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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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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22 20:49:20
  第767章 四象陣法
  荀子悠歎氣。

  再這麽折騰下去,他突然不知道,到底是該關心墨畫,還是該關心萬妖谷了……

  這個念頭一浮起,荀子悠便是一愣,立馬搖了搖頭。

  墨畫畢竟隻是個孩子。

  萬妖谷可是真正的妖邪之地,兇險異常。

  裏面不知道多少危險等着墨畫……

  荀子悠搞不清楚谷内的狀況,隻能不厭其煩地叮囑墨畫:
  “谷内兇險,萬事小心,低調行事,不要行險,若察覺到危險,立馬跟我說……”

  “嗯嗯。”

  墨畫點頭回複道。

  他一向很小心,做事也很低調。

  即便把那個管事妖修坑死了,也做好了善後工作,“毀屍滅迹”,沒留下一點馬腳。

  不過,事到如今,萬妖谷内其實也沒荀長老想得那麽危險了。

  金丹不在,整個萬妖谷也就沒了真正意義上的“死局”。

  元磁靈視陣點亮了,附近風吹草動,就都在掌握之中。

  如今妖幡到手,更是優勢在我了!

  聊天結束,墨畫繼續做自己的事。

  他取出了那管事的儲物袋,翻了翻,發現大多都是妖修的東西。

  妖血瓶,人肉丹,妖法禦劍,化妖秘籍,等等……

  血肉邪祟之物,墨畫不感興趣。

  倒是妖法秘籍,可以看看。

  墨畫将一些妖修功法,化妖秘籍取出,大概翻閱了一下,對妖修有了個大概的認知,便不再看下去了。

  這種東西,要淺嘗辄止。

  知道妖修的一些原理,做到知己知彼就行。

  不能看得太深,以免看上頭了,魔性暗種,将來一不注意,就堕入邪道,成爲大魔頭了。

  看完後,墨畫将妖功秘籍收起,然後從儲物袋最底部,将自己觊觎已久的黑色妖幡翻了出來。

  妖幡黑底血紋,以骨爲杆,握在手裏冰冰涼涼的,還有點粘稠,讓墨畫有些不适。

  這是正道修靈力的修士,對邪異之物天生的排斥。

  而後墨畫二話不說,就将這妖幡給拆掉了。

  這妖幡是邪器,需要妖力催動。

  墨畫是正經修士,體内沒妖力,是催動不了這妖幡的。更無法用妖幡,去“管制”其他妖修。

  這也沒辦法。

  他總不能爲了用這妖幡,對付妖修,親自去學妖修的功法吧。

  但是,這妖幡對墨畫也有大用。

  墨畫取出各種煉器工藝上的工具,三下五除二,将這妖幡給“肢解”掉了。

  他煉器的手藝不行,但拆靈器的手藝還可以。

  主要是練得多了,熟能生巧。

  妖幡被“肢解”後,四零八落,躺在地上。

  墨畫左右撥了撥,翻找了一遍,終于在幡面的内側,找到了一類特殊的血色陣紋。

  “四象陣紋……”

  找到了!
  而且,這些陣紋不像是普通陣紋,更像是一類特殊的……

  墨畫端詳了幾眼,微微皺眉,“……四象陣樞?”

  有點怪怪的……

  他取出一張紙,小心翼翼地将妖幡之上“陣樞”類的陣法謄抄下來,而後又将記憶中,自己得到的幾副四象妖紋,也默寫了下來。

  這些妖紋,包括從最開始那個秃頭罪修“秃鷹”身上抄下來的四象鷹紋。

  也包括密林之中,那個被自己用禦劍削斷的手臂的狼人身上得來的四象狼紋。

  墨畫将目前所得的四象類陣法放在一起,默默比對,再結合妖幡中的陣樞結構,悉心進行推衍。

  與此同時,他也回憶着荀老先生,有關四象陣法零星的教導,以及自己之前對四象陣法的猜測,參照着進行理解……

  時間一點點過去。

  四象陣法的邏輯,在墨畫眼裏也一點點清晰起來。

  終于,苦思冥想了許久之後,墨畫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他明白,四象陣法的底層邏輯,究竟是什麽了……

  所謂陣法,是天地規則的顯化。

  修士借陣法,掌控天地之力。

  五行陣法,借的是五行之力。八卦陣法,借的是八卦之力。

  而四象陣法,本質上,是在借用天地“萬獸”之力……

  據墨畫從太虛門,九州修道史籍類的課程中,所學到的知識來看,天地之間的“獸”,種類繁多。

  有上古傳說中的神獸;
  有品類特異的異獸;

  有先天生養,或是修士豢養的靈獸;
  也有兇殘暴虐的妖獸……

  ……

  如果墨畫所料不差,純正的四象陣法,用的應該是正統的“獸紋”。

  以獸血爲墨,将“獸紋”畫在身上,以自身血肉爲陣媒,以經脈爲陣樞,以心脈爲陣眼,以澎湃的血氣,爲陣法提供驅動力。

  融獸力于己身,以身爲陣,從而掌控萬獸之力,呼嘯如風,力若千鈞。

  但是這類陣法,有一個很明顯的問題……

  墨畫微微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凝重。

  這種四象陣法結構,幾乎與“邪陣”的手段,一模一樣!
  區别隻在于,這一套陣法,是以修士自身的血肉爲根基,不犯殺孽,不染邪穢。

  不像真正的邪陣,要殺人煉血爲墨,剝皮拆骨爲媒,甚至會借邪祟鬼魅的念力。

  但的确如荀老先生所言,這種四象陣法,真的太危險了。

  正邪一線,尺度太難把控了。

  借獸之力,融于己身,以身爲陣,幾乎是遊走在正邪兩類陣法的邊緣,隻怕一個不注意,就會行差踏錯,向邪陣的方向堕落去了。

  而且,荀老先生說過,獸者近妖。

  四象陣法中的獸紋,基本上很容易,就會演變成妖紋。

  因爲上乘的“獸紋”難得。

  神獸幾乎隻存在于傳說中,異獸異常稀少,靈獸實力又不夠強,而且也很昂貴。

  這幾類“獸紋”,要麽稀缺,要麽太弱,幾乎無法滿足四象陣法的大範圍應用。

  既然如此,不用獸,就隻能用“妖”了。

  又強大又泛用的四象陣紋,隻能是“妖紋”。

  可隻要用了妖紋,四象陣法便淪爲“邪陣”了。

  修士一旦在身上畫上四象妖紋,将妖獸之力,融于自身,妖力就會污染血肉,同化修士的血氣,侵蝕修士的神識,使修士的人性漸漸泯滅,一步步淪爲真正的“妖獸”。

  墨畫歎氣。

  也難怪道廷,不将四象陣法推而廣之。

  這種陣法一旦推廣,輕則傷己,重則害人。

  若是學四象陣法的陣師多了,魔教随意來蠱惑一下,怕是當即就能“批量”堕化出一大堆邪陣師來……

  墨畫搖了搖頭,心中嘀咕:
  “怪不得,這些四象陣法我之前怎麽學,都感覺差點意思,根本學不會……”

  若要學會四象陣法,除了本身的陣紋、陣樞結構要學會。

  血肉陣媒和陣眼的血氣循環體系,也尤爲重要。

  也就是說,學會了陣紋還不行。

  這套陣紋,必須以“血肉”爲媒,以“心脈”爲眼,以“血氣”供能。

  自己之前在陣紙上畫四象陣,是以聚靈陣爲陣眼,用靈力供能,自然怎麽都不可能學會。

  墨畫撓了撓頭。

  這就麻煩了……

  這幾乎算是邪陣師的手段了。

  而且,他手中的幾副四象陣法,用的還都是“妖紋”,更是嚴格意義上的“邪陣”。

  根本不方便學。

  即便學了,也沒辦法用。

  将這四象妖陣,畫在自己身上?
  妖力一旦入體,那自己就成了妖修了。

  況且他還不是體修,血氣貧弱,兇戾的妖力一入體,怕是當即就要爆體而亡了。

  畫在别人身上?

  那不就是在養“妖修”麽……

  墨畫搖了搖頭。

  這就純粹是在害人了,肯定也不行。

  墨畫有些頹然。

  “不能學以緻用,那豈不是就白學了?”

  “白琢磨了半天,結果琢磨出了邪陣的門道來……”

  墨畫歎了口氣,覺得有點累,索性便躺倒在地休息一會。

  躺着躺着,墨畫眼角的餘光,見到了被自己肢解後,七零八落的黑色妖幡,忽地心中一激靈,立馬坐起身來。

  “控制!”

  墨畫心思急轉。

  這陣法,不能用在自己身上,不能用在别人身上,但是,可以用在妖修身上。

  就像這妖幡一樣,用來控妖!

  通過四象陣樞,“管制”其他妖修!
  墨畫眼眸一亮。

  他又立馬,将妖幡上的四象陣樞翻了過來,仔仔細細琢磨了一遍,心中微動:

  “整個萬妖谷,是通過四象妖陣,來統攝并管控這谷内爲數衆多的妖修的……”

  “這個妖陣出自誰人之手,暫時還不清楚。”

  “但依據以往的推測,大概率便是那個,信奉大荒邪神,并與蠻荒大山有着千絲萬縷聯系的‘屠先生’。”

  “若果真如此……”

  墨畫心中默默道,“那個屠先生,定是個極高明的陣師,至少是個極高明的四象邪陣師。”

  “他将四象妖陣,一分爲二。”

  “一部分妖紋,畫在妖修身上,用來增強妖修的妖力。”

  “另一部分陣樞,則畫在妖幡之上,通過陣樞對陣紋的控制,來對妖修進行管制。”

  “這套陣法體系,十分完善,而且看如今萬妖谷的妖修規模,應用也極其廣泛。”

  “而且,因爲妖幡要用妖力催動,正道修士用不了,所以一定程度上,也杜絕了‘管制權’的外落。”

  “整套四象妖陣體系,十分嚴密。”

  “但是,也有漏洞……”

  墨畫目光微亮,“假如自己學會了四象陣樞,那一定意義上,便可以通過陣樞‘篡權’,從而間接掌控,萬妖谷内衆多妖修的生死!”

  但是……

  墨畫微微皺眉。   
  陣樞藏在妖幡裏。

  這種‘篡權’,必須先通過妖幡。

  問題在于,自己是正道修士,體内修的是靈力,催動不了妖幡。

  而且那管事的妖幡,已經被“肢解”了。

  拆東西,對墨畫來說不算難事,但想讓他重新裝回去,就不太現實了。

  “那就……重新煉一個‘靈幡’?”

  墨畫想了想,搖了搖頭。

  這種情況下,哪裏有條件煉制靈器。

  而且想用正道“靈幡”,控制邪道“妖紋”,明顯有些異想天開。

  墨畫繼續尋思道:

  “妖幡的本質,是陣樞。”

  “那管事用妖幡,是因爲他不會陣法,所以隻能用‘妖幡’管制妖修。”

  “所以,妖幡是爲了‘陣法笨蛋’而煉制的。”

  “但我又不是‘陣法笨蛋’……”

  墨畫眼睛一亮。

  以自己的陣法實力,完全可以舍棄妖幡,直接通過四象陣樞,來管控其他妖修。

  “但沒了妖幡爲陣媒,具體要怎麽做呢?”

  墨畫皺了皺眉。

  “直接以妖修的皮肉爲陣媒,将陣樞畫在他們身上,操控他們身上的四象妖陣?”

  “這倒跟靈樞陣有點像了……”

  不過兩者也有着明顯區别。

  靈樞陣是靈力陣法,通過陣樞權重,達成層級控制,控制的是傀儡的行動。

  當然,如果拿來以邪力控制僵屍,就是邪道陣法了。

  四象陣——或者說四象妖陣,是邪道妖力陣法,通過陣樞控制陣紋,本質上控制的是妖力的流轉。

  至于這套設想,到底能不能行,墨畫想了下,決定試一試。

  陣法上的問題,隻有親自動手試一下,才能檢驗自己的猜測,并且查漏補缺,發現更多的問題。

  墨畫将目光投向靈視陣。

  他要選一個“幸運兒”,也是一個“倒黴蛋”。

  靈視陣中,元磁構成的妖修虛影,在萬妖獄中來來回回,穿梭不停。

  很快,墨畫就選中了一個妖修。

  這個妖修實力不強,大概隻有築基中期,體型瘦高,眼睛豎瞳,舌頭很長,看着很陰毒的樣子。

  他是監牢的看守,身上的妖紋,畫在背部。

  墨畫通過陣樞通道,接近這妖修,而後靠近觀察了一陣,趁其不備,偷偷神識禦墨,在這妖修的後背上,畫起了四象陣樞。

  這妖修體溫異常,冰冷如死人,而且正在打盹,竟一點也沒察覺。

  最後陣樞畫好了。

  但墨畫的試驗,卻失敗了……

  他試着通過四象陣樞,操控這妖修身上的妖紋,但不知爲何,竟一點用也沒有,而且還被這妖修察覺了。

  “我背上有什麽東西在爬?!”

  這妖修驚恐道。

  他這樣大喊大叫,讓墨畫很難辦。

  墨畫沒辦法,隻能雙手搓了一個小隕石術,當場把這妖修的腦袋給轟沒了。

  這妖修沒了腦袋,當場斃命。

  之所以轟頭沒轟胸口,是因爲墨畫想留個相對完整的全屍,好将這妖修身上的四象妖紋陣抄錄下來,研究研究自己是因爲什麽失敗的。

  抄完之後,墨畫又在鎖鏈上動了手腳,放脫了一隻妖獸。

  妖獸吃了這妖修的屍體,狂性大發,向監牢外沖了出去,又引起了一陣騷亂。

  萬妖獄裏,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墨畫則安安穩穩,回到了自己的陣樞密室裏。

  他開始研究,自己爲什麽失敗?
  爲什麽,明明畫了四象陣樞,陣樞也的确運轉了,但卻并沒有成功操控妖紋?
  是因爲墨的問題?
  靈墨不行,要用純粹的妖血?

  還是要蘸點人血?

  墨畫皺眉想了下,覺得應該不是這種細枝末節的問題。

  至少,這個不是根本問題。

  陣樞結構本身,應該還藏着一些自己忽略掉的玄機。

  墨畫又重新将被拆解掉的妖幡折騰了一下,借天機詭算,融合天機衍算,進一步進行陣法解構,這才發現,妖幡内部還有一些細小的妖紋,之前被自己忽略掉了。

  這些妖紋,有着不同的妖獸象形。

  似乎代表着不同的……權限?
  墨畫一怔,而後恍然。

  一柄妖幡,自然不可能同時控制所有類别的四象妖紋。

  妖修不同,妖紋的類别也不同,對應的陣樞,自然也有區别。

  鷹紋、狼紋、熊紋……每一類妖紋,都應該有相對應的陣樞。

  妖幡做的,是陣樞集成。

  裏面集成了多少種陣樞,便能控制多少種對應的妖紋。

  這似乎是一種,十分高端的陣樞融合和陣法設計的手段,對應的邪器煉制,也應該有特殊的要求。

  這些墨畫一竅不通。

  以他的陣法造詣,目前還沒接觸過這種複雜的陣法工藝。

  “這個屠先生……的确很厲害,也不知道到底是幾品陣師……”

  墨畫心中默默道。

  同時他也明白了,難怪這屠先生這麽自信,都不在妖幡裏,做一些“自毀”的手段,也不怕别人拆開了研究。

  因爲集成的陣樞十分複雜,别人即便得到了這些陣樞紋路,也沒什麽用。

  不過那是對别人而言。

  墨畫眼睛一亮。

  隻要知道原理,其他就都好辦了。

  四象陣樞和四象妖紋,是要适配的。

  屠先生将陣樞集成在妖幡裏,可以借助妖幡,單一調用陣樞,适配四象妖紋,進行操控。

  這是邪器的效果。

  但自己用不了妖幡,而且要将陣樞,畫在妖修身上,也就意味着,不能用集成陣樞。

  隻能單一适配。

  一套陣樞,配一套妖紋。

  譬如鷹形陣樞配鷹妖陣紋,狼形陣樞配狼妖陣紋,熊形陣樞配熊妖陣紋,以此類推……

  這就意味着,必須從集成的陣樞裏,“解構”出單一的妖形陣樞,與具體妖獸陣紋進行适配。

  妖幡裏的陣樞,是分總的集成結構。

  自己要做的,是反過來,由總化分,從集成陣樞中,解構出不同的四象妖形陣樞。

  至于怎麽衍算解構……

  墨畫想了想,覺得這個跟元磁陣紋,也有些相似。

  通過定式磁紋,加上次生雷流,可以推衍出不定磁紋。

  那麽,通過集成陣樞,加上具體的妖紋,借助天機衍算的推衍,也大概能解析出對應的妖類陣樞。

  墨畫當即便嘗試了一下。

  他瞳孔深邃,眼底天機浮沉,借天機衍算,對妖幡中的集成陣樞進行推衍解構,以此與手中的狼紋匹配。

  一切都很順利。

  花了大概一個時辰的功夫,墨畫便解析出了一套四象“狼形”陣樞。

  墨畫心中大喜,當即雀雀欲試,想再試一下。

  他又盯着靈視陣看了會,挑選了另一個“倒黴蛋”。

  這個倒黴蛋,是一隻青狼妖修。

  因爲他解析出的,是“狼形”四象陣樞,便隻能拿狼系的妖修來試手。

  這個青狼妖修,是在監牢附近巡邏的。

  換班之後,他會休息片刻,吃點肉,喝點血。

  隻是不知吃的是什麽肉,喝的是什麽血。

  吃飽喝足後,這個妖修滿嘴血淋淋,靠在椅子上閉目休憩,口涎往下滴,夢中似乎在想着吃人。

  陰暗之中,一條血色的靈墨,在空中蜿蜒成線,而後如同細蛇一般,爬到了他的手臂上。

  妖修的手臂上,畫着狼紋,與血肉融爲一體。

  靈墨血線,爬上手臂,帶來一絲涼意。

  但妖修皮糙肉厚,且有些困倦,根本沒注意到,有這麽一絲血線,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他手臂上蜿蜒,凝成陣樞,将所有妖紋勾連了起來,一點點侵蝕,并完全操控……

  待陣樞凝成,徹底掌控了妖紋。

  藏在暗處的墨畫嘴角淺淺一笑,神念一動。

  青狼妖修的手臂上,驟然泛出血色,而後一股青紅色妖力,猛地自其手臂上湧,流過肩膀,直沖腦門。

  洶湧的妖力逆行,瞬間摧毀了他的識海,粉碎了他的神智。

  隻一刹那,人性徹底泯滅,妖性大發。

  殘留的妖力,在他體内橫沖直撞。

  妖修受本能驅使,抱頭不停嘶吼,目光血紅,幾欲擇人而噬。

  有幾個巡邏的妖修,察覺到異常,趕了過來。

  可剛一露面,就遭到這青狼妖修的撲殺。

  一陣咒罵聲響起,而後便是妖修之間,不斷嘶吼和厮殺的聲音,以及血肉啃噬之聲……

  一直到,這青狼妖修妖力耗盡,身死爲止。

  屆時,逆亂的妖力,也會将這妖修手臂上的妖紋摧毀,血肉模糊成一片,同樣不會留下痕迹。

  而在騷亂平息之前,“始作俑者”的墨畫,早就偷偷溜了。

  與此同時,他也驗證了自己的思路。

  通過四象陣樞,的确可以繞過妖幡,進行陣法“篡權”,操控妖修身上的四象妖紋。

  隻要每一個種類的妖修,殺上一隻,抄下他身上的四象妖紋。

  然後根據四象妖紋,和妖幡中的集成陣樞,衍算出對應的妖形陣樞。

  如此一來,這一整類妖修,隻要被自己找到機會在他們身上畫上“陣樞”,他的生死就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而假如萬妖谷内,所有種類的妖修,都被自己衍算出了對應的四象陣樞。

  那整個萬妖谷中,幾乎所有身負四象妖紋的妖修,隻要被自己畫上陣法,生死也都由不得他們了……

  墨畫忍不住微微一笑。

  這個笑容有些單純,但在黑暗之中,看着又十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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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8章 變故


    萬妖穀,一處監牢前。

    一具妖修屍體,四肢扭曲地倒在地上,雙目凸出,鮮血流了一地。

    旁邊幾個妖修神色凝重,語氣帶著寒意。

    “不過兩日,這已經是第五個了……”

    “**,撞鬼了。”

    “別他媽胡說,撞什‘鬼’?”

    “不是撞鬼是什?無緣無故,突然就發瘋了一般,又啃又咬,最後爆體而亡……”

    一個妖修臉色發白:

    “我總感覺,我們這大獄,進來了什‘髒東西’……”

    另一個妖修冷笑,“真**孬種!自己嚇唬自己,我們是妖修,修的是妖力,本就不走尋常正道,風險大,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這幾個妖修,都是妖力逆行而死,要是修煉出了岔子,要是吃多了妖肉,一時壓不住血氣……至於這大驚小怪?”

    “可死了五個……”有妖修質疑道,“是不是有點多了?”

    “還有,”另一妖修道,“管事也死了。”

    “管事那是被妖獸吃了。”

    “他膽子太大了,二長老的熊掌血也敢偷喝,結果自己倒黴,反倒被黑熊妖掙脫鎖鏈,吞進了腹中,不然少不得……”

    這妖修一頓,寒聲道:“……要在那煉妖圖走一回,魂飛魄散,屍骨無存……”

    一提起“煉妖圖”,其他幾個妖修都心中膽寒。

    似乎這煉妖圖,是個極可怕的東西,令他們談之色變。

    正在偷聽的墨畫,還想再聽一些煉妖圖的事,這群妖修卻不敢再聊了。

    氛圍一時有些壓抑。

    冷場了片刻,又有妖修道:“不過,話說回來,熊管事執管萬妖獄近百年,怎會如此‘輕易’就死了?”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誰都有陰溝翻船的時候……”

    “更何況,修界凶險詭譎,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遇到什恐怖的東西。”

    “隻要有一點疏忽,命就沒了……”

    ……

    妖修低聲私語,一會又有人問:

    “你們說,熊管事死了,萬妖獄怎辦?”

    “這是你操心的事?”一個妖修冷哼一聲,往上指了指,“往上有長老,長老不在,公子可都還在呢……”

    公子?

    墨畫一怔。

    下麵有妖修問道:“公子……究竟是誰?”

    墨畫豎起耳朵偷聽著。

    誰知另一個妖修立馬麵露厲色,壓低聲罵道:

    “你想死?公子的事,你也敢打聽?”

    “我不是打聽,”那妖修皺眉,有點強脾氣,“我隻聽你們說過公子,但從未見過,不知這‘公子’,究竟是何身份,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

    “還敢問?真**不知死活!”

    “你還以為你是世家子弟,被家族慣著,可以口無遮攔?在這,多嘴是要死的!”

    “我……”

    “閉嘴!”一個氣場明顯強了不少的妖修冷冷道。

    他的目光,宛若虎豹,掃視一圈,警告道:

    “萬妖穀的一切事,由公子說了算。”

    “別管公子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你們隻要知道一點,但凡見到‘公子’,就要低頭。‘公子’的一切命令,都要遵守。公子哪怕是讓你們死,你們也不得不死!”

    一眾妖修神色凜然,有人畏懼,有人漠然,有人不甘。

    但一切的心思,他們都隻敢藏在心,不敢絲毫表現出對‘公子’的不敬。

    “好了……”

    見眾人不敢再多言,氣場最強的妖修微微頷首,淡淡道,“把地上的血洗了,把這妖修的屍首,拿去剝了皮,挖了心,用來煉丹。”

    說完之後,這群妖修便散了,各自做起了自己的事。

    墨畫目光微凝,微微沉思。

    這萬妖穀,藏著“公子”?

    就是不知……是真公子,還是假公子。

    恍然間,煙水河畔,富麗花船,輕歌曼舞,靡音繚繞之間,那一道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公子”的身影,又浮現在腦海。

    船簾之上,剪影重重。

    著衣冠,似禽獸,披著一身華麗的人皮,卻如妖魔一般……

    墨畫微微皺眉。

    這萬妖穀中,秘密恐怕還真不少。

    還有那個“熊管事”……

    熊管事已經被自己坑死了,死在了妖獸肚子,死得平平無奇,渣都不剩。

    但他好歹是個“管事”,而且聽這些妖修說,這管事在這萬妖獄中,已執管百年了。

    現在他死了,不知萬妖獄上麵,會不會有什動作。

    “派個新的管事過來?”

    那自己要不要,把這新管事也給弄“暴斃”了?

    這樣隻要一直有管事死,是不是就能把那個“公子”釣過來?

    “看看情況吧,現在還不好說……”

    墨畫記著時間,又發了個天幹地支數給荀長老,而後便轉過頭,去了一趟令狐笑幾人的監牢。

    他得給令狐笑幾人,送點吃的。

    至於四象陣樞的事,他這兩日,已經偷偷摸摸坑死五六個妖修了,又得了蛇紋,犬紋,熊紋三類四象妖紋,收獲頗豐。

    可以暫時先緩一緩。

    暗殺這種事,要張弛有度,既要製造緊張感,也要偶爾讓他們鬆口氣,不能一次性殺太狠了。

    如今四象陣樞學到手了,等於捏了本“生死簿”在手。

    墨畫腰杆更硬了,甚至也不用偷偷摸摸,直接隱著身,在監牢大搖大擺走來走去了。

    反正這遍地妖修,誰敢看到他,誰就得死。

    墨畫就這樣到了監牢,往麵一看,就見小木頭三人,木頭一般坐在牢,麵有菜色。

    修士一段時間不吃飯,不會死,但會餓。

    而且血氣會有一定程度的衰減。

    妖修也會為他們送些吃食,但令狐笑三人不敢吃。

    妖修修行妖道,一步步被妖力同化,一定程度上,已經與“妖獸”無異了。

    他們吃的東西,一般人不能吃。

    令狐笑和歐陽木,謹記著墨畫的吩咐,自然不會去吃妖修的東西。

    即便是宋漸,也知道好歹,明白這其中的利害,所以一直在忍饑挨餓。

    看守的狗頭妖修走了,監獄安安靜靜,也沒有其他人監視,墨畫便漸漸現出了身形。

    見了墨畫,歐陽木眼睛一亮,立馬驚喜道:

    “墨……”

    隨後他便發覺自己聲音大了,立馬又壓低了聲音,悄悄道:

    “墨師兄!”

    墨畫點頭,而後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些瓜果,肉幹,還有充饑用的辟穀丹,遞給了歐陽木和令狐笑。

    “吃點東西。”

    歐陽木神色一喜,笑道:

    “謝謝墨師兄!”

    令狐笑也拱了拱手,目光複雜,低聲道:“謝謝。”

    饑餓的感覺,是很煎熬的。

    一直餓下去,他們真的未必能撐得住。

    一旦吃了妖修給的不知名肉類,恐怕血氣就會被汙染。

    歐陽木和令狐笑兩人大快朵頤。

    一旁的宋漸眼巴巴地看著。

    墨畫沒辦法,也分給了他一點肉幹。

    宋漸默默收下,而後立刻狼吞虎咽起來,但他素來倨傲,“謝謝”兩個字說不出口,隻在心將“大惡人”墨畫的罪責,又洗去了一點。

    歐陽木吃了點瓜果和肉幹,饑餓感有了緩解,便好奇地問墨畫:

    “墨師兄,這幾日你去哪了?”

    墨畫找了個地方坐下,道:“我去踩了下點,看了看情況。”

    “但是這防守太嚴密了,穀口也不知怎開,短時間內,還不太好把你們救出去……”

    歐陽木感激道:“辛苦墨師兄了。”

    隨後他有些愧疚,又有些擔憂,“這穀妖修眾多,危機四伏,要不師兄你自己先想辦法離開吧,我們不好拖累你……”

    墨畫擺了擺手,“沒事,放心吧。”

    至少在目前的萬妖獄內,他不去找妖修殺就不錯了。

    歐陽木見墨畫一副鎮定從容,遊刃有餘的樣子,心中莫名的安心,也不再說什。

    墨畫想了想,又道:“我的事,你們不用擔心。反倒是你們自己……”

    墨畫皺眉,“這群妖修,既然大費周折地把你們擄到穀,圖謀肯定不小,也不知還會用出什手段,你們小心些。”

    自己在暗,行動自由。

    小木頭三人在明,本身又是妖修圖謀的目標,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令狐笑和歐陽木神情嚴肅,微微點頭。

    一旁嚼著肉幹的宋漸,臉色也微微發白。

    墨畫又叮囑了幾句,便道:“我先走了,有空再來看你們……”

    “嗯,墨師兄,保重。”歐陽木道。

    令狐笑也道:“保重。”

    墨畫點了點頭,便當著令狐笑三人的麵,漸漸消失了,沒留下一絲痕跡。

    令狐笑和歐陽木對視一眼,心中驚歎。

    好高明的隱匿術……

    即便是宋漸,早就知道了墨畫的手段,可親眼見到這種隱匿的手段,還是讓他心底發涼。

    “一點蹤跡沒有,神出鬼沒的,這以後還怎對付他,自己什時候才能報一‘劍’之仇?”

    宋漸心中無力,不禁歎了口氣。

    ……

    離開了監牢,墨畫給荀長老發了條信息:

    “我去看過令狐笑和歐陽木了,暫時一切安好。”

    “我也很好!”

    後麵墨畫又附了一個笑臉。

    而後墨畫就繼續開始做自己的事了。

    殺妖修,抄妖紋,解構四象妖形陣樞的事,要稍微緩一緩再下手。

    趁這點時間,他繼續修繕萬妖穀內的元磁靈視陣,爭取將自己“監控”的範圍,再擴大一些。

    這樣整個萬妖穀,任何風吹草動,就都瞞不過自己的眼睛了。

    遇到什特殊情況,也好見機行事。

    即便是“狩獵”妖修,解析四象陣法,也方便許多。

    想到這,墨畫忽而一怔。

    四象陣法……

    為什會叫四象陣法?

    五行陣法,是因為秉承五行之道。

    八卦陣法,是因為研究八卦之理。

    可四象陣法呢?

    按理來說,不應該叫“萬獸陣法”或是“萬妖陣法”?

    為什會叫“四象”?

    歸根結底,這四象指的又是什?

    莫非指的是四神獸?

    傳說中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若果真如此,那秉承著“神獸陣紋”,操控神獸之力的真正的四象陣法,又究竟該有多強大?

    墨畫一時神色怔忡,心生神往。

    ……

    萬妖穀外。

    荀子悠見了墨畫發的笑臉,心中有點發苦。

    也不知該說這孩子,是藝高人膽大,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荀子悠搖了搖頭,又把消息,給身旁愁眉不展的衝虛門長老上官玄見看了看,“放心吧,笑兒那孩子,暫時沒事。”

    上官玄見懸著的心放下了,但又沒完全放下。

    他苦笑道:“我這條命,幾乎就擱在這了,笑兒能出來,我才能回宗複命,若是他……”

    上官玄見沒敢說,怕自己烏鴉嘴,隻苦澀道:“我可無顏麵對老祖。”

    荀子悠也歎道:“我也是啊……”

    上官玄見搖頭,“你可比我好太多了。”

    隨即他又有些疑惑,“你們太虛門,到底從哪撿來了這個孩子?”

    會隱匿,能跟蹤,精通陣法,在這等凶險的妖穀,不僅能自保,還有餘力打探情報。

    這些事,真的是一個弟子能做到的?

    這種弟子,太虛門到底是怎撿到的?

    荀子悠心中默默道:

    “不是撿的,是你們上官家家主的兒媳婦托關係送進來的……”

    但這種話,他也沒明說,而是道:

    “這孩子也沒什長處,就是為人機靈了點,運氣好了點,不算什。”

    上官玄見搖了搖頭,懶得理他。

    隨即他有些疑惑,“那個宋家的弟子且不說,太阿門歐陽家,不是也有一個弟子,被抓了進去?太阿門那邊,一點動靜沒有?”

    荀子悠也皺起了眉頭。

    歐陽木,雖然資質不好,但也算是歐陽家的嫡係。

    消失了這些時日,歐陽家竟然一點沒察覺?

    還是說,太阿門的水,也渾了?

    上官玄見和荀子悠麵麵相覷,沉默不語。

    荀子悠目光一冷,緩緩道:

    “等這次萬妖穀的事結束看看吧,我倒要看看,這大簍子,有些人怎收場……”

    ……

    萬妖穀內,更深處。

    一間血色奢華的山洞中。

    披著灰袍,和妖修一樣打扮的金貴,垂頭拱手,向著虎妖皮座椅上,一個身材魁梧的黑衣修士恭敬行禮道:

    “師兄……”

    這黑衣修士目光一冷,“在這穀,要喚我‘頭領’,不要喊‘師兄’。”

    “是,頭領……”

    金貴連忙拱手道。

    黑衣頭領微微頷首,“說吧。”

    金貴低著頭,繼續道:

    “萬妖獄那邊,死了一個管事,據說是偷吃妖血,反被妖獸吃了……”

    “修這多年道,修到狗身上了,真是廢物!”黑衣頭領罵道,而後神色冷漠,“死了一個管事,再換一個便是。這是萬妖穀,妖修有的是……”

    “是。”金貴拱手道。

    黑衣頭領看了金貴一眼,問道:

    “手指送過去了沒?”

    金貴道:“那個歐陽木的斷指,已經送到了太阿門,交到了他兄長歐陽楓的手。”

    “宋家那邊,宋漸的爹娘,也收到了他們兒子的斷指。”

    “隻是衝虛門……”

    金貴有些遲疑,“這令狐笑在族中勢單力孤,沒有親近的長輩,不知該送給誰。”

    黑衣頭領道:“衝虛門的就先算了,這個令狐笑,與一般人不同,他明麵上的身份要留著,至少要看著‘幹淨’。”

    “此子天生劍心,劍道通明,公子很看好他,將來衝虛門,說不定還要他來做主……”

    “是。”

    金貴拱手道,隻是低頭之時,目光中閃過一絲妒忌。

    這就是差別。

    有天賦的人,向來得天獨厚,什都不需要做,就會受到優待。

    哪怕是修妖入魔,也備受器重。

    自己如此盡心盡力,費力討好,卻還是被當“狗”一樣呼來喚去。

    不過,他這絲嫉恨,分毫不敢表現出來。

    先進穀,再上船。

    進穀是第一步。

    如今他已然邁入這萬妖穀,命運就注定了,再也回不了頭了,為了出人頭地,隻能咬著牙走下去。

    “還有一件事……”金貴沉默片刻,又出聲道。

    “說。”黑衣頭領仍舊冷著臉。

    金貴想了想,緩緩皺眉道:

    “這幾日萬妖獄內,妖修失控的事,時有發生……”

    “經常有妖修,好端端地,莫名其妙就失了神智。”

    “不知是不是因為,管事死了,沒了管製,這些低賤的妖修,壓抑不住獸性了,還是,有其他緣故……”

    金貴聲音低沉。

    “妖修失控?”黑衣頭領皺眉,片刻後臉色漸漸陰沉起來,“你想說什?”

    金貴目光微動,沉聲道:

    “會不會萬妖穀,出了叛徒,又或者有人,偷偷溜了進來,做了手腳……”

    黑衣頭領神色一變,目光驟然凶戾,銳利如劍。

    空氣中都壓抑了許多。

    金貴低著頭,不敢說話。

    黑衣頭領沉思片刻,緩緩搖頭,“這個萬妖穀,是根據魔宗妖道巨擘之一,萬妖山的建製來建的;”

    “這眾多妖性難馴的妖修,是被屠先生,以大荒絕密的四象陣法進行管控的;”

    “穀口的大門,是用失傳的神道陣法封住的;”

    “這穀內,還有諸多妖祟手段……”

    “不可能有叛徒,也不可能有誰能混得進來,更不可能做出什手腳,令妖修失控。”

    金貴仍覺得可疑:“可是……”

    “沒有可是。”黑衣頭領冷笑,深深吸了口氣,“你不是陣師,根本不明白,‘四象陣法’和‘神道陣法’,意味著什。”

    “你若知道,就不會有這種外行的擔憂了……”

    金貴連忙道:“是,在陣法上,屬下孤陋寡聞,自然給頭領提鞋都不配。”

    他的神態有些諂媚。

    但他這個馬屁太過低端,也並未能讓黑衣頭領心領。

    黑衣頭領皺眉沉思,不知想些什。

    金貴見狀,便拱手告辭,隻是他還沒出門,又突然被叫住。

    “金貴……”

    那黑衣頭領看了他一眼,忽而道:

    “萬妖獄的管事,由你來做。”

    金貴一驚,當即冷汗直冒,連忙道:“頭領,我……”

    黑衣頭領神色漠然,“你見識不行,但顧慮得也對,這段時間,公子恰好在穀,所以決不能出一丁點差錯,以免給公子留下壞印象。”

    “既然死了一個管事,那你就頂上,這是對你的看重。”

    “若表現得好了,我會稟明公子,為你請功。”

    金貴還想解釋,但黑衣頭領的目光,已經從冷漠,變成冷酷了。

    金貴心中一寒,知道再無轉圜的餘地,隻能咬牙答應道:

    “是!”

    黑衣頭領微微點頭,又道:

    “那三個小鬼的事,也交由你負責,無論用什手段,早點讓他們‘歸順’,跟我們一起……”

    黑衣頭領微微一笑,露出血色的牙齦。

    “……吃上人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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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24 14:07:10
第769章 虎紋
  黑衣頭領的笑容陰沉,明明是人的臉,看着卻像妖魔。

  仿佛他身上,寄宿妖祟一般。

  金貴心一寒,再無半點反抗的心思,咬牙認命道:
  “隻要能爲公子效力,爲頭領做事,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黑衣頭領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深邃地看了金貴一眼,沉聲道:
  “你的身上,還不曾畫過妖紋,爲了嘉獎你的忠心……”

  “我親自替你畫!”

  金貴瞳孔微縮。

  他之前暗中爲公子做事,雖不乏違背道律之事,但還并未涉足妖邪法門。

  妖邪魔道,爲道廷不容。

  違反道律,還可以狡辯一下。

  可一旦修了妖魔之法,就真的死罪确鑿了。

  而他在萬妖谷裏,已然待了好些時日了,怎麽會不知道,這“妖紋”意味着什麽?
  一旦畫上“妖紋”,妖力同化血肉,就真正踏入妖邪之道了。

  不過,這本就是他預期中的事。

  這是一種儀式,也是一種“認可”。

  事到如今,他也沒辦法回頭了。

  自己出身不好,自然要不顧一切,去博一下,不然哪裏來的未來?

  金貴拱手道:“多謝師兄!”

  黑衣頭領這次沒有糾正他的“稱呼”,而是默認了“師兄”這個身份。

  之後黑衣頭領,将金貴領到一處密室。

  密室周圍,畫滿了陣法。

  陣紋邪異,詭谲莫測。

  而且四周滿是人血,人皮,頭骨,食人草,陰靈石,腐肉等等邪道物品。

  密室正中央,擺放着許多,以不知是人皮還是獸皮爲紙,記載下來的陣書典籍。

  黑衣頭領取出一本書,攤開之後,對金貴道:
  “這數十種妖紋,你選一個。”

  皮紙之上,畫着數十種不同種類的妖紋,有熊紋、有鷹紋、有狼紋、有犬紋、有蛇紋等等……

  不同妖紋,對應一類四象妖陣。

  同樣,也對應着一種強大的妖力。

  熊紋力大無窮,狼紋化生利爪,蛇紋自帶劇毒……

  金貴将各類妖紋,都看了一遍,指着其中一種道:“師兄,我選這個。”

  黑衣頭領順勢看去,目光一凝,擡頭看向金貴,露出饒有趣味的神情。

  “虎紋?”

  金貴緩緩點頭。

  他不想一輩子當狗。

  哪怕現在卑微,隻能給别人當犬馬,但有朝一日,他也想成爲猛虎一般的“百獸之王”!
  黑衣頭領的神情,有些微妙。

  不知是譏諷,還是欣賞。

  他點了點頭,“可以。”

  人這輩子,是狗就是狗,是虎就是虎。

  不是紋了一個虎紋,就能做老虎的。

  “四象陣法,脫胎自大荒四聖之紋,然四聖血脈斷絕,隻能将聖紋轉爲獸紋,進而嬗變爲妖紋。”

  “而虎,乃百獸之王。”

  “四聖之一,便有白虎。”

  “在強大而兇殘的衆多妖獸之中,一虎可鎮一山,獨霸一方。”

  “因此這四象虎紋,是四象妖紋中,最頂尖的一類傳承。”

  “這類虎紋,既可增幅猛虎的妖力,亦可将猛虎之力,融于自身,借助陣法,擁有百獸之威,掌控鎮山之力。”

  “而今,我便将這‘四象玄虎妖陣’,畫在你背上,融進你的血肉……”

  黑衣頭領以白骨之筆,飽蘸鮮血,在金貴背上,畫下了陣紋。

  一筆落下,金貴便痛得渾身顫抖。

  這白骨之筆,宛若刮刀,筆鋒猶如利針。

  血墨如同岩漿。

  每畫一筆,後背都如千刀萬剮,又如岩漿灼燒一般,疼痛無比。

  但金貴咬緊牙關,拼命忍着。

  這是他的機遇!

  他要畫上這副玄虎妖陣,舍棄“人”的尊嚴和卑賤,自此之後,一步步向上爬,出人頭地!

  陣紋一筆筆落下。

  金貴的臉色,一分分變白,承受的痛苦,也一點點加深,但他背上的猛虎陣,也在一筆筆畫成。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室内憑空生出一聲虎嘯,四象玄虎妖陣畫成。

  黑衣頭領也收起了陣筆和陣圖。

  他漠然道:“記住,這是公子的恩賜。”

  “不可有異心,不可有忤逆。”

  “你的一切,都是公子賜予的。”

  金貴顫顫巍巍跪在地上,以頭叩地,“謝公子賞賜!必爲公子,肝腦塗地!”

  而後他緩緩站起身來。

  随着他站起身來,他的身軀,在寸寸拔高。

  身上的妖氣,漸漸加重。

  一股猛虎的氣勢,漸漸散發出來。

  最後,當他完全站直了身子,身形已經比之前高了數尺,身軀也厚重了幾分。

  但他的眼眸,卻冷漠了許多。

  少了幾分人性,多了一點獸性。

  黑衣頭領點頭,淡然道:“去,爲公子賣命去吧。”

  “是!”

  金貴的聲音,變得沙啞,且多了幾分野獸的喘息聲。

  說完之後,他便轉身離開,走過萬妖谷深處的層層密室,走向了即将接受他統領的萬妖獄……

  ……

  此時,萬妖獄中。

  上一任管事,已經被弄死了。

  墨畫在等新的管事。

  他想看看,新的管事會是什麽妖修。

  以及,能不能從這管事身上,得到一些新的線索,好幫助自己将小木頭三人救出去。

  同時自己也能撈點好處。

  不知等了多久,墨畫等得都有些不煩耐了,就在他以爲,萬妖谷人手不夠,派不出管事的時候。

  靈視陣上,終于發現了新的身影。

  萬妖獄裏,來了“新人”。

  這同樣是一個高大的身影——妖修的身形,大多都很高大,除了犬、蛇類的妖修。

  而且,這道身影,氣息十分渾厚,還很特别。

  一看就跟其他妖修不同。

  更奇怪的是,墨畫總覺得,這道身影十分熟悉。

  可怎麽會熟悉呢?

  墨畫心中疑惑,決定近距離看看。

  這個新來的“管事”,直接去了之前“熊管事”的石室,并且光明正大地鸠占鵲巢,安頓了下來。

  而熊管事,被墨畫踩過點。

  他的一切行動,都在墨畫的掌控中。

  這新管事,如今占了熊管事的位置,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墨畫的“監視網”中。

  墨畫順着陣樞通道,輕車熟路地到了這管事的石室裏,從石壁牆角處,他之前偷偷挖好的洞口,探出腦袋往下看。

  看了片刻,墨畫忽然一愣。

  看這人的面容,似乎是……

  金貴?

  那個挺早之前,在煉妖山裏,帶着斷金門弟子,仗勢欺人,搶了自己的豬頭妖,然後又被自己搶了回來。

  不止如此……

  他好像還被自己扒了衣服,畫了烏龜,吊在了樹上。

  墨畫在他身上畫過烏龜,不會記錯。

  “好啊,好好的宗門弟子不做,跑來這萬妖谷做妖修了,連裝都不裝了,真是腦袋被門框擠了……”

  隻是……

  墨畫有點疑惑。

  這個金貴,怎麽變這麽高了?
  身形也壯了不少,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變成妖修……還能長個子?

  一時間,墨畫竟有些羨慕,道心差點都有些動搖。   
  随後他連忙搖了搖頭,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就算能長個子,也不能沒有原則,去做人不人妖不妖的妖修!”

  更何況,金貴這種必然是拔苗助長,以後肯定也沒法再長高了,不像自己,潛力還有很大!
  墨畫點了點頭。

  随後他又目光微亮。

  金貴……斷金門……

  這下證據确鑿,幾乎是闆上釘釘的事了,他們想抵賴也不行。

  堂堂十二流之一的斷金門,鑄下這等大錯。

  等着倒大黴吧……

  就是不知,這萬妖谷内,到底有多少斷金門弟子,他們又到底牽涉了多深。

  還有,建這萬妖谷,蓄謀之久,規模之大,耗費如此多的人力物力,這其中是不是還藏着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圖謀……

  墨畫目光疑惑。

  他又尋思了一下,縮了縮身子,将自己藏得深了點,打算盯一下金貴看看,有沒有線索。

  金貴坐在管事的位置,不知琢磨着什麽,臉上神情變幻,一會陰沉,一會愠怒,一會嫉妒。

  之後不知想到什麽,又冷笑了一下,一臉志得意滿。

  又坐了一會,金貴便喚來一個妖修,吩咐道:
  “帶我去監牢。”

  那妖修看了金貴一眼,低聲道:“是……”

  隻是這聲回答,明顯不大恭敬。

  妖修妖性難馴,本就不服管教,更何況金貴這個管事“初來乍到”,看樣子入妖也沒多久。

  這絲輕蔑,自然瞞不過金貴。

  金貴微怒,當即目光一紅,身上妖力湧動。

  一股妖力威壓傳來。

  那妖修當即身子一震,感到自己的“血脈”,似乎受了壓制,目露一絲不可思議。

  他心中不服,但卻不敢再造次,連忙低頭拱手道:

  “管事息怒,我這便帶您去。”

  這句話便恭敬了許多。

  金貴心中冷哼。

  人也好,妖也罷,根子裏果然都是些逢高踩低的賤骨頭。

  墨畫卻是一怔。

  這個金貴身上的妖力,似乎有些特殊?

  畫了什麽特别的四象妖紋?

  自己在萬妖獄裏,好像還從沒感知過這類四象妖陣的氣息。

  “上等貨色……”

  墨畫眼睛一亮,心中默默道。

  石室中,受金貴氣息震懾,那妖修老實了許多,便躬着腰,在前面帶路,将金貴引到了小木頭三人所在的監牢裏。

  墨畫想了想,決定跟去看看。

  他又順着陣樞通道往監牢方向爬去,與此同時,心中也有一絲慶幸。

  還好自己體弱,個頭不高。

  要是跟程默一樣是個大塊頭,這窄窄的通道,自己都未必能爬得進去。

  陣樞通道四通八達。

  外面的走廊反倒是七繞八繞的。

  因此墨畫先一步,到了小木頭三人的監牢裏。

  片刻功夫後,金貴也到了。

  帶路的妖修取出鑰匙,打開了監牢的鐵門。身形高大,一身妖氣的金貴,一臉倨傲地走了進去。

  監牢内,歐陽木三人都是一愣。

  随後宋漸猛然驚呼道:“金貴?!是你!”

  金貴冷笑一聲。

  宋漸看了眼金貴,神色震驚,且有些難以置信,顫聲道:“伱……怎麽會變成這副鬼模樣?你……到底做了什麽?”

  金貴咧嘴一笑,“宋少爺,你之前看不起我,可現在今非昔比,你落在了我手裏,以後是生是死,也全任我拿捏了……”

  宋漸多少有些色厲内荏,斥道:
  “金貴,你好自爲之,若我有什麽好歹,我爹娘,還有我老祖,是絕不會放過你的!”

  金貴冷笑,“張口閉口,要麽爹娘,要麽老祖,你也就這點出息了。”

  宋漸氣得臉一紅。

  金貴默默看了宋漸一眼,目光危險,但并沒有做什麽,而是淡然道:
  “之後再炮制你……”

  他轉過頭,看了眼令狐笑,神色十分不善,眼中甚至有不加掩飾的嫉恨。

  令狐笑神情冷漠,目光凜冽如劍。

  “劍心通明……”

  金貴深深看了令狐笑一眼,心中冷哼,也并未對令狐笑做什麽,而是指了一下旁邊的歐陽木,冷冷道:
  “把他帶走。”

  歐陽木一怔。

  令狐笑神色一沉,冷聲道:
  “你想做什麽?”

  金貴目光陰沉,“要不了多久,你會知道的……”

  有妖修上前,不顧歐陽木反抗,給他上了枷鎖,而後将他從囚室中拉了出來。

  “金貴,”令狐笑冷冷喊了一聲,眼中透出殺意,“木師弟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必會殺了你!”

  觸及令狐笑的目光,已然妖化的金貴,心中竟忽而一凜。

  片刻後,他心中愠怒,面皮顫動,但也隻譏笑一聲,“泥菩薩過江,管好你自己吧。”

  說完金貴目光危險,轉身離去。

  妖修押着被枷鎖鎖住的歐陽木,也跟在金貴身後離開了。

  令狐笑心中着急,但一時間無可奈何,末了隻能擡頭看了看,心中歎了口氣。

  平時他萬事不求人。

  但是現在,他真的希望,墨畫能跟着去看一眼……

  ……

  墨畫的确在跟着金貴還有歐陽木。

  他有些擔心小木頭。

  但他同時也想知道,這個金貴到底在打什麽算盤,又到底想用什麽手段,來對付小木頭。

  恐怕不隻小木頭,令狐笑和宋漸,應該也不會幸免。

  金貴帶頭走着,妖修押着歐陽木走在後面。

  墨畫蹑手蹑腳,跟在最後面。

  金貴雖是築基後期,但他的神識,原本就不強。

  現在入妖了,肉身強悍了,但神識卻不增反弱,更不可能察覺到墨畫的蹤迹。

  墨畫跟着跟着,不知不覺走了許久,再擡頭四處一打量,發覺金貴帶着歐陽木,來到了萬妖獄中,一個很陌生的地方。

  這個地方,墨畫還從未來過。

  雖然四周也是監牢,石室,但氣氛很冷僻,而且這附近的靈視陣,也一個都沒點亮過。

  不久後,金貴帶着歐陽木,徑直走進了一間石殿。

  這個石殿并不大,但看着要霸氣堂皇不少,裏面還偶爾有金鐵撞擊聲傳來。

  歐陽木被帶進石殿後,石殿的大門就關閉了。

  墨畫微微皺眉。

  他沒敢貿然走太近,隻在遠處打量了一遍,而後放開神識,看了一陣,發現石殿四周,果然布了各類陣法。

  有防禦的,有警戒的,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邪陣。

  墨畫松了口氣。

  “有陣法就好……”

  陣法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墨畫繞着石殿走一圈,然後通過神識感知,衍算和窺測,找了個陣法薄弱的缺口,之後再通過解陣、布陣等手段,沿着四壁或是屋梁,一點點向石殿内部“滲透”……

  好在這石殿也比較偷工減料,陣法也不算嚴密。

  破陣的難度有,但不大。

  墨畫費了一番功夫,就在屋頂狹仄的角落裏,以陣法消了石壁,開了個口子,悄悄鑽了進去。

  一進入石殿,血與火的氣息陡然猛烈。

  一股挾着腥臭的熱浪撲面而來,甚至讓人有一絲絲窒息。

  墨畫捂着口鼻,緩了片刻,這才擡頭看去。

  石殿内的一幕幕映入眼簾,墨畫陡然一驚。

  白色骨制的爐子,陰綠的爐火,各種妖獸的森森白骨,人的頭骨,大量的血池,邪器胚子,等等……

  甚至,墨畫還看到了成排的邪劍。

  這是一間,邪道的煉器房,更準确地說,是一處陰森邪異的邪道鑄劍室。

  墨畫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了那一長排,刻着血紋的“邪劍”之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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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25 20:56:21
第770章 邪器師


    “邪劍……”

    墨畫心思微動。

    此時的鑄劍室中,站著兩人。

    一人是歐陽木,他身上帶著枷鎖,站在綠火骨爐和成排的血色長劍之前,臉色微白。

    還有一人,是一個老妖修。

    他穿著灰袍,佝僂著背,鼻子很長,一身邪氣。

    這老妖修正在鑄劍,自灰袍之下露出的手掌,厚重粗糙,且長滿黑紅色的血瘤,遍布灼傷的疤痕。

    這是一個邪器師。

    而且,是一個經驗十分老道的邪器師,手中不知鑄過多少柄邪劍。

    他微微側目,看了歐陽木一眼,聲音嘶啞道:

    “今天,我教你鑄劍。”

    歐陽木一驚。

    他看了看四周森森的白骨,腥臭的血池,和大量邪器胚子,立馬拒絕道:

    “我不學!”

    邪器師陰沉笑了笑。

    “蠢小子,這是你的機緣。”

    “我這一身本事,別人想學還學不到。”

    歐陽木緊抿嘴唇,搖頭道:“我不學!”

    邪器師瞥了他一眼,冷哼,“要不是上麵吩咐,你以為我想教你?傻小子,錯過這次機會,以後再想學,可就沒機會了……”

    歐陽木跟木頭一樣,一言不發,神情十分固執。

    邪器師繞著歐陽木走了一圈,將他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微微點頭,“強脾氣,倒是個好胚子。”

    他微微抬頭,問了一句,“你是歐陽家的人?”

    歐陽木板著臉,不說話。

    邪器師冷哼一聲,“不用說,這個硬脾氣,還有你這平平無奇的樣貌,一看就是歐陽家的。”

    “不然,他們也不可能讓我教你……”

    歐陽木有些詫異,皺眉問道:

    “你……你是誰?跟我們歐陽家有什關係?”

    邪器師聞言,卻忽然惱羞成怒,“不要跟我提‘歐陽’家,再說,我便撕了你的嘴!”

    歐陽木被嚇了一跳,心道:這老妖修怎忽喜忽怒,言語間也顛三倒四的……

    不過既然是妖修,似乎也正常。

    況且看樣子,他已經很老了,不知在這萬妖穀待了多久,估計也剩不了幾分人性了。

    邪器師一臉戾氣,沒了耐心,取過一截白骨,丟給歐陽木,“將這白骨煉了,和精鐵融在一起。”

    “你今天,隻需做這一件事。”

    “做完了,你就能離開。”

    歐陽木下意識接過白骨,可手掌一觸及白骨,感受到那股死人的冰涼,立馬一縮。

    白骨應聲掉在地上。

    “怎,怕死人的骨頭?”邪器師咧嘴一笑,“不要有這種正邪的潔癖,不然你永遠成不了出色的鑄劍師。”

    歐陽木肅然道:“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怎可能不分?”

    邪器師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分得清?”

    歐陽木道:“你心存了邪念,所以才分不清,若你一心走正道,沒有邪心妄念,怎會分不清?”

    邪器師冷笑,“小屁孩,什都不懂,我懶得與你說。”

    “我再問你一遍,”他的表情冷冽了下來,“這白骨,你煉還是不煉?”

    歐陽木咬著牙,搖了搖頭。

    “好,”邪器師點了點頭,自一處角落,取出一個帶血的狼牙鎖,向歐陽木身上扣去。

    歐陽木想躲,可卻被邪器師的手爪,死死抓住手臂,掙脫不得。

    一轉眼,血跡斑斑的狼牙鎖,就已經扣在他身上了。

    狼牙鎖瞬間,如同活過來一般,鐵棘如獠牙,像是惡狼開口,深深咬在了歐陽木身上。

    歐陽木吃痛,哼了一聲,隨後心中生出一股不服輸的勁,咬緊牙關,拚命忍著。

    邪器師眉毛一挑。

    這臭小子,看著木訥,心倒是有股子狠勁。

    狼牙鎖越來越緊,歐陽木臉色越來越白。

    邪器師便陰惻惻道:

    “這狼牙鎖,是我獨家煉製的邪器,以狼口為形,倒刺如牙,一旦見血,便像是咬住獵物的惡狼,不會鬆口。”

    “不但如此,狼牙尖部,還有血槽,一旦咬進血肉,就會像妖獸一樣,吸你的血。”

    “這可是我的匠心之作,”邪器師自得一笑,看著歐陽木,笑著問道:

    “滋味如何?”

    歐陽木身體有些發涼,止不住顫抖。

    邪器師道:“你乖乖聽話,我讓你煉什,你就煉什,這樣你不用受苦,我也好交差。”

    “反正這些人,又不是你殺的,這些白骨,你也不知是誰的。”

    “你隻是煉器師,拿材料煉器便行,其他的事,與你何幹?”

    “你隻要鬆口,我便解開狼牙鎖。”那邪器師又道。

    歐陽木仍舊咬牙堅持,默不作聲,但他臉上的血色,已經失得差不多了,臉也跟白紙一樣。

    眼看著就要撐不下去了。

    墨畫目光一寒,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想辦法,將這邪器師給做了。

    便在這時,那邪器師手一拂,一陣邪力傳出,流入狼牙鎖中。

    狼牙鎖一顫,宛如被上了鎖鏈的惡狼,這才不情不願地鬆開了猙獰的牙口。

    “死腦筋,死到臨頭還硬撐著……”

    邪器師搖了搖頭。

    但他並不見憤怒,反而目露寒光,越發興奮。

    成大事者,必有堅忍不拔之誌。

    真到了一定高度,天賦不稀罕。

    但堅忍不拔之誌,往往比天生的天賦,更加罕見。

    尤其是在煉器鑄劍一道上,更需要超人的忍耐,和強大的毅力。

    “今天,你可以回去了。”

    邪器師淡淡道,“明日你再過來,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你撐得住一日,未必撐得住三日,七日,更別說一月了。”

    “都到了這萬妖獄了,插翅也難逃,不可能有人來救你,趁早死心,早點做打算。”

    “這世上,妖修魔修雖身處陰暗,人人喊打,但也不是不能活。”

    “你好好琢磨,好自為之……”

    邪器師一股腦說了許多。

    歐陽木剛想說什,可失血過多,頭腦一昏,便暈了過去。

    邪器師便招了招手,喚來門外的一個妖修,吩咐道:“帶下去……”

    “是。”

    那妖修將歐陽木帶了下去。

    不一會兒,金貴走了進來,問道:“如何了?”

    邪器師道:“脾氣太硬,要磨一陣。”

    金貴點了點頭,又道:“他失血太多,趁機喂他血丹,補點妖血,省了我們麻煩。”

    邪器師搖頭,“強扭的瓜不甜。你這做,隻會逼他死,不從內心屈服,不自己邁出這一步,是做不了妖魔的。”

    金貴沉著臉。

    這老妖修的話,他也理解。

    但自己的命令被否了,還是讓他十分不爽。

    “不要浪費太多時間,公子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更不要耽誤公子的大計。”

    金貴冷冷地看了眼這老妖修,轉身走了。

    老妖修置若罔聞,而是轉過頭,取出一根白骨,自顧自地磨了起來。

    與此同時,他以低不可聞的聲音道:

    “煉器是這樣的,這些妖修,隻需要用邪器殺人就好了,可煉器師考慮的東西就多了……”

    “……越是堅硬的材料,越是珍貴。”

    “但再堅硬的材料,千錘百煉之下,也會變形,會按照我的心意,鑄成邪器。”

    “……會一直,留下來陪我……”

    ……

    屋頂上的墨畫,聞言微微皺眉,而後悄悄離開了。

    離開之後,墨畫記下這邪器室的位置,沿路又找了幾個靈樞陣,避開巡邏的妖修,悄悄修複了,再蓋上了泥石,遮住了陣紋,免得被人發現。

    做完這些後,墨畫回到了監牢。

    歐陽木已經被送回來了。

    他躺在地上,氣若遊絲,麵如白紙,還帶著微微顫抖,顯然在忍著劇痛。

    妖修暫時不會殺他,但若小木頭不遂了妖修的心意,必然會吃不少苦頭。

    而且之後的事,更不好說。

    這些妖修心智失常,暴躁易怒,不知會做出什喪心病狂的事來。

    墨畫歎了口氣。

    看守監牢的狗頭妖修不在,墨畫現了身。

    宋漸被突然出現的墨畫嚇了一跳。

    反倒是一旁,一臉擔憂的令狐笑目光一亮。

    “妖修給了枚丹藥,我沒敢喂木師弟服下……”令狐笑道。

    “嗯。”墨畫點頭。

    雖然據他偷聽到的消息,這枚丹藥應該不會被動手腳,但小心駛得萬年船,能不吃還是不吃。

    墨畫取出幾枚回血丹,一枚小還丹,還有數枚滋補血氣的丹藥,給歐陽木服下了。

    歐陽木的氣色,瞬間好了許多。

    傷口也開始漸漸愈合了。

    “琬姨給的丹藥真好……”墨畫心默默道。

    不然這些名貴的丹藥,自己可沒靈石買。

    過了片刻,歐陽木虧損的血氣,已好了不少,便低聲喃喃道:

    “謝謝……墨師兄……”

    墨畫搖了搖頭,“沒事。”

    “隻是……”墨畫皺眉,“你明天還要過去,那邪器師要是再逼你煉邪器,你怎辦?”

    歐陽木一怔,這才意識到,適才邪器室的事,都被墨畫看在眼了。

    妖修臨時起意,將自己帶去的偏僻的邪器室,而且大門緊閉,看樣子也十分嚴密。

    這都能被墨師兄混進去……

    “墨師兄還真是神通廣大……”

    歐陽木心中默默道。

    至於煉邪器的事。

    歐陽木正色道:“我是太阿門歐陽家的弟子,邪道魔器,打死我都不會煉的!”

    墨畫琢磨了一下,忽而道: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煉……”

    歐陽木愣住了:“師兄……”

    墨畫小聲道:“小笨蛋,讓你假意煉一下,隨便糊弄一下,不然的話,你脾氣這耿直,再讓那狼牙鎖咬幾下,命都沒了。”

    “可是……”歐陽木遲疑。

    “沒什可是,事急從權,況且……”

    墨畫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那邪器師的點點滴滴,緩緩道:

    “那個邪器師,一看就是個經驗豐富的老鑄劍師了,鑄劍技藝肯定高超,一身本領,恐怕也非尋常。”

    “技藝這種事,雖有正魔之分,但也不像你想的那般,絕對地涇渭分明,擇其善者而學之,其不善者而棄之就行。”

    歐陽木還是有些顧慮,“萬一,我分不清,學壞了怎辦……”

    跟邪器師學煉器,怕是一個不注意,路就走歪了。

    墨畫道:“沒事,這個我熟。”

    自己可是從恐怖的師伯身上偷學過天機詭算的。

    從一個老妖修身上,學點鑄劍技巧,自然不在話下。

    當然,主要是小木頭學。

    自己在一旁“指點”就行。

    “到時候我會教你怎做。”墨畫道。

    “教我?”

    “嗯。”

    歐陽木不解,“怎教?”

    “你先等等,好好休息,我回去研究研究……”

    墨畫說道,而後轉眼又消失不見了。

    隻留下令狐笑和歐陽木兩人麵麵相覷,神情有些茫然,不知墨畫葫蘆,到底賣的什藥。

    宋漸也一臉呆呆的。

    墨畫又悄咪咪地爬回了陣樞密室。

    他在陣樞密室中,翻了翻自己的儲物袋,將能用的陣法材料都用上了,然後自己“研製”出了一版秘密的“傳書令”。

    傳書令的一端,是一枚玉簡。

    另一端,是一方手巾。

    其間定式磁紋的構架,是他現學現賣搭建的,而且是單向的。

    涉及的陣法,是元磁烽火陣。

    這副元磁陣法,他早就學會了,隻不過這種陣法,易學難精,他也一直沒怎用得上。

    如今就派上用場了。

    墨畫又爬回監牢,將方巾遞給歐陽木,叮囑道:

    “你將這個方巾,纏在手臂上,明日見了那邪器師,該說什話,該怎做,我現場教你。”

    歐陽木張大了嘴。

    這也行?

    他看了眼手中的方巾,覺得這個跟宗門考核,有人作弊時,用的“小抄”一樣。

    而且還是現場給答案。

    “那我……明天就答應那個老……邪器師?”歐陽木有點不太確定地問道。

    “嗯。”墨畫點頭。

    他琢磨了一下,又道:

    “但是,你不能太明顯,不然你今天打死不從,明天從‘惡’如流,他肯定知道你有問題。”

    “所以,你要學會‘演’一下……”

    “演?”歐陽木愣住了。

    “演!”墨畫點頭,而後耐心為他講解,這個戲該怎演,“你明天去,還是先拒絕。”

    “……固執一會之後,流露出一點點對劍道的渴望,神情有一點點動搖,像是被邪劍的深奧劍理所吸引……”

    “然後,就是嘴上拒絕,但神色妥協,假裝自己拒絕不了……”

    墨畫詳細地說了一遍,問道:

    “記住了?”

    歐陽木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

    他似乎聽懂了,但又沒明白,墨畫到底在說什。

    畢竟他一直都是個老實孩子,陡然間要去學著演戲,學著騙人,還是有些繞不過彎子來。

    墨畫又耐心講解了一遍,然後道:

    “你先演一遍,給我看看。”

    歐陽木照著墨畫說的,做了一遍表情。

    墨畫評價道:“太生硬了,表情很生疏,目光不夠真摯,而且不夠自然……”

    “這樣,我先做一遍,給你師範一下。”

    然後墨畫就學著歐陽木,一臉嚴肅,跟個小木頭一樣。

    之後眼光微亮,像是看到寶貝一樣;繼而目光躲閃,以示心中動搖;微微咬牙,以示內心糾結;隨後歎了口氣,似是終於下定決心,決定妥協了……

    短短十息的時間,墨畫神情幾番變幻,跟喝水一樣自然流暢。

    歐陽木都看呆了,最後忍不住喃喃道:

    “不愧是墨師兄,真厲害……”

    陣法就不說了,就連演戲,都演得這好。

    一旁的令狐笑和宋漸,神情複雜,都不知說什好。

    “看明白了?”墨畫收斂起神情,問歐陽木。

    歐陽木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一些……”

    “沒事,你抽空練練。你生性內向,有點木訥,不知變通,這樣肯定會吃虧,所以學點演技,將來肯定能用上。”

    墨畫又叮囑道。

    歐陽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於是,當天晚上,歐陽木謹遵墨畫的吩咐,一直在練習著各種微妙的表情。

    次日,果然又有妖修開門。

    歐陽木被一個妖修押著,送到了昨日的邪器室。

    那個年邁佝僂的老妖修,也就是那個邪陣師,早已在煉器師等著了。

    不知是他來得早,還是一直窩在煉器室,根本就沒出過門。

    歐陽木進門後,邪器師並不廢話,一如昨日,將一截白骨遞給了他。

    “煉了這白骨……”

    邪器師吩咐道。

    歐陽木謹遵墨畫的吩咐,先是搖頭拒絕:

    “我不煉!”

    但他的表情,稍微有些生硬,不夠圓滑。

    “有瑕疵……不過勉強及格。”墨畫心中默默點評道。

    這邪器師也不知道,更想不到,不過過了一晚,歐陽木就多了那多“花花腸子”。

    邪器師不疑有他,依舊冷笑一聲,“那你再吃點苦頭吧。”

    他又取出狼牙鎖,咬在了歐陽木的身上。

    歐陽木忍痛,不曾發聲。

    過了片刻,他的神情越來越痛苦,越來越難看。

    這個不是裝的,因為確實疼。

    片刻後,那邪器師又問:“想好了沒?你若將這白骨煉了,便可少受點苦。”

    “我也可以,將我的手藝傳給你。”

    歐陽木不知道怎說,便低頭翻了翻自己的衣袖。

    上麵有墨畫現場給他的“台詞”。

    歐陽木便咬著牙,一板一眼照著讀道:

    “我是太阿門修士,是歐陽家弟子,傳承的是最正宗的鑄劍之術,怎可能與你們這些……鑄造邪器的妖魔同流合汙?”

    “你這點邪門歪道的煉器手藝,我根本不放在眼!”

    歐陽木語氣不夠自然。

    但他是“老實人”,老實人說話,才最氣人。

    邪器師果然不服,冷笑道:“太阿門,鑄劍術?太阿門走錯了路子,能教你什?”

    “你跟隨我,我教你真正的鑄劍。”

    “教你怎淬血,怎養煞,怎鑄劍骨……甚至,還可以傳你諸多劍陣……”

    正在上麵偷聽的墨畫,聞言一怔。

    劍陣?!

    這老邪器師手,還有劍陣?

    還是諸多劍陣?!

    墨畫深深吸了口氣。

    “天機衍算,誠不欺我!”

    “師父的銅錢,果然厲害!”

    “這個萬妖穀內,能薅的羊毛,竟然會有這多……”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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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26 21:07:01
第771章 傳承

    “對,就是這個時候,用我教你的那個表情……”

    墨畫對歐陽木傳書,遠程指點道。

    歐陽木心中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欣喜。

    自己練了一晚上的表情,終於用上了。

    他先是一臉嚴肅,以示自己道心堅定,不為所動,但目光還是隱隱有些躲閃,表現出自己內心的動搖,以及對更高明鑄劍術的渴望……

    邪器師微微一笑。

    上鉤了!

    這個小鬼,七情六欲上臉,什心思都寫在臉上,一看就明白。

    雖然表情有些僵硬。

    但木訥的人,內心糾結,神情僵硬也是正常。

    邪器師繼續道:“這個萬妖穀,戒備森嚴,四處封閉,唯一出穀的中樞大道,被頭領掌控著。”

    邪器師目光一凝,“那是用一種,十分高深晦澀的陣法封住的道路。這種陣法,迄今為止,我也隻見過頭領畫過。”

    “若是不得陣法精義,別說尋常二品陣師,就算三品,四品的陣師來,都束手無策……”

    說到這,邪器師忽而有些感慨。

    “陣師間的高下差異,比起煉器師,懸殊實在是太大了。”

    “陣法間的壁壘,也遠比煉器,還要深邃和不可知……”

    “難怪我們這些煉器師的地位,遠不及陣師……”

    邪器師轉過頭,看向歐陽木,聲音沙啞道:

    “我與你說這些,是想讓你明白,既然進了萬妖穀,便死了心,不要有不切實際的妄想。”

    “與其無畏地頑抗,死在這,被妖獸吃了,屍骨無存,還不如負重前行,將餘生的時間,都用來鑄劍。”

    “哪怕步入邪道,哪怕萬劫不複,也不可失去鍛造無上劍器的野心……”

    ……

    墨畫聽著有些恍然。

    這個老邪器師,竟然還有如此抱負,還挺……讓人刮目相看的。

    而且,他透露的消息,也很耐人尋味。

    唯一出穀的中樞大道,被“頭領”掌控著。

    十分高深晦澀的陣法,封住了道路。

    三品、四品陣師,都可能束手無策……

    那莫非就是……神道陣法?

    而這“頭領”,可以掌控神道陣法,便意味著,他很可能就是一位神道陣師?

    墨畫心中微驚。

    貨真價實的神道陣師……

    必然是個高手!

    若有機會,自己一定要會會他,從他身上學點東西,然後再想辦法把他給弄死。

    神道陣法必須要學。

    但神道陣師,絕不能留!

    聽了邪器師的話,小木頭那邊,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墨畫便繼續指導他演下去:

    “神情帶一點絕望……”

    “你要當自己出不去了,這輩子都要困在這了,這輩子都隻能做邪器師,而不能成為真正的鑄劍師了……”

    歐陽木的神情,果然絕望了。

    “然後目露沉思,有點糾結……”

    “糾結自己,到底要不要堅持正道,寧死不從,還是退而求其次,為了追求煉器之道,而去鑄邪劍……”

    這不用說,歐陽木本來就很糾結。

    “最後目光堅毅,下定決心……”

    “哪怕是鑄邪劍,也要成為一名無與倫比的邪劍師,鑄造天下第一的邪道魔劍,問鼎劍器的無上大道!”

    歐陽木自動把“邪劍”兩個字,換成了“靈劍”,然後心果然湧起一股澎湃的衝動。

    “是的,沒錯,自己要做最偉大的鑄劍師!”

    歐陽木木訥的神情,堅定如山,兩隻眼睛,迸發出火焰一般的鬥誌和熱情。

    那邪器師看得一怔,甚至覺得,此時的歐陽木有些刺眼。

    這種對鑄劍最純粹的執念,讓他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但轉瞬,這些情緒就都被藏了起來。

    邪器師點頭道:“很好!”

    很多時候,人的話會假,但情緒做不了假。

    歐陽木的心路曆程,幾乎明明白白地,在臉上呈現了一遍,這比他嘴上的話更有說服力。

    邪器師自認看人很準,不會有錯。

    他如昨日那般,取出一根白骨遞給歐陽木,淡淡道:

    “將這白骨煉了,與精鐵融到一起。既是歐陽家的弟子,煉器手法,你應該都知道,不用我多說……”

    這話的語氣冷淡,但態度卻緩和了許多。

    歐陽木遲疑片刻,低頭看了看袖子,見墨畫傳來了一個字:“煉。”

    這老妖修的話,說得不對,但其實也沒太大錯。

    人死之後,白骨隻是死物,單純煉掉之後,與精鐵融在一起,並不算什,也不至於一下子,就會墮落成邪器師。

    但禁用人血,人皮,人骨煉器……

    這種法度,是道廷嚴格規定的。

    因為一旦不嚴格規定,就會有人鑽空子。

    一旦有煉器師,開始用人骨煉器,久而久之,就會形成習慣,甚至最後會主動去殺人,去滅門,剝人骨以煉器。

    勿以惡小而為之。

    所以防微杜漸,是必須的。

    此時歐陽木情況特殊,他被妖修脅迫,不出點格,煉一點人骨,小命就沒了,所以情有可原。

    即便在道廷司那,也是有說法的。

    這叫“緊急避險”。

    墨畫經常跟道廷司典司顧長懷打交道,這種小知識,知道的還是挺多的。

    歐陽木放下心來。

    “墨師兄懂得多,他讓煉,那就煉吧……”

    於是他默默接過白骨,按照煉器工藝,安安分分地將白骨煉化,並融到一旁的精鐵之中。

    老妖修盯著看了一會,放下心來,便轉頭做自己的事去了。

    陰綠的爐火中,白骨一點點融化,與精鐵融合……

    一旦煉器,歐陽木就很專注,態度也是一絲不苟。

    過了一會,墨畫看不下去了,便傳書道:

    “你磨點洋工……”

    “啊?”

    歐陽木一愣。

    一旁的老妖修聞聲,皺眉看了過來,問道:“怎了?”

    歐陽木搖了搖頭,“沒什,失手了……”

    煉器失手,再正常不過。

    老妖修並不在乎,便轉過頭,繼續盯著自己手中的一副,不知記載了什的妖皮紙,費心地琢磨著。

    但他還是分了一些心神,用來監視歐陽木。

    歐陽木又裝了一會老實,然後去看傳書令,便見墨畫傳書道:

    “你墨跡一會兒,別煉那快,顯得自己內心很煎熬,雖決定踏上‘邪劍師’的道路上,但心一時還沒轉變過來,所以猶猶豫豫的……”

    “不然的話,你煉這快,把這根白骨煉完了,那個老東西,肯定還會讓煉其他更邪惡的東西……”

    歐陽木點了點頭。

    不愧是墨師兄,考慮得真周到。

    這些自己就考慮不到。

    於是他麵露糾結,煉白骨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偶爾還皺皺眉頭,神色痛苦,甚至會刻意出點小錯,顯得心不在焉。

    這些那老妖修都看在眼。

    他沒說什。

    一直到歐陽木將那根白骨煉完,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老妖修便道:

    “今日便罷了,明日我再教你別的。”

    歐陽木放下了手中,融了死人白骨的精鐵,默默長舒了一口氣,向那老妖修拱了拱手,但也沒說什。

    不一會兒,有妖修進來,將歐陽木領了下去。

    歐陽木走後,老妖修拿起那根精鐵,隻瞥了一眼,便點頭道:“是歐陽家的鑄劍之法……”

    言罷神態頗為感慨。

    隨後,他又冷笑一聲,“磨磨蹭蹭的,想糊弄我……”

    “不過無妨,”老妖修長長歎了口氣,目光意味深長,喃喃道:“能替我,把劍煉出來就行……”

    老妖修說完,又掏出妖皮紙,手指顫顫巍巍地撫摸著上麵的圖畫,目光視若珍寶。

    墨畫隔得遠,角度也不好,隱隱約約的,根本看不清這妖皮紙上,畫的到底是什。

    他想趁機靠近看看,但覺得有風險,便還是算了。

    反正以後還有機會。

    墨畫又悄無聲息地遠路返回。

    他先回到自己的陣樞密室。

    如今,這間萬妖穀內塵封許久的密室,已經成了他的“據點”。

    墨畫先給荀子悠長老,匯報了一下情況,讓他們心中有個底。

    而後又將已知的所有情報,都匯總了一下。

    隨後墨畫撓了撓頭,意識到一個問題:

    自己好像已經在這個萬妖穀,待得很久了……

    他自己倒沒關係,一直混下去都沒事,但小木頭三人就不一樣了,他們是被抓來的,待得越久,情況越不利。

    而且,墨畫差點忘了,自己現在是宗門弟子。

   

    他還要上課的。

    雖然荀長老那邊可以替他請假,但請假太多也不好,功課會落下的。

    更何況,還有荀老先生。

    事到如今,荀老先生那邊,可能什都知道了,自己就更不能讓他老人家擔心了。

    墨畫點了點頭。

    “要加快動作了……”

    現在的進度,還是太慢了。

    萬妖穀這大,等自己摸透了,還不知要等多久。

    “先把小木頭三人救出去,然後按老規矩,喊荀長老來將萬妖穀推平,自己回過頭來,再慢慢薅羊毛……”

    ……

    萬妖穀外。

    荀子悠看著麵前的血色山穀,皺緊了眉頭。

    這些時日,他帶著內門的長老和弟子,駐守在外麵,也不可能什事都不做。

    但麵前有白骨血溪隔著,他們過不去。

    荀子悠請了太虛門內,三品陣師長老過來看了。

    幾個陣師長老,研究了數日,神色一開始迷茫,隨後卻越來越凝重。

    “子悠,這是養祟之地。”

    太虛門內,一位溫文儒雅的陣法長老道。

    這位陣法長老,也是荀老先生的後輩,姓荀,名子賢,乃是太虛門內門中,頂尖的三品陣法長老之一。

    “豢養邪祟?”

    荀子悠一怔。

    “不錯。”荀子賢道,“你之前說的沒錯,墨畫那孩子的眼光,也真的挺毒辣的,大體上的東西,他都看出來了……”

    荀子賢歎道:“這的確布了邪陣,以白骨為媒,血水為墨,構成了‘養祟’之地。”

    “但墨畫畢竟隻是二品陣師,雖然天賦和能力都……驚才絕豔……”

    荀子賢用了“驚才絕豔”四個字。

    他是金丹境,家學淵源的三品陣法長老,見多識廣。

    可盡管如此,他仍覺得墨畫的陣法天賦,有些匪夷所思。

    甚至,正因他家學淵源,見多識廣,才真正明白,這“驚才絕豔”四個字,用在墨畫身上,一點也不為過。

    這在座的一眾長老和弟子,沒有陣法家學,不精通陣法,幾乎不可能明白,墨畫的陣法造詣,究竟有多離譜。

    但話說回來,墨畫畢竟還隻是二品陣師。

    荀子賢道:“受限於修為境界和陣師品階,有些地方,墨畫這孩子,他還看不透。”

    當然,這是境界帶來的陣法格局的問題,不怪他……

    荀子賢心默默找補道。

    “什意思?”荀子悠問道。

    荀子悠抬頭,看了眼麵前的萬妖穀,語氣凝重道:

    “這個萬妖穀,是以一個大型陣法貫穿整體的邪道建築,這些邪陣,隻是其中的一部分。”

    “而且,這個建製十分特殊,必得自於某類傳承悠久的魔道妖門,若我所料不差,應該就是……”

    “萬妖山?”荀子悠接口道。

    他是太虛門長老,對這些魔道巨擘,知道的還是不少的。

    荀子賢頷首。

    荀子悠皺眉,“竟然是萬妖山……”

    可雖有他又疑惑道:“我還是有些不太明白,這個邪陣,竟然這厲害?是二品還是三品?我們這一眾金丹境的長老,都不能強衝過去?”

    荀子賢道:“我不想對牛彈琴,你隻要知道,暫時過不去就行了。”

    他模樣儒雅,但有時候說話,也比較氣人。

    陣師都有這種倨傲的毛病。

    相較而言,墨畫就顯得“可愛”太多了。

    荀子悠歎氣,“你就說得簡單些,讓我大概明白就行……此事事關重大,若是平日,我就不刨根究底了,但現在情況特殊,你好歹跟我說說。”

    荀子賢沉默了下,覺得有點道理,沉思片刻,指著麵前的血溪白骨之地,說道:

    “這前麵,養著眾多邪祟。”

    “這我知道,你和墨畫都說過。”荀子悠道。

    “但這些邪祟,其實並不養在這。”

    荀子悠一怔,“什意思?”

    荀子賢皺眉,“這內在的原理,我沒見到具體的陣圖,不太好斷言,但目測,這的陣法,是虛實相間的。”

    “虛實相間?”

    荀子賢道:“借某種偉力,將現世與神念,初步映照融合,並通過陣法構建出來。”

    現實與神念映照融合?

    荀子悠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得是什層次的偉力?”

    荀子賢搖了搖頭,目光凝重。

    他心中隱隱有些猜測,但不好明說。

    而且其中一部分,涉及太虛神念化劍真訣“斬神”的隱秘,他之前做陣師的時候,也對神念之道感興趣,還研究過一點點神念之法。

    但神念的法門,太過艱深苛刻,他走不通。

    而且有些傳聞,真假難辨,他也沒辦法斷言。

    “你說這是大型陣法,應該不會是……大陣吧?”荀子悠有些擔憂。

    “不會,大陣哪有那好建。”荀子賢道。

    “這就好……”荀子悠鬆口氣,隨後又問,“那這陣法,你能解?”

    荀子賢歎道:“我要是能解,早就解了。”

    而後他又露出一種,不屑於對牛彈琴,但又不得不對牛彈琴的神色:

    “況且,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這套陣法,以神念為構成的根基,真正的陣媒,陣紋,陣樞和陣眼,都藏在萬妖穀深處。”

    “麵前的邪祟,看似近在眼前,你若貿然過去,它們也會吞你的神識。”

    “但其本體,其實根本不在這。”

    “這是養邪之地,但卻隻是真正養邪之地的投影,我們根本不知,這些邪祟被‘豢養’在哪……”

    這套話,荀子賢說了不止一次。

    但荀子悠其實還是沒太明白,所以盡管荀子賢又說了一遍,他還是似懂非懂。

    不過,他不好明說,隻能不懂裝懂地點了點頭。

    隨後他皺眉,“這詭異的陣法,究竟是何來曆?”

    荀子賢神情肅然,皺眉沉思,忽而問道:

    “墨畫那孩子,是不是跟你提過‘神道陣法’?”

    “嗯。”荀子悠點頭,而後問道:“這是‘神道陣法’?”

    荀子賢斟酌再三,歎了口氣,“很像……但我也說不準,神道陣法已經近乎失傳了,別說完整陣圖,就是一些殘缺的記載,都寥寥無幾。”

    “但如果,這真是神道陣法的話……”

    荀子賢的目光,變得無比凝重,語氣也嚴肅了許多,“那這萬妖穀,很有可能藏著一整脈,極其高深的神道陣法傳承。”

    “否則,必然不可能構建出,如此完備,如此精妙,如此格局龐大的神道陣法體係……”

    “而能布下這等規模宏大,近乎失傳的神道陣法的陣師,估計也……十分可怕……”

    荀子悠神情一變,“那墨畫他們,豈不是危險了?”

    荀子賢點頭,歎道:“把老祖給你的虛空劍令捏在手,一旦出了意外,絕對不要省。”

    荀子悠鄭重點頭。

    隨後他想起來,要把這些也告訴墨畫。

    墨畫在麵,多知道點,總歸多點用處。

    隻是這些字實在太多了,而且元磁感應受幹擾,一時半會,也發不出去,要發出去了,就是斷斷續續的。

    他隻能耐著性子,一點點發。

    ……

    萬妖穀內。

    墨畫收到了消息,但消息時有時無,墨跡黏連成一塊,暫時分不清。

    大片文字,如果不連在一起看,很容易產生歧義。

    他便打算之後再看。

    而很快,歐陽木又開始在墨畫的指導下,跟著老妖修學煉邪劍了。

    具體的煉器工藝,墨畫自然不如歐陽木精通。

    但材料能用,哪些手法有問題,哪些會邪念入腦,墨畫倒是分得一清二楚。

    歐陽木因此煉得有些敷衍。

    但那老妖修,竟似乎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毫不在意。

    如此煉了一會,老妖修點了點頭,渾濁的目光中,藏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鋒利:

    “我現在,教你鑄劍骨。”

    歐陽木皺眉。

    其他可以糊弄,但劍骨這種東西,是鑄劍的核心,是正是邪,涇渭分明,根本敷衍不了。

    歐陽木道:“我會鑄劍骨……”

    “不,你不會。”老妖修陰沉笑了笑,聲音沙啞,“我教你煉的,可不是一般的劍骨,而是……”

    老妖修頓了一下,渾濁的目光異常深邃,語氣也有些說不出的詭異。

    “晉升金丹用的……本命法寶的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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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28 08:24:24
第772章 法寶
  晉升金丹!

  本命法寶!

  墨畫深深吸了一口氣。

  而陰森邪異的煉器室内,歐陽木也神色震驚,随後他搖頭道:

  “我才築基中期,還不能鑄本命法寶的劍骨。”

  老妖修淡淡道:“所以我說了,我來教你,你在一旁看着,好好學就好。”

  歐陽木正神色躊躇,不知如何是好時,墨畫便傳書道:
  “讓他教!”

  這可是好機會。

  不隻是讓小木頭學習煉器,學習鑄劍骨,自己還能偷聽到一些晉升金丹,鑄本命法寶的要訣。

  這個老妖修,看樣子有點東西。

  墨畫的吩咐,歐陽木自然照做。

  他如今受過了墨畫的指點,演技有所長進,臉上故作糾結,似乎下不了決心,躊躇了許久,最後才歎了口氣,道:

  “好,我學!”

  老妖修并不意外。

  作爲一個鑄劍師,學習鑄造本命劍骨的機會擺在眼前,根本不可能拒絕。

  如何溫養,祭煉本命法寶,乾學州界内,是個宗門都會教。

  但如何鍛劍骨,以劍骨爲核心,從無到有,鑄造本命法寶的胚子……

  這可是鑄劍的絕密之一。

  即便是那些專精煉器的十二流宗門,也不會在外門傳授這些東西。

  “本命法寶的來曆,你知道吧?”老妖修聲音嘶啞問道。

  這個歐陽木自然知道。

  他是鑄劍傳承悠久的太阿門弟子,更是歐陽家嫡系,從小耳濡目染,對鑄劍,金丹,法寶之類的東西,早已爛熟于胸。

  歐陽木剛想點頭,餘光一瞥,就見衣袖上,墨畫給他傳書道:
  “說你不知道!”

  法寶這些事,歐陽木是鑄劍世家出身,自然一清二楚。

  但墨畫卻是稀裏糊塗的。

  偶爾宗門之内,教習授課,涉及一些法寶的知識,要麽覺得爲時尚早,不會多說;

  要麽覺得,在座的都是世家子弟,家學淵源,應該都明白,所以基本都是一語帶過。

  墨畫想問,有時也無從問起。

  而且,這個老妖修,看樣子知道得不少,估計跟宗門内傳授的,也會有些不同。

  現在剛好讓這老妖修給自己講講。

  歐陽木神情微怔,心中不解。

  這些有關法寶的基礎知識,不是人人都知道麽?
  “神通廣大”,“學識淵博”的墨師兄,爲什麽要讓自己說不知道……

  歐陽木不太明白。

  不過墨師兄行事,向來有其深意,自己照做便是。

  歐陽木猶豫了一下,剛想開口,說法寶的事,自己還不大清楚,便見那老妖修一聲冷哼。

  “猶猶豫豫的,必是學藝不精,肚子裏沒貨……”

  老妖修神情不悅,“連這些基礎的煉器知識都不甚了然,太阿門,當真是舍本逐末,一代不如一代了……”

  歐陽木不服,但也并未反駁。

  這老妖修這麽認爲,也省得自己解釋了。

  老妖修又看了歐陽木一眼,冷哼了一聲,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既然學藝不精,那我便從頭到尾,教你一遍……”

  “你千萬記住。”

  歐陽木點了點頭。

  正在偷聽的墨畫,也點了點頭。

  老妖修咳嗽了一聲,似乎身老力疲,不能久站,便佝偻着身子,找了個石椅坐下,取出一枚白骨在手中摩挲着,而後緩緩開口道:

  “但凡修士,若突破金丹,必先鑄本命法寶……”

  “突破之前,事先準備好本命法寶的胚胎,待突破金丹,靈力結晶之時,将法寶胚胎與結丹的靈力融爲一體。”

  “煉氣境靈力如氣,築基境靈力如汞,金丹境靈力結晶……”

  “唯有結晶的靈力,才能與固化的法寶,完全融合,彼此契合一體……”

  “自此之後,這法寶便專屬于你一人,靈力感應,性命同修,強則同強,損則俱損。”

  “而這本命法寶的胚胎,有諸多講究……”

  老妖修緩緩直了下身子,稍稍舒适了些,這才接着道:
  “大世家子弟,大多以世家傳承的極品靈器,作爲本命法寶的胚子。”

  “這類靈器傳承悠久,所用金石玉料,極爲名貴,技藝臻至化境,千錘百煉,方可成器……”

  “而且與世家珍藏的功法道法,一脈相承,互相契合,是世家傳承體系中緊密配套的一部分,是最極品的本命法寶胚子……”

  “中等世家,傳承的靈器要次一些。”

  “小家族更次,甚至大多數小家族,根本沒有傳承靈器,隻能用普通靈器替代。”

  “至于散修,能結丹的都寥寥無幾,更别侈談本命法寶的品質了……”

  老妖修微微歎氣,目光複雜,“這便是,世家大族間真正的‘傳承壁壘’,從修行法門的傳承,到修道資源的壟斷,嚴絲合縫,緊密契合。”

  “小家族,乃至一般散修,即便能結丹,其傳承底蘊和靈石财力匮乏,必定煉不出什麽能入眼的本命法寶。”

  “即便僥幸,煉成了上好的胚子,養成了上品的法寶,但傳承不成體系,功法和道法不配套,與世家子弟相比,還是相距甚遠……”

  “而本命法寶不行,即便修成了金丹,也會遠遠落于人後,幾乎無法與世家大族的子弟相提并論,更别說一争高下了……”

  歐陽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是世家出身,對這種事,感觸不深。

  但墨畫的心中就很是感歎了。

  “修道壁壘森嚴……”

  果然不是一句假話。

  表面上可能看不出來,但底層的散修,每往上爬一步,都會被這些壁壘,硬生生撞上一次,頭破血流。

  老妖修繼續道:“這是正道修本命法寶的法子……”

  “妖道魔道屍道邪道,也大體類似,就是用極品的魔道傳承邪器,來溫養本命魔道法寶。”

  “但除此之外,另有很多不同。”

  “畢竟這世間,正道的路,千篇一律,魔道的路,花樣多得是。”

  “有鑄邪器的,有鑄妖器的,有鑄魔器的……”

  “有将妖邪魔器,當成寵物,養在體内,并以自身血肉飼養的……”

  “也有将本命邪器的胚子,與自身融爲一體,當成自己身體一部分的……”

  “此外還有……”

  老妖修頓了下,沒再說下去,而是淡淡道:“……此外還有很多,手段異類,不一而足。”

  這些魔道手段,歐陽木聽着面色微微發白。

  老妖修看着他,聲音嘶啞道:“邪器之道,博大精深,我會慢慢教伱的。”

  “一開始或許不适應,慢慢地,就會習慣了……”

  “這世間,除了自己的神魂,血肉皮囊,包括其他人的肢體骨骼,不過都是外物,是死物。”

  “妖獸死了,一身材料,能拿來煉器。”

  “人死了,怎麽就不能煉了?”

  “下面,你跟着我學……”

  老妖修說完,自顧自取出一截森白色的脊骨,丢進血池之中,淬了人血,又放于陰綠色爐火中烘烤,待其血色融于骨髓,便取出鍛造……

  這個流程很繁瑣。

  墨畫隻能看懂個大概。

  歐陽木則跟着打下手,同時也記着墨畫說過的話,将老妖修的煉器手法,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擇其善者而學之,其不善者而棄之。

  一些太邪異的煉器手段,墨畫沒讓歐陽木動手。

  出乎意料的是,那個老妖修也沒有強迫。

  歐陽木不願做的,他都一一做了。

  隻有一些邊角料,不會“髒了手”的工序,他才會默默留給歐陽木去做。

  墨畫微微皺眉。

  “這個老東西,有點古怪……”

  就這樣直到結束,這老妖修雖然一直都在“指導”歐陽木煉邪器,但并不曾真的難爲他。

  将那根脊骨淬完血之後,歐陽木就回牢裏去了。

  墨畫也回了自己的密室。

  他盤腿坐在地上,皺眉沉思,因爲他突然意識到,這麽長時間以來,自己似乎都忽視了法寶的問題。

  自從進了太虛門,他就一直忙忙碌碌的。

  又要抓罪修,又要賺功勳,又要學陣法,又要獵妖,又要想辦法吃邪祟……等等等等,忙得不可開交。

  現在回過神一想,這才發覺,自己還不知道用什麽法寶好。

  假如要結丹,自己要用什麽做本命法寶?

  其他同門弟子,都是家族長輩提前規劃好的。

  從自身功法,所修的上乘道法,再到傳承靈器,以及本命法寶,都是一脈相承下來的。

  他們不需要自己考慮,隻需要按照宗族慣例,或是長輩指點,按部就班來就是了。

  但自己不一樣……

  墨畫歎氣。

  他又沒家族傳承。

  離家之時,爹娘都隻是煉氣,自己還是一家三口之中,第一個築基的,哪裏來的金丹傳承。

  至于師承……

  墨畫有些傷感。

  師父遭逢大劫,現在生死未蔔,也不曾提過金丹之後的事。

  “納子戒?”

  墨畫眼睛一亮,将右手大拇指上的納子戒翻了一遍。

  可遺憾的是,納子戒中,并沒有“突然出現”什麽靈器法寶之類的東西。

  “師父沒給我留……”

  想想也是,師父又不是神仙,納子戒也不是百寶盒,怎麽可能想什麽有什麽。

  墨畫琢磨了一會。   
  “師父沒給我留東西,也沒告訴我相關的修道知識,那就是……”

  “想考驗我?”

  “不限制我的選擇,讓我自由發揮?”

  “讓我自己去思考,去抉擇,什麽東西才是最适合自己的本命法寶?”

  墨畫緩緩點了點頭。

  随後他又有些爲難。

  可自己這麽窮,拿什麽來做本命法寶呢?

  傳承靈器?

  太貴了,而且即便有傳承靈器,與自己的功法道法也不匹配,估計也沒法跟同門天驕們比。

  普通靈器,就更不用說了。

  天生就差了一大截。

  還有,自己現在已經築基中期了。

  即便有了極品的靈器胚子,也沒多少時間溫養了。

  按那老妖修的說法,本命法寶的胚子,溫養的時間越長,與自己的靈力越契合,将來煉成法寶,驅如臂使,威力才更強。

  “麻煩了……”

  墨畫眉頭緊皺,忽而靈機一動。

  他閉上雙眼,神識沉入識海,來到道碑面前,伸手拍了拍道碑,悄悄問道:

  “你願意做我的本命法寶麽?”

  道碑沉默如山,都不稀罕理他。

  墨畫撇了撇嘴,“小氣鬼,看不起人……”

  不過想來也是。

  道碑這麽神秘,而且虛無玄妙,似乎蘊含着某種大道神韻,連邪神都畏懼,估計來頭大得很。

  這麽大來頭,就算給自己當本命法寶,自己也不敢要。

  自己可沒那麽大的命格。

  一念及此,墨畫心态平和了許多,對道碑道歉道:
  “對不起,是我僭越了。”

  道碑依舊沉默,不過有一絲輕微的顫鳴。

  似乎對墨畫的“自知之明”,很是滿意。

  “道碑也不行……”

  墨畫歎了口氣。

  “罷了,先這樣吧,有空再慢慢考慮,反正已經晚了很多,也不急于這一時。”

  再者說,自己靈力和血氣的根基,本就差了别人——尤其是同門的天驕太多,也不怕再差這一點了。

  這麽一想,墨畫心裏忽然好受多了。

  擺爛一念起,頓覺天地寬。

  更何況,自己是神識證道,不必強行跟這些宗門天驕,“卷”靈力血氣靈器法寶這種先天劣勢的東西。

  能湊合湊合,突破境界,結成金丹就行。

  墨畫點頭。

  他又取出太虛令。

  太虛令上,有荀長老傳來的一大段文字。

  萬妖谷中,元磁信号弱,所以這些文字,完整傳過來費了不少時間。

  墨畫讀了一遍,心中有些震驚。

  “虛實偉力,現世與神念融合……”

  “血溪白骨之地,并非真正豢養妖祟的地方,真正的秘密,隐藏在深處。”

  “整個萬妖谷,是一個大型陣法貫穿的神道建築……”

  “萬妖谷内,有着一整脈,極其高深的神道陣法傳承……”

  ……

  這位陣法長老,是個高手!

  萬妖谷的陣法,自己的确看出來了一些端倪,但理解得不夠透徹。

  而且有些細節,自己壓根沒注意到。

  這就是修爲境界所帶來的,陣法視野和認知格局上的差異。

  而且……

  一整脈,極高深的神道陣法傳承!
  墨畫眼眸一亮。

  這裏的神道陣法傳承,可能比自己想得,還要厲害。

  機會難得,随即墨畫就“虛實偉力,現世與神念融合,陣法格局,神道陣法秘聞”等等一些問題,傳書給了荀子悠,簡單詢問了一下。

  荀子悠看了之後,頭皮發麻。

  “這些陣法問題,他一個築基弟子,怎麽問得出來的……”

  荀子悠心中腹诽,但他答不上來,便去問荀子賢。

  荀子賢聽到這些問題,眼眸微亮,一一答了。

  荀子悠又轉述給墨畫。

  墨畫之後又問,荀子悠沒辦法,又隻能問荀子賢,最後荀子賢不耐煩了,伸手道:
  “把你的太虛令給我。”

  荀子悠不情不願地,把自己的長老令牌,給了荀子賢。

  之後,荀子賢就跟墨畫聊了一會。

  兩人就陣法問題,互相交流意見,相談甚歡,把荀子悠晾在了一邊,完全給忘掉了。

  荀子賢也不再是那副“我不想對牛彈琴”的氣人模樣,反倒興緻勃勃,談性甚濃。

  荀子悠無奈地歎了口氣。

  末了,兩人說完。

  荀子賢把太虛長老令交還給荀子悠,感歎道,“是個極好的苗子,陣法前途,不可限量……”

  說完後,他又看了眼萬妖谷,神情肅然,“這孩子,可絕不能折損在這萬妖谷内。”

  荀子悠默默白了他一眼,心道廢話,這還用你說?

  随後他又歎了口氣。

  如此已然僵持了數日了,就是不知,什麽時候會有轉機。

  ……

  萬妖谷内,墨畫與荀子賢長老聊了一會,受益匪淺。

  盡管荀子賢長老,陣法造詣遠不如荀老先生,但對陣法的理解,以及一些陣法的閱曆和見聞上,也都有獨到之處。

  墨畫心中感慨,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師。

  不能小觑任何一位陣師,要心懷謙遜,多思多學多問才好。

  此外,就是荀子賢長老提供的,一些關于萬妖谷内“神道陣法”的猜測。

  一番交談之後,墨畫心中隐隐有了些眉目,但暫時還不好确定……

  次日,萬妖獄的邪器室内。

  身爲邪器師的老妖修,依舊在教歐陽木煉劍骨,鑄邪劍。

  歐陽木站在血池與骨爐間,也老老實實地煉着劍。

  邪器室外,金貴目光如毒蛇,窺視了一會,見歐陽木不曾偷懶,且的确是在一點點,深入鍛造邪劍,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旦歐陽木入了妖道,變成邪劍師,一切就好辦了……”

  金貴不動聲色,轉身離開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表面看來,歐陽木的确全程參與了。

  但實際上,真正邪道的煉器工序,他一點也沒上過手。

  既有墨畫教他的“圓滑規避”的原因,也有那老妖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緣故。

  墨畫有些奇怪,便對歐陽木傳書道:

  “問一下這老東西,跟歐陽家是什麽關系。”

  歐陽木一怔,微微點頭,随後轉過頭,對那老妖修道:“老東……”

  受墨畫的影響,他差點就把“老東西”三個字說出口了。

  歐陽木咳嗽了一聲,換了個稱謂,低聲道:
  “老前輩,您跟我們歐陽家,是不是……有什麽淵源?”

  老妖修身子一震,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身上泛出濃烈的戾氣與不甘。

  室内的氣氛,陡然一凝。

  四周寂靜無聲,唯有陰毒森綠的爐火,咯吱咯吱地燒着,傳出令人壓抑的聲響。

  歐陽木咽了下唾沫,微微垂下眼簾,瞥了一眼衣袖,而後嗫嚅道:
  “您……不願說,就算了……”

  老妖修蓦然轉頭,渾濁的目光,看了歐陽木一眼,神色怅然,而且摻雜着十分複雜的情緒。

  末了,他歎了一口氣。

  “罷了,告訴你也無妨……”

  歐陽木松了口氣,剛想把手中的白骨放下。

  老妖修便道:“手别停。”

  “哦……”

  歐陽木一怔,而後繼續就着爐火,煉起白骨來。

  老妖修枯坐在原地,深深歎了口氣,最後緩緩開口道:

  “此事說來話長……”

  “你說得沒錯,我的确……與歐陽家有些淵源,而且,我曾經的确就是……”

  說到這裏,老妖修似是有些難以啓齒,但最終還是咬牙道:

  “……是歐陽家的弟子!”

  歐陽木神色一變。

  歐陽家的弟子!

  果然!

  随後他既驚且怒。

  堂堂太阿門歐陽家,竟從數百年前開始,就有人被妖修抓來,關在這不見天日的牢獄中,被逼迫着助“妖”爲虐,爲這些兇殘的妖修,煉制血腥的邪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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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28 08:24:48
第773章 劍骨
  歐陽木又看了眼老妖修,神色感慨。

  這麽算起來,這位被困在妖修巢穴的老邪器師,應該算得上是自己同門同族的,真正的……家族前輩?
  而且幾百年了,估計輩分比自己高不少。

  歐陽木心中不免生出了一絲絲敬重之情。

  老妖修看了眼歐陽木,神色複雜,目光惆怅道:

  “當年,我也與你這般,有不俗的煉器天賦,但爲人木讷,寡言少語,成天隻知道鑄劍,将鑄造一把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仙劍,視爲畢生所願……”

  “仙劍啊……”

  老妖修神色怅然,“那時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根本不知這兩個字,是何等的遙不可及,何等的……讓人絕望。”

  随後他自嘲一笑,“我輩自稱修士,修的是仙,但‘仙’是什麽,至今沒人知曉。”

  “凡事隻要跟‘仙’字沾邊,也都深邃可怖,不可名狀……”

  歐陽木神色肅然,點了點頭。

  他也的确,将鑄造“仙劍”,視爲畢生的修道夢想。

  但他修道越深,鑄劍越多,反倒越覺得仙字高不可攀。

  自己今生今世,或許都沾不到“仙劍”的邊。

  别說能親手鑄成了,就是看上一眼,恐怕都是莫大的奢侈。

  老妖修渾濁的目光,默默看了歐陽木一眼,心思複雜難明,末了歎了口氣,繼續道:

  “數百年前,我還是太阿門人,是……歐陽家的弟子。”

  “彼時歐陽家,就已經開始籌謀改弦更張,不再主修鑄劍,而是以鑄劍爲輔,以劍法爲主,走上開拓劍訣,成爲真正劍道宗門的道路。”

  “但我不願修劍法,我隻想鑄劍。”

  “别人舍劍器,學劍法,我仍一門心思,晝夜不辍,苦心鑽研鑄劍之法。”

  “在宗門不受器重,也無所謂,隻要能讓我鑄劍就成……”

  老妖修說到這裏,忍不住佝偻着身子,咳嗽了幾聲,咳出了血。

  但他也不在乎,而是默默擦幹血迹,繼續道:
  “原本以爲,我會在太阿門内,一直這樣學煉器,練鑄劍,一直到老,卻沒想到……”

  老妖修神情苦澀,“一次進山狩獵,我卻誤入了,萬妖谷外的那片密林,沒了方向……”

  “幾個妖修發現了我,他們開始追殺我,我修爲不夠,不是他們的對手,被他們擒住。”

  “他們張開血淋淋的大口,本想吃我,但發現我有鑄劍的本事,便留了我一命,讓我爲他們鑄邪劍。”

  “我……别無選擇。”

  老妖修神色木然,“在宗門的時候,我也曾以爲,我是一個道心堅定的正道修士,以爲面對妖魔,我也能秉持正道,視死如歸。”

  “但真正面對那些獰笑的妖修時,我才發現,我錯了。”

  “我對我自己,一無所知。”

  “我……是一個懦夫。”

  老妖修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冷漠,似乎這麽多年非人的煎熬,已然磨平了自尊,接受了無奈的現實。

  歐陽木面露同情,“老……前輩,這不怪您。”

  老妖修搖了搖頭,“事已至此,我也已經是這般模樣了,如今再論這些是非對錯,已經沒意義了……”

  歐陽木想安慰他幾句。

  可他口拙,一時想不出什麽安慰的話。

  老妖修歎了口氣,繼續道:
  “我妥協了,我投降了,我背叛了自己的宗門,背叛了自己的家族,也背叛了自己的劍道。”

  “從那以後,我便成了一個妖修,成了一個邪劍師。”

  “我舍棄了以往的身份,呆在這個暗無天日的萬妖獄中,與妖獸作伴,與妖修爲伍,用人骨,人肉,人血來煉器,迄今爲止,不知爲這些妖修,煉制了多少柄邪劍。更不知這些邪劍,被這些妖修催使着,殺了多少人……”

  老妖修笑了一下,口中帶血,不知是自嘲,還是自得。

  歐陽木心情複雜。

  鑄劍師是這樣的,即便是正道的鑄劍師,也都決定不了你鑄造出的劍器,是被人拿來除魔行善,還是濫殺作惡。

  更别說鑄造邪劍的邪器師了。

  “而如今,我大限将至,這一輩子鑄了不少的罪孽,也總算是……有個頭了……”

  老妖修說到這裏,看了眼歐陽木,“但臨死前,我還有心願,我這輩子,幾乎都被困在這萬妖獄中,不知年歲,不知晝夜,無時無刻不在鑽研着煉器……”

  “這些煉器手法,有正有邪,到最後我自己都分不清了。”

  “但是,無論正邪,都是我這輩子的心血,我必須将它傳下去,否則死不瞑目。”

  老妖修盯着歐陽木,目光深邃:

  “整個萬妖獄,我能傳的人,隻有你。”

  歐陽木一怔,神色躊躇。

  若是正道鑄劍之法,他自然會感恩戴德。

  但這位老前輩,是邪劍師,其一身技藝,大抵都是血腥邪異的鑄劍之法。

  他根本不想學。

  正不知怎麽辦時,他便習慣性低頭,瞥了一眼衣袖,而後心中便有了底氣。

  “承蒙前輩厚愛……”歐陽木神色又“糾結”了一會,這才歎了口氣,道:“我學……”

  老妖修長長舒了口氣,整個身子都輕松了幾分。

  随後他神情帶了幾分倨傲,對歐陽木道:

  “我師承太阿門歐陽家,這一身鑄劍技藝,是千錘百煉,一點點鍛造而來……”

  “至少在二品煉器的範疇内,我自認不比任何鑄劍師差。”

  “對本命法寶的研究,我也傾注了太多的心血。”

  “你學了我的這身本事,必是同境界的佼佼者,即便出不了萬妖獄,隻能與這些妖修爲伍,也能混得風生水起。”

  “再兇惡的妖修,也不敢怠慢于你……”

  “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在這萬妖獄結丹,成爲三品邪劍師……”

  老妖修目露一縷希冀,緩緩道:“公子甚至會放你出去,讓你成爲心腹,在外爲他效力。”

  “外面的日子,就逍遙多了……”

  歐陽木神色驚詫,“還能出去?”

  老妖修颔首,“伱能結丹就行。”

  “隻是,”他随後又歎了口氣,“結丹談何容易,這萬妖獄裏,這麽多妖修,數百年來,也沒幾個能結丹的。”

  “雖然有資源不足,功法缺陷,妖力易失控的緣故,但也足以看出,結丹之難。”

  “不過,好歹是個念想……”

  歐陽木緩緩點了點頭。

  随後他又用餘光,看了眼衣袖,按墨畫的吩咐問道:

  “老前輩,您說爲‘公子’效力……這個‘公子’是誰?”

  誰知歐陽木一提及公子,老妖修神色立馬沉了起來,顫聲道:
  “不要打聽,也最好不要知道,你隻需知道,在這萬妖獄裏,一切遵從公子的命令就是,不要太過好奇,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歐陽木心中一凜,點頭道:
  “我知道了。”

  老妖修神色稍緩,便道:“從明日開始,我便正式開始,将我畢生所學傳授于你,首當其沖的,便是……”

  “……鑄本命邪劍!”

  “嗯。”歐陽木神情有些淡然。

  老妖修見狀,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嘴上雖答應了做邪劍師,但心裏一時還接受不了。”

  “你姓歐陽,與我同出一門,亦同出一族,我也不願爲難你。”

  “這樣吧,明日你過來,我先從正道的煉器手段教你,學完之後,你再慢慢由正入邪,煉邪器,鑄邪劍……”

  “萬妖谷是兇地,我身不由己,也隻能幫你到這裏。之後的事,你就隻能自求多福了……”

  歐陽木一怔,随後心生感激,拱手道:

  “多謝老前輩。”

  這老妖修漠然地擺了擺手,“少說些虛情假意的話,走吧,明日再過來。”

  歐陽木行了一禮,而後便告辭了,被一個妖修押着,返回了監牢。

  邪器室内,便隻留下這老妖修一人。

  “太阿……”

  他聲音枯啞,如老樹昏鴉,默默念叨着這兩個字,而後猛然間,渾身劇烈顫抖起來。

  老妖修伸手捂嘴,但慢了一步,嘴裏已咳出了鮮血。

  他連忙從儲物袋中,顫顫巍巍地取出一大堆或紅或白的丹藥,囫囵吞進了口中。

  過了一會,咳嗽有所緩和。

  老妖修佝偻的身子,緩緩坐了下來,歪着腦袋,盯着白骨煉器爐中陰森的爐火,渾濁的目光中,有莫名的光彩。

  墨畫皺了皺眉,而後緩緩離開了。

  他去了一趟監牢。

  監牢内,歐陽木正和令狐笑低聲聊着什麽。

  宋漸在一旁偷偷吃東西。

  吃的是墨畫給他的肉幹,因爲得之不易,他吃得小心翼翼,一點點撕下來,丢在嘴裏嚼着。

  看守的妖修不在,墨畫現出身形。

  監牢裏的三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墨畫來無影去無蹤,真的跟“鬼”一樣。

  幾人簡單聊了一句,歐陽木有些感慨道:“那位老前輩,竟是歐陽家的人……”

  “也不知他能不能幫我們逃出去……”

  墨畫搖了搖頭,“别想了。”

  歐陽木不太明白。

  墨畫道:“那個老東西,是個老騙子,他說的話,是騙你的。”

  歐陽木愣了愣,“他不是歐陽家的人?”

  “這倒不好說,”墨畫沉吟道,“那老東西,十句話裏,八九句都是假的,頂多隻有一兩句是真的。”

  “他是太阿門歐陽家的弟子,這句話可能是真的。但其他的話,有一句算一句,都十分可疑。”   
  “你想想看……”墨畫說道:
  “萬妖谷外的密林,十分兇險,他一個煉器師,沒事一個人跑到密林裏做什麽?”

  “而且那密林之中有陣法,神識不辨方向,修士如此,妖修也是如此。”

  “若隻是簡單進了密林,怎麽可能好巧不巧,就會撞上一群妖修?”

  “妖修若是饑渴難耐,碰到他這個人,必然早就分着吃了,豈會留着他這個鑄劍師?”

  “他會不會鑄劍這種事,除非他自己主動說,不然妖修大概率也不會知道?”

  “還有,他困在這萬妖獄裏數百年,茹毛飲血,不知生吃了多少血肉,人性早泯滅得差不多了,怎麽可能會顧念什麽同門同族的情義?”

  “同出一門,亦同出一族,又能如何?”

  “所以說,那個老東西,嘴裏的話聽着都沒問題,但細細想來,都有不少瑕疵……”

  當然,這也隻是墨畫明面上的說法。

  實際上,是他在聽那老妖修說話時,神識敏銳地察覺到了,那老妖修的神念有些不同尋常的波動。

  似乎動着什麽别樣的心思。

  此外,就是來自因果的直覺。

  老妖修說話的時候,因果線有些紊亂。

  墨畫近乎本能地便察覺到,他的這些話裏,恐怕有些蹊跷。

  單純的小木頭,默默張大了嘴巴,同時心中忍不住困惑:

  小師兄這腦袋,到底是怎麽長的?他心裏得藏着多少個心眼啊……

  一旁的令狐笑聞言皺眉,“這個老妖修,若别有所圖,木師弟豈不是危險了?”

  “是。”墨畫點頭,“不過說起來,你們從來也沒安全過。無論是金貴,還是那個老妖修,還是背後的公子,都在打你們的主意。”

  迄今爲止,妖修們明裏暗裏,已經用了不少手段了。

  現在明面上,隻針對了小木頭。

  但這大概隻是開始,令狐笑和宋漸,也不可能幸免。

  根據墨畫這些時日,竊聽到的情報來看。

  三人中,令狐笑的處境,要稍微好些。

  他劍心通明,是沖虛門五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無論入正入魔,都是個“寶貝”。

  妖修雖然也斷了令狐笑的小指,但态度頗爲恭敬,顯然不敢輕易得罪。

  按墨畫的猜測。

  這些妖修,大概率是想直接讓令狐笑,上那艘公子們的“花船”,用“糖衣炮彈”來引誘他,腐蝕他,讓他堕落,從而一起淪爲妖魔,同流合污。

  至于花船上,到底有什麽糖衣炮彈。

  自己還單純,見識比較少,暫時想象不到。

  但是宋漸……

  墨畫回頭看了眼,還在啃肉幹的宋漸,心裏有一丢丢同情。

  宋漸是人質。

  這些妖修,估計都未必想“同化”他。

  說不定哪天,直接把他給噶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宋漸察覺到了墨畫的目光,冷哼了一聲,背過身去了,似乎不想看到墨畫,但還是默默嚼着肉幹。

  墨畫心中歎道:

  “算了吧,這可憐孩子,就不跟他說了,免得他知道後,連肉幹都吃不下去了。”

  另一邊,歐陽木則有些難過。

  他還以爲,那老妖修當真是不忘太阿門,心系家族,想将畢生所學的鑄劍之法,傳授給自己。

  人心果然險惡……

  “墨師兄,那我該怎麽辦?他教我鑄劍,我還要學麽?”

  墨畫琢磨片刻,點頭道:“要學。”

  “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把我剛才說的話給忘了,還把那個老東西,當成你歐陽家一個雖誤入歧途,但死期将近,心中存了一絲善念的老前輩。”

  “他教你的東西,你正常學,反正不學白不學。”

  “遇到其他情況,再見機行事,到時候我會教你……”墨畫道。

  “好的,墨師兄。”歐陽木連連點頭。

  “不過,”歐陽木有些疑惑,“那個老妖修,到底有什麽打算?”

  墨畫目光微微凝起。

  “到時候,就知道了……”

  ……

  次日,邪器室内。

  老妖修又在看他的那張妖皮紙。

  歐陽木在煉白骨,融精鐵。

  待白骨融好後,老妖修收起妖皮紙,聲音蒼老道:“差不多了,我這便教你,如何鑄本命劍骨。”

  “是。”歐陽木記着墨畫的吩咐,點頭道。

  老妖修神色鄭重,緩緩道:
  “凡劍,必有骨。”

  “這個骨,指的是劍的根骨,劍的‘脊梁’,未必真就是‘骸骨’。”

  “視鑄劍傳承而分,劍骨的材質,可以是金玉,銀侶,銅鐵,也可以是木石類靈物,當然,同樣可以是妖骨,獸骨,乃至人骨等骸骨……”

  “一般靈劍的劍骨,講究沒那麽多。”

  “但本命劍胚,要溫養成靈力相融,性命相關的本命法寶,對劍骨的要求,就極爲嚴苛了。”

  “甚至,劍骨本身,直接決定了本命靈劍法寶的最終品質。”

  “上好的骨,才能鑄上好的劍。”

  “沒有根骨的劍,不過廢鐵罷了……”

  說完,老妖修便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截長長的脊骨,目光鄭重道:

  “這便是,用來鑄劍骨的材料。”

  歐陽木看了骨頭上的血色,神色微變,“這是……人骨?”

  老妖修無所謂道:“人骨又如何,妖骨又怎樣?能鑄成上等劍骨的骸骨,便是好骨頭……”

  “你要學着,一點點摒棄掉這些事關正邪的迂腐的想法,不然以後,如何在萬妖獄立足?”

  歐陽木嗫嚅道:“是,前輩……”

  老妖修神情微霁,“我來鍛造,你在一旁看着。”

  “嗯。”

  而後老妖修,便開始帶着歐陽木,正式學“鑄劍骨”。

  這一套工序,十分繁瑣,對煉器手法要求極高。

  墨畫看不大懂。

  煉器的技藝,他隻懂一些理論上的東西,當然,也包括一些陣圖設計的知識。

  真正煉起器來,他菜得不行。

  二品的煉器錘,他都掄得夠嗆。

  所以,老妖修教小木頭鑄劍,他也就隻能從旁看看。

  不過,煉器技藝,墨畫雖不太懂,但另外一件事,他卻十分在意:
  “這根用來鑄造‘劍骨’的人骨,究竟是誰的?”

  “這根人骨,被這老妖修珍而重之地藏着,特意留來煉制本命劍骨,說明這人骨的來曆,必然不簡單……”

  墨畫盯着那身形佝偻的老妖修看了看,忽而心底一寒。

  這根骨頭,不會就是……

  這老妖修自己的脊骨吧?
  他抽了自己的脊骨,用來鑄本命劍骨?

  墨畫吸了口涼氣。

  這是什麽鑄劍法?

  未免也太狠了。

  墨畫又盯着那老妖修彎曲的,仿佛被抽了骨頭的身形看了看,越看越覺得像。

  邪修殺人,剝骨鑄劍,還隻是對别人狠,但這個老東西,他是對自己狠……

  “但是,用自己的骨頭鑄劍,有什麽特殊意義麽?”

  墨畫不太理解。

  邪器室内,老妖修淬血,融鐵,鍛骨……一氣呵成,煉器手藝,的确爐火純青。

  歐陽木目不轉睛地看着,同時也在琢磨着,有哪些手段,是自己能學的。

  如此鑄了一會之後,老妖修便道:
  “接下來的鑄劍工序,是血祭的手法,你若不想學,可以不看。”

  歐陽木遲疑片刻,緩緩點頭。

  老妖修取出一截精鐵,遞給歐陽木,“将這精鐵,拿去那邊的血池裏淬一下,待會要用到。”

  “是,前輩。”

  歐陽木接過精鐵,走到一旁,放在鮮血池子裏淬血。

  老妖修看了一眼歐陽木,目光審慎,而後枯老的手,自儲物袋緩緩取出了一支筆。

  之後,他用這支筆,開始在劍骨之上,畫着什麽,動作十分隐晦。

  隻是他雖支開了歐陽木,避開了歐陽木的目光,但沒避開墨畫。

  墨畫從他取出筆的時候,心裏就有些震驚。

  這個邪劍師,不掄錘子,改用筆了?
  他要畫什麽?
  墨畫十分好奇,随後屏氣凝神,歪着腦袋,盯着看了一會,忽而瞳孔一縮,心神俱震。

  這個精通鑄劍的老妖修,他在劍骨上偷偷摸摸畫下的,竟然是……

  神道陣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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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30 20:13:21
  第774章 殺局
  離了大譜了。

  他一個鑄劍師,怎麽會畫陣法?

  若是畫劍陣也便罷了,怎麽畫的會是近乎失傳的神道陣紋?
  他是怎麽學會的?
  神道陣法這麽不值錢?

  墨畫一時疑惑重重。

  他又眯着眼,盯着那行迹鬼祟的老妖修,尤其是他畫下的陣紋看了一會,神色微微肅然。

  這個老東西,翻來覆去,都在描同一道紋路。

  也就是說,他可能隻會這一道陣紋。

  但這一道陣紋,卻匪夷所思。

  與自己在小漁村井口,以及河神廟内得到的,門關類的神道陣法不同。

  與自己在萬妖密林中,衍算出的迷霧一般的神道陣法也不同。

  是一種全新的神道陣紋。

  自己之前,竟從未見過。

  “這莫非就是,荀子賢長老口中所說的,萬妖谷内一整脈,完備的神道陣法體系中的一種?”

  墨畫皺眉。

  但是這道陣紋,究竟有什麽用?

  他在本命劍骨之上,畫上這枚神道陣紋,究竟是爲了什麽?
  墨畫目光微沉。

  “這個老騙子,身上的秘密,恐怕不少……”

  ……

  鑄劍還在繼續。

  老妖修趁着歐陽木不注意,在劍骨之上,畫好了神道陣紋,而後以鮮血,将這神道陣紋蓋住,之後便若無其事,以十分複雜的工序,繼續冶煉着劍骨。

  歐陽木也淬好了精鐵,轉過身來,繼續向老妖修學鑄劍。

  老妖修一切如常。

  歐陽木渾然不知,這老妖修背着他,到底做了什麽。

  之後又是一系列複雜的鑄劍流程,大概數個時辰後,老妖修便道:
  “今天可以了,明日再來。”

  “好的,老前輩。”

  歐陽木站着打下手,煉了數個時辰,也有些累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點頭道:

  “那晚輩先告辭了。”

  歐陽木走後。

  老妖修取出本命劍骨,以猩紅色,長着血瘤的手掌,輕輕撫摸着劍骨上的神道陣紋,以低不可聞的沙啞聲,輕聲呢喃道:

  “我這條命……全靠你了……”

  而後他似乎精力不濟,便抱着劍骨,沉沉睡去了。

  墨畫打量了一下劍骨,發現劍骨的長度,與這老妖修的脊椎,幾乎一模一樣,十分吻合,目光微冷。

  他沉思片刻,靜悄悄地離開了。

  ……

  到了監牢,墨畫将老妖修的事,與歐陽木和令狐笑說了。

  歐陽木有些震驚,“陣紋?”

  墨畫點頭。

  “是劍紋麽?”

  “不是,是一類很特殊的神道陣紋,我也沒見過,不知有什麽用。”

  歐陽木和令狐笑都皺起眉頭來。

  令狐笑想了想,便道:“這麽說來,這老妖修的圖謀,必然與這劍骨有關。”

  “他不會是……在爲自己鑄本命劍胚吧?”

  墨畫點了點頭,“有可能……”

  他之前也是這麽猜的來着,隻是畢竟沒有證據,也不太好斷定。

  “可是,”墨畫皺眉,“以自己的脊骨,來鑄本命劍骨,這是什麽鑄劍的門道?”

  令狐笑搖了搖頭。

  随後兩人,都看向了歐陽木。

  幾人之間,隻有歐陽木的鑄劍技術最爲精湛,煉器知識也廣。

  歐陽木神情凝重道: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家族裏,一些修道煉器的雜聞上有過類似的記載,這是一種以身飼劍,人器合一的鑄劍法。”

  “隻是這種鑄劍法,細分起來,又有很多種分支,甚至正邪的程度也有差異,有的隻是手段血腥,傷己但不傷人,有的則邪惡至極,需要制造極大的殺孽……”

  “這老前……老東西以自己的‘脊骨’鑄劍,走的是什麽道,用的是什麽法,我現在也看不出來。”

  歐陽木搖頭。

  令狐笑皺眉,沉思片刻,“有一個問題……”

  他轉過頭,看向墨畫兩人,緩緩道:
  “以自身脊骨,鑄本命劍骨,必然是用來煉本命邪劍的,這個老妖修,恐怕是想趁此機會,在這萬妖獄内,結成金丹?”

  歐陽木一怔,連連點頭,“這老東西說過,萬妖獄内的妖修,一旦結丹,就可以出谷,爲‘公子’在外效力,自此天高海闊,比這谷裏自自在多了。”

  “而且,結丹之後,壽命會增加,他還可以再活不少年歲,等于是逆天改命了……”

  墨畫緩緩颔首,但随後目光一凝,“但是,他能活到那個時候麽?”

  歐陽木和令狐笑面露沉思。

  墨畫接着道:“那老妖修,抽了自己的脊骨,身形佝偻,不停咳血,偶爾獨自一人,坐在邪器室裏,往嘴裏塞大把大把的丹藥。”

  “而且,我能明顯感覺到,他身上的死氣,已經越來越重了……”

  墨畫看向歐陽木,“鑄本命劍骨,煉本命邪劍,都要花不少時間吧,恐怕沒等這劍鑄好,他就一命嗚呼了。”

  歐陽木點頭,“這倒也是……”

  這老妖修,計謀雖好,但命不久矣,他還瞎折騰個什麽呢?

  歐陽木皺着眉,心裏想了想,不知想到什麽,猛然一驚:
  “墨師兄,還有一種可能。”

  墨畫一怔,“什麽可能?”

  “就是……”歐陽木臉色微白,“他這個劍骨,其實已經鑄好了!他說教我鑄劍,其實隻是裝裝樣子……”

  歐陽木又回想了一下,點頭道:
  “是的,這些時日,他教我鑄劍,明面上是爲我好,血腥邪異的鑄劍手段,都不讓我沾,實際上是因爲根本不用我動手,他這脊骨,已經是一柄鑄成的劍骨了!”

  墨畫目光微動,“那他之所以鑄成劍骨,沒進一步煉成本命邪劍,就是因爲……缺少什麽條件?”

  缺少什麽條件……

  墨畫說完,看向了歐陽木。

  令狐笑想了想,也看向了歐陽木。

  歐陽木愣了片刻,指了指自己,“我?”

  “嗯。”墨畫點頭,“你沒來的時候,那老東西安安分分煉劍,你來了之後,他才将劍骨取出,爲鑄造本命邪劍籌謀……”

  “顯然,你就是關鍵,也是他鑄本命劍,結成金丹的條件。”

  令狐笑面露擔憂,“那木師弟,豈不是十分危險?”

  “本命劍骨既然已經煉成,說不定要不了多久,那老妖修就要鑄本命法寶,借此結丹了。”

  “是啊,”墨畫歎了口氣,微微皺眉道:
  “目前的問題是,我們不知道,他真正的鑄劍之法是什麽,裏面有着什麽貓膩。”

  “以及,他在劍骨上畫下的陣紋,究竟有什麽效果……”

  幾人都有些愁眉不展。

  但是光圍在這裏想,也猜不出來,更沒什麽好辦法。

  “見機行事吧……”

  墨畫拍了拍歐陽木的肩膀,“你多加小心。”

  “嗯。”歐陽木神情鄭重道。

  墨畫看着歐陽木,多少有些不放心,便道:

  “你等等。”

  他跑回陣樞密室,挑選了一些陣盤和靈器,又臨時畫了一些陣法,這才回到監牢,将這些一股腦都給了歐陽木。

  “你偷偷藏着……”

  “這枚護心鏡,上面有金石陣,可以護住心脈。”

  “這幾個陣盤,若是情況緊急,可以随時布下,拖延一下敵人。”

  “這條黑布,一定要收好,若是覺得頭腦昏沉,立馬蒙在額頭上……”

  “這還有一些辟妖和回血的丹藥,你也留着,若是妖氣入體,或是血氣虧損嚴重,就立馬服下……”

  ……

  墨畫一個個叮咛道。

  歐陽木心中感動不已,将墨畫的叮囑,牢牢記在心裏,感激道:“謝謝墨師兄!”

  “嗯。”墨畫點頭。

  有了這些手段,小木頭好歹也就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了。

  就是不知,那老妖修到底什麽時候會發難……

  ……

  次日,墨畫提前去了趟老妖修的邪器室。

  他想看看,會不會發現其他線索。

  可到了邪器室,卻發現室内早已經有人了。

  身軀高大,身形壯碩,整個人氣勢大變的金貴,正在與那老妖修說話。

  他像是在指責什麽。

  “太慢了……”

  “伱真的在教他煉邪器?”

  “歐陽家那個小鬼,明明學了數日了,怎麽身上的妖邪之氣,沒見得有多少?”

  “老東西,你到底在搞什麽?”   
  金貴入了妖,脾氣也暴躁了不少。

  老妖修的眼眸之中,閃過一絲冷冽,随後又變得渾濁。

  他低下頭,以蒼老的聲音道:
  “煉器講究循序漸進,正道也好,邪道也罷,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總要有個章程,一步步來……”

  說完,他咳嗽了幾聲,情不自禁,又咳出了鮮血。

  金貴略帶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低聲罵了一句,“老不死的……”

  随後他冷哼一聲,淡淡道:
  “從今天開始,我會派個人過來守着,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地教那個小鬼,有沒有讓那個小鬼,沾上血腥,堕入妖道……”

  老妖修神情微變,拒絕道:
  “這不行,鑄劍乃機密,是我畢生心血,絕不可容外人窺視!”

  金貴嗤笑一聲,“都什麽時候了,還機密?你鑄劍再好,也不過是一個二品鑄劍師,脫離不了二品的範疇,你那點煉器的火候,又算得了什麽?”

  “再者說,這是公子的命令,這萬妖谷内的一切事,哪一件比得上公子的事重要?”

  “你想違背公子的命令?”

  老妖修壓下眼中的冰冷,低頭道:“不敢……”

  金貴微微颔首,漠然道:

  “這就對了,時間不多了,你抓點緊,切勿耽誤了公子的大計,否則必魂飛魄散,死無葬身之地!”

  老妖修不再說什麽,隻低低地垂着頭,“是。”

  金貴冷冷地看了老妖修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金貴走後,骨火陰綠,血池腥臭的邪器室,便隻剩下了老妖修一人。

  老妖修仍舊垂着頭。

  他的脊骨沒了,身形佝偻,一旦低下頭,就很難再站直了。

  但正因低着頭,墨畫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他喃喃道:“是啊,時間……是不多了……”

  墨畫目光微怔。

  此後這老妖修,便沒了其他特殊的舉動,而是依舊躺在椅子上,翻看着一張妖皮紙。

  大概半個時辰後,歐陽木被帶了進來。

  但這次不同。

  帶他進來的,有兩個妖修,根據墨畫的經驗判斷,其中一個是狗頭妖修。

  另一個,目光銳利,還是個秃子,大概率跟‘秃鷹’一樣,是一隻身上畫了鷹紋的妖修。

  将歐陽木帶來之後,狗頭妖修走到門外,守門去了。

  而那目如鷹隼的秃頭妖修,則留在邪器師内,以銳利的目光,盯着老妖修,語氣冷漠。

  “大師,管事吩咐我,在這裏看着,以防發生什麽意外。”

  說是“看着”,實則是“監視”。

  老妖修點頭,淡淡道:
  “知道了……”

  而後他便不再管這秃頭和狗頭兩個妖修,自顧自對歐陽木道:

  “我繼續教你鑄劍。”

  歐陽木神色有一絲絲複雜,但還是記着墨畫的吩咐,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而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點頭道:

  “好的,前輩。”

  之後一切如常。

  老妖修耐心地教鑄劍,歐陽木心不在焉地學鑄劍,秃頭妖修目光如炬地監視着,狗頭妖修神情警惕地看着門。

  過了一段時間,老妖修似乎累了,對歐陽木道:
  “你自己煉一會,我歇歇。”

  而後便轉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緩緩坐下。

  可剛坐下,他便止不住地咳嗽,一直咳出血,無奈隻能取出幾枚丹藥,顫巍巍塞進嘴裏。

  最後躺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像是一條将死的老狗,喘出的氣,都帶着腥臭味。

  鷹紋妖修見狀皺眉,神色有些嫌棄,微微側過目光。

  爐火的滋滋聲,鍛鐵的敲擊聲,老妖修的喘氣聲,融在了一起。

  室内明明十分嘈雜,但又有一種莫名的死寂感。

  過了片刻,鷹紋妖修忽然神情微變,察覺出一絲不對。

  老妖修的喘氣聲,似乎不見了。

  鷹紋妖修陡然睜大眼睛,向旁邊看去,卻見旁邊的椅子上,僅存了一件黑袍,還有一些蛻去的妖皮。

  “不好!”

  鷹紋妖修的心中,猛然湧起一陣寒意,當即激發鷹紋,頭頂妖紋一閃,兩眼運起精光,在屋内搜尋着那老妖修的身影。

  可沒等他窺到蹤迹,殺機便驟然降臨。

  一節長長的,暗紅色的觸角,突然從地面伸出,挾着陰毒的妖力,猛然斬向這鷹紋妖修的腰肢,似乎想将其攔腰斬斷。

  鷹紋妖修瞳孔劇震,縱身一躍,躲開了這一擊偷襲。

  可他雖紋的是鷹紋,但畢竟隻有築基修爲,無法飛縱,浮在空中,避無可避。

  這一短暫的滞空,便成了破綻。

  自陰影中,突然飛出數把邪劍,速度奇快,劃出道道血光,深深刺入了鷹紋妖修的身體。

  邪劍之中,蘊含血污的劍氣,而且還附有劇毒的妖力。

  鷹紋妖修當即身中劇毒,血脈刺痛,既驚且怒,睜目吼道:

  “老孽畜,你好大的膽子?!”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不過第一次來監視,這老不死的,竟突然就下了殺手。

  他就不怕,犯了萬妖谷的禁令,被萬妖噬魂而死麽?!

  “你竟然……”

  他還欲說什麽,可老妖修不知籌謀了多久,此時驟然發難,顯然不會給他一丁點機會。

  自陰影中,突然遊出一條妖物。

  這隻妖物,身如長蟲,兩側長滿利刃般的節肢,頂着一張人臉,吐着長舌,節肢顫動,在地上快速爬行。

  它的速度極快,不過刹那時間,便近了那鷹紋妖修的身,而後趁其中毒麻痹,直接纏了上去。

  鋒利的節肢,深深刺入血肉。

  長蛇般的身子,不停卷動,帶着節肢,切割着鷹紋妖修的身子。

  鷹紋妖修怒吼,“你……”

  可還沒等說完,頭顱也被節肢刺入,血光閃過,被割得血肉模糊。

  畫面既血腥又殘忍。

  墨畫看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老東西,竟然是隻蜈蚣妖!
  而且行動迅速,殺伐果斷,人面猙獰,完全沒有之前那一副病殃殃要死的樣子。

  是個老陰貨!
  而且,還是個急性子,說殺就殺,一點也不含糊。

  幾個回合下來,那鷹紋妖修,當即身死。

  門外的狗頭妖修聽聞動靜,趕過來時,已經晚了。

  他隻能見到,陰森邪異的煉器室内,遍地是血,此外還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以及一隻奇形怪狀的可怖妖修。

  鋒利的肢節,醜陋的妖身,以及妖身之上,那一張詭異的人臉。

  便在此時,那張詭異的人臉,扭着脖子,轉過頭,沖着他笑了一下。

  狗頭妖修當即汗毛直豎,轉身就跑。

  這等邪異狠辣,手段陰毒的老妖修,他根本不是對手。

  可他跑得雖快,但蜈蚣模樣的老妖修,諸多節肢并用,爬得更快,不多時便纏上了狗頭妖修的身子,如法炮制。

  片刻後,這狗頭妖修的身子,就被擰成了毛巾。

  鮮血像毛巾上的水,一滴滴落下。

  至此,兩個看守的妖修,全被殺了。

  老妖修退去妖化,重又變成那個老邁的妖修,伸出蒼老的手,顫巍巍地關上了煉器室的大門,封好了陣法,将一切隔絕在裏面。

  而後,他一步步走回了室内。

  此時,血腥氣息彌漫歐陽木臉色微白,但目光堅毅。

  老妖修有些詫異,緩緩點頭,贊道:“不錯,突遭變故,能沉得下氣。”

  歐陽木有些緊張,但還是靜下心來,問道:

  “老前輩,您到底要做什麽?”

  老妖修咧嘴一笑,露出口中的尖牙和長舌,以及适才啃噬妖修,沾滿的鮮血,“等會你就知道了。”

  話音未落,妖風驟起。

  歐陽木隻覺眼前一片血色,那老妖修已然化作蜈蚣,挾着血色腥風向他撲來。

  可片刻後,轟隆一聲,血色瞬間又被火光取代。

  歐陽木的周圍,發出刺目的亮光,熊熊火焰燃起,将歐陽木護在中間。

  地火殺陣爆開。

  洶湧的靈力肆虐。

  須臾的功夫,一條長蟲狀的妖物,被火焰震退,摔倒在地上,不停翻滾。

  待火焰熄滅後,蜈蚣妖物蜷縮着身子,退去了妖化,重新變成了那個佝偻的老妖修。

  他宛如負傷的野獸般喘着粗氣,目光鋒利地看着歐陽木,顫聲道:
  “陣法?”

  這小鬼,怎麽還會用陣法?
  老妖修尋思片刻,忽然神情一變,“不對,這不是你的手段!”

  “誰在幫你?!”

  恰在此時,一絲輕微的劍鳴聲響起。

  老妖修耳目微張,便見空中一道鋒利至極的金光閃過。

  而後一絲金線,破空劃出,挾着冰冷而殘酷的殺機,轉瞬即至。

  感知到這股凜冽的殺意,老妖修神色驚變,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禦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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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6-30 20:13:40
  第775章 劍魔
  金光凝練如線,劍中殺機凜然。

  老妖修神色大變,當即化爲妖獸,合攏節肢,擋住身軀,同時急速向後退去,想極力避開這一劍。

  但這一劍極快。

  未等他撤幾步,金色劍光帶着鋒利的殺意,已然逼近眼前。

  老妖修咬緊牙關,以堅硬的肢解,擋住周身要害。

  而後劍紋一閃,金光綻放,靈劍破碎,宛若并蒂金蓮花開,絢爛而危險。

  一瞬間,劍氣四溢,血霧爆開。

  被劍氣絞斷的節肢,四散飛去,被碎劍割裂的血肉,也爆了一地。

  歐陽木張了張嘴。

  盡管墨師兄的禦劍,他不是第一次見,但這等禦劍實在匪夷所思,劍光唯美,而劍氣兇險,遠超一般同境修士。

  所以每見一次,他心中都難免震撼一次。

  待劍氣消弭,血霧消散,煉器室内更是一片狼藉,像是被血水洗過了一般。

  片刻後,場地中間,一團血肉在顫動。

  老妖修沒死。

  他是築基巅峰修爲。

  墨畫隻有築基中期,雖然仰仗斷金劍陣還有神識禦劍之威,足以對築基後期造成極大威脅,但想一舉将這築基巅峰的老妖修斃命,還是有些不太現實。

  老妖修的血肉顫動了幾下,而後宛如蛇蟲蛻皮一般,褪去了一層血肉,露出了下面佝偻而老邁的身形。

  但他的氣息,瞬間微弱了許多。

  面容也越發衰老。

  顯然這次重傷蛻皮,消耗了他最後一絲元氣,讓他離自身的大限,又近了一步。

  與此同時,他的神情也越發凝重,甚至帶了一絲恐懼。

  這等禦劍……

  金丹?!
  “不,”老妖修搖了搖頭,心道,“不可能是金丹,靈力未曾結晶,就還是築基層面的修爲。”

  “可是……何等築基修士,能掌握如此淩厲詭異的禦劍之法?”

  “在這萬妖獄中,妖修遍地,誰人還會如此純粹的禦劍?”

  而此時,這個可怕的劍修,就藏在暗中,窺視着自己。

  老妖修心中疑惑驚懼,張目四望,聲音沙啞道:

  “何方道友?”

  “何不現身一見?”

  四周沒有回聲,也沒有動靜。

  老妖修放開神識,四壁空蕩蕩的,依舊感知不到什麽,但他知道,必有人潛伏在暗處。

  老妖修冷笑了一聲,“既有如此高明的劍法,怎麽做此小人行徑,藏頭露尾,不敢露面?”

  墨畫自然不與他廢話。

  他已經掏出了第二把靈劍。

  趁他病,要他命。

  這世上,如果有事情,是一次禦劍解決不了的,那就再禦一次。

  一切準備就緒,墨畫的神識,又開始鎖定。

  老妖修神色驟變。

  他感覺到,有一股冰冷的晦澀的詭異的,還帶着莫名威嚴的神識,悄然降臨到了自己身上。

  神識鎖定!

  之前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撲殺歐陽木身上,所以幾乎沒察覺到這絲詭異而隐晦的神識。

  如今他被刺過了一劍,宛如驚弓之鳥,全神貫注之下,感知便敏銳了許多。

  這是一種,他從未感知過的神識。

  甚至,詭異複雜到,根本不像是人的神識。

  老妖修心中一寒。

  他想擺脫這股神識的鎖定,可神念一動,發現這縷神識,便如跗骨之蛆,根本擺脫不了。

  老妖修神情驚恐。

  “要死!”

  自己已是強弩之末。

  那可怕的禦劍,再來一次,自己必死無疑!

  這一身修爲,一腔抱負,和對金丹的百年謀劃,就要盡數付諸東流了!
  “不行!”

  “如何自救?!”

  老妖修驚慌之下,情急生智,當即衣袖一甩,五六枚數尺長的邪異短劍,淬着蜈蚣妖毒,飛速向一旁的歐陽木射去。

  果然,随着他以邪劍攻擊歐陽木,他身上被神識鎖定的那種危機感,便淡去了。

  數柄邪劍,蘊含築基巅峰的妖力,在空中劃過數道血光,直奔歐陽木殺去。

  歐陽木一驚,隻能盡量後退。

  但他避不開,也根本防不住。

  便在此時,空中金光一閃。

  一柄金色靈劍,破空飛來,爆出一團金色劍氣,将這數柄血色邪劍,盡數剿滅。

  靈力和邪力交織絞殺。

  一股強大的靈力波動傳開,伴随着細碎的劍氣和劍器碎片。

  情急之下,歐陽木隻來得及交叉雙臂,護在身前,之後就被劍氣交鋒的餘波震飛了,摔在了牆角。

  歐陽木掙紮着爬起,嘴角含血。

  他受了點傷。

  但心脈穿着墨畫給他的護心鏡,所以并沒有大礙。

  而此時,老妖修渾濁的目光中,精光突然暴漲,向屋頂看去。

  适才的金色靈劍,又快又強,盡數剿滅了他的邪劍,但同時也暴露了禦劍的位置。

  老妖修當即又将妖力注入一柄邪劍。

  這柄邪劍,劍身鑄有蛇紋,比之前的更長,而且在妖力注入下,浸着血色的光芒。

  老妖修手一揮,蛇紋邪劍血光大振,宛如一條毒蛇,撕咬而出,直奔屋頂而去。

  血色劍光擊中屋頂,産生爆炸。

  一時間石壁破裂,碎石紛紛。

  而在劍光命中之前,屋頂處已有一道瘦小的人影掉了下來,落在了室内。

  老妖修冷哼一聲。

  “任你如何狡詐,還不是被老夫逼了出來,我倒要瞧瞧,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塵土散去,那個從屋頂掉下來的身影,也漸漸清晰。

  身形瘦小,膚色白皙。

  臉上沾着灰塵,顯得髒兮兮的,但能看出眉眼間的俊俏,以及那一絲神态上的天真和稚嫩。

  老妖修看了一眼,瞳孔便是一縮,有些發懵。

  “一個……小鬼?!”

  以那無比鋒利的斷金禦劍,偷襲自己的人,是這個……看起來一臉單純的小鬼?!
  不,絕不可能!

  老妖修神色凝重,沉聲問道:

  “小鬼,你是什麽人?”

  墨畫笑眯眯地,沒有說話。

  老妖修心中一驚。

  莫不是個……童顔黑發的老妖怪。

  但是,也不對。

  他肉身很弱,靈力看着也不強,血氣清新稚嫩,沒有陳腐之氣,顯然年紀不大,根本不像是個老妖怪。

  老妖修神色微動,心中猜測道:
  “這個小鬼……或許是有什麽奇遇,明明資質差,但劍道天賦極高,因此小小年紀,便掌握了那麽淩厲的禦劍。”

  “但除了禦劍之外,怕是一竅不通。”

  “所以他才不敢露面,隻敢躲在暗處,禦劍偷襲……”

  老妖修心中有了計議,緩緩看了墨畫一眼,又看了眼一旁的歐陽木,聲音沙啞道:
  “小兄弟,你與這歐陽家的小子,是同門?”

  墨畫想了下,開口道:

  “算是。”

  他的聲音如珠落玉盤,清脆動聽。

  老妖修眼皮微跳,心道果然是個年幼的小娃子。

  他心中愈發覺得不可思議,但眼底卻閃過微光。

  “小兄弟,明人不說暗話,我雖不知你是怎麽進來的,但你應該明白,這裏是萬妖獄,一旦被發現,縱使你劍法再高絕,也會被成百上千的妖修撕碎生吞。”

  “衆多妖修拼死圍攻,即便是金丹,都有隕落的風險,更别說你一個築基中期的小子了……”

  “而實不相瞞,我也有些秘密,不想爲外人得知……”老妖修語氣放緩,“不如我們各自罷手可好?”

  墨畫搖頭,“老騙子,伱别騙我,就算我想罷手,你也不會善罷甘休。”

  老妖修一滞,和氣道:“小兄弟,何出此言?”

  墨畫微微一笑,道:
  “老騙子,你鑄了劍骨想結丹,如今箭在弦上,成敗一線,怎麽可能罷手?”

  “你真當我是小孩子?還想騙我?”

  老妖修眉頭微皺,而後嘴角帶着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你怎麽知道,我想鑄劍骨,結金丹?”

  “廢話,”墨畫道,“誰不想結丹?”

  老妖修目光微冷,“那你知道,我如何鑄劍骨,如何結丹麽?”

  墨畫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别當我不知道,你劍骨已經鑄好了。至于結丹,無非就是拿木師弟當引子,用一些旁門邪道的手法結金丹。”

  墨畫說這話的時候,留意着這老妖修的神識。

  隻是這老妖修,顯然是個老陰貨,此時兩相對峙之下,警惕性極高,神識波動不明顯。

  墨畫一時也拿不準,自己猜的到底是對是錯。

  抑或者,自己隻猜對了一半?
  墨畫正沉思之時,忽聽得一旁的歐陽木急聲道:
  “墨師兄,不好!這老東西在偷偷吃東西!”

  墨畫一怔。

  歐陽木則神色焦急。

  一開始他聽着兩人說話,不曾留意,後來無意間,察覺到那老妖修後背的動作有些異常,微微側目一看,這才突然發現,這個老妖修不知何時,後背伸出了兩條細長的節肢,後腦勺也裂開了一個蠕動的蟲口。

  此時此刻,他正背着墨畫,不停地用節肢,給他後腦袋的蟲嘴裏,喂一種血肉色的丹藥。

  歐陽木話音未落。   
  老妖修神色陡然猙獰。

  不隻歐陽木,還有這個不隻從哪冒出來的小鬼,這兩個小娃子,他都要殺了,用作自己本命邪劍的引子!
  他本就大限将至,如今身負劍傷,命不久矣,這唯一的一絲生機,他必須要搏!
  适才他一邊與墨畫閑聊,一邊給自己喂丹藥。

  與此同時,心中也盤算過了。

  歐陽木那小子,鑄劍還行,但真厮殺起來,不堪一擊,并不要緊。

  重要的是這會禦劍的小子。

  這詭異的小鬼,劍法的确卓絕,但肉身差,靈力弱,必然害怕被近身。

  而且他的禦劍,是遠距離禦劍。

  隻要近身纏住,讓他無法禦劍,任他的劍法再超絕,也不過是自己刀俎上的魚肉!
  勝敗在此一舉,生死亦在此一舉!
  眼下隻要先發制人,優勢就在自己!
  老妖修目光之中,邪氣暴漲,身子也開始重新妖化,哪怕時間不足,妖力沒有完全恢複,隻能妖化一半,成爲半人半蜈蚣的醜陋怪物,但也足夠了。

  這個禦劍小鬼,隻要被近身,就絕不是自己的對手!

  妖風驟起,血光大振。

  這老妖修突然發難,速度奇快。

  他甚至能看到,對面墨畫臉上那“驚惶”的神色,以及手足無措的模樣。

  “可憐的孩子……”

  老妖修心道。

  但他心中,并沒有一絲憐憫。

  兩條節肢,宛若鋒利的鐮刀,向墨畫的身子割去,似乎想将墨畫攔腰切成三段。

  可下一瞬,水光一閃,墨畫的身形消失不見了。

  老妖修一怔。

  身法?

  但他并不放棄,餘光瞥到了墨畫的身形,繼續揮起節肢,向墨畫砍去。

  墨畫身姿輕盈如水,貼着鋒利的節肢,又險而又險地躲了過去。

  如此又砍了三下。

  墨畫盡數躲掉了。

  老妖修心生愠怒。

  這個該死的小鬼,從哪學來的如此詭異的身法?

  但他騎虎難下,隻能拖着長長的蜈蚣身子,節肢揮舞,不停追着墨畫揮砍。

  不近身砍死墨畫,一旦讓墨畫拉開距離,神識禦劍,那死的就是自己了。

  墨畫身形如水,躲開老妖修的攻擊。

  場面一時有些僵持。

  如此躲了數十回合,墨畫頗有些狼狽,得空便道:
  “老騙子,算了吧,我身法好,你殺不掉我的。”

  老妖修冷哼,“這是我在殺,你在逃,縱使你躲得了百招,隻要有一招躲不掉,便會死在我手裏!”

  “我剛剛服了大量丹藥,可以跟你慢慢耗!”

  老妖修目光猙獰。

  墨畫神色凝重,隐隐帶着一絲焦慮,可隻過了片刻,他卻忽而燦然一笑,對老妖修道:

  “巧了,我剛剛也布了大量陣法,我不想跟你耗了。”

  老妖修聞言,神情有一瞬間的錯愕。

  随即猛然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他低頭一看,不知何時,地面上被畫上了層層疊疊的陣法,其中一道陣法,金光燦燦,宛若金鎖,已經纏住了他的節肢。

  老妖修瞳孔劇震。

  自己在追殺這小鬼的時候,被他一步步,引入了這密密麻麻的陣法的中心?!

  他何時布下的陣法?

  這怎麽可能?!
  一股極強烈的死兆,籠罩全身。

  老妖修神色扭曲,幾乎拼盡全身之力,想從這些陣法之中脫身。

  但已經晚了。

  金鎖纏身,地火爆炸。

  金光與火光,直接蔓延開來。

  墨畫腳下蜻蜓點水一般,一步步向後飄退而去,與此同時,也在将陣法一圈圈激活。

  他每退一步,便有一圈陣法炸開,将那老妖修一層層包裹,直至完全吞沒。

  地火和地殺兩重靈力波動,不停交彙絞殺。

  火光和土光明滅交錯。

  終于,待陣法的波動消弭,老妖修已經被陣法絞殺得,隻剩下一灘血肉。

  邪器室内,驟然安靜了下來。

  隻有陰森的爐火,還在“滋滋”地燒着。

  歐陽木長長松了口氣,他看向陣法爆炸的中間,那一灘化作血肉的老妖修,想到他曾是太阿門歐陽家的一名鑄劍師,心情多少有些複雜。

  随後他轉過頭,道:“墨師兄……”

  可沒等他說完,墨畫便搖了搖頭。

  歐陽木一怔,“怎麽了?”

  “還沒完……”

  墨畫目光微凝。

  歐陽木心中一凜,立馬向那還做血肉的老妖修看去,便見血肉之間,不知何時,亮起了一絲金紅色的血光。

  那是一柄劍。

  正是老妖修之前以自己的“脊骨”,鑄造的那把劍骨。

  也正是,他爲自己晉升金丹,而精心準備的本命邪劍。

  此時,這把邪異的骨劍上,泛起了金光,血液如岩漿般流淌,在一點點地蒸發着老妖修殘留的血肉軀體。

  歐陽木臉色一白。

  這個老妖修,臨死之際,獻祭了自己的性命和血肉,激活了邪劍!

  被劍氣邪火蒸發的血肉,散發出薄薄的血霧,以及一股令人作嘔的人腥味。

  邪劍的血霧,瞬間籠罩了整個室内。

  歐陽木一時頭昏腦漲,隻覺周身如夢似幻,分不清真假,神魂也似乎要出竅而去。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便聽遠處傳來一道聲音:
  “黑布,纏着額頭!”

  墨師兄!
  歐陽木一個激靈,立馬照做,将墨畫之前給他的黑布,纏在自己的腦門上。

  黑布一纏,便似乎隔絕了一切。

  頭也不疼了,腦袋也不暈了,也沒有那種夢中迷離的感覺了。

  “原地待着,别動。”墨畫又道。

  “好。”

  歐陽木點頭,而後聽從墨畫的吩咐,乖巧地在原地打坐。

  而另一邊,墨畫放任着那股如夢似幻的感覺,聽着耳邊的呓語,好半天,才有神識被抽離的感覺。

  等他睜開眼,便見自己身處一方血池之中。

  血池中間,有一把猙獰的骨劍。

  而四周被陣紋封着。

  這道陣紋,正是老妖修畫在劍骨上的那副神道陣紋。

  血池之内,安靜得出奇。

  墨畫微微皺眉,正疑惑之間,突然驚變驟起。

  一股血腥邪異的神念氣息,從四周湧現,注入了骨劍之中。

  骨劍像是被注入了“靈魂”,又像是被融入了“血肉”,上面滲出鮮血,長出白骨,生出白肉,一點點膨脹,生長……最後化作了一隻兩手六爪,猙獰而冷酷的“白骨蜈蚣劍魔”。

  而其面容氣息,依稀可辨。

  正是那個老妖修。

  老妖修化生成完全體的白骨劍魔後,忍不住發出低沉可怖的陰森狂笑。

  “終于……”

  “我成了!”

  “金丹結不成,我便以妖祟‘劍魔’的形态,繼續活下去……”

  随後它一雙深黑邪異的眸子,轉動了一下,便冷漠地看向了墨畫。

  片刻後,它忽然皺眉:
  “你怎麽變小了?”

  神念形态的墨畫,還是築基前的小娃子。

  墨畫眉毛微挑,眼中帶了些冷意。

  “罷了,”化作白骨劍魔,形态高大猙獰的老妖修渾不在意,桀桀狂笑道:
  “小一點,也嫩一點,用來開胃剛剛好……”

  它神情陡然間浮現厲色,一隻手臂,化作骨劍,劃出一道森白光芒,向墨畫砍去。

  它現在是妖祟,是劍魔!

  身處自己的本命骨劍中,受血池滋養,它能感覺到,自己的邪念之力空前強大。

  任何人,任何邪祟,任何妖魔,它都怡然不懼。

  它要将這小娃子,生生剁碎,然後一口一口吞掉,作爲自己化祟入魔的禮物!
  白骨之劍,森然落下。

  然後不過片刻,便戛然而止……

  白骨劍魔的獰笑,僵在了臉上。

  它見到了難以理解的一幕。

  骨劍被墨畫徒手接住了。

  一臉白嫩,與身軀龐大的白骨劍魔相比,顯得十分幼小的墨畫,伸出一隻小手,輕輕松松地攥住了這把看似鋒利邪異的骨劍。

  白皙的小手上,甚至沒破一點皮。

  白骨劍魔動了幾下骨劍,發現劍身被墨畫攥住,任它如何發力,都一動不動。

  它突然意識到,狀況似乎有一點不太對……

  墨畫漠然地看着它,“你要吃我?”

  白骨劍魔沉默。

  墨畫輕輕一捏,咯吱一聲。

  骨劍被徒手,捏得粉碎。

  白骨劍魔一怔,猛然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瞬間變得比白骨還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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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7-1 13:50:47
  第776章 老奴
  “這個小鬼……怎麽回事?!”

  自己本命白骨化作的邪劍,就像豆腐一樣,被他這麽輕松地捏碎了?

  這……真的是“人”麽?!
  老妖修震驚不解。

  但他也不願束手待斃。

  這小鬼或許是個強敵,但自己數百年謀算,費盡心血,如今好不容易化生成邪祟劍魔,也絕非任其拿捏的蝼蟻!
  不破釜沉舟,拼殺一場,根本不知最後會鹿死誰手。

  不努力一下,怎知自己赢不了?
  “好……”

  白骨爲體,劍骸爲肢的老妖修,猙獰的眼眸中,露出強烈的戰意,骨劍之上,淬滿了毒液一般的魔氣,周身氣勢不停攀升,骨骸之軀,也漸漸壯大,血腥的劍氣纏繞周身。

  “今日,我便會會你,讓你知道劍魔之體的可怕!”

  老妖修目光一厲,轉瞬間由靜轉動,催動妖祟之力,順勢一劈。

  凝聚着磅礴魔氣的巨大骨劍,以可怕的威勢,瞬間砍向墨畫。

  這骨劍十分巨大。

  墨畫的身子,甚至還沒骨劍高。

  但他神色平靜,隻輕輕轟出一拳。

  小拳頭對上巨大的白骨魔劍。

  隻一瞬間,白骨魔劍便被墨畫的拳頭,轟得粉碎。

  老妖修神色震怖,但它猶不甘心,拼盡全力出手。

  一時間,森白劍骨,魔念劍氣,妖邪劍意……在血池之中不停激蕩。

  老妖修劍招百出。

  可任它是劍骨,劍氣,還是劍意,如何血腥可怖,如何氣勢滔天,墨畫以不變應萬變,都隻有一拳。

  一拳下去,劍骨碎,劍氣消,劍意滅。

  沒有他一拳解決不了的招式。

  老妖修越發駭然,但也越發驚怒。

  必須拼命!

  再不拼命,自己連拼命的機會都沒有了!
  老妖修周身氣勢又是一變,瞳孔變得污黑,身上不斷有劍骨長出,如同長蟲的節肢,身形也化作蜈蚣,節節攀升,與此同時,它身上邪祟的念力,也越來越濃郁,無限接近于二品巅峰……

  “這是你逼我的……”

  老妖修獰聲笑道。

  墨畫看着老妖修,神情波瀾不驚,目光依舊漠然,甚至還帶了一絲失望。

  “膩了……”

  墨畫淡淡道。

  老妖修的獰笑聲戛然而止,心中随之而來的,是一種寒徹骨髓的驚恐。

  下一刹那,墨畫消失了。

  等他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到了老妖修的頭頂。

  墨畫躍高臨下,輕輕一踹。

  這一踹,便如一記重錘,猛烈轟擊而下。

  老妖修像是炮彈一樣,被重重地轟到了地上。

  它渾身劇痛,頭骨甚至出現了裂痕。

  可還沒等它回過神來,便聽“咯吱咯吱”聲響起。

  老妖修心中一寒,側目一看,這才驚恐地發現,它的所有骨劍節肢,已經被墨畫用白生生的小手,盡數掰斷了,一根也沒留。

  老妖修奮力掙紮,可無濟于事。

  而此時此刻,墨畫已經攥住了它的脊骨。

  隻需輕輕一掐,它的脊骨也要斷。

  老妖修驚得魂飛魄散,立馬駭然高呼道:
  “小祖宗,饒命!”

  墨畫動作微滞。

  老妖修見狀,立馬道:
  “小祖宗,饒我一命,我有大用!”

  墨畫踩了踩他的腦袋,“你有什麽用?”

  被踩着腦袋,老妖修覺得屈辱,但心中更多的是絕望:
  “這個小鬼,到底是何來曆,又究竟是何等存在,怎麽會如此恐怖?”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個二品巅峰,與本命邪劍融爲一體的劍魔邪祟,竟真的如同蝼蟻一般,被這小祖宗随意“拿捏”,沒有一丁點還手之力。

  有些人,不真正動起手來,根本不知有多可怕。

  有些事,不努力嘗試一下,根本不知有多絕望。

  老妖修顫聲道:

  “隻要你,隻要您不殺我,我什麽都願意做。”

  “你會做什麽?”

  墨畫居高臨下,以審訊的語氣問道,似乎一言不合,就會痛下殺手,掐斷這老妖修的脊骨。

  老妖修慌道:“我會鑄劍!”

  “哦?”墨畫小眉毛一挑。

  老妖修急忙道:“我是太阿門弟子,曾是歐陽家嫡系,我精通煉器之法,鑄劍之道,我在這萬妖獄内,更不知鑄過多少柄劍器,技藝千錘百煉,爐火純青……”

  “隻要小祖宗您饒我一命,我願意爲您鞍前馬後,鑄劍煉器。”

  墨畫搖頭道:“你忘了,你已經死了,現在的伱,是劍魔,是邪祟,還能幫我鑄什麽劍?”

  老妖修面色一顫。

  它忘了,自己現在已經不是人了,連妖修也不是。

  邪祟之體,還怎麽鑄劍?

  墨畫的小手,作勢要掐斷它的脊骨。

  老妖修遍體生寒,立馬道:“我可以教!”

  “教?”

  “沒錯,”老妖修道,“我雖然不能親自煉器和鑄劍,但煉器的經驗和知識豐富,您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您……”

  墨畫神情有些躊躇,不知在想些什麽,目光一時危險,一時緩和。

  老妖修的心,随着墨畫的眼神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它想了下,立馬又道:
  “本命法寶!”

  墨畫微怔,眼眸微亮。

  老妖修見狀,心中大喜,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馬道:

  “本命法寶!我得了太阿門最正統的傳承,知道如何煉制本命法寶!”

  “你留我一命,我助你煉本命法寶!”

  “刀、槍、劍、斧……什麽樣的法寶都行,我都知道煉法,我可以把煉法都告訴你!”

  墨畫目露疑惑,“我怎麽知道,你不會騙我?”

  老妖修道:“我可以立下毒誓,向天道發誓,若有假話,天打雷劈,魂飛魄散,不得超生!”

  墨畫尋思片刻,又搖頭道:

  “我有木師弟了,本命法寶什麽的,他會幫我煉。”

  老妖修急切道:“他不行!”

  墨畫不悅。

  老妖修連忙解釋道:“那孩子天賦有的,韌性也夠,但太年輕了,煉器經驗也不行,太阿門最核心的煉器之法,也沒傳給他。”

  墨畫眉頭一挑,“沒傳給他,但傳給你了?”

  老妖修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讪讪道:

  “我……畢竟活得久,煉器的門道,知道得多了一點,也是正常……”

  墨畫目光深邃地看着老妖修,但并沒有追究,而是問道:

  “還有呢?光會鑄劍不太行,你得有其他用處才行……”

  自己畢竟不是劍修。

  本命法寶,也未必就會用靈劍。

  更何況,這老東西是個老騙子,不值得信任,他說的話自己還要分心辨下真僞,太麻煩了。

  它若沒其他用處,自己就打算把它宰了吃了。

  畢竟自從被荀老先生“禁足”,自己已經好久沒開葷了,神識早已經饑渴難耐了。

  急需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墨畫一副唇紅齒白的可愛模樣。

  尤其是嘴唇,紅得顯眼。

  老妖修看着,不知爲何,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便又立馬道:“我記得路,我可以告訴你出谷的路!”

  墨畫微怔,有些意外,“你知道出谷的路?”

  老妖修颔首,苦笑道:“我在這谷裏待得太久了,能知道的事,大多都知道了。”

  “尤其是最開始的百年,我無時無刻不想逃出這萬妖谷,所以費了大心思,将出谷的路線,摸得一清二楚。”

  “可是……”

  老妖修面色頹然,“即便如此,我還是出不去。”

  墨畫奇怪道:“爲什麽?”

  老妖修道:“萬妖谷極大,道路錯綜複雜,穿過萬妖獄,進了屠宰場,還有煉妖壺,邪丹谷等等區域……妖修遍地,守備森嚴,若不知道路,外人根本出不去……”

  “這還是其次……”

  老妖修神色凝重,“即便你穿過這重重險地,到了最後,還是有一道無法越過的天塹。”

  “天塹?”

  老妖修點頭,“這道天塹,是一副畫,也是萬妖谷的中樞,圖中蘊養萬妖,邪祟充斥,谷内的妖修一般稱之爲……煉妖圖!”

  墨畫心中一跳。

  老妖修神色畏懼,“我雖不知……你是如何進谷的,但若我所料不錯,你應當是來救人的。”

  “若要救人,就要出谷。”

  “我可以爲你指路,但最後破不了煉妖圖,你還是會永遠被困在這萬妖谷裏。”

  “不過這就不是我能考慮的了……”

  墨畫想了想,點頭道:
  “好,我饒你一命。”

  既然煉妖圖都在眼前了,可以先忍忍。   
  眼前的小蝦米,就先不吃了,省得吃壞了肚子,吃不了大餐。

  老妖修心中寒意驟減,自知死劫已過,長長松了口氣。

  它擡頭偷偷看了眼小孩子般模樣的墨畫,心中感慨,修界真的是太險惡了。

  一個小娃子,比自己這個妖魔還恐怖。

  墨畫放開了它的脊骨。

  老妖修顫巍巍站起身來,但它不敢完全站直,隻敢半跪在墨畫面前,以免顯得僭越。

  墨畫擡頭,看了眼四周的陣紋,忽而又好奇道:“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老實交代。”

  “是。”老妖修不敢拒絕。

  墨畫指着周圍的陣紋,問道:

  “這道陣紋,你從哪學來的?”

  老妖修一顫,不敢開口。

  墨畫的目光越來越危險。

  老妖修隻能硬着頭皮,如實道:“是……我從煉妖圖上學來的……”

  墨畫一愣,“煉妖圖上學來的?”

  “是,”老妖修道,“這是煉妖圖上的一道陣紋,我不知其來曆,隻知其玄妙無比,甚至能……封存殘魂。”

  “我便趁機,将其偷偷抄錄了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但我不是陣師,對陣法不甚精通,即便抄了下來,仍舊看不懂,畫不出。”

  老妖修歎了口氣,“于是,我就天天練,沒日沒夜地臨摹,隻要有空,就用人血刻畫這筆陣紋,最後成爲了一種刻入骨髓的習慣……”

  “如此花了足足兩百多年的光陰,我日夜苦練,最後鬼使神差之下,不知爲何,竟将這道陣紋學會了。”

  墨畫恍然,“所以你才會想辦法,将這道陣紋,畫在劍骨上。這樣等你死後神念化爲魔念,就能被這道陣紋‘封存’在劍中,成爲一具‘劍魔’,以另類的方式活下去。”

  老妖修一愣。

  他沒想到,自己的精心算計,竟被這小修士一眼看穿了。

  事到如今,老妖修也沒什麽好隐瞞的,“是這樣的,老……老朽原本做了兩手準備。”

  “最好的結果,自然是結丹,以……歐陽家那小子的血肉爲引,鑄成本命邪劍,我再另擇機會,結成金丹,不必舍了這凡俗的軀體。”

  “若此計不成……我在萬妖谷内,探聽到了一些,将神識轉化成邪祟的手段,運用此法,待慘死之後,屍骨無存,殘存的神念,便可進入劍骨,化爲劍魔,栖身于劍中。”

  墨畫目光鋒利,“恐怕不止如此吧……”

  老妖修無奈,隻能硬着頭皮道:
  “是……我原本還打算,用歐陽家那小子的鮮血,鑄成此劍,使血與劍相融。這樣一來,這把劍骨就會溫養成他的本命邪劍,我是劍中的劍魔,而他,也就成了我的‘劍奴’,聽我号令……”

  墨畫點了點頭,心中有些感歎。

  這個老東西,算計得還真的挺深。

  墨畫估摸了下時間,沉思片刻,便對這老妖修道:

  “我暫時不殺你,你放我出去,替我指路,離開這萬妖谷,要是讓我發現,你還敢騙我……”

  墨畫握了握小拳頭,冷冷一笑,“哪怕你是邪祟之體,我也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妖修恐懼道:

  “不敢,不敢!一切遵從小祖宗的吩咐!”

  墨畫點頭,“放我出去。”

  “好,好!”老妖修如蒙大赦,立馬收斂全身魔念,化作一柄白骨長劍,傳音道:
  “觸及白骨劍身,便可離開這血池。”

  墨畫皺眉,琢磨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一點。

  這鑄劍血池,是劍中幻境。

  入口和出口,都是這老妖修化作的白骨魔劍本身。

  進了這血池,若想出去,要麽殺了這老妖修,要麽讓其顯露本相開門,否則是出不去的。

  墨畫環顧四周,心中又道:
  “或許……拆掉這四周的神道陣紋,讓這血池幻境無法封存神念,自行崩潰,也能出去。”

  不過,既然這老妖修如此識相,也沒必要難爲它。

  墨畫手指點了一下白骨魔劍。

  而後一瞬間,景色變換,再睜開眼時,就發現歐陽木跪坐在自己面前,兩隻眼睛紅紅的,神情滿是擔憂。

  見墨畫睜開雙眼,歐陽木一愣,随後大喜。

  “墨師兄,你沒事吧?”

  老妖修死了,血霧散去了,墨畫暈倒在地,不知生死。

  歐陽木不明情況,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見墨畫醒來,他終于松了口氣。

  墨畫點了點頭,“沒事。”

  “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個老前……老東西現在徹底死了麽?”歐陽木還有些擔憂。

  “算是吧。”墨畫道。

  這件事有些複雜,說起來很麻煩,墨畫就沒告訴歐陽木。

  而且,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老妖修封了大門,或許可以遮掩一時,但時間一長,肯定會被發現。

  必須要想辦法善後。

  不能讓其他妖修,尤其是金貴,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不然他們必會起疑。

  自己再想救小木頭幾人,就更困難了。

  墨畫向四處看了看,皺了皺眉。

  金鎖陣、地火陣、地殺陣、以及禦劍……

  痕迹太多了,短時間内根本抹消不了。

  這種修士的手段,與妖修不同,一眼就能看出來。

  “既然如此,隻能全炸了……”

  邪器室内,有陰綠骨火,有渾濁的血池,還有各類腥臭的血肉,隻要全部炸開,混在一起。

  邪氣和血氣,自然會污染靈力痕迹。

  即便有陣法和禦劍的迹象殘留,也會被當成邪陣和邪劍的痕迹。

  墨畫心中琢磨完,看了眼歐陽木,“小木頭,你要吃點苦。”

  歐陽木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神情堅毅地點了點頭,“師兄,你盡管吩咐。”

  墨畫便道:“待會,我會把這屋子炸了,掩蓋證據。”

  “我給你選一個地方,你在裏面呆着,到時候陣法一炸,石壁坍塌,可能會把你埋在裏面。”

  “等那些妖修把你挖出來,你就裝暈。”

  “他們若問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就說那老妖修突然發瘋,神智盡失,走火入魔一般,将看門和監視的妖修都殺了,然後關上大門,說要與這萬妖谷同歸于盡……”

  “你躲得遠遠的,所以逃過了一劫。”

  “其他的事,你一概不知。”

  歐陽木将墨畫的話,在心裏念叨了一遍,默默記下了,而後點了點頭。

  之後墨畫開始籌備炸屋子。

  屋内本身就有陣法,他隻需要在之前的陣法框架上,動一下手腳就行。

  籌劃完畢後,墨畫選了個牆角,讓歐陽木捂頭趴着。

  這裏不會被陣法的傷害波及。

  一些落石掉下來,也不至于傷到他。

  而後墨畫又把老妖修的那把本命骨劍撿起。

  老妖修化作的白骨劍魔,就寄身于這柄骨劍之中。

  墨畫将這骨劍,收到了自己的儲物袋中。

  他還指望着,這骨劍給自己指路呢。

  一切就緒後,墨畫便蹑手蹑腳,離開了這間邪器室,而後在外面,通過神識引動了屋内的陣法。

  刹那間,火光和血光四起。

  邪器室轟然坍塌,碎石紛飛,引得四周妖修震動。

  不一會兒,身爲管事的金貴就趕來了。

  他的臉色,比豬肝還難看,當即便命令衆多妖修,開鑿坍塌後的廢墟。

  墨畫遠遠地瞅着。

  等到小木頭被挖了出來,而且看樣子,沒什麽大礙後,墨畫才悄悄離開。

  小木頭有大用。

  這些妖修,暫時不會爲難他。

  而且要查出這邪器室内到底發生了什麽,也夠他們費神的了。

  墨畫離開後,回到了陣樞密室。

  他想了下,将白骨長劍也給拆了。

  這把劍太長了,他帶着嫌麻煩,就運用自己最擅長的煉器技藝,将劍身給拆卸掉了。

  劍刃也用陣法,融掉了大半,僅留下了一個劍柄,帶着一小截斷劍。

  那老妖修的邪念,如今就寄存在斷劍之中。

  而且,是在刻有神道陣紋的劍柄附近。

  所以劍身斷了,影響也不大。

  墨畫握着這把斷骨劍,點了點頭。

  這樣拿着方便多了。

  之後要做的,就是讓這老妖修帶路,在錯綜複雜的萬妖谷中,找到出谷的路線。

  以及,找到萬妖谷内,最後的一道天塹——

  煉妖圖。

  墨畫眼眸在黑夜中閃閃發光。

  他倒要試試,這道“天塹”,到底能不能攔住自己。

  以及親眼看看,這副煉妖圖中,是不是真的養了很多很多隻妖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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