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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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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11 13:59:10
第787章 燈滅(謝謝小白白的蘿蔔大佬的盟主~)

  金貴被墨畫一指點死了。

  場間還剩下幾個妖修,紛紛大驚失色,四散而逃,卻都沒能逃出劍骨頭的毒手,被它一一追上,以白骨劍斃命了。

  妖修死後,殘餘了不少邪念。

  劍骨頭看着眼饞不已,但在墨畫面前,它一動也不敢動,盡量把自己裝成“老實人”。

  畢竟,吞噬邪祟這種事,不是正經邪祟該做的。

  墨畫瞥了它一眼,道:
  “你吃了吧。”

  “不,不,”劍骨頭直搖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跟着您,自此一定改邪歸正,絕不碰這些妖魔邪祟。”

  墨畫神情有些微妙,皺眉道:

  “讓你吃,你就吃,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

  “我……”

  劍骨頭還在猶豫。

  它不知墨畫是真想讓自己吃,還是隻是在“考驗”自己,是否能克制住欲望,經得住“邪祟”的誘惑。

  有的時候,“上意”是很難揣度的。

  劍骨頭一時拿不準,它偷偷瞥了墨畫一眼,見墨畫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立馬心中一緊,連忙道:
  “是!是!多謝公子賞賜,我一定奉命行事。”

  意思是,不是我要吃的。

  我是聽你的命令才吃的。

  你可别翻臉不認人……

  而後劍骨頭不再猶豫,開始将周圍妖祟的邪念,一點點吸入腹中。

  初時它還有些斯文,每吃一口,就擡起頭,看墨畫的神色,隻要墨畫的神情稍有不悅,它就立馬住口。

  但吃了一會,它就發現墨畫似乎真的并不在意它吃不吃這些邪念,當即放下心來。

  一放下心來,它便覺得“饑餓”難耐了。

  自從化身爲“劍魔”以來,它不曾“進食”過一點念力,此時這麽多豐厚的妖修邪念擺在眼前,顯得尤爲“美味可餐”。

  劍骨頭忍不住大快朵頤起來。

  墨畫的确不在乎。

  這些邪念,他實在看不上眼。

  而且,妖修雖說本質上已經是“半妖”了,但到底還有人的樣貌,墨畫看着沒“胃口”。

  他走到一旁的棺材前。

  這三具漆黑的棺材,上刻妖紋,冰冷古怪,與外面獻祭小木頭三人的棺木一模一樣。

  棺材上,也的确有些陣法。

  墨畫随手一劃,破了陣法,掀開了棺材。

  令狐笑、歐陽木還有宋漸三人,果然被關在裏面。

  他們臉色蒼白,緊閉雙眸,昏迷不醒。

  墨畫神識掃視了一下,發覺這三人神念純淨,并無妖魔之氣。

  隻是估計是第一次神魂離體,所以顯得有些虛弱,但并無大礙。

  墨畫微微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心來。

  另一邊,劍骨頭已經一頓胡吃海塞,吃完了妖修的邪念。

  之前被墨畫“蹂躏”後,留下的傷勢,在漸漸愈合。

  與此同時,它的魔氣,纏繞着白骨,進一步變得濃烈,周身的氣勢,也在漸漸攀升。

  一股猩紅邪異的光澤,自它眼眸中亮起。

  它感到自己道行大增,心中生出一股,可以撕裂一切,吞噬一切,鎮壓一切的暴虐之意。

  邪魔的氣焰,也在漸漸嚣張……

  劍骨頭低下頭,看了墨畫一眼。

  墨畫也淡淡看了它一眼。

  宛如一盆涼水,兜頭潑下,劍骨頭嚣張的氣焰,立馬就熄滅了。

  它彎着腰,讪讪道:
  “公子,我,我吃完了……”

  “嗯。”墨畫點頭,指着令狐笑幾人道:“你扛着他們,我們先回去。”

  劍骨頭一聽回去,立馬點頭道:
  “好!好!”

  它吃了大量邪念,大大“進補”了一番,可說是得了大好處。

  現在人也救出來了,還能從這兇險的煉妖圖安然脫身,當真是兩全其美。

  有驚無險,收獲頗豐!
  劍骨頭心中大喜。

  就連“大瘟神”一般的墨畫,在它眼裏,都顯得親切可愛起來。

  骸骨高大的劍骨頭,立馬背起歐陽木三人,随着墨畫原路返回,一直離開了山谷,走過白骨通道,沿着神道鎖鏈,回到了血池之中。

  一路平安無事。

  劍骨頭心中大定。

  終于“回家”了……

  可它剛将令狐笑三人放下,又聽墨畫道:“你再跟我回去一趟。”

  “回去?”

  劍骨頭愣住了。

  “人不是救出來了麽,還回去做什麽?”

  墨畫淡淡地看了它一眼,“人救出來了,正事才剛開始……”

  “正經事”都還沒做呢。

  正事……

  劍骨頭一怔。

  這小祖宗,到底想做什麽?
  劍骨頭想問,可是又不敢問,想拒絕,但是又不敢拒絕,以免顯得自己太不“禮貌”了,隻能垂頭道:

  “是。”

  小木頭三人仍舊昏迷不醒。

  墨畫确定三人的神魂沒有其他問題,便将三人,暫時留在了血池裏,周圍畫上了神道陣紋。

  這些神道陣紋,既是用來“封印”的,也是用來“保護”他們的。

  就緒之後,墨畫又沿着神道鎖鏈,重新回到了煉妖圖。

  劍骨頭遲疑片刻,隻能咬牙跟上。

  進了煉妖圖,景色如常。

  但這次,墨畫沒了後顧之憂,行事就方便多了。

  “我倒要看看,這圖裏的妖祟,到底藏在了哪裏……”

  墨畫目光微閃,邁步走向了煉妖圖的深處。

  “自己的神識,卡得太久了。”

  “這次,總該要更進一步了……”

  ……

  而在金貴的神魂,被墨畫一指泯滅的同時。

  萬妖谷,深處的某座大殿中。

  一處供台上,一陣陰風吹過。

  金貴肉身前的一盞明燈,瞬間熄滅。

  殿中原本忙忙碌碌的十多個管事妖修,刹那間,全部安靜了下來,神情帶着一絲怔忡。

  “怎麽回事?燈……滅了?”

  “怎麽會滅?”

  “人死如燈滅,他的神魂……這就死了?”

  一些妖修管事,當即面含冷笑。

  有妖修出言譏諷道:
  “果然是個廢物!”

  “公子交代這麽點事,他都做不好,還把命交代在了裏面。”

  “圖裏的妖祟,全被封住了,又出不來,讓他送三條神魂,他都能出錯……”

  “這個蠢貨,到底是怎麽死的?”

  有妖修冷笑了一聲,“該不會是一時失足,掉落懸崖,摔死的吧……”

  其他妖修的譏笑聲也響起。

  大殿正中,珠簾屏風之内,一位看不見面容,僅能看到模模糊糊俊朗身形的少年公子,正端坐其上。

  他正在清點萬妖谷内的卷宗。

  此時聞言,這少年公子微微皺眉,神情冷漠下來。

  一衆管事,察覺到氣氛不對,紛紛止住了笑容,不敢再出聲。

  安靜片刻,便有一個老邁的管事道:

  “公子,恐怕事有蹊跷……”

  “金貴此人,便是再無能,但總歸身負四象玄虎妖紋,在沒有妖祟圍殺的情況下,絕無可能,這麽輕易就死在煉妖圖中。”

  “怕是……”老管事微頓,而後沉聲道,“煉妖圖,被什麽東西‘入侵’了。”

  “入侵煉妖圖?”

  下面的一衆妖修面面相觑。

  金逸玄目光一凝,開口道:“公子,會不會是……那隻在暗中鬼鬼祟祟的‘老鼠’?”

  公子神色漠然。

  金逸玄解釋道:“之前那三個小鬼逃跑,明顯有人在暗中幫忙。”

  “可我們抓住那三個小鬼時,周圍并沒有其他身影,顯然那隻‘老鼠’見勢不妙,事先逃了。”

  “此時他偷偷‘入侵’煉妖圖,估計還是爲了救回那三個小鬼。”

  “這隻‘老鼠’……”

  金逸玄神色微沉,“恐怕比我們想得,要‘棘手’一些。”

  擅長隐匿,精通元磁陣法,甚至,還粗通一些神道法門,能夠繞過“儀式”,以神念侵入煉妖圖……手段繁多,花樣百出。

  公子目光微凝,語氣冷漠道:

  “找出來,殺了吧。”

  事情至此,他已經沒有耐心了。

  這隻老鼠,三番兩次礙他的事,現在已經沒有留着的必要了。

  人群中,便有一人越衆而出,倨傲道:
  “區區一隻‘老鼠’,我這便點燈進圖,将他殺了。”

  此人公子模樣,俊秀的面容,帶着一絲陰邪,正是斷金門的金逸才。

  金逸玄微微皺眉,“你去?”

  金逸才輕浮一笑,道:“表哥,伱放心,我又不是金貴那個廢物,不會像他,死得這麽莫名其妙的。”

  金逸玄有些不放心。

  在他眼裏,金逸才其實也是個廢物。

  但他畢竟身份特殊,血脈高貴,要是出了意外,他回去可沒辦法向族中長輩交代。

  “這隻‘老鼠’,恐怕不可小觑……”金逸玄道。

  金逸才搖頭,“表哥,你想錯了,弱者才會鬼鬼祟祟,強者怎麽可能偷偷摸摸?”   
  “這隻‘老鼠’,若真有那麽強,早把我們都殺了,豈會如此畏手畏腳?”

  “正因爲,他不是我們的對手,所以才會像‘老鼠’一般,隻敢暗中搞這些小動作。”

  金逸玄目露思索,點了點頭,道:
  “多帶幾個管事,随你一起去。”

  金逸才頓了一下,本想說不必,以他的本事,一人足以,多喊幾個人,難免會分了自己的功勞。

  但這是他表哥的意思,他不好拒絕。

  而且此事畢竟是公子的吩咐,若是出了纰漏,他的确沒法交代。

  金逸才便道:“好,便依表哥的意思。”

  金逸玄點了四個“管事”,與金逸才一起,坐在供台上,面對一副妖異壁畫,點了魂燈。

  神魂被牽引之下,自然而然,就進入了煉妖圖。

  等幾人睜開眼,面前便是一片黑雲血霧籠罩下的陰森山谷。

  血溪潺潺,白骨堆地。

  正是煉妖圖内的煉妖谷。

  他們沿着“獻祭”的固定道路,向山谷内走去,同時搜尋沿途的蛛絲馬迹。

  很快,他們便找到了金貴的葬命之地。

  “有過一番交戰……”

  “魔氣很濃烈,夾雜劍氣,敵人似乎是一尊‘劍魔’。”

  “還有另一種神念氣息,但很微弱,交戰中似乎沒怎麽出過力,比起魔氣,存在感淡了很多……”

  金逸才微怔,“劍魔?”

  不是人,不是妖,而是一隻劍魔?
  是哪個劍道宗門養的?
  金逸才有些不解,擡頭向遠處看了看,繼續道:
  “追!”

  一行五個妖修管事,繼續向前追去。

  大概一炷香後,他們便見到了路上一尊周身白骨化劍,身軀高大,魔氣凜然的劍魔。

  旁邊還有一個“小不點”。

  金逸才倨傲的眼中,隻看到了那尊“強大”的劍魔,根本不在乎墨畫,當即上前,冷聲笑道:

  “金貴是你殺的?”

  劍骨頭聞言心中一怔。

  金貴是什麽玩意?
  它哪裏知道……

  但它表面上,一言不發,沉悶而冷酷。

  金逸才見它如此“嚣張”,眼皮微跳,随即冷聲笑道:
  “殺個廢物而已,你很得意?”

  墨畫在身邊,劍骨頭保持禮貌,仍舊一聲都不敢吭,對金逸才的嘲諷,置若罔聞。

  金逸才目光一凝。

  這劍魔,莫非是個“傀儡”?
  他又看向旁邊的墨畫。

  但墨畫身形比在外面更小,所以金逸才一時根本沒認出來,又被他忽視掉了。

  “金貴雖是廢物,但這劍魔,看樣子倒也并非一無是處。不管怎麽說,先試探一番……”

  金逸才心中默道,而後不再廢話,當即顯化劍氣,向劍魔殺去。

  劍骨頭心中無奈。

  這些人,怎麽這麽喜歡找死……

  找死你也找對路啊。

  你對旁邊那小娃子出手,一瞬間你就會死了,跟自己這個“花架子”較什麽勁……

  不過對面都殺來了,劍骨頭也不可能不還手。

  它化出白骨魔劍,與金逸才戰到了一起。

  隻是劍骨頭猜不透墨畫的心思,一時也不知要不要出全力,便出工不出力地與金逸才打了一會。

  一時間,雙方倒是打得有來有回。

  金逸才心中微微驚訝,“這劍魔,倒的确有兩下子,難怪金貴會死在它手裏……”

  又打了數個回合,正難分勝負時,一縷金光,驟然閃過。

  金逸才心中一凜,察覺到有些不對,一劍蕩開劍骨頭,轉頭看去。

  這一看下,當即如墜冰窖。

  隻見身後那四個,原本一臉冷笑觀戰的管事,不知何時,已經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斬得支離破碎了。

  發生了什麽?!

  金逸才瞳孔劇震。

  恰在此時,一聲清脆,但不太高興的聲音道:“劍骨頭!”

  “是!”

  劍骨頭連忙應聲。

  它知道,這小祖宗不耐煩了,不願意再在這些小雜碎身上浪費時間了。

  劍骨頭也不再留手,瞳孔燃起兩團魔火,手中的白骨長劍,驟然變大,猛然一劈。

  金逸才根本招架不住,肩膀瞬間被砍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斷金劍術,在這劍魔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不好!”

  他怒吼一聲,背上的妖紋發亮,妖力漸漸凝聚。

  這是一副犬紋。

  劍骨頭輕蔑一笑,沒有絲毫猶豫,反手又是一劍,輕而易舉刺中金逸才左胸,将其釘在地上。

  “紋的是一條狗,裝什麽大尾巴狼?”

  金逸才臉色一白。

  不對,神念之戰,怎麽會跟自己想象得完全不同?
  這隻劍魔,爲什麽會如此強大?

  還有那四個妖修管事,又到底是怎麽死的?

  他正驚恐無措間,又聽旁邊一個清脆的聲音問道:

  “萬妖谷裏,豢養萬妖,那麽多妖祟,你們藏哪裏去了?爲什麽我找不到?”

  金逸才又打量了一眼旁邊的墨畫,見他身形雖小了許多,但面容神态十分面熟,忽然驚悟,想了起來,“你,你是……”

  金逸才震驚得說不出話。

  墨畫搖了搖頭,“算了,我自己去找吧。”

  “劍骨頭,你都吃了吧。”

  吃?!

  金逸才目露駭然,未及細想,死兆便至。

  他瞳孔中最後映照的,是一柄白色猙獰的骨劍,以及一雙冰冷空洞的白骨眼眸。

  劍骨頭一劍砍死了金逸才,搖了搖頭,心中喃喃道:
  “修界險惡,神道更是兇殘,不是你這個少爺能玩的……”

  自己這尊堂堂劍魔,尚且如履薄冰,更何況你一個驕傲自大,但又什麽都不懂的蠢貨。

  ……

  金逸才死的瞬間。

  萬妖谷大殿之中,五盞魂燈,已盡數熄滅。

  四周的妖修沉默了。

  即便是屏風珠簾中的公子,也瞳孔微縮。

  他們也察覺到了,情況似乎有一絲不對勁。

  金逸玄也眉頭緊皺,根本沒料想到如此情況。

  他這個表弟是廢物,他心知肚明,所以本就沒指望什麽。

  但跟随他這個表弟,點燃魂燈,進入妖圖的,可都是經驗豐富,且有着一定神道殺伐經驗的妖修管事。

  這四人的魂燈,是一瞬間滅掉的。

  也就是說,這四個管事,幾乎是同時被什麽東西斬殺掉的。

  金逸玄心中一沉,這才意識到,進入煉妖圖的,可能并非一隻“老鼠”,而很可能,是一隻吃人的“猛虎”。

  而且,這隻“猛虎”……若隻想救人,在殺了金貴之後,就可以離開了。

  但它沒有。

  它殺了金貴後,仍逗留在煉妖圖中。

  甚至将前去支援的,包括金逸才在内的幾個管事,全都殺了。

  殺性深重,心性兇殘,而且必定……圖謀不小!
  畢竟煉妖圖裏,藏着大秘密……

  金逸玄神情凝重,對上方拱手道:
  “公子,入侵煉妖圖的,無論是人,是妖,還是魔,都必須盡早殺之!”

  少年公子神情冷漠,不置可否。

  金逸玄略作思索,又道:
  “用兵最忌分散,我們一批一批進去,很容易被其各個擊破。”

  “因此,不如一齊出手,以雷霆之力,将其徹底圍殺,否則必定遺患無窮!”

  公子沉思片刻,緩緩颔首道:
  “也隻能如此了……”

  金逸玄向公子行了一禮,而後便轉身道:“所有人,點魂燈,随我一起進圖,誅殺外敵!”

  “是,頭領!”

  “遵命!”

  十多位管事紛紛拱手道。

  而後他們遵循慣例,每人點了一盞魂燈,盤腿坐下,緊閉雙目,神魂進入了煉妖圖中。

  他們神情肅然,知道情況有一點嚴重。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情況究竟有多嚴重……

  衆妖修進圖後,大殿内,瞬間安靜了下來。

  僅有數盞已經熄滅的魂燈,白煙袅袅,以及十數盞還未熄滅的魂燈,微微搖曳。

  屏風之内,少年公子,依舊做自己的事。

  萬妖谷被毀,時間倉促,有太多東西要轉移出去,不能留在谷中,以免授人以柄。

  每逢大事有靜氣。

  這是老祖對他的教誨。

  越到關鍵時刻,越要能沉得住氣,鎮定從容,才能有做大事的格局。

  他要以乾學州界,以四大宗爲跳闆,将來站到整個道廷的高層,高居雲端,掌控這修界無數修士的命運。

  少年公子的心情一點點平靜下來。

  他将一列列整理好的修道卷宗,陣圖草稿,丹藥,邪器,以及其他修道物資清點完畢,準備裝入儲物袋中帶走。

  他神情專注,一樣一樣清點。

  不知過了多久,又仿佛并沒有多久……

  一陣陰風,猛然吹過。

  少年公子似是心有所感,手指一顫,身子僵住了。

  片刻後,他才緩緩擡起頭,一雙清朗的眸子,看向大殿,瞳孔劇烈顫動。

  大殿内。

  魂燈……全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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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8章 兇神
  “全……死了?”

  自出生起,便位居人上,養尊處優的少年公子,第一次感到骨髓中滲出的寒氣。

  他們怎麽會死?

  怎麽死的?

  又究竟是死在了誰的手裏?
  煉妖圖中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大殿空無一人,魂燈盡皆寂滅,僅有慘白色煙氣袅袅升起,并無他人應答。

  便在此時,金逸玄面前的魂燈,突然泛出紅光,一點邪異的火光搖曳着升起。

  金逸玄死去的軀體,也在扭曲抽搐,之後擡起頭來,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的眼眸,隻有眼白,布滿了血絲。

  而他的肩上,浮現出了另一道附身的鮮紅色的“血影”——屠先生。

  少年公子神色凝重,寒聲問道:
  “先生,到底發生了何事?”

  附身于金逸玄的“屠先生”,雙眼流出血淚,聲音蒼老而含着恐懼:

  “入侵萬妖谷的……是一尊‘兇神’。”

  少年公子神色微白,“兇神?”

  “屠先生”道:“我并未進入圖中,不曾親眼得見,但通過這具肉身死亡之前,神念回溯的丁點片段,我感知到了一絲……‘神明’的氣息!”

  “這絲神明氣息,十分怪異,像是神,又像是人,而且深邃得可怕。”

  “神性與人性相斥,半人半神者,必入邪道,乃是神念存在上的強大兇物。”

  “在乾學州界之内,無法借用大荒之主的神威。”

  “我也隻有一縷殘魂在此,諸般手段,無法施展,此等‘兇神’,無法力敵。”

  少年公子心有傲氣,皺眉不解,“這等兇神,究竟是何來曆,又爲何會侵入我萬妖谷?”

  “我也不知……”屠先生聲音晦澀,随後他猛然一驚,想起了什麽,牙關打顫道:
  “是‘神戰’!”

  “人乃神明的信徒,是神明的眷屬。”

  “修士的一切行爲,表象萬千,但究其根源,皆是神明的‘旨意’……”

  “太虛門和沖虛門的修士,他們之所以全力進攻萬妖谷,目的就是……爲了将這尊‘兇神’送進來,侵入煉妖圖,壞我神主的根基……”

  此言一出,公子遍體生寒。

  就連屠先生也沒想到,所謂的“神戰”,竟來得如此直接,如此兇戾。

  原本他以爲,神明隻會藏身幕後,以信徒爲爪牙,暗中布局,徐徐圖謀。

  可現在,一尊赫然‘兇神’,竟親自出馬。

  太虛和沖虛一方的勢力,果然不可小觑。

  他們身後的這尊“神明”,也果然不按常理出牌,令人難以揣摩。

  “若是如此,”公子的眼眸凝重如水,看向屠先生,“那豈不意味着,祂已經知道……我們煉妖圖中,真正的‘隐秘’了?”

  屠先生神色肅然,“祂是神明,神明之道,高深莫測,全知全能也不足爲怪。”

  公子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屠先生瞳孔一顫,心中幾乎滴下血來,咬牙道:
  “斷了‘神橋’!”

  公子一怔,有些難以置信,“斷神橋?”

  屠先生果決道:“非斷不可!絕對不能,讓祂窺視到真正的‘神殿’!”

  “更不能,讓祂染指神主的‘神鄉’!”

  公子肅然,微微點頭。

  屠先生繼續道:“我會護送公子,入煉妖圖,避開此‘兇神’,直接進入中樞,強行斷開‘神橋’,斷絕通向‘神鄉’的路,不給祂觊觎神主的機會!”

  “一旦情況不對,”屠先生看向公子,“老夫這縷殘魂,會爲公子‘殿後’!”

  進入煉妖圖,直面‘兇神’……

  公子神色毅然,微微颔首。

  ……

  而此時,屠先生口中的這尊“兇神”,還一無所知地,在煉妖圖裏找“吃”的。

  “這圖裏的妖祟,到底在哪?”

  墨畫默默嘀咕道。

  模樣猙獰可怖的劍骨頭,溫順地跟在墨畫身後。

  它有些神思不屬。

  适才的一幕幕,還牢牢刻在它的腦海裏。

  一個眨眼的功夫,十多個管事級别的妖修神魂,就直接被抹殺了。

  甚至,連那個妖修的頭領,也完全不是這小祖宗的對手。

  在成爲“劍魔”之前,它是一個老妖修,在煉妖谷中,鑄了數百年邪劍。

  期間萬妖谷有沒有換過頭領,它不大清楚。

  這個頭領,是不是幾百年前的頭領,也不好說。

  但既然能當上萬妖谷的“頭領”,身份必然不一般,實力手段也都不可或缺。

  而如今這個頭領,的确不可小觑。

  在夢魇之中,他竟能顯化出白骨之筆,以自身神念化血,畫出邪陣來。

  陣法蘊含大道法則。

  以神念顯化陣法,比起顯化法術、武學、靈器等等招數,威力更強。

  這個頭領,已經很強了。

  至少劍骨頭自愧不如。

  可是……怪隻怪這小祖宗,是個“變态”。

  妖修頭領以骨爲筆,以血爲墨,邪陣還沒畫完。

  可這小祖宗手指一點,不過幾息時間,密密麻麻的陣紋,就已經将那妖修頭領包裹住了。

  勝負不言而喻。

  劍骨頭都替那妖修頭領感到絕望。

  不過一路走來,見這麽多,比自己還強的妖修邪祟,蝼蟻一般被墨畫捏死,劍骨頭也心生慶幸:
  “好在我當初求饒得早,馬屁拍得也好。若非如此,我這骨頭,要是再硬一點點,現在恐怕早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更何況,死了十多個妖修神魂,劍骨頭又飽餐了一頓。

  它幾乎快吃撐了,實力較之從前,也強了不少。

  “我若這麽一直這麽吃下去,是不是有一天,會不會比這小祖宗還強……”

  劍骨頭心中賤兮兮地想道。

  另一邊,專心緻志的墨畫,卻微微皺了皺眉頭。

  能找的地方,幾乎都找遍了……

  但是,還是沒有妖祟的身影。

  “到底藏哪了?”

  墨畫繼續往深處走,走了片刻,他忽然一怔,發覺萬妖谷的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勾引”着自己。

  這是一股,很莫名的吸引。

  仿佛是一種,對“故土”的依戀,使墨畫“神明”的部分,産生一種不安的渴望和躁動。

  神明故土?

  墨畫皺眉。

  他又擡頭,看了眼這夢魇中的萬妖谷,心思微動。

  眼前的整個萬妖谷,依托于一種神明虛實相化的偉力,再以神道陣法,輔建而成。

  就像是一座“神念”建築。

  外以煉妖壁畫爲磚石,内以神道陣法爲金鎖,封存了這麽一方,豢養萬千妖祟的神念之界。

  虛實相間……

  圖中的一切,與現世一一對應。

  那這麽說來,煉妖圖中,應該也有一副煉妖圖?

  圖中之圖,會是什麽模樣?
  會不會,就是整個煉妖圖,同時也就是整個夢魇的核心?

  墨畫回憶了一下。

  外面的煉妖圖上,雖然有陣法,但是并沒有明顯的陣眼和中央陣樞。

  師父曾跟自己說過,陣法的形式,千變萬化,但其根本的框架卻不會變。

  陣眼、陣樞、陣紋這套陣法準則不變。

  “神道陣,是神念層次的陣法,那就意味着其真正的中樞,很可能并不在土石構成的煉妖圖上,而在神念構建的煉妖圖内。”

  “而這麽大一座神道陣,必然需要規模宏大的陣眼,需要磅礴的念力,來維持其運轉。”

  這便意味着……

  墨畫眼中精光一閃。

  煉妖圖是靠封印衆多妖祟,以此爲“陣眼”,構建神道陣法,維持整個煉妖圖内神念世界的穩固的。

  換言之,找到陣眼,也就能找到,衆多妖祟的封印之地。

  也就能找到,自己的“大餐”,到底藏在了哪裏……

  “煉妖圖,陣眼……”

  墨畫沿着記憶中的路線,向着萬妖谷的深處走去。

  他要去找夢魇中的煉妖圖。

  就這樣,越過煉妖壺,煉丹房,以及一些邪道建築,墨畫突然發現,周圍的地形變了。

  前面的路,突然錯亂了起來。

  他有些迷路了。

  墨畫不驚反喜。

  理論上來說,煉妖圖内的萬妖谷,和圖外的萬妖谷,是一一對應的。

  格局類似,細節會有不同,但整體構造,絕對是一樣的。

  可眼前的山道,似乎被人後天改過“布局”,篡改了神道的陣法結構。

  心裏有鬼,才會偷偷改東西。   
  想通過改版布局,迷惑他人認知,從而掩藏什麽。

  墨畫微微一笑。

  “找到了……”

  他開始放開神識,感知整個夢魇中,念力的流動,并通過衍算,推衍其中的陣紋構成。

  很快,他便找到了方向。

  劍骨頭見四周的景色,與他記憶中的不同,正目光困惑之時,便見墨畫尋了一個方向,又自顧自走過去了,心中無奈,隻能繼續跟着。

  穿過錯綜複雜的道路,順便打穿了幾道牆壁,墨畫終于來到了一處恢弘的壁畫前。

  這副壁畫,正是畫中的煉妖圖。

  隻是,壁畫卻是空的。

  上面空無一物。

  墨畫盯着壁畫看了看,眼眸微亮,直接攥拳,一拳轟出,拳頭蒙上了一層金光,随着“轟隆”一聲,直接轟塌了整個石壁。

  他是陣師,原本是應該解陣的。

  但他現在趕時間,隻能粗魯地“破”陣了。

  壁畫坍塌後,露出後面一條長長的通道。

  通道後面,有衆多妖獸的低吼聲傳來。

  墨畫松了口氣,燦然一笑,腳步輕快地踏上了這條不知通往何處的通道。

  通道狹窄,黑黢黢一片。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闊。

  墨畫擡眼一看,微微吸了一口涼氣。

  面前是一間妖祟大獄!
  此時的大獄中,關押着密密麻麻,不知多少隻猙獰的妖祟。

  它們邪念深重,眼眸通紅,被一條條神道鎖鏈拴住,關押在神道構成的“監牢”中,被牢牢地封印着。

  此時見了墨畫,萬千妖祟,紛紛擡首。

  一雙雙嗜血的眼眸亮起,宛若夜晚空中,血色的繁星。

  “這麽多妖祟?!”

  劍骨頭骨渾身顫抖,頭骨發麻。

  怪不得,萬妖谷内的妖修,根本不敢靠近煉妖圖。

  如此衆多陰森的妖祟,就是十個自己,怕是也會活生生被撕成骨片,葬身妖腹,屍骨無存。

  “小,小祖宗……”

  劍骨頭聲音有些打顫。

  它想說,别玩了,早點回去吧。

  這麽多妖祟,一旦暴動,任你神念再強,也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可它還沒說完,就發現墨畫已經不見了。

  劍骨頭轉頭一看,差點吓得魂飛魄散,它發現這小祖宗,竟然已經沖到了妖祟群裏,正在“肆意妄爲”。

  墨畫攥住神道鎖鏈,猛一用力,便生生将鎖鏈扯斷了。

  鎖鏈束縛的,是一隻狼妖,見自己的封印被扯斷了,當即跳臉,張開血盆大口,向墨畫咬去。

  可下一瞬,它的大腦袋,就被墨畫的小手薅住了,而後猛然一摔,重重地砸在地上,腦袋都被砸裂開了。

  墨畫順手,擰斷了它的脖子。

  狼妖化作邪念,袅袅散去。

  墨畫小口一吸,全吞肚子裏去了。

  “可算吃到東西了……”

  時間太久了,墨畫都差點忘了,吃邪祟補神識是什麽感覺了。

  吞完狼妖之後,墨畫舔了舔嘴唇,稍稍回味了一下,又開始排着隊,殺下一個。

  他如法炮制,先扯斷神道鎖鏈,而後擰死妖祟,一下擰不死,就再捶兩拳,将其捶得魂飛魄散,再吸入口中。

  就這樣,殺一隻,吃一隻,現殺現吃。

  這些神道鎖鏈,原本是用來“鎖”住這些妖祟的,現在反倒保護了它們。

  若沒有神道鎖鏈,墨畫還能吃得更快。

  一旁的劍骨頭,驚得下巴的骨頭都快掉下來了。

  它原以爲,自己這一路走來,吃了十幾個妖修,已經算是“大快朵頤”了,卻不成想,這個小祖宗,比自己吃得還狠!
  小小的肚子,仿佛就跟無底洞一樣。

  無論這茫茫多的妖祟,實力多強大,體格多魁梧,看着多兇惡……

  這小祖宗,就這麽一扯,一擰,一殺,一吸,然後就完事了。

  “吃”妖祟,比喝水還快。

  而一衆妖祟,既驚且怒,掙着神道鎖鏈瘋狂撕咬,對着墨畫猙獰怒吼。

  一時間,整座妖祟大獄,陰風怒号,妖聲鼎沸。

  墨畫置若罔聞。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别看這些妖祟現在叫得歡,吃到肚子裏就老實了。

  墨畫繼續邊殺邊吃,隻是吃着吃着,他卻皺起了眉頭。

  “太慢了……”

  “這樣一隻一隻吃下去,得吃到猴年馬月?”

  “得想點辦法……”

  墨畫擡起頭,環顧四周,忽而目光一亮,在遠處正中的高牆上,找到了一扇門。

  這是一扇被神道陣法,重重加固的門。

  門上竟然還刻有一隻,巨大的漆黑的“羊角”頭骨,顯得森嚴可怖。

  又是羊角!

  根據墨畫的經驗,羊角頭骨與大荒邪神息息相關。

  在大荒之主的神系之中,刻有羊角的東西,都非尋常之物。

  這扇門後面,肯定有好東西!

  而且,很可能就藏有煉妖圖核心的陣樞結構。

  掌控陣樞,解開全部封印,自己就能一口氣吃個痛快了。

  墨畫精神一振,縱身一躍,踩着熊罴虎豹各類妖祟的腦袋,向遠處奔去。

  被墨畫踩了腦袋的妖祟,隻能沖着他無能嘶吼。

  很快,墨畫便來到了羊角門前。

  他一拳轟在羊角門上。

  大門紋絲不動。

  墨畫并不意外,此門處的封印,幾乎是他一路以來,所見到的最強的神道封印。

  總歸要費一些功夫。

  墨畫憋起一口氣,兩隻小拳頭上,蘊起刺眼的金光,而後脆喝一聲,拳頭如雨點一般,轟在羊角大門上。

  “轟轟轟……”

  凝練的神念之力,不斷轟擊在門上。

  一道道震動,沿着大門,向四壁傳去,震得整座妖祟大獄,都有輕微的顫動。

  轟了一會,墨畫一怔。

  他發現,大門内似乎有動靜,有某類存活着的,神念的氣息。

  “這煉妖圖中,還有人?”

  誰?
  墨畫心思一動。

  一般的妖修,肯定沒資格,進入這扇羊角大門。

  管事級别的妖修,差不多都被自己殺完了。

  那唯一剩下的,而且有資格,進入羊角大門内的……

  就隻有屠先生的殘魂。

  以及,那位傳說中的“公子”?
  墨畫眯眯一笑。

  “我倒要看看,這位公子到底長什麽模樣……”

  若是在外面,自己估計不會是這“公子”的對手。

  更别說,這公子身份尊貴,身邊估計還有一大堆弟子和長老護着。

  自己肯定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但是,現在是在煉妖圖的夢魇内,彼此都是神念狀态,“神識證道”的自己,殺邪祟如殺雞,根本不懼什麽“公子”。

  如今這公子,機緣巧合之下,被自己“堵”在門裏,可以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隻要破了這扇門,就等同于撕破了這個“公子”的神秘面紗。

  “也不知他身上,有沒有種本命長生符?”

  “若是種了,估計殺不掉他……”

  墨畫心中嘀咕。

  不過無所謂,即便殺不了他,也至少可以知道他的模樣。

  墨畫白皙的手掌,輕輕一握,自掌間凝出了一柄金劍,劍形古拙,模樣粗糙,但鋒芒逼人。

  神念化劍!

  遠處的劍骨頭,感受到這股凜冽的劍意,原本就白的骨頭,更是變得一片煞白。

  而羊角大門之内。

  “屠先生”也感知到了這股劍氣,當即色變,同時心中生出一絲明悟。

  “果然,是太虛門的……神念化劍!”

  一切,都是太虛門安排好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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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13 12:32:11
  第789章
太虛門不知用什麽手段,養出了一尊“兇神”!
以神明對抗神明。

他們想以這尊“兇神”,壞了神主的大計。

“當真是好手段!”

“太虛門不顯山不露水,卻沒想到,竟有如此深厚的神道底蘊……”

屠先生心中冷笑。

正思索間,下一瞬,一道凜冽的金色劍氣,瞬間劈砍在了羊角大門之上。

門上的神鎖陣法,即便内含“吞噬”的封印法則,吸收了一部分神念之力,可還是有些承受不住。

數道神鎖陣,當即崩潰。

屠先生神色難看。

一旁的公子,也面沉如水。

他們被困殿中,而此時一尊兇神,正在破門而入。

他們不知,這尊“兇神”的真面目。

而一旦與這兇神碰面,怕是瞬間,就生死兩隔了。

之後,又是第二劍……

“屠先生……”公子神情冷峻。

他是神念進圖。

本命長生符,是種在肉身上的。

若真死在這裏,那一切天資抱負,前程大計,就全都是空談了。

屠先生瞳孔一縮,寒聲道:
“解開神道陣法,将大獄中的妖祟,全部放出來,吞了這尊‘兇神’……”

公子皺眉道:“封印一解,妖祟群出,煉妖圖内必定大亂,此處的神道根基,也就徹底毀了。”

這些妖祟,是通過“煉妖壺”,一隻隻提煉出妖識,化成妖祟,用神道封印封住的。

妖祟兇殘,貪婪嗜殺。

平日放出,也隻敢放出一小批。

若盡數放出,妖祟失控,大獄必生暴亂,也根本沒人有能力,再将這些妖祟重新封住。

這樣一來,真正的“萬妖谷”,就徹底毀了。

“顧不了那麽多了……”屠先生道。

“那這些妖祟,真的能吞噬掉門外的‘兇神’?”公子目光微凝。

屠先生神色凝重。

一般來說,猛虎亦怕群狼。

受到如此衆多的妖祟圍殺,即便是真正的‘神明’,若無脫身之法,也很有可能被吞噬殆盡。

但現在徘徊在外的,是一尊“兇神”。

這尊兇神,籠在重重迷霧之中,一切都是未知的,不知其樣貌,不知其位階,更不知其具體來曆,還有身負的神通手段……

屠先生緩緩道:“未必……即便無法将這尊‘兇神’吞噬,但至少也能阻攔祂一下,争取到時間,這便足夠了。”

公子微微颔首。

神道的學問,自然以屠先生爲準。

屠先生做了此決定,可不知爲何,心底卻突然一沉。

他心中隐隐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甚至冥冥之中,他竟覺得,即便自己身死,也不應該解除這些妖祟的封印,否則必定會釀成大禍。

但此時别無他法,神橋未斷,神鄉之路在此。

這是絕不能洩露的大秘密。

而破門之聲,一陣接一陣傳來。

門上的神鎖陣,也一道接一道斷裂……

屠先生根本來不及細想,咬牙道:

“放妖祟!”

公子神色一凝,點了點頭。

他取出一枚神骨,借此掌控神道陣樞,解開了大獄之内的神道陣,将成千上萬的妖祟,徹底釋放了出來……

……

大門之外,墨畫手執金劍,正劈得起勁,忽而覺得背後妖風陣陣。

他轉頭望去。

隻見大獄之中,突然有巨大的“嗡鳴”聲響起,磅礴的念力在流轉,而後一道道神道陣紋,鱗次粉碎。

一道道封印的枷鎖,依次解除。

大獄之中,一隻隻妖祟,擺脫了束縛。

它們緩緩站起身來,一個個奇形怪狀,妖氣森然,目光猩紅,死死盯着墨畫。

四周的妖異之氣,漸漸濃烈到極緻。

角落裏的劍骨頭,忍不住瑟瑟發抖。

墨畫卻愣了一下,神色古怪。

“怕我進去,所以放妖祟來攔我?”

“這麽多……”

墨畫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不再去砍門,而是看着密密麻麻,宛如黑雲壓頂的邪祟,看着一雙雙血色猙獰,幾欲擇人而噬的眼眸,小臉上突然燦爛一笑。

“太客氣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

話音剛落,無數的妖祟,如潮水一般,向墨畫湧去。

墨畫雙臂一展,目光之中,内蘊金光,與此同時,天機衍算和天機詭算一同流轉。

漆黑的三重墨影,宛如詭異的道袍,披在墨畫身上。

墨畫如同一尊,披着“魔袍”的神明。

他的神念,快速流轉,向四周蔓延。

與此同時,神念算力也在急劇消耗。

刹那間,地面上斑駁的光芒一閃。

宛若蓮華盛放,一道道璀璨的陣紋,以墨畫爲中心,向遠處層層擴散蔓延開去。

離山火葬複陣!

一瞬間,陣法炸開。

陣法範圍之内,一些弱小的妖祟,當即被抹殺。

剩餘的幾隻強大的,虎豹類的妖祟,也受了不小的傷勢。

墨畫便以迅捷而深邃的火球術“補刀”。

不過一會,妖祟便死傷了一片。

四周爲之一寂,其餘妖祟,紛紛面露忌憚,止步不前,可下一瞬,它們的目光,又陡然間變得猩紅。

被抹殺的妖祟,邪念四溢,激發了這些妖祟的兇性。

它們更加肆無忌憚,向墨畫撲殺而來。

妖祟如潮水又至。

墨畫故技重施,先以陣法大範圍轟殺,再以火球術單個點殺,如此又殺了一波。

之後,依舊有妖祟沖殺過來。

可墨畫卻發覺,自己的神念,似乎有些不足了。

畢竟天機詭衍并施,凝結如此大範圍的陣法,消耗的神念之力,是極爲龐大的。

墨畫沒辦法,隻能臨時先吃幾口,補足神念,然後再殺。

這樣臨時吞下的神念,不經煉化,包含着妖祟的邪念,直接吸收,會在潛移默化中,逐漸污染修士的神念。

不過墨畫神念特殊,且身經百戰,對邪念入腦習以爲常,暫時影響也不大。

又殺了一波,四周逸散的邪氣更重。

妖祟的暴虐之意更濃。

墨畫覺得差不多了,便又布下離山火葬陣,将周身的一群妖祟“清空”,而後趁着舊妖已死,新妖未至的空餘,眸中金光一閃,借對天道封印法則的領悟,運轉神念,在周身幾丈之外,顯化了數道顔色更爲純粹的金色陣法。

神鎖陣!
這是大荒一脈,神道陣傳承的核心陣法。

可以封印邪祟,乃至通過“吞噬”邪祟的邪力,構成念力循環,維持自身陣法的穩定。

神鎖陣如同金色牢籠,将墨畫罩住。

墨畫以此“封”住了自己,同時也“護”住了自己。

而撲殺而來的妖祟,果然被隔在“神鎖陣”外,暫時近不了墨畫的身。

它們龇牙咧嘴,不停撕咬着神道陣紋。

神道陣紋中,滲透了墨畫領悟的“封印”法則,受這些妖祟攻擊的同時,也将一部分邪力,吞噬轉化爲陣法之力。

隻是,墨畫領悟的“封印”法則,畢竟還挺粗淺。

神道陣雖然擋住了這些妖祟,但仍在一點點暗淡,損毀,隻能給墨畫争取到一定的時間。

但有這些時間,也就足夠了。

墨畫早就在心裏謀劃好了。

妖祟單個,雖然不算太強,但聚在一起,成千上萬,就不可小觑了。

自己小胳膊小腿,經不住它們消耗。

所以,群戰之中,要給自己準備好“喘息”的餘地。

這樣一來,一邊殺,一邊“吃”。

吃完補充念力,再繼續殺。

就像“神道”陣法中蘊含的,以“吞噬”邪力化爲己用的“封印”法則一樣。

以戰養戰,以吃養殺,循環永續。

這樣一來,就不怕被“消耗”了。

而封印用的“神鎖陣”,剛好可以爲自己争取喘息的餘地。

當然,其他防禦類陣法也能用,隻不過遠沒有神鎖陣這種神道陣法強大。

這是墨畫自學會神道陣以來,一直在心中琢磨出來的,應對“妖祟群攻”,避免被“消耗”至死的方法。

近處的妖祟,被神鎖陣封住。

遠處的妖祟,沖不過來,便互相踩踏,甚至彼此撕咬,吞噬。

場面瞬間亂作一團。

墨畫依靠神鎖陣庇護,穩坐肆虐的“妖潮”之中,開始盤腿打坐,趁着這點時間,吸收妖祟的念力。

念力被提煉後,融于自身,補充神念。

殘存的一些嗜血的欲念,會漸漸侵蝕道心,被墨畫暫時壓在心底,日後通過冥想,再一點點洗煉摒棄。
死去的妖祟很多。

磅礴的念力,彙入墨畫的神念軀體。

不僅補充了适才消耗的神念,也使得墨畫的神識,增強了一點。

但不出意料,增強的這一點神識,轉瞬又消失了。

墨畫閉上雙眼,能感知到自己識海之中,橫亘着一道虛無的裂縫。

裂縫之中,法則流轉,将墨畫增長的神識,全部吞噬掉了。

“神念離體,天道封印還在……”

“也就是說,神念即便離體,也依舊與自身識海,保持着一定的聯系,并非是完全隔絕的。”

墨畫心中默默道。

這樣,除非真的喂飽這條“天道法則”,否則根本解除不了天道的“封印”。

“真是一點空子都不給鑽……”

不過也無所謂了。

墨畫睜開眼,看向面前浩浩蕩蕩,流着口涎,爪牙猙獰的妖祟。

“這麽多妖祟,我就不信還喂不飽你!”

隻要喂飽了這條天道封印,破了天道限制,自己的神識,便如蛟龍入海,可以一往無前,進一步向着築基後期的神念境界攀升了!

墨畫目光鋒利,待神念充盈之後,手掌一揮,便解開了神鎖陣的封印。

沒了神道陣限制,周邊的妖祟,紛紛嘶吼一聲,向墨畫撲殺來。

墨畫巋然不動,瞳孔深邃。

離山火葬陣法,再次顯現,将周遭妖祟,焚殺一空。

殘留的幾隻妖祟,也被墨畫一一點殺。

而後,宛如海浪的潮水,又是一波妖祟襲來……

接着又是一波……

墨畫就這樣,來一波殺一波。

殺了一會,墨畫神念有些透支了,便布下神道陣,休息一會,吃一波邪祟,補充一下念力。

補充完神念,溢出的念力,則被墨畫煉化吸收,用來增強神識。

隻不過一瞬間,這些增強的神念,又會被天道封印的法則給“吞噬”掉。

墨畫殺得越多,吃得越多。

天道的封印法則,吞得越多。

墨畫一開始還有些着急,想盡快喂飽這道封印,突破限制,可喂着喂着,他突然一怔。

墨畫發現,每當自己“喂”一次天道封印。

封印中的“法則”,便會流轉一次。

喂得越多,法則展現的次數越多。

墨畫猛然間便意識到……

這是天道法則的直接呈現!
也是神道陣法核心法則的直觀展現!
換句話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甚至可以說是無數神道陣師,夢寐難求的大機緣!
可以頻繁地,直觀地,感受大道法則的流轉,去領悟神道陣法的精妙。

墨畫便如醍醐灌頂一般,恍然大悟。

“這麽大的機緣,差點就錯過了……”

“還好我機智!”

墨畫忍不住點了點頭。

領悟這道封印法則,可能比單純的神識突破,對自己的意義還大……

墨畫眼睛一亮,便靜下心來,一邊煉化邪念,一邊将這些念力,都“喂”給這條“封印”,讓它慢慢吃,慢慢運轉。

而墨畫則趁機将法則運轉之時,虛無變幻之間,一點一滴的景象,都牢牢記在腦海裏。

将這種觀想大道法則的領悟,深深印在心底。

同時也在不知不覺間,将領悟的法則,更深刻地融合于自身布下的神道陣法之中。

效果立竿見影。

将領悟到的這種法則,融于神道陣法之後,墨畫忽然發現,自己布下的“神鎖陣”,盡管看着并沒有增強,但其“韌性”,卻越來越堅固。

所能承受妖祟沖擊撕咬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這也便意味着,這道“神鎖陣”,若是用來封印邪物,也會越發堅不可摧,牢不可破。

當然,目前還是會破。

在大概承受了附近妖祟近百次沖擊後,神鎖陣又碎掉了。

但陣法的效果,明顯強了很多。

之後妖祟又向他沖了過來……

墨畫又開始殺。

盡管枯燥,而且看着兇險,但墨畫漸漸地樂在其中。

他殺的妖祟越多,吞噬的邪念越強。

喂給天道封印的念力,同樣綿綿不斷,而他領悟的法則之力,也在漸漸加深。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

墨畫識海中的虛無縫隙,越來越淺,就像是一道被撕開的神識傷口,在緩緩愈合。

識海中的“封印”之力,在漸漸變弱。

而墨畫對封印法則的掌控,卻越來越強。

終于,裂縫完全消失。

識海的“封印”,徹底被抹消。

那一刹那,墨畫隻覺神識豁然暢通。

一條橫亘在他識海之中,阻隔着他的天塹,徹底被填平,自此消弭無蹤!
他能感知到,自己的神識,又開始增長了!

一縷縷念力,流入他的識海,他的神識受到滋補,在一點點“複蘇”,塵封許久的境界,終于開始松動了。

不過瞬間,識海一震。

原本距十八紋,僅有一步之遙的瓶頸,瞬間被沖破。

墨畫神情雀躍,眸若星辰。

終于,十八紋神識!

而且,還不止!

天道封印被“喂”飽,徹底泯滅之後,源源不斷的念力,終于都落到了墨畫的自身。

他的神識境界,還在不斷攀升着……

遠處的劍骨頭,見狀張大了下巴。

這個小祖宗……竟然還在變強?!

而此時,夢魇之外,煉妖圖附近。

正在全神戒備,保護墨畫的荀子賢,忽然一怔,轉過頭看向墨畫,神色有些古怪。

荀子悠察覺出異常,神色一凜,問道:

“怎麽了?”

荀子賢沉默片刻,頗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
“墨畫這孩子……神識好像變強了一點?”

“神識變強?”荀子悠一愣,看了眼墨畫,疑惑道,“怎麽變強?他境界也沒突破吧?這麽短時間内,神識靠什麽變強?”

畢竟神識和修爲不同。

修士的修爲,還有突然變強的可能。

但神識這種東西,沒什麽修煉的功法,增長極其緩慢,隻會突然虧損,不會突然強大。

不過,他不是陣師,不研究神念之道,對此類的變化,感受不是特别明顯,肯定比不上身爲三品陣師的荀子賢。

荀子悠又打量了一下墨畫,緩緩點頭,“好像……是變強了一點。”

荀子賢忽然搖頭,“不是。”

荀子悠不解,“不是什麽?”

“不是變強了‘一點’,”荀子賢神色肅然,“是變強了很多,甚至……”

“有可能破境了……”荀子賢沉聲道。

荀子悠一愣,随即張了張嘴。

“……破境?”

神識破境?

荀子賢眼皮微跳,心中同樣有些難以置信。

他剛準備開口說什麽,卻猛然又是一驚,再看向墨畫時,神色間已然有了掩飾不住的震驚。

這是……

又突破了?

短短的時間内,神識兩次破境?!

一向儒雅鎮定的荀子賢,瞳孔震動,忍不住喃喃道:

“這……怎麽可能……”

這孩子,神識到底強到了什麽地步……

……

煉妖圖中。

墨畫睜開雙眼,那一刹那,眼眸之中璀璨複雜,似有星辰流轉,亦有金光明滅,有天機浮沉,又有詭道變幻。

他的氣息,變得更爲深邃。

而更強大的,是他本身的神念。

“十九紋!”

墨畫小小的神念之軀,仿佛蘊含了江河般浩瀚的念力。

而他的四周,已然一片狼藉。

成千上萬的妖祟,已經被他殺得所剩無幾。

同時,也被他“吃”得所剩無幾。

而吞噬了這萬妖谷内,數之不盡的妖祟,墨畫喂飽了天道封印,甚至在此之上,神識也突飛猛進。

一舉破兩境,晉升十九紋!

如今的他,剛剛進入築基中期境界不久,便已然擁有築基後期,乃至築基巅峰修士才能擁有的神識。

十九紋神識!
距離金丹境的二十紋,也僅有一紋之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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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0章 快逃
大獄之中,妖祟幾乎被屠滅殆盡。

十九紋神識境界的墨畫,雙目璀璨,神念更加凝練,氣息也愈發強大。

此間,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邪祟能夠擋得住他。

他轉過頭,看向羊角大門。

大門之上,還有層層神道封印阻隔。

這些神道陣法,之前在墨畫眼裏,還算嚴密。

但此時他吞了數不清的妖祟,突破了天道“封印”,且消化了天道“封印”法則,對神道陣法的領悟,更深了一層。

如今再看去時,便能隐約感知到,羊角大門之上,神道陣法的陣紋間,有淡淡的規則在流轉。

隻是這門上的“封印”法則,墨畫如今看着便有些粗淺,滿是“破綻”。

他手掌一擡,掌間凝出一把金劍,順勢一劈。

看着隻是普通的一劍,但卻蘊含着對神道陣法内法則運轉的領悟,如“庖丁解牛”一般,避其肯綮,攻其薄弱。

隻一劍,便透過神道陣紋,刺穿了大門。

大門内的屠先生,瞳孔驟然一縮。

門外的妖氣淡了……

兇神仍在破門。

“那麽多妖祟……全被殺了?”

這尊兇神,竟如此恐怖?!

屠先生盡管已經有所預料,可仍舊有些難以置信。

究竟什麽“品種”的兇神,能有如此可怕的實力,無懼群魔撕咬,不怕念力消耗,在這麽短的時間内,就将成千上萬的妖祟給屠戮一空?
屠先生面沉如水,轉頭看向另一邊空蕩蕩的壁畫,稍稍松了口氣。

“神橋已斷,通向神鄉的路,已經被阻隔了。”

“這尊兇神,即便再恐怖,也到此爲止了,祂觊觎不到神主的鄉土……”

屠先生又看了眼身旁,臉色蒼白的“公子”,神色鄭重道:
“公子,快走。”

公子還欲說什麽。

忽然,“噗嗤”一聲。

羊角大門又被刺穿了,數道陣法破碎,門上顯露出了一截金色的劍尖。

這劍由神念所化,古樸,簡陋。

但卻蘊含着驚人的神念殺伐之氣。

屠先生變色,連忙道:
“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尊兇神,快進來了!”

公子道:“那先生您……”

屠先生道:“我舍掉這縷殘魂,爲公子殿後,否則我們都走不掉……”

說話之間,羊角大門之上,又被捅出了幾個窟窿,劍氣凜冽。

門上的神道陣法,所剩無幾。

門外那尊“兇神”的可怕身影,也若隐若現。

公子咬牙道:
“好,有勞先生了!”

他立馬取出一截神骨,将神念之血,灑在骨頭上,而後借着神骨的虛實感應,漸漸脫離煉妖圖中的“夢魇”。

他的身影,也在一點點地消失。

門外的“兇神”,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麽,稍稍猶豫之後,凝練了更強的神念劍氣,加快了破門的速度。

大門之上,羊角浮雕被砍得滿是斑駁。

整扇神道大門,曾經是最牢不可破的“封印”,如今卻被劈得像紙糊的一般,到處漏風。

不過幾息之後,神道大門,徹底破碎。

一尊身影,挾着璀璨的金光,就要邁步走了進來。

“不好!”

眼看着,“公子”的神念,還未徹底脫離。

隻有一縷殘魂的“屠先生”,當即兩眼向上一翻,整個眼睛,變成兩隻深紅色的血窟窿,透露着麻木與兇殘。

這是一種邪道秘法。

他泯滅了理智,将邪性催生到極緻。

屠先生的頭上,長出了兩隻黑色的,污穢的,殘缺的羊角,周身神念的血肉,也開始扭曲,變得畸形醜陋。

不過片刻,他便化作了一頭“羊角邪魔”。

與此同時,他的邪氣,也攀升到了巅峰。

不待墨畫進門,化作邪魔的屠先生,便挾着陣陣腥風,濃烈的邪念,猛然向墨畫撲殺而去。

可他還未近前,身子便陡然一僵,站着不動了。

片刻後,他的額間,出現了一道金光。

一柄金劍,直接洞穿了“屠先生”的額頭,随後劍氣向外散去,将屠先生的肉身,肢解成一塊塊碎片。

“不愧是……兇神……”

“以這尊殘魂之力,竟根本無可匹敵。”

“神明之道,果真宏偉而不可測……”

屠先生的面容,被劍氣切成碎片,他黑黢黢的瞳孔,鮮血逐漸消散,瘋狂褪去,理智如回光返照般,稍稍恢複。

他用盡全力,向那尊“兇神”看去。

他想看看,這尊“兇神”的面容。

想看看,神主的“敵人”,究竟是什麽模樣。

可他的眼簾,一片血色,入目又是一片金光,根本看不見一劍洞穿腦門,殺了自己的兇神,究竟是什麽面目。

他隻能看到,血色與金光交織之中,有一個“幼小”的身影,和一雙冰冷而威嚴的眼眸。

這是一尊“幼年”兇神。

似乎剛剛從神胎中孵育沒多久。

但祂的眼眸,卻已然有了神的威嚴,以及對蒼生的冷漠,甚至不止如此……

隐約間,“屠先生”還看到了,這雙眼眸之中,有着玄白交替浮沉的詭異紋路。

“死于‘神明’之手。”

“死于神主的強敵之手。”

“爲了神主的大業而死!”

“這縷殘魂,死得其所……”

屠先生心中虔誠道,而後神魂徹底被金光絞碎,消散泯滅。

而另一邊,公子的身形,也在漸漸消散,在徹底脫離夢魇,神念徹底消散之前,他也看到了這尊,一劍便殺了屠先生的“兇神”的身影。

金光遮身,形如幼童,但卻有着神明般居高臨下的威嚴,和令人膽寒的冷漠。

讓他覺得,自己是如此卑微。

甚至心生一種,莫名的恐懼。

他隻看了一眼,也隻敢看這一眼,便迫不及待,借由屠先生的殘魂以性命争取的這點時間,自夢魇中脫離。

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會葬身于這尊可怕的兇神之手。

……

萬妖谷内的大殿之中。

閉目打坐的公子,猛然睜開雙眼,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不停地地喘着粗氣。

他的後背,已經全部被冷汗浸濕。

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而他的眼眸,卻滿是冰冷和怨恨。

“此生我還是第一次,如此狼狽……”

他将那尊,幼小的神明輪廓,牢牢記在心底,目光冷漠:

“此等屈辱,我沒齒難忘……”

……

而在殘魂被抹滅的瞬間,乾學州界,乾道宗内,一名正在爲弟子授課的長老,猛然間臉色一白,頭痛欲裂。

仿佛有一縷魂魄,被硬生生自體内撕掉一般。

他的面皮,都有一點扭曲,差點沒維持住原形。

“申長老”連忙以袖捂臉,遮住面容,與此同時弓着身子,止不住地咳嗽,幾乎要咳出血來。

座下弟子紛紛一怔,面面相觑,不知發生了什麽。

有弟子關心道:

“長老,您沒事吧?”

“申長老”又咳嗽了幾聲,暗自撫平臉上的人皮,這才緩緩擡起頭來。

他的面容,白得可怕,白得瘆人,像是一張死人的面皮。

整個人也憔悴異常。

座下弟子,看着心驚。

“長老,您……”

“申長老”心思急轉,面容苦澀,歎了口氣,緩緩道:

“近日得了一副陣法古卷,艱深晦澀,我廢寝忘食,亦難以參透一二,不知不覺,神識便有些損耗過度,傷了元氣了。”

申長老說完,擡頭看了眼滿座的弟子,語氣諄諄道:

“……你們也當引以爲戒,學陣法一定要量力而行,神識不足,不可強行參悟,不能急于一時,要循序漸進,按部就班……”

“若是貪功冒進,就會像我這般……”

申長老咳嗽了幾聲,臉色越發蒼白,“……神識虧損,傷了根基。”

一衆弟子心中凜然,紛紛垂首行禮道:
“謝長老教誨,弟子一定謹記。”

“申長老”滿意地點了點頭,“好,我們繼續上課……”

“是。”

申長老攤開卷宗,對照着陣盤上的陣圖,爲一衆弟子講解陣法,神色也漸漸恢複如常。

但他心中,卻一點也不平靜。

“我那一縷殘魂……竟然死了?”

“萬妖谷内,到底發生了什麽……”

“誰滅了我的殘魂?”
申長老忍不住瞳孔微縮,心底生寒。

……

煉妖圖中。

墨畫一身金光燦燦,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抹殺了一道血色的邪魔,再轉頭看向另一道身影時,卻來不及了。

匆匆一瞥之間,他隻看到了一個尊榮華貴的少年公子的身影。

但其具體面貌,還來不及細看,便漸漸模糊,并徹底消失了,不知去了哪裏。

“可惜了……”

墨畫微微歎道。

這個血色邪魔,氣勢洶洶地突然殺了過來。

自己一時大意,沒想着留手,一劍便貫穿了它的腦海,将其滅殺了,沒留下活口。

現在想來,這應該是那個“屠先生”。

而那個“公子”,也沒能留下他,讓他逃了,甚至連面容也沒看清。

“計劃如此周密,行事也如此隐秘,果然不太好抓……”

墨畫心中惋惜。

“逃了就逃了吧,之後應該還有機會……”

墨畫平複下心情,轉過頭,環顧四周,發現四周空曠,沒什麽特别之處,心中又生出疑惑:
“屠先生和這個公子,躲在這羊角大門之後,到底在做什麽?”

他們搞得如此機密,必然是大事。

甚至,是即便身死,也要辦成的大事。

墨畫微微皺眉,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忽而輕“咦”了一聲。

他發現了一小幅空白的壁畫。

這副壁畫,與外面的煉妖圖不同,僅有一人高,上面光秃秃的,什麽都沒有。

墨畫差點将其當成普通的“石壁”,給忽略掉了。

墨畫放開神識,仔細感知了一下,心神一震。

“有一股……很特别的氣息……”

安詳、靜谧、醇厚、甜美……

仿佛是一種,接近神明本源的氣息,讓墨畫神念中的“神性”,生出一種渴望的躁動。

“這是什麽?”

屠先生他們,之所以藏在這裏偷偷摸摸,就是爲了抹消這東西的痕迹,不讓别人……

或者就是,不讓自己發現?

墨畫有些費解,更有些好奇。

他很想知道,這空白的壁畫之中,之前到底藏着什麽,竟能有如此“醇厚甜美”的神明氣息。

墨畫又将壁畫,一寸一寸檢查了一遍。

甚至殿中其他東西,也都用神識仔細“掃視”了一遍。

可仍舊一無所獲。

“手腳還挺幹淨……”

墨畫搖了搖頭,見四周已經沒了其他線索,隻能心中歎道:
“罷了,時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反正以後還會跟大荒邪神打交道,到時候有線索了,再抽絲剝繭,慢慢查就是了。”

“而且,這次妖祟吃得太多了,不早點回去打坐冥想,摒棄雜念,道心會有問題的……”

墨畫微微颔首。

空中還逸散着屠先生殘魂身死後的魔念。

這些魔念,墨畫有些嫌棄,自然不會去吃。

他又凝結出幾道劍氣,将這些殘存的魔念剿滅,徹底了卻後患,而後才離開大殿。

離開大殿後,墨畫找到了躲在一個角落裏,“獨善其身”的劍骨頭。

自妖祟蜂擁而起,這劍骨頭就躲在這裏“裝死”。

當然,墨畫本就沒指望它幫自己。

大獄妖祟暴亂,它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回去了……”墨畫道。

“是,是……”劍骨頭連連點頭。

它隻剩骨頭的腰,躬得更彎了。

見了這大獄之中,數不盡的潮水般的妖祟,被墨畫徹底鎮殺,乃至盡數吞噬的場面後。

劍骨頭噤若寒蟬,甚至不敢擡頭直視墨畫。

它自化身劍魔以來,不曾見過神明。

但想來“神明”也不過如此。

一想到面前這小祖宗的神念之強,足以媲美神明,劍骨頭便情不自禁地把腰彎得更低了。

之後一路上,小小的墨畫昂首挺胸,高大的劍魔卑躬屈膝。

就這樣,一人一魔,原路返回,離開了煉妖圖,重新回到了劍骨頭的血池之中。

血池中,令狐笑三人仍昏迷不醒。

墨畫查看了他們的狀态,發現沒什麽異常,這才對劍骨頭道:
“你先放我出去,之後我讓你放誰,你就放誰,若是敢耍小心思……”

劍骨頭連忙道:

“不敢,不敢……”

自己哪裏還敢耍小心思。

那是耍小心思麽?那是在耍自己的小命。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小手一伸,對劍骨頭道:“我要出去了。”

劍骨頭見墨畫的小手,下意識地一哆嗦,被這雙手掰斷的肋骨,又隐隐作痛了。

但它還是盡量克制住了。

劍骨頭化作本相,變成一把骨劍。

它本體的這把骨劍,便是進出血池的鑰匙。

墨畫手握骨劍,心念一動,而後血霧蔓延,眼前景色變換,等他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已經到了萬妖谷内。

面前便是壁畫模樣的煉妖圖。

而他手中,還握着一柄白骨斷劍,斷劍就插在壁畫上。

墨畫睜眼的瞬間,荀子悠三位金丹長老便察覺到了。

荀子悠和荀子賢二人紛紛松了一口氣,神情微喜。

唯有沖虛門的上官玄見長老,神色忐忑,語氣中忍不住帶了一絲希冀,但又帶着一抹絕望:
“墨畫,笑兒他……”

墨畫燦然一笑,道:“沒事,我都帶回來了。”

上官玄見見狀,一時間隻覺得,這世間再沒有比墨畫更俊秀的臉蛋了。

便是天仙拈花一笑,也不如墨畫此時的笑臉好看。

上官玄見深深松了口氣,便如溺水許久的人,費勁千辛萬苦,終于上了岸,既有一種“虛脫感”,又有一種解脫感。

“那笑兒他……”

上官玄見看了看仍舊昏迷不醒,一臉蒼白,面無血色的令狐笑,神色還有些擔心。

墨畫道:“稍等一下。”

他拔出白骨斷劍,走到令狐笑身前,将骨劍貼在令狐笑的額頭上,輕聲道:

“劍骨頭,放人。”

裏面的劍骨頭絲毫不敢怠慢。

過了一會,墨畫便感知到,令狐笑的身上,有了一絲神魂的氣息,臉上也多了一些血色,口鼻間也有了若有若無的呼吸。

感知到這絲變化,上官玄見喜不自勝。

之後墨畫如法炮制,将歐陽木和宋漸的神魂,也還到了他們自己身上。

至此,三個人就都算救回來了。

隻不過,他們是被“獻祭”進圖的,神魂被迫離體,現在還了魂,需要适應一陣,休息一會才能醒過來。

上官玄見對墨畫抱拳道:

“小兄弟,大恩不言謝。以後若有什麽需要,隻要不違背修士道義,我一定竭盡全力!”

救回令狐笑這個劍道天才,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救出了沖虛門的未來。

墨畫擺手道:“上官長老客氣了,我隻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

微不足道的小事……

荀子悠三個長老聞言,神色都有點微妙。

事關神念之道,這“微不足道的小事”,至少他們這三個金丹後期的宗門長老,是做不來的……

荀子悠忍不住拍了拍墨畫的肩膀,咬牙道:

“好了,人要懂得謙虛,但過度的謙虛,就是自負了。”

“上官長老德高望重,一言九鼎,他讓你有事找他,你千萬别跟他客氣。”

言下之意,你趕緊答應了,省得他們反悔。

一個金丹後期長老的允諾,别人想要都沒門。

墨畫心領神會,當即還了一禮,笑道:

“謝謝上官長老。”

上官玄見點了點頭。

他既然說出口了,自然就不會反悔。

而且,與令狐笑的安危比起來,自己這個允諾,其實也不算什麽。

“好了,”荀子悠道,“既然三個孩子都救回來了,萬妖谷也攻破了,就先回去吧,之後的事,由宗門來處理,你們……”

墨畫卻道:“荀長老,等一下。”

荀子悠一怔,“怎麽了?”

墨畫略作思索,緩緩沉聲道:

“這附近……應該還有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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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14 12:46:31
第791章 離谷
  “還有一扇門?”
荀子悠有些意外。

“嗯。”

墨畫點了點頭。

他又盯着面前的煉妖圖看了看。

煉妖圖構建的夢魇之中,神道陣法大半都被他廢掉了,妖祟也大多進了他的肚子。

如今現實中的煉妖圖,便少了些陰森,也少了一些陣法的神韻,像是一道陣媒的殘骸。

而夢魇是現實的反映。

煉妖圖中的“夢魇”,是以現世的萬妖谷爲基礎構建的,兩者會有區别,但格局是相似的。

夢魇中的煉妖圖,是一副空白的壁畫。

壁畫之後,别有洞天。

那現世之中,煉妖圖後,應該也有些特殊的東西……

墨畫對荀子悠道:
“荀長老,把這壁畫打穿。”

“打穿?”

“嗯!”墨畫點頭道,“裏面還有東西。”

荀子悠微微皺眉,沉思片刻後,點了點頭,取出本命靈劍,以金丹境的靈力,催發劍氣,劈在了壁畫之上。

壁畫應聲裂開,但厚重不見底。

荀子悠又砍了幾劍,一道道劍氣滲進石壁,十多劍之後,才徹底砍穿了壁畫。

石屑簌簌落下,煙塵四起。

待煙塵消散,便露出了壁畫後面,一條狹窄的通道,以及通道後面,一扇畫着羊角妖魔頭顱的大門。

“羊角邪雕……”

荀子賢臉色一白,和荀子悠對視了一眼。

墨畫裝作不太懂的樣子,小聲問道:
“荀長老,你們知道,這羊角是什麽意思嗎?”

荀子賢皺眉,緩緩搖頭,沉聲道:
“羊角是邪欲的象征。世間怨憎嫉恨,諸多邪欲,滋養邪祟,吞噬神念,堕化人心。”

“而帶有羊角的邪祟,都來曆古老,非同小可。”

“但這尊羊角邪雕……我之前從未見過,也不知具體象征的,是何方邪祟,恐怕要回去問問老祖才行……”

“哦……”墨畫點了點頭。

荀子賢說完,又叮囑墨畫道:
“以後你千萬要小心些,若遇到‘羊角’類的雕像壁畫,一定要多加提防,能避開就避開,能不沾染就别沾染。”

“長老,您放心,我一定避開。”信誓旦旦道。

荀子賢微微松了口氣。

荀子悠神色卻有些凝重,“要進去麽?”

荀子賢思索片刻,緩緩道:“先進去看看。”

墨畫知道,這大門後面,應該已經沒什麽危險了。

最危險的,都在煉妖圖的“夢魇”裏。

這些危險的東西,要麽被他吃了,要麽被他殺了,要麽被他“吓”跑了。

不過氣氛都到這了,他還是裝出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畢竟煉妖圖裏的事,自己不說,荀長老他們又不知道。

上官玄見留在外面,守着令狐笑三人。

大門後的秘密,對他而言,并不算要緊。

荀子悠則用劍,劈開了羊角大門。

大門之上,畫着神道陣法,但這種陣法,防的是神念,封的是邪祟,自然防不住金丹境的劍氣。

大門破開之後,裏面一片陰綠色。

荀子悠進去之後,擡眼便可見到一處大殿。

大殿之中,燃着點點骨燈,搖曳着森綠色的骨火。

周圍的裝飾,莊嚴而邪異,牆壁上畫着與外面煉妖圖,同一風格的壁畫,顯然是一脈相承的。

而大殿中央,并排端坐着十幾個人。

每個人面前,擺了一盞燈。

隻不過,這些燈全熄滅了。

這十幾人,冰冰涼涼的,氣息全無。

荀子悠和荀子賢對視一眼,神色微驚。

都死了?
這大殿是封閉的,沒人闖進來,他們是怎麽死的?

而且這些人身上,一點傷口也沒有,好端端的,似乎神魂就直接泯滅了?

兩人情不自禁回頭,看了眼墨畫。

荀子悠問道:“墨畫,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麽?”

墨畫搖了搖頭,“猜測”道:

“或許是壞事做多了,遭報應了,又或許是與邪祟爲伍,遭了反噬,神識被邪祟吃掉了。”

他也沒說謊話。

這些人的确是遭報應了。

他們的神識,也的确被劍骨頭這個“邪祟”吃掉了。

荀子悠兩人,見墨畫一臉單純無辜的樣子,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隻能歎了口氣。

荀子賢便道:“那就這樣吧,這些人與邪祟爲伍,神識被邪祟吃了。”

這句話,等同于“定論”了。

這些人是自己死掉的,與他人無關。

荀子賢默默看了眼墨畫。

更與墨畫無關……

荀子悠也領會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墨畫目光默默瞥了一眼這十幾個妖修,目光微動,發現金貴,金逸才和金逸玄這三個斷金門弟子,赫然也在其中,微微點了點頭。

“這下斷金門就跑不掉了……”

“即便不死,也要脫層皮。”

不過他沒說出來,表現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反正這些人的身份,長老們一查,就能查出來。

墨畫的目光,自這十幾個死去的妖修身上離去,轉而看向了上方。

上方有華麗的屏風,有翡翠的珠簾。

屏風珠簾之後,隐約可見一個華貴的妖皮座椅。

荀子悠和荀子賢也注意到了,當下目光一沉。

有這麽一個座椅,便意味着,萬妖谷的背後,還藏着一個身份尊貴的幕後之人。

兩人身形一閃,破了屏風,掀開珠簾,走進了大殿上方。

四周空蕩,什麽人都沒有。

同時也沒留下一點痕迹。

墨畫神念一動,悄悄用了點天機衍算,能看到附近殘留的一絲因果線索。

這些因果殘留淺淡,還未徹底消散。

說明這裏,剛才還有人。

很快,荀子賢長老目光一凝,看向了角落一扇看似普通的,畫有錦繡山水的屏風,手掌一拍,靈力滲透而出。

屏風受力,上面陣紋一閃,僅支撐了片刻,而後便盡皆粉碎,露出了一個入口。

“快!去看看!”

荀子賢沉聲道。

而後他一馬當先,進入了入口。

荀子悠和墨畫,也跟了進去。

不過走了幾步,便走到了頭,衆人擡頭一望,神情紛紛一怔。

眼前是一間,長寬兩丈有餘的密室。

與外面大殿的氣氛,格格不入。

大殿陰森壓抑,但這密室之内,卻奢華素雅,焚着沁人心脾的檀香,不像是妖谷密室,更像是一間公子的“書房”。

隻是,此時書房之内,卻沒一本書冊和玉簡。

甚至似乎爲了避免被人查出蹤迹,一應陳設,全都被銷毀了,幹幹淨淨,一個不留。

殘留的,隻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檀香氣息。

“跑了?”

荀子賢皺眉。

荀子悠冷哼一聲,“跑得還真快。”

墨畫倒并不意外。

他猜到這個公子,應該早就跑了。

在這萬妖谷内,自己能抓住這神秘公子的唯一機會,就是在夢魇中,抓住他的神魂,用神鎖陣封住,讓他淪爲自己掌中的“玩物”。

一旦在夢魇中,讓這公子脫身,肯定就抓不到他了。

除非這“公子”是傻子。

但這肯定不可能。

既然被尊奉爲“公子”,那他的出身必然顯赫,資質,心智,手段也都不同尋常。

否則他絕不可能被大荒邪神選中,被如此多的妖修畏懼,令衆多入妖入魔的宗門弟子心悅誠服。

甚至連屠先生,也要自毀殘魂,護他脫身。

這公子真正的出身,必然不一般。

當然,真想在夢魇中抓住“公子”,還有一個前提:
就是在夢魇之中,這個“公子”的神念,不受本命長生符護佑。

否則墨畫也拿他沒辦法。

但這件事,墨畫就有些拿不準了。

畢竟他是散修,不是大世家嫡系,沒有洞虛境的老祖,更沒有哪位老祖願意爲他種本命長生符。

對長生符的認知,也實在有限得很。

“以後有機會,要找荀老先生問問長生符的事。”

“萬一以後,自己真遇上類似的,出身顯赫,背景太‘硬’,種下了本命長生符的天之驕子,心裏也好有所準備……”

墨畫凝神思索。

而另一邊,荀子悠和荀子賢,又将書房搜了一遍,仍舊一無所獲。

“壁虎斷尾,斷得還真幹淨……”

荀子悠搖頭冷笑,沉聲道:“先回去吧,待會從宗門喊人過來,将這山谷掘地三尺,一寸寸地找,我便不信,找不出其他線索來……”

“嗯。”

荀子賢微微颔首。

墨畫卻突然道:“不對。”

荀子悠微怔,“什麽不對?”

墨畫沉吟道:“應該還有‘暗道’之類的東西……”

從他在夢魇中,吓跑“公子”,再到他從夢魇中離開,幫小木頭三人“還魂”,再到破開壁畫,進入大殿,找到書房……

這些事加起來,也就大概半個時辰的功夫。

這半個時辰内,那“公子”若要脫身,必然會留有一條隐秘的通道。

這條密道,能離開萬妖谷,并且避開已經進入谷中的荀長老一衆金丹修士……

隻是這個密道,墨畫适才也沒找到。

“密道……”
荀子賢目光肅然,又放開神識,掃視一遍,忽然神色微動,走到書房右側一面一無所有的牆壁前,運起靈力,掌間有淡白色結晶的光芒閃過,一掌拍下。

可牆壁卻紋絲不動。

荀子賢神色一變,當即道:“喊人!把另外幾個金丹後期長老也喊來!”

荀子悠不曾怠慢,立馬傳書。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又有幾個太虛門長老走了進來。

大多數墨畫都認識。

也有幾人,他看着比較眼生的,估計是新晉的長老。

反倒是這些長老,沒有不認識墨畫的。

畢竟太虛門數百年來,能讓荀老祖偏心的弟子不是沒有,但能偏心到如此地步的,也就墨畫一個了。

一群長老進來,都先默默看了眼墨畫,而後才和荀子賢兩位長老商議。

荀子賢道:“這牆後面,有高品陣法。”

衆人聞言一凜。

墨畫也是一愣。

連身爲三品陣師的荀長老,也說是“高品陣法”……

有長老問道:“幾品?”

荀子賢搖頭,“還不好說。”

“現在怎麽辦?要解陣?”

“解不了。”

“那……破陣?”

“破不動……這陣法很強,而且動靜太大了,一旦強行破陣,後果不好說。”荀子賢道。

“……那怎麽辦?”

荀子賢沉聲道:“拆了。”

“拆?”

“嗯,”荀子賢點頭,伸手點出了一個大概範圍,“這陣法雖強,但範圍不大,從旁邊的石壁拆過去,避開這陣法就行……”

“看似麻煩,但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了。”

衆人略作思索,紛紛點頭。

荀子賢又看向墨畫,道:“墨畫,你先去外面。這裏都是金丹,動起手來,靈力四溢,别再誤傷了你。”

“嗯,嗯。”

墨畫聽話地點了點頭。

他對自己的肉身強度,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之後墨畫從書房離開,在大殿裏等了一會。

太虛門一衆金丹長老,或以肉身,或以劍氣,或以各類靈器,開始按照荀子賢劃定的陣法範圍,避開陣紋,開鑿牆壁。

墨畫雖然在外面等着,但心中好奇,仍舊留意着裏面的動靜。

過了一炷香時間,裏面的動靜停止了。

墨畫眨了眨眼,又悄悄溜了進去。

整個書房,已經被拆得面目全非,僅有一面牆壁留着,另外兩面牆,徹底被掏空了。

牆壁的後面,果然被掏出了一個通道。

荀子賢道:“我們進去看看……”

他轉頭又看到了墨畫,剛想說什麽,墨畫已經跑到了荀子悠的身後,一臉乖巧。

荀子賢拿他沒辦法,也就沒說什麽。

一衆金丹長老,互相警戒,向着裏面走。

走着走着,便走進了一座小山洞。

山洞狹小而簡陋。

四周同樣空無一物,隻在正中央,徒留着一座古樸的石台,看着平平無奇。

荀子賢見此石台,感知到上面殘留的陣法痕迹,當即瞳孔一縮,寒聲道:
“五品……虛空陣法?!”

五品?!
洞虛境的陣法!

衆人聞言紛紛色變。

荀子悠冷汗直冒,當即就想捏碎虛空劍令,把老祖喚來,卻被荀子賢一把攥住。

荀子賢搖了搖頭,“陣法已經毀了……”

荀子悠這才長長松了口氣。

完好的五品陣法,若是蘊含虛空之力的殺陣,他們這群金丹,一旦觸及,必死無疑。

若是傳送類的陣法,将強敵傳來,殺人後再借陣法離去,那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死了也白死。

生死幾乎隻在一念之間。

所以第一時間,荀子悠才應激性地,想捏碎虛空劍令,請來老祖。

但既然這五品陣法已經毀了,暫時就沒必要請老祖了,免得将事情鬧大。

荀子悠皺眉,“這陣法,什麽時候毀的?”

荀子賢目光微沉,“剛毀不久……”

“沒一點動靜?”

“有陣師提前布了手段,一旦自毀,陣紋自行抹消,動靜不大,也不會留下太多痕迹,尤其是核心的陣法……”

荀子悠眉頭緊皺,而後緩緩歎道:

“這裏面的水,深得有點可怕了……”

“這副陣法暴露了,便這說明,這些修士背後,至少還有一名洞虛境的五品陣師。”

“五品陣師啊,整個乾學州界,也都是屈指可數……”

“而這名五品陣師,竟能繞過乾學州界諸多大能修士的耳目,在煉妖山裏,暗中布下五品陣法,恐怕……”

他還沒說完,荀子賢就給他使了個眼色。

荀子悠一轉頭,就看到身旁一臉嚴肅,聽得很認真的墨畫,禁不住頭有點疼。

荀子賢便道:“先回去再說。”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着墨畫。

意思是,趕緊把墨畫這孩子帶回去。

荀子悠自然明白,這種洞虛層面的事,即便是他們金丹沾上了,一個不注意,也容易屍骨無存。

更别說墨畫這個小小的築基弟子了。

“我沒事,不用管我……”墨畫道。

洞虛陣師,五品陣法,虛空傳送……

他還想多聽點背後的隐秘。

可他剛說完,忽然識海一顫,傳來一陣刺痛。

似乎有萬千妖魔,在他耳邊咆哮嘶吼。

妖祟猙獰,邪影紛呈,兇念纏身,一點點侵蝕着他的道心。

與此同時,他心中也情不自禁湧出了一股“嗜血”的沖動。

仿佛自己就要變成一隻“妖獸”了。

察覺到墨畫的異樣,荀子悠兩人都是一驚。

“墨畫,你怎麽了?”

“我,沒……”

墨畫咬着牙,皺着眉,拼命克制着心中的兇念,但最終還是沒克制住。

他目光陡然兇厲,張開嘴,一口咬在了荀子悠的胳膊上。

像是一隻擇人而噬的“小老虎”,神情也變得兇乎乎的。

荀子悠:“……”

墨畫啃了兩口,沒啃動。

荀子悠一臉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荀子賢神情一凝,衣袖自墨畫面前拂過,一股靈力輕柔地拂過墨畫額間的穴位。

墨畫目光漸漸呆滞,而後沉沉睡了過去。

荀子悠看了眼昏過去的墨畫,神情有些凝重地問荀子賢:

“這孩子怎麽了?中邪了?”

荀子賢皺眉道:“有一點……”

荀子悠想了下,驚道:“莫非在煉妖圖裏,染了一點邪祟?”

荀子賢緩緩道:“很有可能……”

“那怎麽辦?有的救麽?”

荀子賢想了下,歎聲道:“先帶回去,給老祖看看吧……”

他倒是知道一些應對邪祟的辦法,但這種辦法因人而異,而且因“邪”而異。

對有些人有用,對有些“邪祟”有用,時靈時不靈的,效果也不好說,他也不好保證。

更何況,墨畫這孩子有點特殊,他也不敢随意下手。

萬一出了問題,他們擔待不起。

先把他弄暈了,帶回宗門給老祖看看,應該是最穩妥的。

荀子賢心中琢磨道。

“好!”荀子悠點頭道。

“對了,”荀子賢忽而想起什麽,又道:“這孩子咬了你一口……”

荀子悠淡然道:“我沒事。”

荀子賢搖了搖頭,“不是,你看看他的牙有沒有事……”

荀子悠一愣,“他咬的我……”

荀子賢點頭,“我知道,但如果伱把他牙‘硌’壞了,老祖估計也不會給你好臉色。”

荀子悠頭皮一麻,捏着墨畫的臉頰,看了看牙,而後松了口氣,“還好,沒壞。”

“那就好……”

荀子悠将墨畫背起,對荀子賢道:
“事不宜遲,我先将這孩子送回宗門,萬妖谷這裏,就先交給你們了,你們多加小心。”

“嗯。”荀子賢點頭。

之後荀子悠不再啰嗦,直接帶着“中邪”的墨畫回宗門了。

荀子賢留在原地,看着面前被銷毀的五品陣法,怔怔出神,末了他歎了口氣,低聲喃喃道:
“山雨……早就已經來了……”

……

兩日後。

太虛門。

一間靜谧的丹室内。

墨畫睜開眼,一片白茫茫。

他還是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耳邊依舊有不知什麽品類的妖祟,鬼一般在叫,叫得他腦殼疼。

這似乎是一次性吃太多,吃得太撐,來不及消化的“後遺症”。

墨畫還沒緩過來。

恰在此時,一道蒼老但和藹的聲音緩緩響起:
“醒了?”

墨畫擡起頭,眯着眼看去,就發現一頭白發的荀老先生,正坐在自己的床邊,手執朱筆,在一沓厚厚的陣紙上勾着什麽,似乎是在批改陣法作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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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15 08:50:41
第792章 局勢(謝謝pharcyde大佬打賞的盟主~)
“老先生……”

墨畫低聲道,聲音因爲幹澀,有些沙啞,似乎神念殘留的後遺症,對身體也有了一定影響。

“嗯。”荀老先生依舊用朱筆,在陣紙上勾着什麽,而後微微擡頭,看了墨畫一眼,問道:

“如何了?”

墨畫神識自視,感知了一下自身的識海,發覺還是有妖祟的“邪念”充盈,在漸漸侵蝕道心,但已經微弱了不少。

似乎自己昏迷的時候,識海也在不停地,自行“消化”這些斑駁的嗜血的欲念。

“好多了。”墨畫道。

荀老先生點了點頭。

墨畫看了眼荀老先生手裏的陣紙,“老先生,這些是……”

荀老先生微微歎道:
“你請了那麽長的假,還昏迷了兩天,這些陣法課業,我就隻能自己批改了……”

想偷懶也不行。

墨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荀老先生又看了眼墨畫,眼眸之中,各種思緒紛呈,最後卻都默默藏在了眼底。

“萬妖谷的事,子悠都和我說了。”

“你做得很好。”

“但是這件事,你對外一個字也不要提及,所有參與的内門長老和弟子,我都囑咐過了,不讓他們說出伱的‘名字’。”

“包括太阿門和沖虛門那邊,我也都打了招呼。”

“不僅是你,令狐笑,歐陽木,還有宋漸這幾個孩子的名字,都不會對外說……”

墨畫有些不解,“爲了保密麽?”

“也不全是,”荀老先生歎道,“保密是要的。”

“萬妖谷的事,是一件極大的醜聞,但正因是‘醜聞’,反而不宜鬧大,不然會有……”

荀老先生頓了一下,繼續道,“……一些不可測的影響,禍福難料。”

“此外,這也是爲了你們好。”

“你們是宗門弟子,安心修行,才是正事,沒必要卷入這些腥風血雨的陰謀中。”

“更何況,此事還涉及一些妖門魔道。”

“這種事情,你們一旦沾染了,就很容易引起他人非議。閑言碎語多了,反而會影響你們自身的修道前程,得不償失……”

荀老先生神情有些凝重。

他隻淺淺提了一下。

墨畫卻大概明白了。

萬妖谷的事,一旦傳出去,他們是解釋不清的。

三個築基中期弟子,困在築基後期乃至築基巅峰妖邪遍地的萬妖谷,是怎麽在另一個築基中期弟子的幫助下,逃出生天的?
這聽起來,有些天方夜譚。

正常怎麽想,都不可能。

别人也很難相信。

而且,一旦被困在妖邪之地,天天與妖修爲伍,有沒有在被威逼,或是利誘的情況下,服過邪丹,吃過人肉,修過妖法,鑄過邪劍?

這都會引起無端的猜忌。

人言可畏。

一旦有心人在背後造謠中傷,推波助瀾,給自己幾人身上潑髒水,三人成虎之下,想自證清白都不可能。

大家讓你剖腹自證,其實并不在乎你是否清白。

自己倒還好,散修出身,跟同門關系也不錯,倒不怕這些謠言。

其他宗門的中傷,他也不在乎。

但另外幾人,就不一樣了。

令狐笑是沖虛門的劍道天才。

歐陽木雖然不起眼,但也是歐陽家的嫡系,還有一個出類拔萃的兄長。

而且兩人的性情,要麽孤僻,要麽木讷,跟同門的關系,都不算好,話也不怎麽會說。

一旦被人造謠,估計連辯解的話都不會說。

還有宋漸……

哦,宋漸無所謂。

墨畫恍然。

他一直以爲自己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弟子,又不出名,别人不會在意自己,所以一直沒考慮過這種事。

現在荀老先生提及,他才意識到,有時候害人,沒必要動刀動槍,也不需要事實,會“造謠”就夠了。

墨畫鄭重點了點頭,“老先生,我知道了,讓您費心了。”

荀老先生點頭。

聰明的孩子就是好啊……

稍微點一句,他自己就能領會了。

墨畫又悄悄道:“老先生,那萬妖谷的事,到底會怎麽收場?”

他心中很好奇。

在宗門林立,學風鼎盛的乾學州界之内,建據點,養妖修,引誘弟子入邪道。

斷金門捅了這麽大簍子,再怎麽蓋,也不可能還蓋得住吧。

荀老先生欲言又止,忽而微怔,反問墨畫:

“你覺得呢?”

墨畫一怔,“我覺得?”

荀老先生颔首,“假如你是乾學州界,各宗門的‘老祖’,你覺得你會怎麽做?若你是道廷高層,你又會怎麽做?”

墨畫皺了皺眉頭,順着荀老先生的思路想了下去:

“假如我是乾學州界的‘老祖’……”

墨畫琢磨了一下,不得不承認道:“……那這件事,肯定還是要盡量‘蓋’住。”

“雖說是斷金門捅的簍子,但整個乾學州界,一損俱損。”

“若是讓别人知道,乾學州界之内,有人建妖谷,威逼引誘弟子入魔道,那整個乾學州界内所有的宗門,風評都會受其牽連。”

“斷金門引誘弟子入妖道,那其他宗門,估計也不會幹淨。”

“畢竟在外面的人眼裏,乾學州界是一體的。他們不知各宗門的糾葛矛盾,隻會覺得,乾學州界,沆瀣一氣,烏煙瘴氣,此後都不會把弟子送到這裏求學了。”

“所以,這種事,是整個乾學州界的‘家醜’。既是家醜,就不得外揚。”

荀老先生颔首。

“而假如,我是道廷高層……”墨畫繼續道,“萬妖谷的事,我是若不知道這件事還好,一旦知道了……”

墨畫眉毛一挑,語氣一狠,“那我肯定狠狠‘拿捏’!”

“以道律爲‘借口’,拿此事當‘把柄’,将乾學州界的涉事宗門,狠狠‘勒索’一番,榨出大把油水來,然後再找個由頭,故作寬宏大量,輕輕揭過。”

“這種事秉公辦理,難度很大,還會得罪各個宗門。”

“不如這樣,既得了面子,又得了利益。”

“而斷金門這種宗門,若知道事無轉圜的餘地,自然會抱着魚死網破的心态。”

“但假如,道廷一副貪婪的嘴臉,隻索要‘好處’,他們就會心存僥幸,忍痛‘割地賠款’,而不會太過反抗……”

墨畫說得頭頭是道。

荀老先生看着墨畫,目光就有些複雜起來。

墨畫察覺到荀老先生的目光,微微一怔,有些不太确定,便輕聲問道:

“老先生,我說得不對麽?”

荀老先生歎道:“對。”

差不多是這樣的。

一個合格的“老祖”,的确是會這樣考慮問題的。

荀老先生又問:“那從你自己的角度呢,你之前是怎麽想的?”

墨畫一怔,而後有些不好意思道:

“弟子想得比較簡單……就是将事情鬧大,讓斷金門倒大黴!”

荀老先生問:“爲什麽這麽做?”

墨畫想了想,皺眉道:“因爲斷金門,正邪不分,行事有違道義……”

荀老先生點頭道:“那你想得也不錯。”

墨畫有些意外,“這也不錯麽?”

荀老先生正色道:“正邪不分,有違道義的宗門,留着何用?”

墨畫神色一凜。

荀老先生道:“你既不是乾學州界老祖,又不是道廷高層,何必替他們考慮利益問題?”

“你有自己的想法,而且這個想法沒錯,那自然是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事。”

墨畫一時有些亂,“那……”

荀老先生道:“我讓你把自己當成‘老祖’,設身處地去看這件事,是讓你知道,凡事不能隻從自己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不能隻是‘你以爲’,否則思維受限,目光會很狹隘,遲早會淪爲他人的‘棋子’。”

“知人者智。你對别人了解越多,對局勢的掌控就越強。”

“但你也不必否定自己的想法。”

“假如你的想法,符合‘道義’,那你才是對的,錯的是别人。”

“隻不過,你的力量太弱,講利益,講現實的‘老祖’又太強,所以事情不會按你的想法發展,隻會按照那些‘老祖’的謀劃推進。”

“這點你一定要明白。”

“有時候,并不是你錯了,而是你太‘弱’了。”

“若有一天,你晉升洞虛,甚至登臨洞虛之上,擁有無上的力量,世間的很多事,自然而然,就會按照你的意願發展……”

“但現在你不強,事情的進展由他人支配,那遇事你就要多思考一下,别人是怎麽想的,這樣你才能知道,事情究竟會如何發展,你才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荀老先生最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墨畫一眼。

“你要學會從‘老祖’的角度,站在上面,往下面去看。”

“但我并不是希望,你将來隻成爲這樣一個居高臨下的‘老祖’……”

墨畫目光一顫,緩緩點了點頭。

“好了,”荀老先生語氣輕松了些,歎道:“年紀大了,一不留神,就多唠叨了一些。”
墨畫卻鄭重道:

“多謝老先生教誨。”

荀老先生眉頭微動,目光柔和。

“對了,老先生,”墨畫忽而眨了眨眼,“斷金門那裏,我們太虛門,就沒‘榨’油水麽?”

荀老先生一怔,随後似笑非笑,“我也是‘老祖’,這個油水,别人榨得,我怎麽可能會放過。”

荀老先生說完,看了墨畫一眼,淡然道:
“從今以後,你手裏那些斷金門的東西,劍訣也好,劍陣也罷,都能拿出來用了。”

墨畫微怔,這才意識到,荀老先生可能什麽都知道了。

不過想來也正常。

荀子悠長老盯着自己,那這些自己常用的手段,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知道了,荀老先生自然也就知道了。

墨畫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真的能用麽……斷金門可小氣了……”

“你隻管放心地用,”荀老先生道,“斷金門與我太虛門,秉承着‘摒棄門戶之見,交流修道法門’的初衷,彼此交換了一些傳承。”

“他們鎮派傳承中,一些一二品入門的劍訣,劍陣,都入了我太虛門的藏書閣了。”

“交換傳承?”

墨畫有些錯愕,随後又問道:“那我們太虛門,給了斷金門什麽傳承?”

荀老先生不屑:“一堆爛大街的破爛法術,誰會記得……”

墨畫愣了一下。

好吧,原來是這麽“交流”的。

“那……隻有入門的劍訣麽?”

墨畫又小聲問道。

他感覺自己手裏的,無論是斷金劍訣,還是斷金劍陣,似乎都不像是斷金門“入門”的傳承。

他現在身負這些傳承,感覺比斷金門一些嫡系還要“嫡系”。

“入門就夠了,”荀老先生笃定道,“你隻學‘入門’的,也比他們強。”

“他們傳承再好,自己不争氣,學不過你,也沒辦法。”

墨畫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大概明白了。

這就是個“借口”。

他身上這些斷金門的招數,有個來曆,有個說法就行,事實怎麽樣,其實并不重要。

荀老先生想了一下,又叮囑道:

“這件事牽扯太大了,對外封鎖了一切風聲,明面上無風無浪,但背地裏暗流洶湧。”

“道廷,四大宗,以及一衆宗門,尤其是斷金門,乃至我太虛太阿沖虛三門,彼此明争暗算,一直到塵埃落定之前,估計都不會消停。”

“所以這段時間,你低調點,也别露什麽口風。”

“至于請假的事,同門弟子若是問起,你就說我給了你一個差事,讓你出了趟遠門,畫了七八天的陣法。”

“至于具體理由……”荀老先生意味深長地看着墨畫,“你自己随便編吧,這個你應該很熟。”

“我也……不算很熟……”

墨畫有點心虛道。

荀老先生微微挑眉,也沒有追究,而是神情肅然,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的神念,是不是在煉妖圖裏,染了一些邪祟?”

“嗯。”墨畫緩緩點頭。

準确地說,是“吃”,不是染。

但饒是荀老先生,也沒有往這方面想。

“沾染”邪祟,已經他所能想到的,相當惡劣的情況了。

他不曾親眼見過,所以根本料想不到,神念狀态下的墨畫,到底有多“兇殘”。

“染了邪祟……”荀老先生皺眉。

“沒事的,”墨畫道,“老先生,我打坐冥想,漸漸就能将這些邪念淨化掉了。”

“冥想?”荀老先生一怔,心中一動。

莫非是……那人傳的冥想術?

荀老先生微微沉思,點頭道:
“也好。”

不過他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支金色紋邊的檀香,一副玉盒裝的古樸圖卷。

“這支安神香是上品,你冥想的時候點着,可以助你精心凝神,摒棄雜念。”

“至于這幅圖……”

墨畫見了這幅圖,心中一跳,脫口而出:

“觀想圖?!”

荀老先生一挑眉,既有些意外,但似乎又并不意外,“你見過觀想圖?”

“嗯,見過一些。”墨畫老實道。

荀老先生聽着微驚。

見過“一些”。

還不止一幅?
“小小年紀,閱曆倒還真不少……”

荀老先生心道。

“既然你知道,我也就不多說了,這副觀想圖,乃我太虛門珍藏的神道之物,不要随便打開,尤其是當着外人的面。”

“你回弟子居後,點了那支香,再将這圖打開,觀想此圖,對你神念有裨益。”

“這世間,真正‘幹淨’的觀想圖不多了,你且看且珍惜。”

墨畫有些受寵若驚道:“老先生,這麽貴重的東西,您就給我了麽?”

荀老先生語塞,沒好氣地瞪了墨畫一眼:
“什麽叫‘給’你了?是暫時借給你,你看完了,神識恢複了,再還回來。”

“哦……”墨畫點頭。

借就借吧,有總比沒有好。

荀老先生将觀想圖遞給墨畫。

墨畫鄭重接過。

隻是在墨畫接手的刹那,荀老先生心裏猛地一悸,竟有一種“送羊入虎口”的感覺。

他手一僵,攥着觀想圖,就沒撒手。

墨畫雙手接着觀想圖,卻見荀老先生不撒手,有些困惑,“老先生?”

荀老先生回過神來,心情微妙地看了墨畫一眼,又猶豫片刻,這才語重心長地說道:
“記得還回來。”

“千萬千萬,别給我折騰壞了……”

“嗯嗯。”墨畫滿口答應,“老先生,您放心吧。”

雖然迄今爲止,但凡被自己看到過,或者經過自己手的觀想圖,沒一個還能“完好無損”的。

但那都是别人的觀想圖。

而且圖裏都是些小鬼屍鬼,沒一個好東西。

自己宗門的,肯定就不一樣了。

得了墨畫的保證,荀老先生不再猶豫,便将觀想圖暫時交給了墨畫。

墨畫鄭重接過,珍而重之地收好了。

之後荀老先生又交代了幾句,便起身準備離開,臨行前道:
“這些時日,仔細調養,好了再回去上課,但是落下的功課,一定要記得補回來。”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不可懈怠。”

“好的,老先生。”墨畫乖巧道。

“對了……”

荀老先生已經起身了,最後看了眼墨畫,又想起一件事,猶豫再三,還是确認道:
“你的神識,又強了一些?”

墨畫之前躺在床上,受邪祟侵擾,神念微弱,所以氣息并不明顯。

現在跟他聊了一會,荀老先生才清晰感知到,墨畫的神識,較之以往,明顯又深邃凝練了些。

“嗯,我神識不小心,又突破了……”墨畫道。

盡管心有預期,荀老先生還是心底一跳。

又突破了。

修爲不怎麽增長,神識倒是一個勁突破,果然……

“好,好,”

荀老先生欣然颔首。

這樣一來,距離自己的安排,又近了一步。

之前覺得不可能的事,現在似乎,也已經有了一些轉機了。

荀老先生心懷大慰,滿懷期許道:
“你好好休養,等你神識沒問題了,再來找我,我教你十八紋的陣法……”

墨畫卻搖了搖頭,“不是十八紋。”

荀老先生一怔。

“我不小心,多突破了一點……”墨畫小聲道,“現在十九紋了……”

十九……

荀老先生隻覺胸口一窒,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神識十九紋?
從十七直接到十九,一口氣破了兩個境界?!
荀老先生深深吸了口氣,滿眼的不可思議。

修爲剛到築基中期,神識就已然邁入了近乎築基巅峰的層次?

姓莊的那個小子……到底是從哪找出來這麽一個,不顯山不露水,但神念資質如此“逆天”的弟子的?
 謝謝pharcyde大佬打賞的盟主~
  含淚欠更加一。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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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15 19:26:50
 第793章 太虛圖
直到回到長老居,荀老先生都有些神思不屬。

靈根資質好的弟子,雖然稀少,但并非沒有。

尤其是在大世家和大宗門内,每一屆都能有一些上上品靈根的弟子。

甚至是傳說中,鳳毛麟角般的天靈根,他這輩子,也不是沒見過。

但神念資質好的弟子,卻真正的很難遇到。

神念上的資質,是真正的不顯山不露水,平時也根本看不出來。

再加上,修界并無“神識修煉”的法門,神道傳承稀少,一些有神念資質的弟子,不知如何磨煉識海,鍛煉神識,很容易在不知不覺中,便将自己的天賦荒廢掉了。

而且修了之後,路也不好走。

神念之道,虛無缥缈,兇險莫測。

若是修了神念,一身能力,都側重在神識上,實力極度偏頗,缺陷和弊端都很大。

即便有這類資質,也很少有修士,真的會選擇走這條路。

因此,神念天賦好的弟子,不易發掘,不易培養,也很難成長。

迄今爲止,他所見的,神念天賦絕倫的弟子,隻有墨畫一人。

可墨畫的情況,又很特殊。

他這已經,不是資質好不好的問題了。

他這個境界,這個神識,已經“逆天”到超乎尋常修士認知,甚至也超乎他這個洞虛老祖認知的地步了。

荀老先生微微吸了口涼氣。

同時,他也更加笃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那個人,是想讓他這個弟子,走‘神識證道’的路子!”

荀老先生心中感慨。

讓一個散修,走這種孤僻的,冷門的,艱險的,傳承匮乏,不知前路的古老道途……

簡直是異想天開。

膽子也是真的大!
不過,這也的确像是那人會做的事。

而且……

荀老先生想到了墨畫,想到了他十九紋的神識,心中微震。

還真的讓他走成了!

墨畫現在還是築基,便有如此深厚的神識底蘊,假以時日,神念進一步磨煉,将來更是難以預料……

神識雖然難修,難練,且法門冷僻,用途刁鑽。

但這是對一般修士來說。

若真的能在神識之道上“一騎絕塵”,修到神念大成,那才是真正恐怖的“怪物”。

荀老先生瞳孔微縮,心中不由浮出了一個名字。

“詭道人……”

這個名字,在正邪兩道,都是禁忌。

此人也是魔宗迄今爲止,第一個,也可能是唯一一個以羽化境修爲,得封“道人”稱号的妖孽。

而這“詭道人”,走的便是神念之道,一身修爲,詭異莫測。

他現在不過是羽化,便已神出鬼沒,令人聞風喪膽。

多少大能想要了他的命,可根本不知如何下手。

一旦将來,他破入洞虛,更不知該怎麽死……

而且,荀老先生心中總有種預感。

以詭道人的心智和算計,他羽化脫凡,踏破虛空的日子,估計也不遠了……

屆時,又不知是何等逆天的災禍。

“多災多難啊……”

荀老先生深深歎了口氣。

随後他又擡起頭,穿過太虛山的浮雲白霧,看了看乾學州界,晦暗難明的天空,心中歎息。

詭道人的事暫且不論。

乾學州界如今的災禍,恐怕也不小啊……

……

墨畫休養了一天,身體便無大礙了。

他的問題,主要出在神識層面。

溫柔貌美的三品丹師慕容長老,爲墨畫查了一下經脈,疏通了一下靈力和血脈,又替他揉了揉背部和額頭的穴位,而後溫聲道:
“我給你一些活血化瘀,凝神靜氣的丹藥,每日早起服用,此後若覺得身子有什麽不适,記得再來找我。”

墨畫活動了下胳膊,果然覺得舒暢多了,便開心道:

“謝謝慕容長老。”

慕容長老也笑着點了點頭。

墨畫行了一禮,便離開了丹室。

回到弟子居後。

墨畫稍稍打坐冥想了一會,就迫不及待,将荀老先生送,不是,是暫時“借”給他的觀想圖取了出來。

觀想圖放置在一個玉盒中,紙張古舊,帶着一些皺邊,看着不知有多少年頭了。

墨畫伸出手掌,輕輕摩挲着觀想圖,恍惚間能感受到歲月沉澱而出的古老氣息。

不過他沒急着打開,而是記着荀老先生的吩咐,先沐浴靜心,而後将那支上品的安神香點燃。

安神香插在香爐裏。

火光一點,縷縷白煙升起,浮到空中,化爲馨香而靜谧的香氣,在室内緩緩徜徉。

墨畫嗅了一口,果然覺得神魂清爽,心思通明。

“老先生給的果然是好東西,就是不知值多少靈石,估計不會便宜……”

安神香的煙氣氤氲中,墨畫又靜坐片刻,這才珍重地将這副,荀老先生贈與的,太虛門珍藏多年的,“幹淨”的觀想圖,緩緩打開。

圖畫之上。

入目是一片蔥翠的山脈。

山勢古拙,林木翠綠間,帶着深重的墨色,古趣盎然。

山林間,有古樸巍峨的道門庭院。

宮殿樓阙,層層高聳,掩映于山間,與古老的山脈渾然一體,不知曆經了多少風雨,飽經了多少滄桑。

山林之上,白雲浮霧。

有仙鶴飛越,異獸隐沒,平增了些許生動的仙氣。

……

“這是……太虛門?”

墨畫盯着觀想圖端詳了一會,覺得有點像,但又不完全像。

圖中似乎的确是一個宗門。

但這宗門,明顯比太虛門更大,殿宇樓阙的風格,與太虛門類似,但看着更古舊,年頭更久遠。

尤其是宗門上的天空,更加高遠,氣息清正。

“是過去的太虛門?”

墨畫瞅了一會,搖了搖頭,不再糾結。

“還是先觀想吧……”

他放開神識,感應了一下這副觀想圖,竟真的沒發現邪祟鬼魅的氣息,确如荀老先生所言,是一副“幹淨”的觀想圖。

“難得……”

墨畫收攏起一切心緒,開始靜心觀想起來。

白雲山色,浮霧樓台,古色古香的古山道庭,諸般氣象,令人内心靜谧。

一股清正而高遠的求道之念,宛若細雨,潤化着心田。

不過片刻,墨畫便覺得周身的邪祟,戾氣,浮念,貪欲等等雜念,盡皆被清洗了一遍。

他的神念,幾乎沒怎麽增長。

但他的道心,卻清澈了許多。

“這是……”

墨畫心中一驚。

莫非,這才是真正的“觀想圖”?
端坐觀想,領悟圖中意蘊,淨化神念,洗滌道心?

自己之前碰到的,都是一些妖異邪化的赝品?

墨畫緩緩點頭。

難怪師父之前跟自己說,觀想圖是修士至寶,是世家大族,乃至道廷的不傳之物。

但又說觀想圖包藏禍患,真假難辨,兇險萬分……

真的觀想圖,蘊含清正的意蘊,可增強神念,洗煉道心,的确是絕世珍寶。

假的觀想圖,包藏邪祟屍鬼,可吞噬神識,污染道心,又的确是兇險萬分。

真假難辨,禍福依存。

尋常修士,的确很難分清。

“不過……”墨畫微微皺眉,“我觀想之後,神識好像也沒怎麽增強?”

“是我用的方式不對,還是我們太虛門的觀想圖,隻洗煉道心,對神識增長的裨益微乎其微?”

墨畫又擡頭,看了眼觀想圖,有點琢磨不透,便道:

“罷了,知足常樂。能洗煉道心,幫自己滌除邪念就足夠了,做人不能太貪心……”

墨畫便靜下心來,繼續觀想。

如此觀想了一個時辰,神念清明,了無障礙,也無邪雜的欲念。

墨畫覺得差不多了,便又恭恭敬敬,将這觀想圖收了起來。

荀老先生囑咐過他,每天一個時辰,不要少看,也不要多看,适可而止,就是最好的。

聽人勸,吃飽飯。

收好觀想圖後,墨畫又将自己的儲物袋取出,從中翻出了一柄斷劍。

這是一柄白骨斷劍,通體森白,看着有些邪異。

正是劍骨頭寄居的那把斷劍。

這種邪異的骨劍,按理來說,是不允許被帶入宗門的。

墨畫向荀老先生求了個情,說這柄骨劍,自己留着有大用,也保證這柄骨劍不會出問題。

荀老先生思索片刻,這才點頭,讓墨畫帶着這骨劍入宗。

其他長老,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一些章程還是要遵守的。

這柄骨劍,在入山長老那裏,被“登記在案”了。

進山可以不查,也可以帶進弟子居。

但若是宗門内,出了什麽邪異之事,那第一個被懷疑的,自然也就是墨畫了。

墨畫可不想背鍋。

因此他爲了保險起見,在白骨斷劍上,又加封了神鎖陣,用來封印邪念,加封了神霧陣,用來遮掩氣息。

不給劍骨頭,一丁點作祟的機會。

确保萬無一失之後,墨畫輕輕揭開一點點陣法,神念微動,感知了一下斷劍裏面的氣息,而後小聲道:
“喂……”

沒有回應。
“劍骨頭,你死了沒?”

劍骨頭:“……”

“說話!”

“哦哦,”劍骨頭立馬應聲道,“托小祖宗的福,還活着呢……”

墨畫皺眉,“别‘小祖宗小祖宗’的,我又不老,又不是邪祟,你喊什麽‘祖宗’?”

伱是不是“邪祟”,可你吃“邪祟”啊……

劍骨頭心中腹诽道。

“那我……喊您什麽?”劍骨頭小聲道。

“你自己看着喊。”墨畫道。

劍骨頭當即明白了,心中一苦。

這就是在考驗自己了,看自己識不識時務,有沒有眼色,能不能認清形勢。

當前的形勢,再清晰不過。

劍骨頭恭敬道:“那麽,我以後稱呼您爲……‘主人’?”

墨畫卻搖了搖頭,“這兩個字,我不喜歡……這世間沒誰該是誰的主人。”

劍骨頭一怔。

什麽意思?
它有點不明白。

随後它又道:“那我稱呼您爲……‘大人’?”

墨畫卻臉色一闆,“你是不是在嘲笑我長不大?”

他現實中,倒是能長大的,雖然不明顯,但個頭的确是一年高過一年。

但神念的化身,似乎就一直停留在了築基之時,“神識質變”前的那個狀态。

以後也不知能不能長大。

因此劍骨頭這個邪祟,喊他“大人”,墨畫很不開心。

“不敢,不敢……”

劍骨頭察覺到墨畫的不悅,萬千妖祟慘死,被墨畫吞噬的場景又浮在眼前,頭骨不由一陣發麻。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劍骨頭心思急轉,連忙道:

“那要不,我還是喊您‘公子’?”

墨畫剛想說不好。

乾學州界那麽多公子,這些壞事的幕後之人也是公子,他聽着覺得不順耳。

不過墨畫轉念一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點頭道:

“行,你以後,就喊我‘公子’。”

劍骨頭長長松了口氣。

這個小祖宗,還真難伺候。

伴“君”如伴虎。

更主要的是,他還真是一隻吃“人”的老虎,所以一點也馬虎不得。

劍骨頭連忙表忠心道:
“那我便稱呼您爲‘公子’,以後公子您但有吩咐,劍骨頭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嗯。”

墨畫稍稍滿意了點,又道:
“你就老老實實待在裏面,不要出來,也不要搞小動作,不然被宗門長老或是老祖發現了,我也救不了你。”

“而且真到那個時候,我也隻能先捏死你,毀屍滅迹了。”

“你記住了!”

劍骨頭心中一凜,忙道:

“是,是,公子的話,我一定謹記!”

墨畫點了點頭,之後又将陣法重新封好,檢查了一遍,發現沒露出一丁點邪氣,這才放心。

劍骨頭他留着确實還有大用。

第一個,就是本命法寶。

自己煉器經驗不足。

但劍骨頭的前身,可是一個煉器知識豐富,傳承正統,且不知鑄了多少邪劍的老鑄劍師。

将來養本命法寶,包括鑄造本命法寶的胚胎,都用得上它。

此外,是神念入侵。

墨畫自己的神念不能主動離體。

将來碰到一些邪祟,如果這些邪祟識相,能主動拉他入夢,這倒還好。

但這些邪祟若不識相,他也隻能幹瞪眼,沒什麽辦法。

甚至包括像煉妖圖這樣的神念之物,若不知道“獻祭”的儀式,他也是入侵不進去的。

有了劍骨頭,以及這柄白骨斷劍,他便有了“媒介”,可以通過神道陣法,構建神鎖橋梁,連通媒介,介入其他神念之物,達成神念入侵。

當然,這隻是墨畫的設想。

具體用起來,估計還會有不少麻煩。

但有辦法,總比沒辦法好。

墨畫将白骨斷劍收好,見天色已晚,便将神識沉入識海,在道碑上繼續練陣法了……

……

長老居中。

盡管已是深夜,頭發花白的荀老先生仍舊在伏案整理着一些卷宗和陣法。

過了一會,荀子悠便過來了。

他這幾日都在外辦事,如今剛回宗,不顧夜深,便風塵仆仆地來拜訪荀老先生了。

他知道,事值多事之秋,老祖現在肯定還未休息。

荀子悠恭候在門外。

“進來。”

荀老先生淡淡道。

荀子悠行了一禮,進了屋内,将打探到的消息,巨細靡遺,都告訴了荀老先生:
“道廷已經知道了,估計是乾學州界内部,被安插了眼線,盡管封鎖了消息,但還是沒瞞住道廷……”

“但這件事,還是被四大宗聯手壓了下來。”

“畢竟此事一旦敗露,必會鬧得人心惶惶,一番清查是免不了的,宗門改制之事,也必然會被順延。”

“改制這種事,宜早不宜遲,拖個數年,或是數十年,情況一變,很可能就再也推不動了。”

“因此四大宗都不想節外生枝。宗門改制在他們眼裏,是當前最大的大事,他們自然不會讓煉妖山的事,影響到大局,壞了他們的圖謀。”

“當然,”荀子悠多少有些幸災樂禍,“一番大出血,肯定是免不了的。”

“他們想壓下這件事,就要喂飽上面的幾張大口。”

“道廷那邊胃口很大,可不容易喂飽……”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斷金門那邊呢?”

荀子悠道:“因爲這幾個弟子,金家徹底倒台了,大長老隐退,其他金家長老,職位暫時不會變動——這是斷金門爲了維穩,不想鬧大,引起他人猜忌……”

“但這些金家長老,已經沒有再進一步的可能了,這些職位,日後也不會由金家弟子繼任。”

“金家倒台之後,宋家便上位了。”

“原本的金副掌門,也就是死在萬妖谷中的那個金家嫡系弟子,金逸才的父親,是最有希望,繼任斷金門掌門的。”

“現在就根本不可能了。”

“下一任職位,無論是掌門,還是長老,都會從宋家選出。”

“此後數年,乃至十年,數十年間,斷金門會漸漸‘洗牌’,将金家弟子洗掉,由宋家逐漸上位。”

“以後的斷金門,怕是就要姓‘宋’了……”

荀子悠歎了口氣。

金家在斷金門的勢力,是他們的老祖和曆代長老,曆經數百年苦心經營的成果。

如今因爲幾個弟子胡作非爲,一朝全葬送了。

荀子悠看在眼裏,忽然有一種,高樓漸起,卻忽然崩塌的感慨。

此後金家,再想得勢,恐怕就難上加難了。

而被他們打壓了數百年的宋家,如今翻了身,自然也不會讓金家好過。

荀子悠心中一動,低聲對荀老先生道:

“老祖,如今斷金門局勢變了,我們是不是可以……”

荀老先生明白他的意思,當即搖頭道:
“别想了。”

荀子悠不解。

荀老先生淡淡道:“斷金門由金家做主時,與我們太虛門不和。如今宋家做主,同樣會針對我太虛門。”

“斷金門一脈,是親近四大宗的。”

“他們要看四大宗的眼色行事,而且……”

荀老先生微頓。

而且,從萬妖谷還有宗門改制的事情看來,這裏面恐怕還有更深的“勾結”。

不過暫時沒有證據,荀老先生也沒有明說。

他看了荀子悠一眼,道:
“你是不是以爲,萬妖谷一事,金家是栽在我們手裏,宋家能上位,也是得益于我太虛門,所以我們對他們有恩?”

荀子悠緩緩點了點頭。

荀老先生歎了口氣,搖頭道:“你想得太簡單了……”

“無論金家掌權,還是宋家上位,斷金門都還是那個斷金門。”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更何況,現在乾學州界,暗裏風雨飄搖,宋家爲了維穩,更不可能改弦更張,結交曆來沒什麽交情的太虛門。”

“他們對内,會打壓金家,對外,仍會結交四大宗,以‘斷金門’的名頭,将以前金家的關系網,全部籠絡到自己族下。”

“這才是正确的做法。”

荀子悠恍悟,随後看向荀老先生,目光欽佩。

老祖不愧是老祖。

“那這次,和斷金門的談判……”荀子悠問道。

荀老先生目光銳利,沉聲道:
“不必留情,狠狠宰上一筆!”

“你留手了,他們未必會記你的情,反而會認爲我太虛門,軟弱可欺。”

“狠狠地割上一刀,讓他們疼,他們盡管心中記恨,但也會知道,我太虛門不是好惹的。”

荀子悠拱手道:“是,老祖。”

“還有一件事……”

荀老先生目露思索,而後道:“這次談判完,斷金門割過來的産業,單獨留下一筆,記在……”

荀老先生頓了一下,緩緩道:
“記在‘墨畫’的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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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16 10:07:12
  第794章 詭影
  “記在墨畫名下?”
荀子悠愣住了。

荀老先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不行?”

“不是,”荀子悠讪讪道,“倒不是不行,這次能發現萬妖谷,剿滅這群妖修,将令狐笑那三個孩子救出來,的确都是多虧了墨畫,可是……”

荀子悠有些爲難,“這到底有些不合規矩,恐怕不好服衆……”

荀老先生臉色微沉,“服什麽衆?能者多勞,勞者多得。我太虛門能從斷金門身上割下肥肉,還不是多虧了墨畫這個孩子?誰有意見,讓他來找我,我看看他能找什麽說辭。”

荀子悠苦笑,“是……”

荀老先生道:“到時候,你自己看着辦,挑一些幹淨點的,牽扯少的修道産業,先歸到我這裏,然後再轉到墨畫名下。”

“别人若問,就說是我的決議。當然,别人若不問,你也别聲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荀老先生說完,微微歎了口氣,感慨道:

“散修修行不易啊,尤其是靈石,沒有靈石,寸步難行。”

“現在他境界低微,還沒那麽明顯,将來修爲上去了,一吞一吐,都是海量的靈石,沒點家底怎麽行……”

“老祖您說的是。”荀子悠道。

但他心中,到底還是有些腹诽。

您這話若是讓别人聽到,不覺得墨畫是您親孫子,那才是怪事……

不過此次萬妖谷,墨畫功勞很大,分些酬勞給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荀子悠拱手道:
“那等與斷金門的事宜談完,我便按您說的,挑些産業,歸到墨畫名下,每年營利的靈石,也直接給他……”

誰知荀老先生卻截口道:“現在不給。”

“不給?”荀子悠有些錯愕。

荀老先生點頭道:“先存着,别給他。”

見荀子悠有些不解,荀老先生接着道:“他現在還小,要那麽多靈石做什麽?”

“靈石一多,就容易變壞,也容易有惰性,不知道努力。”

“将來哪一天,他真缺靈石修行了,到時候再給他。”

“雪中送炭,永遠好過錦上添花。”

同樣一份恩惠,雪中送炭,别人才記住将你的情誼。

錦上添花,有時候别人就沒那麽上心了。

這是荀老先生的一點小私心。

他想讓墨畫,多記一些太虛門的恩情。

當然,他心中還有一點顧慮。

那就是“詭道人”……

墨畫的神念天賦,實在太強了,甚至有可能比那“詭道人”還要強,一旦走歪了,後果不堪設想。

甚至變成比“詭道人”還可怕的魔頭,也不是沒可能……

所以,這筆靈石,要等墨畫将來真正長大了,堅守了自己的道心,才能放心交給他。

不然就是造了“大孽”了。

這些話,荀老先生沒說出口。

荀子悠也不明白内情,隻點頭道:
“老祖考慮得是。”

之後兩人,又聊了一會。

事情說得差不多了,荀子悠便拱手道:“時候不早了,那弟子,就先行告辭了。”

“嗯。”荀老先生颔首。

荀子悠沉默片刻,一個疑惑橫在心頭,但猶豫再三,還是沒問出口。

五品虛空陣法……

他沒問,荀老先生也沒提。

似乎大家都忘了。

但荀子悠心裏清楚,這才是最關鍵的地方,隻不過這個層次,涉及五品陣法,洞虛大能,就根本不是他能過問,更不是他能觸及的了。

老祖即便查出什麽,也不可能說出來。

反倒是墨畫……

“老祖,”荀子悠緩緩開口道,“墨畫那個孩子,他修的道,是不是跟尋常修士,不大一樣?”

荀老先生面色平靜,“怎麽不一樣?”

荀子悠皺眉,“他的神識,似乎比同境界修士,強上不少,而且,他還能以神念,侵入某類觀想之物,對邪祟的門道,似乎也十分熟悉……”

“這些,總不會是老祖您教的吧?”

荀子悠神色有些凝重,“這孩子,到底是什麽來曆?從哪得的這些傳承?”

荀老先生不置可否,隻道:

“伱不要多問,自己心裏有數就行,也别對其他人提及。”

“老祖……”荀子悠有些不解。

荀老先生意味深長地道:“你不問,就不會知道,不知道,就沒有因果。”

“有些時候,沒有因果,就是‘好因果’……”

荀子悠怔然,而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荀老先生擺了擺手,“去忙吧。”

“是。”荀子悠行禮道,“弟子告辭。”

荀子悠離開後,荀老先生神色默然。

墨畫身上的一些事,他心裏清楚,但也不曾開口去問。

姓莊的那人,天機衍算接近大成。

臨死之前,他必然在這孩子身上動了手腳,以天機迷霧,遮住了一些利害的因果。

墨畫身上的秘密,隻要他不說出口,便是安全的。

但是他一開口,哪怕是告訴了自己,就未必安全了……

荀老先生目光深邃,緩緩歎了口氣。

……

夜色深沉。

某個大殿的密室之中。

屠先生在“受刑”。

萬妖谷被剿滅,這麽多年來,豢養的妖修幾乎全軍覆沒,孵養的妖祟,也被吞噬殆盡。

他的一縷殘魂被抹殺,元氣大傷。

甚至隻差一點,“公子”的神魂,也會永遠留在夢魇之中。

這是迄今爲止,最慘烈的一場損失。

失去了煉妖山中的萬妖谷,也就失去了一座取之不盡的寶庫。

受神主驅策的大量妖修“爪牙”,妖獸素材,妖魔血肉,妖祟邪念等等,都失去了供給。

盡管事出有因,但一場神罰,在所難免。

這也是迄今爲止,屠先生所受的,最嚴厲的一場“酷刑”。

他親眼見到,并親身體會到了,三千大荒,人間如獄的種種酷刑。

受刑完畢,屠先生皮爛骨立,委頓于地,幾乎沒了人形,像是一團被蹂躏的“血肉”。

與此同時,更痛苦的,是他的神魂。

不知過了多久,屠先生才從無盡的痛苦中,緩過神來。

神罰的痛苦,烙印在他的神魂中。

他的皮肉,卻在漸漸複蘇,重又變成了人形。

屠先生顫顫巍巍跪倒在森白的羊骨神像前,口中顫抖道:“罪奴,謝……謝神主恩賜……”

神主雖然施加了酷刑。

神罰前所未有地嚴酷。

但屠先生心裏清楚,神主到底還是手下留情了。

神主體諒了自己。

此戰失利,究其根源,是因爲對手是一尊“兇神”。

凡人如何可以比肩神明?

是兇神太強了,而非是自己太弱了。

在神明面前,籌備再周全,計劃再缜密,有時都是徒勞無功的。

而此戰,盡管損失慘重,但同時也收獲甚大。

屠先生五體投地,含着恐懼道:
“神主真正的敵人,在罪奴面前,展露了面貌……”

“這是一尊孵化不久的,幼年的兇神!”

“此尊神明的神通,是一柄金色的神劍,但形制古樸,劍身粗陋,似劍而非劍。”

“以劍爲神通,可見其殺性之重!”

“煉妖圖中萬千妖祟,被其屠戮一空,可見其兇性之深!”

“此尊神明,必是邪神之中的兇神。”

“而此兇神的爪牙和擁趸,首當其沖,便是太虛門!”

“甚至,沖虛門和太阿門,也脫不了幹系!”

“這一脈三宗内,必有高層修士,暗中信奉此‘兇神’,受此兇神驅策,爲其鞍前馬後,精心布局,以此護佑這幼年兇神安然長大,統攝一方。”

“而這兇神的目的……”

屠先生磕了個頭,牙關打顫,“正是神主!”

室内陡然陰暗了一分。

屠先生心中畏懼,語速加快:“神主沉眠,神念沉寂,神威不顯。”

“此兇神便膽大包天,想趁此機會,觊觎神主,暗中竊奪神主的權柄,謀奪神主的位階,甚至……”

“染指神主的神髓!”

陰風驟起,密室中血色深重,似有無上威壓降臨,令人窒息。

神主在發怒!
屠先生跪在地上,不敢擡頭。

片刻後,一切消散。

屠先生心中似有“神兆”。

似乎神主,給了他一些啓示。

屠先生的眼睛,有一瞬的空洞和殘忍,流露出邪異的威嚴,片刻後,又恢複如常。

而屠先生怔忡片刻,神色狂喜。


他按捺下心中的驚悸與激動,虔誠跪拜道:
“得神主恩賜,老奴一定竭盡全力,布下天羅地網,圍捕這尊‘兇神’。”
“讓這尊年幼的兇神,成爲神主複蘇的大典上,最豐盛的‘祭品’!”

“讓祂知道,犯吾主神威者,即便是神明,也必死無疑!”

屠先生說完,室内的血色,便漸漸淡去。

壓抑的氣氛,也徹底消失。

屠先生緩緩站起身來,但他的神情卻十分凝重。

圍獵‘兇神’……必然萬分艱難。

不知要付出多少代價,不知要死多少人,更不知多少妖魔邪祟要灰飛煙滅……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且那尊兇神,尚在幼年,神階不過二品,天賦神通沒發育完全,即便再強,也是有限度的。

此時不殺之,将來必成大患!

那尊兇神……

屠先生的腦海中,情不自禁又浮現出了,自己那縷殘魂,最後覆滅時所見的景象。

漫天金光,幼小神軀,簡陋但可怕的“神劍”。

這副景象,是他“算”出來的。

殘魂死後,有關殘魂的一切,也會泯滅。

他本來是不該知道的。

是他借用了神主的念力,推衍自身,才見到了自身殘魂,臨死前所見的景象。

他隻敢推衍自身。

再借他十八個膽子,他也不敢去推衍一尊兇神。

而推衍自身的殘魂,所見的便是這副景象。

除此之外,一點線索也沒有。

看不到兇神的面容,也看不到祂的形态。

這本也沒什麽,真正令屠先生在意的,是他隐約之間,似乎見到了這尊兇神的眼眸。

這雙眼眸,深如寒潭,光澤流轉,十分複雜而古怪,似乎包含了很多層不同的力量。

而其中最令他心悸的,是一重“黑影”。

這絕非一重普通的黑影。

兇神眼眸的這重黑影之中,隐隐約約,似乎摻雜着一類,詭異的神念算法。

一個名字,浮現在屠先生心頭。

他隻覺渾身冰涼。

屠先生立馬搖頭道:“不可能,那人的道,即便再可怕再詭谲,他的手也絕不可能伸得這麽長……”

“更何況,還是在神主的眼皮子底下。”

“不可能……”

屠先生喃喃道。

冥冥之中,有因果浮動,屠先生便将這個猜忌抛在腦後,遺忘掉了。

隻是,他也不曾意識到,自己是主動忘掉的,還是被迫忘掉的……

……

乾學州界,各方暗流湧動。

墨畫的日子,反倒平和了起來。

他天天點着安神香,觀想着荀老先生給他的“太虛圖”——墨畫也不知這圖叫什麽名字,就發揮了自己的特長,随便取了一個。

觀想太虛圖,洗煉道心。

除此之外,上課,修行,學陣法,還是一如既往。

過了數日,識海中殘留的一些斑駁雜亂的邪祟欲念,便被淨化得差不多了。

墨畫又抽了點時間,鞏固了下識海。

這樣一來,他的神識境界,也算徹底穩定了下來。

十九紋!
墨畫心裏喜滋滋的。

築基境界修士的神識,一般來說,最強也就是這個水準了。

比他高一屆的師兄們,現在都沒他神識強。

甚至一些築基巅峰的内門弟子,如果不學陣法,不走神識之道,神識也是不如自己的。

墨畫很是滿意。

而且,雖然他的修爲沒增長,但得益于神識連破兩境界,神念進一步強大,他的大多數修道手段,包括陣法,法術,乃至粗淺的“神念化劍”,也都有了明顯的提升。

隻不過……

一想到神念化劍,墨畫又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的神念化劍,是“殘疾”的。

隻能在神念世界,包括觀想圖,幻境,夢境或夢魇中來用。

現實用不了。

但正統的“太虛神念化劍真訣”,應該不是這樣……

墨畫又想起了,小漁村的那位劍修前輩。

那位前輩的神念化劍,是可以在現實中用的。

以劍訣爲依托,通過神念外放,凝成劍意,與劍氣合一,可斬血肉妖魔,亦可斬鬼魅邪祟。

但是自己的不行。

墨畫嘗試過很多次了,無論怎麽試都不行。

築基期的修士,神念的确可以外放。

但這種外放,隻能被動地去感知,但卻不能主動地攻伐。

頂多就是主動“禦物”。

但禦物的本身,也不是靠神念殺伐,而是靠神念所禦之物,譬如靈劍,或其他靈器等,來進行攻防。

墨畫歎了口氣。

“到底怎麽樣,才能學會真正的‘神念禦劍’?”

“是我的神識,還不夠強?”

墨畫一怔,他突然記起,很久之前,黃山君似乎的确說過,神念禦劍的神識要求:

“至少金丹吧,二十紋以上……”

“而且,金丹也未必能修出來……”

“畢竟神念化劍,是劍氣化生劍意,劍意顯化劍氣,而不是單純的,以‘神念’顯化劍氣……”

墨畫撓了撓頭。

二十紋,金丹神識,那不知得要猴年馬月了。

神識證道的都知道,突破大境界的一紋神識,所需的神識量是極其恐怖的。

神識從九紋到十紋,他就磨煉了很久。

十九紋到二十紋,就更不用說了,其間的差距,估計跟海一樣寬闊。

墨畫又想道:
“自己神識特殊,不一定就非要二十紋,十九紋往上,再強一些的時候再試試?”

但這又有了另一個問題。

十九紋往上,還怎麽突破?

如今能到十九紋,一定程度,也可以說是自己運氣好。

屠先生在萬妖谷裏,不知養了多久,囤了那麽一大波妖祟,結果便宜了自己,被自己一口氣給吞掉了。

煉化了那麽多邪祟,這才喂飽了天道封印,使自己的神識突破十八紋之後,又一鼓作氣,突破到了十九紋。

但萬妖谷隻有一個。

屠先生就是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在乾學州界之内,養出第二個“妖祟之地”。

既然這樣,就隻能離開州界了。

可自己還被禁足……

墨畫心思微動,“要不有空,找荀老先生問問,能不能解了自己的禁足?”

“可找什麽借口呢?”

墨畫有點犯難。

正在他躊躇不定,不知該找什麽“正當理由”,去說服荀老先生的時候,荀老先生反而先找到他了。

“這是十八紋的陣圖。”

荀老先生将一沓厚厚的,包含了一些五行八卦陣法的陣圖,遞給了墨畫,并叮囑道:

“雖說你現在,神識已經十九紋了,但陣法還是要一步步學,先從十八紋開始,學得紮實了,再學十九紋,不可好高骛遠。”

“是,老先生。”墨畫恭敬道。

荀老先生看了一眼墨畫,忽而問道:“你的神識……還能更強一點麽?”

墨畫愣住了。

十九紋,還不夠強麽?
“您是說……二十紋麽?”墨畫小聲道。

荀老先生沒好氣道:
“怎麽可能二十紋,你機緣再好,天賦再逆天,築基境界也到不了二十紋!”

築基中期擁有築基後期神識,跟築基境界擁有金丹境神識,那能是一個概念麽?

築基到金丹之間,隔着一道大坎。

無論修爲跟神識都是。

“哦哦。”墨畫點頭道。

荀老先生看着墨畫,目光露出一絲隐晦的渴盼,“比現在更強一些就好。”

更強一些,才更保險。

事關宗門前途,越保險越好。

“更強一些?”墨畫眼睛一亮,點頭道:“可以!”

随後墨畫故作爲難,小聲道:“不過在乾學州界,估計不太行,需要外出,找一些機緣,經過一些‘磨煉’……”

他沒說這“機緣”是什麽,“磨煉”又是什麽。

荀老先生也沒問,他隻是用耐人尋味的眼神,看了一眼墨畫,颔首道:
“好,我不拘着你了,過了年後,你到處去跑吧。”

他倒要看看,放開手腳,墨畫這孩子,能将神識“磨煉”到什麽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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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5章 魚龍燈
荀老先生正式解了墨畫的禁足。

墨畫解放了。

他不必再困在乾學州界裏,天天跟門中的一幫“小師弟”們玩了,自此魚兒入海,小老虎歸林,天高海闊,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墨畫的臉上,洋溢着壓抑不住的笑容。

“謝謝老先生!”

荀老先生見他這副樂開花的模樣,忍不住搖頭,叮囑道:

“自己小心些,還有,陣法千萬别懈怠了。”

“嗯嗯,老先生您放心!”

墨畫連連點頭保證道。

辭别荀老先生後,墨畫回到弟子居,心中仍有些雀躍。

“終于可以出去了……”

被拘在乾學州界太久了,他都快忘了外面是什麽樣的了。

現在難得能出去,他得好好規劃一下。

墨畫心裏默默盤算着。

首先,還是要想辦法,再增強一下神識。

盡管他的神識足足有十九紋,已經很強了,但顯然這個強度還遠遠不夠。

既然要神識證道,神識自然越強越好。

神識強了,他才能去學那些更高深的陣法。

而且,這也是荀老先生的意思。

荀老先生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有些凝重,目光中透露着希冀,估計是有什麽大事。

荀老先生雖然嚴厲,但胸懷正直,他所憂心的大事,應該還與宗門有關。

自己是太虛門弟子,一直以來,也受了老先生太多的關照了。

甚至有時候,墨畫自己都覺得,荀老先生對他有點偏心了。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這是娘親從小就告訴自己的。

墨畫點了點頭。

荀老先生既然希望自己的神識能“再強一點”,那自己就努努力,争取再強上那麽“一”點。

不能辜負荀老先生的期待。

而能在短時間内,能讓神識再強一點的辦法……

似乎隻有去找祭壇“點菜”了。

“邪神的祭壇……”

墨畫心中默默琢磨着。

目前他所知道的,唯一有關祭壇的線索,便是“水閻羅”。

于家水寨滅門案的罪魁禍首,也就是歃血名單上,火佛陀消失後,取而代之的魔頭——

水閻羅。

邪神布道,血腥殘忍,必然伴随着大肆的屠戮,乃至滅門的慘劇。

滅門,必有祭壇。

這個祭壇的位置,水閻羅肯定知道。

墨畫心中默默道:
“不能讓邪神,再這麽蔓延下去了。也不能讓他們的爪牙,再濫殺無辜了。不然乾學州界周邊,不知多少修士,要遭他們的毒手……”

自己是乾學州界八大門之一,太虛門的弟子,是堂堂正正的正道修士,自然要斬妖除魔,拔除邪祟。

當然,自己做了這麽辛苦的事。

事後點個“菜”,犒勞犒勞一下自己,也是理所應當的!
墨畫理直氣壯地點了點頭。

鏟除邪神爪牙,破壞祭壇,吞掉邪祟,滋養神識。

“神識再強一點之後,再試試去學真正的神念化劍,看劍意能不能外放……”

還有,抽空要去看看老朋友黃山君。

一想到黃山君,墨畫就不禁歎了口氣。

“好久沒去看他了,也不知黃山君想我了沒……”

他一個落魄山神,住在破廟,頭頂漏雨,牆壁漏風,整天吃馊饅頭,喝無根水,也沒個香火供奉,日子實在凄涼。

墨畫心中感歎。

誰像自己這般心好,沒事就想着去看他啊……

之前被禁足了,沒辦法,現在解禁了,自然要去拜訪下老朋友,順便問問他,神念化劍的其他線索。

還有經曆了一些事,墨畫對神道上的學問,多了些心得和體會,也要去找黃山君這個山神印證下。

不過現在沒空。

等過完年吧……

墨畫心中決定道。

……

不知不覺中,一年又快過去了。

十日之後,就是年節了。

而到了年底,自然而然,又要宗門考核了。

墨畫之前,在萬妖谷内呆了很久。

妖祟“吃”多了,神識出了點小岔子,又在丹室修養了幾天。

前前後後,十來天下去了。

同門之間,倒還好糊弄。

墨畫便用荀老先生教他的借口,說自己奉長老的命令,外出畫陣法去了。

這種事,之前不是沒有。

每次他請假,差不多都是這個理由。

程默、司徒劍他們也沒懷疑,隻是感歎他們這個小師兄,在宗門的地位真的不一般。

長老竟然能允許他請十多天的假。

但這十來天,功課到底落下了不少。

墨畫沒辦法,隻能晝夜不休地補功課。

甚至晚上在道碑前,也是在複習一些修道上的課程。

很快,便到了宗門考核。

考完之後,成績出來了。

弟子間的悲歡,各有不同。

墨畫費盡辛苦,總算保住了自己“一甲六丙”的成績。

這些時日,他若稍微懈怠一點,像是煉器煉丹這些功課,連“丙”都未必保得住。

好在,努力還是有了回報。

至于陣法上的“甲”自不必說。

以他現在的陣法水準,宗門内的陣法功課,别說隻落下幾天,便是落下幾年,他也能得個“甲”。

就這樣,一年又混過去了。

宗門也放假了。

山迢路遠,墨畫孤身一人,還是不能回家看望爹娘,不能跟通仙城的鄰裏鄉親還有小夥伴一起過年,但是可以去顧家蹭個年夜飯。

反正顧家本就人多,多他一個,少他一個,都沒影響。

他肉身的胃口,也沒神念那麽大,也“吃”不窮顧家。

幾日後,墨畫收拾收拾,和荀老先生告别後,便和瑜兒一起啓程,前往清州城的顧家了。

瑜兒開心得不行。

“回家喽!”

他張開兩隻胳膊,像隻小鳥,在路上跑來跑去。

他的脖子上,系了一個玉佩,是墨畫送他的,玉佩之中,畫着墨畫新學的神鎖陣法,是真正的“辟邪”之物。

這些時日,沒有邪祟滋擾,瑜兒幾乎不會做噩夢了。

再加上墨畫送的玉佩,瑜兒更安心了。

吃好睡好精神好,還天天跟着墨畫學陣法,整個人都充滿了生氣,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也更靈動活潑了。

一行人進了清州城,到了顧家。

聞人琬一見瑜兒這副模樣,心中熨帖不已,當即便笑着招呼墨畫道:
“你就把這當自己家,想吃什麽,想玩什麽,直接說就好,千萬不要客氣。”

墨畫笑眯眯道:“謝謝琬姨。”

他也就不客氣了。

之前成天泡在煉妖山獵殺妖獸,後來進了萬妖谷,與兇殘的妖修打交道,回了宗門,又要溫習功課備考,一直忙忙碌碌的。

難得放了年假,墨畫便決定勞逸結合,破例放松一下。

他便帶着瑜兒,在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坊市遍地,熱鬧無比的清州城玩了一天。

到了晚上,他還帶着瑜兒,做了一條魚龍燈。

燈是顧家修士幫忙做的。

墨畫負責畫陣法,同時負責指揮。

這個魚龍燈的記載,是他從太虛門年節雜記中,無意間翻到的。

《雜記》中包含了魚龍燈的制法,以及相應的一副,名爲魚龍明火陣的陣法。

大體的陣法,是墨畫親手畫上去的。

但是一些細枝末節的陣紋,是瑜兒畫的。

他跟墨畫學陣法,如今也能畫出五六道陣紋了。

瑜兒畫得很認真,很專注,也很開心。

夜幕降臨後,魚龍燈便制好了。

墨畫點亮了陣法,升起了魚龍燈。

魚龍燈足有三丈長,通體赤紅,畫滿魚鱗和龍紋,點亮之後,裏面的魚龍明火陣一激發,熱氣一升,整條魚龍燈便浮上了夜空。

宛若一條赤紅錦鯉,化作遊龍,遊在了漆黑不見五指的天地之間,絢爛而唯美。

瑜兒張大了嘴巴,眼睛亮晶晶的。

一旁被邀請來觀看的聞人琬,見這夜空中,一條鮮紅明亮的“魚龍”,也目露驚豔。

瑜兒往聞人琬懷中依偎着,聲音清脆道:

“娘親,我也在上面畫了陣法!雖然大多數是墨哥哥畫的,但我也幫忙了!”

聞人琬目光欣慰地看着瑜兒,笑着贊道:

“瑜兒真厲害!”

瑜兒更開心了,臉上笑眯眯的,眼睛彎成了小月牙。

……

放完了魚龍燈,便到了晚宴。

這次晚宴沒不識趣的人來打擾,賓主盡歡,其樂融融。

墨畫吃得也很開心,腮幫子塞得鼓鼓的。


不過吃飯之餘,他一雙目光,還是在四周大量着什麽,片刻後,他悄聲問聞人琬:
“琬姨,顧叔叔呢?怎麽不見他人?”
聞人琬神情有些微妙,“他……道廷司那邊,可能有點忙,不必管他,你多吃點……”

“哦哦。”

墨畫将一個不知是什麽靈獸的肘子塞進了嘴裏。

吃完飯,墨畫肚皮撐得滾滾的。

他便在顧家後院裏散步消食。

如今的顧家,除了一些庫房,後宅,老祖洞府等禁地,他基本想去哪就去哪了,也沒人會管他。

甚至還有不少修士,主動跟他打招呼。

還有人會給他帶路。

沿途見了一些長老,也會善意地沖墨畫點頭,有的長老還會送他禮物。

“年節的小禮,不算名貴,小友千萬不要嫌棄。”

禮物的确不算太名貴。

都是一些家族子弟之間,往來應酬的禮物,但做工精緻,十分用心,而且想買估計也不好買。

墨畫覺得,自己應該沒這麽大面子。

這些長老給自己送禮,看的應該是荀老先生的面子。

但這種小禮物,自己若不拿,就是不給他們面子了。

因此墨畫來者不拒。

與此同時,也會笑着說些好話,譬如祝男前輩“修道有成”,“早日羽化”,“有洞虛之資”,“長生有望”等等。

或是祝女前輩“容顔永駐”,“貌美如花”,“年歲永固”……諸如此類。

把一衆顧家長老,誇得喜笑顔開。

因此墨畫溜達了一圈,便揣滿了一整個儲物袋的“小禮物”。

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一個個翻看,這些小禮物都是些什麽,有沒有什麽好玩的東西。

翻着翻着,耳邊一個清冷的聲音道:
“你到我們顧家打劫來了?”

墨畫擡頭,就看見了身材颀長,面容俊美,但一臉不悅,像是别人欠了他錢一樣的顧長懷。

“顧叔叔?”

墨畫做賊一般,下意識地想把儲物袋收起來。

可收到一半,他才反應過來。

自己心虛什麽?
墨畫一臉得意道:“這是顧家的長老們,親手送給我的年節禮物,盛情難卻,我才收下的!”

顧長懷聞言,額頭忍不住一跳。

墨畫這個小鬼,在顧家混得是越來越好了。

甚至比自己這個顧家嫡系在顧家混得還好。

至少逢年過節,還從沒這麽多長老,給自己送過這麽多“禮物”。

顧長懷心情一時複雜起來。

墨畫不管他,而是自顧自翻看自己的“小禮物”,翻着翻着,他忽然擡起頭,疑惑地問道:
“顧叔叔,伱什麽時候回來的?”

“什麽回來?我又沒出去。”顧長懷道。

“沒出去?”墨畫一怔,“那晚宴的時候,怎麽沒見到你?”

“沒胃口。”顧長懷一臉不高興。

墨畫狐疑地看着他,忍不住歎道:
“顧叔叔,不是我說你,你都這麽大年紀了,修爲也都金丹了,怎麽還和小孩子一樣,跟家裏鬧脾氣……”

顧長懷聽着牙癢,沒好氣地揉了揉墨畫的腦袋,“你一個修齡十幾的小屁孩,知道什麽?”

墨畫捂了捂額頭,理了理頭發,小聲嘀咕道:

“什麽十幾,過完年我就二十了!”

顧長懷冷笑,“我二百多歲了。”

“所以說,你都二百多歲了,能不能像我一樣成熟一點……”墨畫一本正經道。

顧長懷氣結。

墨畫要不是體質太弱,又沒煉體,他非得以“切磋”爲名,揍他一頓不可。

現在打不得,罵不得,還有表姐護着他。

顧家一群長老,也對他禮讓有加。

顧長懷臉一黑,拂了拂衣袖便道:“你自己在這玩吧,我先走了。”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麽?

顧長懷轉身欲走,墨畫這才想起什麽,連忙喊道:“顧叔叔,我還有正事跟你說呢。”

“正事?”顧長懷停下腳步,微微皺眉,“什麽正事?”

墨畫左右看了看,見沒有其他人,便對顧長懷招了招手。

顧長懷站着不動,半天之後,才不情不願地走到墨畫身邊,坐了下來。

兩人并排坐在台階上。

墨畫小聲道:“是于家水寨的事。”

顧長懷目光微凝。

墨畫道:“這個案子,已經拖了很久了吧,道廷司那邊有什麽進展麽?”

“這是道廷司的事,你别多打聽。”顧長懷道。

顧長懷這個回答,在墨畫的意料之中。

顧叔叔這個人,有時候比較矯情,你問他話,他第一時間遮遮掩掩,不一定願意跟你說。

這個性格,老麻煩了。

墨畫又道:“那‘水閻羅’呢?”

“這也是道廷司……”

“這個不是!”墨畫道。

水閻羅,是他衍算因果時,從那份歃血名單上得來的名字。

他可以肯定,這個水閻羅,肯定與于家水寨滅門之事有關。

但目前明面上,兩者沒有明顯的瓜葛。

這也不在道廷司勘查範圍之内。

顧長懷一滞,無奈道:“水閻羅的事,我隻能說一點……”

“嗯嗯。”墨畫點頭。

顧長懷想了想,便緩緩道:

“這半年來,乾學州界外,一些小的州界的确出現了‘水閻羅’這号人物。”

“但這個水閻羅,同樣行蹤隐蔽,不知其容貌及來曆。”

“但有一些線索……”

顧長懷皺眉道:“有幾起殺人案,死者被不知名的水系法術溺殺而亡,死前似乎受了酷刑,死的時候,也被不知什麽鎖鏈拘束着,跪在地上,像是負罪而死的罪人……”

“這個死狀,與于家水寨中被滅門的那些漁修,十分相似。”

“依此來看,這幾樁命案,很有可能便是那水閻羅下的手……”

顧長懷說到這裏,神色有些凝重。

墨畫道:“然後呢?”

“沒然後了。”

墨畫一怔,“沒然後?”

顧長懷歎道:“不經我手了,我怎麽知道‘然後’……”

“不經你手了?”墨畫有些不明白,“顧叔叔,你不是典司麽?”

顧長懷臉色難看,“道廷司又不是隻有我一個典司。”

墨畫還想說什麽,忽而愣了下,明白了過來,驚訝道:

“顧叔叔,你被‘革職’了?!”

顧長懷頭有點疼,微愠道:

“沒革職!”

不犯什麽重大錯誤,典司哪裏是那麽好“革職”的?

“哦,”墨畫心領神會,“那你就是被‘架空’了!”

顧長懷不想承認。

但嚴格來說,墨畫說得又沒錯。

墨畫點頭道:“有人不想你将這個案子查下去,又或者,單純是針對你,不想你在道廷司混下去……”

顧長懷神情冰冷。

顯然墨畫說得沒錯。

墨畫歎了口氣,又問道:“不讓你查,那于家水寨的事,交給誰去查了?”

顧長懷剛想開口,忽然意識到,繞來繞去,還是被墨畫給繞回來了。

這孩子,也不知腦袋怎麽長的,這麽多彎彎繞繞。

不過事已至此,顧長懷也懶得隐瞞了。

顧長懷便道:“交給肖家了。”

“肖家?”墨畫道,“那個‘笑面虎’,還有那個‘哮天犬’?”

顧長懷沒好氣道:“别随便給人起外号!”

“嗯嗯,”墨畫滿口答應,然後道:“肖家查出什麽來了麽?”

顧長懷道:“不知道。”

有可能是查出來了,但沒透露風聲,所以顧長懷不知道。

也有可能,是肖家出工不出力,什麽都沒查出來。

反正這個案子一旦轉到肖家手裏,顧長懷這邊,就暫時插不了手了。

更何況,他現在還被“架空”了。

墨畫歎了口氣。

線索斷掉了。

顧叔叔插不了手,肖家那邊,他更沒辦法去打探,隻能另想辦法了。

墨畫又偷偷看了眼顧長懷,心道難怪顧叔叔心情不好,晚飯都沒吃,這也怨不得他。

估計他在道廷司内,受到的針對更多。

隻不過他沒說出來罷了。

“顧叔叔,那你散散心,我不打擾你了。”墨畫體貼道。

這種時候,是要一個人靜一靜。

墨畫起身剛準備走,忽然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

“長懷,你怎麽在這裏?我找你找了半天了……”

墨畫擡頭一看,發現來人是個女修士,一身紅衣,面容白皙,竟是顧叔叔的姑母,顧紅長老。

顧紅長老自顧自道:“這次你别給我跑,都老大不小了,過完年就給我相親去……”

相親?!
正準備離開的墨畫一愣,當即又默默地坐了下來,悄悄豎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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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20 16:15:39
  第796章 百花
  顧長懷當即嫌棄地看了墨畫一眼,不悅道:“你不是要走麽?還不快走?”
“我走累了,要歇一會。”墨畫一臉無辜。

“你換個地方歇去。”顧長懷皺眉。

“我走不動了……”

墨畫将清澈水靈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顧紅長老。

顧紅長老當即心就軟了,責怪顧長懷道:
“這孩子就歇一會,礙你什麽事了,這你也趕他走?心眼這麽小,脾氣這麽差,難怪這麽大了,還娶不到道侶。”

責備完後,顧紅長老又笑着對墨畫道:

“别理你顧叔叔,他就這個德行,你好生生待着,想待在哪就待在哪,我看誰敢趕你?”

墨畫笑眯眯道:“謝謝顧紅長老。”

顧長懷受不了了,站起身道:“行,那我走。”

可他剛起身,就被顧紅長老一巴掌按住了,“你往哪跑?我話還沒說完呢。”

顧長懷動彈不得。

墨畫看得一臉幸災樂禍。

顧紅長老道:“以前我催伱,你總說道廷司那邊忙,我也不好太啰嗦,可現在我聽你們道廷司的掌司說了……”

顧長懷皺眉,“姑母,您還認識我們掌司?”

“廢話。”顧紅長老道,“他小兒子的道侶,就是托我給介紹的,事成之後,他還親自登門向我道過謝,我能不認識麽?”

顧長懷不知說什麽好。

“你别打岔,”顧紅長老又道,“我說到哪了?”

墨畫小聲提醒道:“道廷司的掌司說……”

顧紅長老想起來了,“對,你們道廷司的掌司,偷偷跟我說了,說你做事,有些不分輕重,不知得罪了什麽人,有人似乎暗中布局,想針對你,他摸不清虛實,就打壓了你一陣,沒讓你辦案子……”

說到這裏,顧紅長老歎了口氣,“在道廷司做事,必不會一帆風順,起起沉沉,也都是常事,不必因一時挫折而介懷。”

“而且,這說起來也是好事……”

顧紅長老目光炯炯,盯着顧長懷,“趁你現在有空,趕緊相親去!”

顧長懷頭疼不已,沉默不語。

“你這孩子,怎麽就不開竅呢?”

顧紅長老搖頭,取出一幅畫像,塞到顧長懷面前。

顧長懷一臉冷漠,看都不看。

“你看一眼。”顧紅長老瞪着眼睛道。

顧長懷這才勉爲其難地瞥上一眼,但也隻看一眼,便又不屑地轉過頭去。

墨畫好奇,也探頭過去,瞥了一眼。

顧紅長老見顧長懷不識相,有些生氣,便轉過頭問墨畫,“怎麽樣,長得好看吧?”

墨畫仔細端詳了一下。

畫像上,的确是個極美的女子,有着如花似玉般的容貌,面若桃花,柳眉彎彎。

單純就外貌而言,也的确算得上傾國傾城。

不過濃妝豔抹的,看着妖豔了些。

而且在墨畫眼裏,也沒有小師姐好看。

墨畫點了點頭,“好看。”

顧紅長老樂得笑開了花,“還是你這孩子有眼光,不像你顧叔叔,跟個石頭一樣。”

墨畫沉吟片刻,忽然記起什麽,問道:

“長老,這個是不是你之前給顧叔叔介紹的,百花谷裏那個如花似玉,天仙般的内門教習?”

顧紅長老有些意外,點頭道:“你竟然還記得,不錯,正是那個姑娘……”

“我後來又仔細打聽過了,這女子名爲花如玉,是百花谷花家嫡系的姑娘,雖然她們這一脈偏了些,但确确實實是嫡系,血脈沒問題……”

說完她又有些恨鐵不成鋼,“長懷這個典司,成天打打殺殺的,再加上他這臭脾氣,那些血脈太正統,地位又高的世家嫡女,必然不可能嫁給他。”

“這已經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選擇了,不必遠娶遠嫁,就在乾學州界内,還是十二流之一的百花谷。一個道廷司典司,一個内門教習,将來說不定人家還能當上内門長老,那多般配……”

“确實……”墨畫點頭。

“而且,樣貌也好……”顧紅長老又強調了一遍。

顧長懷卻淡淡道:“姑母,不要以貌取人,知人知面不知心,長得好看的人,未必是什麽好東西。”

顧紅長老氣結,當即道:“那你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的模樣,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了?”

顧長懷被問住了。

顧紅長老又指了指墨畫,“你再看看墨畫,多麽俊俏乖巧的一個孩子,他也不是好東西了?”

顧長懷嘀咕道:“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顧紅長老恨不得揪他的耳朵,“這麽大個人了,還說小孩子壞話。”

墨畫便在一旁小聲提醒道:“長老,正事要緊,我的事無所謂。”

“你看看,墨畫這孩子多大度!”

顧紅長老又說了一句顧長懷,而後看向墨畫,神情溫和,忍不住歎了口氣,“唉,長懷要是能有你一半懂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年齡比你大十多倍,卻不及你十分之一省心。”

墨畫情不自禁點頭。

顧長懷神色麻木,一臉的生無可戀。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事,”顧紅長老看了眼顧長懷,語氣中帶了些警告的意味:

“這次你不許再敷衍我了,反正道廷司那邊,你已經被‘架空’了,現在時間多,年後就随我一起去看看那個姑娘,好好相處,若是合适了,就成個家,我也好……有個交代……”

顧紅長老神色忽而有些落寞,不待顧長懷說什麽,又道:

“還有,你不準再‘欺負’墨畫了,你對别人擺個臭臉,我就不說什麽了,你對墨畫這個孩子也沒個好臉色,說得過去麽?若是讓我知道,我絕饒不了你。”

“就是就是!”墨畫附和道。

顧紅長老口齒清晰,說話明快。一堆話說完後,又取出一盒糕點,塞給了墨畫,說是哪個大家族結親,送來的喜糕,用料講究,十分難得,讓墨畫嘗嘗,便當做是年禮了。

“謝謝紅長老!”

墨畫很有禮貌地道謝了。

顧紅長老對墨畫笑了笑,又瞪了顧長懷一眼,意思大概是“記住我說的話,别忘了”之類的,而後便轉身離開了。

台階上,便隻有捧着糕點,一臉喜氣的墨畫,和陰沉着臉,一臉晦氣的顧長懷了。

墨畫嘗了嘗糕點。

很香,很糯,很軟,但又有嚼勁,清甜和香氣在口齒間混合,雖然沒娘親做的糕點好吃,但也已經很好吃了。

吃完後,墨畫歎了口氣,看了眼顧長懷,滿懷期待道:
“顧叔叔,我什麽時候,才能吃到你的喜糕啊?”

顧長懷的臉,頓時黑得跟鍋底一樣。

墨畫這小破孩,有時真的能把人氣死,年長了幾歲,現在更氣人了!
“我走了,你自己玩吧。”顧長懷闆着臉道。

墨畫卻道:“顧叔叔,你别急啊……”

他眼睛一亮,“我們做個交易吧。”

“什麽交易?”顧長懷皺眉。

墨畫悄悄道:“你偷偷替我查‘水閻羅’,紅長老那邊就交給我應付,當然,相親你還是要稍微去一下的,我年紀還小,又不能替你相親……”

顧長懷眉頭皺得更緊了,“你?”

墨畫點頭,“顧紅長老那裏,我說話比你說話管用!大家互幫互助。”

顧長懷臉色鐵青,但又不得不承認,墨畫說的是實情。

姑母那邊,他實在沒辦法。

而墨畫這孩子,很擅長花言巧語,曆來鬼點子也多……

顧長懷歎道:“行吧。”

墨畫伸出手。

顧長懷愣了一下,随後明白了過來,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伸出手,與墨畫握了一下。

墨畫笑眯眯道:

“成交!”

……

有道廷司典司,顧長懷顧叔叔替自己去查水閻羅,再怎麽也比自己這個宗門弟子去查要好,墨畫就放心了。

至于顧紅長老那邊怎麽應付,他也早就想好了。

他又在顧家,開開心心玩了一天。

之後琬姨要帶着瑜兒回上官家拜祖,顧叔叔不見人影,不知在忙着查水閻羅,還是在忙着躲避相親。

墨畫有些無聊,便回太虛門了。

到了太虛門,他還是照常修行,學陣法。

雖說煉化邪祟增強神念,來得更快一些,但通過陣法磨煉,而增強的神識,卻更加紮實。

因此兩者都不可廢棄。

在沒有邪祟可吃的情況下,墨畫也隻能繼續通過畫陣法這種“笨辦法”,來磨煉識海,精進神念。

更何況,他現在還有十八紋的陣法學了。

墨畫學了兩日陣法,初步學了一副十八紋的八卦陣法,抽空又去了趟丹室,找到了慕容長老。

這是慕容長老的叮囑。


慕容長老怕墨畫自萬妖谷一行後,身體不适,不曾完全痊愈,所以叮囑墨畫,隔一段時間,過去給她複查一下。
查完了墨畫周身經脈的運行,靈力的運轉,以及“微弱”的血氣的狀态後,慕容長老便點了點頭。

“沒什麽大礙了,丹藥可以停了……還有,過年不要吃太多東西,你血氣弱,消化不行,胡吃海塞,容易傷了脾胃。”

墨畫稍稍有些不好意思。

慕容長老又取出一瓶丹藥,遞給墨畫,“消食用的,飯後吃。”

墨畫接過後,好奇地打開玉瓶,見裏面的丹藥青翠欲滴,透着草木的香氣,不由問道:

“現在能吃麽?”

慕容長老一怔,随後失笑道:
“可以。”

墨畫便取出一枚,放進嘴裏,嘗了嘗味道。

有苦味,但很淡,更多的是甘甜的草木香氣,還有一股特殊的藥味,吃完之後,隻覺血氣流轉都快了些。

墨畫笑道:“謝謝慕容長老!”

慕容長老神情溫婉,微微颔首。

恰在此時,她眼眸微轉,看到了墨畫脖子上的一枚玉佩。

這是一枚淡白色的玉佩,模樣簡單,雕琢也普通,内在隐隐有青碧色的靈紋,不知是何玉種。

這枚玉佩,墨畫一直挂在脖子上。

慕容長老之前也見過,但并未留意,可此時她卻心中微凜。

“這玉佩是……”

“玉佩?”

墨畫一怔,低頭看了看,這才恍然。

“這是……”慕容長老目光一凝,聲音有些古怪,“丹玉?”

“嗯。”墨畫點頭,問道,“慕容長老,您也知道丹玉?”

墨畫說出口,這才意識到,這丹玉是一品煉丹師馮爺爺給自己的。

而慕容長老,是三品煉丹師,知道丹玉再正常不過。

墨畫又問:“這玉有什麽問題麽?”

慕容長老眸光流轉,搖了搖頭,“沒什麽……”

但她遲疑片刻,還是問道:“你不是煉丹師,也不太擅長煉丹吧,身上怎麽會有丹玉?”

“别人送的。”

“送的?”

慕容長老的眼中,有明顯的詫異。

“嗯,”墨畫想了想,也沒隐瞞,而是道:
“是我在通仙城時,一位從小看着我長大,德高望重,救人無數的老爺爺送我的。”

“這位老爺爺,雖然隻是一品丹師,但一生治病救人,很受人愛戴。”

“這丹玉,也是他老人家治病救人時,一直随身佩戴的,後來我學陣法時,他便送給了我……”

墨畫說到這裏,又回憶了一下。

他記得那個時候,馮爺爺還說過,這丹玉是他老人家的師父,送給他的。

丹師之間,流傳着一種說法,說是治病救人,可以積攢功德。

随身攜帶的丹玉,就承載着丹師的功德。

馮爺爺将丹玉給自己,是希望它能保佑自己,逢兇化吉,平安長大。

“丹師救人,但又救不了太多人;陣師不救人,但卻可以救很多人……”

馮爺爺這麽說過。

而佩戴這枚丹玉,的确會讓人心神安甯。

隻不過墨畫戴得太久了,再加上現在也沒什麽東西敢讓他心神不甯,所以久而久之,他也沒太明顯的感覺,隻将這枚丹玉,當做長者的“賜福”,挂在脖子上,留作一個念想。

當然,這些事他就沒跟慕容長老說了。

倒不是他不信任慕容長老,而是很多事,都有因果牽連,說話自然要留有幾分餘地,不能什麽都說出來。

慕容長老也沒多問,而是叮囑道:
“在宗門還好,到了外面,尤其是一些丹師面前,不要把這個丹玉顯露出來……”

墨畫想問爲什麽,但慕容長老已然一副婉約柔美,不再多言的神情,墨畫也就識趣地沒問,隻是點頭道:
“嗯,我記住了。”

之後慕容長老,又給墨畫添了幾瓶常用的丹藥,墨畫便告辭離開了。

墨畫離去之後,慕容長老怔忡片刻,神色中不知是羨慕,還是感歎:

“的确是……福緣深厚的孩子……”

……

離開丹室,墨畫一個人走在返回弟子居的路上。

慕容長老的話,盤桓在他心裏。

“丹玉……”

莫非丹玉……是個好東西?

又或者說,馮爺爺送給自己的這枚“丹玉”,比較珍稀?

不然慕容長老,一位太虛門的三品丹師長老,不會特意過問自己身上這一枚玉佩的……

墨畫低着頭,邊走邊想,半路卻突然有一道清脆婉轉的聲音喊他:

“墨師弟……”

墨畫想着丹玉的事有些走神,沒聽到,又走了片刻,這聲音便帶了些嗔怪:
“墨師弟!”

墨畫愣了下,擡頭一看,神情驚訝道:
“慕容師姐?”

眼前一個身穿太虛門道袍,神态溫婉,端莊貌美的女子,正是慕容彩雲。

慕容彩雲美眸輕輕剜了墨畫一眼,“想什麽呢?我喊你幾遍,你都沒聽到。”

墨畫不好意思笑了笑,剛想說什麽,轉頭就發現慕容師姐身後,還跟着幾個女弟子。

而且還不是太虛門的。

她們一身彩裙,花團錦簇的,十分明豔,穿的是百花谷的道袍。

而他認識的花淺淺也在其中。

墨畫有些意外,“淺淺師姐也在?”

花淺淺便一臉笑意地看着墨畫,“墨師弟,好久不見。”

她的目光,又在墨畫身上逡巡了片刻,十分滿意道:“身材高挑了一點點,穿衣服肯定更好看了……”

墨畫神情警惕。

慕容彩雲歎了口氣,實在拿她沒辦法。

墨畫便轉過頭,問慕容彩雲道:“慕容師姐,你們這是……”

“我去看我小姑。”慕容彩雲道。

“小姑?”墨畫微怔,而後想了起來,“慕容長老?”

“是。”慕容彩雲點頭,“我小姑是煉丹長老,精通各類丹藥,淺淺她們想請教些煉丹上的學問,我便帶她們過去,求小姑指點一下。”

“哦。”墨畫恍然。

慕容彩雲說完,對另外幾個百花谷的女弟子介紹道:

“這便是墨畫墨師弟,我跟你們提過,墨師弟陣法畫得極好,你們若有需要,可以找他幫忙畫陣法。”

之後,她又給墨畫介紹道:
“這幾位,都是百花谷的弟子,跟淺淺是一屆的,算起來,應該都是你的師姐,這是花師姐,葉師姐,沐師姐……”

慕容彩雲一一介紹道。

墨畫便有些腼腆地行禮道:
“各位師姐好。”

幾個百花谷的女弟子,見了墨畫,眼眸之中異彩連連。

“好俊秀可愛的師弟!”

“竟然還精通陣法,陣法那麽難學……”

“真是人不可貌相……”

墨畫:“……”

“好了,好了,”慕容彩雲道,“時候不早了,去晚了,小姑該怪罪了。”

幾個百花谷的師姐,這才有些不舍地與墨畫告别。

墨畫稍稍打量了這幾個師姐的樣貌,各個膚白貌美,再穿上百花谷的道袍,站在一起,更是如花似錦。

墨畫一時有些臉盲。

但有一個師姐,明顯更好看一些。

墨畫記得,她似乎是姓“葉”。

這位葉師姐鵝蛋臉,五官精緻,膚如凝脂,眉眼帶些哀愁,性格也更内向些,不太愛說話,平添一種高冷的氣質。

墨畫大概看了幾眼,便和幾個師姐揮手道别了。

這件事,他本沒放在心上。

可是,數日後,年節還沒過完,墨畫還在畫着陣法,便聽到了一個噩耗:
這位百花谷的葉師姐……

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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