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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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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8 08:32:07
第817章 追殺
  “道廷司……”
墨畫神色凝重,喃喃道,“那按你的意思,是癸水門勾結道廷司,暗中對你下的手?”

“不錯。”

墨畫疑惑,“這些事,你怎麽知道的?”

癸水門便罷了。

道廷司水深,内部就算有些龌龊勾結,也不是他一個“喪家之犬”般的水獄門後人能知道的。

老者冷笑,“你别忘了,我水獄門是什麽出身。水‘獄’門這個‘獄’字,本就得自‘道獄’。我水獄門曆代修士,也都在道廷司任職,擅追捕,掌刑罰,背地裏甚至被當成道廷司的走狗,一些不幹淨的活,全都由我水獄門來做。道廷司裏那些龌龊,我如何能不知?”

“更何況,癸水門本就是是水獄門‘借屍還魂’之物,與道廷司勾結,再正常不過。”

“我遭追殺,于家後人被滅門,這樁樁件件,明裏是看不到道廷司的手腳,但在我這等内行眼裏,又處處都是道廷司的身影。”

墨畫道:“道廷司内的情況也很複雜吧,不同世家,不同宗門的修士混雜,不可一概而論。”

老者道:“道廷司是一個大染缸,但凡進去了,早晚都要染上一遭,你之前是什麽顔色,重要麽?”

墨畫皺眉。

老者看着墨畫,末了歎了口氣,誠心道:
“小兄弟,你雖聰明,行事缜密,手段甚至不遜于一些在修界混迹多年的老修士,但畢竟年齡小,見的少了,不知人心真正的險惡。”

“這世間,色縱人欲,财害人心,而權力,對人心的腐蝕,才是最厲害的。”

“道廷司當權,生殺在握,世代承襲,久而久之,必生腐蠹,這是世間最颠撲不破的道理。”

“更何況,道廷至今已經綿延兩萬年了,這個時間,太漫長了,足夠将一隻隻蠹蟲,養成龐然大物了。”

墨畫目光微凝,“道廷司裏,也有清流吧……”

老者譏笑了一聲,“是真清流,還是假清流,誰能分得清?再清的水,流進染缸裏,不還是要變顔色。若不想變顔色,那不知有多少人,希望你死……”

墨畫微微颔首。

老者看着墨畫,神色複雜,歎道:

“老夫言盡于此,如何抉擇,便交由小友了,我不奢求小友相助,隻希望小友能恪守約定,不将我的行蹤洩露出去,否則招緻災禍,水獄門道統斷絕,我死不瞑目,便是化作厲鬼,也要找小友讨個說法……”

你就是化作厲鬼,我也一點不帶怕的……

墨畫心裏默默道,不過他琢磨片刻,還是道:
“伱這鍋有點太大了,又是癸水門,又是道廷司的,我不一定兜得住,隻能盡量幫你,但最終能不能幫上忙也不好說,至于你的行蹤,盡管放心,我不會跟外人說的。”

老者神色感激,“既然如此,便多謝小友了。”

墨畫點頭,“還有一件事……”

他神色微冷,“适才那兩個孩子,也是于家的後人吧,你将水獄門的功法傳給他們,就不怕被癸水門發現,屠了整個漁村?”

老者神情一滞。

他之前已經刻意隐瞞了,不想将小順子和小水子的身份暴露出去。

卻沒想到,眼前這位少年修士,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老者面容苦澀,歎道:

“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傳了,他們可能會死。但是若不傳,一旦我死了,整個水獄門的道統,就徹底絕了,我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

老者心緒激蕩,一時臉色發白,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嘴角又咳出血來。

墨畫搖了搖頭,倒不好責怪他什麽了。

“你好好休息,若是願意的話,明天我找輛車,帶你到一個地方養傷。”

老者拱手,淡然道:“勞煩小友了。”

“我不打擾你了。”墨畫轉身欲走,卻忽然被老者叫住,“小友……”

他轉過頭,看了眼山洞周圍密密麻麻的殺陣,頭皮有些發麻,“這些陣法……”

“哦,沒事,我不殺你。”墨畫道。

“不是……”老者頭有些疼。

你好歹給我拆了啊。

山洞上滿滿全是殺陣,無異于在屋裏擺滿了炸藥,一點就炸,這讓他怎麽睡得着覺?
墨畫卻不理他,轉身走了。

要拆他自己拆吧。

自己辛辛苦苦畫的陣法,都還沒用過,怎麽舍得拆掉。

當然,主要也是他懶。

反正殺陣又沒布在自家門口。

洞前的老者,看着墨畫撒手不管漸漸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個小修士,實在是有點“無賴”了。

夜色沉沉,月色凄涼,荒山别無栖身之處。

老者隻能苦澀地歎了口氣,重新回到山洞中。

反正,也是住最後一晚了……

……

離了荒山,墨畫又回到小漁村,确認小順子和小水子兩人,已經安然無恙回到了家裏安安穩穩地睡着了,這才放心。

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墨畫想了下,便取出傳書令,給顧長懷傳書道:“顧叔叔,有件很重要的事……”

不到片刻,顧長懷便不悅道:

“什麽時辰了,還不睡?”

墨畫擡頭看了看,發現天色很黑,早已過了午夜,估摸着大概已經是寅時了。

好像是有點晚了……

但是,墨畫道,“顧叔叔,你也沒睡?”

顧長懷:“道廷司比較忙……”

墨畫:“你不是被‘架空’了麽?”

顧長懷:“……”

墨畫心中一驚,恍然大悟,“顧叔叔,你……不會是跟那個花教習相親,談出感情來了,所以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吧?”

“胡說什麽?!”

顧長懷恨得牙癢。

墨畫這小子要是在他面前,他非得把他耳朵揪掉不可。

“道廷司來了個新典司,比較煩,事也多……”顧長懷道。

“新典司?”墨畫一愣,“誰啊?”

顧長懷無語,“我說了你也不知道,還有,道廷司的事,别亂打聽。”

“哦。”

顧長懷又道:“這麽晚了,找我什麽事?”

墨畫剛欲開口,忽而想起了那個名爲“于滄海”的水獄門老者的話,不由心中微凜,問道:
“顧叔叔,顧家算是‘清流’麽?”

顧長懷皺眉,沉思片刻,緩緩道:
“我不喜歡‘清流’這兩個字,道廷司修士,自當依循道律,實事求是,該抓的抓,該殺的殺,秉公行事,沒什麽所謂清流不清流的。”

“不過,在别人眼裏,我們顧家好像的确被視爲‘清流’……”

墨畫點頭,心裏明白了,這才開口道:

“我碰到了一個人,這人跟于家水寨有關,他說于家水寨被滅門,是癸水門指使邪修下的手。”

“此外,這人還是水獄門的後人……”

已是深夜,顧長懷忙了一天,原本神色倦态,此時聞言,立馬神情一震。

“當真?”

墨畫無語,“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你騙我的事多着呢。

顧長懷心道。

不過現在不是說閑話的時候,顧長懷便問道:“你現在在哪?”

墨畫:“我在小漁村。”

“煙水河畔的小漁村?”顧長懷皺眉,“你怎麽會在那裏?”

“此事說來話長,見面的時候,我再詳細說。”墨畫道。

傳書令說起來太慢了。

而且,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他還要再斟酌一下。

“好!”顧長懷沉思片刻,道:“我現在還在乾學州界的道廷司,暫時脫不開身,等把手裏的事處理完,明早我過去找你。”

“嗯。”墨畫點頭。

聊完之後,墨畫收起了傳書令,蹲在村頭的大樹上,獨自沉思。

這件事還是太大了,牽扯的勢力也多。

自己一個人,渾水摸魚還可以,但想兜底,現在還是沒那個能力。

就連保水獄門的那個老者周全,也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

思來想去,還是隻能拜托顧叔叔。

但這裏面,有個問題。

墨畫自己倒是很信任顧叔叔的。

雖然他脾氣不好,臉色也臭,說話有時候比較難聽,一點也不溫柔體貼,但的确是個好人。

可水獄門那個老頭,就未必了。

他對道廷司的修士,戒心極重,若是知道了顧叔叔道廷司典司的身份,未必願意配合。

“算了,到時候再說吧……”

墨畫心道。

再者說,那老者也未必是什麽好人,說的也未必全是真話。

到時候把顧叔叔喊來,有顧叔叔這個金丹典司鎮場子,說不定能問出更多東西來。

此後墨畫就開始閉目打坐,将神識沉入識海,抓緊時間在道碑上練陣法。

現在他神識十九紋了,能學的陣法更多了,所以一分一息的時間,都要充分利用。

隻有學更多的陣法,将神識磨練到極緻,将來才會有更多的陣法給自己學。

一直到天明,東方破曉。

墨畫睜開眼,長長吐了口氣,伸了個懶腰。

而後趁着朝陽,紫氣東來,墨畫取出靈石,修煉了一會,便開始等顧長懷。

小漁村裏,漁修也紛紛起床,開始了辛勤的一天。

墨畫坐在大樹上,等了一會,莫名有些心急,便傳書道:

“顧叔叔,你什麽時候過來?”

對面沒回應。

過了好一會,顧長懷才回複,似乎有些無奈:“新來的典司,有點棘手,暫時脫不開身,兩個時辰後我過去。”

“行吧,記得雇輛大點的馬車。”墨畫道。

“好。”

此後墨畫隻能耐着性子繼續等下去。

可等着等着,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那個水獄門的老頭,不會跑了吧?

萍水相逢,無親無故的,雖說他跟自己說了這麽多往事,但未必就真的會信任自己。

“得去看看……”

墨畫心裏默默道。

他也不耽誤,而是直接起身,沿着昨晚小順子和小水子走的那條路,來到荒山,沿着山壁,輕盈地爬了上去。

到了山洞前,密密麻麻的殺陣還在。

但墨畫神識一掃,卻發現山洞内空蕩蕩的,一點人的氣息也沒有。

“人跑了……”

墨畫歎了口氣。

不過想起來,也不算太意外。

這水獄門的老者,族破人亡,又被人追殺,滿目皆敵,不可能輕易相信自己。

隻是他印堂發黑,死兆臨身,這一跑,估計真的命就沒了。

“要追麽?”

墨畫想了想,還是算了。

既然不相信自己,他也懶得多管閑事,再去救他了。

别人的命運,是要尊重一下的。

該死的人是要死的。

墨畫當下便想離開,隻是走到一半,忽而皺起了眉頭。

“不對……”

墨畫轉過身,放開神識,掃視四周,目光不由一凝,“有其他人來過……”

雜草上有壓斷的痕迹,是多人的腳印。

附近殘留着駁雜的靈力氣息,氣息很淡,五行兼有,但陰涼的水靈力多了一些。

這是人的氣息。

墨畫神識道化,神念接近神明後,對這類氣息十分敏感。

他走到山洞前。

盡管天色大亮,山洞裏還是黑黢黢的。

墨畫猶豫了一會,還是沒貿然走進去,而是取出一隻小老虎,讓小老虎探了路,期間沒觸發任何殺機,這才輕手輕腳,走進了山洞。

山洞狹窄,四壁破舊。

洞裏有血迹,還有一些破損的靈器、空着的丹瓶,沾着血迹的衣物等等……

那個老者已經走了。

通過痕迹看,他走得很匆忙,似乎是察覺到,有人要來殺他,所以不得不提前離開。

“追殺的人來了?”

墨畫神情微動,目光突然深邃,瞳孔漆黑,同時因果紋路浮現。

片刻後,他施展隐匿術,隐藏了身形,離開山洞後,循着一個方向,向更深的山裏走去了。


這座山是荒山,山上隻有一些雜草,雜木,妖獸沒有,也沒有其他礦物。
附近的漁修,又隻以捕魚爲生,很少會到山裏。

越到深處,越是荒涼。

但正因荒涼,人的靈力氣息,和因果氣機,反倒更加鮮明。

墨畫循着氣機,一直往山裏走,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忽然傳來了動靜。

墨畫走近一看,便見七八個修士,正圍攻一個老者。

那老者正是水獄門的于滄海。

此外七八人,穿着各異,但都蒙着臉,殺意凜冽,修爲在築基後期到築基巅峰之間。

他們沒有硬拼,而是在用車輪戰進行消耗,想将水獄門的老者,耗得油盡燈枯。

于滄海本就重傷,此時被數人圍攻,不停消耗之下,臉色更是如白紙一般。

七八個修士中,有個帶頭的便大喝道:

“老東西,你死到臨頭,還不早早束手就擒,免得受無妄之苦。”

于滄海氣息不穩,聲音顫顫巍巍,但還是怒道:

“一群雜種,今日我便是死,也要拖你們墊背。”

他靈力激蕩,水靈力凝成水針,向四周射去。

可這七八個修士,見他動了真格,當即撤離,不與他硬拼,而是待其靈力疲軟之時,又如瘋狗一樣纏了上去。

惡虎也怕群狼撕咬。

更别說這頭惡虎,還身受重傷。

他也隻是仗着金丹的底蘊,在硬撐着。

但很顯然,也撐不了多久了。

于滄海面露絕望,心底冰涼,心道我水獄門的道統,便要斷絕于此了麽……

恰在此時,旁邊傳來一道清越的少年修士的聲音:
“前輩!”

場間一時安靜了下來。

正在厮殺的修士,全都停下了手,循聲望去,便看見了一臉“緊張”的墨畫。

墨畫神色決絕,道:“前輩,水獄門的傳承,我會好好傳下去的,定不辜負前輩的期望!”

說完他“忍痛”轉身,直接就跑了。

衆人愣了下。

于滄海也愣住了,随即明白,這個少年,是在替自己吸引火力。

而那七八個蒙面修士,果然神色震驚。

“大哥,怎麽辦?”

“怎麽還有一個漏網之魚?”

“他要跑了!”

帶頭的蒙面修士,當即怒道:

“分開,去三人追那小子,剩下的人,随我拖住這老頭,一個活口都不能放過!”

“是!”

人群中有個目光陰鸷的蒙面修士便道:“我也去,追人我有經驗,這小鬼逃不出我的掌心。”

帶頭修士躊躇片刻,點了點頭。

這樣,這群修士中,有四個人去追了墨畫。

剩下四人,繼續圍攻于滄海。

于滄海壓力驟減,但與此同時,他心中也是一沉。

“那小子隻有築基中期,被四個築基後期的殺手追殺,也不知能不能逃得掉……”

雖說是爲了替自己解圍,但到底還是太魯莽了……

于滄海心中感歎。

而另一邊,墨畫果然沒“逃”掉。

他被四個築基後期殺手緊追不舍,在樹林裏繞了一個大圈。

“小鬼,别跑!”

“再跑,我非打斷你的腿,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墨畫神色“慌張”,背影倉皇。

如此追了一段時間,墨畫突然繞路到半山腰,回到了于滄海之前藏身的那個山洞中。

他似乎是“慌不擇路”,一頭紮進了山洞中。

追殺他的人愣了片刻,停住了腳步。

“洞外有陣法。”

“要進去麽?”

其中三人,看向了那個目光陰鸷的修士,顯然以他的意見爲主。

目光陰鸷的修士沉思片刻,冷聲道:
“洞外的陣法,必然是于滄海那個老東西布的。”

“這小鬼這點年紀,能懂什麽陣法?”

“若是萬一……”有人遲疑道。

“無妨,”目光陰鸷的修士,看了眼周圍的陣法,淡然道,“這些陣法應該是殺陣,若是炸開,那個小鬼也必死無疑,就算他真能掌控這些陣法,也絕沒這個膽量,與我們同歸于盡。”

其他人紛紛颔首。

“事不宜遲,早點進去‘甕中捉鼈’,将這小鬼抓住,然後用來要挾那個老東西。”

“将這兩人都抓住,折磨至死,水獄門便徹底斷絕了。”

目光陰鸷的修士冷笑。

而後四人便結成陣仗,并排向山洞走去。

可進了山洞,卻發現洞内一個人影都沒有。

“怎麽回事……”

“人呢?”

目光陰鸷的修士,皺眉沉思,心中忽而一驚,頓生不妙,猛然轉頭看向洞外。

這才發現,剛剛他們追殺的少年修士,不知何時,已早早站在了山洞之外,面帶笑容,全無适才的慌亂。

墨畫隻是假裝進了山洞。

剛進洞口的時候,他便悄悄施展了隐匿術,撤了出來,反倒把這四人騙了進去。

“不好,中計了!”

四人心頭猛然一驚,拼命想往外跑。

可墨畫根本不會給他們機會。

沒等這四人動身,山洞外的墨畫,便輕輕道了一聲:
“爆!”

密密麻麻的二品高階殺陣,驟然爆開,火光四溢,金刃淩遲,地發殺機。

轟隆聲中,殺陣激發。

洶湧的靈力交織震蕩,将山洞震得粉碎,也将這四個蒙面修士,盡數鎮殺!

如此衆多的高階殺陣,金丹境的于滄海,尚且心生忌憚,更别說這些築基後期修士了。

墨畫點了點頭,很是滿意。

這樣一來,自己畫的殺陣就派上用場了,沒有浪費。

浪費是可恥的。

畢竟是自己辛辛苦苦,花費靈墨,靈石,消耗神念畫的陣法,不用就太可惜了。

解決掉四人,墨畫又原路返回,去找于滄海了。

到了深山,卻發現圍攻于滄海的四人,已經變成了三人了。

還有一人躺在了地上,臉色陰寒,似乎中了水毒,氣息奄奄。

墨畫有些意外。

果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這個于滄海,還是挺厲害的。

見到墨畫回來,不僅于滄海,就連剩下的三個殺手,都十分詫異。

“小鬼,你怎麽逃掉的?”

帶頭的修士沉聲道。

墨畫笑了笑,笑容溫和,“把追我的人殺了,自然就逃掉了。”

此言一出,場間的修士盡皆神色大變。

而墨畫不跟他們廢話,已經開始準備搓火球了。

大概一炷香後,剩下三人也都死了。

二對三,在墨畫和于滄海的聯手下,這三個築基修士沒了人數優勢,就隻是待宰的羔羊,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自此,八個殺手,全部被幹掉了。

地上橫躺着數道屍體。

于滄海看着墨畫,神色驚詫,心中震動。

這小少年,到底是何方神聖,明明隻有築基中期的修爲,明明看起來也不強,但殺起築基後期的修士,竟能如此遊刃有餘……

墨畫卻神色如常,對于滄海道,“你先打坐,養下傷吧。”

别待會再死了,自己就白救他了。

于滄海歎息一聲,拱手道:
“多謝!”

這聲“多謝”,便誠心多了。

之後于滄海開始打坐調息,墨畫則開始“搜屍體”。

但死掉的四人身上,沒搜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儲物袋中也隻有一些備用的靈石和丹藥。

墨畫有些失望。

“還挺謹慎……”

他想了想,便記起山洞那裏,還有四個被他炸死的蒙面修士。

待于滄海傷勢好了些,墨畫便和于滄海一起回到了山洞。

山洞被炸得粉碎,陣法的痕迹遍布。

于滄海這才意識到,墨畫沒有說假話,另外四人的确也死在了他的手裏,不由心中微涼。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長得越嫩,殺人越狠。

墨畫思索片刻,指着山洞,對于滄海道:

“前輩,替我将那四人挖出來吧。”

于滄海不知墨畫要做什麽,但還是按着墨畫的吩咐,開始從碎石裏挖人。

他傷勢在身,但适才休息了一會,此時挖些碎石,倒也不難。

不到半個時辰,四具屍體便被挖了出來,并排擺在了一起,整整齊齊的。

墨畫掀開了他們的面罩,發現一個都不認識。

而且,這四人被殺陣所殺,大半面容,還被陣法炸毀了,更不容易分辨長相了。

墨畫又開始搜身。

搜了片刻,收獲也不大。

似乎是爲了低調行事,這群人輕裝簡行,儲物袋中也隻有一些簡單的丹藥靈器,和零碎的靈石。

“沒有什麽線索……”

墨畫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根據自己與道廷司修士,以及這麽長時間來,與罪修打交道的經驗,開始凝聚神識,從頭到腳,一點一點地搜身……

果然,一段時間之後,墨畫便發現了異常。

這四人中,有一個人的一粒牙齒,材質明顯不同。

“牙!”

墨畫眼睛一亮。

他之前跟罪修打交道,記得有些罪修,會打碎自己的牙齒,重新鑲上一個,牙齒模樣的“儲物箱”。

這個儲物箱很小,隻能存放巴掌大點的東西,但的确十分隐蔽。

若非他有豐富的追捕罪修的經驗,也根本意識不到。

墨畫将這人的牙拔了出來,而後以神識牽引,從中取出了一件物事。

這是一枚令牌。

而且形制十分眼熟。

墨畫皺着眉頭,端詳片刻,這才突然辨認出,這竟是一枚“道廷司”的執司令!
他跟顧長懷混了這麽久,道廷司的令牌,大多都認識。

低端的,像是他的“編外”青銅腰牌,高端點的,像是顧長懷的典司令。

最常見的,便是道廷司内,執司佩戴的這類“執司令”了。

顧安和顧全,帶的就是這種。

墨畫心中微沉,将執司令翻了過來,看了一眼後,瞳孔微縮。

執司令的背面,刻了一個字:

“肖!”

道廷司肖家!
這個被炸死的人,是道廷司肖家的執司?!

墨畫沉默片刻,心中漸漸覺得有些不妙。

他想了片刻,掏出傳書令,默默給顧長懷傳書道:“顧叔叔,你快點過來……”

片刻後,顧長懷回複道:
“怎麽了?”

墨畫:“我好像……炸死了一個肖家的執司……”

遠在乾學道廷司的顧長懷見了這行字,心頭猛然驚顫,右手一用力,差點把傳書令都給捏碎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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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8章 水獄傳承



  一個時辰前,一切還好好的。
轉眼的功夫,他就炸死了一個肖家出身的道廷司的執司?!
顧長懷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臭小鬼!
論捅婁子的能耐,真的是逆天了!
整個太虛門,所有弟子加起來,恐怕也沒人能比得上他。

“怎麽回事?”顧長懷有些急切道。

墨畫:“我……”

“算了,你先别說了,傳書令裏說不安全……”顧長懷道。

自從他見過墨畫輕輕松松,鼓搗幾下,就将傳書令中被抹消的文字複原的時候,便對傳書令的保密度不怎麽信任了。

哪怕是道廷司秘制的傳書令。

“有其他人知道麽?”

“暫時還沒。”墨畫道。

于滄海算是局内人,不算“其他”人。

至于這群蒙面的修士,已經都死了,自然也不算“人”了。

顧長懷松了口氣,“你待在原地不要動,稍微遮掩下,不要讓别人發現,這點應該不用我教了。”

“嗯嗯,我明白。”墨畫道。

收起傳書令,顧長懷心中焦急,便迫不及待地起身離開,卻突然被一道溫和的聲音喊住。

“顧典司,這是要去哪?”

顧長懷轉過頭,便見到了眯着眼,一臉笑意的肖典司。

這位肖典司,是肖家在乾學道廷司内的實權典司,已有一百五十多年任職的資曆。

他臉上常年帶着笑意,但爲人虛僞,皮笑肉不笑。

原本顧長懷也不覺得什麽。

可自從很早之前,墨畫見了這肖典司一面,偷偷給他起了個“笑面虎”的外号。

現在顧長懷每次見到肖典司,心中都會不由自主地浮出“笑面虎”這三個字。

“笑……肖典司,”顧長懷眉頭微跳,他差點就把外号給念出來了,“……我有點事,需要去處理一下。”

“哦?”肖典司笑了笑,“什麽事,這麽要緊?”

你肖家的執司被炸死了。

顧長懷心裏默默道。

但明面上,他隻是道:“有個罪修,在抓捕的過程中,被炸死了,我去看看。”

肖典司不以爲然,“既是罪修,有罪在身,炸死就炸死了,也算是他活該,何須顧典司親自出馬?”

顧長懷神情有些微妙,而後淡然道:
“我不放心,要去看下。”

“那夏典司那裏……”肖典司神色遲疑。

“事後我會去解釋。”顧長懷道。

肖典司搖了搖頭,歎道:“顧典司,不是我說你,勤勉固然是好事,但有時候,也要看看風向,這位夏典司……”

他往上指了指,壓低聲音,“是上面派來的,若得罪了,怕是不太好交代,對顧典司的仕途,也是大大的不利。”

上面,指的自然是道廷。

顧長懷自然明白。

他當然也明白,乾學州界暗流湧動,中央道廷此時突然派一個典司過來,恐怕另有深意。

但這與他無關。

顧長懷沉聲道:“我是典司,隻知依律辦事,哪怕道廷來人,該做什麽,還是做什麽。”

肖典司像看傻子一樣看着顧長懷,忍不住笑道,“顧典司有自己的原則,令人佩服。”

顧長懷象征性地拱手行禮,便轉身離開了。

肖典司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搖頭冷笑。

……

離開了道廷司,顧長懷心中焦急,快馬加鞭,直接回了清州城,換了道廷司的道袍,又從顧家挑了匹好馬,便馬不停蹄,沿着煙水河道,一直趕到了小漁村。

到了漁村後,又循着墨畫的吩咐,走到下遊,爬上荒山,一擡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不知研究什麽的墨畫。

旁邊一個不認識的,氣息微弱的老者。

還有就是地上躺着的,整整齊齊的四具屍體。

顧長懷看了眼墨畫,又看了眼四具屍體,當即又倒吸了口涼氣,“你炸死了四個?”

“沒有,沒有,”墨畫連連擺手,“沒那麽多,就一個而已。”

“你還嫌少了?”顧長懷沒好氣道。

墨畫讪讪笑了笑。

“到底怎麽回事?”顧長懷皺眉問道。

墨畫言簡意赅地說了一遍:
“這幾人是殺手,蒙着臉,在追殺這位老前輩,我恰好遇到了,便幫着這位老前輩,将他們反殺了。當然,我隻是略微出手,幫了一點點小忙……”

墨畫盡量撇清關系。

顧長懷一丁點也不信。

遍地陣法爆炸的痕迹,還有這些人身上,被陣法切割灼燒的傷痕……

這叫略微出手,幫點小忙?
估計這幾人,全都是被墨畫這小子弄死的。

墨畫接着道:“這幾人死後,我搜了一遍身,沒發現可疑的蹤迹,但其中一人……”

墨畫指了指地上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道,“他學罪修的手段,在齒間鑲了一個小儲物箱,裏面裝着一枚執司令,令牌上寫着一個‘肖’字……”

顧長懷目光一凝。

墨畫将令牌遞給顧長懷,問道:“顧叔叔,你看看,這是肖家的執司令麽?”

顧長懷接過,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凝重。

令牌沒錯,的确是道廷司肖家的執司令。

顧長懷轉過頭,看了墨畫一眼,又評估了一下目前的形勢,默默松了口氣。

“還好……”

他還以爲,墨畫是與肖家起了沖突,蓄意布下陣法,炸死了肖家的執司。

眼下這種情況,倒也不難處理。

顧長懷默默将令牌收了起來。

墨畫有些擔憂道:“顧叔叔,現在怎麽辦?”

顧長懷眉毛一挑,“什麽怎麽辦?”

墨畫指了指地上的屍體,“這個肖家的執司……”

顧長懷皺眉道:“什麽肖家的執司?哪裏有肖家執司?”

墨畫一怔。

“你見義勇爲,殺了幾個藏頭蒙面的匪徒而已,與肖家有什麽關系?”

顧長懷正色道,“這荒郊野外的,隻有殺人未遂反被殺的罪修,哪裏有什麽執司?”

墨畫恍然,點了點頭。

顧叔叔不愧是經驗豐富的道廷司典司。

流程走得真熟。

看來自己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顧長懷的目光,又轉移到于滄海身上,微微皺眉。

墨畫道:“這位老前輩,是水獄門的傳人,姓于,名滄海。”

于滄海見了顧長懷,卻目光厲然,“伱是道廷司的人?”

顧長懷雖未穿道廷司的典司道袍,但眉眼的威嚴,行事的氣度,與尋常修士迥異,于滄海一眼便能認出。

而且,還是金丹修爲。

金丹境修士,在道廷司裏,至少是一個手握權柄的典司!

于滄海神色警惕。

顧長懷冷眼看着他,“是又如何?”

于滄海便冷笑,“道廷司裏,沒一個好東西!”

顧長懷神情不悅。

墨畫連忙道:“好了好了。”

一個不知多少歲的金丹老頭,一個兩百多歲的金丹典司,吵什麽架。

墨畫對于滄海道:“你的仇人是癸水門,我保不住你,隻有顧叔叔能幫你。”

于滄海搖頭,“道廷司的人,我信不過。即便是死,我也不會受他們的恩情,一旦輕信道廷司,我水獄門的道統,遲早會斷絕……”

“可是你現在死了,水獄門的道統,就已經斷了。”墨畫道。

于滄海一滞。

墨畫歎道:“現在已經是最壞的情況了,你聽顧叔叔的話,說不定還能留得一條性命,将道統傳下去,不然的話,你水獄門就真的完蛋了。”

于滄海神色變幻,最終歎了口氣。

他雖有些固執,但并不愚笨,很快也想明白了。

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任何讨價還價的餘地了。

墨畫又對顧長懷說了一句:
“他是水獄門的人,被跟道廷司私通的癸水門指使的邪修追殺。”

與道廷司私通,便涉及道廷司的内鬼。

癸水門指使,涉及宗門内部的腐敗。

邪修,大概率又涉及水閻羅,以及于家水寨滅門一案。

電光火石間,顧長懷便明白了,這個金丹老頭,是個關鍵人物。

顧長懷眼中的不悅,也稍稍淡去了些,點頭道:
“好。”

既然說明白了,墨畫也松了口氣。

之後便是善後了。

顧長懷道:“我喊人過來,将這幾具屍首收了,對外就說是煙水河上的水匪欲行兇搶劫,反被道廷司鎮殺了。你們也不要洩露風聲。”

“嗯嗯。”墨畫點頭,又道:“對了,顧叔叔,還有幾個……”

顧長懷一怔,“幾個什麽?”


墨畫往深山指了指,“還有四個,死在那邊了……”
顧長懷默默看着墨畫。

墨畫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我就幫了點小忙,也不算我下的手。”

顧長懷深深吸了口氣,歎道:“好。”

一出手,就是八條人命。

還有一個肖家執司。

幸虧墨畫這臭小子,不是自己的子侄,不然他不被累死,早晚也得被氣死。

……

之後顧長懷便喊顧家的人,來收斂屍體,收拾現場了。

墨畫則乘着顧家的馬車,和于滄海一起,回到了清州城。

于滄海暫時就被安置在了顧家,對外的身份,是顧長懷結識的一個金丹境道友,途徑乾學州界,特此前來拜訪。

這個說法,外人不會懷疑。

修行一輩子,誰沒幾個道友呢?

但顧家内部,熟悉顧長懷的人,都知道這裏面有貓膩。

因爲顧長懷脾氣差,還真就沒幾個道友。

不過想來也是道廷司的事,因此也沒人過問。

于滄海便暫時安頓了下來。

而在顧家,環境安逸,有吃有喝,療傷的丹藥也不缺,也不怕人追殺,假以時日,他的傷勢,也會漸漸好轉。

有關水獄門,癸水門,道廷司的事,他也一五一十,都和顧長懷說了。

墨畫也在一旁聽着。

于滄海的說辭,與之前他聽到的差不多,也沒太多新鮮的。

唯一的不同,是水閻羅。

“你見過水閻羅?”顧長懷問道。

提及水閻羅,于滄海的臉上,立馬浮現出怒色,雙目含着深深的恨意:
“便是化作灰,我也忘不了他!”

“他長什麽模樣?”墨畫問道。

于滄海木目光冰冷,“看着隻是個白淨的後生,面白目冷,神色陰毒,精通水性,擅使一條九鎖蛟蛇鞭。”

墨畫和顧長懷對視一眼,微微點頭。

這與他們那晚在渡口所見,短暫交鋒的“水閻羅”,的确是同一人。

于滄海道:“我隐姓埋名,來到乾學州界,費勁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了當年水獄門,殘存下來的後人。”

“他們聚居在水寨裏,過着窮苦的日子,最高修爲不過築基。對水獄門的往事,他們一無所知,也不知自己的身份。祖上傳下來的一些道法,他們不得其門,也學不會。”

“我壓下修爲,收斂氣息,假扮販魚的商販,與他們接觸了一些時日,正糾結着,要不要告知他們真相,将我水獄門的道統,一一傳給他們,了卻了平生的宿願,卻不成想……”

老者神情痛苦,“我的行蹤被查了出來,整個水寨,也被屠戮一空。”

“我是金丹,可我也隻是金丹,在二品州界,所能發揮的也隻是築基巅峰的實力。隻能眼睜睜看着,我于家的後人,一個又一個倒在那群孽畜的屠刀之下。”

“心情激憤之下,我又遭水閻羅偷襲,身中水毒,隻能忍痛離開,苟全性命。”

“之後我便被他們一直追殺,四處躲避,本已心生絕望,想着拼死一搏,一了百了。直到後來我無意間發現了,煙水河畔一處小漁村裏,竟還有我于家幸存的後人,這才又生出一絲希望……”

“我偷偷将一些功法術法,傳給了那兩個孩子,雖然也有可能,給他們招緻滅門之禍,但時至今日,我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于滄海歎了口氣,看着墨畫,“之後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墨畫點頭,而後思索片刻,疑惑道:

“你在二品州界,實力受限,遭那群築基修士追殺,爲什麽不去三品州界呢?”

老者苦笑,“我去三品州界,死得更快。”

墨畫不解。

老者歎道:“我在二品州界,來殺我的,都是築基後期,我壓了修爲,仍舊占據優勢。”

“可一旦去了三品州界,那來殺我的,恐怕便是癸水門的金丹了,甚至可能是數位金丹後期。我一個金丹中期的修士,遭他們圍攻,基本必死無疑!”

墨畫恍然。

天道法則,禍福相依,既壓制了他的修爲,讓他無力救人,但同時也算是救了他的命。

否則十二流的癸水門,直接派金丹,或是喪心病狂地派羽化真人來滅口,那别說于家水寨,便是于滄海本身,彈指間就要灰飛煙滅。

墨畫心有所悟。

天道大陣,法則制衡,看似有許多不利……

譬如顧叔叔一個金丹,抓火佛陀,水閻羅這等築基巅峰,道法頂尖的魔修,都很費勁。

但反過來說,要是沒有天道法則限制。

那面對的,恐怕就不是“火佛陀”,“水閻羅”這個層次的魔修了。

更高階的魔修,恐怕翻手之間,便能屠滅大量中低階修士,造成無量的殺孽。

像是小漁村這種地方,更是早不知被滅過多少次了。

而像大荒之主這種層次的邪神,若無天道限制,恐怕隻是向芸芸衆生看上一眼,便可腐化無數修士的道心,使無盡生靈,堕入邪道,淪爲他的祭品……

“财富、權力、乃至修爲,都不可無止境地膨脹下去,若不加以制衡,必會對窮者,弱者造成巨大的災難,從而使生靈塗炭,大道崩潰而産生孽變,使人世間的一切,盡數湮滅,歸于虛無……”

“這或許,便是天道……”

墨畫一時有些愣神,心中生出一絲冰冷殘酷,但卻無比真實的明悟。

修士求道,得道而成仙。

他似乎隐約之間,明白了自己所求的“道”的雛形了。

正說着話的于滄海和顧長懷,見狀都有些怔忡。

他們不明白,隻是說了幾句話,墨畫卻仿佛頓悟了什麽一般,眼中竟有不知名的,古老而深邃的意蘊在流轉。

兩人一時都不敢說話了。

過了片刻,墨畫回過神來,見顧長懷兩人都望着自己,神情有些疑惑道:

“怎麽了?”

顧長懷斟酌:“你……想什麽呢?”。

“沒什麽,有了一點點小小的感悟。”墨畫謙虛道。

顧長懷神色複雜。

于滄海也目光微顫地看了眼墨畫。

之後衆人又聊了幾句,顧長懷便起身離開了。

“道廷司那邊有事,我要先回去一趟……”顧長懷道,而後又看了一眼于滄海,“你就留在這裏,好好養傷,之後我有問題,再來問你。”

明明他隻是金丹初期,于滄海是金丹中期,他卻一點禮貌不講,話語間一點都不客氣。

于滄海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拱了拱手,沒說什麽。

墨畫擺手,“顧叔叔慢走。”

顧長懷又看了眼墨畫,叮囑道:

“待會你早點回宗門,盡量少外出,還有記住了,肖家執司的事,對誰也不要提及。”

墨畫連連點頭,“放心吧,我誰也不告訴。”

顧長懷這才離開。

不過他也沒有太擔憂。

墨畫這小子,肚子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

若說起“不可告人”的事,炸死個道廷司執司,還是與罪修同流合污的肖家執司,恐怕在他那裏都不一定能排得上号。

顧長懷離開後,墨畫就悄悄問于滄海,“于老……前輩……”

顧叔叔是金丹,能不給他面子。

但自己隻是個築基,還是要講些禮貌,喊聲“前輩”的。

于滄海卻對墨畫有些忌憚,料想墨畫背景肯定不一般,連忙道:
“老前輩不敢當,小友若不嫌棄,喊我一聲長老吧。”

他之前,也的确是族中的長老。

若是水獄門還在,他金丹中期的修爲,算起來也能擔得上一個長老之位。

“嗯,于長老,”墨畫好奇道,“你們水獄門,到底都有哪些傳承?”

于滄海微怔,而後有些警惕地看了眼墨畫,一闆一眼道:

“我們水獄門的傳承,隻能傳水獄門的後人。”

意思是,你别打聽了,不可能告訴你的。

“我就問問。”墨畫嘀咕道。

他是有一點點想學,但也就一點點,也不是那麽想學。

于滄海不置可否。

“對了,”墨畫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之前我用水牢術,去困那水閻羅的時候,一點用沒有,用水牢術困你的時候,也沒什麽用,這是爲什麽?”

于滄海聞言一驚,“你與水閻羅交過手?”

墨畫點頭,“算是吧……”

是交過手了,勉強算不分勝負吧。

于滄海又高看了墨畫一眼。

築基中期,能與水閻羅交手,還能全身而退,這根本就不是一般修士能做到的。

于滄海與水閻羅交過手,知道水閻羅的難纏。

而且,能與水閻羅爲敵……

于滄海心中對墨畫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他考慮了一下,到底還是開口道:“我水獄門的傳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而這三六九等中,存在着‘上克下’的關系。”

“普通的水牢術,在水獄門的法術體系中,是偏下等的傳承,即便學得再好,用得再精妙,也克制不了水獄門的上等傳承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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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9 22:57:16
第819章 水獄術


    “三六九等,上克下?”墨畫神情疑惑,“為什麽我在太虛門裏,沒聽過這些講究?”

    “太虛門?”於滄海一怔,有些意外,“你竟是太虛門的弟子?”

    墨畫點頭。

    於滄海歎道:“難怪……”

    竟是八大門的弟子。

    他常聽說,太虛門如今沒落了,弟子一代不如一代。

    卻不成想,在外麵隨便遇到一個太虛門的弟子,便有如此令人捉摸不透的實力。

    看來這世間的傳言,大多不實。

    太虛門乃是古宗門的分支,福蔭綿延,底蘊果真深不可測……

    於滄海也不由高看了太虛門一眼。

    他又歎了口氣,緩緩道:

    “太虛門的傳承,與我水獄門有所不同,你們走的,是堂堂正正的,傳道授業的路數,門內的傳承,或許會分三六九等,但不會做“上克下”這麽明顯的區分。”

    墨畫好奇道:“你也知道我們太虛門的傳承?”

    於滄海微微頷首,“這是自然,水獄門雖沒落了,但好歹還存了一些宗門典籍,記載了千年前,各宗門的盛況。”

    “千年前……”

    墨畫目光一亮,來了興趣。

    於滄海沉思片刻,繼續道:

    “據我水獄門的典籍記載,當年的太虛門,在乾學州界成百上千的宗門中,實力雖不算頂尖,但卻足以令所有人忌憚。其根本原因,就是因為劍意的傳承。”

    “劍意?”

    “不錯。”於滄海點頭,“太阿鑄神劍,衝虛衍劍氣,太虛化劍意,這是我水獄門的記載中,五品乾學州界,最古老的三支劍道傳承。”

    太阿鑄神劍,衝虛衍劍氣,太虛化劍意……

    這麽一說,墨畫記起來了,便問道:

    “於長老,我聽說太阿門,衝虛門和太虛門,祖上是一個宗門,這個宗門叫什麽名字?”

    於滄海神情遺憾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水獄門的典籍上也沒記載。隻知這似乎是一個很古老的宗門,但自從分了三宗後,這個古宗門的名字,也隨之湮滅了,從此以後,不再有人提及,也不可記錄於一切書籍玉簡之上。”

    墨畫皺眉,神情有些凝重,而後他又問道:

    “太虛修劍意,到底怎麽個修法?”

    於滄海神情微妙地看著墨畫。

    你一個太虛門的弟子,問我一個水獄門的長老,如何去修劍意?

    墨畫隻好道:“我們現在不教了。”

    現在太虛門內的弟子,的確不怎麽教劍意了。

    他自己是個靈修,平時靠法術吃飯,對劍法並不精通,他的禦劍術,嚴格來說其實也不算劍法。

    平日的劍法課程,他也隻是去蹭蹭,了解下劍修的手段。

    迄今為止,他在太虛門內,已經修行了五年了,這五年內,基本上沒見過長老們傳授弟子劍意的法門。

    甚至提也很少提。

    像是司徒劍這種劍修,在太虛門內,也是什麽都學,但唯獨不學劍。

    他的劍道傳承,還是他自己家族的離火劍訣,而非太虛門的劍道法門。

    於滄海也有些意外,“不教了?”

    他皺著眉頭,忍不住嘀咕道,“……不對啊,怎麽會不教了?”

    哪有宗門,開門收徒,卻不傳自己的道統的?

    於滄海琢磨片刻,緩緩道:“有可能,是劍意太難傳了……”

    “練氣養劍,築基學法,日夜磨練劍道,領悟劍意,直至金丹乃至金丹後期,可能才初見成效,至羽化展露鋒芒,劍破九天。”

    “這個過程太慢了,在如今這個世道,便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現在宗門林立,彼此之間競爭激烈。劍意這種東西,築基不能學,即便學了,曆時久,見效慢,就很吃虧。可能別的宗門弟子,都已經仗著淩厲的劍法大殺四方了,你還在一點點磨根基,養劍意。雖說學到最後,劍道大成,自有一番氣象,但在此之前,卻不知要忍受多少艱辛寂寞,憋屈多少年……”

    說到這裏,於滄海便有些感慨。

    修道法門更迭,比起過去,確實精進了不少。

    但現在的修士,又太急功近利了,不願靜下心來磨練。

    大器晚成。

    有些古老的道法,之所以強大,就是要能忍受住寂寞,日積月累,一點點磨練,方見功夫。

    墨畫緩緩點頭。

    太虛門的劍意傳承,是後期發力,在築基境界的確是挺吃虧的。

    這是於長老的看法。

    但墨畫知道,恐怕不止如此。

    因為若是太虛劍意講究積累,後期發力,那如今太虛門內門的實力,應該淩駕於八大門之上。

    但現實並非如此。

    八大門內門弟子,包括長老的實力,在八大門中,似乎也並不算出眾。

    倒不是說荀子悠,荀子賢,還有其他長老他們不強,而是並沒有那種“卓爾不群”的實力。

    究其原因,恐怕還是因為後期的劍意法門,也失傳了。

    本就難學,學得慢。

    後麵學成了,又因某種不知名的緣故,缺失了施展劍意的手段。

    難怪現在太虛門都不怎麽教劍意的東西了……

    這套傳承,或者說太虛門的道統,處處掣肘,很難傳得下去,以至於本以“劍意”見長,鋒芒畢露的太虛門,如今變成了溫吞吞的“吊車尾”。

    於滄海說完太虛門,感慨道:

    “所以說,你們太虛門,是得自古宗門的,最正統的傳承,傳承的難度,在於其本身。你們隻需要安心傳授弟子就行了,而我們水獄門,考慮的就太多了。”

    墨畫:“……”

    “你們要考慮什麽?”墨畫問道。

    於滄海歎道:“我們水獄門,一身傳承都與道廷司有關,習慣了算計和勾心鬥角,所以既要防人,也要防己。”

    “甚至我水獄門的初代老祖,創建水獄門道統之人,也是一個城府極深,攻於心計的老祖宗。”

    “老祖宗不信任任何人,甚至不信任他自己的族人子女,更別說宗門弟子了。”

    “所以他將宗門內的法術,定了等次,層次森嚴。”

    “嫡係學上等,內門學中等,外門學下等。”

    “下等的功法,天生被上等功法克製。”

    “下等的法術,自然也對上等法術無效。”

    墨畫皺眉,奇怪道:“如此明顯的傳承‘歧視’,也有弟子願意拜入你們水獄門去學?”

    “這是自然,”於滄海道,“人性本就如此,若無利益,才會跟你談自尊和人格,一旦能獲利,他們便會將自尊和人格,拋諸腦後。”

    “區區一些傳承歧視,又算得了什麽?”

    “更何況,論水係功法道法傳承,我水獄門在乾學州界內,本就是首屈一指。”

    “即便分了三六九等,那些下等的法術,也隻是不能對同宗修士‘克上’,但對其他修士來說,威力仍舊不俗。”

    墨畫點頭。

    他學的水牢術就是如此。

    迄今為止,也隻是對水閻羅,還有眼前這位於長老無效,但對付其他修士,卻十分好用,基本捆一個中一個。

    “這麽厲害的水牢術,也隻是水獄門的下等法術?”墨畫有些感慨。

    於滄海躊躇片刻,道:“其實也不算。”

    “不算?”

    於滄海道:“即便是水牢術,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墨畫不解,“三六九等?我怎麽不知道?”

    於滄海歎道:“你又不是我水獄門的弟子,也隻得到了一些紙上的傳承,隻算是學了個大概。”

    “法術之妙,在乎運用,這內在的門道,很多都是口口相傳,不見諸文字的。”

    墨畫有些震驚,“水牢術還有其他門道?”

    他學了這麽久,還用了這麽久,竟然一點沒發現。

    於滄海不想說,但被墨畫炯炯有神的目光看著,又想到自己算是被墨畫救了一命,總歸要報答一下。

    更何況,水牢術上的這點小門道,說了應該也影響不大。

    即便說了,他也未必能學會。

    於滄海便道:“你施展水牢術時,應該發現水牢的術式,會凝練數道水係的靈力鎖鏈吧?”

    墨畫點頭。

    “有幾道?”於滄海問。

    墨畫回憶了下,“好像是三道。”

    於滄海便道:“這些靈鎖,便形成了所謂的,三六九等。”

    “每道靈鎖,為一個小檻,每跨過一個小檻,靈力消耗會變多,但水牢術‘束縛’的效果,也會強上一分。”

    “而每三道靈鎖,為一個大檻,每跨過一個大檻,水牢術都會質變一次,也會抬高一個等階。”

    “三道靈鎖,隻是入門,六道靈鎖,算是小成,而九道靈鎖,才算大成。”

    “三道靈鎖的水牢術,幾乎克製不了任何,修行了水獄門功法的弟子。”

    “六道靈鎖,高了一籌,對一些外門弟子,有明顯的束縛效果。”

    “而能將水牢術修到極致,修出九道靈鎖,即便是對內門修士,甚至一些學藝不精的水獄門嫡係,也都會有不俗的威脅。”

    墨畫驚訝道:“竟然會有這麽多講究。”

    “是啊,”於滄海感慨道,“修界傳承,本就複雜,而這些東西,也都是不會記在秘籍上的,而是‘以人傳人’,隻有真正精通了此類法術的,才知道其中的門道。”

    “哦……”墨畫點了點頭。

    修界源遠流長,不光是陣法,看來道法的傳承,也遠沒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果然,人隻要去學,就總能學到一些新的東西。

    “那這水牢術中的三六九道靈鎖,到底是怎麽修出來的?”墨畫問道。

    “這……”於滄海有些遲疑。

    “不能說麽?”

    “涉及到具體傳承,我隻能簡單說下,”於滄海歎了口氣,而後道,“施展水牢術時,靈力自氣海調動,匯入小臂,流經尺澤穴,外關穴,以及右手手掌之上,分白,靈穀,中白,中渚……等穴位,最後凝成術式,自食指商陽穴流出,形成術法。”

    “這幾個穴位,便是關鍵。”

    “靈力經這幾個穴位遊走,構成小循環,在術式構生的幾息時間內,每多走一遍循環,便會多生成一道靈鎖。”

    “說著簡單,但施展起來極其複雜,需要經過長年累月的練習,不僅要快,還要精準,靈力不能紊亂,才能……”

    於滄海還沒說完,便聽墨畫道:

    “是這樣麽?”

    他轉頭一看,就見墨畫手指一點,憑空凝成了四道靈鎖的水牢術,比之前多了一道。

    於滄海沉默了。

    “是不是要再快點?”

    墨畫問道,而後想了想,便聚精會神,操控靈力,又用了一遍水牢術。

    他的靈力,流轉更快,也更精準。

    很快,水牢術便凝出了五道靈鎖。

    於滄海愣住了。

    墨畫還有些不太滿意。

    “應該還能再快一點點,靈力循環的流向,途徑的穴位,也能再精準點……”

    墨畫又試了五六次。

    其中幾次失敗了,但最後還是磕磕絆絆,凝練出了六道靈鎖。

    目前看來,這已經是極限了,再多循環幾次的話,時間就太拖遝了,水牢術的術式,也不太穩定。

    不過六道靈鎖,也還可以了,至少比之前強。

    他之前的水牢術,還隻是三道靈鎖。

    想到這裏,墨畫有些疑惑,問於滄海道:

    “你們這三六九等,是不是分得有些草率了?這三道、四道、五道、六道之間,也沒什麽難度啊?分這麽細做什麽?”

    於滄海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人有點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能怎麽說?

    說一般水獄門的弟子,不是這麽練的?

    每多凝結一道靈鎖,都要花數年,乃是十多年的練習?

    他怎麽開得了這個口。

    說出去都嫌丟人。

    於滄海神色麻木道:

    “這個……門中的前輩,可能的確是草率了點,不過畢竟是低端的法術麽,難度也不大,分得細一點,也是為了……為了……讓弟子有學習法術的信心,鼓勵弟子修行……”

    說到最後,於滄海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墨畫反倒是真信了,“想不到,你們水獄門的長輩,心地還蠻好的。”

    於滄海苦澀地笑了笑。

    他哪裏知道。

    他胡扯的。

    “那你們水獄門,還有更厲害的法術麽?”墨畫好奇道。

    於滄海精神一振。

    事關宗門傳承機密,這種事,他原本是不想說的。

    但事到如今,決計不能讓水獄門被這小兄弟看扁了。

    否則水獄門的顏麵何在?

    “這是自然。”於滄海一臉肅然,略帶倨傲道,“我水獄門,顯赫一時,傳承悠久,精通的水係法術,不可勝數。”

    墨畫眼睛一亮,“比如呢?”

    於滄海沉思片刻,道:“別的不說,便是水牢術這類控製法術,在我水獄門內,便有更上乘的道法傳承。”

    “還有比水牢術更強的控製法術?”墨畫眼睛一亮。

    於滄海點頭道:“水牢術,至多可凝練九道靈鎖……”

    “而在水牢術之上,還有一門道法,起步便是凝結十八道靈鎖。”

    “這便是我水獄門鎮派的,上乘控製類道法——水獄術!”

    水獄術?!

    墨畫心中微震。

    這個名字,一聽就不得了。

    於滄海見墨畫神色驚訝,心中稍有得意,便接著道:

    “修界攻伐類的上乘道法有不少,但控製類的,卻寥寥無幾。”

    “這水獄術,便是一門極其罕見的,上乘控術!”

    “而且,它還是我水獄門傳承體係中,最上等的‘控術’,可克製一切修行了水獄門功法,以及身法的修士,非掌門嫡係不可學!”

    “同時,最重要的是,水獄術還是一類強控法術,可無視金身術,金身符等金身類的法術免控效果,對修士進行強製控製。”

    “在水獄術麵前,金身也不過是一張無用的白紙。”

    這下墨畫真的震驚了。

    上乘道法,強控法術,無視金身。

    他立馬道:“那假如學了水獄術,是不是就能抓住水閻羅了?”

    於滄海搖頭。

    “不行?”墨畫道。

    “不是不行,”於滄海道,“想學會水獄術,本身就比抓住水閻羅還難……”

    “這是極複雜的法術,還是上乘道法,豈是那麽好學的?水獄門曆代,也就隻有掌門,以及掌門的嫡係,才有資格學,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掌門都能學會。”

    墨畫道:“那……”

    於滄海道:“我自然不會,而且,我不是掌門,手裏也不可能有水獄術的傳承。”

    墨畫有些失望,又問道:“那除了水獄術,還有更厲害的法術麽?”

    “水獄術是上乘法術,再往上,那可就是禁……”

    於滄海說到一半,忽然閉嘴了。

    “禁什麽?”墨畫問道。

    “沒什麽……”於滄海勉強笑了下,道:“也有比水獄術更厲害的,但那些並非控製法術,若論控製,自然都不如水獄術。”

    “哦。”墨畫點了點頭。

    此後於滄海,也不再多說什麽。

    他身上還有傷,墨畫也不便過多打擾,便告辭離開了。

    但這次談話,還是讓墨畫知道了很多東西。

    首先,水牢術還有更進階的練法。

    這個回去後,自己可以多練練,看能不能將水牢術修到極致的九道靈鎖。

    九道靈鎖的水牢術,效果估計會更上一個檔次。

    其次,是水獄術。

    幾乎隻有水獄門掌門才能學的,可以克製水獄門功法,並且無視金身術的,極其罕見的上乘控製類法術。

    殺伐類的法術就算了,墨畫不貪心。

    但這種控製類的法術,對他卻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墨畫心中期待,同時又有些可惜。

    於長老說他手裏並沒有水獄術的傳承,不知是真是假,但即便他手裏有,也肯定不會讓自己學。

    畢竟這是水獄門“掌門”才能學的鎮派法術。

    更何況,這還是上乘道法,靈力消耗驚人。

    以自己微薄的靈力,即便學了,也不一定能用得上……

    而談及“比水獄術更強的法術”時,於長老說了一個“禁”字,墨畫幾乎可以斷定,他想說的,一定是“禁術”。

    水獄門裏,也有禁術?

    這位於長老,藏著掖著的東西,還真不少……

    墨畫心中感歎。

    不過這些都是水獄門的傳承,也不好強求。

    他隻能收斂起心思,先回了太虛門。

    隻是剛一回宗,踏入山門,抬頭望著山門之上,寫著“太虛門”三個字的牌匾,墨畫情不自禁,便想到了於長老說的,水獄門千年前的典籍中,有關太虛門前身的記載。

    “太阿鑄神劍,衝虛衍劍氣,太虛化劍意……”

    “三宗分立之前的古宗門,究竟是什麽門派?”

    “假如三宗合一,將神劍,劍氣與劍意合而為一,又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強大的劍道傳承?”

    墨畫抬頭望天,心中神往。

    隨即他的神色又有些悵然。

    可惜了,三宗已經分開了。

    看如今的形勢,估計也合不到一起去了,這種問題,想了也是白想。

    “要是能三宗合一就好了……”

    墨畫默默想道,而後搖了搖頭,邁步踏入了太虛門的山門。

    山門之上,白煙仍舊嫋嫋升起,扶搖而上,與天邊的雲霧,融為一體。

    一縷古老的劍意,在其中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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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11 10:25:11
第820章 引誘

    回宗之後,日子平靜。

    墨畫每日照例修行,學陣法。

    但閑暇之餘,他還是對太阿、衝虛、太虛三門分立之前,那個擁有古老劍道傳承的宗門,十分在意。

    於是他旁敲側擊,問了一圈人,想知道太虛門內,有沒有人知道這個古宗門的名字。

    弟子之間沒人知道。

    長老之間,包括荀子悠,荀子賢,還有溫婉的慕容長老,他都去問了,但他們也都說不清楚。

    墨畫想來想去,隻能去問荀老先生。

    這日,墨畫向荀老先生請教完十九紋八卦陣法的要義,便趁機將這個疑惑問了出來:

    “老先生,我聽別人說,我們太虛門的前身,是一個古老的劍道宗門,您知道這個古宗門,叫什麽名字麽?”

    荀老先生一怔,看著墨畫的目光有些奇怪,“為什麽問這個?”

    “我就是有點好奇。”墨畫道。

    荀老先生的神色一時微妙起來,片刻後帶著一些悵然,歎道:

    “這件事太久遠了,那個名字,也不讓再提了,我也不知道……”

    荀老先生嘴上說不知道,但墨畫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不知情的樣子。

    墨畫尋思片刻,忽而意識到什麽,又問:

    “您說‘不讓再提了’,是誰不讓再提了?”

    荀老先生目光微凝,但沒再說什麽,而是拍了拍墨畫的肩膀,“好好學陣法,其他的別問。”

    “哦。”墨畫點頭。

    老先生不說,而且也不讓問,那估計真的是有什麽不可為人知的隱情。

    荀老先生又看了眼墨畫,沉思片刻,終於沒忍住開口問道:

    “你的神識,精進得如何了?”

    墨畫如實道:“精進了一點,但很慢了……”

    “是麽……”荀老先生微微歎道。

    他知道,這個進度也是正常。

    畢竟二品十九紋,已經接近築基的神識極限了,在此基礎上,每進一點,都極為不易。

    修行是有邊際的。

    一旦接近邊際,即便是能靠靈石和功法修煉的靈力,想精進都步履維艱,難如登天。

    更別說是無功法可修的神識了。

    但荀老先生還是有些遺憾。

    墨畫忍不住問道:“老先生,我的神識,真的很重要麽?”

    荀老先生搖頭,神色溫和道:“沒什麽,你安心修行便是,不必為其他事分心……”

    有些事,現在還不能說。

    也不能讓墨畫背上太重的擔子。

    可說完,荀老先生忽然沉默了。

    他凝視了一眼正在漸漸長大的墨畫,思索了片刻,忽而目光一閃,沉聲道:

    “墨畫。”

    墨畫不由看向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神情鄭重,緩緩道:

    “乾學州界,波詭雲譎,不久之後發生的事,很可能關乎我太虛門的興衰存亡……”

    “此事因果亂雜,變故太多,誰也不知結果如何,因此,你神識每強一分,便多一分保障。”

    墨畫心中一震。

    關乎太虛門興衰存亡?

    他之前隻猜到,事情不會小,但沒想到,竟然會如此嚴峻。

    而且,這話還是高深莫測的荀老先生說出來的。

    墨畫沉思片刻,認真地點了點頭:

    “老先生,我明白了。”

    ……

    從荀老先生處離開後,墨畫突然感覺,肩上的擔子重重的。

    增強自己的神識,既然是關乎宗門興衰存亡的大事,那自己就更不能懈怠了。

    不是自己要吃邪祟。

    而是大勢所迫,不吃不行了。

    吃一點還不夠,要猛吃一頓才行。

    要抓緊時間了……

    墨畫想了下,便給顧長懷傳書道:

    “顧叔叔,你查過肖家了麽?”

    顧長懷:“這是道廷司的事,你不要問。”

    墨畫有些不開心,便道:

    “顧叔叔,我都把水獄門,還有於長老的事告訴你了。你是不是也應該講點義氣,把肖家的事告訴我一下,這樣才算是‘禮尚往來’?”

    顧長懷沉默了。

    被墨畫這麽一說,他心中竟生出了一絲愧疚。

    自己似乎的確是占了墨畫的便宜了。

    思索片刻,顧長懷歎道:“我可以跟你說,但肖家那邊,你可要小心點。”

    “肖家曆代修士,大多都在道廷司任職,精通刑獄之道,手段冷酷,更何況現在你手上,還有一條肖家的人命,所以能不跟肖家沾邊最好……”

    “嗯。”墨畫道,“我明白的。”

    顧長懷歎了口氣。

    他也不知,墨畫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但他還是開口道:

    “我查過了,這些事裏,的確有肖家的影子。”

    “葉錦的兄長,就是那個叫葉繡的,他死在煙水河上時,葉家到道廷司銷籍,負責處理的執司,就是肖家的人。”

    “另一邊,過江龍殺了化名為‘林公子’的葉繡,這個案子當初也是肖家的人在經手。”

    “而恰巧,經手這兩件事的,是同一個人。”

    “這個人,將一件案子,處理成了毫不相幹的兩件事。”

    “而這個人,你也認識……”

    “我也認識?”墨畫一愣。

    肖家那邊,他也沒幾個認識的,莫非是……

    “哮天犬?”墨畫問道。

    肖家那邊,他有印象的人,除了笑麵虎,就是哮天犬。

    笑麵虎,是乾學州界道廷司裏,那個滿臉帶笑,但皮笑肉不笑的肖典司。

    哮天犬,是肖家那個剛入職道廷司,便有一堆人替他賣命爭取功勳的,前途無量的嫡係天驕——肖天全。

    笑麵虎是典司,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

    那除此以外,就隻能是哮天犬了……

    顧長懷無奈,“跟你說過了,別亂起外號。”

    “不怪我,是他這個名字起得不好……”墨畫振振有詞。

    肖天全,哮天犬,幾乎是一個聲調。

    顧長懷說不過墨畫,隻能默許了,而後接著道:

    “不光葉家的事,癸水門那邊,肖家也的確與他們交從甚密。甚至不少肖家弟子,本身就是癸水門出身,學的是癸水門的傳承。”

    “不隻如此,我翻了乾學州界,近來兩百年內的卷宗,發現裏麵很多涉及罪修的案子裏,也都有肖家的手腳。”

    “有的罪修,被抓了,但查無罪證,又給放了;有的被判了死刑,在行刑之前,卻莫名暴斃在了道獄裏;甚至有些罪修,身份可疑,一人有兩個名號,或兩人共用一個名號,也都是肖家在案宗裏做了善後……”

    墨畫皺眉,“肖家做這些事,不會有人查麽?”

    顧長懷漠然道:“沒人會查。”

    墨畫微怔,琢磨了下,大概明白了。

    道廷司機構冗餘,大多人浮於事,一些撈不到油水的差事,自然得過且過,能糊弄過去就行。

    肖家隻要做得隱蔽,明麵上過得去,誰也不會閑著沒事幹,翻這些舊賬。

    更何況,翻這些舊賬,還會得罪道廷司的巨頭——肖家。

    隻要帶點腦子的人,就不會去觸這個黴頭。

    “死掉的那個執司呢?”

    “哪個?”

    “我炸死的那個……”墨畫默默道。

    死了個人,肖家應該有所反應。

    顧長懷神情複雜,傳書道:

    “肖家自己來銷籍了,說是他們一個肖家子弟,在煙水河參與剿匪,盡力死戰,卻不幸死在了一個‘窮凶極惡’的水匪手裏。”

    墨畫:“這個‘窮凶極惡’的水匪,不會就是我吧……”

    顧長懷:“你自己知道就好。”

    墨畫:“……”

    顧長懷:“因此,這件事明麵上就揭過了,但背地裏,肖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你自己小心,千萬別說漏嘴了,惹火燒身。”

    墨畫:“我知道了,謝謝顧叔叔。”

    該說的都說完了,顧長懷便道:

    “我還有事,不聊了。道廷派了個典司下來,十分難纏,脾氣也相當惡劣,我這些日子,也會比較忙,你自己好自為之。”

    道廷派下來的典司?

    墨畫還想問這個典司是誰,顧長懷那邊,已經沒了音信了。

    墨畫搖頭。

    顧叔叔這個人,一點也不坦誠。

    他決定了,以後有什麽情報,都暫時先不告訴顧叔叔。

    等自己有需要,讓顧叔叔幫忙的時候,再拿這些情報,“要挾”……不是,是跟顧叔叔進行“等價交換”。

    知識是有價的,不能隨便告訴別人。

    收起傳書令,墨畫坐在弟子居的桌前,默默沉思著。

    不過這樣一來,他對煙水河的事,也有了個模糊的認知。

    道廷司肖家,是“保護傘”。

    癸水門,是明麵上的主事者。

    水閻羅他們,是暗地裏的爪牙。

    百花穀……

    墨畫不知道百花穀究竟牽扯有多深,但至少那個花教習,是負責“供貨”,甚至是“運貨”的。

    這所有的勢力,便織成了一張網,籠罩在煙水河上。

    而這個網的中心,很可能就是……

    胭脂舟。

    但這個網知道了,墨畫一時卻下不去手。

    百花穀那邊,目前沒什麽進展。

    按顧叔叔的說法,那個花如玉,最近警惕得很,成天待在百花穀裏,足不出戶,與外麵沒什麽聯係。

    癸水門,自己根本不熟,也不認識什麽癸水門的人,更沒在癸水門裏,安插過什麽眼線。

    水閻羅,又不好抓,而且還不能隨便抓。

    以水閻羅的機警,還有精湛的水性,下次再抓,必須準備萬全,籌謀縝密,讓其插翅難飛。

    不然一旦再失手,暴露了底牌,讓他多了防備,再想抓他,估計就難如登天了。

    至於肖家,更不必說。

    自己炸死了肖家的一個執司,有因果在身,目前還是離肖家遠一點比較好。

    “看起來處處都是線索,但真著手去查,卻發現哪裏都不太好下手……”

    墨畫歎了口氣。

    “該從那裏下手好?”

    之後的幾日,墨畫一直都在琢磨著這件事,但卻一直一籌莫展。

    直到這日,在弟子居的膳堂吃午飯時,郝玄突然來找他。

    “小師兄,有情況!”

    “有情況?”墨畫一怔。

    “嗯!”郝玄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有人勾引我!”

    旁邊正仰脖子喝酒的程默,直接給嗆到了,他咳嗽了幾聲,臉嗆得通紅,忍不住問道:

    “勾引你?”

    “是!”郝玄一臉嚴肅。

    “女的?”

    “男的。”

    程默的神情,就有些微妙了。

    郝玄連忙擺手,解釋道:“不是這樣,不是他在勾引我,是他勾引我,去不該去的地方。”

    墨畫眉毛一挑,來了興趣,“什麽地方?”

    “他沒說,”郝玄道,“隻是說,要帶我去一個‘吃喝玩樂’的地方,不僅有好看的,還有好玩的。”

    “我問他,怎麽好看,怎麽好玩,他不說,隻是曖昧地笑了笑,說到時候我就知道了,我不信,他便說那個地方,乃人間銷魂極樂之地,去過一次,就終身難忘。”

    “我有點心動……”

    郝玄很誠實,臉有點紅,但還是認真道,“但我記得,小師兄你叮囑過,說最近可能會有人對我太虛門圖謀不軌,會暗中引誘我們做不好的事,我當時一激靈,就假意答應下來,然後就回來跟你說了。”

    墨畫欣慰道:“很好。”

    說完還親自給郝玄倒了杯果酒。

    郝玄喝著小師兄親自給他斟的酒,臉上忍不住有些自豪。

    “勾引你的是誰?”一旁的司徒劍,也有些好奇道。

    郝玄喝了口酒,開口道:

    “是我的一個發小,我們兩個家族離得比較近,我和他又是同齡,所以小時候便一起玩,但後來拜入不同宗門,各自忙著修行,也就很少聯係了。”

    “他拜入的,是什麽宗門?”墨畫問。

    “癸水門。”郝玄答道。

    癸水門……

    墨畫目光微動。

    “小師兄,現在怎麽辦,要回絕他麽?”郝玄問道。

    墨畫沉思片刻,搖了搖頭,“不,你答應他。”

    郝玄愣了下,“答應他?”

    “嗯。”墨畫道,“你不光答應他,再順便說下,你有一個同門也想跟去看看,問他願不願意帶著。”

    郝玄道:“小師兄,你說的這個同門,不會就是你吧?”

    墨畫點頭,“沒錯!”

    一旁的程默立馬好奇道:“小師兄你要去?那我也去!”

    就連一向正經的司徒劍,也跟著道:“我也去吧。”

    墨畫無語,“你們跟著去幹什麽?”

    程默正色道:“我們也沒別的意思,主要是怕小師兄你遇到危險,所以想保護你。”

    墨畫:“……”

    司徒劍想了想,倒沒開玩笑,而是認真道:“小師兄,你一個人過去,的確是有點危險。”

    墨畫尋思片刻,歎道:“行吧。”

    他一個人去,雖說也不怕有什麽危險,但畢竟還有郝玄,郝玄實力一般,萬一出了意外,程默和司徒劍,也能幫襯一下。

    還有一個原因,郝玄帶自己一個,癸水門那邊可能未必同意。

    但若一次性,帶了三個太虛門弟子過去,那癸水門同意的概率也更大些。

    墨畫盲猜,癸水門的弟子,拉人頭是要算“績效”的。

    多拉一個,可能影響不大,但多拉三個,估計就拒絕不了了。

    “郝玄,你去問問你那發小,就說還有三個同門,也想跟去看看,問問他行不行。”墨畫道。

    郝玄點頭,“好,我去問問。”

    次日,郝玄就問過了,然後對墨畫道:

    “我跟我那發了,他有些猶豫,還有些警惕,問我是哪三個同門,我便跟他說,一個是艮州世家子弟,一個是離州劍道世家子弟,至於小師兄你,我就說你家族不顯,但卻是個陣法天才。”

    “兩個世家子弟,一個陣道天才,我那發小聽了,果然神色大喜,但他臉上卻故作為難,說這個他做不了主,要去問下師兄,但他根本沒過多久,就跟我說他師兄同意了,可以帶你們一起過去。”

    墨畫點頭,問道:“什麽時候去?”

    “這個旬休。”郝玄道,“他說宜早不宜遲,那個地方不是什麽人都能去的。即便有資格去,也要排隊,若去的晚了,未必有位置。”

    “我們是第一次去,所以有特殊關照。”

    墨畫越聽越覺得,這有點像“殺豬盤”。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可能也的確是個“殺豬盤”。

    隻不過,殺人不見血,殺的是道心。

    沒了道心,人也不過是頭豬。

    “好。”墨畫點頭。

    幾日後,到了旬休。

    墨畫,程默,司徒劍還有郝玄便會合了,而後由郝玄帶路,前往了癸水門外的癸水城。

    乾學州界內,每個宗門外,都有一座學道仙城。

    這個仙城,供宗門弟子買些丹藥、符籙、靈器、陣法等日常用度之物。

    也有客棧,酒樓,茶館之類的飲食消遣之處。

    日常也有不少修士居住。

    癸水門也不例外。

    到了癸水城,郝玄便帶著墨畫等人,到了一間酒樓前,見了他那個發小。

    郝玄介紹道:“這是汪辰,從小跟我一起長大,如今在癸水門修行。”

    墨畫打量了一眼這個汪辰。

    他跟郝玄一般個頭,身形瘦削,麵容說不上俊俏,也談不上醜,透露著一股不引人注目的氣質,倒是眼神時常閃爍,看著比較有心機。

    在墨畫打量汪辰的時候。

    汪辰也在看墨畫幾人。

    看到程默,還有司徒劍的時候還好,可當他看到墨畫的時候,突然就麵露難色地對郝玄道:

    “玄哥兒,不行。”

    “怎麽不行?”

    汪辰偷偷看了眼墨畫,對郝玄道:“你不是說帶了三個同門麽?這怎麽還有個小師弟?”

    墨畫臉一黑。

    郝玄連忙道:“是同門,不是小師弟。”

    非但不是小師弟,還是太虛門的小師兄。

    汪辰就有些為難,歎道:“可他這,看著著實小了點……”

    臉長得也太嫩了。

    還有那一雙眼睛,天真而澄澈,不染俗塵。

    汪辰便壓低聲音,在郝玄耳邊道:“……那種地方,他去不太合適。”

    還有一點,他沒說出口。

    在他眼裏,這位太虛門“師弟”的模樣,太對某些人的胃口了。

    真讓他進去,被一些公子哥盯上,反倒是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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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12 21:43:58
第821章 打悶棍

    墨畫臉色更難看了。

    自己堂堂男子漢,竟被這些人看不起,真是豈有此理。

    郝玄對汪辰道:“你通融下。”

    汪辰搖頭,“我通融也沒用,就算我讓他進門,裏麵那些師兄也不會讓他上船的。”

    “上船?”郝玄問道。

    汪辰意識到說漏嘴了,連忙道:“沒什麽,沒什麽,但這位小師弟……”

    墨畫目光冷冷的。

    汪辰被墨畫看著,不知為何心中發涼,便連忙訕笑著改口道:

    “……這位小兄弟,‘年少’有為,實在不適合去樓上,你們也別為難我了。”

    郝玄給了墨畫一個眼神,詢問該怎麽辦。

    墨畫想了下,歎道:“那你們上去吧……”

    而後他偷偷用太虛令,給郝玄幾人傳書道:

    “去裏麵看看情況,警惕一些,不要著了他們的道,若遇到什麽意外,寧可把事情鬧大,也要想辦法脫身。”

    “還有,不要背著我去看那些‘好看的’,玩那些好玩的‘好玩的’,裏麵肯定有古怪。”

    郝玄三人,都默默點了點頭。

    墨畫便道:“我在癸水城裏隨便逛逛,等你們出來了,再一起回宗門。”

    “好。”

    而後郝玄三人,便隨著汪辰走進了一片繁華喧鬧的酒樓。

    墨畫隻能眼巴巴看著。

    他心裏十分好奇,很想知道,酒樓裏到底有什麽,隻是別人根本不讓他進門。

    墨畫隻能耐著性子,轉過頭在癸水城裏逛了一圈。

    癸水城還算繁華,裏麵不少癸水門的弟子。

    據於滄海所說,癸水門的高層與道廷司勾結,背叛了水獄門,並且竊取了水獄門的傳承,在此基礎上,建立了現在位列十二流之一的癸水門。

    癸水門的弟子,修的大多是水係道法,涉獵刑訊之道,畢業之後,大多進道廷司。

    城中來來往往,有不少身穿癸水門道袍的弟子,目光隱晦,看著都有些陰沉。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癸水門的產業。

    癸水門的傳承與水有關,靠水吃水,產業也大抵是一些與水有關的行當。

    有渡船,靈舟,也有酒樓,魚市,還會租售一些毗水而建的洞府。

    墨畫逛了一圈,邊走邊記,大抵對癸水城的格局熟悉了,而後又回到了酒樓前。

    酒樓名為“臨水樓”。

    樓裏人聲鼎沸,郝玄三人還在裏麵,也不知在做些什麽。

    墨畫傳書問了,他們也沒回複。

    墨畫有些不開心。

    不知是這三個笨蛋樂不思蜀了,還是酒樓裏,布了什麽陣法,隔絕了元磁信號,他們沒收到自己的傳書。

    “隱身進去看看?”

    墨畫繞著酒樓,走了一圈,見這酒樓四周,竟花大價錢布下了高品的顯隱陣。

    一旦隱身靠近,就會被發現。

    墨畫心中不悅,“這麽提防我?裏麵肯定有鬼。”

    就在他琢磨著,怎麽才能混進去的時候,突然門口人聲嘈雜,不少修士從門口出來了。

    人群中,也有郝玄三人。

    三人出了酒樓的門,墨畫就聽那汪辰一個勁地賠不是:

    “玄哥兒,兩位兄弟,實在對不住了,本來是安排得好好的,但上麵不知為何臨時變了卦,掃了諸位道友的雅興,我這裏給大家賠禮了。”

    說完,汪辰取出一個儲物袋,遞給三人,“這是臨水樓珍藏的酒水,還有秘製的醬肉,口腹之物,不成敬意,算是給各位賠罪了。”

    汪辰態度放得很低。

    程默臉色難看,冷笑道:

    “區區酒肉,算得了什麽,我們到這裏是貪圖這些東西的麽?浪費老子的時間。”

    程默顯然很不開心。

    不過話是這麽說,他還是將酒肉都收下了。

    三人和汪辰分別,離開了酒樓,和墨畫會合後到了對麵一處茶館。

    程默便把適才汪辰送的醬肉好酒,“孝敬”給了墨畫:

    “小師兄,你嚐嚐。”

    墨畫檢查了一遍,發現酒肉沒問題,便和大家分著吃了。

    酒是好酒,年份很足。肉也是好肉,味道醇厚,口齒留香,平時買都不好買。

    看來癸水門賠罪的誠意還是挺足的。

    墨畫吃著肉,喝著酒,放開神識,見四下茶客熱鬧,但並沒有可疑的人,這才開口低聲問道:

    “你們在裏麵,都做什麽了?”

    郝玄三人麵麵相覷,都搖了搖頭。

    “也沒什麽,就是看了看歌舞……”

    “你們這個歌舞,它正經麽?”墨畫小聲道。

    郝玄訥訥地點了點頭,“應該……還算正經。”

    “怎麽個正經法?”

    郝玄有些不確定,“都穿著衣服,這種算正經麽?”

    墨畫點頭,“那確實還挺正經的。”

    “然後呢?”墨畫又問道,“就這?”

    司徒劍也點頭道:“就隻有歌舞,但我估計,前麵的歌舞應該隻是暖場,那個叫汪辰的,明顯想將我們帶到另一個地方……”

    “但他還沒來得及安排,便有一個癸水門的師兄過來,神色嚴峻,跟他說了什麽,之後行程就都取消了。”

    墨畫有些遺憾,但也有些不解。

    為什麽取消?

    是因為癸水門發現了自己這些人圖謀不軌?

    還是水閻羅因為之前的事,提高了警惕?

    亦或者其他原因?

    墨畫考慮了片刻,沒有眉目,便道:“我們先回去吧。”

    這裏是癸水城,算是癸水門的地盤,待久了墨畫總覺得不太自在。

    “好。”郝玄幾人點頭。

    離開茶館,眾人雇了輛馬車,自癸水城,向太虛門駛去。

    坐在馬車上,墨畫還在考慮癸水門的事。

    馬車穿過癸水城的城門,在寬闊的道路上悠然向前。

    行至半途,正皺眉沉思的墨畫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神情一愣,猛然揭開簾子一看,瞳孔一縮。

    不遠處,有一輛馬車。

    馬車是封閉的,裝飾華麗,上麵還繡有姹紫嫣紅的花卉。

    百花穀的馬車!

    與自己這輛車,一前一後,看樣子似乎也是剛從癸水城中駛出來的。

    墨畫心中一跳,立馬喊道:

    “程默!”

    正在趕車的程默回過頭來。

    墨畫便指著那“花團錦簇”的馬車道:“跟上那輛車。”

    程默有些錯愕,但也沒猶豫,駕著車就往前麵趕。

    墨畫道:“低調點,別被發現了!”

    “哦,好。”

    大個子程默這才一拉韁繩,壓下馬車的速度,默默跟在那輛“花車”後麵。

    百花穀馬車,徑自向前駛去。

    墨畫幾人乘車,悄悄跟著,途徑太虛城,過了太阿城,又繞了幾圈,便到了百花城。

    花車散發著淡淡芬芳,駛進了百花城。

    程默見狀,問道:“小師兄,要進城麽?”

    墨畫想了想,道:“車留下,人進去。”

    程默點頭。

    而後眾人將馬車留在百花城外,下車之後,徒步進了城,好在進了城後,那馬車走得不快,所以墨畫幾人還是追上了。

    就這樣,一直跟著,直到這輛馬車,來到了百花穀山門下。

    馬車門打開,四五個穿著百花穀道袍,容貌俱佳,各有千秋的女子,一同進入了百花穀。

    她們在路上有說有笑,但細微的神態卻有些微妙。

    有的神色如常,有的神態失落,有的則默默鬆了口氣,還有些人則目光暗淡,麵無表情。

    墨畫皺了皺眉。

    “沒有花如玉?”

    他還以為,花如玉也會在車裏。

    他又聚精會神地看了眼從車上下來的這幾個女修,將她們的容貌默默記下了,而後心中默然感歎。

    百花穀的事,恐怕還沒完……

    一旁的郝玄,見墨畫蹲在草叢裏,一雙眼睛目光炯炯地盯著百花穀的女修,忍不住提醒道:

    “小師兄,你可千萬別跟我表哥學啊?”

    墨畫一愣。

    郝玄就往百花穀裏指了指,“會被揍的,很慘的。”

    主要是丟臉。

    他表哥郝瑟,從小就臉皮厚倒無所謂。

    但墨畫,身為他們這些太虛門弟子的小師兄,絕不能丟這個臉。

    “沒事。”墨畫擺了擺手,“不是你想的那樣,而且我也不可能被抓到。”

    郝玄想到了墨畫的身法和隱匿術,點頭道:“也對。”

    迄今為止,他還沒見小師兄被人逮到過。

    見馬車上的幾個女修,都進了百花穀,消失在了姹紫嫣紅的花叢中,墨畫便道:

    “先回去吧。”

    郝玄幾人雖不知墨畫在做什麽,但已經漸漸習慣了,小師兄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隻是回去的路上,程默還是忍不住好奇:

    “小師兄,你跟蹤那馬車做什麽?”

    “我在查案子,與道廷司有關,”墨畫也沒隱瞞,“但具體的事,現在還不能跟你們說。”

    “查案子?”程默眼睛一亮,來了興趣,“有功勳麽?”

    墨畫眼眸一轉,斟酌道:“道廷司那邊沒有,但如果你們幫上忙了,我可以給你們發點。”

    他現在是功勳大戶,畫陣法,獵妖,做懸賞,都能賺不少功勳。

    還有萬妖穀那次,荀老先生以宗門的名義,也賞了他一大筆功勳。

    太阿門和衝虛門為了表示感謝,也送了一筆功勳給他。

    這麽多功勳,他一開始還很興奮,時不時就拿出太虛令瞄一眼,但興奮頭過了,久而久之,也就覺得索然無味了。

    他現在都不太去看功勳數了,反正太多了,根本用不完。

    程默也知道墨畫是大戶,因此也不客氣,笑著道:

    “多謝小師兄,若有需要,你盡管吩咐。”

    墨畫點頭。

    當然,癸水門還有水閻羅這件事,水有點深,他也不會讓程默他們牽扯太深,讓他們打打雜,跑跑腿,查查消息就好。

    一個好漢三個幫,做事要學會借力。

    自己一個人幹,總歸會有疏漏的時候。

    “這趟似乎也沒什麽收獲,”司徒劍問道:“我們接下來怎麽辦?直接回宗門麽?”

    收獲也是有的,隻不過沒那麽大。

    墨畫心中默默道。

    而且都是一些“線頭”,要想深入查,還要費不少功夫。

    墨畫琢磨了下,忽而目光一閃,看向郝玄問道:

    “郝玄,你跟你那個叫汪辰的發小,關係好麽?”

    “以前還行……”郝玄心裏有些忐忑,低聲道,“小師兄,你不會是要對他下手吧?”

    畢竟是發小,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還是有點情誼在的。

    萬一小師兄真下手,那汪辰他可就倒大黴了。

    郝玄心裏明白,別看汪辰個頭不小,但十個汪辰加起來,也經不住小師兄玩弄的。

    墨畫問道:“他心性怎麽樣?”

    郝玄斟酌道:“有些油滑,有些膽小,偶爾會有小心思,但稟性倒不算壞。”

    墨畫點頭道:“我知道了,那我們就對他下手。”

    郝玄麵色一苦,“小師兄……”

    “你不懂,”墨畫看著郝玄道,“癸水門情況很複雜,一旦事發,你這個發小,可能就真的萬劫不複了。”

    “現在對他下手,是救他,若是放任不管,才是害了他。”

    郝玄聞言,神色一凜。

    他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麽嚴重,心中有些凝重,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但見墨畫神情鄭重,便知趣地沒問。

    有多大本事,知道多大的秘密。

    郝玄自知自己沒那麽大本事,所以有些秘密,還是不打聽比較好。

    “那麽,小師兄,你要怎麽下手?”郝玄小聲問道。

    “你有什麽要求?”墨畫道。

    郝玄咬牙道:“畢竟是發小,最好下手能輕點,給他個體麵。”

    墨畫微怔,“倒也不至於這麽嚴重,打個悶棍,拉到一旁問點事就行。”

    郝玄鬆了口氣。

    還好隻是打悶棍,不用見血……

    墨畫看著郝玄道:“打悶棍這件事,我讓程默來吧,你和他交情不錯,我怕你下不去手。”

    誰知郝玄卻搖頭道:“他可是我的發小,從小一起長大,打悶棍這種事,還是我來吧,別人我不放心。”

    郝玄神色很堅持。

    墨畫一時分不清,郝玄到底是擔心汪辰的安危,還是單純“打悶棍”上癮,擔心自己的差事被人搶了。

    “好吧……”墨畫點頭。

    之後幾人簡單商量好了計劃。

    到了晚上,郝玄便將汪辰約了出來,說有事跟他聊。

    汪辰不疑有他。

    因為還是旬休時期,癸水門也沒有門禁,他便一個人大搖大擺,離開了宗門,向不遠處的癸水城走去。

    行至山腳,經過一處僻靜而四下無人的小道時,郝玄就施展身法,輕車熟路繞到汪辰身後,激活陣法,一棍子給他敲暈了。

    程默和司徒劍衝上去,將汪辰捆結識了,拖到了旁邊的草叢中。

    墨畫在草叢附近布了小元磁陣用來警戒,還布了隔音陣,以及其他隱蔽的手段,確保萬無一失。

    之後程默將汪辰拍醒了。

    汪辰醒了,腦袋還有點疼,渾渾噩噩的,隨後猛然一激靈便要大喊出聲。

    程默立馬捂著他的嘴,聲音粗啞警告道:

    “別出聲,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汪辰瞬間便發覺,自己被幾個蒙麵的“凶徒”包圍,身上纏著鎖鏈,還有束縛的陣法,一點也動彈不得,立馬明白了當下的處境,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程默鬆開了手。

    汪辰這才顫聲道:“你們……究竟是誰,要做什麽?我可是癸水……”

    “閉嘴,我問,你答!”程默凶巴巴道。

    跟墨畫混得久了,他現在也學會了,“拷問”的態度一定要強硬,不要讓對麵說廢話。

    “好……”

    汪辰怯怯道。

    但他看著程默,越看越覺得眼熟,再看向程默身邊的身影,就更加眼熟了。

    汪辰到底不是笨蛋,將前因後果想了下想,立馬回過味來,有些難以置信道:

    “你們……玄哥兒?!”

    後麵的郝玄無奈道:“我就說吧,蒙麵有些多此一舉,他肯定能認出來。”

    “跟他認不認出來沒關係,這叫尊重。”

    “幹一行愛一行。”

    “行業規範要遵守的……”

    汪辰聽傻了,隨後怒道:“玄哥兒,我們無冤無仇,為什麽害我?”

    郝玄歎了口氣,用墨畫教他的“說辭”道:

    “不是我,是……我這幾個大哥,覺得你在戲弄他們。明明說好了,要帶他們去看好看的,玩好玩的,結果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不錯,”人高馬大的程默捏著汪辰的脖子,粗聲粗氣道,“你這小子,是不是拿爺開涮?幾個娘們,在上麵扭幾下,清湯寡水的,這點東西就想敷衍我們?是不是以為,老子這個世家子弟玩不起?”

    這下汪辰心知理虧,也不好責怪郝玄了,連忙求饒道:

    “這位大哥饒命,不是我不想帶大哥去,實在是……是臨時有了變故,撤了場子,我也沒辦法。”

    墨畫目光微凝,給了程默一個眼色。

    程默心領神會,手上力道重了幾分:

    “還在狡辯?還想騙老子?平時沒變故,老子一來就有變故了?老子有這麽晦氣?”

    “真的!我發誓!不敢騙大哥!”汪辰賭咒道。

    “好,”程默手上鬆了點力道,“你給老子說說,到底是什麽變故,掃了老子的雅興。”

    “這……”汪辰遲疑。

    程默又捏緊他的脖子,“怎麽,編不出借口來了?”

    “不是,不是編,”汪辰被勒得難受,連忙道,“是,是道廷司。”

    “道廷司?”程默有些錯愕。

    “是……”汪辰有些喘不過氣。

    程默手上的勁力便鬆了點,“你說清楚。”

    汪辰喘著大氣,咳了幾聲,這才緩緩開口道:

    “師兄他們說……說道廷司來查了,場子都撤了,讓我們低調些,把客人都遣散了。”

    程默忍不住看了眼墨畫。

    墨畫眉頭微皺,沉聲道:“道廷司怎麽會來查?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們癸水門跟道廷司關係匪淺,他們怎麽會查你們?”

    汪辰苦笑,“我也不知道,但聽說,這次不是本地道廷司,是上麵來查……”

    “上麵?”

    汪辰顫聲道,“道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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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14 12:31:01
第822章 道廷
  中央道廷!
墨畫目光一凝,問道:“道廷爲什麽會來查?他們來查什麽?怎麽查的?”

汪辰一臉苦澀,“這……你也太高看我了,我怎麽可能知道……”

墨畫想了想,覺得也對。

道廷此時橫插一腳,肯定有更深的意圖。

汪辰一個尋常的癸水門弟子,也不太可能知道。

“那我再問你,”墨畫沉思片刻,又道,“你說的好看的,好玩的,究竟是什麽?在什麽地方?你帶我們過去,自己又有什麽好處?”

汪辰無奈道:
“我……我也隻是找了個差事,賺點功勳。”

“師兄他們說了,拉八大門,十二流的弟子上船,一個人頭,就有兩百點功勳。”

“去的地方,隻是個花船,船上吃喝玩樂都有,也不是什麽壞事,去玩一圈,說不定還能結交一些同道……”

墨畫冷笑道:“騙别人也就罷了,别把自己也騙了。”

汪辰不說話了。

但他琢磨片刻後,神色也冷漠了下來,“你們抓我……是不是另有所圖?你們并不是真的想上船。”

墨畫有些意外。

這個汪辰,倒還真不笨。

墨畫便淡淡道:“我敢告訴你,你敢聽麽?”

汪辰一愣。

墨畫聲音低沉道:“這件事,伱若不知道還好,若是知道了,怕是不久之後,便會惹火燒身,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墨畫沒騙他。

一般像汪辰這種貨色,一旦得知了什麽機密,沒過幾天命就沒了。

戲劇話本裏都是這麽演的。

汪辰不敢再問了。

他是汪家出身,跟郝玄是發小。

汪家不及郝家勢大,他在家族的地位,也遠不及郝玄,因此行事向來謹小慎微。

一些禁忌的事,他心裏也是有數的。

但他雖然不問了,明顯也不想再說什麽了。

墨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跟你說句實話,原本我們是想對你嚴刑拷打之後,悄悄宰了,丢到河裏喂水妖,神不知鬼不覺的,但被郝玄勸住了……”

旁邊的郝玄愣了下。

我勸的,我怎麽不知道?
墨畫眼也不眨,繼續說道:
“郝玄說,他跟你是發小,不忍心見你慘死,葬身妖腹,勸我們給你個機會,所以我們隻是将你打暈了,問你一些問題,不然的話,你現在已經被沉江了……”

“玄哥兒……”

汪辰看向郝玄的神情,就多了一絲感動。

郝玄卻一時不知該做出什麽表情。

“但是……”墨畫臉色微沉,“你自己到底在做什麽,你自己心裏應該有數。”

“再這樣下去,不僅你自己不會有好結果,定然還會牽連汪家,也會令你爹娘蒙羞,死也死得不光彩……”

汪辰臉色一白,“可,可是……”

他擡起頭,看了眼墨畫,苦笑道:“宗門風氣如此,我又能如何?”

墨畫搖頭:“紙裏包不住火,癸水門這樣搞,遲早會完蛋。你要考慮好了……”

墨畫默默看着汪辰,“一旦癸水門完蛋,必然會清算一批弟子,到了那個時候,你覺得自己能逃得了麽?”

“這……”

汪辰擡起頭,看了看墨畫一眼,分辨着他的聲音和身形。

他這才突然意識到,眼前之人正是白天前那個,模樣好看又面嫩的太虛門弟子,心中既是驚訝,又是困惑。

“可是……你們能幫我?”

墨畫倨傲道:“我的真實身份,暫時不能告訴你。我隻能跟你說,我的背後,站着老祖;同門弟子之間,說一不二;與一衆長老,交情甚笃;在道廷司裏,也有關系……”

墨畫扯起虎皮做大旗,開始往自己臉上貼金。

但郝玄幾人,卻知道他說的都是大實話。

汪辰也被墨畫哄得一愣一愣的。

“你替我做點事,到時候萬一癸水門事發,道廷司那邊,我可以保下你。”墨畫笃定道。

汪辰讷讷道,“真的?”

“你不信我,還不信郝玄麽?”墨畫道。

郝玄這才回過神,點了點頭,歎道:“我們這是在救你,不然一旦你陷得深了,就回不了頭了。”

汪辰有些動搖,“可是,我隻是個普通弟子,也做不了什麽……”

“沒事,”墨畫道,“隻是些小事,不會讓你爲難。”

汪辰還是有些糾結,“我能……回去考慮下麽?”

“可以,”墨畫道,“但是今天的事,你最好别告訴任何人,否則走漏了消息,誰也救不了你。”

汪辰點了點頭。

墨畫給程默一個眼神,程默便将汪辰放開了。

汪辰見程默真的放了自己,有些意外,他又默默看了衆人一眼,而後有些忐忑地離開了,不知心裏想的什麽。

看着汪辰遠去的背影,司徒劍皺眉道,“小師兄,你說他真的會替我們做事麽?”

“無所謂。”墨畫道。

司徒劍一怔。

墨畫道:“他若答應了,癸水門那邊會輕松點,他不答應,我也能想其他辦法,頂多費點事罷了。”

“不過,假如他不答應,那一旦事發,他就隻能自求多福了。”

程默和司徒劍點了點頭。

倒是郝玄,神色有些不安。

從心底裏,他還是希望自己這個發小,能不誤入歧途的。

之後幾人便回了太虛門。

弟子居中,墨畫躺在床上,心裏還在想着白天的事。

道廷……

道廷和道廷司,雖然隻差了一個字,但含義卻是天壤之别。

道廷一統修界,綿延兩萬餘年,底蘊深厚得可怕。

不知積累了多少修道資源,壟斷了多少修道傳承,道廷的背後,更不知蟄伏着多少深不見底的老怪物。

乾學州界,雖有道廷司。

隻是這道廷司,雖受中央道廷監督和管轄,但其内部卻已然被各大世家滲透。

道廷之前,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知是不是一種妥協。

還是說,乾學州界各大世家,在道廷裏面都有人,能夠互相勾結,蒙蔽視聽。

但現在的情況,似乎又有些不一樣了……

道廷開始查癸水門的事了,看着是個小事,但卻很可能是個引子。

隻是……

道廷查癸水門,到底想查什麽?
爲什麽會從癸水門下手?

道廷到底又知道多少?
墨畫想了半天,沒什麽頭緒。

畢竟若是道廷司,他多少打過交道,知道點門道,也有些熟人。

但是道廷,龐然大物一般,高高在上,根本不是他能接觸到的。

“得找個知道内幕的人問問……”

墨畫又掏出傳書令,想了一會,覺得還是直接問比較好,便給顧長懷傳書道:
“顧叔叔,道廷是不是來人了?”

等了好久,顧長懷都沒回複。

不知他是在忙沒看到,還是壓根就不想談道廷的事。

但這個事,又比較關鍵。

墨畫考慮了下,決定親自去問。

次日一早,他便離開太虛門,去了趟乾學州界的道廷司。

到了道廷司,也都沒人攔他。

顧長懷常年在道廷司任典司,威望還是挺重的。

尋常執司,人浮于事,見人下菜碟,或許會爲難初來乍到的修士,但墨畫是熟面孔,與顧長懷交情也不錯,自然沒人敢難爲他。

甚至還有顧家執司,給墨畫斟了一杯茶,客氣道:

“典司事務纏身,小公子稍等。”

墨畫有禮貌地道了謝,而後安安靜靜,坐着喝茶,同時偷偷觀察道廷司裏來來往往的修士。

大概喝了四五杯茶的功夫,墨畫便看到顧長懷出來了,連忙打招呼道:

“顧叔叔。”

一看到墨畫這張俊臉,顧長懷的頭就不自覺地開始痛。

要不是這是在道廷司,要顧及形象,他怕是轉頭就要走了。

“什麽事?”顧長懷漠然道。

“我傳書令跟你說了,你沒理我,所以我就來找你了。”墨畫理直氣壯道。

顧長懷歎了口氣,剛準備說什麽,旁邊忽然響起了一道冰冷但清脆的聲音:
“顧典司,你倒是挺清閑,還有空在這聊天……”

墨畫聞言有些詫異,擡頭一看,發現說話的人,竟是個身穿典司道袍的女子。

這女子高挑貌美,神情冷冰冰的,下巴微微揚起,透着一股高傲的氣質。

顧長懷神情漠然,顯然心情很差:
“怎麽,我和人說兩句話,夏典司也要管?别忘了,你是典司,我也是,你管不到我頭上。”

女子的神情更冰冷了。

之後兩人都不說話,互相對視着,目光一樣冰冷,神情一樣冷漠,氣氛一時有些僵持。

墨畫坐在兩人中間,一臉無辜。

片刻後,他往顧長懷面前湊了湊,壓低聲音問道:“顧叔叔,這位好看的姐姐是誰啊?”

顧長懷眼皮一跳。

這個臭小子,睜眼說瞎話,拍馬屁的本事,也不知是跟誰學的。

表面上,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在金丹面前,他這句話能瞞得過誰?
對面的女子,顯然也聽到了墨畫的話,她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冰冷,但看向墨畫的目光,卻不由柔和了些。

沒有女子不愛别人稱贊她的美貌。

更何況,還是一個氣質單純,目光清澈的小少年說的話,和春日的清風一樣,令人心曠神怡。

她的聲音,不自由地也溫和了一些,“小兄弟,不能喊我‘姐姐’,我比你大不少……”

墨畫好奇道:“那我喊什麽?”

一旁的顧長懷冷哼一聲,“還能喊什麽,自然喊‘阿姨’了。”

女子看向顧長懷的目光,冰冷之中已經帶着些殺意了,“顧典司,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說完後,她又對墨畫道:“我姓夏,你喊我夏典司就行了。”

墨畫點頭道:“夏典司好。”

夏典司微微颔首,問道:“你到道廷司來,可是有什麽事?”

墨畫看了眼顧長懷,開始編瞎話,“顧紅長老讓我來喊顧叔叔,讓他回一趟顧家,家裏有事。”

夏典司有些意外,“什麽事?”

墨畫看了顧長懷一眼,又看了夏典司一眼,神色猶豫,不知該不該說。

片刻後,他對夏典司招了招手。

夏典司微怔,而後明白了墨畫的意思,下意識地附耳過去,便聽墨畫在她耳邊悄悄道:
“喊顧叔叔回去相親……”

同樣,墨畫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同樣瞞不過顧長懷。


顧長懷沒等墨畫說完,臉上便浮現出怒意,忍無可忍,一把将墨畫薅了起來,攥着他的衣領,頭也不回向道廷司外走去了。
隻是背影多少有些倉皇和窘迫。

夏典司看着顧長懷的背影,眸光微動,神情也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

墨畫已經長高了不少,但還是遠沒有顧長懷高。

更何況,顧長懷是金丹,肉身強不少,提着一個身形單薄的墨畫,倒也并不費力。

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顧長懷才将墨畫放下來,忍不住冷着臉道:

“下次再胡說,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墨畫“哦”了一聲。

顧長懷見他這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也實在沒辦法。

這話他也就隻能嘴上說說。

真對墨畫“不客氣”,墨畫直接一個“告家長”,到聞人琬或是顧紅長老那裏告狀,顧長懷才真的是頭大。

盡管他才姓顧,而墨畫姓墨。

但在顧家,尤其是在顧紅長老和聞人琬面前,墨畫才是說話算話的那個。

顧長懷歎氣,“說吧,找我什麽事?”

墨畫道:“我之前跟你說了。”

顧長懷這才想起傳書令的事,便道:“道廷的事不能跟你說?”

“爲什麽?”

“因爲是機密,而且道廷可不是一般勢力,真犯了道廷的忌諱,别說你,就連我顧家,怕是也要灰飛煙滅。”

墨畫神情微凜。

不過他也就是問問,哪裏會犯什麽忌諱,更别說灰飛煙滅了。

墨畫尋思片刻,眼睛一亮,問道:

“剛剛那個夏典司,就是道廷來的?”

顧長懷沒說話。

墨畫看着顧長懷的臉色,點頭道:“看來是……”

“顧叔叔,你之前說,道廷司新來了一個典司,很棘手,很難纏,說的莫非就是這個夏典司?”

說完後,墨畫又對顧長懷察言觀色,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夏典司,夏……這個夏,莫非是道廷那邊的大世家?”

顧長懷無奈了,歎道:“是。”

他發現了,墨畫這小子,隻要好奇起來,肯定是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與其遮遮掩掩,還不如直接告訴他來得省事。

顧長懷道:“夏家是道廷初建時的古老世家,道廷中樞,七閣,乃至欽天監中,曆代閣老,監正,等諸多要職,都曾由夏家修士擔任過。”

“夏家,是名副其實的世家巨頭。”

墨畫神情肅然。

夏家竟然這麽厲害。

“那這次道廷讓夏家過來,目的是什麽?查癸水門?”墨畫問道。

顧長懷皺眉,“道廷查癸水門的事,你知道了?”

墨畫點頭,“我剛知道。”

顧長懷不知說什麽好。

道廷也沒查幾天。

這小子,消息竟這麽靈通。

“道廷爲什麽查癸水門?”墨畫問道。

顧長懷沉默片刻,搖了搖頭,“不好說……”

“不好說?”

顧長懷沉思片刻,終于還是緩緩開口道:

“乾學州界,宗門林立,世家勢力極大。各家的老祖,或許各有自己的算計,平時也會明争暗鬥,但對待道廷的态度是一緻的:乾學州界裏,可以立道廷司維護道律,但内部的一切事務,道廷不可直接插手。”

“除非真的有世家忤逆,密謀叛亂這種觸及道廷底線的事發生,不然道廷也的确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偶爾出現嚴重的事故,道廷也頂多就是問責一下,然後從各世家身上,刮一層油水,僅此而已。”

“但是,最近有些不同了……”

顧長懷皺眉,“道廷似乎并不想再放任乾學州界了。”

“又或者,他們觊觎乾學州界很久了,隻是一直沒有好的契機,将手伸進來。”

“但是,不久之前,剛好有了一個‘契機’。”

墨畫目光一凝,“什麽契機?”

顧長懷看着墨畫,問道:“你是宗門弟子,應該去過煉妖山獵殺過妖獸,萬妖谷應該熟悉吧。”

墨畫一怔,“萬妖谷?!”

顧長懷點了點頭,糾結片刻,剛想把這個秘密也告訴墨畫,卻忽然一愣,“你不會……已經知道了吧?”

墨畫沉默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你知道多少?”顧長懷問。

“應該……差不多,都知道……”墨畫小聲道。

整個乾學州界,除去屠先生,還有那位神秘的公子,應該沒有人比他更懂萬妖谷。

那些妖修管事或許也懂,但他們都死了。

顧長懷眼皮直跳。

“萬妖谷”的事,還是他從顧家族長口中聽來的。

這件事,上面瞞得極嚴,僅從縫隙中流露出了一些風聲,還都是些細枝末節。

但現在,墨畫說他都知道,這就意味着……

“你……不會進過萬妖谷吧……”

墨畫點了點頭,“算是吧……”

也不是進去過那麽簡單。

他在萬妖谷裏,不知逛了多久。

一大半妖修管事,都被他抹殺了神魂。

萬妖谷的家底,那成千上萬的妖祟,也都被他吃得一幹二淨。

當然,這些肯定不能說。

顧長懷也想不到這些。

可盡管如此,他還是默默吸了一口涼氣,心中有些難以置信。

這小子,怎麽哪裏有事都有他……

邪門了。

“萬妖谷的事怎麽了?”墨畫問道。

顧長懷平複了下心情,歎道:“萬妖谷的事,就是這個契機……”

“這件事,影響惡劣,後果十分嚴重。雖然最終是蓋了下去,但道廷也因此有了借口,直接派人進駐了道廷司,進行監察……”

顧長懷臉色有些難看,“……也就是那個夏家的夏典司。”

墨畫緩緩點頭。

世間的事,一飲一啄。

他本以爲萬妖谷的事情都過去了,卻沒想到,暗中卻牽連出了這一系列的變故。

不僅使道廷的手,伸進了乾學州界。

還把這位“夏典司”也招來了。

墨畫又疑惑道:“道廷插手,會對乾學州界有什麽影響麽?”

顧長懷神情有些凝重:“這就是‘不好說’的地方,有可能他們隻是走個過場,監察一段時間就走;也有可能,是在暗中查探什麽真相;亦或者,是想借此機會,将權力滲透進乾學州界……”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開始。”

“這意味着,中央道廷,也要入局了……”

……

之後一直到墨畫從道廷司離開,回到弟子居,顧長懷的這番話,還萦繞在他的腦海。

道廷入局。

也不知是好是壞……

墨畫皺眉。

不過道廷這種龐然大物的圖謀,應該跟他關系不大,至少還輪不到他來操心。

墨畫回過神,又琢磨了一下水閻羅的事。

現在最重要的是,還是要早點抓到水閻羅。

抓到水閻羅,問清于家水寨滅門的事,尤其是“祭祀”有關的事,借此找到祭壇,才能使自己的神識更進一步。

隻是墨畫很快就發現了,以他目前掌控的線索,很難找到水閻羅,更别說抓到他了。

主要是他時間有限,還要卡着旬休,很多事根本無法親自去查。

這樣一來,一點點抽絲剝繭,即便能抓到水閻羅,也不知要到猴年馬月了。

太慢了。

就算自己能等,但荀老先生那邊,關乎宗門興衰存亡的大事,恐怕也等不得。

墨畫默然思索了片刻,心裏漸漸有了想法。

人要有自知之明。

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老老實實借力。

君子性非異也,善假于物也。

“這件事,能幫得上忙的人,顧叔叔,于滄海,百花谷的淺淺師姐,還有癸水門的那個汪辰,都已經在計劃中了……”

“但是還不夠……”

“還缺一個更強的幫手。”

“這個幫手就是……”

墨畫目光一亮,“道廷!”

“道廷的實力深不可測,是真正的龐然大物。”

“在乾學州界内,道廷真想做什麽,可以不必顧忌任何勢力的掣肘,也無懼任何人的阻撓和報複。”

“現在道廷想布局,查癸水門,那自己就搭個順風車,趁機把水閻羅,勾引到道廷司的網裏,然後再渾水摸魚。”

“而且,還能趁機和其中一部分道廷勢力打好關系。”

“任何勢力,不僅包括世家、宗門,當然也包括道廷,内部都是很複雜的。”

“内部有不同的利益,不同的糾葛,也有不同的意圖,不是絕對的鐵闆一塊。”

“和道廷内部一些勢力打好關系,将來萬一自己真觸了什麽天大的禁忌,遭到道廷上層的鐵血鎮殺,也不至于兩眼一黑,陷入孤立無援的絕境。”

“可是……”

墨畫沉思道,“怎麽才能跟道廷搭上線呢?”

墨畫想來想去,隻能想到一個人。

他取出傳書令,給顧長懷傳書道:
“顧叔叔,花教習那邊不用管了,沒什麽結果,你抽空多和夏典司接觸下……”

顧長懷跟墨畫接觸久了,受墨畫傳染,偶爾也會用磁墨顯化一些奇怪的符号,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此時他就給墨畫發了一個大大的問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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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15 13:21:03
第823章 夏典司
顧長懷一臉無語。

這小子,到底在說些什麽東西?
跟那個姓夏的女人接觸一下?
開什麽玩笑……

女人都是麻煩精,眼不見爲淨,他怎麽可能主動湊上去,除非腦子出了問題?

顧長懷心中腹诽。

墨畫便又搬出了“老借口”,“這一切都是爲了查案,爲了真相!”

顧長懷:“你說點實際的。”

跟墨畫待久了,他現在對這些“大義凜然”的話,已經有了免疫了。

“好吧,”墨畫歎道,“我發現,憑我們自己,好像抓不到水閻羅。”

“這是在二品州界,水閻羅實力又強,手段又詭異,更麻煩的是,他還精通水性……”

顧長懷皺起了眉頭。

盡管不願意承認,但他心裏也知道,水閻羅比起火佛陀來說,可能還要更棘手些。

水閻羅的硬實力,比不上火佛陀。

正面交手,水閻羅肯定不是火佛陀的對手。

但想抓水閻羅,或是想殺了他,卻比對付火佛陀更難。

火佛陀強在磅礴無盡,宛如妖獸般的靈力,強在無可匹敵的火系禁術。

同等境界下,正面交手,火佛陀幾乎不懼任何修士。

而水閻羅走的是“奇”道,道法狠辣,身法鬼魅,瞳術詭異。

最麻煩的,是他傍水而生。

若在陸地上,還好一些。

可一旦讓水閻羅遊入煙水河,有水性加成,便可實力大增。

他借此興風作浪,來去自如,沒人奈何得了他。

想找一個修習水性功法,水性和實力與水閻羅相當的修士,幾乎不可能。

顧長懷歎了口氣。

修士就是這樣的。

修爲是一切的根基,但修爲又并非一切。

光有一身修爲,若閱曆不夠,謀算不深,不通曉道法,不精通諸多修道門類,沒有施展修爲的手段,遇事還是會處處受到掣肘,有束手無策的無奈感。

“所以,你想讓夏典司幫忙?”顧長懷問道。

墨畫點頭,“是的。”

“可她是道廷的人,不知懷着什麽心思。”顧長懷有些顧忌。

墨畫便道:“顧叔叔,你之前不是說過麽,道廷司修士,自當依循道律,實事求是,該抓的抓,該殺的殺,秉公行事……”

“既然如此,隻要依道律行事,能聯手抓到水閻羅,除去這個禍害,又何必在乎夏典司是什麽身份,懷着什麽目的呢?”

顧長懷一怔,細細琢磨了下,覺得似乎有點道理。

道廷司本來就歸屬于道廷。

而顧家雖說是世家,但卻是仕途出身,本就與其他産業性的家族不同。

顧家的族訓,也一直都強調遵循道律,秉公行事。

既然如此,那無論道廷有什麽目的,自己隻要按照顧家族訓行事便好。

顧家忽然有所明悟。

這或許便是,顧家所走的“清流”之道。

遵奉道律,按原則做事。

這樣一來,既不與其他世家同流合污,也不算是谄媚道廷。

因爲即便是道廷,也未必會遵守道律……

顧長懷皺起了眉頭。

這樣的“清流”,必然遭人妒恨,甚至舉目皆敵,也并非不可能。

但這就是顧家走的路。

堅持走下去,或許阻礙重重,前路坎坷,但若一旦抛棄了,失了根骨,怕是轉眼間就有“滅族”之禍。

他之前偶爾,也會覺得家主行事太迂腐,但此時細細想來,也稍微明白了一些家主的苦心。

顧長懷沉思片刻,道:“好!”

墨畫有些詫異。

他沒想到,顧叔叔這麽快就答應了。

他準備的說辭,都還沒說完。

不過顧叔叔自己想通了也好。

雖然墨畫也不知道他到底想通了什麽……

“那顧叔叔你抽空,約夏典司見見面吧。”墨畫趁熱打鐵道。

顧長懷沒說話,他心裏到底還是有些抵觸。

“沒事,到時候我也去。”墨畫道。

顧長懷皺眉,“你來做什麽?”

我不去的話,估計你倆會一臉冷冰冰地幹瞪眼……

墨畫心裏默默腹诽道。

“我也有重要的事,要跟夏典司聊聊。”墨畫道。

顧長懷沉默片刻,“行吧……”

墨畫去了也好,若是他一個人,還真不太想去見那個姓夏的。

女人太麻煩了。

“隻不過,我約她,她未必願意出來。”顧長懷道。

“沒事,顧叔叔你約下試試。”墨畫道。

墨畫心裏琢磨過了,覺得顧叔叔約夏典司,大概率還是能約到的。

從身份上來說,兩人都是典司。

顧叔叔在乾學州界,做了兩百多年典司了,還是顧家出身,經手的案子,接觸的罪修,不知有多少。

夏典司雖然背靠夏家,有道廷做依仗,但畢竟初來乍到,對乾學州界内部的情況沒那麽熟。

這種情況下,她肯定不介意找顧叔叔問些東西。

另外一方面,就是顧叔叔别的不說,至少模樣還是十分英俊的。

男子喜歡貌美的女子。

而這世間的女子,也沒有誰不喜歡俊俏的郎君的。

因此,顧叔叔這張臉可不能浪費了,一定要好好利用。

顧長懷不知墨畫心中轉了這麽多小心思,隻好道:“行,我試試……”

于是,顧長懷就去試了下。

幾日後,顧長懷給墨畫傳書:“夏典司答應了,明天晚上你有空麽?”

明晚?

墨畫想了下,明天上完課,晚上還要教瑜兒陣法,不過教陣法不急。

墨畫便道:“有空。”

“太虛城裏,有一個顧氏酒樓,大概酉時伱過去。”顧長懷道。

“顧氏酒樓?是顧家的産業?”

“是。”

“好。”墨畫答應道。

次日,墨畫上完課,給瑜兒布置了一些陣法作業,便離開了太虛門,到了太虛城内的顧氏酒樓。

酒樓布置得古色古香。

典雅不失奢華,奢華但又内斂。

墨畫一看,就猜這酒樓一定是琬姨在打點。

進了酒樓,有小二迎上來,還沒說兩句,便有一個驚訝的聲音道:“可是墨公子?”

墨畫擡頭,發現一個笑容可掬,面容微胖的掌櫃模樣的金丹修士,沖他拱手行禮。

有點眼熟,但墨畫又記不起他是誰。

這掌櫃便道:“我在顧家任管事,同時也是這酒樓的掌櫃。在顧家的家宴上,我見過小公子。”

墨畫便客客氣氣道:“顧掌櫃好。”

顧掌櫃笑了笑,問道:“小公子,是一個人來吃飯,還是來赴宴?”

“顧叔叔請我來的。”墨畫道。

顧掌櫃微怔,随後微微颔首,心道不愧是小墨公子,就連一向性情孤傲,生人勿近的顧長懷少爺,竟也會請他吃飯。

顧掌櫃便笑着道:“長懷少爺的确吩咐過,定好了房間,我這便帶您過去。”

墨畫拱手道:“有勞了。”

顧掌櫃便帶着墨畫,到了二樓一處環境靜谧,陳設優雅的雅間。

墨畫神識略一掃過,便發現雅間四周,還布了陣法,防止别人窺聽和打擾。

此時雅間還沒人,顧長懷和夏典司都還沒來,也沒上菜,桌子都是空的,隻放了一壺茶水。

顧掌櫃便道:“小公子,您先坐一會。”

“好!”

墨畫點頭,而後找了個看着順眼的,涼快的,“風水”好的位置坐了下來。

顧掌櫃看了墨畫一眼,又看了看有些空蕩蕩的桌面,小聲道:“要不,我先給您上點菜?”

“等顧叔叔一起吧。”墨畫道。

“沒事,”顧掌櫃道,“算是我送給小公子的‘見面禮’,小公子不必客氣。”

顧掌櫃盛情難卻,而且墨畫肚子的确餓了,便從善如流道:
“那就有勞顧掌櫃了。”

顧掌櫃笑道:“小公子稍等。”

他退下之後,不一會兒,便有人端菜上來了。

說是“見面禮”,但無一例外,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大菜。

等一臉冷漠的顧長懷,帶着一臉冰冷的夏典司進門的時候,就看到墨畫面前擺着一堆菜,已經大快朵頤地吃着了。

顧長懷忍不住道:“你怎麽就先吃上了?”

“我肚子餓了,”墨畫理直氣壯道,“而且,這些都是顧掌櫃請我的。”

顧長懷歎氣。

這小子,到哪都能混個自來熟。

甚至來顧家的酒樓吃個飯,掌櫃的都會給他開小竈。

顧長懷搖了搖頭,隻能找了個地方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

夏典司也落座了。

她到這裏來,是有正事要談的,自然不會計較一些酒菜。

隻不過……

她看了眼墨畫,又看了眼顧長懷,心中疑惑漸生。


她這些時日來,對顧長懷有了一些了解。
這個人生冷,孤僻,刻闆,不講情面,情商很低,人緣也不好,脾氣也差,難以溝通,對誰都一副冷淡的模樣……

隻有一副皮囊,還勉強算能看得入眼。

除此之外,又冷又硬,跟石頭一樣。

唯一真正能惹他生氣,甚至還有些失态的,隻有席間這個,正在啃着雞腿的小少年。

而顧長懷對這個小少年的态度,也十分奇怪……

可以看出來,顧長懷對他的态度也不算友善,有時候還很不耐煩,言語間也沒那麽客氣。

但顧長懷即便生氣,也很克制。

即便再不耐煩,也拿這少年沒辦法。

甚至似乎還有些……忌憚?
夏典司微微皺眉,若有所思。

“夏姐姐,這個雞腿可好吃了,你嘗嘗……”墨畫将一隻雞腿,遞給了夏典司。

一隻雞,兩隻雞腿。

墨畫吃了一個,還有一個留給了夏典司。

顧長懷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夏典司感激墨畫的好意,但她同樣是典司,性情也有些冷漠,隻淡淡道:“謝謝。”

“還有,”夏典司糾正道,“叫我‘夏典司’。”

“嗯嗯,夏典司。”墨畫道。

落座之後,顧掌櫃便上菜了。

這些菜,是顧長懷安排的。

他是世家公子,食不厭精,脍不厭細,所以安排的菜式精緻而華貴。

當然,在墨畫眼裏,就是有點“腐敗”。

不過食物是無罪的,所以墨畫也還是吃了。

夏典司隻淺淺嘗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問顧長懷:“顧典司,你約我過來,是要說什麽事?”

顧長懷沒說話,自顧自喝酒。

夏典司神色漸漸不善。

墨畫歎了口氣,有些無奈,便道:

“夏典司,你知道水閻羅麽?”

夏典司神情微動,但僅僅隻是片刻,便恢複如常,“水閻羅怎麽了?”

墨畫打量着她的神色,料想她應該知道些什麽,但又不太确定,她到底知道多少。

墨畫便言簡意赅道:“顧叔叔也想抓水閻羅,他想找你聯手。”

夏典司略作思索,斟酌道:

“雖說水閻羅是個禍害,論罪當誅,但道廷司目前要做的事,重點并不在水閻羅身上。”

“你們不是要查癸水門麽?水閻羅跟癸水門關系不淺的。”墨畫道。

夏典司聞言一怔,而後目光微冷,看向顧長懷,冷笑道:

“顧典司,道廷司的事,你也敢随意往外說?”

顧長懷喝了口酒,冷哼一聲,“我可沒說。”

“你不說,這孩子怎麽會知道?”夏典司目光銳利。

顧長懷淡淡道:“我不說,他照樣知道,這乾學州界裏的事,他知道的恐怕比你這個典司還多……”

夏典司先是冷笑,而後見顧長懷不像是在說謊,這才有些錯愕,轉過頭看了眼墨畫,忍不住問道:

“你……”

墨畫道:“我姓墨,叫墨畫,是太虛門築基中期弟子。”

“姓墨?”夏典司有些意外,“你不姓顧?”

墨畫搖頭。

“墨……”夏典司沉吟片刻,疑惑道,“乾學州界附近,似乎也沒哪個大世家是姓墨的……”

“我不是世家子弟,我是散修。”墨畫如實道。

“散修!”

饒是一向冰冷的夏典司,神色也有了明顯的變化。

竟然是散修?
她是道州真正的大世家出身,雖然也知道這世間,最多的就是散修。

但她生在道州,長在道州,有來往的幾乎無一例外,全都是世家或是大宗門的子弟。

散修不是沒有。

但能憑借自己的實力,不入贅,不攀附,混入道廷中樞的人,基本都是鳳毛麟角。

至少她也隻是聽過,從未接觸過。

不說道州,便是乾學州界這裏,能以散修的身份,邁過宗門門檻的也寥寥無幾。

夏典司又仔細打量了一下墨畫,發現他模樣氣質,雖有些天真爛漫,但氣度絕非尋常,心中更是詫異。

“你一個散修,是怎麽拜入太虛門的?”

她記得太虛門好歹也是乾學州界八大門之一。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墨畫歎道。

真說起來,要從瑜兒的事說起了,所以他也就不說了。

墨畫立馬說起了正事:“我手裏……”

他想了想,又把顧長懷也帶上了。

“……我和顧叔叔手裏,有水閻羅的線索,但水閻羅築基巅峰,精通水系功法,混迹在煙水河,神出鬼沒,緝捕十分困難。”

夏典司皺眉,“你手裏,怎麽會有水閻羅的線索?”

墨畫神色謙虛,但語氣卻有些“自負”道:

“夏姐姐,不瞞你說,我在乾學州界附近,勉強也算一個‘小地頭蛇’,附近的事,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夏典司怔怔地看着墨畫。

她之前在道廷司碰到墨畫,還以爲他隻是一個養尊處優,天真活潑的顧家小少爺。

怎麽一轉眼,就成“地頭蛇”了。

夏典司轉過頭,看了眼顧長懷,見他神情淡淡的,便知道顧長懷對這句話,顯然也是認同的,一時更是有些難以置信。

但她還是有些不太相信,便問道:

“你對水閻羅,知道多少?”

墨畫知道,這是夏典司在考驗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一些内情。

墨畫沉思了片刻,便道:
“水閻羅,築基巅峰,修水獄門功法,使水刑鞭,精通水影步,雙目可凝聚煞氣,施展詭異瞳術。”

“道廷司對水閻羅的記載不多,但此人殺人如麻,必然很早之前,便犯下過不少殺孽。”

“而一年多前,煙水河下遊,于家水寨被滅門,也是水閻羅下的手……”

……

墨畫将自己知道的,挑了一些說了出來。

夏典司越聽越心驚。

這裏面很多事,她事先已經知道了,但還有一些消息,她迄今爲止,還未從任何渠道聽到過……

夏典司看着墨畫,心神微震,問道:

“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

墨畫一臉笑眯眯,沒有答話。

夏典司沉默片刻,也就沒有再問。

随後她神情微肅,道:“那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與水閻羅,應該無冤無仇吧,爲什麽要抓捕他?”

墨畫目光微閃。

無冤無仇,倒也算不上。

至少水閻羅,應該已經記恨上自己了。

他恐怕還以爲自己是“水獄門的餘孽”,因此恨不得殺自己而後快。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不是這些。

有些話是不方便說的。

墨畫便一臉正色道:

“我是太虛門子弟,受宗門教誨,自當恪守本心,一心求道,以斬妖除魔爲己任。水閻羅惡貫滿盈,死不足惜,若不誅殺,必然有更多修士遭其毒手。”

“因此,抓捕水閻羅,将他打入道獄,承受應當的責罰,是每個心存正道的修士,應盡的責任!”

墨畫說得慷慨激昂。

顧長懷以手扶額。

這小子,又來了……

倒是夏典司,見墨畫一臉正氣,心中似乎有所觸動。

她想了想,點頭道:

“好,我們可以聯手,一起抓水閻羅!”

墨畫大喜,便替夏典司斟了一杯酒,然後舉杯道:

“一言爲定!”

夏典司見他這副模樣,也笑道:“一言爲定。”

兩人杯子舉起來後,又默默看向了一旁的顧長懷。

顧長懷一臉不耐煩。

墨畫拽了拽他的衣袖,“顧叔叔,就差你了。”

顧長懷躊躇片刻,這才緩緩舉起酒杯,和墨畫,以及夏典司碰了一杯。

三人自此達成約定。

隻是吃完飯,離開顧氏酒樓後,顧長懷還是不忘給墨畫潑了一盆冷水。

“她是道廷的人,更是夏家的人。”

“道廷森嚴,世家冷漠,每個人的心眼都不少,她答應你,未必存了什麽好心思。”

墨畫點頭道:“我知道的,顧叔叔,放心吧。”

顧長懷看了墨畫一眼,便不再說什麽。

之後夏典司,爲了方便通信,也抽空送給了墨畫一枚傳書令。

這樣一來,墨畫手裏就有了兩枚道廷司典司的傳書令了,一枚顧長懷的,一枚夏典司的。

墨畫用傳書令,将一些線索,告訴了夏典司。

而夏典司背靠道廷和夏家,勢力和能力也不小,不過數日,便又抓到了水閻羅的馬腳。

她也沒避諱,将打聽到的消息,都告訴了墨畫。

墨畫看着煙水河流圖上,被标出來的圈圈點點,目光微閃。

圍獵水閻羅的計劃,可以開始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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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16 21:00:29
   第824章 水匪
  道廷勢力強大,關系錯綜,情報網十分強大,盡管對真正的隐秘,未必能窺測得那麽深,但至少動用“官方”手段,明面上的線索,查得十分詳盡。
這也省了墨畫很多事。

這些東西,若是讓他親自去找,一個個查,沒幾個月估計是不會有什麽進展的。

“果然,手段要靈活一點,偶爾也要學會走走捷徑。”

“道廷的大腿,也不是不能抱……”

墨畫點頭,而後開始盯着手裏的煙水河流圖看。

圖上标注的,是水閻羅曾經出現過地點,以及可能活動過的煙水流域。

墨畫也不知道,夏典司到底是怎麽查出來的。

不過夏典司背靠道廷,能查出這些,似乎也不奇怪,至少也算是在墨畫的意料之内。

水閻羅是條大魚。

接下來,可以布網,抓這條大魚了。

煙水河流圖上,圈圈點點劃出的地方很多。

這些在圖上看,或許隻是一小片,但放在浩浩蕩蕩的煙水河上,則代表着一大段河域了。

“區域還是太大了,要再收縮一些。”

墨畫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對煙水河的認知,判斷着水閻羅現身過的渡口的位置,揣摩着水閻羅的心性和習慣,與此同時,也将之前找出的一系列線索都放在一起……

如此種種,便成了因。

墨畫目光深邃,神識流轉,從這種種的“因”,推測出“果”。

煙水河流圖上,一縷縷因果線若隐若現,勾勒成網。

沒有天機法訣,沒有前輩指點,墨畫隻能像這樣,依據客觀事實,以及自己的直覺和經驗,來一點點摸索天機之術的用法。

片刻後,因果線順着河流綿延,與一些标記重疊在了一起。

墨畫将這些地方,全都記了下來,然後轉手發給了夏典司。

“夏姐姐……”

“叫‘夏典司’。”對面傳書道。

“哦,夏典司,”墨畫道,“根據我的情報,圖上的這些地方很可疑。”

道廷司中,還在秉燭忙于事務的夏典司,微微皺眉,“這些地方,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算出來的……

墨畫心裏默默道。

當然,這話不能說。

墨畫便含糊道:“我也不知道,别人告訴我的。”

夏典司微微搖頭,傳書道:“行吧,我抽個時間,親自去煙水河上看看。”

圖上一條線,現實就是一片河。

不親自看看,也的确很難弄清内情。

“夏典司,最好後天去。”墨畫建議道。

“爲什麽?”夏典司不解。

“因爲後天我旬休。”墨畫坦然道。

夏典司沉默片刻,眉頭微挑,“你也想一起去?”

“嗯!”墨畫道。

“可是……你一個築基中期,還是挺危險的。”夏典司有些顧慮。

“沒事,”墨畫道,“我把顧叔叔也帶着,他會保護我的。”

夏典司神色古怪。

這孩子這話說得,好像顧典司是他保镖一樣……

顧長懷,保镖……

夏典司心裏想了想顧長懷那副冰冷的模樣,莫名覺得他還挺适合做“保镖”的。

“行吧。”夏典司道。

“謝謝夏典司。”墨畫大喜。

于是兩日後,到了旬休。

墨畫一大早便收拾好,雇了輛馬車,去了趟清州城。

爲了掩人耳目,他沒去顧家,而是在清州城一家茶館裏等着。

這是約定好的地方。

到了茶館,墨畫擡頭一看,發現顧長懷和夏典司已經早早到了。

兩人都是經驗豐富的典司,性情也都是雷厲風行,若無道廷司事務耽擱,行事都十分準時。

隻是他們雖然早早到了,也坐在了一個桌子上,卻各自點了一壺茶,獨自喝着,一句話不說。

看上去,像是兩個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墨畫搖頭,歎了口氣。

石頭不開竅。

鐵樹也不開花。

真是讓人操心。

墨畫走上前去,和兩人打了招呼,簡單喝了口茶,吃了些糕點,便一同起身離開。

确認沒人跟蹤後,三人雇了一輛隐蔽的馬車,離開了清州城,向煙水河下遊駛去。

到了下遊附近一處河渡,顧長懷又租了一艘小船。

三人便乘着小船,向煙水河深處劃去。

煙水河流域寬廣,從上到下,還分出不少支流,水形也錯綜複雜。

河底還潛伏着不少兇殘的水妖。

墨畫之前隻在煙水河畔待過,像現在這樣,坐着小船,劃到煙水河正中還是第一次。

小船的船沿,壓着一汪碧綠的河水,放眼望去,四周全是茫茫粼粼的波浪,水天盡一色,無地也無路。

墨畫既覺得新奇,但随着船隻在水上搖曳,也有些怪異的不适感。

三人乘船,沿着墨畫根據因果衍算,在煙水河流圖中勾出的幾條河線,順流向前,同時放開神識,搜查着蛛絲馬迹。

日頭漸升,日光漸漸明媚,照得河水明晃晃的,如鏡子一般,有些晃眼。

三人搜了一會,果然有所發現。

“河間有一些淺攤,上面有足迹。”

“有一些水妖的屍體,泡在水裏,已經臭了,但身上的傷口很邪異,像是被人用威力很大的邪器,貫穿了胸口……”

“附近血腥味比較重……”

“有一些靈器殘骸,沉在水底。”

……

“這附近,應該有一夥罪修出沒過,隻是……”

顧長懷皺眉。

隻是煙水河浩淼,河水洶湧間,掩蓋了大多蹤迹,追查不出這些人的具體下落。

而附近的流域,又很複雜,旁支交錯,放眼看去茫茫一片,一時間也不知道朝哪個方向去查。

正困惑間,遠處駛來了一艘小船。

船上有幾個漁修,戴着鬥笠,忍着日曬,正在撒網。

墨畫眼睛一亮,道:“找他們問問?”

顧長懷和夏典司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待漁船靠近,三人乘着船迎了上去。

兩隻船碰頭,顧長懷和夏典司稍稍打了個招呼,便開口問道:
“附近可有可疑的修士?”

船上有四個漁修,正在撈着魚,見了顧長懷二人,神色有些緊張,連連搖頭。

夏典司也問了幾句,可也沒問出什麽。

之後這幾個漁修拱了拱手,也不再說什麽,神情警惕地撐着船走了。

墨畫歎氣,“顧叔叔,夏典司,你們這樣問不出來東西的。他們别說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說的。”

兩人都是道廷司典司,自帶威嚴,還是金丹修士。

墨畫跟他們混得熟了,可能不覺得什麽。

但對這些普通漁修來說,顧長懷二人可都算得上是“深不可測”的大人物,此時在浩淼無人的煙水河上遇見,這些漁修難免心懷畏懼,自然不敢多言。

顧長懷神情漠然。

反正他就這副模樣,不可能改了。

夏典司也微微皺眉。

她出身夏家,也很少和這些底層的散修接觸。

墨畫歎道:“我來問吧。”

過了片刻,又有一艘漁船過來。

墨畫站在船頭,打了招呼,待那漁船靠近,他便跳了上去,笑眯眯地喊“諸位大哥好”,而後取出一些靈酒,還有肉幹送給他們,說自己這幾人乘船去探親,卻迷了路,不知走哪裏好,所以想問下水路怎麽走。

他目光清澈,長相俊俏,身形又不高大,不顯得咄咄逼人,氣質柔和,看着親切,很容易引人好感。

更何況,他還送了靈酒靈肉。

這對漁修來說,可都是好東西。

一時間,船上幾個漁修待墨畫極爲熱情。

墨畫便和他們坐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吃肉,氣氛融洽地聊了一會天,待告辭時,這群漁修已經親切地喊墨畫“小兄弟”了,還約墨畫去他們家做客。

墨畫又送了他們一壺酒,然後和他們揮手告别。

回到自己的船上,墨畫便點頭道:

“全問好了!”

夏典司和顧長懷有些怔忡。

墨畫回憶着适才的談話,指着前面的河流道:

“這裏河流有分叉,肉眼看不出來,但這些叢生的水草裏,還分了四五條水道,很容易隐藏蹤迹。”

“附近也的确有可疑的修士。”

“據這幾位大哥說,是一夥殺人如麻的水匪,在這片水域裏神出鬼沒,見人則殺。”

“但這群水匪,隻晚上出沒,因此附近的漁修都是白日裏趁早捕完魚,太陽一落,就要盡快回去。”

“一旦天色晚了,晚上走水路,遭了這群水匪,恐怕命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夏典司皺眉,“遇到水匪,他們不報道廷司麽?”
墨畫無奈道:“報了也沒用,這裏不是仙城,很多漁修,連修籍都沒有,道廷司不太想管,即便想管,這裏河情複雜,也很難下手。”

夏典司有些錯愕。

道州幾乎全是仙城,修士修籍的管控嚴格,基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她轉過頭,默默看了眼顧長懷,冷聲道:

“由此可見,乾學州界的道廷司,人浮于事,辦事不利。”

顧長懷冷漠道:“别忘了,你現在也是乾學州界道廷司的典司。”

二人各自冷目以對。

墨畫點了點頭。

不錯。

這兩人關系有進步,知道拌嘴了。

之後顧長懷和夏典司又互相攻讦了幾句,便各自休戰了。

他們好歹是典司,不可能分不清輕重。

當務之急,還是找水閻羅。

夏典司看了看面前錯綜的水路,沉思片刻,目光微凝道:
“我回去多調些人手,從這裏開始,一條一條水路搜。将這整片水域,都排查一遍。”

顧長懷卻道:“先不急,人一多,容易打草驚蛇。”

夏典司目光不善,問顧長懷:

“那你說怎麽辦?”

顧長懷沉默片刻,目光微閃,沖着墨畫揚了揚下巴,道:
“你問這小子。”

夏典司一怔,神色困惑,“墨畫?”

墨畫原本還想低調些,但現在看這情況,已經不允許他低調了。

抓住水閻羅要緊。

“剛剛水妖身上,殘留的斷刀還有麽?”墨畫問道。

顧長懷将一隻绛紅色的斷刀,遞給了墨畫。

墨畫将斷刀,放在船頭,而後盤腿坐下,聚精會神。

夏典司在一旁默默看着,不知墨畫要做什麽,正覺得奇怪之時,忽然間便覺得墨畫的氣質,驟然一變,從清澈陽光,變得深邃詭異。

就像是……

從一個親切的少年,變成了一個不可知的妖孽。

與此同時,一股玄妙的氣息,從墨畫身上散開。

片刻之後,一切詭異散去,墨畫神色如常,指着面前一條水路道:“中間向右,可以找到斷刀的主人……”

夏典司神情微震。

“這就……找到路了?”

她神情不解,略作思索,忽而瞳孔一縮,失聲道:
“天機術?!”

顧長懷聞言一驚,也猛然看向墨畫。

墨畫卻疑惑道,“天機術是什麽?”

夏典司看着墨畫澄澈的眼神,有些錯愕,“你不知道什麽是天機術?”

墨畫點了點頭。

他其實也知道一點。

但他知道的這點東西,是自己連蒙帶猜,全憑經驗總結出來了。

是野路子,不登大雅之堂。

真正的,系統的,學術性的天機術究竟是什麽,他一概不知。

所以說不知道天機術是什麽,也不算假話。

夏典司皺眉,“那伱适才用的……是什麽?”

墨畫眨了眨眼,“是我在離州老家的時候,從一個路過的,衣衫破舊,但心地善良,面容慈祥的老道士身上學來的。”

“這是一門占蔔問路法,能通過神識感應,進行‘占蔔’,問出正确的路徑,方便找到丢失在山裏的人或物。”

墨畫說得煞有介事。

夏典司本身對天機術,也是一竅不通,隻是聽過一些皮毛,此時略作思量,覺得墨畫說的話,倒也合情合理。

所謂的“占蔔問路法”,應該是底層修士間流傳的,一些民俗類的,末端的天機法門。

偶爾可以窺測一些小因果,但與真正的天機術相比,還是判若雲泥的。

至于衣衫破舊,心地善良,面容慈祥的老道士……

好像也沒什麽問題。

修界的确很多喜歡雲遊的高人或者稀奇古怪的方士。

他們掌握一些離奇的法門,也是正常。

夏典司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她就說,怎麽可能有人,區區築基境界就能學會天機術了……

不過夏典司還是告誡墨畫道:

“這種法門,以後輕易别在他人面前用,也别胡亂占蔔……”

“爲什麽?”墨畫問道。

夏典司神情凝重道:

“雖說隻是微末的小因果法門,但畢竟沾了‘因果’二字,會過度損耗神念,也容易引起自身氣運波動,最嚴重的是,一旦‘占蔔’到了某些強大修士身上的因果,容易觸怒高人,遭到因果反噬,而你才築基……”

夏典司看着墨畫,神色擔憂,“……這劇烈的因果反噬,是你一個孩子,承受不起的。”

竟然還有因果反噬……

墨畫心中微凜,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随即他又想到,自己一路以來,似乎也算過不少因果,但好像都沒觸怒到什麽“高人”,引來因果反噬。

也不知是自己運氣好,還是師父暗中布置了手段,在默默保護自己。

不管怎麽說,以後要留點心了。

不過水閻羅這事目前應該還好,至少因果上,不會有太多顧忌。

之後三人驅船,沿着墨畫“占蔔”問出來的水路,靜悄悄向前行駛着。

越往前,河情越是複雜,也更不易辨清方向。

此處是下遊,泥沙淤積,偶有灘地,長有半人高的雜草。

所以小船走着走着,就要停下。

墨畫取出斷刀,再“占蔔”一下,然後重新确定下方位。

夏典司默默看着墨畫,越看越覺得不解。

一切天機因果乃至神念法門,都是要消耗神識的,尤其涉及天機之道和因果算法,對神識的消耗也更多。

但這小少年,一路上“占蔔”了這麽多次,神識竟然還沒用完。

他的神識,到底有多深厚?
夏典司有些心驚。

當然,墨畫的神識再強,也不可能一直用。

更何況這種衍算,涉及兩種天機算法,難度其實很高。

墨畫又算了幾次後,神識差不多就見底了。

但面前還是一團團水草,四周朦朦胧胧,不見人影,也沒有其他線索。

墨畫便耐下性子,開始打坐冥想,回複神識。

大概半個時辰後,墨畫睜開眼,神識已經恢複了大半。

但他卻不好再算了。

以天機詭算,增幅天機衍算,對識海是有損傷的。

他已經算太多次了,識海都已隐隐有些刺痛了。

神識可以通過冥想恢複,但識海的損傷不行。

更何況,水路不比陸路,尤其是這種複雜的水域,通過天機衍算尋路的難度更高。

墨畫歎了口氣。

水閻羅這隻王八,還真是會找地方藏。

顧長懷見墨畫臉色微微發白,輕聲問道:“沒事吧?”

墨畫點頭,“還好,隻是……”

他看向面前水草、泥沼、淺灘、深淺不一的水道,混雜在一起的水域,無奈道:

“今天看來是不行了……”

夏典司擡頭看了看天色,也道:
“時候不早了,這些水匪如果是晝伏夜出,那我們一旦拖到晚上,很容易被他們發現。”

“而且晚上漆黑一片,河流兇險,水妖出沒,怕是會有些危險……”

他們兩個金丹倒沒什麽所謂。

危險的是墨畫。

墨畫畢竟隻是築基中期,血氣也弱,黑夜遇險,恐怕兇多吉少。

顧長懷便道:“我們先回去吧,明日再來。”

墨畫點頭。

但他心裏多少有些不甘心。

都已經走到這裏了,現在卻要打道回府。

雖說明日還能再來,但有些事宜早不宜遲,誰知一天過後,又會有什麽變故。

墨畫心中正盤算時,顧長懷已經掉轉了船頭,小船慢悠悠往回遊去。

遊了片刻,墨畫突然一怔,似乎發覺了什麽異常,連忙閉起雙目,将神識外放到極緻,感知周圍的一切。

不多時,一絲極細微的,斷斷續續的聲音,便傳到了他的耳中。

“恩公……”

墨畫愣了下,循聲低頭望去。

這才發現船沿邊,一條小小的銀色的魚兒,正在拼命搖着尾巴,追着他的小船。

“……小銀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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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17 17:27:03
   第825章 小河神
“顧叔叔,停下。”

墨畫立即喊道。

顧長懷将船停下,目光困惑地轉過頭,就見墨畫趴在船沿,腦袋往水裏湊,不知在看些什麽。

與此同時,墨畫壓低聲音,悄悄喊道:

“小銀魚~”

煙水河一汪碧波,看不見底。

過了一會,水面上一縷銀色一閃而過,一條身影單薄,幾乎難以察覺的小魚兒遊了上來。

“恩公,我在……”

它歡快地搖着尾巴。

真的是小銀魚!

墨畫神色一喜,而後疑惑問道:“你不是在小漁村麽?怎麽跑這裏來了?”

小銀魚說着什麽,但聲音很微弱,聽不清楚。

墨畫又把腦袋往水面湊了湊,這才聽得小銀魚聲音輕細道:

“……多虧了恩公……我有神龛容身,有供品果腹,還有香火養神,如今已經好很多了。”

“河神的權柄,也恢複了一些,可以和煙水河融爲一體,但權柄還很弱,活動的範圍也很小……”

“這片河域在小漁村附近。”

“我在小漁村裏吃香火,感知到了恩公的氣息,便遊過來看看您……”

小銀魚當着墨畫的面,在水裏遊來遊去,不時泛着幾個水花,看着的确歡實了許多。

墨畫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附近的煙水河道,錯綜複雜,難辨方位,他沒想到此處竟然離小漁村不遠。

不過想來,似乎也合情合理。

水閻羅帶着這夥邪修,滅了于家水寨。又在小漁村附近,追殺過于長老。

那他駐紮的地方,應該也不會離小漁村太遠。

夏典司見墨畫趴在船邊,頭湊在水面上,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麽,忍不住疑惑道:

“墨畫,你跟誰說話呢?”

她的神識不曾道化,因此看不到小銀魚的身影。

墨畫便轉過頭,手指豎起來“噓”了一聲,悄悄道:
“夏姐姐,小聲點,我在跟小河神聊天呢……”

小銀魚的聲音很小,稍微吵一點,他就聽不到了。

夏典司:“……”

她的思路一時有些脫線,不明白墨畫到底在說什麽。

什麽小河神?

夏典司看了眼水面,水裏什麽都沒有。

她又看了眼墨畫,眉頭緊皺。

好好一個孩子,怎麽突然神神叨叨的……

反倒是顧長懷已經見怪不怪了。

隻是……

顧長懷目光微凝。

他也分不清,墨畫到底是在說真話,還是隻是随意編了個理由,在糊弄他們。

根據他對墨畫的了解,這兩種情況都有可能。

墨畫知道一些尋常修士不知道的事,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東西,顧長懷其實并不意外。

墨畫若是撒謊瞎扯淡,那他更不意外。

墨畫當然沒撒謊。

此時他趴在船邊,低聲問道:“小銀魚,你認路麽?”

水裏的小銀魚點了點頭,“附近的水域,我都知道。”

“那你知道,這附近有一夥水匪麽?”

“水匪是什麽?”小銀魚搖了搖尾巴,好奇道,“是水妖麽?”

“不是,”墨畫想了想,道,“是人,而且是壞人,身上帶血腥,手上有殺孽。”

墨畫這麽一說,小銀魚便激動起來,連連點頭。

“是有一些人,氣息很髒,而且又腥又臭,殺孽纏身……他們聚在一起,我怕髒,不敢過去。”

墨畫眼睛一亮,“你帶我過去,我幫他們洗刷一下罪孽。”

“嗯嗯,”小銀魚連連點頭,“我這便帶您過去。”

雖然它也不知道,洗刷罪孽到底該怎麽洗,但既然恩公吩咐了,那它自然樂意答應。

難得有機會,能報答恩公的恩情。

小銀魚很是雀躍。

它搖着小尾巴,向前遊動,細聲道:“恩公,快随我來。”

墨畫點頭,而後指着小銀魚遊走的方向,對顧長懷道:“顧叔叔,走這邊。”

顧長懷沉默了片刻。

墨畫便道:“小河神知道水匪的下落,它會替我們帶路。”

小河神……

顧長懷轉過頭,看了眼一無所有的水面,默默歎了口氣。

“行吧……”

希望這小子不是在開玩笑。

顧長懷習慣性地沿着墨畫指的方向,撐船向前駛去。

夏典司看在眼裏,也并沒有阻止。

隻是,她心中的困惑,卻越來越深,看向墨畫的眼神,也越來越費解。

小銀魚搖晃着小身子,在水裏帶路。

墨畫便循着那一縷淡淡的銀光,爲顧長懷指路。

顧長懷劃着船,夏典司沉默不語,唯有船隻破開水面,船底水聲潺潺。

小銀魚是河神,盡管隻複蘇了一小部分權柄,但對自己轄下的水域,依舊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沒人比它更了解煙水河。

自然,也沒人比它更适合帶路。

如此過了一段時間,進了一段新的水域,顧長懷和夏典司突然察覺到了什麽,神色爲之一變。

他們放開神識,掃視了一遍,而後忍不住對視一眼,神色都有些訝異。

竟真的找到了……

而另一邊,小銀魚也停下了,回過頭來對墨畫道:

“恩公,到了。”

墨畫擡頭看去,眼前是一大片河灘。

河灘上,是野蠻生長的雜草。

但墨畫知道,這并不是簡單的河灘,更像是河水下流,淤泥堆積,經年累月而形成的一個小島。

外圍的泥沼,宛如天然的迷宮,将這個小島隔絕了起來。

若非有小銀魚帶路,其他外來的修士,根本不可能見到這個小島。

墨畫又放眼望去,将這小島打量了一遍。

小島外圍,水草叢生,看着十分荒涼,杳無人煙,但墨畫能感知到,島内有不少修士的氣息。

這些氣息,帶着血腥,透着邪異,顯然并非善類。

除此之外,還有陣法的氣息。

小島附近不出意外,也布了不少陣法,既有預警,也有陷阱,同時還有不少水土防禦陣法。

“一群水匪,大概率不會建陣法,那這些陣法,應該是……癸水門替他們建的?”

墨畫皺眉,而後回過頭,問道:

“水匪找到了,現在怎麽辦?”

夏典司沉吟片刻,看了眼顧長懷,緩緩道:

“據情報所說,這夥水匪中并無金丹,我們兩人聯手,試着将他們拿下?”

顧長懷略作思索,搖頭道:“拿不下……”

“這裏是二品州界,是小地方,跟你們道州那些無需顧忌修爲的大州界不一樣。”

“金丹境在二品州界與人交手,必須要嚴格壓制自己的修爲,一點都不能疏忽。”

“你有壓制修爲跟别人交手的經驗麽?”

顧長懷問道。

夏典司一怔,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情願道:“沒有……”

“這就是了,”顧長懷道,“壓制修爲,束手束腳的,一身修爲發揮不出幾成,不可能拿下這群水匪,甚至若是不慎,還有可能中了他們的陷阱。”

“金丹鎮壓築基,那是在不受限制的情況下。”

“實際動起手來,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結果就很難預料了。”

“更何況,水閻羅也沒你想得那麽簡單。”

“此人與尋常築基不同,一身本事,詭谲莫測,在修爲不占優勢的情況下,想找到克制他的手段,将他抓住,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顧長懷說完,又指了指小島,“還有這小島,四周臨水,一旦這些水匪落敗,往水裏一鑽,伱我修的都不是水性功法,怎麽抓他們。”

“這是他們的老窩,若籌謀得當,可是能将這夥水匪一網打盡的好機會,反之,若是魯莽行事,有了疏漏,無疑便是将這個大好的機會,平白給葬送掉了……”

“葬送機會很容易,但葬送之後,再想找這個機會,恐怕就難如登天了……”

顧長懷神色漠然,語氣一點也不客氣。

不知是不是爲了氣夏典司,一向不太愛說話的顧長懷,話痨一般說了一堆。

夏典司的臉色,果然蒙上了一層寒霜。

有些道理,她也明白。

但畢竟在這種低品州界辦案的經驗少,她一時也沒注意到,剛好被顧長懷抓到“話柄”,明裏暗裏奚落了一番。

夏典司的确有些生氣,看着顧長懷的目光,很是不善,但很快便平複了下來,而是實事求是道:
“那依顧典司,應該怎麽做?”

她語氣平靜,沒有其他情緒,單純是求問。

顧長懷目光微怔,神色有些意外,沉默片刻後,語氣倒也不自覺平和了下來:

“先打探好敵情,知道他們有多少人,确認是否有金丹,把這附近的地形,也全都核實一遍,再回去調集人手,妥善計議……”

“越是關鍵時刻,越不能貪一時之功。”


夏典司眸光微閃,看了眼顧長懷,微微點頭。
墨畫在旁邊,一會看看顧長懷,一會看看夏典司,也欣慰地點了點頭。

商議完畢,之後就是具體去查探了。

此時已是傍晚,暮色降臨,天也在一點點變暗。

三人乘着小船,借叢生的水草掩護,繞着小島行駛了一圈。

顧長懷和夏典司是金丹,神識強大。

墨畫雖然是築基,但神識也逼近築基巅峰,距離金丹,也隻差一紋。

雖然這一紋,目前還遙不可及。

但那也是跟金丹比。

與這群築基的水匪比神識,墨畫自然是“遙遙領先”。

因此三人小心點,也并不怕被發現。

小島四周,也布有零星的崗哨,但因爲神識差距大,墨畫能發現這些崗哨,這些崗哨,卻察覺不到墨畫他們。

再加上,還有小銀魚帶路。

留在水裏預警的陣法,有墨畫甄别。

所以直到一個多時辰後,三人偵察完畢,也不曾驚動島上的水匪。

而此時,天已經黑了。

夜色融入了水中,天色水色,都漆黑一片,唯有天上有點點星光閃爍。

原本死寂的小島上,忽然便傳來了動靜。

一點點綠火燃起。

而後人聲喧鬧,有人在吵鬧笑罵着,聲音由遠及近,從小島内部,向岸邊靠近。

之後,是船隻下水聲。

人聲與水聲混在一起,嘈雜不堪。

“媽的,終于到晚上了……”

“也不知能搶到什麽。”

“好幾天沒殺人了,刀都生鏽了。”

“我也一個月沒碰女人了,我也鏽了……”

“去你媽的,沒個正形……”

……

一群人吵吵嚷嚷着,登船下水,點着森綠色的鬼火,宛如夜間的夜叉,在煙水河上巡獵。

顧長懷默默數着人頭。

待這夥水匪,乘着船隻走遠了,四周重又安靜了下來。

顧長懷道:“外出的,大概二百餘人。按水匪的習慣,一般出一半,留一半,島裏留守的水匪,估計也還有二百左右。”

“加起來,應該是四百左右。”

“目前來看沒有金丹,當然,也有可能是金丹沒在島上。”

而墨畫這邊,也将小島的陣法地形圖大概畫好了。

“現在要先回去麽?”

顧長懷沉吟片刻,搖頭道:“不急,等天亮,這群水匪在煙水河上遊蕩,現在出去,容易跟他們碰上。”

“到時候,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

殺了會打草驚蛇。

若是不殺,以這夥水匪的性子,又不可能善罷甘休。

于是三人便在小船裏等着。

顧長懷和夏典司輪流警戒。

墨畫則取出小毯子,給自己裹得好好的,卧在船艙裏睡覺,神識則沉入識海,在道碑上練陣法。

陣法之道,講究水滴石穿,因此要勤勉不懈。

任何事,都不能打斷自己練習陣法的生活習慣,除非實在迫不得已。

至于安全問題。

在二品州界,有兩個金丹境的典司給自己做保镖,墨畫放心得很。

顧長懷和夏典司看着煙水河,神情戒備,轉頭就看到了蜷在床艙裏,像隻貓咪一樣睡得安安靜靜的墨畫,都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孩子,心是真的大。

這個情況下,他是怎麽睡得着的?
兩人都默默盯着墨畫看,看了片刻,又一同擡起頭,恰好四目相對,彼此都怔忡了片刻,而後一言不發,又都默默移開了視線。

就這樣,墨畫練了一晚上陣法。

天快亮的時候,墨畫睜開眼,一闆一眼地疊好小毯子,收進儲物袋裏,然後取出一壺果酒,兩條肉幹吃了起來。

吃着吃着,他發現兩道目光在看自己。

墨畫又抓了一把肉幹,遞了過去,“顧叔叔,夏姐姐,你們要吃麽?”

“你吃吧……”

兩人神情複雜。

“哦。”

墨畫也不勉強。

等他按時吃完早飯之後,天邊已經泛起魚白,遠處傳來動靜,外出的水匪們又回來了。

他們的臉上難掩興奮,身上帶着血,不知是人血,還是水妖的血。

數十艘船,滿載而歸。

有的裝着水妖的屍體,血淋淋的。

有的船,吃水很深,上面裝滿了鑲金的儲物箱,似乎是從商船那裏打劫來的。

另外幾隻船,船上裝着新鮮的屍體,有男有女,像死魚一樣摞在一起,不知是用來做什麽的。

夏典司臉色微白,目光冰冷,眸中有殺機湧動。

顧長懷默默看了她一眼,隻輕聲道:“别沖動。”

夏典司沒有答話,但手指卻攥得發白。

就這樣,墨畫三人借着水草掩護,默默看着這群水匪,又回到了小島上。

他們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

“天又亮了,他媽的,還沒盡興。”

“我都沒怎麽動手……”

“該死的道廷司的走狗,哪天死絕了就好了,我們也不必這樣東躲西藏。”

“或者沒太陽也行,一天十二個時辰,全是晚上,就不必顧慮什麽了……”

“該死的太陽,又出來了……”

墨畫同樣目光冰冷地,看着這群耀武揚威的水匪,心裏默默道:

“放心吧,再過不久,你們就見不到早上的太陽了……”

……

水匪進島後,墨畫三人又等了會,發現周圍沒動靜了,這才悄悄劃船離開。

小銀魚帶路,将墨畫他們一直引到岸邊。

踏上岸邊,踩到土地,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墨畫的心裏,也莫名踏實了許多。

他轉過頭,來到岸邊,對河邊的小銀魚擺手道:

“這次謝謝你了,早些回去吧,下次我去見你,給你帶好吃的。”

小銀魚開心地轉了兩圈,道了一聲“恩公再見”,便化作一道銀光,遊到了煙水河深處,與一片碧波融爲一體,不見了蹤影。

顧長懷順着墨畫的目光看去,仍舊是什麽都沒看到,皺了皺眉,忍不住問道:

“你是在跟河神說話?怎麽像跟‘寵物’說話一樣?”

墨畫道:“我跟河神關系好。還有,顧叔叔,你這話對河神太不尊敬了,小心下次乘船,河神把你的船掀了。”

顧長懷搖了搖頭,有些無奈。

之後衆人回到清州城,在顧家茶館的雅間裏商議了起來。

夏典司自從回來,臉色就不太好,此時目光也帶着寒意,沉聲道:

“這群匪修,一個都不能放過!”

“還有那個水閻羅,也是罪該萬死!”

“我這便去調人,三日之内,将這群惡徒一網打盡!”

顧長懷這次,倒沒有什麽異議,隻是提醒她:
“你夏家雖是大世家,但這裏畢竟是乾學州界,三日之内,未必來得及。”

“而且匆忙調人,有些人手可未必可靠……”

顧長懷目光微凝。

夏典司卻道:“沒問題,人手的事交給我。”

顧長懷見她神色從容,顯然心中有數,便不再說什麽。

“還有,就是陣法的問題……”

顧長懷接着道:“需要不露聲色,在暗中破掉島上的陣法……”

“除此之外,最好是能在小島四周布下陣法,将這群水匪困住。以免到時候混戰一起,水匪左右奔逃,我們兼顧不暇,肯定就會有漏網之魚。”

“其他水匪逃掉,問題不算太大,但水閻羅若是逃了,那就功虧一篑了。”

夏典司沉吟片刻,皺眉道:
“恐怕沒這麽簡單……”

“我之前也看過了,這小島的地形,看着荒涼粗陋,但其實暗含八卦的格局,内裏的陣法,分了八門。”

“這個八門,與其說是爲了守,不如說是爲了逃。這群水匪住在島上,隻要不被堵死,總會有一條生門,供他們逃生。”

“你想怎麽破陣?怎麽封堵?”夏典司看向顧長懷。

顧長懷不說話了。

他哪裏知道怎麽破陣,怎麽封堵?

他的修道知識體系,幾乎是跟陣法“絕緣”的。

當然,也不算“絕緣”,大多數修士常用的陣法,他還是能認出來的,一些陣法的基礎常識,他也知道。

放在以前,他也會覺得自己“略懂”陣法。

但這都是以前的事了。

顧長懷默默看了眼墨畫。

墨畫接受了顧長懷的“求救”,點了點頭道:
“夏姐姐,放心吧,陣法的事就交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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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6章 八卦八門
  “交給你?”夏典司神色訝異地看着墨畫,忍不住道,“你還是陣師?”
“不像麽?”墨畫道。

夏典司打量了下墨畫,微微搖頭。

墨畫這年紀實在太小了。

真正學有所成的陣師,即便不是滿頭白發,也大多都已人到中年。

一些陣道天才少年,雖然年紀輕輕就能有不俗的陣法造詣,但經驗上又是硬傷。

閱曆不夠,大多隻能紙上談兵。

道廷司辦案,涉及到的陣法上的難題,都是實際的問題。

若要着手去解決,往往經驗比天賦更爲重要。

這次遇到的陣法又比較複雜,與小島融爲一體,涉及衆多修士的攻防,就更需要豐富的陣法經驗和閱曆。

至于墨畫……

夏典司盯着墨畫看了看,皺了皺眉。

他要不是親口說他是陣師,别人根本看不出來。

更何況,築基中期,即便有一些陣法天賦,但撐死了也就會畫些二品初階,十二三紋的陣法。

這種陣法,也派不上什麽用場。

而且還不止如此……

夏典司歎了口氣,“布陣法,抓水匪,不是簡單會畫陣法就行了的。”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估計還要定制一批陣媒,與陣法相匹配……”

墨畫眼睛一亮,“這個我也有門路!”

“你……”夏典司皺眉,“不是散修麽?”

“是,”墨畫點頭,“但我人緣還行,認識的人,稍微多了一點點,其中恰好就有一位三品煉器師。”

夏典司沉默了,轉頭看了眼顧長懷,發現顧長懷正在淡定喝茶,看這态度,似乎是默認了墨畫說的話,當即神色訝異。

顧長懷此人,脾氣不好,性情孤傲,尤其是言語刻薄。

可現在,墨畫說的話,他竟沒有絲毫反對和異議。

這便說明,他對墨畫,至少是陣法上的能力,是絕對信任的……

夏典司很費解。

一個築基中期小修士,到底有什麽樣的陣法能力,才能讓顧長懷這個世家出身,在五品道廷司任典司的金丹修士,都如此信服?
夏典司很想答應墨畫,看看墨畫是不是真的有這般陣法實力。

但這件事,又至關重要。

萬一弄砸了,她回去可沒辦法向叔父交代。

墨畫見她神色躊躇,也很理解,想了想便道:
“夏姐姐,要不我抽點時間,先畫好陣圖,發給你看看。如果你覺得沒問題,那我再去定制陣煤,着手安排布置陣法。”

“這……”夏典司沉吟片刻,點頭道,“也行,隻是未必有那麽多時間。”

“一天時間,明天我就發給你!”

墨畫信誓旦旦道。

“一天?”

夏典司神情錯愕,有些不太相信道,“來不及吧……”

“一天就夠了!”墨畫盡力争取道。

抓水閻羅這種事,對他而言也是事關重大,交給别人他不放心。

夏典司這才緩緩點頭,“行吧,等你畫完陣圖,我再看看。”

她留了些餘地,不算真正答應。

墨畫也不介意,但他想起什麽,又道:“還有一個問題……定制靈器,可能需要花不少的靈石。”

夏典司道:“道廷司會報銷。”

墨畫神色一喜,笑道:“好!”

他又給顧師傅那邊,拉了一大筆單子。

之後墨畫不再浪費時間,打了個招呼,便回太虛門,着手設計圍獵水匪的陣圖去了。

夏典司凝視着墨畫離去的背景,轉過頭看了眼顧長懷,問道:
“你真的放心,把陣法的事交給墨畫?”

顧長懷眉眼微挑。

不然呢?
我又不會畫,不交給他交給誰。

不過這種長墨畫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

“伱夏家在乾學州界,有信得過的陣師麽?”顧長懷問。

夏典司點頭,“有,是我夏家自己養的陣師。”

“三品?”

“三品陣師,不太好請,而且這種事,二品就足夠了。”夏典司道。

“這就是了,”顧長懷淡淡道,“若隻是二品陣師,你不如直接找墨畫。他若是解決不了,其他人大概率也不行。”

夏典司愣了下。

顧長懷說完之後,便起身離開了。

夏典司默默注視着顧長懷離開,神情微動。

她之前隻以爲,墨畫是顧長懷的子侄,所以顧長懷盡管脾氣不好,但還是盡量忍讓。

可此時看來,情況一點也不一樣。

顧長懷對墨畫這孩子,很可能極爲看重,甚至是在平等相待……

話雖如此,她也不可能真的将剿滅水匪的關鍵,寄托在墨畫這個,隻見過幾次面的小修士身上。

回去之後,夏典司也聯系了幾個夏家的二品陣師。

她沒具體說清楚,到底是做什麽事,隻是将小島附近的陣法圖給他們看了看。

可還沒等這些夏家的陣師,想出什麽頭緒來,墨畫已經托顧長懷,将規劃好的陣圖遞給了夏典司。

夏典司隻看了一眼,便瞳孔一縮。

趁着墨畫上完課有空,她便特意約着墨畫,在太虛城内見了一面。

墨畫向她解釋了一些陣法思路:

“我回去花了點時間研究了一下,順便查了些陣法典籍,也向宗門教習請教确認過了……”

“小島上的陣法,是一類特殊的八卦八門陣。”

“這道陣法,遵循後天八卦方位,上爲離,下爲坎,左爲震,右爲兌,巽坤爲肩,艮乾爲足,每一卦對應一個方位,每個方位設對應的八卦陣,同時也設一個門關。”

“以此陣法,構建壁壘,則兼具防、困、逃三個功用。”

“敵人若攻不進去,這套陣法,就是用來防禦的。”

“敵人若破了陣法,攻了進去,則陣法催動,方位混淆,八卦流轉,便會借陣法的格局,将敵人困住。”

“即便最終困不住敵人,也能逃生。”

“這套陣法留了八個門。八門流轉,生門不停變換,換句話說,也就等于是有了八道生門,足夠他們在混亂之中,逃出升天了。”

“因此,想破此陣法,有三個要點:一是想辦法攻進去,二是不能被困住,三是堵住生門,不能讓人逃掉……”

墨畫口齒清晰,娓娓道來。

夏典司有些失神地看着墨畫。

她也懂一些陣法,比起顧長懷,其實是要強上不少的。

一些常見的二品中階陣法,她大多都能畫。

二品高階,她也會畫幾副,隻是會的不多,而且筆法會生疏一些。

可此時聽墨畫這一番話,她竟覺得,自己的二品陣法,仿佛都白學了……

這種陣法理解,必須得将二品陣法,練得足夠熟練,尤其是對八卦陣法的理論,要研究得足夠透徹才行。

不然别說去推演生門流轉了,就是認清其中有哪些八卦陣法,都要費不少功夫。

夏典司這才相信,墨畫沒有說謊。

但與此同時,她也有些難以置信。

乾學州界宗門弟子的陣法水平,什麽時候高到這個地步了?

這種水準,即便放在道州,那也可以算得上是萬中無一的陣道天才了。

即便是傳承悠久,底蘊深厚的夏家,在這個年齡,能将陣法研究到這種地步的子弟,也是屈指可數。

夏典司怔忡片刻,歎了口氣。

她回過頭來,又鄭重地看了一眼墨畫,點頭道:
“好,陣法的事,就交給你了,但是定制靈器的事,隻有三天時間,你這邊來得及麽?”

墨畫道:“時間有點緊,不過應該來得及。”

夏典司颔首道:“我去調集人手,如果你這邊沒問題,三日後,我們便動手。”

“嗯!”墨畫點頭道。

……

之後,墨畫又和夏典司,商量了一些陣法上的細節,便回了宗門。

回到宗門後,他第一件事,就是跟荀老先生請了個假。

荀老先生似是知道了什麽,沒有多問,隻是叮囑墨畫道:“注意安全,不要冒險。”

“好的,老先生。”

墨畫答應道。

他這次是跟在道廷後面混,也用不着他來冒險。

請了假後,墨畫去了趟孤山城,找到了顧師傅。

“有個大單子,需要煉制一些鐵索,水網,陷阱之類的靈器,兩日之内,越多越好。”

墨畫之前已經跟顧師傅通過氣了,此時顧師傅也不意外,隻是問道:“很急麽?”

“很急。”

“好。”

顧師傅點頭,轉頭便吩咐了下去,“煉器行所有人,把手裏的活都停了,按小公子的吩咐,晝夜不停,将這批靈器和陣煤趕制出來。”

“這兩天,火不要熄,爐子前也不要停人。”

一衆身材高大的煉器弟子,紛紛應聲道:

“是!”

墨畫對他們煉器行有恩。

若是沒墨畫給他們帶來的煉器門路,他們現在還和以前一樣,活也接不上,飯都吃不飽。


此時他們天天有活幹,手裏寬裕了不少,沒事還能吃點酒肉,都是多虧了墨畫。
因此,聽到墨畫請他們幫忙,所有人都卯足了勁。

更何況,這本身也是一大單生意,若是做完了,也能賺不少靈石。

煉器行裏,一時熱火朝天。

所有人趕着工期,盡心盡力,兩日後,便煉制出了共計一百五十多套陣煤和靈器。

墨畫又連夜在上面畫了陣法。

因爲這些陣煤和靈器,有大有小,所刻的陣法,形制不同,品階也有高有低,因此實際算起來,也不用真畫一百多副。

但盡管如此,沒有一百,八九十還是有的。

墨畫整整畫了一天一夜,畫得頭昏腦脹,神識幾度瀕臨枯竭,識海都隐隐作痛了。

好在最後還是趕出來了。

陣法煉好後,墨畫檢查了一遍,确認沒問題,這才告知了夏典司。

夏典司到了煉器行也核查了一遍,發現陣煤精良,陣法精準,一筆一畫,跟模子刻上去的一樣,不可增減分毫,也心生感慨。

但她也有些不明白:

“煉器用一個模子,煉出來的靈器一模一樣很正常,但這些陣法,怎麽一筆一畫,也都一模一樣的?”

因爲是同一個人畫的……

墨畫心裏默默道。

不過表面上,他還是道:“可能是因爲,畫這些陣法的陣師,都是同一個師父吧……”

“原來是這樣……”

夏典司點了點頭。

她根本沒想到,這些陣法是墨畫短時間内,一個人畫出來的。

陣法和靈器都準備好了,夏典司的人手,也調齊了。

萬事俱備,三日後,趁着夜色,一行人便啓程前往煙水河了。

墨畫也理所當然地跟着。

夏典司不太想帶着墨畫,“這次是和水匪混戰,比較危險,你還是别跟着吧。”

“我不跟着,誰給你們指路呢?”墨畫問道。

“這……”夏典司躊躇片刻,這才将信将疑地問道,“那個小河神?它能爲我們指路麽?”

“你不是看不到麽?”墨畫道,“看不到,它怎麽給你們帶路。”

夏典司沒話說了。

雖然她大概記得當時的路,但如今大戰将臨,不能有一點疏忽,僅憑她的記憶,到底是不太靠譜。

“行吧,你跟着,不過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夏典司妥協道。

“好!夏姐姐,你放心吧。”墨畫道。

他自己已經做了完全的準備,除非萬一,不然不可能有問題。

顧長懷在一旁,也沒勸什麽。

他跟墨畫也算是“老交情”了,知道墨畫的禀性,但凡這小子想做的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勸了也沒用。

至于墨畫的安危……

顧長懷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火佛陀到底是怎麽死的。

一切妥當之後,衆人便趕着夜路,到了煙水河畔一處荒涼的渡口邊。

不一會兒,陸續有一隊隊修士過來。

他們穿着黑衣,蒙着臉,氣息深厚,腳步沉穩,分批次到了渡口後,向夏典司行禮。

這是夏家的修士。

爲了掩人耳目,他們沒有一齊行動,而是先各自散開,等夜幕降臨,再分批次,聚集到渡口。

過了片刻,附近就已經聚集了不少修士。

估摸着有三百多。

其中二百多,是夏家的人。

另外不足一百,是顧家的人。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有水屬性靈根,精通水性功法和道法,精通一定水性。

找人不難,但是要專挑水靈根,且有一定水性的修士,那就很難了。

顧家之中,符合标準的築基修士,大概也就這八十來人。

其他要麽不符合條件,要麽就是還有其他任務在身,沒辦法過來。

夏家就強很多了。

盡管這是在乾學州界,但夏家發動人脈,還是調集了兩百多人,而且各個修爲不俗,經驗也豐富。

“三百多,應該也夠了……”

墨畫心中默默道。

可是夏典司不動聲色,似乎仍在等着什麽。

墨畫便奇怪道:“夏姐姐,還有人來?”

夏典司本來是不讓墨畫喊她“姐姐”的,但被墨畫喊得多了,她也就聽順耳了,一時間也不在乎這些稱呼了。

她點了點頭,“還有人來。”

墨畫皺眉,有些不解。

還會有誰過來?

但夏典司不說,他也隻能默默等着,過了片刻,黑夜之中人影晃動,又來了一夥修士。

這夥修士屏氣夜行,直奔渡口而來。

夏典司神色如常,顯然早有預料。

待走到渡口前,爲首的一人,便摘了面罩,露出了面容,向夏典司行了一禮,“見過夏典司。”

這人很年輕,築基巅峰修爲。

墨畫瞥了一眼他的面容,瞳孔驟然一縮。

這人竟然是……

肖天全?!

肖家那個在道廷司混功勞的嫡系天驕,哮天犬!

墨畫的思緒,一時有些混亂。

“怎麽會是肖天全?他背叛了肖家?不對……”

墨畫又打量了一下肖天全身後的人,發現這些人,眉眼的氣質,還有一舉一動,都帶有明顯的道廷司的風格。

這些人,都是肖家的執司。

墨畫眼皮微跳,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顧長懷。

顧長懷皺着眉頭,目光凝重,顯然也沒想到,這些幫手竟然會是肖家的人。

夏典司卻微微颔首,問道:“人到齊了?”

肖天全恭敬道:“回典司的話,肖家一百一十二人,已盡數到齊,恭候典司吩咐。”

“好。”夏典司點頭,“計劃你們都知道了,待會大家乘船,随我前往煙水河深處,圍剿水匪,除掉這群禍患。”

肖天全拱手道:“遵命!”

之後他擡起頭,目光銳利地看了眼顧長懷,但沒說什麽,而是轉身去給肖家的修士傳達命令了。

顧長懷沉着臉,同樣一言不發。

之後衆人動身,夏家的修士将一艘艘靈舟,放入水中,總計有三十多艘。

而後大家按部就班地有序地上船。

夏典司乘的船在最前面,顧長懷也與她一起。

墨畫要帶路,所以也在這艘船上。

倒是肖天全,顯然也想登船,和夏典司一起。

夏典司猶豫了一下,便道:

“勞煩肖執司,率肖家的人殿後。”

肖天全識趣地點了點頭,拱手道了一聲“是”,便去了後面的船。

衆人盡數登船,三十餘艘靈舟,便趁着夜色,靜悄悄地出發了。

墨畫在前面指路。

其他所有修士,都跟在後面。

夜色靜谧,水面也平靜,僅有潺潺的水流聲,随着船隻向前。

一路靜默無聲,行至半途,顧長懷終于忍不住問夏典司:
“怎麽會是肖家?”

他聲音不大,透着疑惑,還帶着一絲質詢。

墨畫立馬豎起了耳朵。

“肖家怎麽了?”

夏典司語氣平淡,不以爲然。

顧長懷皺眉,“你當真不知道?”

癸水門和肖家,本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彼此捆得很緊。

夏典司沉默了片刻,顯然有些話不能說。

但看着顧長懷清朗且帶着質疑的眼眸,她思索了一會,終于還是緩緩開口道:

“肖家已經投靠我夏家了……”

“這件事一開始,就是肖家暗中向我叔父,舉報了癸水門的諸多不端行迹,道廷才會查到癸水門的頭上的。”

顧長懷目光一顫。

前面偷聽的墨畫,也微微吸了口涼氣。

好家夥,肖家這個内奸,竟然“跳反”了。

之前還跟癸水門“卿卿我我”,反手就一刀捅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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