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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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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 09:03:00
第807章 紅線
  又過了一段時間,墨畫通過他在顧家的“眼線”琬姨,了解到顧叔叔應該已經相過親了,便挑了個時間,偷偷傳書問顧長懷:
“顧叔叔,相親怎麽樣了?”

這個問題,估計很惹人煩。

顧長懷不想回答,所以很長時間沒有回複。

但這件事,又涉及到葉錦的死因,所以過了大概一個時辰,顧長懷最終還是忍着不适,回複道:
“失敗了。”

“哪種失敗?”墨畫疑惑,“相親失敗,還是‘審問’失敗了?”

相親失敗,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麽。

審問失敗,沒問出線索,才是重要的問題。

顧長懷:“都失敗了。”

墨畫歎了口氣:“顧叔叔,你也是老典司了,怎麽這麽點事,都做不好,一點東西都沒問出來麽……”

這個老氣橫秋的口吻,像極了老掌司問責時的話。

傳書令對面的顧長懷一時臉色難看。

墨畫這小子,氣人是真的有一手。

墨畫又好奇問道:
“你們相親時,都聊了些什麽?家庭背景聊了麽?靈石薪酬呢?修道規劃呢?你覺得那個花教習人怎麽樣?”

顧長懷忍無可忍,直接把傳書令一關,眼不見爲淨,不理墨畫了。

墨畫無奈。

顧叔叔的氣量,還有待增加。

這點話就受不了了,一點也不大度。

既然顧叔叔不說,就隻能另想辦法打聽了。

兩日後,旬休。

墨畫就親自跑去了顧家,打聽了一圈,找到了正在客廳裏喝茶的顧紅長老。

顧紅長老見到墨畫,眼睛一亮,連忙招呼道:
“墨畫,來,我這有糕點。”

墨畫心裏嘀咕: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但他還是坐到了顧紅長老身邊,喝着茶,吃着顧紅長老給他的糕點。

茶甘香微苦,糕點爽口微甜,兩相中和,滋味很特别。

吃着吃着,墨畫便小聲問道:

“顧紅長老,顧叔叔相親的事,怎麽樣了?”

一提到這件事,顧紅長老的臉便拉了下來,似乎很生氣,對墨畫抱怨道:

“你說長懷這個人,簡直就是個犟驢,跟傻子一樣,空長了一副好皮囊。”

“一開始見面,人家女子見他這副英俊模樣,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好久,臉都紅了,可他倒好,跟個木頭一樣,一言不發。”

“這還不是最可氣的,最可氣的是,剛一坐下,茶沒喝幾口,他就拿出了那副在道廷司的氣派,跟審犯人一樣,對人姑娘家問東問西的……”

“問什麽,你籍貫在哪,家住何處,平日裏到過什麽地方?”

顧紅長老以手扶額,頭痛不已,對墨畫道:
“你說這樣,這個親,還怎麽相?”

“我隻能笑着賠禮,說他整天忙于道廷司的事務,養成了習慣,成親之後改改就好了。”

“就這樣,才勉強把場面圓過去了,但也能看出,那姑娘臉色明顯有些鐵青……”

“唉……”

顧紅長老長長歎了口氣,氣得牙癢。

“要不是他是我親侄子,我就是坐門口喝西北風,也懶得看他一眼。”

墨畫點了點頭。

果然,在道廷司裏,英俊冷酷的典司,到了家裏,還是免不了要被長輩埋汰。

“那……紅長老,”墨畫又悄悄問道,“您覺得……那個‘花教習’,人怎麽樣?”

顧紅長老一怔,“人怎麽樣?”

“嗯。”墨畫點頭,“我有點好奇,所以問問。”

好奇?

顧紅長老尋思了片刻,皺起了眉頭,“說實話,我感覺有些不對……”

“哪裏不對?”

“妝容太豔了,表情有些不自然,看向長懷的時候,有那種貪圖美色的神情,看着有些……”

顧紅長老壓低聲音,悄悄對墨畫道:“有些水性楊花。”

墨畫若有所思。

顧紅長老沉吟片刻,又奇怪道:“她這個做派,有點不像是宗門的教習,反倒像是……”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意識到,這是在墨畫面前,不是在自己那幫“老姐妹”身旁,所以有些悻悻然地閉口了。

“反倒像什麽?”墨畫疑惑問道。

“沒什麽,”顧紅長老道,“不說也罷。”

墨畫心中腹诽。

當着自己的面,怎麽都喜歡把話說半截。

顧紅長老見墨畫還想問,連忙把糕點推到墨畫面前,“吃糕點,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得多吃點……”

提到這件事,墨畫就有些擔憂。

“顧紅長老,我以後不會長不高了吧?”

顧紅長老肅然道:

“這是哪裏的話,你隻是先天體弱,血氣虧損,長得慢了一點而已,這沒辦法,将來修爲上去了,脫胎換骨,肯定能成長一個體态修長的美男子,就像長懷……不,比長懷還俊美。”

“伱脾氣溫和,瑩潤如玉,不像長懷,他那脾氣,像塊臭石頭,一點辦法沒有。”

顧紅長老一提起這件事,仍舊很生氣。

“你說說,就他那副皮囊,但凡開點竅,身邊不知多少莺莺燕燕圍着,我何必如此費心思?”

“爛泥扶不上牆!”

墨畫問道:“那今後顧叔叔相親的事怎麽辦呢?”

“還能怎麽辦?”顧紅長老道,“先這樣吧,短時間内,我哪裏再給他找一個?萬一他還是這臭脾氣,我找一個,他得罪一個,那我的面子往哪裏擱?”

“就先湊合着,逼着長懷,再和這個姑娘見見面,看看兩人能不能合得來吧。”

墨畫疑惑,“但是,您不是說這教習,看着有些‘水性楊花’麽?”

“話是這麽說,”顧紅長老斟酌道,“但有時候,人不可貌相,尤其是初次見面,僅憑第一面的印象,就給别人下斷言,總歸還是太武斷了,後面再看看吧……”

墨畫點頭,“有道理。”

他也想讓顧叔叔犧牲“色相”,再與這個叫花如玉的談談看,說不定能查到其他線索。

顧紅長老看了眼墨畫,目露欣賞,道:
“長懷是沒救了,等你再長大一些,我想辦法,替你張羅一門好親事。”

墨畫神情一僵。

他沒想到,吃瓜不知不覺,吃到自己身上來了。

墨畫小聲道:“長老,我還不急……”

顧紅長老搖頭道:“該急了,這種事,就應該早做打算。”

她誠摯道:“你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樣,盡管有荀老先生給你撐腰,但你本身并沒有太大的家世背景,靈根也不太行……”

“當然在我眼裏,你這孩子樣樣都好,但真到了議親的時候,那些大小世家,上下宗門,都還是很現實的,家世和靈根,就是硬傷了。”

“依我的經驗來看,你絕不能找那些大世家的天之驕女。”

“這些姑娘,大多心氣高傲,脾氣驕縱,目中無人,不太合适你。”

“而且,世家越大,規矩越多,婚配就越嚴格,也越現實。就算你們互相看對眼了,你情我願的,世家那些長老啊,老祖什麽的,也肯定不同意。”

“你能力再強也沒用。”

“畢竟你一個人,怎麽比得上他們世家大族,數千年,乃至上萬年的積累。”

“胳膊擰不過大腿,更别說去推大山了。”

顧紅長老歎氣,尋思道:

“最好是,中等世家的小姑娘,三品稍微低了些,四品左右,是最合适的。”

“脾氣溫和,體貼,懂得關心人的,最好還是陣師。”

“再高一點,準五品的也行……”

說到這裏,顧紅長老忽然眼睛一亮,“你若願意,我可以在顧家替你挑一個!”

對啊,這事她之前怎麽就沒想到呢。

顧家就是準五品。

她又是顧家的實權長老,在族裏有一定話語權。

顧家的姑娘,她大多知根知底。

墨畫這孩子的心性才能,她也看在眼裏。

娶了顧家的姑娘,說不定還能把墨畫留在顧家。

顧紅長老開心起來,連忙問墨畫:
“怎麽樣?”

墨畫頭有點暈,“别,紅長老,這件事還太早了。”

“不早了,不過你不用操心,隻管安心修行,我替你帶着留意下。”

顧紅長老目光炯炯地盯着墨畫。

墨畫招架不住,連忙道:“我去看看顧叔叔去。”

說完一溜煙跑了。

顧紅長老失笑着搖了搖頭,沒去管墨畫,但卻默默将這件事放在裏心裏。

她又沉思片刻,喃喃道:
“我得給他,牽個紅線看看……”

她本是個急性子,說做就做,想到這裏,便立馬回到自己的長老居,從一個匣子中,取出了顧家的族譜。

族譜之上,有單獨一頁,記着顧家女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這對家族來說是秘密,除了她這種地位特殊的長老,其他任何人,都是不能随意翻看的。
顧紅長老取出一條紅線,眼中紅芒流轉,将紅線從族譜之上,一個個女子的名字上牽過。

“也不知顧家哪個小姑娘,能與墨畫有緣……”

顧紅長老心中默默道。

可牽了半天,紅線都沒一點動靜。

顧紅長老皺眉,眼中紅芒更甚,可就在下一瞬,異變驟起。

她手中的紅線,突然就斷掉了。

顧紅長老神色錯愕。

牽不上就牽不上,怎麽還斷掉了?

他沒辦法,隻好取出另一根紅線,而後默念心訣,眸光流轉,繼續替墨畫牽紅線。

可不過試了幾個名字,紅線突然又斷掉了。

顧紅長老不信邪,又牽了幾次,結果又斷掉了。

她的神色便凝重了起來。

“不是巧合?莫非……”

顧紅長老目光微凝,重又取出一根更粗的,編織着金絲,鑲嵌着紅玉,象征着‘金玉良緣’的紅線。

“我今天就不信了……”

顧紅長老繼續替墨畫牽紅線。

金玉良緣的紅線,的确非同一般,她試着牽了十多次,雖沒什麽效果,可紅繩依舊完好無損。

甚至,在牽到一個顧家嫡系的小姑娘的名字上時,紅繩之上,已經隐隐有了些反應。

顧紅長老神色微喜,可恰在此時,一陣心悸傳來。

她低頭看去,發現頃刻不到的功夫,一股虛無的鮮紅火焰焚起,直接将紅繩整個燒掉了……

不僅紅繩燒了,紅繩上的金絲,也寸寸斷裂,鑲嵌的紅玉,也化爲齑粉。

顧紅長老怔忡當場。

紅線……全都斷了……

金玉良緣,也被燒了。

似乎墨畫的紅線,一點也不準她牽。

這裏面的姻緣,根本容不得旁人觊觎。

顧紅長老心中漸漸有了猜測,臉色發白,忍不住喃喃道:
“墨畫這孩子,将來要娶的,到底是什麽可怕的人……”

……

另一邊,不知道紅長老到底斷了多少根紅線的墨畫,在顧家逛了一圈,終于在一間偏僻的書房裏,找到了顧長懷。

“顧叔叔,我跟紅長老談過了,她決定暫時不替你張羅相親了。”

墨畫開門見山道。

顧長懷神情有些懷疑,“姑母沒那麽容易善罷甘休的……”

之前就是,顧紅姑母每次都說,“我再也不管你了”,但過了十天半個月,挺多一兩個月,又會說,“我又挑了一個姑娘,你肯定喜歡,抽空去見見。”

“真的!”墨畫點頭道,“但是,有個小條件。”

顧長懷一臉“果然如此”,問:“什麽條件?”

“你要再約百花谷的那個花教習見面,然後聊聊天,查查線索。”墨畫道。

顧長懷皺眉,“這是姑母的條件?”

“前面是紅長老說的,後面是我加的。”墨畫很坦誠。

顧長懷沉默。

他不想跟無聊的人打交道,尤其是無聊的女人。

墨畫便嚴肅道:“這是這件案子迄今爲止,唯一剩下的線索了,我這個年紀,又不能替你相親。顧叔叔,你若不查,世間便又多了一條冤魂,葉錦師姐就死不瞑目了!”

顧長懷經驗老道,豈會被墨畫這三言兩語煽動。

可墨畫其實又說得沒錯。

相親無所謂,但案子不得不查。

“行吧,”顧長懷歎道,“抽空我再去見見她。”

墨畫叮囑道:“一定要溫柔些,不要擺道廷司典司的架子,裝也要裝出風度翩翩的公子模樣來。”

顧長懷淡淡地看了墨畫一眼,“要不你去?”

墨畫讪笑道:“這種‘大人’的事,還是顧叔叔你比較合适。”

畢竟你都兩百多歲了……

顧長懷皺着眉頭,一臉爲難。

……

旬休結束後,墨畫又回宗門了。

按他的推測,顧叔叔會有一兩天的心理建設期,然後在第三天的時候,去約那個百花谷的花教習。

大概在第四天的時候,兩人會見面。

萬一顧叔叔,真能問出什麽來,那也是四五天之後的事了。

這段時間,墨畫主要在煉妖山裏混日子。

太虛門的修道課程中,新開了一門“獵妖”課,正式傳授弟子,如何在煉妖山裏,合理地獵殺妖獸。

這個課程,是按照慣例開的。

往屆的太虛門弟子,都是在這個時候,也就是入宗的第五年,才會正式地,大範圍地進煉妖山參與獵妖。

不唯太虛門,其他宗門都是如此。

築基中期,第一年鞏固修爲,偶爾有弟子去煉妖山試水。

第二年修爲鞏固後,宗門傳授獵妖課程,讓弟子大範圍地進山獵妖。

但墨畫這屆,情況特殊。

多了墨畫這個精通陣法的“小師兄”帶頭,一衆弟子,早早就在煉妖山裏“軍事化”狩獵了。

宗門計劃,沒趕上變化。

傳授獵妖的長老,剛一“就業”,就發現自己“失業”了。

因爲沒什麽好教的了……

他教的東西,這些弟子們,早就已經爛熟于胸,甚至殺妖都殺得手軟了。

無可奈何之下,他隻好回禀掌門。

“又是墨畫這個孩子……”

太虛掌門歎了口氣。

這個名字,他時不時就能聽到。

最後經長老會議,掌門特批,獵妖課進度提前,讓這些弟子直接由理論轉爲實踐,直接進煉妖山獵妖。

獵妖課,一般一上就是一整天。

這樣一來,太虛門的弟子,除了旬休以外,每旬都有額外的時間,待在煉妖山裏狩獵了。

墨畫如今在煉妖山裏,更是如魚得水。

此外,他還碰到了歐陽木和令狐笑。

太阿門和沖虛門的弟子,獵妖進度倒沒這麽快,但得知太虛門,已經讓弟子大肆進山了,他們也不願落後,所以緊趕慢趕地,也放寬了限制。

自從萬妖谷一事後,這還是三人第一次見面。

歐陽木和令狐笑對墨畫很是感激。

畢竟萬妖谷中,幾人同生共死,最後他們更是被墨畫所救才逃出生天,算是“過命”的交情了。

“墨師兄,以後有什麽事,盡管跟我說,我一定做到!”

歐陽木一臉嚴肅鄭重。

令狐笑也道:“我也是。”

墨畫擺了擺手,很大方地說道:“小事而已,不必在意。”

因爲現在是在“上課”時間,幾人隻能偶爾碰碰頭,聊聊天,不能多說什麽。

不過三人的關系,倒是更爲熟稔了。

墨畫還将從劍骨頭那裏,“敲詐”來的一些鑄劍心得,偷偷給了歐陽木,讓他偷偷看,偷偷學,精進鑄劍技藝。

歐陽木再看墨畫的眼神,就像在看親哥哥一樣。

至于令狐笑,墨畫直接就光明正大,喊他“笑笑”了。

他早就想這麽喊了,隻不過之前沒那麽熟,不太好意思。

令狐笑有點生氣。

大概是這個名字,很不符合他孤獨高冷的性格。

也不符合一個将來注定要攀登劍道絕巅的,大劍修的氣質。

但迫于墨畫的“救命之恩”,他沒有“反抗”的餘地,便隻能捏着鼻子認了。

而且墨畫喊着喊着,他也就習慣了。

當然,迄今爲止,也隻有墨畫敢當着他的面喊他“笑笑”。

這兩個字,他也隻默認墨畫能喊,别人不行。

畢竟墨畫算是救過他的命,與别人不同。

這是他作爲一個孤傲的劍道天才,所能容忍的底線,也是他最後的“倔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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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 09:03:25
第808章 内奸
  此外,還有另一個墨畫比較關心的問題。
課間,煉妖山一處陰涼的大樹下。

墨畫左右四顧,見沒有别人,這才小聲道:“你們兩個被抓進萬妖谷,是不是意味着,你們宗門裏……”

墨畫頓了下,将聲音壓得更低了,“……有内奸啊?”

令狐笑和歐陽木,神情都有些複雜。

過了片刻後,令狐笑也低聲道:“上官長老不讓我對外說,不過……”

不過墨畫也不是外人。

更何況,萬妖谷的事,墨畫本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令狐笑接着道:“上官長老他……懷疑宗門裏,有一些弟子,甚至是長老,與其他宗門暗通曲款,出賣了自己家弟子的情報。”

“他說他已經禀報了老祖,老祖震怒,沖虛門内部會暗中徹查,讓我守口如瓶,不要走漏風聲。”

墨畫點了點頭。

具體情況如何,現在還不好說。

有可能沖虛門内,出現了徹頭徹尾的叛徒,背叛宗門,謀取私利。

也有可能,單純是因爲令狐笑天賦太好,一些老舊派長老,心中嫉妒且忌憚,所以才會出賣令狐笑的消息,想借别人的手,除掉這個前途無量的劍道天才。

令狐笑若能成長起來,獨領風騷,對沖虛門來說自然是好事。

但有時候,宗門的利益,并不符合某些長老的利益。

有些人,隻想趴在宗門身上吸血。

宗門是否壯大,對他們而言,意義不大,一旦宗門衰落,他們改弦更張,換個勢力吸便是了。

墨畫又看向歐陽木。

歐陽木神色就有些茫然了。

“那日,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我隻是在弟子居正常修行,有些困倦,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萬妖谷裏了。”

“在此之前,有沒有接觸可疑的人?”墨畫問道。

歐陽木想了想,搖了搖頭。

“有吃過丹藥麽?”

“有。”歐陽木點頭,“但都是正常修行用的丹藥,像是培元丹,聚靈丹這些。”

墨畫眉頭微皺,忽然記起了什麽,“這些丹藥,都是你自己的麽?”

“有一些是我自己的,還有一些……”歐陽木想了想,忽而一怔,“是馬師兄給我的……”

墨畫目光微凝。

果然……

那日他在山下,碰到了太阿門那位馬師兄和小木頭走在一起,說是受歐陽楓師兄所托,送些修行用的丹藥、靈器還有玉簡給小木頭。

那時他便覺得,這位“馬師兄”身上,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邪氣。

起初他還以爲,有可能是無意沾染上的。

現在看來,這位馬師兄,可能很有問題。

“那些丹藥呢?”墨畫問。

“我都交給我哥了。”

“楓師兄?”

“嗯,”歐陽木答道,“我從萬妖谷回去後,我哥到我房間去,把一些東西都拿走了,說要查一下。”

墨畫點了點頭。

楓師兄成熟穩重,心思細膩,顯然他也發覺了什麽。

既然如此,他倒不太好插手了。

而且,這是太阿門還有沖虛門内部的事,跟他這個太虛門的小弟子也沒啥關系,畢竟他又不是太阿門還有沖虛門的小師兄。

上完課之後,弟子們會自由獵妖。

歐陽木木讷,跟同門之間,關系不太熟。

令狐笑孤僻,也不太合群。

所以這一個太阿門嫡系,一個沖虛門天驕,反倒跟太虛門的弟子混成了一片。

太阿門和沖虛門的長老,見了也隻能歎氣,卻無可奈何。

……

此後幾日,墨畫在煉妖山裏,意外碰到了宋漸。

這也是自從萬妖谷之後,墨畫第一次見到宋漸。

宋漸變化不大,穿着金燦燦的斷金門道袍,配着名貴的靈劍,皮膚白皙,一副小白臉的模樣。

有變化的,是他的跟班。

斷金門這些時日,時局動蕩。

經萬妖谷一事,金家下台,宋家上位,并開始重新洗牌,排擠金家修士,扶持宋家勢力,從而一步步掌控斷金門内的話語權。

金家沒落,宋家今非昔比。

而宋漸,作爲宋家核心嫡系,又是萬妖谷之亂中的“功臣子弟”,自然備受重用。

如今他出門,跟班的數量,幾乎是之前的兩倍。

甚至一些金家旁支,爲了謀求生存,也甘心做他的“跟屁蟲”,百般讨好他。

宋漸如今出門,威風得不行。

不過見到墨畫,宋漸那威風凜凜的氣派,不由得收斂了一些,神色一時有些複雜,幾度欲言又止。

“墨……”

他還沒開口,便有其他斷金門弟子冷笑道:

“前面那個太虛門的小子!不識好歹,竟敢擋宋公子的道。”

“不錯,再不讓開,小心我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速速讓開!”

宋漸的跟班,紛紛一臉嚣張地說道。

墨畫神情微妙。

太虛門破了萬妖谷,使金家下台,宋家才能上位。

但宋家對太虛門的态度,似乎跟金家沒什麽兩樣。

不光斷金門上層如此,下面這些斷金門弟子也是一樣。

更何況,他們在煉妖山裏爲非作歹,胡亂生事,幾乎都被墨畫用陣法“全副武裝”過的太虛門弟子揍過,因此對太虛門頗爲敵視。

此時見到身穿太虛門道袍的墨畫,他們自然目光不善。

但他們又不知道墨畫是誰。

墨畫藏身幕後,幾乎不怎麽露面。

因此這些斷金門弟子,并不知道他們在太虛門手裏吃虧的“幕後黑手”,便是眼前這個小修士。

此時碰面,他們也隻當墨畫是一個太虛門的小弟子,對他呼三喝四。

墨畫的脾氣,也沒那麽好。

斷金門的弟子,他也不是沒揍過。

就在他考慮,要不要喊人,來把這些有眼無珠的斷金門弟子教訓一頓的時候。

宋漸突然道:“墨畫!”

他抽出一把劍,指着墨畫冷笑道:
“當初你得罪我,毀了我溫養了十八年,用來鑄本命法寶的劍胚,這筆帳,我記得一清二楚,今日我便要報這一劍之仇!”

旁邊的狗腿子,紛紛嚷着道:
“對付這等小貨色,何須公子親自出馬?”

“我隻需稍稍出手,便可将其斬于劍下!”

“這等太虛門的小雜碎,反手便可拿捏,我願替公子,效犬馬之勞,報此一劍之仇!”

“公子,我願出手!”

宋漸目光冰冷,“我的仇,哪裏有你們插手的份?”

一衆狗腿子又道:“是,公子說得是。”

“這小鬼,必然不是宋公子一合之敵!”

誰知他這記馬屁,拍蹄子上去了。

宋漸面皮微紅,心中羞惱。

“閉嘴!”

“是,是……”一群人應和。

宋漸道:“你們留在這裏,我與這……”

宋漸看了眼墨畫,語氣有些不自然,“與這小鬼一決勝負,之後再打道回宗。”

“遵命。”

衆人紛紛道。

宋漸左右看了看,用劍指着一片小樹林,對墨畫冷聲道:
“我不願勝之不武,便在此山林間,你我一對一,無旁人幹擾,決一死戰!”

墨畫微微颔首,“好。”

之後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山林。

一群斷金門聽從宋漸的吩咐,留在了外面,但他們心中不解,面面相觑。

有人皺眉道:“公子何必多此一舉?若是有仇,大家一起上,把這小子拿下不就是了?”

“确實……”

有人冷笑:“所以說,宋公子是個蠢貨。”

宋漸不在,一些人便沒了半點恭敬,态度也倨傲了起來。

他們攀附的,是宋漸的地位,而非宋漸這個人。

論及個人能力,他們都自覺不比宋漸差,隻是自己出身差罷了。

“也有可能……”另一個弟子笑道,“是宋公子怕輸了,顔面無光,所以才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比試,即便敗于那小鬼之手,也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丢臉。”

“宋公子,不會真的能輸吧……”

“輸給那個小鬼?”

“有什麽不可能?”

“再怎麽說,也不至于,那小鬼血氣和靈力微弱成那副模樣,公子這要是能輸,那也太廢物了……”

衆人紛紛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山林中。

宋漸走到僻靜處,将劍收入鞘中,找了個大石頭坐了下來,歎了口氣。

墨畫有些疑惑,“伱不打麽?”

宋漸無語道:“我又打不過你,怎麽打?”

若是之前,他心裏倒還有幾分傲氣,覺得憑自己的實力,能将墨畫擊敗,爲他那在墨畫手裏,被折磨得不成劍樣的“斷金劍”報仇。

但從萬妖谷回來,他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打不過,根本打不過。

甚至别說打了,真動起手來,他可能連墨畫在哪裏都不知道。

更何況,在萬妖谷裏,墨畫還救了自己一命……

宋漸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深深歎氣,以近乎低不可聞的聲音道:
“謝,謝謝……”


墨畫問:“什麽?”
宋漸惱羞成怒道:“謝謝!”

“哦……”

墨畫點了點頭。

“所以,你找我,是來給我道謝的?謝我在萬妖谷裏,救了你一命?”墨畫道。

“算是吧……”

宋漸說完,神色變幻,又沉默了下來。

墨畫察言觀色,目光微動,好奇道:“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沒。”宋漸闆着臉。

墨畫自然不信。

“你若有心事,可以跟我說說,雖然我不一定會幫你,但應該能替你出出主意。”

宋漸本不想說,可擡頭看了眼墨畫,看到了墨畫清澈而深邃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覺得說出來也沒什麽不好。

而且,除了墨畫,他竟覺得也沒别人能說了。

尤其是與萬妖谷有關的事……

宋漸神色有些落寞,緩緩道:

“我發覺,我爹娘,其實并不在意我的死活……”

墨畫一怔,“爲什麽這麽說?”

宋漸道:“在萬妖谷時,我被截斷了一隻小指,送給了爹娘,但我爹娘那裏,一點動靜沒有。”

“金貴說,我爹娘在權衡利弊,在權衡要不要救我,若是代價太大,甯願我一死了之,他們掉些眼淚,心裏過得去,也便算了,反正宋家也不隻我這一個兒子。”

“金貴這些話,起初我還不信……”

“可是,我從萬妖谷回去後,發現我爹娘雖然欣喜,但也沒有我想象得那麽……欣喜若狂……”

“他們的确早早就知道,我被困在萬妖谷裏了,但并沒有任何動作,甚至宋家長輩,也有不少人知道了,但他們不知是經過了什麽權衡,最後似乎是打算把我……”

宋漸臉色難看,“……當棄子了……”

“棄子?”

墨畫有些意外。

“嗯,”宋漸喃喃道,“他們在盤算着什麽,甚至我爹娘,都從中得到了一些好處,所以他們對于我的生死,就不怎麽上心了。”

“我活着回來,似乎對他們來說,也隻是意外之喜,甚至……”

宋漸目光冰冷,“……我更像是一個‘贈品’。”

墨畫皺眉。

世家内部,基于利益權衡的殘酷和冷漠,他早就有所耳聞。

但這種事,發生在宋漸身上,他之前還真沒想到。

“你有幾個兄弟?”墨畫問道。

“有兩個兄長,”宋漸道,“我是最小的,但我的天賦,遠沒有兩個兄長好,修行也不如他們刻苦,做事也比不上他們狠辣……”

宋漸往樹林外指了指,“而且,我不太能服衆。”

“現在宋家勢力起來了,我身邊的狗腿子也多了,趕也趕不走,但我其實知道,他們心中看不起我。”

這些事,他以前生活安逸,從不曾細想。

但在萬妖谷内,從刀尖血口上,提心吊膽地走了一遍,很多問題,自然而然能看得清了。

“這個世上,誰都靠不住……”

“宗門靠不住,家族靠不住,爹娘靠不住,兄長靠不住,更别說那一堆狗腿子了。”

宋漸神情有些迷茫。

墨畫想了想,便拍了拍宋漸的肩膀,“所以,你隻能靠自己。”

宋漸神情漠然,“我知道靠自己,但是……我自己也靠不住……”

“沒事,”墨畫大方道,“我幫你。”

宋漸默默看着墨畫,怎麽都覺得這句話很違和。

你一個太虛門的弟子,非親非故,且無緣無故地,幫我這個斷金門的弟子?

墨畫便道:“我是不是救了你?”

宋漸點了點頭,“算是……”

“我們算不算有過命的交情?”

“也,算是……”

宋漸遲疑道。

“這不就得了,”墨畫道,“漫漫大道,上下求索,必然是個極其漫長的過程,最重要的,是要有‘志同道合’的道友,可以互相幫助,互利互惠!”

“我都救了你的命了,你還不信我?”

宋漸有些猶豫,“可是……我們到底立場不同。”

“什麽立場?”

“宗門不同……”

“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呢?”墨畫一臉疑惑道,“你又不是斷金門的掌門,隻是一個普通弟子,操這份閑心做什麽?”

“可我宋家……畢竟是斷金門的宋家,我是宋家弟子……”

宋漸還沒說完,墨畫便歎道:

“這跟你又有什麽關系呢?”

“你是宋家弟子,可真到關鍵時刻,還是會被宋家賣掉。你自己都說了,家族靠不住,你爹娘三個兒子,一碗水端不平,也未必會時時把你放在心上,他們遇事權衡的,也都是利益。”

“既然如此,你自己瞎擔心什麽?”

宋漸被墨畫“忽悠”得有點亂。

“可是,你把我的本命劍胚毀了……”

墨畫:“區區一個本命劍胚……”

宋漸生氣道:“什麽叫‘區區’一個本命劍胚?這個劍胚,我從學劍之時就帶着,一直溫養到如今,足足花了十八年的光陰,形影不離!十八年!”

宋漸越想越氣,心也就越疼。

墨畫又長長歎了口氣,反問道:“我等修士,窮極一生的訴求是什麽?”

宋漸被墨畫問得一愣,遲疑片刻,道:“長生?”

“是!長生!”墨畫又問,“長生是多少年?”

宋漸皺眉,“都長生了,自然是與天地同壽,哪裏還會在乎多少年?”

“不錯!”墨畫又道,“所以,你畢生的追求,是長生,是與天地同壽,活上千萬年,還需要在乎,這區區溫養劍胚的十八年光陰麽?”

宋漸有點傻了。

他突然覺得,墨畫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既然自己的目的是成仙,是長生,是活到天長地久。

那這溫養劍胚的十八年光陰,也不過彈指一揮間,何必去介懷?

墨畫又拍了拍宋漸的肩膀,“所以,目光要放長遠,不要在乎眼前一時的得失,否則心性狹隘,難登大道的高峰……”

宋漸情不自禁點了點頭。

但他還是有些顧慮,“你說互幫互助,到底怎麽互幫?我是不會背叛宋家的,也是不會背叛斷金門的。”

“沒讓你背叛……”墨畫道,“就是,我們互通一些消息,我想知道什麽情報,你告訴我,你有麻煩了,我幫你解決。”

“明面上,你還是斷金門的核心弟子,是宋家嫡系,與我太虛門不和,但背地裏,我們互相合作,共同進步。”

“這樣彼此都留了一條後路,将來遇事,也就多了一條生路。”

“你覺得如何?”

宋漸細細想來,不由覺得墨畫的提議很好。

讓他背叛家族或宗門,肯定是不行的。

但暗地裏,爲自己謀求一個強大的幫手,自然是再好不過。

萬妖谷的種種,又浮在宋漸腦海。

他心中默默感歎。

就同境界修士而言,墨畫實在是太強了……

不是那種,紙面上的戰力上的強,而是一種刁鑽古怪,匪夷所思的強。

讓人根本摸不着頭腦。

若是做墨畫的敵人,他心裏沒一點底。

但若是做“同夥”,那他可就安心多了。

“好……”

宋漸默默點了點頭,心中也松了一大口氣。

墨畫還想說什麽,忽然聽聞山林外,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便道:“記住了,以後有事,就到煉妖山找我。”

“嗯。”宋漸應道。

之後墨畫對空地,放了幾枚火球術。

宋漸微怔,而後立即明白了過來,也運轉起靈力,對附近的大樹,劈了很多劍,弄出一副大戰後的場面。

接着兩人一前一後,互相戒備着走出山林。

山林外,程默和司徒劍幾人一邊在喊墨畫的名字,一邊與斷金門的弟子對峙着。

見墨畫出來了,而且安然無恙,程默幾人放下心來。

墨畫擦了擦額頭并不存在的汗水,指着宋漸冷笑道:
“小白臉,下次我要你好看!”

宋漸一愣,随後也冷笑一聲,“這次是你運氣好,下次再遇到,我必将你碎屍萬段!”

而後他冷哼了一聲,一臉嚣張地甩頭走了。

程默看不慣他這副模樣,當即便愠怒道:“好小子,口出狂言,看我不劈了你?”

“好了好了,”墨畫攔住他,“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小師兄,你沒事吧。”司徒劍問道。

“沒事,在煉妖山裏,我怎麽可能有事?”墨畫道。

司徒劍想了想,點頭道:“也對。”

之後雙方各自離開。

山林重又安靜了下來。

除了墨畫和宋漸二人,誰也不知他們暗中達成的這個約定。

而因爲這是在宗門“授課”期間,荀子悠長老也沒盯着墨畫,所以對此事也一無所知。

回去的路上,墨畫心中默默尋思道:

“太阿門有内奸,沖虛門有内奸,現在斷金門裏,也等于是有了一個‘内奸’。”

還是被自己安插進去的。

宋漸混得越好,自己以後行事就越方便。

“要是哪天,他能混個長老當當,那就好了……”

一念及此,墨畫忽然一怔,忍不住想道:
“宋漸這小子,将來不會,還能當上斷金門的掌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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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 09:03:44
第809章 胭脂
  應該不至于吧……
墨畫想了想被困在萬妖谷時,要麽失魂落魄,要麽忐忑不安,沒一點主見,還隻知道啃着自己給他的肉幹,得過且過的宋漸,默默搖了搖頭。

斷金門都是人精,宋漸這點心智手段,怎麽可能上位?

能混個長老當當,就算不錯了。

墨畫便将此事抛諸腦後。

回到宗門後,他教了一會瑜兒陣法,便回到屋内,溫習了一會功課,待子時已至,便繼續在道碑練陣法。

荀老先生給的二品十八紋陣法,他已經學得差不多了。

他現在練的,是十九紋陣法。

十九紋,是真正的二品高階陣法。

也是一般二品陣師,所能掌控的陣法的極限了。

對一般陣師來說,學十九紋陣法,或許還需要花一段時間參悟,練習,研究,才能逐漸領悟。

但對墨畫來說,十九紋陣法,跟十八紋陣法,幾乎沒有本質區别。

得益于他識海中的道碑,強大的神識的根基,以及冥想術的快速恢複,他的陣法練習量,幾乎是尋常陣師的十倍,乃至數十倍。

熟能生巧。

而他本身悟性就高。

神識道化後,兼容神性,親近大道,對陣法的領悟更加通透。

再加上,有荀老先生指點,因此隻要神識到位,這種一般陣法,哪怕是二品高端的十九紋陣法,他學起來也很快。

練習十九紋陣法,對神識的提升,也比較明顯。

但這種提升,還是遠遠不夠。

因爲十九紋之後,是二十紋的大關,中間隔着天塹。

在此之上,每精進一點,所需的神識都是海量。

墨畫微微歎氣。

“确實太慢了,這樣一來,恐怕也給不了荀老先生什麽驚喜……”

還是要找點其他路子。

墨畫想了想,立即傳書給顧長懷:

“顧叔叔,你相親的事,聊得怎麽樣了?”

很快,顧長懷便一臉難看地糾正道:
“不是相親,是查案。”

“嗯嗯,是查案。”

“有線索了。”

墨畫眼睛一亮,“什麽線索?”

顧長懷沒說,而是遲疑片刻,皺眉道:“我姑母那邊……”

“放心,交給我了!”墨畫大包大攬道。

顧長懷歎了口氣,而後便道:

“那個姓花的女人,我主動約她見過面了,她沒拒絕……”

“嗯嗯。”墨畫點頭。

顧叔叔可算有些長進了。

不過,那個花教習,竟然這麽簡單就答應了,墨畫多少有些懷疑。

但他轉念又想,也有可能是得益于顧叔叔這張臉,那女子才沒拒絕。

畢竟無論是男是女,好看是真的能當飯吃的。

顧長懷接着道:“我請……那個女人,在百花城中,一間酒樓的雅間吃了個飯,席間耐着性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但收獲不大。”

“這個女人,臉上挂着假笑,說話滴水不漏,明顯戒心較重。一談到關鍵地方,她要麽故作矜持,含笑不語,要麽裝腔作勢,搔首弄姿,着實煩人……”

墨畫:“……”

他想象了一下當時的畫面,心中腹诽道:

故作矜持,含笑不語,搔首弄姿,這不是在向你示好麽……

唉,隻可惜顧叔叔這個人,典司幹得久了,腦回路有些異于常人。

那個花教習,屬實是把媚眼抛給瞎子看了。

“然後呢?”墨畫又問。

“之後我便送她回宗了……”顧長懷道。

墨畫忍不住道:“就這?”

顧長懷:“你還想怎麽樣?”

“行吧,”墨畫歎道:“那線索呢?總不會就這點東西吧……”

“嗯,”顧長懷道,“吃飯的時候,她無意間說過幾句話……”

“什麽話?”

顧長懷:“我問她,平日不在宗門授課時,都做些什麽?她便說修行,備課,偶爾和一些姐妹,外出采買花卉,煉制花丹,或者去胭脂閣買點胭脂……”

墨畫将這些話,在腦海裏琢磨了一下,皺眉道:“這些都是很尋常的事吧。”

“這些話,的确很尋常。”顧長懷道,“但她說的時候,語氣變了一點,神色上也有些緊張,目光有下意識的躲閃,似乎突然意識到,有一件事不應該說出來。”

“話沒問題,但她的情态有問題。”

“而這絲情态,一閃即逝,之後她笑容更甚,對我也熱情了幾分,甚至特意貼近了我,爲我斟了酒……”

“顯然是想以姿色,擾亂我的思緒,讓我忽略她說了什麽。”

墨畫愣了下。

他一時間,竟覺得顧叔叔真厲害……

觀察細微,頭腦冷靜,美色也不能亂其心志。

“知道哪句話有問題麽?”墨畫問道。

顧長懷點頭,“胭脂閣。”

“胭脂閣?”

顧長懷沉吟片刻,道:

“我細細回想過,她說這三個字的時候,神色如常,說出口後,明顯一怔,而後立即意識到,自己不該說這三個字,這才想辦法掩飾……”

“百花城裏,有胭脂閣麽?”墨畫問道。

“有,”顧長懷道,“我讓顧安顧全去查了,百花城裏,共有四家胭脂閣,但那個女人通常,隻去其中一家,這家胭脂閣,名爲‘百香閣’。”

“百香閣……”墨畫沉吟道,而後問,“這個百香閣,有問題麽?”

“明面上沒問題。”顧長懷道,“所以,我又以此爲線索,回頭查了下那個女人,經過一番查訪……”

顧長懷微微皺眉,“……那個姓‘花’的女人,每隔十天半個月,便會去一趟百香閣,采購胭脂水粉。買完之後,她也不急着回宗,而是坐着一輛百花谷的馬車,徑直離開百花城,途徑附近幾個毗鄰宗門的仙城後,一直向外,離開乾學州界……”

“此後,她又會途徑附近幾個小仙城,而後自清州城,返回乾學州界,并路過道廷司門口,回到百花谷。”

墨畫有些繞糊塗了,“她繞這麽大一個圈子,是在做什麽?”

“買胭脂。”顧長懷道。

墨畫有些難以置信,“就爲了買胭脂?”

顧長懷:“是,我後來查了一遍,發現她的确是在每個仙城裏,都或多或少,買了些不同品類的胭脂水粉。”

墨畫沉吟道:“這個……有問題吧……”

顧長懷歎了口氣,“我一開始也以爲有問題,後來便去問了下表姐,表姐卻說沒問題,她說女人是這樣的,就是要買這麽多胭脂水粉……”

墨畫:“……”

“那然後呢,還有其他線索麽?”墨畫又問。

總不能,鬧了半天,就隻知道這個花教習愛買胭脂水粉吧。

顧長懷皺眉,“時間短,查到的東西有限,有這麽多就不錯了,哪裏還能挑三揀四?不過……”

顧長懷遲疑片刻,傳書道:

“還有最後一點,有些可疑……那個女人,從百香閣離開,繞了一圈,回到百花谷,途徑的小仙城,其中就有煙水城!”

墨畫眉毛一挑。

“煙水城!”

葉家所在的煙水城,也是煙水河穿流而過的煙水城。

這樣線索,就大概串起來了。

隻是顧長懷那邊,也沒有更多消息了。

畢竟他隻請花如玉吃了一次飯,聊的也不算多,能得到這些線索,已經很不錯了。

“顧叔叔,你多約幾次,說不定還能問出其他東西來。”墨畫慫恿道。

顧長懷皺眉,“不約。”

“爲什麽?”墨畫不解,“又能吃飯,又能相親,又能查案,一舉三得,不是挺好的麽?”

“要去你自己去,我暫時沒空了,過幾日,我去趟煙水城看看。”顧長懷道。

墨畫立馬道:“我也去,顧叔叔,帶帶我。”

“你去做什麽?”顧長懷問道。

“查清葉錦師姐的真正死因,還她一個公道!”墨畫神情堅定道。

顧長懷聞言,憑借道廷司典司的直覺,心中生出了一絲疑惑。

有點問題。

墨畫這小子,雖說心地不錯,但絕非那種熱心腸的爛好人。

爲什麽無緣無故,會對百花谷一個女弟子的死,如此上心?
百花谷的事,與他一個太虛門的弟子何幹?
很有問題……

顧長懷傳書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瞞着我?老實交代,你查這件事,到底是爲了什麽?”

墨畫有點心虛,表面上仍舊一本正經道:


“真的隻是爲了還葉錦師姐一個‘公道’!”
祭壇啊,妖魔啊,邪祟什麽的,都隻是順帶的。

而且,他在百花谷裏,可是答應了半步厲鬼的葉錦師姐,要替她報仇的。

有些事,不能輕易開口。

一旦開口,就沾了因果,不能說話不算數。

所以,說是爲了還葉錦師姐一個公道,也沒錯。

見撬不開墨畫的嘴,顧長懷隻能作罷。

反正就算撬開了,他也不知道,有七八個心眼子的墨畫,到底有沒有說真話。

随他去吧。

“旬休的時候,來道廷司……不,去顧家找我,我帶伱去煙水城。”顧長懷道。

墨畫心中大喜,連連點頭:
“嗯嗯,謝謝顧叔叔!”

“還有,記得姑母那邊……”

顧長懷是真的拿顧紅長老沒辦法,所以又啰嗦了一遍。

“放心吧,我自有辦法。”墨畫擔保道。

顧長懷這才放心。

之後,墨畫又在宗門裏混了幾天,上上課,獵獵妖,畫畫陣法,很快便到了旬休。

準備齊全之後,他一大早便去了顧家。

到了顧家,跟琬姨問過好,吃了點糕點,墨畫便去書房找到了顧長懷。

顧長懷身邊,還有兩個人。

墨畫見狀一喜,笑着打招呼道:“小安哥,小全哥,好久不見。”

顧安和顧全也拱手行禮,笑道:“小公子好。”

墨畫好奇,“你們也一起去?”

“是,”顧安點頭,“既是查案子,多個人,便多條線索,我們也正好替公子跑跑腿。”

“也對。”

顧長懷見墨畫來了,便直接道:“出發吧,早去早回,不要耽擱。”

“好。”墨畫點頭道。

之後衆人便乘着顧家的馬車出發了。

離開顧家,馬車一路直行,穿過清州城,順着煙水河道,一路向煙水城行駛。

顧家的馬車,速度很快,途徑的幾個小仙城,也不曾停留,大概一個多時辰後,便到了煙水城。

煙水城中,有個“水香閣”,便是賣胭脂水粉的。

也正是百花谷那個名叫花如玉的教習,途徑煙水城時,買脂粉的地方。

進水香閣的,多是女子。

即便有男子,也是陪女子一同進去的,很少有男修單獨進這種胭脂鋪。

墨畫看了眼顧長懷,又看來眼顧安和顧全,問道:“我們怎麽查?”

他們四人,三個大男人,還有自己這一個小少年,就這樣進去問東問西,豈不是很可疑。

顧安便道:“我認識幾個女執司,家世清白,人也靠得住,已經和她們說好了,讓他們來胭脂鋪幫忙打聽一些東西,待會她們就會過來。”

墨畫愣了一下,看着顧安,有些震驚。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老實沉穩的小安哥,竟然還有這種人脈。

他又轉過頭,看了眼顧長懷,微微搖頭。

意思是,你看看人家小安哥,一個執司,尚且認識幾個女執司,顧叔叔你一個典司,光棍一個,一個女修都不認識。

墨畫沒明說。

但顧長懷看他的神情,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臉一黑。

不過當着顧安顧全的面,他也懶得跟墨畫一般見識。

過來一會,果然有兩個女子過來了。

兩人都是築基修爲,沒有穿道廷司的道袍,而是穿着俏麗的衣裙,做尋常打扮,看着就像是普通的愛美的世家女子。

兩個姑娘,先是向顧長懷行了禮,又和顧安打了招呼。

顧安便笑道:“拜托兩位姑娘了。”

兩個女執司笑着回禮道:“這是應當的。”

之後兩個女執司攜手進了水香閣,顧安和顧全兩人,則在外面的店鋪打聽。

墨畫和顧長懷,找了個茶館,一邊喝茶嗑松子,一邊問些八卦。

大概一個多時辰後,衆人在茶樓碰頭,定了個雅間,将打聽到的情報,彙總了一下。

“那個水香閣的老闆,是個築基巅峰修士,體态微胖,是煙水城本地人。”

“我們問他,你這的胭脂好不好,他便與我們炫耀,說他這胭脂,在煙水城中最受歡迎,不僅本地的世家女子,會來他這裏挑水粉,便是乾學州界,一些大世家,大宗門的女子,也時常會來他這買胭脂……”

“我說我不信,他便羅列了一些,其中便有百花門的女長老。”

“長老?”

“估計是他誇海口,把教習故意說成了長老。”

墨畫點頭。

女執司又道:“我們便趁機問了一下,那個百花谷‘女長老’的事,得知這‘女長老’,的确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他這裏,買胭脂水粉。”

“而且,不隻是買胭脂水粉,見到一些貌美俊俏的姑娘,她也會上前攀談,她本身容貌美豔,熟知胭脂水粉,妝容也精緻,更何況還是百花谷的‘長老’,很容易便能和這些小姑娘,聊到一起去。”

“聽這老闆說,若是聊得投緣了,這位百花谷女長老,甚至還會引薦一些姑娘,加入乾學‘十二流’之一的百花谷。”

引薦……入百花谷?
墨畫目光微凝。

顧長懷的臉色,也稍稍低沉了下來。

這個花教習,在各仙城的胭脂鋪裏徘徊,怕是别有用心……

“我們就隻打聽到這麽多了……”

兩個女執司道。

顧全接口道:“我問了周邊的一些店家,的确每隔一段時間,便有一座繡着百花,裝飾華麗的馬車,停在水香閣外。”

“這輛馬車,應該是百花谷的。”

“但馬車是封閉的,從外面基本看不到車内的情況。”

“而停留一段時間,大概每次都是半個時辰左右,馬車便會離開煙水城,沿着煙水河,向上遊駛去……”

“我根據他們的描述,大概還原了馬車的樣子……”

……

之後衆人,又把一些零碎的,雜七雜八的小消息說了一下。

這些消息,未必有用,但以防萬一,還是不能放過。

消息說完後,顧長懷便點頭:
“辛苦了。”

而後他對顧安點了點頭。

顧安起身,笑着道:“我送兩位姑娘,順便爲兩位姑娘,買些胭脂水粉,當作謝禮。”

兩位女執司笑着道謝,顯然十分開心。

之後顧安送兩位女執司離開了。

顧全則取出玉簡,将相應的消息,巨細靡遺地記錄了下來,以免有看似尋常,但又很關鍵的細節疏漏掉。

等顧安回來,顧長懷目露沉思。

顧安皺眉道:“典司,這個花教習,恐怕的确有問題。”

顧長懷微微颔首。

“雖說有問題,但目前看,好像又沒有确鑿的證據,甚至明顯的線索也沒有……”顧全道。

“是,可以看出來,她做事很謹慎,行事也沒什麽破綻,讓人弄不清她到底要做什麽?”

顧安沉思片刻,沒什麽頭緒,便問顧長懷:

“接下來,我們從哪裏入手好?”

顧長懷沉吟片刻,道:“順着她馬車的線路,沿着煙水河,我們也走一圈看看。長蛇遊地走,不可能一點馬腳不留。”

顧長懷說完,看了眼墨畫。

墨畫也點頭道:“嗯,我也是這麽想的!”

之後衆人離開煙水城,駕着馬車,沿着大道,向下一個地方駛去,同時四雙眼睛盯了一路,看沿途有沒有什麽可以的痕迹。

可是盯了許久,一直到了下一個雲水城,都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迹。

顧長懷皺眉,隻能道:“繼續往前走看看……”

墨畫卻道:“等一下。”

顧長懷一怔。

墨畫手中摸着師傅留給他的銅錢,微閉雙目,心中默默催動神識,進行衍算。

片刻後,墨畫忽然睜眼,轉頭向後望去,目光明亮:

“我們不往前走,往回走。”

“往回走?”顧長懷問道。

“嗯。”墨畫點頭,“我們來時的路,有點問題……”

因果的線,斷了一小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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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0章 用刑
  從雲水城返回煙水城的路上,幾人沒有坐車。
墨畫背着手,手指微掐,然後便心有靈犀一般,走在前面帶路。

顧長懷三人,默默跟在後面。

顧全忍不住低聲道:“典司,小墨公子這是,怎麽認路的?”

他一點也看不懂。

顧長懷眉頭微皺,“跟着走就是了……”

“是。”顧全不敢多言。

顧長懷又默默看了眼大搖大擺,走在前面,跟“小神棍”一樣的墨畫,心中默默歎氣。

盡管之前,他就看不懂墨畫這小子。

但現在他發現,自己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這一身稀奇古怪的本事,也不知是從哪學來的……

墨畫走在前面,或胸有成竹,或駐足顧盼,或以神識勘察,辨明因果,如此走了一段時間,墨畫忽然停住了,指着路邊一處小樹林道:
“這裏……”

因果線,就是在這裏斷掉的。

或者說,是被什麽東西遮掩了蹤迹,斷了因果的推衍。

這個小樹林,很有問題。

顧長懷颔首,“我們過去看看,你跟在後面,小心點。”

“嗯。”

墨畫點頭。

這點事,他心裏還是有數的。

有顧叔叔在,能偷懶則偷懶,能自己不動手,那就不用動手。

顧長懷走在前面,向樹林走去。

墨畫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将顧長懷當成了“盾牌”。

顧安和顧全,一左一右,保護着墨畫。

四人便以這個陣仗,向樹林走去。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林木稀松,前方出現了一處驿站。

驿站有些破舊,而且位置偏僻,不遠處有一條煙水河的岔流,河水緩緩流淌。

驿站前還有一間馬棚,馬棚裏,有兩匹馬,還有一輛外表樸素的馬車。

墨畫幾人對視一眼,神情都有些疑惑。

“驿站?”

這麽偏僻的地方,建了一個驿站?
而且,還有山林重重掩映,生怕别人知道一樣。

顧長懷放開神識,略作掃視,而後道:“進去看看。”

“是。”顧安顧全點頭道。

走到近前,還未進驿站,門口便突然走出來一個大漢,滿臉絡腮胡,目光兇惡,沖着衆人嚷道:

“你們幾個,做什麽的?”

顧長懷神色平靜,“要趕路,見你這有個驿站,想雇幾匹馬。”

“趕路?”大漢皺眉,目光從顧長懷幾人身上打量而過,張口便道,“一萬靈石押金。租金每匹馬每日一百靈石,若馬死了,押金不退。”

顧長懷目光微凝:“是不是貴了點?”

“嫌貴,就别租。”大漢不耐煩,“看你是個世家公子哥的模樣,怎麽,一萬靈石都拿不出?”

顧長懷眉毛微挑,“好。”

大漢伸手,“靈石拿來,我把馬給你們。”

“不急,”顧長懷舒了口氣,“趕路有些累了,在你這歇一會,喝口茶。”

大漢臉色不悅,“沒茶,隻有馬,你把靈石給我,牽了馬趕緊走。”

顧長懷淡淡道:“你是開驿站的,茶水的生意也不做?”

大漢遲疑片刻,笑道:“茶水生意,也可以做,一千靈石一壺茶。”

他本以爲,自己獅子大開口,顧長懷會知難而退。

誰知顧長懷卻點頭道:“好。”

大漢一怔,目光不善,“伱聽清楚了,我說的是一千靈石一壺茶。”

顧長懷目光不屑,“怎麽,區區一千靈石,你以爲本公子喝不起?”

躲在顧長懷身後的墨畫聽了,心中忍不住腹诽:
一千靈石一壺茶?

靈石再多,也不是這麽花的。

顧叔叔真是太腐敗了。

那大漢聞言卻臉色一變,目光冷漠地盯着顧長懷:

“你不是來喝茶的,也不是來雇馬的,你到底是什麽人,來這裏做什麽?”

顧長懷淡然道:“我到這來,是要請你們喝茶的。”

“請我們喝茶?”大漢皺眉。

顧長懷點頭:“請你們去道廷司喝茶。”

“道廷司”三個字一出,大漢目光兇狠,殺機驟現。

自樹林,馬廄,驿站,破樓之中,各飛出了一道陰毒的暗器,閃着綠光,分别沖着墨畫四人而來。

顧安拔刀,擋下了一記暗器。

顧全擋下另一記後,又護在墨畫身前,長刀一橫,将攻向墨畫的那記暗器,也攔了下來。

而顧長懷,隻輕輕一伸手。

那枚直奔他心脈,淬着劇毒的暗器,便淩空停住了,而後被他一隻手捏得粉碎。

見暗器無效,四周立即又有幾名修士沖殺了出來。

這些修士,修爲大多在築基中期,到築基後期,神色兇狠,手法老練,估計沒少做過這種暗器偷襲,殺人越貨的事。

隻是在墨畫幾人,尤其是身爲道廷司典司,金丹境修爲的顧長懷面前,多少有些不值一提。

顧安和顧全雙刀合璧,刀光鋒利。

顧長懷凝結風刃,靈力璀璨。

墨畫用火球術打打醬油。

盡管這裏還是二品州界,顧長懷不能動用金丹之力,但也不到十息的功夫,便将這些人拿下了。

唯一漏掉的,是那個大漢。

在顧長懷,徒手捏碎暗器的時候,他便神色驚恐,心知顧長懷的修爲絕對非同一般,即便不是金丹,恐怕也是築基巅峰,因此早早就撒腿跑了。

不過墨畫也沒放過他。

一道水牢術,憑空凝成,将那大漢定了兩息的時間。

顧長懷輕輕彈指,一道風刃,便斷了他一條腿。

大漢腿上溜出一條血絲,而後當即摔倒在地,掙紮着,卻爬不起來。

顧安上前,用道廷司的縛靈鎖将其鎖住。

至此,驿站的幾個修士,就全被拿住了。

顧安和顧全,把驿站的這幾個修士,全都拖到了破樓上,關上門窗,而後厲聲問道:

“說,你們是什麽人?”

幾個修士垂着低眉,沉默不言。

顧安抽刀,架在其中一個修士的脖子上,沉聲道:
“說不說?”

刀鋒壓着皮肉,滲出血迹,那修士咬緊牙關,仍舊一言不發。

墨畫搖頭,“他們不老實,不肯說實話……”随後他眼睛一亮,“要用刑麽?”

顧安和顧全一怔。

顧長懷眼皮也微微一跳。

顧安遲疑道:“道廷司的刑具,不方便外帶,我們出門也匆忙,沒帶……”

“沒事,”墨畫一臉興奮,“我帶了!”

墨畫說完,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陣法刑闆,頗爲自豪道:
“這是最新款,屢經改良,上面又被我加了不少陣法……”

還是十八紋的陣法!

之前墨畫學了十八紋,沒地方用,一時心癢難耐,便臨時畫在了刑闆之上。

隻是,這個陣法刑闆,他也很久沒用過了。

畢竟他之前被禁足,隻能在乾學州界裏活動,也沒用到這刑闆的機會。

墨畫十分遺憾。

不成想,現在剛出來沒幾天,機會就來了。

墨畫很開心。

他早就想試試,這最新版陣法刑具的威力了。

看着一臉開心的墨畫,顧安沉默了,而後默默看了眼顧長懷。

顧長懷看着墨畫手裏的那款有些熟悉,但比之前又有改進的刑具歎了口氣,點了點頭,表示默認了。

墨畫将刑具,遞給顧安,道:“讓他們跪下,應該就老實了。”

顧安隻好将刑具鐵闆,放在地上,按着其中一個修士跪了上去。

之後瞬間,鐵闆上光芒流轉,靈力交割,那修士發出了殺豬一般的嚎叫。

其他幾個修士見狀,臉色微白,而後紛紛轉過頭,對墨畫怒目而視。

“你們看我做什麽?”

“哦,我明白了!”墨畫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你們是兄弟,想同甘共苦,這個鐵闆,你們也想要體驗一下!”

“巧了,我爲了試驗,剛好多做了幾個,你們正好一人一個。”

墨畫說完,又從儲物袋裏,掏出了四套刑闆。

這一下,這群修士當即臉色慘白,看着墨畫宛如看着地獄裏“惡鬼”一般。

墨畫再看向他們時,他們心中驚懼,目光躲閃,再不敢與墨畫對視。

墨畫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之前那個大漢卻冷笑道:“算了吧,小鬼,你也太小看我們了,即便殺了我們,也休想從我們嘴裏問出什麽來。”

“哦?”墨畫來了興趣,“硬骨頭,我喜歡。”

他神念微動,跪在鐵闆上的修士,哀嚎聲更大。

十八紋的陣法,根本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他想開口,可一轉頭見到大漢威脅的眼神,當即又硬生生忍了下去,直到疼暈了,都不曾開口。

“這個鐵闆,威力倒是夠了,但‘折磨’的過程,還是單一了一點……”

墨畫心裏默默道。


另一邊,那個大漢面帶譏笑地看着墨畫。
“我們兄弟,可都是亡命之徒,腦袋系在腰帶上過日子,你想用這個手段來逼供,小鬼,你還太嫩了。”

太嫩了?
那就玩個不嫩的。

墨畫笑眯眯道:

“既然如此,我們來玩個遊戲。”

帶頭大漢冷笑道:“什麽遊戲?”

墨畫道:“你們一同受刑,跪在刑闆上,回答我的問題。”

“誰先開口回答,我便撤了刑罰,不讓他受苦。”

“怎麽樣?”墨畫饒有趣味道,“考驗你們兄弟情義的時候到了,我也很想知道,你們究竟能不能同甘共苦……”

帶頭大漢臉色爲之一變。

這個小子,好歹毒的心計!
墨畫看了眼顧安和顧全,兩人領會了墨畫的意思,将上刑的鐵闆,鋪在地上,而後将這一群亡命匪修,全部按在了鐵闆上。

墨畫一一開啓陣法。

陣紋流轉間,陣法靈力如刀劍,如火海,如冰窖,一時滋味難言。

一衆亡命匪修,紛紛面白如紙,額頭冷汗直冒,有幾人甚至痛苦出聲。

“好了,現在聽第一題!”墨畫一本正經道,“你們中午,吃了什麽?”

這個問題,十分不着調。

便是顧長懷三人,一時都愣了片刻。

不問些正經事,問他們中午吃了什麽?
這群亡命之徒,更不知墨畫打的什麽主意,咬緊牙關不說。

但他們不說,上刑的陣法也就不會停,刀劍水火交替的煎熬滋味,可并不好受。

終于,有個人開口了。

“吃了……牛肉……”

墨畫眉毛一跳,誇道:“很好!”而後手輕輕一揮,關了他的刑闆。

那人逃過一劫,大口大口喘着粗氣,臉上帶着慶幸的神色。

其他人,見墨畫果然遵守諾言,問的也都是這種“不疼不癢”的問題,當即心中都生出了動搖。

“現在,第二題!”墨畫又道,“你們多大年紀了?”

這次不過幾息時間,便有人回答道:“一百三十歲……”

墨畫點頭,也免了他的刑罰。

而後又問:“你們姓什麽?”

話音未落,便有人答道:“我姓趙!”

墨畫遵守約定,也停了他的陣法刑具。

如此之後,墨畫又問了一輪,問的大多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目的就是,培養這些人回答問題的習慣。

一輪過後,僅有那個帶頭大漢,咬着牙一言不發。

墨畫也不理他,而是繼續道:
“好,我們開始第二輪。”

說完他又開啓了全部刑罰陣法。

一時間,這些稍微得到了片刻喘息的修士,又重新面臨了新一輪的“折磨”。

“第二輪,第一個問題……”墨畫目光微動,“你們在道上,用的什麽名号?”

這個問題,就稍微機密了些,但分寸又恰到好處。

很快,便有人熬不住陣法的刑罰,開口道:

“道上兄弟擡舉,喚我一聲‘毒六爺’……”

墨畫微微皺眉。

這個名号,他一點印象沒有。

莫非是外來的?

墨畫微微點頭,又問第二個問題。

從這個問題開始,就要一步步上強度了。

“你們到這裏,是爲了做什麽?”

氣氛一時有些凝重。

這群亡命匪修沉默了。

有些話他們能說,但有些話,他們顯然開不了口。

墨畫倒也不急。

即便是同一夥的人,一同打家劫舍,稱兄道弟,心狠手辣,但對痛苦的忍受,卻是不同的。

有人能熬得住,但必然也有人熬不住。

果然片刻後,就有人小聲道:“我們是……奉命,經營這個驿站的……”

“經營?”墨畫冷笑。

那人已經開了口,便隻能硬着頭皮道:“這裏偏僻,人少,若有肥羊過來,也能賺些外快……”

“你說奉命,是奉誰的命?”墨畫又問道。

“我……”

他還未開口,便遭那大頭大漢呵斥道:“閉嘴!”

墨畫看了帶頭大漢一眼。

顧安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立刻取出一條黑布,綁住了大漢的嘴,不讓他說話。

“繼續說。”墨畫道。

那修士咬着牙關,忍着痛楚,顫聲道:“你說……隻問一個問題,我剛剛已經答了兩個……”

墨畫恍然,“對!”

做人要言而有信,用刑也是。

墨畫果真放過了他,而是将目光,轉向剩下的幾人,“這個機會,給你們來答。”

當即便有一人,忍受不了刀刃交割,水火入體的痛楚,搶答道:
“是大哥!大哥讓我們,駐守在這驿站的!”

他見有兄弟們回答完問題後,就不用受苦了,而他還跪着刑具,忍受着難熬的痛苦。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怕兄弟苦。

更怕兄弟享福,而自己受苦。

“大哥還說,讓我們盡心盡力,手腳幹淨利落,不要鬧出事來,事成之後,會給我們一大筆靈石,還能特别恩準,讓我們去船上逍遙一晚……”

此話一出,顧長懷幾人微微動容。

墨畫便問:“什麽船?”

“是……是花船。”

“什麽花船?”

那修士道:“我們是外地來的,不知道那花船叫什麽名字,隻知道船上莺歌燕舞,有……有很多女人……”

“怎麽去船上?”

“這我就不知道了,除非有人帶路,不然沒人知道登船的入口,也上不了船。”

墨畫點頭,也免了他的刑罰,而後轉頭繼續問:
“你們口中的‘大哥’,究竟是誰?”

他指了指滿嘴絡腮胡,被綁住嘴的帶頭大漢,“……應該不是這個廢物吧。”

帶頭大漢“嗚嗚”作聲,看着墨畫,目光憤怒。

“不是……”有個臉有刀疤的修士道。

墨畫問:“他是誰?”

刀疤修士一臉焦急。

他想說,但是他不能說……

墨畫也大概明白了,略作思索,便道:“那好,你不用說,我來說,你隻用回答就好。”

刀疤修士點了點頭。

“你的這個大哥……”墨畫目光深邃,暗中衍算,“是不是,精通水系功法?”

刀疤修士神色錯愕,點了點頭。

“他是不是……殺過很多人?”

刀疤修士默然點頭。

“那他的名号,是不是叫……”墨畫的目光,陡然鋒利起來,“……水閻羅?”

帶頭大漢既急且怒,雙目圓睜,隻是說不出話。

刀疤修士看了那大漢一眼,沉默片刻,緩緩點頭,“是。”

果然!

墨畫目光微亮。

終于抓到小辮子了!

之後,墨畫又雜七雜八,問了一些其他事。

這些亡命的匪修,經過這麽一通折騰,也都“亡命”不起來了,老老實實一五一十全說了。

兄弟們理應同甘共苦。

誰要說得慢了,誰就要多吃苦。

他們自然不樂意。

問完之後,顧長懷将他們綁着,又帶着顧安和顧全,分頭将驿站搜了一遍。

顧安走在顧長懷身邊,有些感慨道:

“小墨公子還真是聰明,辦法也多……”

顧長懷目光一滞,神情卻顯得有些凝重。

不是聰明,是太聰明了……

這孩子不知是被誰養大的,受了誰的影響,神情看似天真,眼中卻又透着對人性的洞悉。

将一衆亡命的匪修,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離間挑撥,恩刑并施,撬開了這群匪徒的嘴。

這種手段,很多老典司都玩不來。

這孩子,将來若是走正道還好,否則走歪了,成了操縱人心的詭道魔修,那幅畫面,簡直不敢想象……

顧長懷深深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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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3 10:16:14
第811章 機關

    驛站被搜了一遍。

    搜出了一個煉製毒丹的小丹爐,一些毒草,淬了毒的暗器。

    此外有邪器若幹,白骨數具,不知是哪裏的怨魂,死在了這群匪修手裏,皮肉都被刮了幹淨,用來煉丹了。

    這群匪修,成分也比較複雜。

    他們有的是殺人越貨的匪類,有的是背叛了師門的丹師,還有的,是半路出家,修行了邪道法門的修士。

    他們被道廷司通緝,四處流竄,而後被水閻羅糾集到此處。

    但水閻羅的事,他們知道得不算多,而且被下了不知名的禁言手段,大多還不能說。

    隻能猜測到了,找他們驗證,但問是問不出來的。

    墨畫幾人沒辦法,隻能自己查。

    又搜了一圈,除了驛站本身,最可疑的地方,是驛站之外,馬廄附近的那輛馬車。

    顧安在馬車附近,找到了一些花瓣。

    這些花瓣,零落在地麵,被車轍壓過,與泥土混在一起,髒兮兮的。

    但墨畫還是一眼看了出來:

    “這是百花穀裏的花,隻不過,我不知道名字。”

    百花穀裏的花,一團錦簇,種類繁多,他認不出來,但大概樣子,他還能記得住。

    顧長懷微微頷首,隨即有些詫異,問墨畫道:

    “你怎麽知道是百花穀裏的花……你進去過?”

    “嗯……”

    墨畫下意識點頭,頭點到一半,隨即猛然意識到,自己穿百花穀道袍,打扮成小師妹的樣子混進百花穀的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不是!我沒去過!是我一位在百花穀的師姐,她種了一些花,我恰巧看到過!”

    墨畫有一點心虛。

    “哦。”顧長懷淡淡道。

    他倒也沒懷疑。

    因為百花穀內,禁絕一切男修進入,墨畫本事再大,也絕不可能混進百花穀之中。

    顧長懷心中沉思。

    百花穀的花朵。

    花如玉的馬車。

    這樣一來,大概可以說明,花如玉乘坐的馬車,的確到過這個驛站。

    這就有些蹊蹺了……

    顧長懷道:“拎一個人過來問問。”

    “是。”顧安領命,回到驛站中,挑了一個看著懦弱,話比較多的匪修,拎到了顧長懷麵前。

    “我且問你,”顧長懷淡然道,“是不是經常有一輛馬車,停在這裏?”

    這匪修神情慌亂,沒有開口。

    顧長懷一臉冷漠:“老實交代,不然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是金丹修士,還是道廷司典司,手裏不知或抓或殺了多少罪修,神色一沉,自帶著一股迫人的威嚴。

    那匪修神色驚恐,顫聲道:“是……是有一輛馬車……”

    顧長懷問:“什麽樣的馬車?”

    “華麗的,粉色的,繪著花紋的馬車。”匪修描述道。

    “車上坐的是誰?”

    “我,不知道……”

    顧長懷皺眉,“你怎麽會不知道?”

    匪修道:“每隔十天半個月,那輛花車就會過來,但大哥他……”

    “哪個大哥?水閻羅?”顧長懷問。

    “是,道上的兄弟,都用這個名號稱呼大哥,”匪修臉色微白道,“大哥他吩咐過,一旦那輛馬車過來,就讓我們所有人,全都躲進驛站,不可外出,什麽都不能看,什麽也都不能聽,否則……”

    匪修咽了口唾沫,“否則一旦看見了什麽不該看見的東西,魂就會被勾走,必死無疑。”

    魂被勾走,必死無疑?

    顧長懷皺眉。

    顧安和顧全一怔,神色不解。

    唯有墨畫若有所思。

    之後顧長懷又問了幾句,問不出其他了,便讓顧安又將這匪修押回了驛站關了起來。

    顧長懷沉吟片刻,總結道:

    “首先,證據並不確鑿,所以很多事還不能確定,但我們可以先做假設……”

    “假設,那個女人的馬車,的確停在了這裏,說明這驛站裏,或者驛站周邊,必然有些至關重要的事,要她去做。”

    “而這馬廄裏,有另一輛馬車……”

    顧全點頭道:“我適才和兄長查過車轍,還有一些細碎的痕跡,大概可以判斷,有人驅車至此,下了花車,換上了驛站裏的這輛馬車,而後去了什麽地方。”

    眾人便將目光,投向了驛站中的那輛唯一的馬車。

    這輛馬車,從外麵看,樣式樸素,沒有裝飾,毫不起眼,就像是大街上,隨處可見的那種廉價的馬車。

    但細看就會發現,馬車的用料,很不一般。

    雖然不華麗,但異乎尋常地堅固。

    而且,馬車是封閉的。

    門也是封鎖的。

    從外麵根本看不出,車裏到底是什麽情況。

    幾人圍著馬車走了幾遍,仍舊一無所獲,顧長懷便伸手,凝聚靈力,想強行將馬車封閉的門破開。

    可在他手掌觸及馬車的瞬間,門上光芒一閃。

    馬車一顫,幾乎就要自毀。

    好在顧長懷有些經驗,在看到光芒的瞬間,他便收了手,這才沒有逼得馬車自爆。

    “是自毀的陣法……”顧長懷喃喃道。

    顧安和顧全神色凝重,而後不約而同,都看向墨畫。

    顧長懷也看了眼墨畫。

    幾人之間,陣法最好的,就屬墨畫了。

    顧長懷雖然是金丹修士,但在陣法之上,也遠不如墨畫。

    墨畫立刻挺胸抬頭起來:

    “我來看看……”

    他用手摸了摸門框,背著顧長懷,眼神深邃,以詭算增幅衍算,推演車內的陣法紋路。

    顧長懷神色一凝,他感知到墨畫身上的氣息變了,又變得有些深邃和詭異了,但他逐漸有些習以為常了,所以也並沒說什麽。

    過了片刻,墨畫便斷定道:

    “馬車上,有門鎖陣,有自毀陣,是個複陣……”

    他根據陣紋推演,順著紋路上,靈力軌跡的流轉,在車門右下角,一個雕花木紋的角落裏,找到了“鑰匙孔”。

    這個孔,和木紋融在一起,很不容易被發現。

    墨畫推斷道:

    “花如玉手裏,應該有一把鑰匙。”

    “有鑰匙才能開這扇車門,沒鑰匙而強行開門,陣法就會逆亂,馬車就會自毀……”

    顧安神色有些凝重,“那這樣一來,要回去想辦法,弄到花如玉手裏的鑰匙才行?”

    “不用。”墨畫淡然道,“用鑰匙開陣鎖,那是修士做的事。對陣師來說,知道陣鎖的原理,鑰匙就不是必須的了。”

    墨畫語氣尋常,但眉眼間還是有些掩飾不住的得意。

    顧安和顧全神色欣喜,不由點頭誇讚道:

    “不愧是小墨公子。”

    但顧長懷,還是有些顧慮,“這個陣法,品級估計不低,沒問題麽?”

    他適才一掌下去,通過反震之力,便知這些陣法,恐怕沒那麽簡單。

    “都是二品陣法,沒什麽問題。”墨畫道。

    顧長懷沉吟道:“二品陣法裏,也有初中高階之分,即便是高階,也有十七十八十九三重門檻,你才築基中期吧……”

    “沒事,”墨畫笑道,“我稍微‘超綱’了一點點。”

    顧長懷見墨畫這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也不再追問了。

    作為道廷司典司,手下大大小小數百執司,顧長懷深知“專業”的事,就要交給專業的人做。

    陣法這種專業的事,自然隻能交給場間最專業的墨畫來解決。

    他便在一旁默默看著。

    墨畫盯著馬車看了看,伸手一點,點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麽,才老老實實取出筆墨,在車門上畫了什麽。

    畫著畫著,顧長懷額頭一跳。

    他料想墨畫應該是在解陣。

    具體怎麽解,他也看不大懂,但至少,陣紋的數他還是能數出來的。

    十八紋!

    他在解十八紋的陣法!

    一個築基中期修士,在解十八紋的陣法。

    饒是顧長懷,見慣了墨畫身上匪夷所思的事,此時也有些沉不住氣。

    “十八紋啊……”

    顧長懷微吸了一口冷氣。

    一些築基巔峰的老陣師,神識差一點,也都未必能畫出十八紋的陣法,更別說去解了。

    這恐怕遠遠不是“超綱”那麽簡單了……

    顧長懷一時心緒起伏。

    另一邊,墨畫還在專心解陣。

    他畫好解陣的陣紋,而後注入靈力激活,金光一閃,陣紋順逆,互相消弭。

    二品的門鎖陣,便被墨畫廢掉了。

    而後墨畫在門上畫了個圈,轉頭對顧長懷道:“顧叔叔,照著這裏,來上一拳。”

    顧長懷這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他走上前去,輕輕轟出一拳,門便被轟出了一個洞口,但馬車仍舊完好無損,沒有自毀。

    墨畫順著洞口,將手伸了進去,在後麵不知摸索了什麽,咯吱一聲,便將馬車的門打開了。

    馬車內,昏沉黑暗。

    車門打開後,一縷光芒照了進去。

    墨畫眯眼一看,發現裏麵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僅有幾個坐墊。

    一種被塵封了許久,而有些陳舊的胭脂香氣,繚繞在鼻尖。

    墨畫輕手輕腳走了進去,翻了翻坐墊,從中發現了兩片手帕,一個香囊,一些細碎的香料,像是香囊中的花粉,還有一些像是脂粉的痕跡。

    “馬車裏坐過不少女子……”

    墨畫心中默默道。

    而且,雜七雜八的氣息,混在一起,明顯不是同一批女子。

    這個花如玉,明麵上是百花穀的教習,背地裏恐怕在做著什麽見不得光的買賣。

    墨畫看了眼顧長懷。

    顧長懷神情冰冷,目光銳利,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

    隻是……

    顧長懷皺眉。

    花如玉這個女人,十分謹慎,並沒有在這馬車裏,留下太多痕跡。

    線索到這裏,還是斷掉了

    這輛馬車,會到哪裏,具體運送的,是什麽人,他們還是一無所知……

    墨畫也皺著眉頭。

    他又將馬車打量了片刻,忽而一怔,察覺到有一絲異常,蹲在地上,對著車廂地板,一個個敲了起來。

    敲到其中一塊,靠近車頭的木板時候,木板之中,傳來了空響之聲。

    墨畫掀開木板之後,發現裏麵竟還殘留著一套陣法。

    他看了看陣法上的陣紋,當即眼前一亮。

    顧長懷見狀不由問道:“這是什麽?”

    墨畫道:“是馬車的內驅動陣法。”

    見顧長懷不太明白,墨畫便解釋道:

    “這車有架無繩,我之前便覺得奇怪,現在看到陣法才明白,這馬車看著像馬車,但其實並不是‘馬’車。”

    “這輛車,不用馬來拉,而是通過機關術,內嵌了一套複陣,用來驅動車輛前行。”

    “而這木板之下藏著的陣法,便是這馬車內嵌的一套,機關驅動複陣。”

    顧長懷略作沉思,心中一跳,“那是不是意味著……”

    “嗯。”墨畫點頭,“隻要激活了複陣,複陣靈力流轉,會自行驅使機關轉動,催動馬車前進。”

    “而這複陣之中,還內嵌了一套元磁司南陣。”

    “這套司南陣,是用來定位的。”

    “馬車會遵循元磁司南陣的定位,自行將我們帶到目的地……”

    墨畫邏輯清晰地說道。

    顧長懷三人神情微震,而後心中驚歎。

    這就是陣法,包羅世間萬象。

    這也就是陣師,借陣法領悟並掌控各類知識和能力……

    “那這輛車,現在可以走麽?”顧長懷神情微肅,問道。

    墨畫道:“這是新的複陣體係,我得花點時間,稍微琢磨琢磨。”

    “好。”顧長懷頷首道。

    而後顧長懷三人屏氣凝神,不發出一點聲音,以免打擾到墨畫。

    墨畫則聚精會神,研究起這套,兼容元磁司南陣,以及機關驅動陣法的複陣來。

    元磁司南陣,墨畫勉強還算熟悉。

    但機關驅動類的陣法,他之前倒沒怎麽真正接觸過。

    不過他學過一品十二紋的,小靈隱宗的絕學——靈樞絕陣。

    靈樞絕陣,涉及陣法序列,靈絲操控,與機關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南嶽城中,墨畫還用靈樞絕陣,為那些窮苦的礦修,造過一些用來節約人力,搬運礦石的“木牛流馬”。

    所以,大概陣法原理,他還是明白的。

    時間有限,他也不需要精通,隻需要將陣法重新激活就行。

    眼前的陣法,暗淡無光,顯然失靈了。

    墨畫細心琢磨著。

    就這樣,大概半個時辰過去,他眼睛一亮,心中漸漸有了眉目。

    這個機關複陣,和馬車的車門一樣,是共用一個鑰匙來開啟的。

    但門上的陣法,被墨畫解了,門鎖也壞掉了,這個機關複陣的控製入口,也等於被毀了。

    既然介入的“入口”沒了,陣法自然無法開啟,陣眼也無法供能,機關驅動陣失效,馬車也動不了。

    “這樣的話,就要改變陣樞結構,切斷原本的入口,外接開合陣紋,並自建聚靈陣,以此作為陣眼,嵌入複陣之中,為原有的機關陣供能……”

    墨畫一個人嘀嘀咕咕地,說著顧長懷三人一點也聽不懂的話。

    之後墨畫取出筆墨,開始按照自己的設想,一步步進行陣法重構。

    顧長懷三人看得聚精會神。

    但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看什麽……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墨畫終於將陣法畫完了,而後又檢查了一遍,不由鬆了口氣。

    “應該差不多了……”

    墨畫伸手從儲物袋掏靈石。

    可掏到一半,他又把自己的靈石默默塞回去了,轉而伸手對顧長懷道:

    “顧叔叔,要用靈石。”

    這是公事,花費的靈石,是理應報銷的。

    顧長懷也不吝嗇,取出一個儲物袋,直接丟給了墨畫。

    墨畫接過儲物袋,從中取出靈石,捏碎了放在聚靈陣上,讓聚靈陣吸收靈力,當作陣眼,為機關陣賦能。

    聚靈陣吸收了靈力,藍光瑩潤。

    墨畫心念一動,通過自己構建的接口,開啟了陣法。

    一股精純的靈力,自聚靈陣流出,匯入了馬車自帶的機關複陣之中。

    而後馬車一顫,晃晃悠悠地,自行轉動了起來。

    幾人立馬扶住車廂。

    顧長懷還順手扶住了搖搖晃晃的墨畫。

    馬車在顫動中,轉了個彎,掉了個頭。

    元磁司南陣一亮,定了個方向。

    馬車便依著那個方向,鬼使神差般,自行向前駛去了。

    “典司,我們……”顧安神色有些擔憂。

    顧長懷沉思片刻,道:“我們就坐在馬車裏,跟去看看,看看這車到底會停在哪裏……”

    “是。”顧安顧全點頭道。

    馬車在咯吱聲中,默默向前行駛著。

    墨畫挑了個蒲團,老老實實坐著。

    他也想看看,元磁司南陣究竟指向哪裏,這輛馬車又會把他帶往何處。

    最好能直接帶到邪神的據點。

    他一下車,就能看到一座祭壇,就完美了。

    當然,墨畫也就想想。

    他知道肯定沒這種好事……

    墨畫又取出了一些靈石,捏碎之後,給聚靈陣充能。

    這些靈石應該足夠了。

    但儲物袋中,還剩了不少靈石。

    墨畫本想將儲物袋還給顧叔叔,可轉念一想,顧叔叔家大業大,財大氣粗,給了自己的東西,若還給他,豈不是拂了他的麵子,看不起他這個道廷司典司?

    墨畫默默點頭,便將靈石揣進了自己的懷裏。

    這算是辛苦費。

    雖沒經過考核,但自己堂堂一個“準”二品高階陣師,幫個忙,收些靈石做酬勞,也是很合理的。

    墨畫心安理得起來。

    機關陣轉動,馬車在“咯吱”聲中,自顧自行駛。

    車內封閉,四周沉悶。

    墨畫坐在車裏,前往未知之地,心中不免有些緊張,不過想到顧長懷在身邊,他又安心了不少。

    這裏是二品地界,這個馬車看樣子也不可能走太遠,因此隻要抱緊顧叔叔的大腿,足以保自己無虞。

    墨畫放下心來,轉過頭又覺得有些無聊,便將注意力,又放在車內的那個機關複陣上。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機關陣法”。

    這又是一個格局特殊的陣法體係。

    車內的機關陣法,與他之前所見到的一些五行八卦,包括靈樞絕陣,似乎都有些共通之處。

    但細細推演,似乎又有不少出入。

    “以後有機會,也要找機會學學機關陣……”

    若是學會了機關陣,再融入靈樞絕陣,加以統籌,自己說不定能造出一支“傀儡大軍”來……

    墨畫心中忍不住暢想著。

    就這樣,墨畫一邊想著,機關陣一邊流轉著,馬車一邊行駛著……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住了。

    似乎是到了目的地。

    幾人麵色微微肅然。

    顧安給了顧長懷一個請示的眼神,低聲道:“要下去麽?”

    顧長懷微微搖頭。

    “靜觀其變。”

    眾人便在車內等著,沒有輕舉妄動。

    又過了片刻,伴隨著一陣水聲,還有船簷碰撞聲,似乎有什麽東西靠岸了。

    與此同時,一道清朗的男子聲音傳來:

    “沒到十五,你怎麽就帶人過來了?”

    車內的顧長懷幾人,都沒有說話。

    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車外的男子,有些困惑道:“怎麽不說話?生氣了?你之前不是……”

    男子還未說完,也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他臉色一變,一股莫名的煞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似乎浸著冰寒的血水,以及殘忍的殺意。

    感知到這股氣息,墨畫瞳孔微縮。

    這股氣息……

    這個男子不會就是……

    水閻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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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4 08:50:20
第812章 交戰


    “顧叔叔!”

    墨畫神色凝重,看了眼顧長懷,目光之中閃過一絲冷意,壓低聲道:

    “可能是水閻羅,抓不住,就殺了……”

    顧長懷目光微顫,點了點頭。

    顧安和顧全也將手放在了刀把上,靈力暗中流轉,刀勁蓄勢待發。

    車外的男子,也不再說話,但氣氛卻越發凝滯。

    便在動手之前,墨畫又忽然記起什麽,道:

    “把臉蒙上。”

    顧長懷微怔。

    他是道廷司典司,依道律行事,要抓人殺人,向來光明正大,也很少有要蒙麵的時候。

    “萬一抓不到,也不要泄露身份……”墨畫小聲道。

    自己是太虛門的小弟子,雖然也抓了,或殺了不少罪修,但也不想被水閻羅這種窮凶極惡的罪修盯上。

    此外,便是顧叔叔的身份,暫時也不好泄露。

    花如玉跟這水閻羅,似乎是一夥的。

    顧叔叔又是花如玉的相親對象。

    假如水閻羅見了顧長懷的臉,知道了他道廷司典司的身份,那必然就會打草驚蛇。

    花如玉也會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和行蹤已經暴露了,顧叔叔和她相親,是另有目的。

    而現在又沒有她犯案的確鑿證據。

    一旦她有了警惕,收起了馬腳,以後再想從她入手,查出什麽,就困難重重了。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

    墨畫心裏歎了口氣。

    顧叔叔幫了自己很多忙,在邪神那邊,似乎已經被掛上號了。

    再不低調一些,真不知會有多少人想殺他。

    顧長懷點了點頭,於是車內幾人,全部取出黑布,蒙住了臉麵。

    墨畫剛蒙住了臉,便聽一聲顧長懷“小心”,而後殺機突至。

    一道深藍色的水鞭,像是毒蛇一般,劈開車頂,向他殺來。

    墨畫心中一凜,立馬側身躲過。

    顧長懷則擋在墨畫身前,取出一把長劍,凝出數道劍氣,抵消了這記水鞭的餘力。

    風水靈力交織,勁力激蕩,整輛馬車,徹底炸了開來。

    墨畫幾人也不得不棄了馬車。

    待靈力波動消散。

    躲在顧長懷身後的墨畫睜開眼,定睛一看,便見四周荒涼,野草叢生,腳下泥土濕潤,不遠處河水湍急,臨岸有一個破舊的渡口。

    而渡口邊,停了一隻小船。

    小船靠了岸。

    岸邊正站著一個男子。

    男子看著年紀不大,皮膚白皙,容貌英俊,但目光偏執,帶著些冷漠的陰毒。

    男子的右手,纏著一條鎖鞭。

    鞭有九節,以鐵索連成,既像是攻伐用的殺器,也像是困敵用的鎖具。

    但墨畫看著,更像是一種刑具。

    於家水寨之中,漁修被鎖鏈束縛,跪地慘死之事浮在腦海,墨畫心中微沉。

    十有八九,這男子便是那頂替火佛陀,成為邪神爪牙頭領的“水閻羅”。

    但墨畫還是很意外。

    這水閻羅的麵貌,與他所想的完全不同。

    單從外表看,他隻像是一個,住在水邊,打魚為生,成天泡在水裏,所以皮膚白得像條大白魚的“小白臉”。

    若非此時他全身散發著,宛若浸著血水的冰冷煞氣,墨畫根本不會將他和“水閻羅”聯係起來。

    水閻羅的目光,自墨畫幾人身上掃過,尤其是當前的顧長懷,眉毛微挑,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但幾人全都蒙著臉,穿著便服,水閻羅一時也分不清身份。

    片刻後,他緩緩開口:

    “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會坐在這輛車上?”

    顧長懷目光肅然,沒有說話。

    跟這些孽畜,必然沒什麽好話。

    見顧長懷沒有答話,水閻羅神情有些不耐煩,眼中殺意又重。

    眼看著又要動手,墨畫想了想,便自顧長懷身後站了出來,粗聲粗氣問道:

    “這話也是我們要問你的……”

    “你又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無緣無故,對我們下手,還毀了我們的馬車?”

    墨畫先倒打一耙。

    水閻羅冷笑,“你們的馬車?這馬車分明是妙兒……”

    妙兒?

    墨畫神情微動。

    他又聽到了一個新的名字。

    水閻羅也是一時失言,說完這兩個字,便立馬住口,目光更加冷冽:

    “這是我的馬車,你們偷了我的馬車,還想找我要說法?”

    “你憑什麽說這是你的馬車?你在上麵刻了名字了?你叫它一聲,你看它會答應你麽?”

    墨畫胡攪蠻纏道。

    水閻羅說不過墨畫,一時眼中殺意更甚,冷哼道:“伶牙俐齒的小鬼,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墨畫往顧長懷身邊站近了點,狐假虎威道:

    “有本事你過來。”

    水閻羅神情漠然,並未被墨畫激將,而是目露沉思。

    墨畫幾人蒙著臉,收斂著氣息,不曾動手,自己一時之間也摸不清他們的來曆。

    而這幾人,能乘著馬車,出現在這個渡口,本身就十分蹊蹺了。

    是自己這邊的計劃敗露了?

    還是妙兒那邊,出了什麽問題?

    更何況,馬車上還布有重重陣法,沒機關鑰匙根本打不開。

    一般修士,根本不可能知道這輛馬車,還有這個渡口。

    更不可能坐著馬車,來到這個渡口。

    “這幾人,到底是什麽來曆?又有何目的?”

    水閻羅目光陰冷,心中沉思,可就在其沉思之時,心頭猛然生出預兆。

    這是神主的預示。

    他往腳底一看,就見腳底有淡黃色的陣紋在爬,宛如附地而生的毒蛇,不停蜿蜒。

    “陣法?!”

    水閻羅神色一變,當即身形晃動,就要從陣法的範圍內脫身。

    而在其低頭的瞬間,墨畫便知道,自己偷偷畫陣法的事暴露了,當即喊道:

    “抓他!”

    與此同時,他也催發了土牢陣法。

    隻是這水閻羅太機敏,自己跟他聊天,都沒能完全分散他的注意力,所以陣法還沒畫完,便被發現了。

    此時倉促催動,陣法的效力,也不盡如人意。

    地麵上光芒閃過,土障升起,化作囚籠,想以土克水,將水閻羅囚住。

    但水閻羅身形一閃,半個身子已然脫離了陣法範圍。

    剩下幾道土障,雖困住了他一條腿,但也被他以渾厚的水勁,震蕩開了。

    掙脫了土牢陣,水閻羅剛一站穩,顧安和顧全,便聯手向他殺來。

    兩道刀光,宛如兩輪彎月,向水閻羅的脖子合圍而來。

    顧安和顧全,以築基後期修為全力以赴,沒有絲毫留手。

    “連環刀法?”

    水閻羅目光一沉,但並不慌亂。

    他渾厚的水靈力翻湧,將手中鎖鞭一抽,化作重重鞭影,抵消了顧安和顧全兩人的刀光。

    顧安和顧全的攻擊被化解。

    水閻羅反手又是一鞭,鞭上纏著陰毒的水靈力,向顧安攻去。

    顧安橫刀擋了下來,但卻被鞭上的勁力,甩退了數丈距離,與此同時,肩膀被水鞭的尖子,稍稍撩了一下。

    一股陰寒的靈力,瞬間滲入肩膀,宛如受刑一般痛楚。

    顧安臉色發白,驚道:

    “水刑鞭!”

    水閻羅冷笑,“算你還有點眼力。”

    而後他鞭如毒蛇,高高揚起,欲一鼓作氣,先解決掉顧安。

    顧安水毒入體,痛楚難耐,想躲但躲不過。

    顧全想去救,但到底慢了一步。

    恰在此時,一道風係劍光破空而出,直奔水閻羅的首級。

    風係劍光,本就以速度見長。

    而這道劍光,不僅快,劍氣也十分銳利,鋒芒逼人。

    水閻羅“嘁”了一聲,無奈之下,隻好舍了顧安,盡全力施展鞭法,正麵擋下了這道風係劍氣。

    風係劍氣,絞碎了他的鞭影,但並未對水閻羅造成太大殺傷。

    可水閻羅並不敢大意。

    果然,下一刹那,他身前清影一閃,顧長懷已經近了他的身,手持長劍,猛然劈下。

    水閻羅神情肅然,揮舞鎖鞭,硬生生接了這記劍招。

    兩人一時勢均力敵,片刻後,勁力一震,而後各自分開。

    水閻羅站定之後,目光凝重地看向顧長懷,聲音冰冷道:“金丹?”

    顧長懷並不作答。

    或許是不想說話,以免暴露身份。

    又或者,是覺得跟這種殺人如麻的孽畜,沒什麽好說的。

    水閻羅皺眉,而後譏笑,“堂堂金丹,竟也帶個麵罩藏頭露尾,是怕丟人麽?”

    這是二品州界。

    而他已然是築基巔峰。

    在天道壓製之下,金丹修士所能動用的修為,跟他差不多。

    他殺不了金丹,但金丹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

    所以水閻羅並不畏懼,隻是心中默默思索。

    “金丹境修士,風係靈根,劍修……”

    在他的認知中,似乎並沒有這號人物。

    而且此人,雖說已經是金丹了,但能看出來,他的劍法有些生疏,並不算特別厲害的劍修。

    是他的實力,本就如此,還是說……

    他是在用蹩腳的劍法,掩蓋自身本身的道法傳承,以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要想辦法,探出這幾人的根底,以免公子的事暴露了,壞了大計……”

    水閻羅心中默然道。

    而後他目中寒光一閃,突然發難,長鞭如蛇,鞭尾如蛇信,直奔另一邊的顧全而去。

    顧全神情戒備,但無奈實力有明顯差距,反應到底慢了一拍,等他看到水閻羅出手時,已經晚了。

    猝不及防之下,他隻能橫刀來擋。

    但他沒完全擋住,還是被鞭尾掃到了手臂,瞬間他也體會到了,水毒入體的滋味。

    水閻羅想趁勝追擊。

    顧長懷長劍又至,劍尖直指他的後腦勺。

    水閻羅無奈,隻好放棄顧全,回過身來,繼續對付顧長懷,心中忍不住有些生氣。

    顧長懷則更氣。

    此地若是三品州界,他能動用金丹修為,那這水閻羅,無論是抓還是殺,都不過是反掌之事。

    但此地隻是二品地界,他不得不強行壓製修為,一身本事動用不了。

    不用金丹之力,他也就是築基巔峰。

    或許比普通築基巔峰強上一點,但也強不了太多。

    更何況,為了掩飾身份,被有心人認出,他自身的本命靈器和顧家的法術,都不曾動用。

    因此此時被動地在這水閻羅手下救人,也難免左支右絀。

    而從適才的幾次交鋒來看,這水閻羅,一身修為深厚,道法陰毒,也不容小覷。

    真要將其拿下,必然要費不少周折。

    顧長懷揮動長劍,身形如風,向水閻羅殺去。

    水閻羅目光一閃,水係靈力運轉,長鞭淬著水毒,與顧長懷交起手來。

    顧安和顧全,一時不慎,中了水毒,此時不好貿然參戰,隻能先在一旁策應,以免水閻羅逃遁。

    墨畫則袖手旁觀。

    他倒不是不想出手,隻是他的一些小招式,用了也用處不大,還有可能幫倒忙。

    而此時情況,並不明朗。

    自己捏在手裏的一些底牌,若是不能一錘定音,反而還不如先不用。

    畢竟一旦底牌暴露,引起了敵人的戒備,就不太好下黑手了。

    至於這個水閻羅……

    墨畫從旁觀戰,觀察了一會他的戰鬥,心中大致估摸了一下:

    首先,不如火佛陀。

    主要是,遠沒有火佛陀那麽強的壓迫感。

    修為上,明顯也差了一些。

    道法偏向陰毒,用九節鎖鞭,作為靈器,施展的鞭法,據小安哥適才所說,是一種名為“水刑鞭”的術法。

    這個術法品階如何,暫時不清楚。

    但威力上顯然比不上火佛陀的隕火禁術,隻不過陰毒之處,有過之而無不及。

    顧安和顧全,都是築基後期修為,就是因為一時不察,中了水閻羅的水刑鞭,便陷入了劣勢,差點就凶多吉少了。

    修士交手,不怕你強,就怕你陰。

    強者可防,陰者則防不勝防。

    但墨畫也不會以為,這個水閻羅是因為陰毒,才能替代死去的火佛陀,成為邪神爪牙的頭目的。

    這個水閻羅,究竟有沒有其他壓箱底的本事,也不太好判斷……

    墨畫便聚精會神,看著水閻羅與顧長懷的交鋒,一是現場觀摩,學習一些鬥法廝殺的經驗;

    二是想從水閻羅招式的蛛絲馬跡中,找出一些端倪,看看他是否有其他可怕的底牌。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是獵妖師的準則。

    獵妖師獵殺妖獸,首先要做的,就是了解妖獸。

    而麵對一個強大的敵人,首先要做的,也是摸清他的實力和招數,知己知彼,而不是一股腦地莽上去。

    這才是一個合格的,獵妖師的素養。

    否則無論有幾條命,都不夠送的。

    墨畫就在一邊觀察著,想將水閻羅給看透。

    而另一邊,顧長懷仍舊與水閻羅殺得難解難分。

    顧長懷占據優勢,但優勢並不明顯。

    水閻羅處於下風,但一時間也並無落敗的跡象。

    戰局有些僵持,但水閻羅的心中,卻漸漸有些發毛,他總覺得,暗中有一雙深邃的眼睛,在看著自己,在洞悉著自己的一切。

    他的目光,從墨畫四人身上掃過。

    沒發現這雙深邃的眼睛在哪裏……

    一個金丹,兩個被自己擊敗的築基後期,還有一個築基中期的小矮子。

    這四人都不像是這雙眼睛的主人。

    再結合上原本無人可知的馬車,突然“叛主”,將這夥不知身分的修士,帶到了這罕有人跡的渡口。

    以及,地上不知何時,被人布下的陣法……

    水閻羅心中生出一種詭異感。

    “有些不妙……”

    “不能留手了,要想辦法,破了這個僵局,再拖下去,恐怕會有變故……”

    水閻羅心中一緊。

    他加快了攻勢,鞭子之上,注入了更多的靈力,水毒已經變成了深藍色,似乎是不想再拖下去,要速戰速決。

    顧長懷目光冷漠,劍招平穩,滴水不漏。

    他的劍法,或許不算高超,但用來拖住水閻羅,倒是足夠了。

    如此又交手了數十回合。

    水閻羅突然丟了顧長懷,轉身向河邊逃去。

    “他想逃!”

    顧長懷幾人心中一凜。

    早有防備的顧安,立馬衝上前去,咬緊牙關,神情堅毅地擋在了水閻羅麵前。

    可下一瞬,不知發生了什麽,顧安的眼神突然渙散了下來,整個人似乎都被震懾住了,一動不動。

    這是?

    墨畫一愣,隨後神情一變,驚聲道:

    “小心!”

    可不過片刻,衝上前去想支援顧安的顧全,也同樣瞳孔渙散,像是突然被什麽東西侵蝕,失了神智一般。

    顧長懷意識到了什麽,神情凝重。

    他聚精會神,目光銳利,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防著水閻羅。

    可讓墨畫難以置信的是,下一瞬間,金丹境的顧長懷也失神了。

    他目光失焦,僵立在了原地。

    墨畫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意。

    “這個水閻羅,什麽玩意……”

    他到底做了什麽?

    這一係列變故,說時遲那時快。

    眼看著顧長懷三人,皆目光渙散,刹那失神,而水閻羅已經舉起了鞭子,似乎就要下毒手了。

    墨畫心中一急,來不及細想,當即並指凝聚火球術,準備攻向水閻羅,拖延一下時間。

    可當他火球術凝結完時,眼前已然沒了水閻羅的身影。

    與此同時,一股冰涼的寒意,自他身後湧起。

    墨畫當機立斷,施展逝水步,身如流水,向前閃動了幾步。

    而在他離開的瞬間,一道陰毒的鞭子,便抽在了空地上。

    一聲輕“咦”聲響起。

    水閻羅露出身影,神情古怪地看著墨畫。

    “水係身法?”

    水閻羅低聲道。

    而且,不是一般的水係身法……

    這身法很高明。

    而這小鬼,顯然也在這身法上傾注了大量的心血,所以這套身法,他用得十分精湛純熟。

    換作一般修士,哪怕是築基巔峰的修士,也躲不過自己這一鞭。

    究竟是什麽身法?

    水閻羅目光一冷,而後身形一閃,宛如潛伏於水中的妖影,凶險而莫測,幾個頻閃,又接近了墨畫。

    一記水鞭,又抽了下來。

    但千鈞一發之際,墨畫又躲掉了。

    與此同時,墨畫同樣心中驚訝。

    這個水閻羅,究竟用的什麽身法?

    看起來就跟水鬼的影子一樣,撲朔迷離,讓人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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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4 21:59:50
第813章 目煞


    而另一邊,水閻羅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不隻是身法好,這小鬼的感知也十分敏銳。水影重重,形如鬼魅,他竟能分辨出,我是從哪道水影中,發動的殺機……”

    為什麽?

    一個築基中期的小鬼,是靠什麽分辨出來的?

    水閻羅心中不解。

    兩人追逐的這片刻功夫,不遠處,顧長懷的氣息漸漸有些掙紮,似乎要從“震懾”中蘇醒了。

    水閻羅神情一凝。

    “不愧是金丹,竟隻震懾了這點時間……”

    他心中默然道,而後轉頭看向墨畫。

    “拖不得了……”

    必須盡早將這小鬼抓住!

    這樣一來,那個金丹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另外兩個築基後期,不足為懼。

    而這個身份特殊的小鬼,也將成為人質,抓回去,給他上酷刑,拷問出他們的來曆和目的!

    水閻羅身形一晃,身融於水,又化成重重鬼影,向墨畫逼近。

    墨畫眼眸微凝,神識放出,洞悉外物,能看到四周突然出現了七八道水色鬼影。

    而這水閻羅,身形詭譎,不停在這些水影中來回穿梭。

    以水影惑敵,暗藏殺機。

    一旦分辨不出哪道鬼影為真,哪道鬼影是假,便很容易陷入被動。

    若不出手,就隻是在等死。

    而一旦出手,稍有不慎,就會露出致命的破綻,受到斃命一擊。

    墨畫心中驚歎:

    好強的身法!

    既可避敵,也可惑敵,還能潛伏暗中,用來殺敵。

    這門身法,若論在方寸之間輾轉騰挪,步法精妙,進退自如,或許不及逝水步。

    但若論詭譎殺伐,卻明顯更勝一籌。

    隻是,他的身法再詭譎,也遠不及墨畫的神識詭譎。

    墨畫的神識視界中,能摒棄幹擾,清晰分辨出水閻羅的身形。

    片刻之後,墨畫的身後,鬼影一晃,而後凝實。

    一臉冰冷,皮膚死白的水閻羅憑空出現。

    他手一揮,附著水毒,宛如猛毒水蛇的水刑鞭,便向墨畫猛然抽去。

    以這水刑鞭的陰毒,不說抽到,即便隻是蹭到一下,墨畫不死也要丟半條命。

    但不出意外,這記鞭子又抽空了。

    墨畫身影一閃,水光纏身,一個輕盈的撤步,便自水閻羅奪命的水刑鞭之下,抽身而去了。

    水閻羅臉色難看。

    “果然,這個小鬼不太對勁……”

    既然如此,更留他不得。

    抓住他,慢慢折磨,將他身上的秘密,來曆,身法,感知等等,一點點全榨出來。

    水閻羅目露凶光。

    眼見墨畫即將走遠,水閻羅沉默片刻,突然聲音沙啞,開口喊道:

    “小鬼,你死定了……”

    墨畫聞言心中一凜,情不自禁回過頭,看了水閻羅一眼。

    隻看一眼,他便神色一震。

    水閻羅的眼睛,突然變得鮮紅,像是浸滿了血水。

    而這血水之中,又凝聚著無數奇形怪狀的身影,像是人,又像是妖,他們宛如在煉獄中,受十八般酷刑,不停掙紮著,痛苦著,嘶喊著。

    一股濃烈的死煞之氣,從其眼中湧出。

    在墨畫與其對視的瞬間,這股煞氣,也通過墨畫的眼睛,湧入了他的識海。

    墨畫感到一陣死亡的恐懼,一陣徹骨的冰涼,以及萬千冤魂,猙獰嘶吼般的憤怒與痛苦。

    這些情緒,震懾著他的心神。

    然後……

    便沒有然後了。

    所有怨念,在觸及墨畫的神念之後,一瞬間便被融化了。

    所有煞氣,盡皆消散無蹤。

    墨畫情不自禁眨了眨。

    一雙眼眸,清澈如水。

    而施展邪術,正與其墨畫對視的水閻羅,嘴角浮起的笑容,還沒上臉,便僵在了嘴角。

    隨後他心中一沉,立馬神色大變。

    失效了?!

    瞳術不起作用?!

    怎麽可能?!

    水閻羅目光有些難以置信。

    金丹初期的修士,猝不及防之下,他都能凝練煞氣,攻其雙眸,震懾住幾息時間。

    可這小鬼……

    區區一個築基中期修士,怎麽可能在毫不提防的情況下,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中了化煞的瞳術,還能安然無恙?

    不僅如此,中了瞳術後,那小鬼的眼睛,卻越來越明亮,還透露著興奮,就像是……

    獵人看到了獵物?

    “好生狂妄的小鬼!”

    水閻羅麵露殺意,當即還想對墨畫出手,忽而心中警兆頓生,施展身法,向後退了一步。

    而後一道劍光,便沿著他的腦袋,狠狠劈了下來。

    水閻羅退後了,所以沒完全劈中。

    但劍光還是掃中了他的麵門。

    他的臉上,被劃出了一道血痕,發髻也散了,蓬頭垢麵,看著十分狼狽。

    麵沉如水的顧長懷,手執長劍,出現在了他的麵前,也擋在了墨畫身前。

    “媽的!”

    水閻羅心中唾罵了一聲,心思急轉。

    “失算了,沒想到這個小鬼如此詭異,手段如此之多,以致於我之前的謀算,全都錯了……”

    他也沒想到,自己堂堂一個築基巔峰殺人如麻的魔修頭領,竟連一個築基中期的小鬼都沒抓住!

    而現在,這個金丹擋在麵前,自己更別想抓到那個小鬼了。

    化煞的瞳術,他已經動用了數次,此時神念不支,短時間內無法再用了。

    尤其是對付金丹,瞳術消耗巨大。

    水閻羅當即身形一閃,化作了更多的水影。

    墨畫見狀,立馬喊道:“顧叔叔,他想跑!”

    顧長懷神識一掃,數息之後,才從重重鬼影中,依稀辨出了水閻羅的真身,當即長劍一揮,一道劍光劈了過去。

    劍光破空,但卻落在了空處。

    水閻羅身影一晃,險而又險避了過去,但心中一緊,不由啐罵一聲。

    而後他不再猶豫,全力催動身法,加速向岸邊逃去。

    恰在此時,一股詭異的危機感,又油然而生。

    被誰的神識……鎖定了?

    水閻羅神色一變。

    不過刹那,一道水光降臨,化作鎖鏈囚牢,瞬間將他捆了個結實。

    可又不過片刻,水閻羅身上一閃,如鍍了一層水光,水勁流轉,輕鬆便將墨畫這個之前無往而不利的水牢術給掙脫了。

    掙脫之後,水閻羅已經奔逃至水邊。

    但他並未逃遁,而是轉過頭來,難以置信又恍然大悟地看向墨畫。

    “正統水牢術!你竟是……水獄門的餘孽?!怪不得,怪不得……”

    水閻羅喃喃道。

    墨畫一愣。

    水獄門?

    這個水閻羅,誤把自己當成水獄門的人了?

    顧長懷卻不願與他囉嗦,長劍一橫,幾步之內,又近了水閻羅的身,想將其徹底拿下。

    水閻羅最後默默看了眼墨畫,眼中透出冰冷的殺意。

    “水獄門的人,必死!”

    而後他又硬接了顧長懷一劍,氣血為之一震,臉色發白,知道此時事不可為,便不再猶豫,縱身躍入煙水河中。

    一入河中,便如蛟龍入海。

    水閻羅的氣息與整片河水融為一體,身法更快了一籌,宛如水中妖物,化作一道激流,遊入了煙水河的深處。

    顧長懷踩著河邊,追了幾步,再放眼望去,已然沒了水閻羅的蹤跡,不由麵色一沉。

    這個水閻羅,在水中來去自如。

    仿佛煙水河,才是他的本命之地。

    這等精通水性的修士,一旦縱身入水,便如猛虎歸山,再想抓他,恐怕難如登天了。

    甚至別說抓,想再找到他,怕是都十分困難……

    顧長懷又放眼看了看波瀾起伏,深不見底的煙水河,一時間神色更為凝重。

    而後他隻能收起長劍,轉過頭,查看了顧安和顧全的狀況。

    顧安和顧全已經回過神來了,但嘴唇發白,似乎被煞氣驚擾,一時身子還會微微顫抖。

    墨畫盯著他們的眼睛看了看,鬆了口氣,道:

    “還好,隻是煞氣入體,焚香靜坐,平複下心境,再休養一陣就好了。”

    水閻羅用的是煞氣,而非邪祟。

    若是邪祟,就麻煩多了。

    在自己的識海裏,縱使是妖魔鬼怪,墨畫也都不帶怕的。

    但在別人的識海裏,他目前就沒太多辦法了。

    見墨畫如此說,顧長懷也放心了。

    這些稀奇古怪的事,還是墨畫懂得比較多。

    “先回去吧,水閻羅的事,再從長計議……”顧長懷沉聲道。

    “嗯。”

    墨畫道,而後也回過頭,看了眼浩浩蕩蕩的煙水河,神情複雜。

    ……

    待顧安和顧全又調息了片刻,身體大概無恙了,眾人便原路返回,到了之前的那個驛站。

    驛站之中,那幾個被捆綁的匪修還在。

    “這幾個匪修,要押回道廷司麽?”墨畫問道。

    “要,”顧長懷點頭,而後他目光一閃,道,“押到清州城的道廷司。”

    墨畫明白了。

    顧家在清州城,清州城的道廷司,大半都是顧家的人,所以人押在那裏,一般不會出太大問題。

    但乾學州界的五品道廷司就不同了,裏麵世家混雜,耳目眾多,反倒不怎麽安全。

    顧長懷用傳書令喊了人。

    過了一會,有顧家的人遵從顧長懷的命令,從附近的仙城雇了兩輛馬車,趕了過來。

    一輛馬車,用來羈押這些匪修。

    顧長懷和墨畫幾人,便坐在另一輛馬車上。

    眾人打道回府,前往清州城。

    路上顧安和顧全在打坐,他們中了水閻羅那陰毒的煞氣瞳術,沒完全康複,需要調息。

    顧長懷靜坐喝茶,不知在思索什麽。

    墨畫想了會,便悄悄問他道:

    “顧叔叔,你知道水獄門麽?”

    顧長懷略作沉思,搖了搖頭,“之前沒聽說過。”

    墨畫皺眉。

    顧叔叔都沒聽說過,不應該啊……

    他倒是有點印象,似乎學水牢術的時候,在法術秘籍中,有過相關的記載。

    但到底是怎麽樣記載,他一時倒記不清了。

    顧長懷也有些疑惑,問墨畫:

    “那個水閻羅,為什麽會稱呼你為‘水獄門的餘孽’?你背地裏跟這個水獄門有勾結?還是說,你偷學了水獄門的法訣?”

    “怎麽可能偷!”墨畫一臉正色道:“顧叔叔,不要胡亂造謠,汙蔑我的清白!我的法術,都是正兒八經從宗門學來的!”

    當然,小隕石術除外。

    這是從火佛陀身上學來的。

    逝水步也除外。

    這是張瀾叔叔教自己的。

    哦對,斷金禦劍訣也除外。

    這是自己從人販子蔣老大手裏繳來的……

    墨畫想著想著,就有一點點心虛。

    自己身上的好多道法,似乎也並不全都是宗門教的。

    好在顧長懷也沒計較,而是問道:“你是說,太虛門裏,收錄了水獄門的傳承?”

    “嗯。”墨畫點頭,“就是我常用的水牢術。”

    顧長懷微微皺眉,“這就奇怪了……”

    “哪裏奇怪?”墨畫好奇。

    但顧長懷卻沒說,而是搖了搖頭,淡淡道:

    “沒什麽。”

    顧叔叔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不合群,有時候還愛賣關子。

    墨畫默默搖頭。

    不過他細細想來,也覺得這事有一點點蹊蹺。

    之後要好好查一查……

    顧長懷道:“時候不早了,你還要回宗修行,水閻羅的事,我會盯著,盡早將其抓拿歸案……”

    但他也知道,這件事恐怕沒那麽簡單。

    以此次的交鋒來看,水閻羅也絕不是簡單的貨色。

    墨畫又問:“百花穀那個教習呢?”

    顧長懷一臉不悅道:“我也找人盯著。”

    “找人盯著不行,”墨畫道,“你得自己盯著,最好是再約她幾次,吃吃飯,喝喝茶,既是打消她的疑心,也是為了能打聽到更多消息……”

    顧長懷被墨畫目光炯炯地看著,思索片刻,無奈道:

    “行……”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

    之後他就這樣乘著馬車,跟顧長懷一路回了清州城。

    到了清州城顧家,和琬姨、瑜兒一起吃了頓飯,而後又乘著顧家的馬車,安安穩穩回到了太虛門。

    此後的事,包括驛站的善後,匪修的收納,還有花如玉那邊的安撫,以及水閻羅的調查,墨畫就暫時不過問了。

    他就算想過問,也過問不了。

    身在宗門,鞭長莫及,實在插不上手。

    隻能將這些事都交給顧叔叔,之後自己偶爾用傳書令,問一下事情的進度就行。

    而且,他有自己的事要查。

    回宗之後,墨畫將瑜兒安頓好,便回到了弟子居。

    四下安靜。

    墨畫立馬將太虛令取了出來,在“功勳籙”中,一頁一頁翻找,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便找到了有關水牢術的記載:

    “水牢術,稀有法術……”

    “曾為水獄門絕學,概不外傳。”

    “道曆一萬九千零八十年冬,水獄門全宗入魔,遭道廷鎮壓,覆滅之後,水牢術流出,散布天下,然法訣多有缺失……”

    “道曆一萬九千九百年,此術經易真人整理成冊,收錄於太虛門……”

    “水牢術功用冷僻,易學難精,慎選。”

    墨畫摸了摸下巴,默默沉思著。

    道曆一萬九千零八十年冬……

    算起來,距今也有大概近千年了。

    這已經是挺久遠的事了。

    顧叔叔才二百多歲,在他出生之前,水獄門早早就滅門了,所以他不知道,似乎也正常。

    但還是那個問題。

    全宗入魔……

    水獄門的傳承,顧名思義,應該都是些正規的水係功法和道法。

    既是如此,怎麽會突然全宗入魔了呢?

    “有一兩個入魔,可以理解,哪怕大半弟子入魔,也不是沒有可能,但‘全宗’入魔,就有些古怪了。”

    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但一鍋湯裏,總不可能全都是老鼠屎吧……

    全宗入魔,然後被鎮壓滅門,做得這麽絕對,其中肯定有貓膩。

    另一個奇怪的地方,就是水牢術收錄的時間點。

    “道曆一萬九千九百年,易真人將水牢術整理完畢,收錄於太虛門。”

    這個時間點,距今也就一百多年。

    水獄門,是一千多年前滅的,水牢術,卻是一百多年前才收錄進太虛門的。

    這中間,整整隔了近九百年。

    怎麽想都有些違和。

    “水獄門,水閻羅……”

    墨畫腦海中,又浮現出水閻羅見到水牢術時,那震驚的神色,不由皺起了眉頭。

    水牢術似乎對水閻羅無效?

    這記偏門生僻,難以精通,卻異常好用的控製法術,似乎剛好被水閻羅一身功法修出的水勁克製。

    這應該不是巧合。

    “莫非水閻羅的一身本領……與被滅門的水獄門有關係?”

    除了無視水牢術的控製,水閻羅身上,另外兩樣法門,也讓墨畫十分在意。

    一個,是水閻羅的身法。

    這門身法,跟逝水步一樣,也是水係身法,但施展起來,行蹤更加詭異,水影暗藏殺機。

    墨畫忍不住想著,自己若能將這身法弄到手,試著和逝水步融合一下,那自己的身法,豈不是會更上一層樓?

    到時候,身法就不僅能用來藏身了,還能在正麵交手時,用來迷惑敵人,暗中偷襲。

    另外一門,也是最重要的一個……

    便是瞳術!

    水閻羅的眼睛,可以凝聚煞氣,通過雙目放出,震懾他人的心神!

    這門瞳術十分強大,而且防不勝防。

    甚至,金丹境的顧叔叔一時不慎,也著了他的道。

    目蘊煞氣!

    這道法門,在形式上,竟然與黃山君所說的,太虛門那位傳說中的前輩劍修,施展過的“目蘊劍光”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若是將這法門也弄到手,加以領悟參考……

    自己是不是也就能以雙目為關竅,神念化劍外放,進行殺敵?

    墨畫的目光,漸漸興奮了起來。

    這個水閻羅,同樣一身是寶。

    一點不比火佛陀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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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5 20:37:45
第814章 水獄


    傍晚,墨畫去道法室,找到了太虛門內,專門傳授道法課程的易長老。

    易長老正百無聊賴地翻著名冊,見了墨畫,有些意外,還有一點點警惕:

    “你又來練法術了?”

    墨畫練火球術,自己把自己炸傷,害得他受了荀老先生兩個月冷眼的事,易長老至今記憶猶新。

    因此,每次墨畫來練法術,他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是,”墨畫擺了擺手,“我想向您請教一些問題……”

    “請教問題?”易長老微怔,而後微微鬆了口氣,“請教問題好……”

    隻要不練那些危險的法術,墨畫就是個好孩子。

    “說吧,你想請教什麽問題。”易長老道。

    墨畫將謄抄下來的,有關水牢術記載的玉簡,遞給了易長老,問道:

    “長老,您知道水牢術麽?”

    易長老接過玉簡,看了眼,頷首道:“這是自然。”

    他是道法長老。

    易家也是法術世家。

    太虛門內收錄的法術,他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盡管這水牢術有些冷僻,用途狹窄,學的弟子寥寥無幾,他作為道法長老,也必須心中有數。

    “我翻看宗門內的記載,據說這水牢術,是當年水獄門的絕學?水獄門……”墨畫悄悄問道,“易長老您知道麽?”

    易長老皺起了眉頭。

    “你問這個做什麽?”

    墨畫察言觀色,便知易長老是知道的。

    他想了想,解釋道:“這門水牢術,是我在宗門裏學的。但最近我在外麵用了水牢術,被人認出來了,說這是水獄門的東西,我有些好奇,因此來問問。”

    “哦……”

    易長老微微頷首,不疑有他。

    墨畫說得輕巧,因此他也隻當尋常,一時也沒去想,墨畫是對什麽人用的水牢術。

    更想不到,那人如今將墨畫視為“水獄門餘孽”,恨不得殺墨畫而後快。

    “水獄門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些……”

    易長老思索片刻,繼續道:“千年前,水獄門也算是顯赫一時。當時乾學州界的宗門格局,與如今不同,那時還不是四大宗八大門這種局勢。”

    “水獄門當年,按實力來算,雖不說頂級,也是可以躋身到‘十二流’這個級別的宗門。”

    “而且,當年的十二流,與如今還又有些不同。當年的十二流宗門,是真的能在某類修道傳承上,做到頂尖的。”

    “不像如今,很多十二流宗門在本業上,甚至遠遜於四大宗。最典型的就是萬陣門……”

    易長老歎道,“都不知道他們的陣法是怎麽傳的,一代不如一代……”

    墨畫道:“那這麽說,水獄門當年,是將水係道法修到了極致?”

    “修到極致不敢說,”易長老搖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道浩瀚,誰也不敢說自己就能修到極致,但至少在乾學州界,甚至大半乾州內,水獄門的水係道法,都是數一數二的。”

    “而且還不隻如此,在水係道法中,水獄門還有專精。其所傳承的水係法術,並不在全,重點在乎精……”

    不在全,而在乎精?

    墨畫略作思索,緩緩道:“水‘獄’門,名字中帶一個‘獄’字,顧名思義,應該是專精控製囚禁類的水係法術?”

    “甚至,從名字來看,這個宗門或許還跟道廷司有關?”

    易長老神色微訝。

    這孩子,腦瓜子就是好使。

    也不知是不是學陣法的,都比較聰明。

    也不對,宗門裏有些學陣法的,看著就呆呆的……

    易長老心道。

    “不錯,水獄門當年,精通的是控製,拘束,監禁,包括刑罰類的水係法術,甚至有些法術,還是禁術……”

    易長老繼而道,“自水獄門畢業的弟子,大多數也都進了各地道廷司,而這些出身水獄門的修士,精通水獄類術法,喜用酷刑,以折磨人為樂,雖說折磨的都是罪修,但也使得水獄門,風評一直不太好。”

    “再後來……”

    易長老皺眉,“再後來的事,我倒也不太清楚了,隻知道水獄門,似乎是修的功法,從根本上出了問題,修到深處,心性會變得陰毒殘暴。”

    “而那個時候,也不斷曝出有水獄門弟子墮入魔道,借著道廷司的權柄,濫殺無辜的案子。”

    “道廷上麵來徹查,這一查,還查出了一件大事,使得道廷震怒。”

    “究竟是什麽事,道廷並未對外透露,事情的真相,估計也封存在中央道廷的卷宗裏。”

    “反正自此以後,水獄門死了很多人,其餘全部弟子都鋃鐺入獄。所有核心傳承都被封禁,一些零碎的術法,像是‘水牢術’這種,便流落到修界各地,作為一種冷僻的修道法門,留存了下來……”

    易長老感歎道。

    墨畫神色凝重。

    他沒想到“水獄門”這三個字背後,竟還藏著這麽一段未知的秘辛。

    修界的事,果然凶險複雜,撲朔迷離。

    如此一個大宗門,說沒就沒了……

    “那水牢術也算是水獄門的法術,會不會有問題?道廷沒有封禁麽?”墨畫問道。

    易長老擺擺手,“哪能全都封禁,更何況,這法術既然能流傳出來,還被收錄進太虛門,便說明沒太大問題。”

    “而且水牢術古怪刁鑽,正常人,誰去學這種法術啊?”

    墨畫默默看著易長老。

    易長老這才意識到,眼前就有一個學了水牢術的,訕訕笑道:

    “不是說你,你這……你這畢竟情況特殊,神識太強,而靈力又弱,另辟蹊徑,學點這類控製法術,挺好的,挺好的……”

    墨畫點了點頭,又道:

    “長老,還有一個問題……”

    他想了想,神色困惑,“我翻看宗門記載,水獄門是千年前覆滅的,但水牢術,一直到百餘年前,才由一位‘易真人’收錄進太虛門的。”

    “這位‘易真人’,是易家羽化境的前輩吧?”

    易長老點頭,“算起來,應該是我的伯父。”

    “那這位‘易真人’,是在哪裏,從什麽人手裏,具體又是如何找到這門水牢術傳承的呢?”墨畫問道。

    “你這就難為我了……”易長老歎道,“這種事,我怎麽可能知道。”

    “那……”墨畫悄悄道,“您能幫我問一下易真人麽?”

    易長老用耐人尋味的目光看著墨畫,“你這小子,是不是一開始就打的這個主意?”

    墨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倒是想直接去問,可他一個小小弟子,易真人也不知道他是誰啊。

    當然,他其實也不知道這位易真人是誰。

    既然如此,隻能拜托易長老了。

    易長老沉思片刻,頷首道:“行吧,我便幫你去問問。”

    墨畫神色一喜,連忙道:“謝謝易長老!”

    而後他拍了拍胸口,“以後易長老您有什麽難處,盡管找我,隻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一定盡心盡力。”

    易長老失笑。

    我一個堂堂金丹大修士,太虛門道法長老,哪裏要你一個小弟子的人情。

    我……

    易長老愣了下。

    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

    至少在荀老先生那裏,墨畫的麵子,就比他這個金丹長老還好使。

    “行!”易長老也不托大,樂嗬嗬道,“以後有事,我就找你幫忙了。”

    “嗯嗯!”墨畫點頭。

    “不過,”易長老有些躊躇,“我可以替你問一下,但伯父他……也就是易真人,醉心法術,喜歡雲遊天下,在九州各地,搜集各類道法典籍。”

    “我也不知伯父如今雲遊到了何處。飛劍傳書,他不知什麽時候能收到,更不知何時能回信,或許數日,或許數月,乃至一兩年都有可能……”

    “這麽久?”墨畫有些失望。

    “是要看一點運氣。”易長老道,“畢竟修界浩瀚,雲遊不知處,書信也杳然。”

    墨畫歎了口氣,“行吧,也隻能這樣了……”

    易長老點頭,“若有消息了,我會通知你。”

    墨畫拱手行禮道:“有勞長老了。”

    此後墨畫正常上課修行。

    卻不料數日後,一日課間,易長老站在門口,衝著墨畫招手,“墨畫,來。”

    到了僻靜處,易長老看著墨畫,神色就有些古怪。

    “你這孩子,運氣可是真好……”

    不知是不是有什麽天道眷顧。

    墨畫眼睛一亮,“易真人回信了?”

    “嗯。”易長老點頭,“伯父他途徑坤州,正準備回宗,在易家一處分支落腳,便收到了我的飛劍傳書。”

    “據伯父所言,千年前水獄門的事,他也覺得蹊蹺,但過去很多年了,物非人亦非,如今已不可查。”

    “至於水牢術,是他機緣巧合所得……”

    “機緣巧合?”墨畫有些好奇。

    易長老道:“一百多年前,伯父那個時候不曾雲遊,閑來無事,便在太虛門內任教。”

    “一日外出訪友,於河邊垂釣,遇見有個修士落難,便隨手救了下來。那修士為報伯父的救命之恩,將一身靈石財物傾囊相贈。”

    “這點東西,伯父豈會放在眼裏,便揮了揮手,說救人乃舉手之勞,不必掛念在心,這些靈石,你自己留著好好修行吧。”

    “誰知那人,倒是個極重情義的人,說救命之恩,豈能不報,自己身無長物,隻有這一點靈石,除此之外,便是祖上傳下來的一些修道法門,若是前輩不棄,便用這些法門來報答前輩的恩情。”

    “伯父原先也不在意,他是太虛門道法長老,是羽化真人,什麽法門沒見過。”

    “結果那人一拿出來,伯父還真就沒見過……”

    “伯父思考了好久,才從這法門的屬性,經脈的流轉,以及法術的用途上,推測出這很可能是當年水獄門正統的‘水牢術’秘籍,與外麵流傳的‘閹割版’大有不同。”

    “伯父心中欣喜,問他這水牢術的來曆。”

    “誰知那人,卻連水牢術三個字都不知道,隻說這法術是祖上所傳,不知叫什麽名字,而且很難學,用起來也不大好用,殺傷力更是微乎其微,所以隻當老古董一般的‘傳家寶’收著,留作個念想罷了。”

    “水獄門的來曆,的確不太光彩,伯父想了想,也就沒說。”

    “但這水牢術,他很喜歡,便收了下來,與此同時心中也有些過意不去,見那修士窮苦,便又給了他一些靈石,還幫他找了個村子,供他安家立業了……”

    易長老言盡於此。

    墨畫卻漸漸皺起了眉頭,“易真人在河邊垂釣……這個河,是煙水河?”

    易長老點頭,“正是煙水河。”

    “易真人有說過,是煙水河的哪裏麽?”

    易長老道:“這個伯父倒沒說過,但既然是釣魚,想來應該是在下遊的河灣處,當年我也曾經和伯父去釣過幾次……”

    “下遊河灣?”

    墨畫沒什麽印象。

    “沿著煙水河道拐角,向西大概三十多裏處,”易長老道,“那裏水深,水妖也多,泥沼淤積,修士很少會過去,倒是幾裏開處,有一處水寨……”

    墨畫猛然一驚。

    “水寨?!”

    易長老被墨畫一驚一乍,嚇了一跳,忍不住問道:

    “怎麽了?”

    “什麽水寨?”墨畫急切問道。

    易長老搖頭,“我隻去釣過兩次魚,攏共就釣到過三四條,哪裏會留意附近是什麽水寨……”

    墨畫心中沉重。

    他有一種很強的預感。

    易長老所說的水寨,很可能就是不久之前,被水閻羅滅門的“於家水寨”!

    易真人救下的,很可能就是於家水寨的修士。

    於家水寨修士的手裏,有水牢術的傳承。

    於家水寨,是被水閻羅滅門的。

    水閻羅說過,“水獄門的修士,必須死!”

    那這麽說……

    這個於家水寨,便是水獄門殘存的後人。

    水閻羅殺於家水寨滿門,不隻是為了建祭壇,同時還是為了殺水獄門的後人滅口?

    而於家水寨……於……

    墨畫瞳孔一縮。

    之前他沒意識到,此時他猛然記起,小漁村裏,老於頭,於大川,小順子和小水子一家,他們也全都姓“於”!

    墨畫心中一跳。

    老於頭一家,會不會和於家水寨也有關係?

    墨畫心緒起伏,神情變換不定。

    易長老忍不住問道:“想什麽呢?”

    見墨畫沒反應,易長老又問了一聲。

    墨畫這才回過神來,道:“沒什麽,我在想我還有陣法沒畫完,我先回去了,謝謝易長老……”

    “以後您有事,我一定幫您的忙!”

    墨畫保證道,而後便一溜煙跑了。

    易長老望著墨畫的背影,一臉疑惑地搖了搖頭。

    ……

    墨畫回到弟子居後,心情仍不平靜。

    他立馬傳輸給顧長懷,問道:“顧叔叔,小漁村那邊,沒什麽動靜吧?”

    過了一會,顧長懷問道:

    “什麽動靜?”

    “就是……”墨畫想了一下,“有沒有罪修,邪修之類的人在附近晃蕩。”

    “我派了顧家的人盯著,暫時沒什麽異常。”顧長懷道。

    墨畫鬆了口氣。

    “怎麽了?”顧長懷問道。

    水閻羅有可能將小漁村也給滅了……

    墨畫想了想,決定暫時還是先不告訴顧叔叔,畢竟他現在也還沒證據。

    “我就隨便問下。”

    顧長懷卻有些警覺,“你是不是……又有事瞞著我?”

    “沒有!”墨畫道。

    見顧長懷還要再問,他便先發製人,問道:

    “顧叔叔,這幾天你和百花穀那個教習,有見過麵麽?”

    顧長懷豈能不知道墨畫的小心思,不過他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便道:

    “見過了,但她似乎知道了什麽,比之前更警惕了。”

    “她懷疑你了?”

    “目前來看,應該還沒有,男女之事上,我裝得比較笨拙,她沒起疑心。”顧長懷道。

    這個“裝”字,有點多餘……

    墨畫心裏腹誹道。

    但他沒說出來,怕顧叔叔小心眼記仇。

    “顧叔叔,靠你了。”墨畫鼓勵道。

    花如玉那邊,要靠顧叔叔相親來找線索。

    顧長懷那邊隻回了一個淡淡的“嗯”字。

    之後聊天結束。

    墨畫放了點心,但又沒完全放下。

    “於家水寨,小漁村……”

    墨畫覺得,自己還是要親自去看下。

    過了數日,又到了旬休,墨畫獨自一人驅車離開了太虛門,沿著煙水河道,途徑數個仙城,采辦了些東西,便又來到了小漁村。

    小漁村倒是安然無恙。

    老於頭見了墨畫,欣喜不已。

    在他眼裏,墨畫可是實打實的“貴客”。

    見周圍還有其他漁修,不是說話的時機,墨畫便道:

    “我能去拜拜那個……”墨畫往村後指了指,“小仙人麽?”

    老於頭開心道:“當然,當然,希望那小仙人,也能保佑恩公福如東海,道途無量。”

    我保佑我自己……

    墨畫心情有些微妙。

    到了後村,墨畫將一些瓜果什麽的,都擺了上去,而後對著自己的雕像,裝模作樣地拜了拜。

    此時還是上午,漁修忙於生計,老於頭沒跟著,四周也沒其他人。

    墨畫便小聲道:“出來吧。”

    過了片刻,一條亮白色的銀魚,自威風凜凜的小仙人像身後遊了出來,對著墨畫點頭叩拜。

    “見過恩公。”

    “你太瘦了,我給你帶了點吃的,給你補補。”墨畫指了指供台上的靈瓜靈果道。

    他之前一向是投喂黃山君的。

    但黃山君住得遠,還住得有點偏,他不是常有空過去。

    此時順路,剛好來投喂一下小銀魚。

    黃山君再慘,好歹還有個人形,這小銀魚不喂一喂,怕是就瘦得不成魚樣了。

    小銀魚對墨畫更是感激涕零。

    它勉強算是兩世為神,還從沒人對它這麽好過。

    小銀魚小嘴吧唧地啃著瓜果。

    墨畫便問道:“小銀魚,你知道這個小漁村的來曆麽?”

    小銀魚搖頭道:“回稟恩公,我都忘了……”

    說完,它又開始吃起了香甜的供品。

    得了,是個小吃貨,還有點靠不住……

    墨畫無奈。

    隻能去問老於頭了。

    到了飯點,墨畫又在老於頭家蹭了個飯。

    隻不過這次他帶了些靈肉過來。

    雖不說多名貴,但對老於頭一家這等以漁獵為生的窮苦散修來說,這都是逢年過節,都未必能吃上的東西。

    老於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讓恩公破費了……”

    “沒事。”墨畫道,“也沒花多少靈石。”

    主要他現在在宗門裏,吃穿用度都可以用功勳換。

    出了宗門,還有顧家這個世家大戶供吃供喝,所以自己用靈石的地方不多,也攢下了不少家底。

    老於頭和於大川,不停向墨畫敬酒。

    小順子和小水子,則開開心心地吃著靈肉。

    他們一年到頭,能吃到嘴裏的肉,根本就沒幾塊,數都數得過來。

    吃完飯後,於大川又下河了。

    小順子和小水子躺在院子裏的陰涼地午睡。

    老於頭給墨畫泡了壺好茶。

    茶雖不算多好,但也是他們家裏,能拿出來的最好的茶了。

    墨畫便壓低聲音問道:“老大爺,您知道於家水寨的事麽?”

    老於頭一聽,當即神色驚恐,臉都白了:

    “聽說了,就在煙水河上,一個寨子的人,死得幹幹淨淨,血染紅了半條河……”

    墨畫便斟酌道:“於家水寨姓於,你也姓於……”

    “是啊,”老於頭不疑有他,歎道,“說起來,也算是有點沾親帶故,往前數兩代,我們可能也算是於家水寨的人,也住寨子裏……”

    墨畫心道果然,而後神色好奇,“那,你們怎麽住在這個小漁村了?”

    “說起來,有些慚愧,”老於頭歎道,“據說是我祖父那代,品行不肖,好吃懶做,便被寨子趕了出來,讓他自謀生路,如今想來,反倒是因禍得福……”

    老於頭有些後怕,“不然的話,如今我們這一大家子,恐怕也會和寨子裏的人一樣,不知遭了什麽人的毒手,全死在寨子裏了。”

    墨畫目光微凝。

    被趕了出來……

    這事恐怕,還沒那麽簡單。

    “那寨子的事,你還知道多少?”墨畫又問。

    老於頭想了想,搖了搖頭,“早就不來往了,祖上那點血緣,一旦分開了,也就斷掉了,你要不說,我都不會提起。”

    “都是苦命人,活著都不容易,哪裏會去過問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

    老於頭神色感歎。

    墨畫也微微歎了口氣。

    看來老於頭知道的也不多。

    之後兩人繼續喝茶。

    墨畫自顧自思索著,想著自己還有沒有遺漏掉的線索,能抽絲剝繭,查出水閻羅的目的,和於家水寨的真相……

    隻是翻來覆去,都沒什麽好頭緒。

    恰在此時,微風一過,院子裏的小順子和小水子情不自禁翻了個身。

    兩個孩子體內的靈力流轉,氣息散了出來。

    墨畫看著他們,突然一愣。

    他之前就發覺,這兩個孩子的修為精進得很快,但現在看來,他們修為精進得,比自己想象得還快。

    而且,氣息有些特殊……

    墨畫目光微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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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5章 山洞


    “小順子和小水子,最近修煉得怎麽樣了?”墨畫問老於頭。

    老於頭聞言,神色欣慰,“這兩個孩子,修行還算勤勉,修為精進得也不慢,讓我省了不少心。說來這都都虧了恩公,要不是恩公相助,這兩個娃子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哪裏還能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的……”

    一說到這裏,老於頭便長籲短歎,神情感慨。

    墨畫謙虛道:“我也沒做什麽。”

    他又轉過頭,目光深邃地看了眼院中的兩個孩子,緩緩開口道:“他們最近,沒什麽異常吧?”

    “異常?”老於頭不明白。

    墨畫道:“就是修行有沒有出岔子,自上次被抓走後,他們身上還有沒有後遺症之類的。”

    事關兩個小孫子,老於頭神色凝重起來。

    他認真想了想,眉頭緊鎖,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沒什麽異常。”

    而後他神色,又有些緊張,“恩公,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沒有,”墨畫也鬆了口氣,“我就是以防萬一,所以順便問問,沒異常就好。”

    老於頭這才放心。

    他又親自替墨畫斟了一杯茶,道:“喝茶,喝茶。”

    墨畫也不再說什麽。

    就這樣,一直消磨過了正午,日頭漸落,墨畫便起身告辭了。

    “恩公,不妨多留些時間,晚上老頭子再弄些時鮮,好好招待……”

    老於頭盛情挽留。

    墨畫卻為難道:“宗門裏還有事,不能耽誤修行。”

    修士以修道為要務,老於頭也不好再挽留。

    小順子和小水子兩個孩子也醒了,見墨畫又要走,神情有些失落,依依不舍地,將墨畫送到村外。

    墨畫摸了摸他們的小腦袋,笑著囑咐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之後老於頭一家,又開始了為了生計的忙碌。

    老於頭補了一會網,收拾了一下漁具,便彎著腰,背著手,帶著兩個小孫子,離開了小漁村,到了煙水河邊。

    河邊下了一些魚籠。

    爺孫三人,便開始沿著河邊收籠,看魚籠裏,有沒有捕到貪吃的笨蛋魚蝦。

    沿途收了一會,便到了渡口。

    渡口上,一艘船靠岸了。

    船上是老於頭的兒子於大川,他早早下河,捕了不少的魚,此後一家四口,便開始在船上揀魚。

    精神足,品相好的大魚留著賣。

    品相一般,且有殘次的魚,賣不出價錢,自己留著吃。

    一些沒長大的小魚,便放回到河裏。

    一家人辛勤勞作,雖然辛苦,倒也其樂融融。

    忙完了後,小順子和小水子便道:

    “爺爺,我們想去摸魚。”

    老於頭知道兩個小孫子累了,想去玩玩,便揮揮手,“去吧,去吧……”

    但他還是一臉嚴肅地警告道:“隻需去河灘那裏,不許下深水,不然會被水妖拖進水裏,活生生給吃了。”

    兩個小孫子都點了點頭,“嗯,爺爺,您放心。”

    “去吧。”

    兩個孩子便歡快地跑開了。

    他們沿著河道,跑到了下遊的河灘處,開始在河灘裏摸魚。

    河灘水淺,水裏都是小魚,不值得捕撈,但也沒有水妖,所以一般都是小孩子用來練習水性和摸魚玩耍的地方。

    小順子和小水子,在淺水裏玩耍了一陣,便開始摸魚。

    他們摸的,是一種很小的,草苗一般的,身子肉乎乎,還沒有刺的魚兒。

    兩個孩子修了墨畫給他們的《白浪訣》,以及與功法同源的白浪身法,還有驅水避妖術,水性已然很好了。

    再加上曾經被供給河神當祭品,神魂被同化,沾染了一些河神的氣息,因此在水中,無論是玩耍還是摸魚,都顯得如魚得水。

    兩個孩子的氣息,與河水親和,再加上眼疾手快,小手一撈,便是一條小魚。

    撈了一會,個頭稍稍高一點的小順子便道:

    “我撈了十條了!你呢?”

    小水子數了數,道:“九條。”

    小順子點頭,“那我再撈十條,你再撈十一條,一模一樣,我們便回去。這種小苗魚放點清水就能養住,等墨哥哥下次來,我們請他吃小烤魚。”

    小水子脆聲道:“好!”

    他們記著墨畫的好,也記著墨畫今天請他們吃了靈肉,所以也想請墨畫吃好吃的小烤魚。

    一旁的墨畫微怔,神情有些複雜。

    這一切,他都看在眼裏。

    他離開村子的時候,並沒有回宗門,而是又隱匿著身形,悄悄跟在老於頭一家身後。

    以他如今十九紋的神識,以及對小五行匿蹤術的掌握,整個小漁村,不可能有修士,可以窺破他的隱匿。

    他倒沒想到,小順子和小水子兩個孩子,竟這麽將他放在心上。

    墨畫一時心中有些感動。

    越是單純的善意,往往便越珍貴。

    兩個孩子還在摸魚。

    小順子年齡稍微大一些,也更聰慧活潑些,摸得也更快些,很快便又摸了十條小苗魚。

    之後他便停手了,等弟弟小水子也摸滿了十一條,兩人一模一樣,都是二十條魚,這才道:

    “回去吧。”

    “嗯。”小水子開心道。

    兩個小孩子,就這樣一人背著一個小魚簍,牽著手,無憂無慮地回村了。

    他們走後,空無一人的河灘前,墨畫緩緩現出了身形。

    望著兩個孩子的背影,墨畫神色困惑,低聲喃喃道:

    “沒什麽異常……莫非是我猜錯了?”

    片刻後,墨畫的身形又消失不見了。

    夕陽西下,染紅了晚霞。

    小漁村裏,外出捕魚的漁修也都陸續歸家了,炊煙嫋嫋升起。

    小順子和小水子,也回到了自己的家裏。

    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說有笑地吃了晚飯,飯後小順子和小水子修行了一會,便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墨畫目光微凝,盤腿坐在村外的大樹的枝椏上,開始閉目養神。

    時間一點點過去。

    弦月高懸,夜色漸濃,小漁村越發安靜。

    接近深夜,閉目養神的墨畫,突然睜開了雙眼。

    與此同時,漁村裏也有了動靜。

    兩道小黑影,悄咪咪地從老於頭家的牆頭翻了出來,落地之後,沿著村道,一齊向村外走去。

    正是小順子和小水子兩個孩子。

    墨畫目光微閃,身如鬼魅,靜靜地跟著。

    兩個孩子渾然不知。

    他們一直走到村外,在漆黑的夜色下,沿著寂涼的河灘上,一直向下遊走著,而且越走越偏僻。

    一直走到了一個荒涼的山腳。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便互相攙扶著,順著崎嶇的山石,一直向上爬去。

    一直爬到半山腰,山勢平緩,荒草遍地。

    而雜草掩映間,有個山洞。

    兩個孩子便跪在洞前,恭聲道:“前輩,我們來了。”

    不一會兒,洞中傳出了一道蒼老的聲音:“好,我傳你們的功法,可曾好好修行?”

    小順子恭敬道:“我們記住前輩的囑托,沒有懈怠。”

    小水子也在一旁點頭。

    “很好……”

    洞內的聲音,似乎有些虛弱,且伴隨著壓抑的咳嗽聲。

    過了一會,這蒼老的聲音又道:

    “接下來,我教你們一些別的。”

    兩個孩子目光一亮,“前輩,您還教我們什麽?”

    “你們不是說……”洞內之人咳了一聲,“你們的祖父,爹娘,時常下河,怕水妖吃了他們,便想學些護身的法門,這樣危急關頭,也有自救和救人之力麽……”

    “接下來,我教你們的,便是一門法術,可以將你們修煉的水勁,化為綿密的暗器,用來麻痹和殺傷敵人。”

    兩個孩子大喜,紛紛叩首道:

    “謝謝前輩!”

    小水子則有些好奇,問道:“前輩,這個法術,叫什麽名字?”

    “是啊,還有前輩教我們的功法,我也不知叫什麽名字……”小順子也道。

    洞內之人卻聲音沙啞道:“你們不要問,也沒必要去管,無論我教給你們什麽傳承,好好學便是。”

    兩個孩子有些遲疑。

    他們雖然年紀小,也感激這前輩傳道的恩情,但也並非癡傻之人,不告知來曆,連名字都不說的傳承,這裏麵多少有些問題。

    洞內那蒼老的聲音便道:

    “有些事,知道是禍,不知是福。”

    “凡是都知道太清楚,未必是什麽好事。”

    “你們難道就不想增進修為麽?不想築基麽?不想築基之後,展望金丹麽?不想學一身好本領,堂堂正正活著,從此不受人欺辱麽?”

    兩個孩子神情凜然,點頭道:

    “想!”

    “既然想,那便好好學,其他事不要多問。”

    “是,前輩。”

    洞中之人道:“現在開始,我教你們這法術的口訣,靈力運轉的關竅,貫通的經脈……你們好生記著。”

    小順子和小水子神色鄭重道:“好!”

    之後那道蒼老的聲音,便開始傳授法術要訣。

    兩個孩子聽得也很認真。

    “這法術與我傳你們的功法,乃一脈相承,學了功法,法術的威力才能更上一層樓,沒有功法加持,這法術便隻是一般貨色。”

    “這法術的運用,最重要的便在於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一旦靈力凝成暗器,滲入他人體內,便如同附骨之蛆的劇毒一般,讓人痛楚無比,且很難根除。”

    “而這法術的難點,在於靈力的控製要求極高,經脈回路複雜,需要積年累月的練習,才能……”

    洞中之人說到這裏,忽然停住了,沒再說話。

    小順子便疑惑道:“前輩,才能如何?”

    “沒什麽……”蒼老的聲音緩緩道,“我適才教你們的,你們記住了麽?”

    小順子和小水子點頭,“都記住了。”

    “好,還有一點……這門法術你們平日裏,一定要勤加修煉,但不到萬不得已,輕易不要動用,更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我傳授你們功法和法術的事。”洞中之人語氣凝重道。

    “前輩,我們記住了。”小順子和小水子認真道。

    “嗯,今天就教到這裏了,你們回去吧。”

    小順子和小水子恭恭敬敬地向山洞行了一個禮,然後沿著山壁,又原路爬下了山。

    兩個孩子離開後。

    半山腰的山洞前,一時寂靜下來。

    夜色沉沉,月光涼涼。

    片刻後,洞中又傳出了那一道蒼老的聲音,“何方道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洞外正沉思著的墨畫,聞言一怔。

    竟然發現了自己?

    恐怕是個高手……

    洞中之人又道:“大家萍水相逢,我也沒有惡意,道友何必藏頭露尾,不妨現身一見。”

    墨畫思索片刻,緩緩顯露出了身形,但夜色漆黑,模糊了他的身影,看不真切。

    洞中之人見果然有人,當即語氣一沉,問道:

    “這位道友,不知是何來曆?到此又所為何事?”

    他雖故作平靜,但墨畫能聽出,他語氣中含著深深的警惕,還有一絲隱晦的敵意。

    這人行跡古怪……

    墨畫心裏默默琢磨著:

    “不知他是如何窺破我的隱匿的,但既然能發現我,就說明他神識比我還強……”

    “至少築基巔峰,不,築基巔峰都未必能發現我,應該至少是金丹……”

    “但他氣息虛弱,中氣不足,顯然身受重傷。”

    “藏在山洞裏不敢現身,估計情況很不樂觀。”

    “而這裏又是二品州界,就算他是金丹,在天道壓製下,也和顧叔叔一樣窩囊,隻能發揮築基巔峰的實力……”

    墨畫很快判斷出了大概的形勢,而後一言不發,就開始在山洞外布陣法。

    洞中之人,也立馬察覺出了異常,當即語氣一變:

    “道友,你這是何意?”

    “道友?”

    “道友何故一言不發?”

    ……

    墨畫根本不理他。

    在情況不明,自己沒掌握主動權的情況下,他懶得廢話。

    陣法越布越多,洞中之人態度緩和了許多。

    “道友,你有什麽需求,可以盡管提。”

    “道友,我並無惡意。”

    “道友,不如你進洞裏來,我們談一談,交個朋友……”

    墨畫仍舊置若罔聞,旁若無人地繼續畫著自己的陣法。

    一直到將陣法畫完,他才停下手。

    此時山洞周圍,已然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殺陣。

    這些殺陣,宛若一張龐大的蜘蛛網,將整個山洞全都包裹其中,遍布著凶險的殺機。

    墨畫點了點頭,這才開口道: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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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7 14:11:05
第816章 舊仇(為木白金玉大佬的白銀盟加更~)


    言語是無力的。

    手裏握著劍,才能有話語權。

    手裏的劍越鋒利,說話也就更有底氣。

    如今山洞周圍,被墨畫布滿了殺陣,墨畫就更有開口說話的底氣了。

    “你出來。”

    墨畫淡淡道。

    洞中之人,不知墨畫究竟在外麵做了什麽,但隱隱也能感覺到一股殺意,還有令人忐忑的壓迫感。

    “道友,實不相瞞,老夫身負重傷,腿腳不便,實在不太方便出去……”

    “道友若不嫌棄,不妨進山洞一敘?”

    墨畫心中冷哼一聲。

    他才不進去。

    這人來路不明,洞內凶險未知,笨蛋才會貿然進去。

    “我不進去,你出來。”

    墨畫堅決道。

    “道友,老夫實在是傷勢太重,行動不便,還請道友包涵……”洞內那個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絲歉意道。

    墨畫搖頭,漠然道:

    “我不聽借口,不聽理由,不聽解釋。我隻給你五息時間,給你兩個選擇,五息之內,要麽你自己出來,要麽我直接把山洞炸了,逼你出來。”

    洞中之人聞言,心中暗恨不已。

    “竟遇到個油鹽不進的‘老油條’,當真是難纏……”

    洞外墨畫已經開始數數了。

    從五數到一,不管這洞裏的修士是誰,他都準備直接炸了。

    時間寶貴,他不想浪費。

    “五、四……”

    洞中之人感知到墨畫的這份果決,當即神色一變,道:“且慢,道友,有話好說……”

    “三……”

    “好好,我這便出去!”

    洞中那蒼老之聲連連道。

    墨畫這才停止數數,同時神情戒備地看著山洞,體內靈力運轉,一縷靈力,運到指尖,準備一言不合,就丟火球。

    另兩道靈力,運轉到腳底,準備一有不妙,就立馬開溜。

    過了片刻,山洞中傳來窸窸窣窣之聲,似乎有人起身,而後有淺淺的腳步聲響起,伴隨著竹杖點地之聲。

    聲音越來越近。

    不過幾息,一道人影便出現在了洞口。

    月光一照,墨畫便大概看清了他的容貌。

    洞中之人,是個老者,身形瘦矮,月光下神色顯得有些陰沉,眼神看著也有些陰鷙。

    此時他拄著一根竹杖,氣息不穩,腳步輕浮,看著的確是受了傷。

    而在墨畫看向老者的同時,老者也見到了墨畫,神情陰沉之餘,有明顯的錯愕。

    盡管之前聽著聲音,便覺得洞外這修士,年紀可能並不大,但此時親眼見到墨畫的麵容,老者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行事滴水不漏,說話油鹽不進的人,竟是個這般麵嫩的小鬼?

    而且看修為氣息,不過築基中期。

    甚至靈力微弱,在築基中期中,也隻是中下流。

    老者忍不住心生惱怒。

    想自己堂堂金丹,虎落平陽,竟被一個築基小鬼,逼到如此份上,當真是豈有此理!

    老者還想向前走,墨畫卻道:“好了,你別動。”

    老者停下腳步,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正處在層層疊疊的殺陣包圍正中,當即眼皮一跳。

    二品高階的陣法!

    陣法之中,流淌著令人忌憚的殺機。

    老者心中的怒氣頓時煙消雲散,態度也溫和了起來,對墨畫道,“好。”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雖不知這個築基中期小鬼,究竟是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布下這麽多高階的二品殺陣的。

    但殺陣就是殺陣。

    陣法不會講道理。

    即便是在三品州界,一個金丹修士,平白無故地,也不會希望自己被這麽多二品高階的殺陣“洗禮”一遍。

    更何況,這還是在二品州界,修為受限。

    而他如今,也身負重傷,連日奔逃,如風中殘燭一般。

    老者目光陰翳,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墨畫,拱手問道:

    “不知小友姓甚名誰,傳承何處,尊師是誰?”

    墨畫搖頭,“我問,你答!”

    現在這老頭站在自己的殺陣中間,主動權就掌握在自己手裏,怎麽可能給他問問題的機會?

    老者臉皮抽搐,點頭道:“好。”

    “你姓什麽?”墨畫問。

    老者神色不變,“老夫姓趙。”

    “名字呢?”

    “單名一個‘海’字。”

    “你不是乾學州界中人?”墨畫目光微凝,問道。

    “小友說得不錯,”老者答道,“老夫乃乾學州界以西,朝雲州界以南,三品趙家修士,在族中忝任長老之位……”

    趙海,三品趙家長老。

    墨畫微微點頭。

    這個老頭跟自己差不多,謊話張口就來,吹牛都不用打草稿。

    他肯定不姓趙。

    也不叫‘趙海’。

    至於什麽朝雲州界以南,三品趙家長老,這種十萬八千裏外的東西,就是胡扯一個,墨畫一時也根本分不清真假。

    “趙長老。”墨畫拱手道。

    老者也拱手還禮,“不知小友貴姓,可否……”

    “我還沒問完呢。”墨畫道。

    老者一滯,隻好耐著性子道:

    “小友,請問。”

    墨畫盯著這自稱“趙長老”的老者看了一眼,問道:“誰傷的你?”

    老者歎道:“一夥路過的邪修,不知為何,突然對老夫下手,老夫猝不及防之下,這才受了重傷。”

    “哦。”墨畫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又問:

    “為什麽要教……”

    墨畫頓了下,沒有將小順子和小水子的名字說出來,而是裝作不認識,道,“……為什麽要教適才那兩個孩子功法和術法?”

    “小友,與那兩個孩子認識?”老者疑惑道。

    墨畫默默看著他,沒有說話。

    意思是,我問,你答,你現在還沒有提問的資格。

    老者眼皮微跳,而後長歎一聲,感懷道:

    “老夫在這山洞中療傷,承蒙這兩個孩子,一片赤誠之心,送水送吃的。如此品性,實在是難得。我便想著,將我趙家的一些傳承,傳給這兩個孩子,也算是了卻因果,結一份善緣。”

    墨畫點頭,心中卻道:

    又在胡扯……

    窮人家的孩子,肚子沒有不餓的時候,有點東西,一般早自己吃了,哪裏還會留著給你。

    至於什麽因果善緣,更是一派胡言。

    你知道什麽是因果?什麽是善緣?

    老者端詳著墨畫的神色,一時拿不準他到底是信了還是沒信,便輕聲問道:

    “小友問的,我都答了,不知可否……”

    墨畫點頭,“你既然說了,我便不為難你,這些陣法,我會撤去。”

    老者鬆了口氣,轉身欲回山洞。

    墨畫看著他,忽然目光一凝,沉聲道:

    “你是水獄門的人!”

    “水獄門”三字一出,老者瞳孔一震,而後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閃,三道水針,以極其刁鑽的角度,飛速殺向了墨畫。

    墨畫早就察覺到了殺意。

    這個老東西,一開始就存了殺心。

    在老者出手的瞬間,墨畫施展逝水步,借靈巧的步伐,一個側身,便躲過了這記陰毒的殺招。

    好靈動的身法!

    老者見自己蟄伏許久的一擊不中,而後又身形一晃,想撲殺上來。

    墨畫卻隔空一指,水氣凝結,牢籠降臨,將老者捆了個結識。

    可下一瞬,老者身上藍光一閃,水勁流轉,輕而易舉便掙脫了墨畫的水牢術。

    掙脫水牢術後,老者神情一震:

    水牢術?!

    而且,還將水牢術修到了如此如此純熟地步。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墨畫,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墨畫落地後站定,神色篤定道:

    “你果然是水獄門的人……”

    水牢術出自水獄門,是水獄門的絕學。

    迄今為止,隻有兩人困不住。

    一個是水閻羅,一個便是這個老者。

    水閻羅必然與水獄門有關。

    而這個老者,如今看來,也必然是水獄門的傳人。

    老者死死盯著墨畫,神情變幻,一時分不清墨畫究竟是敵是友。

    “我師門的一位真人前輩,曾經救過於家的後人,得其贈了水牢術的秘籍,所以我也學會了這門法術。”

    墨畫言簡意賅道。

    老者卻聽到了“真人前輩”這四個字,心中一凜。

    真人,是羽化的稱呼。

    師門中有真人前輩,那這小鬼,來曆恐怕不小。

    即便不是頂級的大宗門,也至少應該是乾學百門的級別。

    水獄門曾經顯赫一時,但那都是千年前的事了,如今落魄不堪,完全沒有可比性。

    老者對墨畫的態度,又恭敬了幾分。

    “既有如此淵源,是老夫唐突了,適才貿然動手,請小兄弟海涵。但是……”

    老者神色凝重,“水獄門的事,還請小兄弟不要再追究了,此事牽涉太大,不是小友能過問的。”

    墨畫眉毛微挑,“有人在追殺你?”

    老者神情一沉,“我說了,這件事還請小兄弟不要……”

    “我可以幫你。”墨畫道。

    “幫我?”老者一怔,隨後臉色難看,“你可知這裏麵的水有多深?”

    墨畫點頭,“我大概知道一點。”

    老者冷笑。

    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水獄門的往事,也是你能牽扯進來的?

    貿然插手,怕是死無葬身之地。

    墨畫道:“我宗門裏,有洞虛老祖,有真人前輩,還有不少金丹長老,都與我交情不淺。”

    “世家那裏,我也有熟人,道廷司裏,我也有朋友。”

    “你將事情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幫你,但如果你不說……”

    墨畫看著老者印堂之上,一條隱隱約約纏繞著的黑線,篤定道:“你很可能活不過兩月!”

    老者被墨畫完全震懾住了。

    他沒想到,眼前這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修士,人脈竟這樣廣。

    關鍵是,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身上流露出一股從容自若的氣質。

    若不是真的有能耐,有人脈,絕不可能吹這種牛。

    此子很可能是大世家,大宗門的子弟……

    得罪不得。

    而且,這小少年說得也沒錯。

    老者自己知道,自己再這麽躲下去,要不了多久就會走投無路。

    而他的宿願,還遠不曾達成……

    老者神色糾結,末了歎了口氣,“好,小友想知道什麽,盡管問,我若知道,都告訴你。”

    “事後小友若肯幫忙,自然最好;若不願幫忙,也請安然離去,不要說出我的下落。”

    “好!”墨畫點頭。

    這個老頭,雖然會下陰手,但勉強還算坦誠。

    “你不姓趙吧?”墨畫道。

    老者抱拳:“小友見諒,萍水相逢,自然不可能將真姓名告知。”

    “你也姓於?”

    老者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是,老夫姓於,名為於滄海。”

    “於滄海……”

    墨畫默默記住了,又問道:“是誰在追殺你?”

    老者歎了口氣,臉上浮出了切齒的恨意:“是……癸水門……”

    “癸水門?”

    墨畫微怔。

    他沒想到,這裏麵還有癸水門的事。

    可是不對……

    墨畫皺眉,“你親眼看見,癸水門的弟子追殺你了?”

    老者搖頭道:“癸水門不會親自出手,他們藏在暗處,真正動手追殺我的,是癸水門雇傭的一些亡命邪修。”

    墨畫瞳孔微縮,“你有證據麽?”

    老者冷笑,“還要什麽證據?癸水門如今的高層,就是當年水獄門的叛徒。他們背叛水獄門,投靠道廷,在水獄門破滅後,又竊取水獄門的傳承,改頭換麵,取‘水獄門’而代之,成為了如今十二流之一的癸水門!”

    “癸水門與我水獄門之間,有著血海深仇!為了遮住當年的醜事,癸水門這些孽畜,恨不得將我水獄門後人,斬盡殺絕!”

    墨畫神色如常,但心中震動。

    他竟不知道,癸水門和水獄門之間,竟還有這段往事。

    那這麽一說,於家水寨的事,還有癸水門在從中操縱?

    墨畫心中默默感慨道:

    “世家宗門間的關係,果然錯綜複雜,不親自挖一挖,根本不知道這裏麵,竟還有這麽多牽連。”

    而後墨畫又皺眉道:“水獄門千年前破滅之時,流傳的說法是……你們水獄門‘全宗入魔’了,真有這回事麽?”

    老者道:“自然不可能,這是栽贓,是陷害!”

    老者語氣十分篤定。

    可墨畫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的時候。

    老者卻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墨畫大概明白了。

    他應該也不知道,隻是本著“自己的宗門一定是清白”的念頭,維護宗門的名譽罷了。

    畢竟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他這個金丹,也活不了那麽久,更不可能知道得清楚。

    “那水獄門破滅,不是應該全都入獄了麽?怎麽還會有傳人?”

    墨畫好奇道。

    老者歎道:“樹倒猢猻散,一個宗門,本就枝繁葉茂,那麽多長老,弟子,還有與各世家聯姻的姻親,牽扯極深,哪裏真的能清算幹淨。”

    “也就是主要的掌門,長老還有內門的弟子,抓一抓,殺一殺,有個交代就行。”

    “其他很多沾親帶故的修士,向上麵稍稍打點打點,求個關照,即便是道廷,也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真的追究到底。”

    “我們於家的一些修士,便是借此,才苟存了下來……”

    老者神情落寞,“但話雖如此,我們也隻能逃亡在外,隱瞞身份,不敢再回乾州……”

    墨畫問道:“那你怎麽又回來了?”

    “因為……”老者神情蒙上一層悲苦,“死得差不多了……”

    “在外顛沛流離,日子並不好過,後又遭逢大劫,於家的血脈,幾乎無存……”

    “眼看血脈即將斷絕,水獄門的道統,無人可傳,我實在沒辦法,便隻能冒險,回到乾州,想根據蛛絲馬跡,找找有沒有當年遺失的於家後人。”

    “天無絕人之路,還真讓我找到了……”

    老者神色並無慶幸,反而蒙上了一層更深的痛苦。

    墨畫瞳孔一縮。

    “於家水寨”四個字,又浮上了心頭。

    隨後他看向老者的目光,就帶著一絲不忍和同情。

    後麵發生了什麽事,墨畫心思微動,大概便知道了。

    這老者找到了於家水寨,但也因此,暴露了於家水寨是水獄門後人的事實。

    這個事實,甚至可能連於家水寨的人,自己都不知道。

    否則他們祖上的一些水係道法,不會連名字都不留。

    而這個老者,他找到了於家的後人,找到了與他有血脈之緣的人。

    但也正是因為他,導致了……

    於家水寨被滅門了。

    老者神色悲涼而絕望。

    他顯然也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他本想將道統傳承下去,卻沒想到,遭到了更徹底的滅絕。

    道統的爭奪,冰冷而殘酷。

    老者一時心中絞痛,吐出一口鮮血來。

    墨畫取出一枚丹藥遞給他,“這也是癸水門做的?”

    老者接下了墨畫的丹藥,但並未服用,而是咬牙切齒道:

    “必然是癸水門!”

    “必然是這群畜生!”

    “終有一日,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用他們的血肉,祭奠我水獄門的列祖列宗!”

    墨畫沉默不語。

    老者這話,說得有點像魔修了。

    但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自己若淪落到跟他一樣的境地,怕是做得比他還要狠毒。

    “這件事,你沒跟道廷司說過?”墨畫又問。

    誰知老者聞言,卻突然神色猙獰,麵帶譏諷,聲如夜梟般冷笑道:

    “你猜猜看……癸水門為什麽能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麽能查到我的蹤跡?為什麽能不聲不響,滅於家水寨滿門?”

    墨畫瞳孔一震,心中一寒。

    “你是說……”

    老者冷笑,“若比起髒,這天下最髒的地方,恐怕就是道廷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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