個帶路的,跟我沒關系……”

  它想澄清一下。

  但一想到墨畫就在身邊,這小祖宗都沒說話,它自然也就不敢擅作主張出聲。

  更主要的是,它看了下身軀高大,骨劍嶙峋,魔氣森然的自己,又看了眼旁邊,一丁點大,小孩模樣的墨畫。

  覺得自己的澄清,似乎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畢竟無論怎麽看,墨畫才像“帶路的”。

  而自己,不用看就像是“幕後黑手”。

  劍骨頭隻覺得一頂大黑鍋,直接卡自己腦門上了。

  果然,所有妖修的目光,全都陰毒地彙聚在它身上。

  劍骨頭兩眼一黑。

  當然,它是骨頭,眼眶是空洞,本來就是黑的。

  金貴目光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劍魔,見它不知爲何,一動不動,且一言不發,有些疑惑。

  這時,他才看到了站在劍骨頭旁邊,“毫不起眼”的墨畫。

  隻瞄一眼,他便略過去了。

  一個劍魔,一個小鬼,這個組合雖然有些奇怪,但隻要殺了,就都無所謂了。

  可随後他一愣,又回頭看了一眼,猛然一驚,情緒有些失控,指着墨畫道:
  “你……是不是有個哥哥?”

  墨畫也被他問得一愣。

  金貴又恨聲道:“你哥哥,是不是叫‘墨畫’?!”

  墨畫:“……”

  金貴又端詳了一下墨畫,看他的容貌神态,眼睛陡然睜大,“不對!”

  “你……就是墨畫!”

  他終于認出來了。

  可是随後,他又皺了皺眉,“你……怎麽變小了?”

  墨畫目光不由有些冷漠。

  金貴又盯着墨畫看了一會,神色恍然,喃喃道:

  “這裏并非現世,進入此間,是以自我神念的形态存在的,也就是說……”

  金貴一聲冷笑,“無論你年紀多大,外表如何變化,内在都還是個天真幼稚,長不大的小鬼!”

  墨畫看着金貴,目光冰冷,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而金貴猶不自知。

  他還沉浸在,自己往日的“仇恨”當中。

  他記得清清楚楚,當時自己帶着一衆師弟,狩獵豬妖。

  不巧這豬妖,不知爲何落在了太虛門幾個小弟子的手裏。

  他隻是順理成章,将豬妖搶了過來,卻因此蒙受了一場難以啓齒的屈辱。

  這個叫“墨畫”的小鬼,帶着他幾個同門,陰謀算計自己。

  之後還扒了自己的衣服,将自己吊在樹上,畫上烏龜,讓自己出盡醜态。

  “墨畫……”

  這個小鬼,化成灰,自己都忘不了。

  不将其千刀萬剮,難洩自己的心頭之恨!

  “好,好!”金貴神色扭曲,獰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早便想将你這小鬼給悄悄弄死,一雪前恥,隻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今天,伱竟自己送上門來了!那就别怪我,一刀一刀宰了你,将你的神念,給生吞活剝了!”

  墨畫神色平靜,面無喜怒,甚至,都不曾将這金貴放在眼裏。

  金貴反倒以爲墨畫害怕了,陰冷一笑,揮了揮手,吩咐道:

  “上!”

  身旁的一群妖修,便放下棺材,向墨畫沖殺而來。

  墨畫束手而立,無動于衷,而是看了眼旁邊的劍骨頭。

  劍骨頭愣了下。

  什麽意思?要我上?
  這小祖宗,連手都不願動一下?
  眼看着,一群妖修就要沖到面前了,劍骨頭沒辦法,隻能抽出兩根骨劍,催生道道魔氣,與這群妖修,戰到了一起。

  如此交戰十來個回合,妖修被殺得節節敗退。

  劍骨頭突然又是一愣。

  它忽然意識到,身爲“劍魔”的自己,似乎……還是挺強的?

  與墨畫的一戰,讓它幾乎道心破碎。

  它差點就以爲,自己是個卑微的無能的蝼蟻一般的廢物妖魔。

  但現在與其他妖修一交手,它這才猛然發現,似乎并不是自己太弱,實在是因爲有些人太強了?

  劍骨頭精神一振,魔氣升騰,氣焰瞬間嚣張了起來。

  它反手一劍,将一隻妖修,砍成兩半。

  而後身軀暴漲,身上骨劍如同節肢,将另一隻妖修,徹底絞殺。

  金貴見狀,神色陡然凝重。

  他又看了眼墨畫,心道:

  “怪不得,這小鬼如此有恃無恐,原來有一個如此強大的‘劍魔’,在做他的護衛。”

  “隻是……”金貴皺眉,“這尊劍魔,不是魔物麽?”

  “他一個太虛門正道弟子,怎麽會有魔物做護衛?莫非一向自诩清正的太虛門,也開始堕落了?”

  眼看劍骨頭,就要将妖修殺光了。

  金貴終于看不下去了。

  他還要完成公子的吩咐,将這三個小鬼的神魂,送到煉妖圖的深處,不能耽擱太多時間。

  金貴目光露出殺意,宛如野獸般,發出低吼之聲,而後吼聲漸漸變大,宛如猛虎。

  四象玄虎妖陣亮起。

  與此同時,他的身軀,也在漸漸暴漲,長出黃褐色毛發,化作了一隻嗜血而強大的猛虎。

  之後他身形一閃,腥風陣陣,轉瞬間,便撲到了劍骨頭面前。

  一隻虎妖,與一尊劍魔,就此厮殺在了一起。

  妖氣與魔氣交織。

  虎爪與骨劍交鋒。

  妖風嘶吼,魔氣嗚咽,兩隻妖魔都激發了兇性,一時戰得難分勝負。

  墨畫在一旁默默看着。

  同時,他也在心中默默衍算。

  趁身爲“劍魔”的劍骨頭,與“妖化”後的金貴全力交戰,勢均力敵的時候,默默推衍金貴後背上的四象虎紋。

  這副虎紋,他早就盯上了。

  虎是百獸之王,在種類繁多的妖獸中,實力也屬于頂尖。

  畫有“虎紋”的妖修,在萬妖谷中,也屬于鳳毛麟角。

  迄今爲止,墨畫還就隻在金貴身上看到了一副。

  這是稀有妖紋。

  想要弄到手,要麽殺了金貴,扒了衣服,從他屍首上謄抄下來。

  要麽讓他全力以赴,激活妖紋,與人交手,自己花些時間,将這些“妖紋”推衍記錄下來。

  這兩種手段,都比較麻煩,之前也一直沒什麽機會。

  現在劍骨頭剛好也在,它和這金貴兩隻邪祟勢均力敵,“菜雞互啄”,倒是剛好給了自己“衍算”的機會。

  墨畫目光微微深邃,靜心推衍着。

  金骨頭和金貴,則一人化劍魔,一人化虎妖,氣息浩蕩,宛若生死決鬥一般激戰正酣。

  墨畫算着的時候,它們在打着。

  墨畫算完的時候,它們還在打着。

  墨畫默默将完整的“四象玄虎妖紋陣”記在心裏,擡頭再看這兩隻邪祟的戰鬥,不免就覺得有些乏味了,甚至都有些看困了。

  而激戰的雙方,顯然也不好受。

  劍骨頭之前被墨畫“蹂躏”過一遍,傷過元氣,因此短期交手還好,一旦長期交戰,容易邪力不支。

  金貴則是意識到,短時間内,根本拿不下這尊“強大”的劍魔。

  他必須要速戰速決!

  金貴一隻虎爪,蕩開劍骨頭的一劍,高聲道:
  “這位道友,有如此道行,爲何要屈居人下,護這小鬼周全?”

  劍骨頭一怔,心中無語。

  這蠢貨在說什麽蠢話?
  自己哪來的道行,去護這小祖宗周全?

  這話它聽着都覺得害臊。

  但它一身骸骨,縱使内心情緒很多,表面上卻陰森冷酷,一點都顯露不出來。

  金貴又勸解道:“道友,不如棄暗投明,舍了這小鬼,投靠我萬妖谷,說不定,将來你還能成爲一頭叱咤天地的大魔頭!”

  劍骨頭心中冷笑。

  無知者無畏,還叱咤天地的大魔頭?
  你知道個屁!
  金貴皺眉,心中感歎:
  好一條忠心的老魔!

  自己言語挑撥,它竟然絲毫不動心?非要護着這小鬼周全?
  這小鬼究竟是何來曆,竟令一尊劍魔,如此地忠心耿耿?
  “既然如此,隻能另想辦法了……”金貴心中默默道。

  而後他獠牙咬合,驟然猛喝一聲,聲如惡虎。

  身上的虎紋蔓延到全身,亮得刺眼,妖力澎湃,在血皮之下翻湧,甚至撐破血肉滲出血來。

  劍骨頭心中一凜。

  這畜生,它想拼命?

  “他娘的,真是流年不利,碰到這麽個愣頭青,無冤無仇的,你做做樣子不就行了?拼什麽命?”

  “修妖的,果真腦子都不好!”

  劍骨頭心中咒罵,但它也絲毫不敢懈怠。

  随着一股魔氣升騰,劍骨頭身上白骨嶙峋,也化作了最終的“劍魔”形态。

  此戰,要分生死了。

  可就在劍骨頭嚴陣以待,要與金貴進行生死決戰之時,卻見金貴虛晃一招,繞過了自己,直接身如猛虎,向稍遠處的墨畫撲殺而去了。

  劍骨頭愣住了。

  不跟自己分生死,要去殺那個小祖宗?
  它看向金貴的眼中,帶着一絲迷惑,而後轉爲深深的“敬佩”。

  金貴身上湧現出的,這股舍我其誰的氣質,或許就叫“勇氣”吧……

  另一邊,金貴察覺到劍骨頭并未追來,心道:
  “果然如此,這劍魔實力不俗,能與妖化的自己平分秋色,必然不可能屈居人下。”

  “它‘保護’這小鬼,想必也是有些内情,身不由己。”

  “既然如此,便‘擒賊先擒王’,先殺了這小鬼,這劍魔說不定還會感激自己……”

  金貴一念及此,身形更快。

  墨畫那可恨的小臉,越來越近。

  金貴的笑容,越發猙獰。

  他甚至能想象到,這吹彈可破的小臉,被自己的利爪撕爛後的樣子。

  很快,他便近了墨畫的身,而後獰笑一聲,虎爪挾着腥風,猛然向墨畫撕去。

  可是,下一瞬,他想象的畫面并未出現。

  墨畫安然無恙,甚至動都不見動一下。

  反倒是他自己,肩膀處突然傳來劇痛。

  金貴轉頭一看,就見不知何時,他的手臂,已經被整個削掉了!

  甚至,他都沒看到,是怎麽被削掉的!

  “是誰?”

  “誰削了我的手臂?!”

  金貴瞳孔劇震。

  下一刻,他便發現了站在他身前,一臉平靜,宛如看着蝼蟻一般的墨畫。

  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浮上了心頭。

  “這……怎麽可能?!”

  “在外面,想殺你,還要費點功夫……”墨畫聲音清脆,語氣淡然:

  “但在這裏,殺你,不比碾死一隻螞蟻難多少……”

  而後墨畫一指輕輕點出。

  一縷金線掠過。

  一股無可抵抗的殺機降臨。

  金貴猙獰的神色,還浮在臉上,下一刹那,便被道道金光,分割得支離破碎,徹底消散。

  前後不到三息的時間。

  金貴的神魂,便被徹底滅殺。

  墨畫甚至連腳步都沒動過。

  四周瞬間安靜了不少。

  劍骨頭看着,渾身的骨頭,忍不住有些打顫。

  它跟這金貴,實力不分伯仲。

  這小祖宗殺金貴,用了三息,真要殺它,也絕對用不了兩息。

  估計也就一瞬間的事……

  劍骨頭神情肅然,心中默默自我警醒道:
  “我之前對這小祖宗的态度,果然還是太過傲慢了,以後一定要更加“禮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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