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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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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8 21:45:26
第837章 仇恨
  臨近燈會,煙水城很熱鬧。
街上車水馬龍,形形色色的修士交錯而過,坊市密集,人聲鼎沸。

墨畫幾人,找了一個小酒樓,要了個雅間,确認沒人偷聽,這才開始小聲交談。

“這個節骨眼上,宗門上面,似乎不太想開船……”

“但下面鬧得比較大,畢竟都指望這個撈外快。”

“更何況,風頭已經過去了,道廷司那邊,也已經收手了,沒看到有什麽動作。”

“至于更上面的道廷,曆來都是做做樣子,出了點事,拿點靈石通融下,也就輕輕揭過了。”

“一些其他世家,也在給壓力,畢竟不是我們……不是癸水門一家吃這口飯,别人也是要吃肉的……”

“因此,這次的船,還是開了,不過更隐蔽了些。”

……

汪辰把他知道的内情,都告訴了墨畫。

墨畫點了點頭,見汪辰一臉擔憂,便道:

“你放心吧,我在道廷司那裏,替你留了備案了,你是被宗門脅迫,才會做這種事的。隻要你沒二心,不犯大錯,到時候癸水門事發,可以免去罪責。”

汪辰大喜,拱手道:“多謝……”

他看了眼墨畫,不知怎麽稱呼。

郝玄便提點他道:“小師兄。”

“哦,”汪辰便也稀裏糊塗地跟着喊道,“多謝小師兄。”

墨畫點了點頭,就當默認了。

“癸水門所有的船,白天停泊,日落之後,大概酉時時分,會一齊開拔,駛進煙水河。”

“其中一部分船隻,就是正常的遊船,供遊人放燈觀景;而另一部分,外表看着一樣,但目的地不同,用途也完全不一樣……”

汪辰對墨畫道。

“要等到日落麽……”墨畫喃喃道。

汪辰點頭,“但是可以提前上船,我跟負責此事的師兄說好了,可以提前帶你們過去。你們在船上玩一會,先熟悉下情況,到了酉時,自然而然地就會随着船隻,一起駛向目的地了。”

“你那個師兄,可靠麽?”程默問道。

汪辰斟酌道:“他這個人,其實不怎麽可靠,但很貪财。我給了他一些靈石,他看在靈石的面子上,應該就可靠了。”

“好。”墨畫點頭。

商議完畢,之後汪辰就将墨畫幾人,帶到了一座精美華貴的巨大的遊船前。

遊船前,有癸水門弟子看守,遊人憑令牌上船。

“小師兄,稍等。”

汪辰對墨畫等人道,而後自己跑去船前,跟一個癸水門的師兄說了什麽。

那師兄遠遠看了墨畫幾人一眼,微微颔首,而後對他們招了招手。

墨畫幾人走上前去。

“随我來……”

這癸水門師兄說道,而後自顧自在前面帶路。

但他并未将墨畫幾人帶上船,而是将衆人帶到了附近一個,四下無人,僻靜的小庫房裏,張口便道:
“一人十萬靈石。”

墨畫一驚,“這麽貴?”

癸水門師兄不屑,“你可知道,你們去的是什麽地方?那裏是何等銷魂的享樂之地?十萬靈石,都是打了折扣的,這還是看在汪師弟的面子上,不然少說也要十一萬。”

墨畫有些糾結,最後忍痛道:“行吧……”

這都是爲了查案,要是他自己,打死也不會花這冤枉靈石的。

而且事後他打算找顧叔叔“報銷”。

郝玄幾人也有些肉痛,不過他們都是世家子弟,不至于出不起,而且墨畫說了,這是道廷司的委托,是能賺不少功勳的。

功勳可是靈石換不來的。

隻要能賺到功勳,花點靈石也是值得的。

靈石不夠的話,也可以用一些等價的名貴靈器來抵。

衆人都将一個裝滿靈石,或是裝有靈器的儲物袋交給這癸水門的師兄。

可輪到墨畫的時候,這癸水門師兄,盯着墨畫左看看,右看看,琢磨片刻,便突然變卦,搖頭道:

“他不行。”

“怎麽不行了?”汪辰疑惑問道。

這癸水門師兄一臉嚴肅,“你們知道看,我帶你們去的,是什麽地方吧?”

“你看他這樣子,”他指了指墨畫,壓低聲音道,“……像是逛窯子的人麽?”

墨畫受不了了。

拒絕一次也就算了,竟然被連續拒絕兩次。

墨畫震怒道:“我怎麽就不像逛窯子的了?!”

司徒劍連忙拉了拉他的衣袖,神情哭笑不得。

這也不是什麽好事……

沒必要去争這口氣。

但這癸水門師兄,就是不讓墨畫上船,說什麽也不讓,加靈石也不讓。

汪辰求情也不行。

“師兄我雖然有這點小愛好,喜歡賺點靈石,但上面的規矩,也不能壞,至少不能糊弄得太明顯。”

“他這臉太嫩了,不行,真的不行……”

最後交談無果,實在沒辦法,墨畫還是隻能孤零零一個人被排除在外,眼睜睜看着程默,司徒劍和郝玄三人上了船。

墨畫有些氣憤,但也有些擔心郝玄他們。

不過好在他之前準備了一些手段。

程默三人手上,都有他事先準備好的陣法,用來防身,以免出現意外。

除此之外,墨畫還給了他們一人一套避水的铠甲,教了他們一些驅水避妖的法訣,讓他們一旦發現情況不妙,就跳船跑路。

司徒劍手裏,還有一枚傳書令。

這是道廷司專用的,是墨畫從顧長懷手裏特意讨來的。

煙水城離太虛門較遠,沒了元磁中樞中轉,到了煙水河上,元磁再弱點,太虛令未必能傳書。

因此,這種不依賴元磁大陣中轉,在一定範圍内,可以一對一傳訊的傳書令,就很有必要了。

至于墨畫自己,隻能另想辦法混進去了。

墨畫在外面逛了逛。

煙水城内,有煙水河分支穿流而過,因此城内便有不少渡口,如今每個渡口上,都有不少精美的遊船。

這些遊船,全是酉時時分一起下煙水河的。

但問題是,從表面看,所有船隻混在一起,花花綠綠的,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正常遊船,哪些是内藏風月的“胭脂舟”。

找到之後,還要再能混進去。

墨畫嘗試了幾次,發現自己既找不到胭脂舟,也沒什麽好辦法混進遊船。

眼看着日頭接近正午,他隻好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看看吃飽之後,有沒有其他思路。

時間有限,墨畫圖方便,便隻在坊市附近,找了個小食鋪,挑了幾樣愛吃的小菜,就着面條,吃得飽飽的。

結賬的時候,一共五枚靈石。

店家捧着五枚靈石,臉上笑開了花,一個勁地對墨畫說好話。

墨畫卻忽然有些怔忡。

五枚……

尋常辛勤經營的尋常修士,平日賺的靈石,都是一枚一枚賺的,花靈石的時候,也是一枚一枚花的。

可是遊船之上。

一張門票,就是十萬靈石。

墨畫轉頭看了眼四周。

坊市之間,大多都是一些小攤販,他們做的生意,也多是一兩枚靈石的出入。

盡管如此,他們也辛苦活着,任勞任怨。

這個世間,有的修士靠幾枚靈石,艱難度日。

但也有修士,爲了一時享樂,十萬乃至數十萬地進行揮霍。

煙水城開燈會,車水馬龍,看似繁華。

但這繁華,是真的繁華麽?
繁華之下,這些窮苦的修士,又有誰會看他們一眼呢?

墨畫瞳孔微縮,心中滋味難言。

“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所謂的“繁華”,本身可能也隻是人道“剝削”到一定程度的表現。

物極必反,繁極必衰。

剝削而來的繁華,本質也隻是“衰敗”的一個過程。

墨畫莫名想到了大黑山的錢家老祖,想到了豢養“道孽”的師伯,默默歎了口氣。

……

吃完飯後,墨畫依舊在煙水城中晃蕩。

但胭脂舟的事,仍舊沒什麽進展。

“要不,去找顧叔叔,跟他一起混?”

墨畫尋思了一下,搖了搖頭。

顧叔叔那邊道廷司的人多,這種隐秘查探的事,必然不能跟他們一起。

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裏。

而且,不能讓顧叔叔知道,自己是因爲“長得不像逛窯子的人”而被拒絕登船。

“那怎麽辦?”

墨畫思來想去,想不到辦法,便決定算一卦。

他找了個茶館,要了個雅間,點了壺雲霧茶,而後在雲霧缭繞中,取出了三枚銅錢。

“算什麽?胭脂舟?”

墨畫沉思片刻,便想抛銅錢,可一瞬間,他心中猛然一悸。

眼前似乎有黑紫色因果纏繞,一朵巨大的罂粟花,張開大口,想将自己吞下去……


墨畫瞳孔一震,猛地攥緊銅錢,中止了蔔算。
“不能算……”

胭脂舟這三個字裏面,似乎包含了大因果。

仿佛一旦算了,就會觸動什麽東西,會被某些人察覺到,遇到某些不可知的危險……

适才的景象,便是一種直覺上的因果預兆。

“不能算,又該怎麽辦?”

墨畫思索了一下,神念一動,忽然想到,應該不是不能算,而是“胭脂舟”這三個字不能算。

胭脂舟不能算,算了會有因果隐患,并不意味着其他事不能算。

可以旁敲側擊,從其他事入手。

其他什麽事?

水閻羅?癸水門?煙水河祭壇?
這些沾染的因果似乎都不小……

墨畫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

“葉師姐!”

葉師姐可能隻是胭脂舟事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受害者,但她的因果,卻可以用來做引子。

墨畫重新攤開手掌,心中默念“葉錦之死”,而後抛起銅錢,待銅錢落下,歸于手掌,墨畫去看卦象。

兩正一反。

其中兩枚正向的銅錢,是疊在一起的。

“什麽意思?”

墨畫有些懵。

他畢竟沒有系統的天機傳承,基本的銅錢蔔算卦象,他也根本看不懂。

這是說,兇手是兩個人?

一正一反。

但這個正向的銅錢,爲什麽是兩個疊在一起?
墨畫想不明白,他決定算得再簡單一些。

“殺死葉錦的兇手……”

不對,葉錦師姐是自殺的。

逼死她的兇手?

可能也有很多人,不好算……

那就隻能算“與葉錦有關的人……”

墨畫又抛了一次銅錢,這次卦象就簡單許多了,三枚銅錢,連成了一條線,上面有白色的因果氣機飄蕩。

指向的應該是……方位?
墨畫連蒙帶猜,覺得自己算得應該沒錯。

他收起銅錢,付了茶錢,便離開茶樓,遵循銅錢之上白色因果氣機牽引的方向,一直向前走去。

路過街道,穿過坊市,來到渡口,又越過一排排花花綠綠的靈舟,因果氣機最終在一艘明顯小一些,也有些陳舊的遊船前氤氲不散。

墨畫擡頭,仔細打量了一下。

這艘船上面沒有明顯标志,不知屬于什麽宗門,亦或是哪個世家。

而且這船,明顯有些年頭了,格局有些老舊,之前不知是用來做什麽的,現在臨時改成了遊船。

船隻本身,在一衆華麗的遊船中,也不怎麽起眼。

此時人流交錯,有人上船,也有人下船,但進出都需要令牌。

“這艘船上,有葉錦師姐的因果?”

墨畫微微皺眉。

船上布有顯影陣,他又沒令牌,混不進去,隻能先在附近找了個茶鋪,坐着喝茶觀察了一會。

過了大概有半個時辰,正在喝茶的墨畫心中突然一跳,擡頭看去,就見從船上下來了一個青衣修士。

此人中等年齡,修爲氣息大概在築基巅峰左右,頭發半白,神色平靜,目光漠然,但眼底含着一絲悲涼與執拗。

路過的修士,都與他行禮打招呼。

他也一一還禮。

“水閻羅?”墨畫目光一凜,随後又暗道,“好像不是……”

水閻羅被顧叔叔削掉了一條胳膊,傷勢不輕。

而這個青衣修士身上,并無傷痕。

他身上的氣息,也與水閻羅不同。

正思索間,青衣修士下了船,徑直走到附近的一間酒樓。

墨畫猶豫片刻,便跟了過去,見青衣修士一個人上了二樓,進了一個雅間,似乎是與人議事,不一會兒,有另外兩個修士走了下來。

這兩個修士,穿着便服,但墨畫能感知到他們身上強烈的水靈力氣息。

“是癸水門的人……”

而且這兩人,邊走邊嘀咕道:

“這個老東西,雇他的船,也不讨價還價……”

“……宰了一筆……”

似乎是在談一筆生意。

他們聲音雖小,但墨畫還是聽到了。

這兩人走後,墨畫略作沉思,心裏便有了計較。

他起身上了二樓,找到那青衣修士的雅間,也不做作,直接推門而入。

雅間内,正皺眉沉思的青衣修士,見房間突然打開,自己受人打擾,神情微怒。

但見了墨畫的面容後,他卻不由一怔。

“這位小公子,我們似乎……并不認識?”

青衣修士目光微沉道。

“不認識不要緊,現在就認識了……”

墨畫也不啰嗦,開門見山道,“我想請您,幫我個小忙。”

青衣修士眉頭緊皺,姑且問道:“什麽忙?”

墨畫緩緩道:“帶我上船,今晚你們去的地方,我也去。”

青衣修士聞言,神色一變,當即冷笑:

“小公子莫要說笑,葉某的船,已經滿了,載不下小公子。”

說完他拂袖,起身便要走。

墨畫眉毛一挑,沉聲道:“葉虹!”

青衣修士一愣,轉頭看向墨畫,目光凝重道:“你認識葉某?”

随後他略一思索,心中恍然。

若非認識自己,也不可能就這麽堂而皇之地找上門。

他又打量了一下墨畫。

墨畫沒穿宗門道袍,隻穿了尋常的衣袍,雖衣着雖樸素,面容卻俊俏如玉,目光清澈如水,一身氣度更不尋常,比起自己這個常年在族内任長老的人,氣勢上也不遑多讓。

青衣修士知道這小少年來曆不明,恐不好惹,便道:

“即便公子認識葉某也沒用,船已經滿了,載不下旁人,小公子好自爲之,葉某告辭了……”

青衣修士敷衍地拱了拱手,起身便走。

他目不斜視,看也不看墨畫一眼,與墨畫錯身而過,眼看就要走出雅間,卻聽得墨畫冰冷的聲音在背後道:

“你一雙兒女,全死了吧……”

青衣修士身子一震,猛然回過頭來,雙目通紅地看着墨畫,顫聲道:

“你……你究竟是誰?”

墨畫隻淡然道:“你想不想報仇?”

青衣修士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平靜道: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有生便有死,世人皆是如此。我那一雙兒女,也不過是比我先走了一步而已……”

墨畫道:“你兒子,死在了煙水河上,被人鑿翻了船,割破了喉嚨,被水妖撕咬吞食而死……”

“你女兒,死在了宗門。她點了一把大火,将自己活活燒死,爲的是在痛苦和絕望中變成厲鬼,向害死她的人複仇……”

墨畫一字一句,宛若尖刀,紮在男子心頭。

男子緊緊攥着拳頭,指甲刺進了肉裏,末了歎了口氣,漠然道:
“都已經死了,還說這些有什麽用,我也隻是苟延殘喘,了此餘生罷了……”

“不,”墨畫搖頭,看着青衣修士,默然道:“你想報仇。”

他能感知到,男子神魂中深沉的怒意,以及無邊的恨意。

人到中年,兒女雙亡。

這股不甘的恨意,紅得像鮮血。

青衣修士被墨畫道破了隐藏許久的心迹,神情驟變,眼底甚至泛出了一絲殺意。

墨畫卻平靜道:“不信我,你一輩子報不了仇。”

一輩子報不了仇……

一輩子都報不了仇!!

這句話似乎觸怒了青衣修士,他神情愠怒,心底壓抑許久的戾氣湧了上來,甚至神智都有些失常。

隻一瞬間,他眼裏滿是血絲,兇戾地看向墨畫,似乎将墨畫當成了仇人。

墨畫面無喜怒,眼底金色的劍光輕微一閃。

目光一觸及到這道劍光,不過刹那間,青衣修士眼中升騰起的,不知壓抑了多久的殺意和戾氣,便如雪崩一般,瞬間潰散。

他隻覺神識刺痛,頭腦昏聩。

但墨畫下手很輕,隻點到爲止,片刻之後,男子也就回過了神來,戾氣消散,神智也就變得清明起來。

他心有餘悸地看了墨畫一眼,眼中含有深深的忌憚:
“你……究竟是誰?”

墨畫神色平靜,并不言語。

男子心中知道墨畫暫時不想表露身份,便不再問下去了。

而後他眉頭緊鎖,躊躇良久,末了長歎了口氣,緩緩道:

“好,隻要能爲我那雙含冤的兒女報仇,我什麽都可以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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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9 21:38:02
第838章 中計
  青衣修士,名爲葉虹,築基巅峰修爲,葉家長老。
墨畫蔔算之時,算的是“與葉錦相關的人”。

而蔔算的因果,指向此人。

他既然與葉錦師姐相關,容貌也與葉錦師姐有幾分神似,那大概率便是她的父親。

“葉虹”這個名字,是墨畫之前從道廷司那裏,翻看葉錦籍貫時看到的。

時間有限,墨畫隻能直接上門,喊破他的身份,開門見山地道明來意了。

至于複仇的心思,葉虹表面上的确在遮掩。

但作爲父親,豈能不報殺子殺女的仇?
更何況,墨畫現在對神魂之道的領悟,更深了一分,那種深入神魂的憤怒和恨意,根本瞞不了他。

葉虹之前還有猶豫,但既然開口答應了,便也下定了決心,不再反悔。

憑他的本事,的确很多事做不到。

葉虹思索片刻,便對墨畫道:

“這是癸水門雇的船,船上大多都是宗門子弟,他們憑令牌上船。這個令牌我沒有,因此公子若想上船,怕是要委屈一下,扮成随行的小厮,端茶遞水才行。”

墨畫點頭,“沒問題。”

爲了進百花谷,他可是連百花谷的道袍都穿上了,扮個小厮而已,自然不在話下。

葉虹找了一件小厮的衣物,給墨畫換上,而後便帶着他,往遊船上走。

到了門口,被癸水門的人攔住了。

葉虹便道:“我葉家的小厮,随我做些雜事。”

癸水門人遲疑片刻,但想這船本就是雇的葉虹的,他帶個小厮也屬正常,便不再爲難了。

“葉長老,請便。”

葉虹颔首,便帶着墨畫上了船。

到了船上,葉虹也沒多走動,而是直接将墨畫帶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窗,對墨畫拱手道:
“此時人多耳雜,不便外出,還請小公子擔待,在此等到酉時。”

“嗯。”墨畫點頭。

他現在也不打算出去。

現在出去,也打探不到什麽,等到日落之後,船開到目的地,好戲估計才會開始。

葉虹見墨畫答應了,微微松了口氣,而後便請墨畫落座,親自煮茶,款待墨畫。

墨畫安穩坐着,一闆一眼地喝茶,看上去隻是一個俊秀親和,舉止文雅的少年,全無适才的鋒芒。

葉虹越看,越覺得捉摸不透,暗自心驚。

他不知墨畫究竟是何身份,有何來曆。

表面上看,墨畫也隻有築基中期,實力不強。

但适才那道鋒利如劍的眼神,葉虹記憶深刻,思之膽寒。

更何況,這小公子說了,會幫他報仇。

無論真假,葉虹都不敢怠慢。

墨畫喝了幾口茶,心中好奇,便問葉虹:“這船是你的?”

“是。”葉虹道。

“怎麽會租給癸水門?”

葉虹沉思片刻,歎了口氣,這才緩緩開口,道明原委:

“此事說來話長……”

“繡兒死在煙水河上,他的死,我一直耿耿于懷,但迫于家族壓力,我不太敢查,想着這個‘不肖子’,死了便死了,我也省點心,便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錦兒身上。”

“可沒想到,現在錦兒也……”

葉虹神情苦澀,“一開始,我隻當自己,一生坎坷,命該如此,直到後來,我發現了繡兒的一封玉簡……”

“玉簡?”墨畫目光微凝。

“是,”葉虹颔首道,“是他平日随手記的一些東西,上面說,他發現他妹妹,也就是錦兒,比以前沉悶了許多,少言寡語,偶爾獨居之時,神色痛苦,懷疑是受人欺負了。”

“他這個哥哥,平日裏好吃懶做,遊手好閑,修行的事也不上心,但卻從小就疼自己這個唯一的妹妹。”

“他便去查,似乎是查到了什麽,然後……就死在了煙水河上……”

葉虹深深歎了口氣。

墨畫目光也有些默然。

“之後呢?”

“之後……”葉虹緩了緩神,繼續道,“之後,我既覺得心痛,又覺得憤怒,便也自己想去查個明白。”

“若是之前,有着諸多顧忌,我還不敢查。但現在我孤家寡人一個,也沒什麽怕的了。”

“這一查,便查到了……”

葉虹語氣微頓,似乎不太想說那幾個字。

墨畫便接着道,“胭脂舟?”

葉虹一怔,這才相信墨畫,是真的知道内情。

他點了點頭,而後眉頭緊皺:

“胭脂舟的事,我之前也偶有耳聞,但隻當是煙水河上,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聞,并不當真。”

“但沒想到,卻是真的……而且背後勢力,深不可測,根本不是我一個三品家族的小長老能接觸到的。”

“我便想着,能不能找些辦法搭上線……”

“于是你就租船了?”墨畫道。

“是,”葉虹沉聲道,“我用畢生積蓄,盤下了這艘靈舟,在煙水河上,做租賃的生意,而且價錢比别人低。就這樣,做了數月,還是沒什麽進展。”

“恰好就在前些時日,有人找上門,說要租船,招待一些‘貴客’,我這才心中一震,抓住了這條線索……”

葉虹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墨畫。

墨畫點了點頭,又問道:“那葉錦師姐的死呢,知道是誰害死她的麽?”

葉虹一愣,“師姐?”

墨畫點頭,并不隐瞞,“我與葉錦師姐有一些交情,論起輩分,是該喊她師姐。”

雖然這個交情,也隻是一面之緣。

墨畫也隻喊過她一次“師姐”——也隻來得及喊過這一次。

葉虹心中一顫,目光變得溫和了許多,看向墨畫的目光,也多了幾分信任。

“錦兒這個苦命的孩子,也是有人記挂的……”

葉虹心中喃喃道,而後他便也不再隐瞞,神情凝重道:
“我查過,據說有人見過錦兒在煙水河附近出沒,随行之人有一個男子。”

“我後來翻了錦兒的遺物,也發現了這個男子零零碎碎的線索。”

“我不知此人是誰,但隻知他面容白皙,貌相俊俏,但偶爾目光陰鸷,喜歡折磨他人。”

墨畫神情微怔。

白皙,俊俏,陰鸷,喜歡折磨他人……

水閻羅的面容,自然而然便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水閻羅。

原來又是你……

墨畫目光冰冷,心中又給水閻羅記了一條“死狀”。

葉虹說到這裏,心中有些悲涼,歎道:

“我這個做父親的無能,我……護不住自己的兒女……”

他心裏清楚,葉家族人自私自利,不會爲他讨回公道。

他一個築基修士,即便知道兇手是誰,也未必有那個實力報仇。

更何況,兇手的身份,很可能是他根本惹不起的。

一念及此,葉虹悲苦之餘,又多了些絕望。

墨畫面帶悲憫地看了眼葉虹,輕輕歎道:
“放心吧,該死的人,會死的……”

……

之後墨畫就這麽,在船艙裏待了大半天。

待到日頭漸落,天色漸暗,外面就喧鬧了起來,似乎有不少修士,在慶祝着什麽。

一盞盞花燈,放入了煙水河。

天色昏沉,河水朦胧,但卻有一點點絢麗的燈光,在水面亮起,随水波飄蕩。

靜谧之中,有種唯美。

但唯美之中,又暗藏糜爛……

到了酉時,船隻開拔了。

墨畫還是沒有出門,隻是開了扇窗,記着船隻的走向,還有程默他們所在遊船的方位。

他白天特意定過位,所以此時盡管天色暗了下來,但隐約間,還是能看到程默他們那隻遊船的位置。

程默他們的遊船,還有墨畫所乘的靈舟,的确是在同一個方向上,向着煙水河未知的區域駛去。

墨畫默默松了口氣。

方位是對的,雖然出了些偏差,但自己總算是混了上來。

之後隻要等着這些看似普通的遊船,行到半途,自行改道,彙聚在一起,變成“胭脂舟”,自己也就能跟着達到目的地了。

墨畫趴在窗口,留意着船隻的走向,與此同時,也看着煙水河的夜景。

此時夜幕降臨,水面上,飄着數不清的花燈。

這些花燈,形形色色,多姿多彩。

一艘艘靈舟,成群結隊,亮着缤紛的燈火,宛若潮起時彩色的魚群,遊在花燈鋪就的河流中,絢麗異常,蔚爲壯觀。

墨畫就這樣默默看着,有些失神。

靈舟不知行了多久,就在墨畫看得有些膩了的時候,前面的遊船,忽然有了動靜。

墨畫神念一動,發現一些遊船,靜悄悄地改變了航向。

程默他們在的那艘遊船,也變了方向。

“果然……”

墨畫精神一振,神識更加集中,可感知了片刻,卻神色一變。

“不對。”

程默他們的船變了向,但自己所在的這艘靈舟,卻沒有變,而是和其他遊船一樣,沿着既定的航向在行駛。

墨畫心中一緊,轉過頭問葉虹,“租你船的,真是癸水門的人?”

葉虹此時,也不大清楚狀況,隻點頭道:
“應該是,他們拿着癸水門的宗門令。”

“那爲什麽?航向不對……他們發現貓膩了?”墨畫皺眉。


他又轉過頭,看向茫茫煙水河,眼看着程默他們的船和自己分道揚镳,越行越遠,墨畫不由心中一沉。
怎麽辦?
事到如今,他又不好跳河,追上他們。

他雖學了些水系身法,還有驅水避妖的法訣,但從小在大黑山長大,不怎麽沾水,半路學了點法訣,水性并不算太好。

墨畫沉思片刻,默默歎氣。

這麽一會功夫,程默他們的船,已經徹底走上了另一條河道,在夜色的遮掩下,不見了蹤影。

隻能等船靠岸,再另想辦法了。

墨畫心中有些焦急,但還是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考慮靠岸後該怎麽做,才能找到程默他們……

靈舟繼續行駛着。

四周的景色,不停在向後交替。

同行的遊船也在變少。

墨畫看着看着,忽然一愣。

“不對……”

這個河道,看着很陌生。靈舟的航向,也有些古怪,同行的遊船越來越少

墨畫目光一顫,猛然明白了。

不是程默他們變了航向,他們沒變。

是自己這艘靈舟變向了。

換言之,程默他們上的那艘船,隻是普通的遊船,而自己這艘,才是真正的“胭脂舟”!
墨畫緩緩松了口氣,但目光也變得有些凝重。

又行駛了一段時間,四周已經沒有其他遊船了,煙水河浩蕩,夜色冥冥,隻有自己這一艘靈舟,孤零零行駛着。

墨畫甚至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

過了片刻,傳書令微顫,墨畫取出一看,是顧長懷發來的:
“中計了,我們上錯了船。”

墨畫默默傳書道:
“沒事,我上對了……”

顧長懷沉默片刻,似乎有些難以理解,“爲什麽你上的船沒錯?”

墨畫一時也有些一言難盡,隻道:
“機緣巧合……”

顧長懷也不再糾結,時間緊急,現在的确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你知道自己現在所處的河域麽?”

四周黑茫茫一片,墨畫微微沉思,歎道:“不知道。”

麻煩了……

顧長懷皺眉。

墨畫又回憶了一下,而後傳書給顧長懷:

“我隻記得前半段的航路,以及變道的走向,你可以去找找程默和郝玄他們,對比一下路線,應該知道大概的方向。”

顧長懷精神一振,“好。”

墨畫便将靈舟航路的細節,一一和顧長懷說了,希望他能根據這些細節,推斷出胭脂舟停泊的位置。

“我會加緊時間核查,你自己一個人,不要輕舉妄動。”顧長懷囑咐道。

但他心裏知道,除非把墨畫綁着,一動也動彈不得,不然他不可能老實的。

顧長懷也隻是例行囑咐。

墨畫也象征性地應了一聲,“好。”

而後墨畫又和司徒劍傳書,告訴他們大概的情況,讓他們配合一下顧長懷,核查一下路線。

此外,司徒劍他們應該是安全了。

雖說上不了胭脂舟,看不了新鮮,但也不必承受胭脂舟的誘惑和風險。

“對了,”墨畫記起一件事,傳書道,“回去的時候,記得找汪辰的那個師兄,揍他一頓,把十萬靈石的門票錢要回來。”

十萬靈石,可不是小數目。

雖然不是自己的靈石,但小師弟們的靈石也是靈石,不能便宜了别人。

“好……”

司徒劍感歎道。

不愧是小師兄,還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而後他也叮囑道:“小師兄,你自己一個人,千萬要小心啊。”

“嗯嗯,你放心。”

之後交代完了,墨畫便收起了傳書令,聚精會神地看着窗外的夜景,等着這隻靈舟到達目的地,變成真正的“胭脂舟”。

他倒要看看,傳聞中的“胭脂舟”,到底做的是什麽營生,内裏又是怎樣一番景象。

葉虹坐在墨畫身邊,同樣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神情有些凝重。

……

與此同時,煙水城,一間奢華的酒樓内。

兩人正在喝酒密談。

屋内很暗,隻有一盞燭光,模模糊糊,看不清兩人的面容。

“船開出去了?”

“開出去了。”

“情況如何?”

“還算順利。”

“好,”其中一人颔首,而後冷笑道,“真當我癸水門是瞎子?一個道廷司,一個太虛門,還有那個顧家,以爲喬裝一下,就能混進船?”

另一人附和道:“是,這次凡是跟道廷司,太虛門,還有顧家沾邊的船,全部讓他們上岸了。”

“爲了保密,癸水門的船也沒用,真正能到地方的,隻有我們從外面雇的一些靈舟。”

“還有就是,爲公子們備的那艘船了。”

“嗯,很好!”

“不過,長老,現在風聲,似乎不太對吧……”

被喚做“長老”的修士,眉毛一挑,“怎麽說?”

“道廷似乎在查……”

“你聽到風聲了?”

“是……”

“長老”沉默片刻,道:“無妨,别人吃肉,我們總不能不吃,幹看着。”

“那萬一……”

長老放下酒杯,沒有說話。

另一人很有眼色,連忙端起酒壺,爲長老斟了一杯酒。

長老還算滿意,這才沉聲道:
“癸水門,是一艘船,我們都在這一艘船上。”

“但癸水門,也隻是一艘船。這船順風順水,我們便跟着混混,這船若沉了,沒本事,且沒危機感的人,會跟着一塊沉;但有本事有遠見的人,會在船沉之前,另找一艘船,跳上去……”

另一人沉思片刻,神情一震,“長老,您莫非……”

長老給了他一個肅然的眼神,他這才将到口的話咽下去。

“隻是,想跳船,也沒那麽容易吧……”

“我說了,”長老喝了口酒,淡然道,“有本事,有遠見的人,才有這個能力跳船,其餘人隻能跟着沉船一起死。”

“這世間有的是機會,有的是機緣,就看你懂不懂鑽營,有沒有‘眼色’。”

長老将酒杯放下。

另一人立馬領會了意思,神情愈發恭敬地替長老斟了一杯酒:

“此後全憑長老提攜,願爲長老,肝腦塗地。”

長老态度倨傲,微微颔首,而後想起什麽,又确認道:

“名單上的宗門弟子,都上船了麽?”

“謹遵長老的吩咐,都請上船了。”

“嗯。”

“隻是……”另一人到底還是有些困惑,“此次有些布置,十分古怪,那個地方……不讓人守着,真的沒問題麽?”

長老神色一凜,肅然道:“這是你能考慮的事麽?”

“是。”另一人連忙低頭拱手。

長老微頓,神情緩和了些,用手向上指了指:

“上面的安排,自有用意,這裏面的水很深,尋常修士哪怕沾上一點,都會溺死。不讓你問,是爲你好。”

“長老教訓得是……”

長老微微點頭,而後不再說什麽,而是默默喝了一杯酒。

片刻後,他轉過頭,看向雖有燈火照耀,但仍舊漆黑陰沉的煙水河。

有些東西,他的确看不懂,但也不需要看懂。

作爲棋子,要有棋子的自覺。

上面的大勢力,還有那些在暗中翻雲覆雨的老怪物,想怎麽動乾學州界的格局,想布局殺什麽東西,都不是他有資格知道的。

他隻要聽命行事就好。

聽話的棋子,才是好棋子。

……

暗流湧動間,另一邊,煙水河上。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所乘的靈舟終于停下了。

墨畫不知情況,便屏氣凝神,沒有動作。

過了片刻,四周有水聲響起,似乎有其他靈舟駛來,聚在了一起。

間雜鐵鏈之聲,仿佛有人用鐵索,将這些船隻收尾相扣,連在了一起。

之後水聲稀落,靈舟又動了起來。

附近所有靈舟,由鐵索連着,宛如一條長龍,遊在煙水河中,不多時便遊進了漆黑的濃霧之中。

靈舟進入濃霧的瞬間,墨畫感知到濃霧中的氣機,不由瞳孔一震。

“好濃烈的……邪神氣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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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2 08:42:59
  第839章 狗男女
充斥着邪神氣息的濃霧!
跟小漁村之前的那股邪霧很像。

墨畫心中隐隐感覺,距離他想要的東西,越來越近了。

蔓延在煙水河的濃霧之中,很可能就藏着祭壇。

而且,這股氣息比璧山魔窟,還有漁村河神廟的祭壇,都要濃烈許多。

這個祭壇絕對非同一般!
墨畫目光微亮,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但與此同時,他心中又生出一絲警兆,仿佛這濃霧之中,祭壇之内,藏着什麽“可怕”的東西,有着某種未知的危險。

“會是什麽……”

墨畫微微皺眉。

靈舟繼續向濃霧深處行駛,四周是無孔不入的夜色,陰沉得有些壓抑。

又過了許久,靈舟停下了。

濃霧似乎也淡了一些。

但墨畫的神魂卻有些蠢蠢欲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不停撩撥他内心的欲望。

這種撩撥,十分隐晦,若非墨畫修了驚神劍和血獄瞳術,感應了命魂七魄,未必能察覺到這種神魂層面的細微變化。

“霧淡了,欲念卻濃了。”

“外圍的霧濃烈,是爲了防止人窺測……”

“而這内部的霧,看着是淡了,但卻在暗暗勾引人的‘欲念’,讓人興奮……”

墨畫目光微凝。

靈舟停下後,外面便沒了動靜,過了片刻,忽而有人敲門,低聲道:
“貴客請閉門,不可外出。”

墨畫看了眼葉虹,葉虹也皺着眉頭,不明就裏。

他也是第一次來,不知這胭脂舟裏,究竟有哪些規矩,暗藏什麽門道。

“姑且在屋裏等等吧,靜觀其變……”墨畫道。

“嗯。”葉虹點了點頭。

又過了片刻,屋外又有水聲響起,稀稀落落,從遠到近。

似乎是有其他船隻靠近,接着又有輕盈的腳步聲傳來,仿佛有人登船。

墨畫能隐隐感知到一股香膩的脂粉氣,上船的應該是一群女子。

同時也有輕盈的妩媚之聲飄蕩,此起彼伏,勾人心弦。

墨畫皺眉,心裏知道,胭脂舟的“生意”,恐怕開始了……

又過了一炷香,外面的動靜停止了。

便又有人敲門,“有勞貴客久候,可以開席了。”

門外之人,隻說了一句,而後便離開了,接着敲下一扇門,同樣重複說着,“有勞久候,可以開席了”。

走廊間,腳步聲響起。

所有人都出門,彙向了大廳。

墨畫沉思片刻,對葉虹道:“我去看看,你……就留在這吧,先别出去。”

葉虹雖是築基巅峰,但在胭脂舟裏,這個修爲根本不算什麽。

而且他這副模樣,一看便知是常年呆在家族裏,經營家族事務,很少與人動手的清閑長老,殺伐的經驗和手段都很有限。

更别說,他還有兒女的仇在身,心情郁結,真遇到什麽情況,也未必能控制好情緒,冷靜行事。

因此,還是留在船艙,别出去爲好。

子女的仇在身,葉虹不想留下,但他也并非莽撞之人,知道此事自己知之甚少,盲目打探,很可能适得其反,壞了大事,因此隻咬了咬牙,向墨畫拱手道:

“那便……拜托小公子了。”

葉虹向墨畫深深行了一禮。

墨畫點了點頭,而後收斂氣息,緩緩打開房門。

房門打開的瞬間,便有一股脂粉香氣,撲面而來,混雜在濃霧中,與霧中的欲念交織在一起,令人心癢難耐。

墨畫神識内觀,屏氣守心,摒棄雜念,這才壓下了這股俗欲,滌淨了心慮。

門外已有了不少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向着大廳走去。

穿着小厮衣物的墨畫,便也悄悄跟了上去。

一路上的修士,受欲念撩撥,心思雀躍,倒也沒人注意墨畫。

未到大廳,便可聽見隐約的舞樂之聲,又走了片刻,進了大廳,墨畫擡頭一看,便見白日搭台唱戲的地方,如今已換了節目。

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蒙着朦胧的面紗,衣衫單薄,随着弦樂,曼妙起舞。

薄紗之下,潔白如雪的胴體,若隐若現。

大廳之人,目光垂涎,看得如癡如醉。

墨畫也怔怔地盯着看了一會,而後便有些乏味。

就這?

不好好穿衣服,搔首弄姿的,有什麽好看的?

墨畫搖了搖頭。

不過到了大廳,自然要觀察觀察情況。

墨畫便繼續裝着他的小厮,收斂氣息,站在角落,偶爾再給人端個茶,倒杯酒,一點也不違和。

大廳本就人多聲雜,亂哄哄的,更無人能識破他。

墨畫就這樣默默觀察。

如此看了一會,他大概看出了一些門道。

這是一場“生意”,台上的女子,都是“貨物”,所謂的歌舞,也隻是貨物自我展示的手段。

作爲貨物,自然要分品次。

台上的女子,也分三六九等,她們“身價”不同,接待的修士也不一樣。

墨畫也不确定,她們是不是真的都是被迫的。

通過寥寥幾眼,墨畫隻能大概判斷出,其中一部分女子,的确是被迫的。

她們雖有面紗遮着,但眉眼間籠着一層哀怨,顯然并不情願。

但另一些,卻不一樣了。

她們有的一臉冷漠,不以爲然,有的習以爲常,還有的另有心機,眉眼浪蕩,對男子百般獻媚。

甚至還有的女子,神情歡愉。

似乎因自己的容貌,能讓這麽多男子沉迷和追捧,而心生虛榮,自我陶醉。

“人心,果然很複雜……”

墨畫微微歎氣。

除了女子,場間的男子也有不同。

有人的确就是來花天酒地的。

他們吃着佳肴,喝着美酒,看着台上女子的豔舞,神色癡迷。

有人看着看着,便目露垂涎,喚來小厮,對着台上起舞的女子點名,小厮點了點頭,便下去安排了。

之後此人便起身回房,台上跳舞的女子,也換了一人。

回房之後發生什麽事,墨畫雖不太懂,但也大概能猜到了。

這是一類男子。

還有一些子弟,就完全不同了。

他們的興趣,顯然并不在女人上面,而是端着酒杯,四處敬酒,阿谀奉承,攀着交情。

彼此之間,拉幫結派。

乾學州界,宗門之内是一個圈子。

不同宗門,不同世家弟子之間私下的結交,又是另一個圈子。

在外面,拜客交友,隻是尋常的交情。

但在這裏面,一起喝酒,一起做些風月之事,自然又是非同尋常的情分。

他們都是世家子弟,是宗門天驕,天賦不凡,前途無量,将來可能都在家族、宗門等各大勢力、乃至道廷司和中央道廷中擔任要職。

此時以色爲煤,彼此結交,将來自然可以結成一氣,互幫互助,以謀私利。

出身尊貴的,結交他人,可以錦上添花。

出身差一些的,更要積極地攀附,拓寬人脈。

墨畫心中暗歎。

怪不得這個門票這麽貴,要十萬靈石。

這不隻是一張“玩樂”的門票。

在有心人眼裏,這張胭脂舟的門票,等于是一張權貴階層的“入場券”。

墨畫又放眼看了看。

席間修士,他看着都很面生,幾乎絕大多數都不認識。

但他們面相年輕,神态輕狂,隻一眼便知道,全都是世家宗門子弟。

可能囊括四大宗、八大門、十二流、乃至乾學百門,以及百門之下的部分子弟。

墨畫看着暗暗心驚,同時目光凝重。

這個情況,可能比他想的還要嚴重……

而除了這些人外,還有一些子弟,比較特殊。

他們修爲深厚,氣質不凡,此時在大廳中隻是自顧自喝酒,對台上的女子,也并不看幾眼,似乎這些女子都隻是“庸脂俗粉”。

墨畫一邊端茶遞水,一邊悄悄盯着他們。

酒過半場,一些管事模樣的人過來了,恭敬地走到這些身份顯然更尊貴的弟子面前,低聲地說着什麽。

場間嘈雜,墨畫離得較遠,隻大概聽到“已經準備好了”,“請您移駕”之類的話。

而後這些人,似乎心領神會,各自起身,離開了酒席,向大廳外走去。

一些服侍的小厮也跟着。

墨畫心中一動。

“有情況!”

他想了想,眼睛一轉,也悄悄挪動腳步,自然而然地混進了隊伍中。

隊伍裏的小厮有不少,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再加上,他動作自然,神态坦然,又在大廳裏倒了半天的酒,自然也沒人懷疑他。

而這個隊伍中,所有人都默默走着,緘口不言,沒人找他問話,他自然更不可能露餡。

胭脂舟的“篩選”,主要是在登船之時,把守異常嚴格。

真上了船,規矩反倒寬松了不少。

估計也是因爲,上船的都是些“貴客”,在船上查得嚴了,很容易得罪人。

一群人,就這樣默默離開了大廳。

墨畫一臉正經地跟着,和人群一起,穿過走廊,到了甲闆上,便見四周夜霧濃濃,河水冥冥,看不清景色,唯有首尾相連的靈舟,亮着燈火,在煙水河上航行。

夜色掩映下,這些明亮的燈火,多少透着些詭異。

而靈舟之間,由鐵索相連,鐵索上布有窄橋,供修士在靈舟間通行。

此時不止墨畫這艘船,所有靈舟上,身份特殊的“貴客”,都來到了甲闆上,沿着鐵索窄橋,向着靈舟長龍的中央彙聚。

墨畫低頭垂手,默默跟着走,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走到了船隊中央,一艘規模更大,裝飾更華麗,用料更奢華的大船上。

所有人都登上了大船。

而其中的很多人,不知何時,已經戴上了面具,遮住了面容,似乎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當然,也有坦坦蕩蕩,沒遮臉的。

上了大船,墨畫意料中的“大場面”沒有出現。

大船内部,也沒有更大更奢侈的大廳,沒有一群人聚衆狂歡,“酒池肉林”那般不堪的畫面。


相反,大船内部,低調得很,裏面分設了很多很多間密室。
從外面看,所有密室都差不多。

而這些身份特殊的“貴客”,憑着手裏的令牌,走到了各自的密室,開門進去後,就沒再出來。

之後會發生什麽,墨畫也不得而知。

隊伍還再向前走,不停有人進房間,留下的人越來越少。

墨畫趁着路過一個拐角,很自然地一個轉彎,接着一個隐匿,就這樣不露痕迹地消失了。

隐匿之後,墨畫在船艙中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偷偷貓着,而後開始思考之後該怎麽辦……

這個大船,跟他之前設想得完全不一樣。

所有的秘密,被分割後,封存在一間間密室之中,讓他有些無從下手。

就算他想查,也不知從哪一間開始查起。

一旦查錯了,露了馬腳,被人發現了,自己飄在煙水河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恐怕就兇多吉少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怎麽才能撬開這些密室?

墨畫挑了臨近的一間密室,目光流轉,借天機衍算推衍了數次,心中大抵有數了,默默松了口氣。

“還好,隻是二品陣法……”

這船是用來招待築基境宗門弟子的,也隻在二品州界活動,因此二品陣法,倒也夠了。

雖是二品陣法,倒卻全是清一色的二品高階陣法,顯然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陣法的種類也不少,涵蓋五行八卦,加固,隔音,顯影,還有防穿牆的隔絕陣,五花八門。

墨畫二品陣法的基礎十分紮實,涉獵也很廣泛,這些密室上的陣法,解倒是能解,但很花時間。

而且,這走廊上人來人往,他隻要動手,肯定會被人發現。

根本沒機會,讓他安心破解密室上的陣法。

“有沒有其他辦法?”

墨畫正沉思間,忽然附近腳步聲響起,有人過來了。

他便立馬收斂心思,屏住呼吸,隐好身形躲了起來。

這大花船上,很多地方布了顯影陣,但也不可能全部布上。

一般精通隐匿的修士,或許辨認不出顯影陣的位置。

但墨畫既是隐匿修士,又是高明的陣師,哪裏有顯影陣,一眼便能看出,因此找個安全的,不會破隐的位置躲着,并不困難。

就這樣,墨畫靜靜躲着。

不一會兒,面前有人走過。

是一個女子,穿着粉色羅衫,身姿曼妙,所過之處飄着淡淡的花香。

她沒發現墨畫,徑直從墨畫面前走了過去。

墨畫本也沒在意,可餘光瞥見了這女子的面容,忽而有些怔忡。

不認識,但有點眼熟……

爲什麽?
墨畫有些困惑。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而後猛然想了起來。

百花谷!
這個粉衣女子,是百花谷的弟子。

他之前通過郝玄搭線,第一次找汪辰,想通過癸水城的酒樓,上胭脂舟,結果無功而返。

回去的路上,他見一輛百花谷的馬車,從癸水城駛了出來,覺得蹊跷,便一直跟着,一直到了百花谷。

馬車上,有幾個姿容姣好的女弟子下了車,而後進入了百花谷,其中有一人,便是眼前這個剛剛走過去的粉衣女子。

“百花谷……”

墨畫心神一動,立馬悄悄跟了上去。

這女子身姿輕盈,腳步熟稔地在密室間之間穿梭,顯然對這花船十分熟悉。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她停在了一間密室前,伸手敲了敲門。

過了片刻,密室的門打開,露出了一張女子的面容,眉眼精緻,但濃妝豔抹。

這女子竟然是……花如玉!

墨畫心中微驚。

她竟然也在船上!
花如玉左右看了看,見沒其他人,便輕聲責怪道:“怎麽才來?”

“我……”

粉衣女子還未開口,花如玉便搖了搖頭,“進來再說。”

“嗯。”

粉衣女子點了點頭,便進了花如玉的房間。

而後花如玉便關上了門。

墨畫皺了皺眉。

“聽不到……”

花如玉在這胭脂舟上,肯定有貓膩。而她和這百花谷粉衣女弟子之間,也肯定有秘密。

但她們門一關,自己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得想點辦法……”

密室靠着走廊,門關封得很緊,牆壁也破不開。

那就……從外面試試?

墨畫記得船的外面,臨水的地方,應該開了門窗。

他點了點頭,記住了密室的位置,而後在附近找了找路,最後從走廊盡頭,一個拐角處,找到了一個通風的窗戶。

墨畫從窗戶,爬到了船外,而後貼着花船的木梁,走到了花如玉所在的房間處。

房間外,果然有臨水的窗戶。

隻是這個窗戶緊閉着,看不到室内的景象,也聽不到任何一絲絲聲音。

“要破掉窗戶上的陣法。”

隻是一般來說,靈舟外的陣法,要比内部的陣法更嚴密。

從外面破陣的難度,要比從内部破陣難得多。

墨畫有些忐忑,觀察了一下門窗上的陣法,忽而驚訝地發現,門窗上布下的陣法,竟然是神霧陣。

而且神霧陣下,還有神鎖陣,神鎖陣内部,存在着一絲絲邪祟的氣息,似乎裏面封存着一些妖魔。

墨畫琢磨了一下,心中恍然。

胭脂舟外部的防禦,必須要比内部更強。

因此,有人在這大型胭脂舟外,布下了雙重神道陣法,外加封印的妖魔來防止他人窺視。

在大型胭脂舟外,布下普通陣法,即便再複雜,都有人能破解。

但神道陣法不一樣,這種陣法近乎失傳,基本沒人能會,再養些妖魔,基本就萬無一失了。

墨畫也不得不點頭認同,“的确是好想法。”

而後他就把這神道陣給解了,與此同時,陣法中封存的一些妖魔邪念,鑽入他的識海,也轉瞬就被他捏死了。

其他陣法,他還要費一些手腳。

但神道陣法,就簡單許多了。

墨畫破了陣法,取出一把小匕首,偷偷在窗戶上,挖了一個小洞,而後湊眼去看。

這下,他便能看到室内的景象了。

紅粉床鋪,彩鸾屏風,床前擺着胭脂妝奁,四處置着精美玉器,一看便是女子的閨房。

此時花如玉正和那粉衣女弟子坐在桌前,唇齒輕啓,不知說些什麽。

“沒聲音?”

墨畫一怔。

房間内,好像還布了隔音陣。

墨畫想了想,取出一枚銀針,纏着鐵絲,順着窗戶的缺口,刺進了隔音陣的關竅。

銀針上,他以微雕的筆法,刻上了聞聲陣法。

銀針末端的絲線,繞在耳邊,這樣一來,他便能聽到屋内的聲音了。

……

“你别想那麽多……”

“有什麽不好?”

“容貌和身段,是上天賜給我們女子的禮物,自然要‘物盡其用’……”

“可是……”

“沒什麽可是……”

“你想想,你出身不算好,若是正常婚配,隻能嫁給那些尋常的男子。以你的容貌,那些普通男人,如何能配得上?”

“這胭脂舟上不同,來往的修士,皆是名門才俊,非尊即貴,即便不能嫁給他們,有幾夕露水之緣,你也不會吃虧。”

“好好把握住機會,别浪費了你的容貌……”

“放下那些無意義的自尊心,廉恥心,你便能體會到其中的滋味了……”

“是,教習……”

“在這裏别叫我教習。”

“是,姐姐。”

“好了,你去吧,趙公子還等着你呢。”

“嗯。”

粉衣女子點頭,而後不知是認命了,還是想開了,神情輕松了些,款款退去了。

墨畫皺眉。

好一個花教習,真會“教”人。

自己臭不要臉,還拿這些說辭來帶壞别人。

粉衣女子離開後,屋内便隻剩花如玉一人了,她開始寬衣解帶,準備在室内沐浴。

墨畫覺得沒什麽好看的,便不打算看了。

恰在此時,敲門聲又響起。

花如玉目光微沉,披上衣袍,走到門前向門外看了一眼,便滿面笑容,将門外的人迎了進來。

來人是個男子,戴着面具,一條衣袖空蕩蕩的,似乎斷了一條胳膊。

“斷了一條胳膊……”

墨畫瞳孔一縮。

不用他多想,進屋後,男子便直接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白皙英俊,但有些陰鸷的面容。

花如玉上前,和男子摟在了一起,兩人對視,眉眼間盡是濃情蜜意。

“謝郎,你怎麽才來?”

“是不是想我了……”

“嗯,想得苦了。”

“我的好妙兒……”

言語之間,盡是缱绻。

墨畫聽得牙根發酸,還有些反胃。

片刻之後,他又不由得暗自倒吸了一口涼氣。

真的是水閻羅!

而且,這個水閻羅,竟然跟花如玉有一腿!
這對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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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2 08:43:21
  第840章 妙夫人
還好顧叔叔情商低,木石封心,沒看上這個花如玉,不然頭上就要戴一大頂綠帽子了。

相親這種事,真的是很險惡。

墨畫心中感歎道。

不過話說回來,這對狗男女間的稱呼,倒讓墨畫心裏忍不住有些在意。

水閻羅喊花如玉“妙兒”。

妙兒……

之前在渡口的時候,水閻羅也說這馬車是“妙兒”的。

這是花如玉的閨名?

墨畫微微搖頭。

“恐怕沒這麽簡單,而且總感覺,這個稱呼,有些熟悉……”

他皺眉想了想,忽而心裏一跳,記了起來。

當初他殺了蔣老大,從他手中繳來的名單上,有許多罪修的诨号:

“毒羅刹、火工頭、金羅漢、花郎君、人屠、血樵夫、陰雷子、妙夫人、鬼面煞、過江龍……”

這些罪修,要麽被抓,要麽被殺,已經被墨畫做懸賞賺功勳時,徹底“清洗”了一遍。

如今名單中剩下的罪修,寥寥無幾。

爲數不多的漏網之魚,其中就有一人,叫“妙夫人”。

妙夫人……妙兒……

墨畫心中恍然。

怪不得,自己抓罪修抓了這麽久,都沒碰到這個叫“妙夫人”的,原來她躲在宗門裏,表面上還是一個教習……

而花如玉喊水閻羅“謝郎”……

這個“謝”,莫非是癸水門謝家的“謝”?
墨畫記得,之前顧叔叔有一個手下敗将,就是癸水門一個姓“謝”的金丹劍修。

那這麽說,這個水閻羅,其實是癸水門謝家出身,隻不過從未對外表露過身份?

墨畫沉思之際,屋内的兩人,卻已經情難自禁,耳鬓厮磨起來。

親熱了一陣,水閻羅便對花如玉道:
“嘴上說着想我,心裏怕是不然,我聽說,你最近又找了個相好,莫不是喜新厭舊,不願見我了?”

花如玉眼波浪蕩,嗔怪地看了水閻羅一眼,“逢場作戲罷了,是個笨人,徒有皮囊,卻不解風情,跟石頭一樣,總不及謝郎你知冷知熱,讓人心中記挂……”

水閻羅心中一蕩,忍不住又将花如玉摟在懷裏,疼惜了一番,隻是心裏到底放不下,追問道:
“那男子是誰,什麽來曆?”

花如玉道:“是一個道廷司的典司,有金丹修爲。”

水閻羅聞言,神色漸漸變了,“典司,金丹?他叫什麽名字?”

花如玉不知水閻羅心思,隻道:“你吃醋了?”

水閻羅搖了搖頭,“你告訴我。”

花如玉便道,“姓顧,叫顧長懷。”

“顧長懷”三字一出,水閻羅猛然瞪大眼睛,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顧長懷……”

花如玉見他神色有異,不解道:“怎麽了?”

水閻羅面皮直跳,恨聲道:“我這條胳膊,就是他砍斷的!”

花如玉神色一變,喃喃道:“怎麽會……”

“他接近你,是不是另有圖謀?”水閻羅目光一凝。

花如玉皺眉,沉思片刻後,搖了搖頭:
“我之前也懷疑過,但後來想了想,覺得不大可能。這人是很早之前,由一位族中的嬸嬸牽線,介紹給我的。但他那邊一直推诿,說道廷司的事務繁忙,脫不開身,這才不曾見面。”

“後來可能是被族中長輩逼着,這才來與我約了幾次面。”

“若說設局,蓄意接近我,斷不可能從這麽早就入手,還拖延了這麽多時日。”

“再者說,這顧長懷也不像個機靈的人。爲人刻闆,也不會說話,态度也冷冰冰的,一看便是個無趣的俗人。若非相貌俊俏,家世修爲都還不錯,我才懶得搭理他。”

水閻羅心中釋懷,但聽花如玉屢次三番,提及顧長懷相貌好,心底到底有些吃味。

“既是無趣之人,你還見他這麽多次?”

花如玉款款歎氣,“沒辦法,你我的關系,又擺不到明面上,族中宗門裏,都以爲我孤身一人,多少有些非議。他們讓我相親,我總不能拒絕,不過也隻是應付一下,我心裏還是隻有你……”

花如玉的身子緊緊貼着水閻羅,“……身子和心都是你的。”

軟玉入懷,水閻羅心神蕩漾,果不再計較,隻是含笑道:

“那将來有朝一日,我成金丹,将那顧長懷宰了,你可别心疼。”

花如玉嗔怪道:“他死了,我倒少了個礙眼的麻煩。”

而後她又看着水閻羅空蕩蕩的一條胳膊,目光疼惜,“你這胳膊,還能長出來麽?”

水閻羅目帶恨意,“那個姓顧的,雖說是個蠢貨,但畢修爲擺在那,我到了三品地界,被他以金丹修爲,一刀斬了手臂,風系靈力殘留在傷口,刀子一般,刮着骨肉,我想盡了辦法,但還是收效甚微。”

花如玉怨聲道:“那豈不是,一輩子都隻有一條臂膀了?”

水閻羅心中對顧長懷恨意更甚,轉頭見花如玉一臉擔憂,忍不住攬着她的腰身,調笑道:

“便是隻有一隻手,我也會緊緊抱着你,一輩子都不撒開。”

花如玉輕輕擰了他一下,“油嘴滑舌。”

“你不喜歡?”

“你說呢。”

兩人四目相對,忍不住唇口相接,又是一番厮磨。

墨畫看着辣眼睛。

心道這對狗男女,真的有夠膩歪的,正經事不做,在這裏磨磨唧唧。

“離開胭脂舟前,要不将這對狗男女一起給坑死算了……”

這個水閻羅,惡行累累,早就有取死之道了。

至于這個花如玉,明面是個教習,暗地裏卻是個臭不要臉的“老鸨”,同樣不是個好東西。

甚至還差點就給顧叔叔戴帽子了。

兩人就鎖“死”在這胭脂舟上,别再出去害人了。

墨畫又耐着性子看了一會,想着兩人還會不會說些要緊的事。

可等了一會,這兩人看似就要辦“正事”了。

水閻羅解了腰帶,僅有的一隻手在花如玉身上遊走,褪着她的衣衫。

墨畫沒眼看。

再看下去,要長針眼了。

這等污穢的畫面,會玷污他純潔的道心。

墨畫輕蔑地哼了一聲,便想離開。

恰在此時,屋裏響起了一道聲音:
“不行……”

衣衫褪到一半,花如玉按住了水閻羅不安分的手,面色酡紅,道:
“謝郎,不行。”

水閻羅有些急切道,“許久不見了,我忍得辛苦……”

花如玉道,“胭脂舟是大事,不能有一點疏忽。”

水閻羅不願罷休。

花如玉便柔聲道:“等事成之後……”

水閻羅看着花如玉姣好的面容,聲音有些沙啞,問道,“真的?”

花如玉臉一紅,輕聲道:“事成之後,都随你。”

水閻羅這才滿意,不做糾纏。

之後兩人便壓低聲音,繼續聊起了胭脂舟的事。

墨畫見他們聊起了正事,點了點頭,稍稍滿意了一點,這才繼續聽下去。

“人都到齊了麽……”

“都到齊了。”

“這次聽從公子的吩咐,将那些宗門裏,要重點招待的子弟都請了上來。”

“太虛門除外,公子說太虛門有些問題,暫時不要招惹,免得惹來災星……”

“除了太虛門外,其他八大門,十二流,都有核心弟子上船。尤其是太阿門和沖虛門,要重點款待。”

“公子說了……”花如玉輕聲道,“讓他們吃下丹藥,銷魂一番,這樣他們食髓知味,一輩子忘不掉,也一輩子都離不開胭脂舟……”

墨畫聞言,目光漸漸凝重起來。

之後屋内兩人又說了什麽,花如玉便推了推水閻羅,道:

“你快回去吧,今晚事關重大,你千萬别大意,而且你重傷在身,要好好将養,不可縱欲虧了身子。”

水閻羅沒動身,隻歎道:

“許久不見,你就這麽想我走?”

花如玉臉一紅,“我怕你再不走……我也忍不住了。”


水閻羅一怔,又親了一下花如玉的臉頰,“好,待我做完正事,再來伺候你。”
兩人又膩歪了一會。

水閻羅便起身離開,隻是到底欲念難忍,走到門口的時候,忽而想起什麽,目光一閃,問道:

“對了,你這次上船,是不是還綁了一個‘雛’來?”

窗外的墨畫聞言一怔。

綁了一個“雛”?
室内花如玉也怔忡片刻,柔情蜜意稍退,神情便冷了幾分,警惕道:“你怎麽知道?”

“我聽說的。”

花如玉不悅,“耳目倒挺靈光……是又如何?”

水閻羅隻笑了笑。

花如玉冷笑道:“别怪我沒提醒你,這人可是給上面的‘公子’預備的,你可不能碰。”

水閻羅哄她道:“妙兒,你想到哪裏去了。”

“少來,”花如玉闆着臉,“我不瞞你,這丫頭是宗門嫡系,身份可不一般,本來是絕不能碰的。但壞就壞在,她自作聰明,一直在偷偷查我們的事,也是她不走運,還真查到了内情,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

花如玉冷笑,“既然如此,那就怨不得我狠心了。隻能想辦法将她拉下水,沾濕身子,讓她長長記性,知道這世間的險惡……”

嫡系血脈,身份不一般,還是個雛,樣子也極好。

水閻羅心裏饞得很,但見花如玉冰冷的目光,表面上也隻笑着道:
“你想哪裏去了,我說了,我心裏可隻有你,其他女子,縱使貌若天仙,我也看都不會看一眼。”

而後他又對着花如玉一番賭咒發誓,甜言蜜語,花如玉這才神色稍霁。

兩人又膩了一會,水閻羅便離開了。

送走水閻羅後,花如玉轉身回房,剛一坐下,又皺起了眉頭,總覺得不放心。

“這天下的臭男人,都一個死德行。”

“嘴上說着,心裏隻有你一個,實際上卻見一個愛一個。”

“世上有該死的老鼠,卻沒不偷腥的貓。”

花如玉越想越不放心。

“不成,這個死人别再想着偷腥,壞了我的事,開罪了公子……”

花如玉皺眉,而後立馬起身,離開了房間。

墨畫目光微動,便也動身離開,沿着船外通風的窗口,繼續爬進了船内。

但因爲耽擱了一些功夫,進了花船後,已經不見了花如玉的身影。

好在花如玉的脂粉塗得重,香氣飄在空中,久而不散。

墨畫嗅着味道,這才跟了上去,拐過幾個路口,便見到了前面身姿綽約的花如玉。

花如玉自顧自在前面走着,墨畫悄咪咪在後面跟着。

可跟着跟着,墨畫便發現,花如玉在兜圈子,起初他還以爲,自己被花如玉發現了,稍稍琢磨下,墨畫才明白,他是在防水閻羅。

提防水閻羅跟着她,找到了“偷腥”的地方。

墨畫搖了搖頭。

這些人心都好髒啊。

繞了幾圈,确認水閻羅沒跟着,花如玉這才放心,變了路線,走到了一間密室前,取出一個令牌,解了陣法,開了房門,而後左右看了看,這才輕身進門,進門後重又将門關死。

墨畫眉毛一挑,記下這間密室的方位,而後如法炮制,找到了附近通風的窗戶,爬到船外,找到密室臨水的窗口,破了陣法,挖了小洞,刺了銀針,這才往裏一看。

室内同樣是一間精美的閨房。

裝飾陳設的格局,與花如玉的房間類似,隻是多了些芙蓉,蓮葉雕紋,風格素雅了一些。

唯獨不同的,是床上以縛靈鎖,綁着一個女子。

女子大好年華,一身錦繡衣裙,花容月貌,此時被綁在床上,面容蒼白,眼神不甘,俏麗之餘,又多了幾分凄美。

墨畫輕輕歎了口氣。

他心中意外,但想了想,又不覺得太意外。

“是淺淺師姐……”

宗門嫡系,身份不一般,還與花如玉熟悉,在暗中查胭脂舟的事……

思來想去,也就是對葉錦師姐的死,一直放不下的花淺淺了。

她可能查葉錦師姐的事,一不小心就查到了花如玉身上,知道了什麽内情,被花如玉察覺到了。

室内,花淺淺被鎖着,嘴上也被布條封着,說不了話,隻是目光憤恨地看着花如玉。

花如玉見她這副凄美的模樣,我見猶憐,歎了口氣,款款走上前去,摸了摸花淺淺白皙的面容,憐惜道:
“你這丫頭,何苦呢。”

花淺淺目露恨意,心裏有話,但說不出口。

花如玉想了想,便解了她嘴上的布條。

花淺淺對着花如玉便“呸”了一聲。

花如玉也不避開,隻輕聲道:
“我知你心中憤恨,覺得我騙了你,可你也不想想,若非你多管閑事,一直查下來,查到了我的頭上,我遮瞞不住,怎麽會如此難爲你?”

花淺淺俏臉含怒,“你胡說,明明是你胡作非爲!虧我一直拿你當親姐姐看,敬你重你,想不到,你竟做出這等下三濫的事,把同門的姐妹們往火坑裏推,你還有良心麽!”

花如玉搖頭,“你不懂,這怎麽會是‘火坑’呢?”

她見花淺淺一副不知世事的單純模樣,既是羨慕,心中又隐隐生出嫉妒。

“你是花家嫡系,天賦好樣貌好,從小得寵。宗門長輩,家族長老,莫不喜歡你,同門姐妹也都讓着你,你根本不明白,出身不好的女子,在世家宗門裏,受的是什麽排擠,過的是什麽日子……”

花如玉歎了口氣,“且不說别人,就說錦兒吧……”

“她靈根好,上品純淨的水靈根,容貌也好,溫柔中有股豔麗的美,放在大世家,自是萬人追捧的天之嬌女。”

“可壞就壞在,她隻是一個三品家族的小小嫡女。”

“她雖容貌資質樣樣不俗,但出身不好,就是一個邁不過去的檻,終其一身,踏不進高門大族的門檻。”

“世家論品,一品一天地。差了一品,可就判若雲泥。”

“她這輩子,要麽嫁給一個四品家族裏,爛泥扶不上牆的旁庶,給人家添香火,要麽就隻能平嫁給一個三品家族的嫡系少爺。”

“這些平凡的男子,如何配得上她?”

“所以,我這才幫她,爲她牽線搭橋,讓她能服侍一些真正的世家天驕。若是在床第之間,得人寵憐,說不定還真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

“縱使沒名沒份,隻與這些天之驕子有露水之歡,也比嫁給那些凡夫俗子做正室的道侶要好……”

花如玉一臉感懷道。

花淺淺聞言愠怒,但她向來和善,說不出難聽的話,隻道:“你不知羞恥!”

花如玉并不介意,隻輕笑道:“我說的話,你還是沒明白。”

她又撫了撫花淺淺的面頰。

花淺淺想掙脫,但身子被束縛動彈不得,掙脫不開,隻能任由她這個之前視如“姐姐”,現在卻宛若“毒婦”一般的惡心女子,摸着她的臉頰。

“多水嫩的一張臉啊……”

花如玉歎息,感慨道,“但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什麽都不知道,很多事也不曾體驗。一旦你體會到了那番滋味,知道了男女之事,便會明白我不曾騙你了。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好,人總是要長大的。”

花淺淺既羞且怒,神色中還有慌張和後怕。

花如玉見她這副模樣,神色越發憐惜,“第一次,總是會害怕的,所以我給你找了一個英俊穩重的好郎君,還是你的熟人,你放寬心便好。”

“我這也算是在給你做媒,待你們玉成好事,知曉此中的銷魂滋味,成爲一個真正的女子,便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花如玉說完,便重新将花淺淺的嘴封住。

“今夜便是你的‘洞房花燭’之日,你好好待着,我這便去喊你的俏郎君。”

花如玉柔聲笑道,而後便起身離開了。

室内隻有花淺淺一人。

她被捆在床上動彈不得,四周死寂壓抑,心中的恐慌逐漸蔓延,臉色慘白,眼角默默流下淚來。

墨畫看着,忍不住歎了口氣,心裏又确認道:
“這個花如玉,得想個辦法弄死……”

墨畫琢磨了一下,又重新爬回船内,想繼續跟着花如玉,可一進船内,忽然便聽到了說話聲。

花如玉沒走遠,而且正在跟一個男子說話。

“都準備好了?”

“嗯,準備好了。”

“好,事不宜遲……”

……

花如玉在跟誰說話?

墨畫皺眉,稍稍靠近了點,偷偷瞥了一眼,這一看之下,心中當即一驚。

這與花如玉說話的男子,他也認識。

身形瘦高,長着一副長臉,正是太阿門中那個,他曾經察覺到身上沾有邪神氣息的……

馬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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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2 11:26:26
第841章 抉擇
這個馬師兄,果然有問題。
他身上的邪神氣息,原來竟是在胭脂舟裏沾染上的。

那花如玉說的“公子”,就是這個馬師兄?
墨畫想了想,搖了搖頭。

這個馬師兄,應該還不夠格……

以他的地位,估計還夠不上公子這個身份。

另一邊,花如玉又和這馬師兄說了什麽,馬師兄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花如玉沉思片刻,又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便向着另一個方向走了。

這兩人一左一右,方向相反。

墨畫琢磨了片刻,沒去跟花如玉,而是選了馬師兄的那條路,悄悄跟了上去。

馬師兄身材瘦長,走路如風,但警惕性并不高,并未察覺到有個人在偷偷跟着他。

他估計也想不到,這大霧籠罩,行事隐秘的胭脂舟裏,還能有其他人混進來。

走了片刻,馬師兄也來到了一間密室前。

他略微沉思後,便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門開了,馬師兄進門後,又将門關上了。

時間倉促,墨畫根本來得及看清,房間内究竟是什麽人。

不過這也難不倒他。

爬窗破陣,開洞竊聽這種事,他已經做了兩回了,如今不過再做一遍。

墨畫輕車熟路爬到窗外,故技重施,不消片刻,就能看見室内的情況,聽到室内的動靜了。

這間密室,就跟之前不一樣了。

花如玉和淺淺師姐被關的房間,一片粉紅,明顯是閨閣。

而這間密室,格局清雅,更像是書房。

四周有山水水墨屏風,有青花瓷器,有寫意書畫,有素色絨毯,屋中間有個茶案。

此時案中,便坐着一個男子。

這男子一身雅黃色長袍,身材英挺,劍眉星目,氣質沉穩。

墨畫一見之下,心中默默歎氣。

這男子他又認識。

太阿門中嫡系出身,在同屆弟子之中位居翹楚,威望很高,同時也是小木頭嫡親兄長的……

歐陽楓。

墨畫與他交情很好,一直喊他“楓師兄”,剛進太虛門的時候,也都是由修爲深厚的歐陽楓帶着做懸賞,賺功勳。

墨畫心情有些複雜,目光也有些凝重。

“楓師兄,竟也在胭脂舟上……”

馬師兄進了屋,徑直走到歐陽楓面前,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歐陽楓并未理會他,馬師兄也并不在意。

室内一時有些沉默,片刻之後,馬師兄便開口道:“都安排好了。”

他把一枚玉牌,放在桌上,緩緩推到歐陽楓面前,“人就在房間裏,這是開門的密令。”

歐陽楓并不接玉牌,也沒擡眼看馬師兄,仍舊隻是默默喝着茶,神色木然。

馬師兄歎道:“楓兄,這可是好事。你我有同門之誼,交情不淺,我豈會害你?”

歐陽楓驟然擡頭,目光鋒利,冷笑道:“你還知道同門之誼?”

馬師兄道:“楓兄,這都是爲了你好。别人想上這個船,想進這個圈子,想入那個閣,都沒那個資格。”

“縱使煞費苦心,四處哀求,公子們也不會看他們一眼。”

“但楓兄,你不一樣。公子們看重你,百般請你過來,給你這個機會,讓你可以進這個圈子,入室登堂,将來你也可以成爲‘公子閣’的一員。”

歐陽楓目露鄙夷。

馬師兄歎了口氣,“楓兄,我知你清高,但清高又有什麽用?清高能換靈石麽?能振興宗門麽?”

“别人未必清楚,但楓兄你應該知道,這個公子閣,可不隻是一個尋常的,由世家公子,宗門弟子建來消遣的組織。”

“這個公子閣,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了。乾學州界幾乎曆屆弟子之中,都有不少天之驕子,入這個‘閣’,位列公子。”

“如今這些曾經的‘公子們’,早已離開宗門,進入各大世家,各大宗門,道廷司上層,乃至道廷中樞。”

“他們的修爲,至少金丹,羽化也有不少,甚至洞虛都不是沒可能……”

“這是一股多麽龐大的助力!”

馬師兄沉聲道。

“楓兄,你隻要進這個圈子,便打開了一條,通向修界真正上層的通路,我太阿門也會被公子認爲是‘自己人’,受各方照顧。你和太阿門,此後都會飛黃騰達。”

“而以楓兄你如今的地位,日後一旦就任太阿門的掌門,把握住一些契機,讓我太阿門更進一步,發揚光大,直接晉升四大宗,都不是沒可能。”

“個人成敗,宗門興衰,皆在楓兄你一念之間。”

馬師兄神情慷慨,語氣有些激動。

歐陽楓無動于衷。

馬師兄見狀歎了口氣,聲音便冷了幾分:
“反之,若是楓兄你不識擡舉,不進這個圈子,自然便是‘外人’,連帶着太阿門,也會處處受排擠。将來即便你做了太阿門的掌門,也必然獨木難支,行事處處受掣肘。”

“而且,不止如此,假如楓師兄你固執己見,不僅你自己,連你身邊的親人,朋友,恐怕都會遭遇一些不測……”

歐陽楓目光一冷,“你這是威脅?”

“這不是威脅,”馬師兄搖頭,“這是事實,譬如你那個資質驽鈍,卻又容易親信他人的好弟弟……”

歐陽楓的眼神,便如劍一般鋒利,透着絲絲殺意。

“上次的事,是你下的手?是你将小木頭送到了萬妖谷裏?”

“果然瞞不過楓兄,”馬師兄微微笑道,并不否認,“但楓兄你也應該清楚,幸虧是我動的手,這樣我還能顧念一些舊情,若是别人下手,木師弟現在恐怕已經兇多吉少了。”

歐陽楓一言不發,隻冰冷地看着馬師兄。

馬師兄頓了片刻,又誠懇勸道:
“楓兄,公子閣的勢力太大,且深不可測,甚至你都不知道,裏面究竟都有哪些人物。你将來碰到的任意長老,典司,還是道廷的監察,提刑,監正,很可能暗中都是公子閣的人。他們若真的針對你,你根本防不勝防。”

歐陽楓臉色越發難看,“所以,連百花谷正統的嫡系,你們也敢下手?”

馬師兄無奈道:“她的情況……有些特殊,原本我們是不敢動她的,但她偏偏不識好歹,自己栽進這泥潭裏,這也怨不得我們。而且,這說起來,也是你二人的緣分……”

馬師兄看了歐陽楓一眼,“你們二人相熟,家世身份相當,男才女貌,十分般配。這胭脂舟裏,剛好可以作爲你們玉成好事的‘婚房’。”

“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些繁文缛節,之後可以再補。”

“經此一晚,你們情投意合,歐陽家和花家,必然也是樂見其成的。”

歐陽楓神情漠然,“我和淺淺從小相識,我隻當她是妹妹,不想傷害她。”

“這怎麽能是傷害呢?”馬師兄皺眉,“有楓兄這樣的郎君,她應該高興才是,你又怎知她心底不願意呢?”

“識時務者爲俊傑,楓兄何必如此固執……”

可任由他怎麽說,歐陽楓仍舊神情堅毅,不爲所動。

馬師兄見說不動他,無奈道,“罷了……”

他搖了搖頭,将一枚丹藥,放在桌上,“我知你心有介懷,所以特意爲你備了這枚丹藥。”

“吃下這枚丹藥,你便會忘掉一切,沒有任何顧慮,将身心交給本能,好好快活一晚。”

“明早醒來後,你有金玉良緣,亦有無量前程,還有很多‘志同道合’的道友……”

“志同道合?”歐陽楓冷笑,“是同流合污吧?”

“這個無所謂,”馬師兄道,“這世間哪有什麽公道正義,人隻要聚在一起,謀的都是私利,所謂志同道合,也都是在‘同流合污’。”

歐陽楓微怒。

馬師兄見此,也沒了耐心,态度漸漸冷了下來,淡淡道:

“楓兄,别怪我沒提醒你,公子擡舉你,但也不是真的非你不可。”

“花師妹的事也是一樣,今晚這個‘新郎’你不當,自然會有别人來當。”

“大宗門嫡女,天賦好,容貌好,冰清玉潔。”

“如此美人,不知惹多少人垂涎,如此美事,又不知有多少公子打破頭争搶。”

“聽我的,吃下這枚丹藥,做你該做的事,對大家都好,否則的話……”

馬師兄冷冷一笑,“這一朵嬌花,便不知被誰折了去,這一晚上更不知遭受多少屈辱了。”

歐陽楓臉色一白。

“我隻給你半個時辰考慮,服下丹藥,一切水到渠成,否則你便隻能悔恨一輩子了。”

馬師兄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屋内便隻留下了歐陽楓一人。

他枯坐在茶案前,看着桌上那枚丹藥,整個人失了魂魄一般。

他心裏清楚,今晚的事,是一封“投名狀”。

隻要吃下這枚丹藥,從今往後他便走上了另一條路,再也回不了頭了。

看似光鮮亮麗,但卻腐敗不堪。
看似前途無量,但卻失了道義,昧了本心,淪爲他人的走狗,爲那些人做一輩子不幹不淨的事。

失了道心的人,又如何能攀登大道?
歐陽楓的心情愈發苦悶。

可不吃呢……

龐大的公子閣,種種未知的危險,宗門的振興,親人的安危,還有淺淺師妹……

這一樁樁一件件,壓在歐陽楓的心頭。

歐陽楓的臉色越發蒼白,原本挺拔的背,也彎了幾分。

他是天之驕子,備受宗門和父母的期望,平日也一直做着“大師兄”的樣子,照顧同門,關愛師弟師妹。

更是從小就立志,将振興宗門的擔子,壓在了自己肩上。

但他畢竟也隻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少年,承受了太多的期許,太多的重擔,他也會累,也會支持不住,但這些他根本無從訴說。

而今,公子閣的事,又壓在了他的心頭,他無能爲力,甚至不好透露風聲,對他人提起。

這件事就像壓垮心頭的最後一根稻草。

歐陽楓的心境,開始逐漸崩潰。

而與此同時,四周彌漫着的,淡淡的邪神氣息,也開始趁虛而入,侵蝕着他的心智,蒙蔽着他的道心。

歐陽楓的眼睛,在不知不覺中微微泛紅。

他的神情麻木,但眼角卻不知不覺流下淚水。

“罷了……逃不掉的……”

或許這都是命……

歐陽楓苦笑一聲,緊緊閉上雙眼,神情絕望,而後他睜開眼,微微顫抖着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丹藥,緩緩往嘴裏送……

他眼底的紅色,越來越深。

道心一點點蒙昧,心境也在一點點崩潰……

邪神的欲念,漸漸滋生。

恰在此時,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楓師兄……”

這道聲音,便如一泓清泉,流淌過心間,帶給了他一絲清明。

歐陽楓一怔,吃藥的手也停住了。

他怔忡半晌,這才往四周看了看,可四周空無一人,歐陽楓的眉頭也微微皺起。

“我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誰在喊我‘楓師兄’?”

這道聲音,十分悅耳而且熟悉,有點像……

墨師弟?
歐陽楓苦笑,搖了搖頭。

都這種時候了,我竟然能聽到墨師弟在喊我。

隻是,我自甘堕落,入了歧途,今後再不配讓他喊這聲“師兄”了。

歐陽楓神情苦澀,而後繼續服丹藥。

“楓師兄!”

墨畫又喊道。

可這次,他的聲音似乎被重重迷霧阻隔,根本傳不到歐陽楓的耳中。

歐陽楓的耳邊,似乎有邪神的邪念阻隔,他眼底的紅色,越發深重。

便在此時,墨畫眼底劍芒一閃。

一道純淨的金氣光芒,直接穿過迷霧,破開邪念,映入了歐陽楓的眼眸。

歐陽楓隻覺神魂似是被人用劍輕輕刺了一下,痛得頭皮發麻,但随之而來的,便是更透徹的清明。

仿佛一個睡意沉沉的人,突然驚醒了。

他眼底的陰翳消失了,耳邊的朦胧也消散了。

一道清脆的聲音,變得更清晰了。

“楓師兄,是我!”

歐陽楓聞言,心中一顫,猛然站起身來,環顧四周之後,看向窗外。

窗戶上,有一個小洞,此時被割得更大了些。

洞外有一隻閃閃發亮的眼睛。

歐陽楓心神一震,竟然真的是……

“墨師弟?!”

墨畫連忙“噓”了一聲,然後小聲道:“你把門開一條縫,讓我進去。”

歐陽楓愣了下,而後呆呆地點了點頭。

他到了門口,見門外沒人,便悄悄開了個縫。

片刻後,門縫自動擴大了些,似乎有一道看不見的人影,進入了屋内。

歐陽楓關上門,轉過頭,便見茶案前,墨畫已經自顧自坐了下來,取出幹淨的杯子,給自己倒了杯茶。

歐陽楓的思緒一時有些淩亂,他怔怔站了半晌,怎麽都琢磨不明白,這才困惑道:

“墨師弟,你……怎麽會在這裏?那些公子,也請你了?”

墨畫慢悠悠喝了口茶,搖頭歎道:

“我倒是想讓他們請我,但他們沒請,甚至我自己掏腰包,他們都不讓我上船。我是另找辦法,自己混上來的。”

“那你……”

“這個說來話長,現在時間緊急,就先不說了。”墨畫道。

歐陽楓微怔,而後點了點頭。

随即他意識到,墨畫既然早就在船上,那屋内的事,墨師弟可能全都看在眼裏,一時心中有些慚愧。

“我……”

“楓師兄,”沒等他開口,墨畫便截口道,“人力有時盡,有些事,根本不是你能解決的。”

歐陽楓一怔。

“所以,”墨畫接着道,“解決不了的事,暫時放手就好,專心修行,等你實力強大了,再去嘗試解決便好。否則的話……”

墨畫目光微沉,“你會被根本承受不了的重擔壓垮的。”

這件事,楓師兄如此,他也是一樣。

他有很多想做的事,但以他現在微末的道行,根本什麽都做不了。

他隻能将一切放下,安心修行,有朝一日,有通天徹地,逆天改命的能耐,再去做自己想做而沒能做成的事。

歐陽楓略微明白了墨畫的意思,神色若有所思,隻是心中顯然仍有茫然。

“我不知……”

“楓師兄,”墨畫眼神清澈而堅定,又道,“選對了路,縱使前途坎坷,也隻需一心一意克服困難便好。”

“但若選錯了路,縱使一帆風順,也沒有任何意義。”

歐陽楓猛然一震,隻覺這寥寥兩句,便道破了他心中的郁結,既是震驚,又是無奈,忍不住感歎道:
“師弟果然……天生慧根,道心獨具,我雖虛長幾歲,卻遠不及你看得明白。”

上品靈根易有,上品的道心,卻無迹可尋。

難怪,太虛門的老祖,會如此看重墨師弟……

墨畫謙虛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那個長着馬臉的師兄,沒有用利益勾引我,不然我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

歐陽楓失笑,“墨師弟,還是這麽會說話。”

墨畫眯着眼笑了笑。

原本覺得孤立無援,差點迷了心志,失了道心的歐陽楓,此時豁然開朗。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心中迷茫盡去,不由感激地看了墨畫一眼。

随後他又想起什麽,皺起了眉頭,“淺淺她……怕是有危險。”

“嗯。”墨畫點頭,幹脆道:“先救下淺淺師姐,然後再想想下一步怎麽做。”

“好。”歐陽楓點頭。

之後兩人,又商議了片刻,門外便有了動靜,似是有人過來了。

歐陽楓和墨畫對視一眼,點了點頭,而後墨畫便重新施展了匿蹤術,消失了身影,沒露出一點痕迹。

仿佛他從來就沒來過一樣。

歐陽楓暗自感歎,而後神色肅然,起身去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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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2章 毒計
  房門打開,門外還是那個馬師兄。
  他見了歐陽楓,便問道:“楓兄,考慮得如何了?”

  歐陽楓記着墨畫的話,神色躊躇,而後緩緩歎了口氣,仿佛“認命”了一般,無奈道:
  “我答應。”

  馬師兄聞言一喜,拱手道:“楓兄向前邁此一步,将來必海闊天空,我太阿門興盛之日,也指日可待。”

  歐陽楓拱了拱手,并不說什麽。

  “那位百花谷的師妹,權當是楓兄飛黃騰達的‘賀禮’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便不耽擱楓兄的好事了。”

  馬師兄笑着說完,忽而端詳了一下歐陽楓的神色,神情微微有些異樣,“楓兄……不曾服了那丹藥?”

  歐陽楓淡淡道:“我想清醒些。”

  馬師兄眉頭微皺,稍稍思索,便也點頭道:

  “也對,神志不清,到底少了些趣味,隻是不服這丹藥,恐怕楓兄……不夠盡興。”

  歐陽楓皺眉,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看向馬師兄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馬師兄心中微凜,心知歐陽楓心思正直,又視那花淺淺爲妹妹,必不喜歡别人以輕浮的言語調笑,當即讪讪笑了笑。

  歐陽楓若不随公子的安排,他還有些底氣。

  但現在歐陽楓答應了,以後也替公子做事,甚至以他的身份和本事,将來必是入閣上位的“公子”之一,身份懸殊,這馬師兄便不敢有任何怠慢了。

  至于那枚丹藥……

  隻要事情成了,生米煮成熟飯,服不服丹藥,倒不算重要了。

  亦或者,一旦他們食髓知味,沉溺男女之歡,将來遲早有一日,他自己就會将這丹服下的。

  馬師兄拱手道:“良辰美景,不可辜負,我這便帶路,楓兄,請。”

  歐陽楓微微颔首。

  他回過頭,看了眼屋内,又看了看四周,知道墨畫應該就在附近,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走吧。”

  馬師兄便引着歐陽楓,還有暗中看不見的墨畫,向花淺淺的房間走去。

  很快,便到了花淺淺房間的門口。

  “楓兄,請自便,我便不打擾你的好事了。”馬師兄道。

  歐陽楓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徑自向屋内走去。

  “楓兄……”在歐陽楓進屋前,馬師兄忽然喊住他,目光微凝道:
  “别怪兄弟我沒提醒你……人一輩子,隻走一條路,若是選定了路,還猶猶豫豫,左右搖擺,隻能裏外不是人,最後無路可走,害的可是你自己。”

  歐陽楓淡然地看了馬師兄一眼,“這個道理,不用你教我。”

  馬師兄眉頭微跳,“楓兄明白就好。”

  歐陽楓不再理他,将門打開,刻意等了一會,這才動身走進房内,反身将門關好。

  馬師兄眼角的餘光往房裏一瞥,但什麽都沒看到,心裏有些可惜。

  花淺淺的容貌氣質,便是他看着都有些心神蕩漾,隻可惜這等好事,根本輪不到他。

  這樣的女子,他一輩子也沒資格碰。

  馬師兄心裏一時既是羨慕,又有些嫉恨,轉身離開,走到了一間密室前,敲了敲門。

  房門打開,花如玉走了出來,見了馬師兄,便問道:“如何了?”

  “辦妥了。”

  “丹藥吃了?”

  “丹藥沒吃,但人倒是死心了,也進了房間,美色當前,在這欲念缭繞的胭脂舟裏,是個男人就把持不住,不愁好事不成。”

  花如玉點頭,随後又微微皺眉,“話雖如此,但沒吃丹藥,到底不太保險。”

  馬師兄略作沉思,搖頭道:“現在不好逼得太緊。”

  “行吧……”

  花如玉也知道過猶不及,以這歐陽楓的性子,他能答應下,就已經算不錯了,逼得太急,容易适得其反。

  反正隻要嘗到甜頭,一步步沉溺其中,這輩子就都回不了頭了。

  “先這樣吧,過幾個時辰,再看看情況。隻要他們兩人真發生了什麽,那一切就水到渠成了,捏住這件醜事,這對苦命鴛鴦就一輩子握在我們手裏了。”

  馬師兄點頭,但也有些不解,“不過露水姻緣,兩人便是真有什麽,也不過是件風流韻事,算不得什麽吧?”

  “你懂什麽?”花如玉冷冷看了他一眼,“對你們這些男人來說,或許是風流韻事,但對女子就不同了。”

  “更何況,歐陽楓也不是那種一般男子,他可是太阿門的大師兄,幾乎是内定的掌門,即便做不了掌門,将來也是絕對的實權長老。他是要威望的,要行得正坐得端才能服衆,這種風流韻事,不過是盆髒水,對他而言可不是什麽好事。”

  “再者說……”

  花如玉陰沉一笑,“這風流韻事,發生在任何地方都行,但唯獨不能發生在這胭脂舟裏。”

  “爲何?”馬師兄不明白。

  花如玉冷哼一聲,面帶譏笑:

  “這胭脂舟是什麽地方?往來的又是什麽人?在别的地方,還能說兩情相悅,情難自禁。但在這胭脂舟,但凡有點不幹不淨的事,便都隻是‘嫖客’和‘妓子’的勾當。”

  “一隻嫖蟲,如何當得了掌門?一個妓子,怎麽可能被明媒正娶?背後更不知要被戳多少脊梁骨,受多少風言冷語。所以我才說,以這兩人的身份,隻要真有什麽,便是萬劫不複,一輩子翻不得身。”

  花如玉神情陰冷,“歐陽楓若是孤身一個人,未必會誠心替我們做事,但隻要花淺淺也下水了,他有了掣肘,便是爲了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他都隻能忍辱負重,斷然不可能翻得了天……”

  馬師兄聞言暗驚,心道果然最毒婦人心。

  這看似尋常的豔遇,竟能藏着這麽多歹毒的心思和算計。

  這個花如玉,也不知用這招,算計了多少人……

  想到這裏,他再看花如玉那張白皙精緻的面容,便再無一點绮念,隻覺心裏涼飕飕的。

  “好了,”花如玉又道,“不管如何,今晚可是這歐陽公子的好事,且讓他逍遙銷魂這一晚,我們也算是交了差事……”

  “是。”馬師兄緩緩點頭。

  ……

  紅粉帷帳的閨房之内。

  花淺淺被捆着,嘴也被綁着,擡頭看見進門的歐陽楓,先是一愣,而後一喜。

  可随後她又猛然一怔,心裏漸漸明白了什麽,臉色微白,眼神中滿是失望,憤怒,痛苦和鄙夷。

  這番情緒變化,被歐陽楓看在眼裏,心情複雜難言,甚至生出一些自慚形穢的羞愧之感。

  若不是墨畫,他一念之差,很可能真的就成了這種令人失望,憤怒和鄙夷的人。

  歐陽楓解了花淺淺嘴上的布條。

  花淺淺便如受驚的小鹿一般,尖聲叫道:

  “你别過來!”

  歐陽楓一怔,而後歎道,“淺淺,我是來救你的。”

  “我不信!”花淺淺眼眶微紅,俏臉含煞,“你别當我傻,這是什麽地方,你怎麽可能随便就進來?你能這樣大搖大擺進來,必定是與那些惡人勾結一氣,你,你想……”

  花淺淺又急又怒,說到最後,眼角已流了淚水。

  “真的……”歐陽楓歎氣。

  花淺淺根本不信。

  歐陽楓怎麽說她都不信。

  便在此時,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淺淺師姐,我們真是來救你的。”

  這道聲音很熟悉,花淺淺突然便愣住了。

  她眼角還帶着淚痕,呆呆轉過頭去,便見到旁邊突然又浮現出了一道親切的身影。

  “墨……墨師弟?”

  “嗯。”墨畫點頭,而後道,“師姐你别擔心,我先把你身上的鎖鏈解了。”

  花淺淺身上的縛靈鎖,用的是道廷司十二道縛靈陣的其中三道。

  墨畫常年和道廷司打交道,對縛靈鎖這種東西很感興趣,還特意從顧長懷那裏“借”了幾副,專門用來研究過,因此解陣開鎖的事,也算是熟門熟路。

  當然,借來的縛靈鎖,因爲徹底被拆廢了,墨畫也沒好意思還回去。

  墨畫取出針一般大小的鐵筆,點着靈墨,在鎖鏈上刻了幾道陣紋,便解開了花淺淺身上的縛靈鎖。

  縛靈鎖剛一解開,墨畫還沒說什麽,突然間便覺香氣撲面。

  花淺淺直接撲到了他身上,把他抱個滿懷,哭得梨花帶雨。

  “墨……墨師弟,吓死我了……”

  她從小受人寵憐,本就不是心性剛強之人,之前隻是身處險境,孤立無援,這才勉強提着一口心氣,在苦苦支撐。

  此時見了墨畫,仿佛見了親人一般,心中的害怕和委屈,突然都湧了出來,一時情難自禁,将墨畫抱得死死的,眼淚鼻涕都往墨畫身上擦。

  墨畫隻覺馨香滿懷,被一個軟軟的身子,緊緊抱着,差點沒喘過氣來。

  他有些無奈,隻能拍了拍花淺淺的後背,喘着氣道,“好了,淺淺師姐,沒事了……”

  花淺淺啜泣了一會,這才發覺自己在抱着墨畫,還把他衣服都蹭濕了,臉頰微紅,緩緩将墨畫放開,乖乖地坐好了。

  墨畫便溫和道:“我跟楓師兄商量好了,他在明,我在暗,會将師姐你救出去,你放心好了。”

  “嗯,”花淺淺溫順地點了點頭。

  歐陽楓見花淺淺情緒平複了下來,也松了口氣,随後他起身,四處檢查了一遍,又到門口感知了片刻,确認沒問題,這才道:
  “我們想想辦法,從這胭脂舟裏脫身。其他人無所謂,但淺淺一定要送出去,不能讓人發現她在這裏,甚至最好也不要讓人知道,她在這胭脂舟上出現過……”  

  這胭脂舟,他雖是第一次來,但了解得比别人都多一些。
  這等腌臜之地,絕不是女子應該待的,甚至最好一點邊也别沾上,否則便是落人口舌,一輩子也洗不幹淨。

  尋常修士或許無所謂,但越是名門大族,越注重這些聲名。

  更何況,花淺淺還是百花谷花家的嫡女。

  墨畫雖對世家的事,不甚清楚,但隐隐約約也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隻是現在看來,似乎也不太好救。

  他自己會隐匿,精通陣法,倒沒太大問題,但楓師兄和淺淺師姐不行,更何況這兩人都被人盯着。

  即便出了胭脂舟,外面是茫茫的煙水河,還是逃脫不了。

  歐陽楓想了一會,轉過頭看向墨畫,“墨師弟,你……不是一個人上船的吧?”

  “我是一個人上船的,”墨畫道,“但是,我後面有人。”

  “有人?”

  “嗯,”墨畫點頭,低聲道,“是道廷司。”

  歐陽楓聞言心中驚詫。

  墨師弟果然跟道廷司關系匪淺。

  而且,道廷司……

  歐陽楓皺眉,他沒想到,道廷司竟真的敢,而且能查到胭脂舟上來,時間還剛好就在今晚。

  他心裏總覺得有些違和。

  “道廷司今晚會對胭脂舟下手?”

  “是這麽打算的,”墨畫點頭道,“但是癸水門的水路走得隐蔽,這胭脂舟又被大霧遮住,道廷司的人丢了方向,隻有我機緣巧合跟着混進來了。”

  “我雖然給了線索,但這霧太大,他們未必能找過來……”

  說到這裏,墨畫忽然道,“等下,我再問下。”

  他之前忙着來回盯梢,沒片刻閑暇,此時有了空閑,便又取出傳書令,給顧長懷傳書道:
  “顧叔叔,你們找到路了麽?”

  過了好半天,顧長懷都沒有回複。

  “這大霧莫非連元磁的感應也能遮蔽?”墨畫嘀咕道。

  恰在此時,傳書令一顫,墨畫心中微跳,再看去時,便見顧長懷傳了消息過來:

  “找到了。”

  墨畫松了口氣,但同時也有些難以置信,“竟然真的找到了?”

  顧長懷隻道:“夏家的關系很深……”

  夏家……

  墨畫微微點頭。

  癸水門裏,估計也有人做了夏家的内鬼,在船沉之前,先跳上了岸。

  這件事,看來他不知道的内幕還有很多。

  “你們到哪了?”墨畫問道。

  顧長懷道:“道廷司調集了人手,分了七條水路,沿着胭脂舟的路線在趕過去,隻不過煙水河浩蕩,還有詭異的大霧遮蔽,神識感知不遠,因此并不知具體位置。”

  “這樣啊……”墨畫想了想,道,“我看看,能不能弄出點動靜,給你們指個位置。”

  顧長懷皺眉,而後道:“那你小心點,胭脂舟上,應該有一個癸水門的金丹。”

  “金丹?”墨畫一怔。

  不過想了想,這似乎也正常。

  雖然隻是二品的胭脂舟,招待的也基本都是築基弟子,航行的路線也隻在二品地界,但總歸是要有個金丹來鎮一下場子。

  “隻有一個麽?”墨畫問道。

  顧長懷無奈道:“你想什麽呢?金丹又不真的是大白菜,在三品家族裏,金丹都能做老祖了。”

  “癸水門做的,還是這種上不得台面的事,牽扯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更何況這是在二品地界,若不出事,一個金丹就夠了,若出了事,羽化在也沒用。”

  墨畫點了點頭,覺得也對,問道:

  “知道這個金丹是誰麽?”

  顧長懷:“暫時查不到。癸水門的長老,大多有人盯着,可查了一圈,并沒有太可疑的人。”

  墨畫皺眉,“那就奇怪了……”

  “反正你自己小心點,”顧長懷道,“傳書令我就捏在手裏,你有什麽事,立刻跟我說。”

  顧長懷思索片刻,又道:“若實在情況危險,你就别克制自己,放手施爲,把動靜搞大一點,我們隻要看到異常,辨認出方向,必定第一時間趕去……”

  墨畫覺得這話有些怪怪的。

  什麽叫别克制自己,把動靜搞大一點?
  自己做事,一向都是很低調的,哪裏來那麽大的動靜?
  不過墨畫還是答應道:“好。”

  之後兩人聊天結束,墨畫兀自沉思,歐陽楓在一旁默默看着墨畫,過了一會才問道:“怎麽樣了?”

  墨畫想了下,道:“道廷司的人,已經在趕來了,隻不過大霧彌漫,找不到方向,我得想個辦法,将他們引過來……”

  歐陽楓卻沉思片刻,神情凝重道:
  “能趁亂将淺淺送出去麽?”

  道廷司的人員很複雜,他們若圍住了胭脂舟,清查中發現了花淺淺,這件事也會成爲醜聞。

  即便能解釋,但人多耳雜,也根本管不住别人嘴上說什麽。

  有一種罪,叫别人覺得你有罪。

  墨畫看了眼俏臉之上淚痕未幹的花淺淺,點頭道:“好。”

  墨畫考慮過了,胭脂舟這件事,本也不是他能解決的。

  涉及所謂的公子閣,還有各世家,各宗門,裏面的水深得很,他管不了,也根本沒必要去趟這渾水。

  他要做的,是幫點小忙,驅虎吞狼。

  引着道廷司這隻虎,吞了胭脂舟這匹狼,之後看情況渾水摸魚。

  至于背後,各方勢力又有哪些算計,他身在局外,知道的有限,看不太透,暫時也沒必要操這份心。

  保護好淺淺師姐,再能有機會,找到那座祭壇就好。

  墨畫跟歐陽楓又商量了一下,心裏大概有了盤算。

  他隐着身,偷偷摸到胭脂舟外,在船沿的四周,布下了煙火陣,準備找個時機,放些煙火,将道廷司給引過來。

  但布好之後,墨畫忽然想起,顧叔叔說的讓他“不要克制自己”這句話……

  墨畫琢磨了一下,就決定“從善如流”,在煙火陣之外,又布下了二品高階的烈火陣,離火陣,還有金刃陣等等。

  這些陣法就厲害了,都是殺傷力頗大的殺陣,一旦炸開,估計船都會被炸沉。

  這些高階陣法,都是墨畫剛學不久,還沒來得及試過威力的陣式。

  在宗門裏,沒東西可炸,這些陣法無用武之地。

  現在則剛剛好,眼前有現成的靈舟給他糟蹋。

  墨畫也想看看,這些陣法爆炸後的威力如何,有沒有什麽需要改進的。

  不止中央的大花船,四周一些靈舟,他也布上了火系殺陣。

  而船上的修士,大多都在忙着辦“正事”,無暇他顧,因此也根本沒意識到,船上到底都被人布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布完之後,又檢查了一遍,墨畫點了點頭。

  這些陣法還不急着引爆,引爆早了,會打草驚蛇。

  等顧叔叔那邊傳來消息,自己剛好配合着一起炸開,趁着慌亂之際,道廷司圍堵過來,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

  墨畫準備妥當之後,又折身返回船上。

  他打算想辦法,在陣法引爆,道廷司圍堵之前,将淺淺師姐先送出去。

  花淺淺的那間密室的位置,墨畫還記得,可等他輕車熟路到了密室前,卻忽而神色一變。

  門是開着的,屋裏有殺氣。

  而且還有……血腥之氣。

  墨畫目光微沉,立馬隐身,腳步輕如鴻毛,緩緩走進了密室之内。

  室内淩亂,屏風碎裂,劍痕遍布,似乎适才經曆過一場惡戰。

  在房間的一邊,花淺淺臉色煞白,目光畏懼。

  歐陽楓站在花淺淺身前,手持長劍,滿眼殺意,但氣息卻有些虛弱。

  他嘴角含血,肩上有一條鞭痕,血淋淋的一直蔓延到胸口……

  而在兩人對面,還站着一個人。

  此人一臉陰沉,目露邪光,一隻手握着長鞭,另一條胳膊則空蕩蕩的,滿身散發着濃郁的煞氣。

  正是水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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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3章 齊了
  但此時的水閻羅有些不對勁。
  他身上的煞氣比之前都重,氣息有些暴虐,眼底有深深的欲念,似是因爲斷了一臂,傷了元氣,而緻使半道殺人修出的煞氣,出了亂子。

  而這濃霧,也趁虛而入,勾起了他心底的邪念。

  此時他面露垂涎,一雙眼眸,毒蛇一般在花淺淺嬌軀之上逡巡。

  花淺淺被他看得渾身發寒。

  歐陽楓沉着臉,将花淺淺擋在身後。

  隻是他傷勢不輕,鮮血一點點自傷口滲出,浸濕了劍柄,握劍的手也有些發麻。

  這個邪異的修士,是個強敵!

  迄今爲止,他還沒遇到過,修爲實力和道法手段如此強勁的邪道修士。

  正面交手,他盡落下風。

  而此人,甚至還斷了一條胳膊。

  若非如此,他實力還會更強!

  歐陽楓心中沉重。

  水閻羅見歐陽楓擋住了花淺淺,他見不到那個令人垂涎的美人,神情微怒,而後反倒笑出聲來。

  “好!一個憔悴的美人,一個護花的才俊,很好!我平生最喜歡做這種事。”

  “當着女子的面,折磨她心愛的郎君;當着男子的面,淩辱他心愛的女子。”

  “而後看着兩人心如刀割凄苦無奈痛苦絕望而死不瞑目的樣子……”

  水閻羅有些神經質地笑了笑,“是不是有點變态?”

  “我也沒辦法,誰讓我修了魔道的法門,養了煞氣。這些煞氣,郁結在我心裏,若不找點樂子,折磨一下他人,将這股郁結的氣給散掉,我自己就會先瘋掉。”

  水閻羅說着說着,眼睛開始泛起血絲:
  “最近我諸事不順,這股煞氣……壓在心底很久了,無從排解。你們這對郎才女貌的天驕佳人,剛好成爲我練功發洩的‘爐鼎’。”

  “更何況……”水閻羅看着歐陽楓身後,若隐若現的花淺淺的嬌軀,隻覺心如螞蟻啃噬一般酸癢難耐,
  “還是個,如此清純,如此嬌嫩的胚子……”

  “要怪,隻能怪你們命不好……”

  水閻羅雙目一紅,身子化作水影,宛如水中的夜叉,猙獰可怖,向着歐陽楓殺去。

  歐陽楓目光凝重,運起劍光,與水閻羅交戰在一起。

  他第一次與水閻羅碰面,交手不久,并不熟悉水閻羅的詭異手段,此時還要顧及身後的花淺淺,難免左支右绌,隻能憑借紮實的修爲,還有精湛的劍法,盡力支撐。

  墨畫将這一切看在眼裏,目光微冷,心道:
  “這個水閻羅,似乎有些失常了,得想個辦法,将他弄死……”

  他心中浮出一絲殺意。

  可這絲殺意剛浮現,此時煞氣入腦,感知異常敏銳的水閻羅,便猛然一驚。

  他立馬停下手來,跳到一邊,目光兇戾地向墨畫隐匿的位置看來,冷聲道:
  “誰?!”

  墨畫有些意外。

  這個水閻羅,突然這麽機敏了?
  墨畫自然不會現身。

  可水閻羅并不善罷甘休,他幾乎可以笃定,适才有一絲隐晦的殺機浮現,讓他如芒在背。

  他此前吃過虧,因此絕不會大意。

  不待墨畫有什麽動作,水閻羅便取出一枚血珠,直接捏碎。

  血霧瞬間爆開,在屋内彌漫,将墨畫籠罩在其中。

  墨畫身形如水,連忙後退,但這血霧太多,茫茫一片,還是有一些沾在了他的身上。

  血霧本無什麽殺傷力,但沾在身上,短時間内清洗不去,還是暴露了墨畫的行迹。

  墨畫微微皺眉。

  這血珠似乎是一種特殊的邪器。

  水閻羅吃一塹長一智,上次吃了隐匿的虧,被當着面搶走了視若珍寶的水獄禁匣,便痛定思痛,特意準備了這個血珠,用來限制精通隐匿的修士。

  這次剛好就給墨畫用上了。

  墨畫沒辦法,隻好緩緩現出了身形。

  水閻羅見自己的手段奏效,這鬼鬼祟祟之人,被逼得顯出了身形,不由冷笑一聲。

  可待看見墨畫的面容,他不由瞳孔微縮。

  太年輕了。

  像是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小少年。

  精通隐匿術,能将隐身用得爐火純青的,無一不是縱橫江湖多年的老陰貨。

  怎麽會是這番模樣。

  而且,他不認得這個小鬼……

  水閻羅皺眉,“你是誰?”

  墨畫神情有些微妙。

  這個水閻羅,他的水寨都被自己帶道廷司繳了,他的寶貝禁匣,也被自己搶了,結果他竟然不認識自己……

  墨畫轉念琢磨了一下,也大概明白了。

  自己在渡口,跟水閻羅第一次碰面,特意蒙着臉,他沒看見自己的面容。

  第二次,自己隐在暗中,驟然出手,搶了他的水獄禁匣。

  動作太快,溜得也快,室内又昏暗,他又沒看清自己。

  但水閻羅畢竟心思機敏,不過片刻,也回過神來了,瞳孔猛然一震,難以置信道:
  “是你!”

  他看出來了!
  這張臉,他沒印象,但這道身影,他死都不會忘記!

  眼前墨畫的身形,漸漸與他記憶中那個,他恨不得将之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的狗賊的身影,漸漸融合在了一起。

  “是你,那個水獄門餘孽,那個該死的狗賊!”

  水閻羅咬牙切齒道。

  一旁的歐陽楓和花淺淺都是一愣。

  墨畫不是太虛門的小師弟麽?

  怎麽就成了水獄門的餘孽了?

  而且這個邪異而強大的獨臂修士,看着墨畫雙目通紅,目眦欲裂,仿佛與墨師弟之間,有着很深的仇怨一般。

  說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似乎也不爲過……

  墨師弟到底做了什麽?
  兩人都有些茫然。

  “好啊,想不到,你竟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此時水閻羅目光猙獰,逼問墨畫:“我的東西呢?在哪?”

  墨畫裝傻,“什麽東西?”

  水閻羅被他這副模樣,氣得肝肺欲裂,怒極反笑:

  “好你個該當千刀萬剮的的小鬼,我這便斷了你的四肢,一點點折磨你,看你嘴還硬不硬……”

  墨畫看了看他那條空蕩蕩的胳膊,口齒清脆道:

  “我的四肢斷不斷不知道,反正你的四肢,已經斷了一條了,估計接不回來了吧,怪不得,總想着斷别人的四肢,原來是自己胳膊被人砍了,但是又窩囊無能,報不了仇,隻能找别人出氣了……”

  水閻羅隻覺一股血氣逆行,直沖天靈,周身的煞氣,差點就壓制不住了。

  他不敢再跟墨畫說話了。

  水閻羅直接抽出了血腥的水刑鞭,攜着陰毒的水勁向墨畫劈殺而去。

  墨畫身形如水,從容閃過。

  歐陽楓見水閻羅對墨畫下手,也立刻催動劍氣,迎了上來。

  花淺淺屢經變故,心神驚悸,但此時見大敵當前,歐陽楓竭力迎戰,比自己還小的墨師弟,也在與這可怕的妖人周旋,心中也湧出了勇氣,運轉起靈力,以百花谷的繡花靈針,牽制水閻羅。

  墨畫閃身之餘,則以諸般法術,從旁策應。

  他的水牢術,困不住水閻羅,但限制的效果還在。

  而他也偶爾會用隐匿術,配合着逝水步,沾着血霧的身形,在水閻羅周身忽隐忽現,盡管并未出什麽殺招,仍舊給了水閻羅以極大的壓力。

  水閻羅摸不透墨畫的虛實,不知他究竟有何實力。

  但他記得清楚,在水島之上,那間密室中,那道隐隐透着可怖殺機讓自己心驚的詭異火光,因此一點也不敢大意。

  但凡出手,必要看清墨畫的位置,絕不在墨畫面前露出破綻。

  水閻羅分心三顧,正面交手的歐陽楓壓力驟減。

  而歐陽楓本就聰慧,修爲深厚,劍道天賦頗高,隻是經驗比不上水閻羅。

  之前偶然交手,他吃了大虧。

  但現在節奏緩了下來,他又與水閻羅交手了數十回合,也漸漸熟悉了水閻羅的諸般招式,應對得也愈發純熟。

  更何況,還有對水閻羅“了如指掌”的墨畫。

  水閻羅眼睛一紅,墨畫便提醒道:“别看他的眼睛。”

  水閻羅一用水影步,墨畫便直接一發火球,打向他的真身,破了他的水影步。

  沒了這兩樣絕招,水閻羅在種種掣肘的情況下,與歐陽楓硬拼,反倒占不到一絲便宜。

  水閻羅心中恨極,尤恨墨畫。

  “這個該死的小鬼,到底是什麽時候,将我窮極半輩子修的這一身本領,都看穿了的!”

  這小鬼斷然留不得!

  否則以後自己在道上還怎麽混?
  必須要殺了他……

  水閻羅眼底陰厲之色一閃而過。

  與此同時,墨畫也是這麽想的。

  “時機差不多了,感覺可以殺……”

  水閻羅這種人,早死早清淨。  

  他此時煞氣紊亂,神魂暴虐,看似兇狠可怕,但在墨畫眼裏,不過外強中幹,滿是破綻。
  隻要一記驚神劍,應該能解決掉。

  但墨畫心裏,又有些沒底……

  尤其是在跟太虛門内,掌門的那隻看門大白狗交戰之後,墨畫對自己驚神劍的威力,突然就沒那麽有自信了。

  還是不能小看任何對手。

  更何況,水閻羅修這個瞳術,少說也有百年了。

  雖說是走的捷徑,修的魔煞,但也絕不可小觑。

  墨畫又想了一下,覺得還是應該先嘗試一下看看。

  拿水閻羅來試劍。

  自己一個神識證道的修士,費盡辛苦修來的驚神劍,想來再怎麽不濟,應該也不至于連水閻羅都不如……

  即便不能完勝,在這種三對一的混戰之中,哪怕隻是擾亂他一小下,也足以定勝負,決生死了。

  墨畫打定了注意。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件事要确認下。

  墨畫施展一記火球,幹擾了水閻羅,而後趁機後撤拉開距離,沉聲問水閻羅道:

  “百花谷的葉錦師姐,是不是你害死的?”

  歐陽楓和花淺淺都是一怔。

  “葉錦?”水閻羅錯愕,而後咧嘴一笑,“我玩過的女子,不知有多少,玩膩了殺掉的,也數不過來,哪裏知道你說的是哪個?”

  墨畫目光微寒。

  花淺淺更是既驚且怒,咬牙道:“原來是你……你殺了錦兒,我……我要你償命!”

  花淺淺衣袖一拂,數道銀針劃出彩色光芒,直奔水閻羅的面門。

  水閻羅神情不屑,刑鞭一甩,将這些銀針盡數打落,冷笑道:
  “還有心思擔心别人,這裏是胭脂舟,四處是煙水河,你們逃不出去,早晚會落在我手裏,到時候我便讓你們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

  水閻羅說完,看向墨畫,忽而陰沉一笑道:

  “我差點忘了,你是水獄門的餘孽,于家水寨裏,死的滿滿一寨子,都是你的‘親人’。我好人做到底,待會就送你一起去下面,和他們團聚。”

  水閻羅本想以這句話,動搖墨畫的心智,然後趁機對墨畫下手。

  可水閻羅猜錯了。

  墨畫内心平靜,一點也沒受影響。

  因爲他根本就不是水獄門的餘孽。

  于家水寨的人,跟他其實也沒半毛錢關系……

  相反,水閻羅提到于家水寨,反倒讓墨畫心中一動,他故作大怒道:

  “你這個沒人性的孽畜!我會殺了你,将你的血灑在于家人的墳前,祭奠他們死去的亡魂!”

  水閻羅聞言,果然陰沉一笑,“一無所知的小鬼,你可知他們死在了哪裏?他們的亡魂,又去了何處?無墳無魂,你祭奠什麽,真是笑話。”

  水閻羅放聲譏笑。

  墨畫卻目光一亮。

  果然,這個水閻羅,知道祭壇的位置。

  于家水寨的修士,被屠殺之後,很可能就是由水閻羅親手送往了祭壇,獻祭給了邪神。

  隻是……

  墨畫微微皺眉。

  這樣一來,這個水閻羅,反倒不好随便殺了。

  至少得讓他“物盡其用”,吐出祭壇的位置再死。

  “先用驚神劍,亂了他的神魂,趁他神智紊亂之時,将他制服,斷了他的四肢,不,三肢,然後再給他上刑闆,慢慢拷問……”

  “隻是要控制一下驚神劍的力度……”

  墨畫心裏謀劃完畢,目光微凝,眼底金色流轉,就要在水閻羅身上,嘗試一下自己辛苦磨練而來的,這記驚神劍的真正威力。

  恰在此時,他忽然察覺到什麽,神情一頓,緩緩收斂起了眼底的金光,轉頭看向門外。

  門外不知何時,站着一個人。

  是個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臉脂粉氣。

  正是花如玉。

  此時她便站在門口冷笑,“一會不見,你們這屋裏,好生熱鬧。”

  她一出聲,衆人便停了手。

  水閻羅目光微閃,收斂了一身殺意,道:“妙兒,你怎麽來了?”

  “怎麽?”花如玉冷冷看了他一眼,譏笑一聲,“我不能來?是不是壞了你的好事了?”

  她與這水閻羅厮混許久,深知他的禀性。

  此情此景,她隻看一眼,便知水閻羅出現在這裏,到底打着什麽下三濫的心思。

  “剛剛還甜言蜜語,轉眼就背着我想偷吃,果真是賤德性!”

  水閻羅到底理虧,心裏也存着對花如玉的情分,即便被罵了,也還不了口,而是讪笑道:
  “妙兒,你别誤會,我心裏一直隻有你一人。隻是……你也知道,我這上乘的法門,修煉極其艱難,隔三岔五便會出岔子,要找些事發洩一下。你又狠心,不肯給我,我隻能出此下策,這也并非我的本意……”

  花如玉冷笑,“這麽說,這都還怨我了?”

  “我怎麽會怨你,”水閻羅柔聲道,“我隻會想着怎麽對你好。”

  花如玉冷哼,“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說來說去,盡是些沒用的花言巧語。”

  說完後,她又看向歐陽楓,同樣冷笑一聲:
  “歐陽公子,你也是一樣。我費盡心思,給你創造這麽好的機會,讓你春宵一刻,享人間極樂,誰知你不識好人心,反而還诓騙我,嘴上一套,背地裏卻搞這些小動作……”

  她一眼便看出,歐陽楓根本沒碰花淺淺,他也壓根沒打算歸順公子。

  歐陽楓已經想通了。

  此時他目光如劍,氣質凜然,沉聲道:

  “道不同,不相爲謀,公子閣的門檻,我高攀不起。反倒是你……”

  歐陽楓目光冰冷,“身爲百花谷教習,爲人師表,卻做此喪盡天良的事,就不怕遭天譴麽?”

  “天譴?”花如玉聞言錯愕,而後笑得花枝亂顫,“天譴在哪呢?我在百花谷,做了這麽多年的教習,接了不知多少姑娘來這船上,現在不也還活得好好的麽?哪裏來的天譴?”

  花淺淺臉色蒼白,眼眶微紅,眼神既是失望又是痛苦,怒道:

  “花如玉!你不得好死!”

  花如玉輕輕笑了笑,不以爲意,隻是到底避開了花淺淺的目光。

  她眼眸一掃,目光便落到了房内最後一個人,墨畫的身上,随即便忍不住眼前一亮,誇贊道:
  “好生俊俏乖嫩的小郎君,真是我見猶憐……”

  墨畫冷哼一聲,一臉嫌棄。

  花如玉卻更是喜歡,一雙眼眸,波光潋滟。

  一旁的水閻羅見狀,心中吃了蒼蠅一般,忍不住泛酸,看向墨畫的眼神,跟要吃人一樣。

  “等等……”

  花如玉笑容微滞,端詳着墨畫的面容,總感覺有些眼熟,片刻後猛然想了起來,驚訝道:
  “你是那天,進百花谷的小美人……”

  墨畫臉一黑。

  他進百花谷圖省事,隻是簡單套了個道袍,沒着粉黛,全憑“天生麗質”,因此之前和現在幾乎是一張臉。

  更何況,他現在還在救花淺淺,兩人站一起,前後一聯系,花如玉自然很快便辨認了出來。

  一旁的歐陽楓,雖然覺得時機不太對,但還是忍不住在心中震撼了一下。

  進百花谷?!
  墨師弟竟然進過百花谷?!
  百花谷也是男子能進的地方麽?!

  歐陽楓默默看了墨畫一眼,眼神不知不覺中,帶了一絲敬佩。

  水閻羅見花如玉,一雙眸子全盯着墨畫在看,越發心氣不順,便道:

  “妙兒,時候不早了,不能再耽擱了。”

  花如玉淡淡看了他一眼,冷聲道,“也罷,先聯手将他們拿下,我再與你算賬。”

  水閻羅道:“我都聽你的。”

  兩人說完,便一同出手,與墨畫三人又交戰在了一起。

  這一來,墨畫便覺得壓力驟增。

  花如玉同樣是築基巅峰,距離金丹境也相距不遠,一身百花谷傳承,擅使粉色的,帶着有毒香氣的靈針,十分棘手。

  再加上水閻羅二人,情況就有些不太妙了。

  墨畫皺眉。、

  祭壇的線索,隻能之後再找了。

  要不将這對狗男女……直接都殺了?
  現在這個情況,有花如玉掣肘,想活捉水閻羅,幾乎不太可能。

  這是在胭脂舟内,再拖下去,情況會越來越險惡。

  而這個花如玉,不僅惡毒,壞事做盡,還知道了自己的“黑曆史”,更不能留她。

  墨畫打定主意,剛準備動手,猛然間便是一滞。

  他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威勢。

  不隻是他,場間所有人,都感知到了這股壓迫感,默默都停了手,看向門口。

  此時門外,站着一個人,神情冰冷,但修爲卻渾厚異常,透露着一股與尋常築基截然不同的氣息。

  金丹!

  墨畫瞳孔一縮,心中一沉。

  胭脂舟上的那個金丹,他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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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6 21:18:16
第844章 大煙花
  “敢在胭脂舟上鬧事,好大的膽子……”

  這金丹修士,一臉漠然,語氣冰冷。

  室内刹那安靜,氣氛有些凝重。

  便是水閻羅和花如玉,都停了下來,拱手見禮。

  “長老。”

  癸水門長老?
  墨畫心中一跳。

  這金丹修士面容嚴肅,一身水藍色道袍,周身水勁暗藏,還有絲絲鋒銳的劍氣。

  此時他一臉肅然,負手而立,很有高手的風範。

  看樣子,的确是學了癸水門劍法,得了癸水劍傳承的長老……

  “麻煩了……”

  墨畫皺眉。

  金丹長老的目光在室内的幾人身上徘徊,看向負了傷,仍舊一臉沉穩的歐陽楓,看向心中害怕,但仍目光倔強的花淺淺,最後又落到了墨畫身上,忽然便怔住了。

  再然後,他就破功了。

  他一臉震驚,再也沒了那副淡定的氣度,手指顫抖地指着墨畫,氣急敗壞道:

  “是你?!”

  在場的人,都有些發愣。

  墨畫也是。

  “怎麽又是我?”

  他皺了皺眉,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個金丹,這才驚訝地發現,這個金丹他竟然也認識!

  癸水門的謝流!

  那個金丹劍修。

  當初他抓賊抓贓,跟過江龍到了一個小茶館裏,抓到了金逸才的罪證,然後就被這個金丹境的謝流發現了。

  謝流想殺自己,但被顧叔叔制服了。

  因爲他的劍法好像很菜,根本不是顧叔叔的對手,三下五除二,就被顧叔叔解決掉了。

  所以墨畫對他的印象不深,第一眼才沒認出來。

  墨畫默默松了口氣。

  “我還以爲,是癸水門哪個金丹,原來是顧叔叔的手下敗将,裝得跟高手一樣,還害得我緊張了一下……”

  墨畫心裏輕松了些。

  但金丹境的謝流,卻淡定不了了。他指着墨畫,一臉殺意,咬牙切齒道:
  “臭小鬼,我記得你,你是太虛門弟子,是道廷司的小走狗,是顧長懷那王八蛋的小跟班,若非你當時以身做餌,設計構陷,我着了顧長懷的道,怎會落到如此田地?”

  “如今,我被癸水門除名,替宗門暗中做這種見不得光的髒活,一輩子不能露臉,全都是拜你,還有那姓顧的所賜!”

  這番話一出,場間的其他人都有些變色。

  道廷司的走狗,顧長懷的跟班?
  這小鬼竟還有這些身份?

  他在這船上,那豈不意味着……

  花如玉和水閻羅相視一眼,臉色微微發白。

  歐陽楓和花淺淺,也有些錯愕。

  這短短的時間内,墨畫的身份,已經換了幾茬了,一會兒水獄門餘孽,一會兒道廷司走狗。

  他哪裏來的這麽多身份……

  墨畫卻有些頭疼。

  完了,自己“馬甲”都快掉光了。

  他哪裏想到,這個胭脂舟上,竟有這麽多熟人,還剛好全湊一起來了。

  而不容他多想,謝流已然拔劍,指向墨畫道:
  “将這小鬼拿下!”

  水閻羅和花如玉,此時也深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墨畫的身份,根本沒那麽簡單。

  太虛門出身,顧家跟班,道廷司走狗,這樣的人混入了胭脂舟,意味着這艘船,已經漏了大風了!
  水閻羅眼睛一紅,揮舞起水刑鞭,向墨畫殺來。

  花如玉俏臉含煞,催使着百花靈陣,直刺墨畫的心脈。

  謝流也用癸水劍氣,刺向墨畫的天門。

  這一交起手來,墨畫頓時就覺得壓力太大了。

  兩個築基巅峰,一個金丹聯手,哪怕這個金丹隻能發揮築基巅峰的實力,也完全不是他這個年紀,他這個修爲,所能承受的。

  謝流再菜,那也是在三品州界,面對能完全發揮金丹實力的顧叔叔,才顯得菜。

  對自己而言,他依舊是個強大的金丹。

  而自己這種,劍走偏鋒,擅長隐蔽和身法的靈修,姑且還能周旋幾下。

  但楓師兄還有淺淺師姐,他們是正經修士。

  不會隐匿術,藏不了身,身法雖不錯,但在謝流等人面前,又不占優勢,估計不下十來個回合,就會被拿下。

  不行!

  墨畫被謝流三人聯手,追殺得有些狼狽,好不容易喘了口氣,便立馬高喊道:
  “住手!”

  謝流三人動作稍停。

  墨畫一臉嚴肅道:“我勸你們,最好适可而止,大家意思意思就行了,别逼我下狠手,不然你們會後悔的!”

  謝流三人一怔,而後都被墨畫說笑了。

  “就憑你?讓我們後悔?”花如玉譏笑道。

  水閻羅陰笑,“自不量力。”

  便是那謝流,也露出貓捉耗子般玩味的神情,嗤笑道:“好啊,那讓我看看,你到底怎麽讓我們後悔?”

  墨畫看了看傷勢嚴重的歐陽楓,又看了看俏臉蒼白的花淺淺,知道差不多到絕境了。

  再打下去,不要片刻,楓師兄和淺淺師姐,必然會落到謝流這幾人的手裏。

  而自己投鼠忌器,很多手段,也沒辦法施展了。

  雖然時機不太好,顧叔叔還有道廷司的人手也不知在哪裏,但事到如今,也隻能先把桌子掀了,再謀求出路了。

  墨畫冷哼一聲,一臉倨傲道:
  “我隻需一聲令下,便叫你這胭脂舟灰飛煙滅!你們最好都識相些。”

  謝流譏諷道:“好,我今天就要看看,你一個築基小鬼怎麽讓我這胭脂舟,灰飛煙滅?”

  花如玉也面帶笑意。

  唯有水閻羅,心裏忽而生出一絲不安。

  他與另外兩人不同。

  謝流也好,花如玉也好,雖然認識墨畫,但沒怎麽跟墨畫交過手。

  在謝流眼裏,墨畫隻是一個道廷司的“小走狗”。

  在花如玉眼中,墨畫也隻是一個百花谷的“小師妹”。

  但水閻羅不同,他在墨畫手裏,不知吃了多少暗虧。

  深知墨畫這小鬼,看似尋常,但一身本事古怪得很。

  誰也不知他有什麽底牌。

  水閻羅沉聲道,“别大意,這小鬼不簡單,盯死了他,千萬别給他任何機會。”

  謝流和花如玉,見水閻羅對墨畫一個小修士如此警惕,都有些意外,随即也都收起了輕視之心。

  墨畫眉毛一挑。

  這個水閻羅,心思真的敏銳,也足夠謹慎,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墨畫輕輕一笑。

  水閻羅見墨畫的神情,當即心中一寒,道:
  “不好。”

  他長鞭一甩,劃出一道血色水光,鐵索長鞭宛如毒蛇,直接向墨畫攻來。

  墨畫施展逝水步,勉強躲開,還未站定,謝流的癸水劍氣和花如玉的百花靈針也便殺了過來,不給墨畫喘息的機會。

  水閻羅也趁機施展水影步,想欺近墨畫的身旁。

  可恰在此時,地面光芒一閃。

  數道淡青色光芒,顯化成木牢,擋住了劍氣靈針片刻,也拖住了水閻羅。

  “二品木牢陣?什麽時候布下的?”

  水閻羅幾人神色微變。

  不過這陣法,雖是二品高階陣法,也不可能抵擋得了一個金丹,兩個築基巅峰。

  隻是片刻,木牢陣便被破了。

  但這片刻拖延,卻給墨畫争取到了時機,他已經到了歐陽楓和花淺淺身邊,取出一個儲物袋,丢給了歐陽楓。

  “楓師兄!”

  歐陽楓接過儲物袋,發現裏面竟是一枚精鐵鑄就的盾牌,而後沒有絲毫猶豫,取出盾牌,架在了地上,擋在了身前,也護住了墨畫和花淺淺。

  水閻羅幾人見狀有些不明就裏。

  “一個精鐵盾牌,就想擋住自己三人,未免太天真了?”謝流冷笑。

  可他話音未落,便聽墨畫輕聲道:

  “爆!”

  言出陣随。

  船外突然亮起了刺眼的光芒,紅色和綠色交織,璀璨缤紛,一道道煙火沖天而起。

  謝流三人一愣,而後心中都明白了。

  煙火!

  這小鬼在放煙火,發信号!
  道廷司的人,必然就在附近!

  謝流微惱。

  他知道,一旦道廷司的人來了,胭脂舟的事,就絕不可能善了了。

  之前道廷來查的時候,他就猜到,很可能會有這一天。

  但他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這麽倉促,讓他心裏沒一點準備。

  情急之下,謝流也隻能道:“抓住這三人做人質,後面的事再說……”

  此時他也不知,道廷司到底來了多少人,又埋伏在了何處。

  他隻能做最壞的打算。

  若是真的事不可爲,那這三人扣在手裏,便是籌碼。

  有了籌碼,才有可能有一絲轉機。

  花如玉和水閻羅也是這麽想的。

  隻是多少知曉一些墨畫禀性的水閻羅,到底多想了一步。

  “爲什麽要架盾牌?”

  “防煙火?”

  “不可能……”

  “那防的……會是什麽?”

  腳底的船艙開始顫抖,水閻羅想起墨畫那句讓你們“灰飛煙滅”的話,瞳孔一縮,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

  而謝流和花如玉,卻向前了一步。

  恰在此時,巨大的轟隆聲猛然響起。

  比之前更強烈,更澎湃的陣法氣息傳來。

  這次不再是煙火,而是真正的,蘊含強大破壞力的,充斥着殺伐之氣的二品高階離火!

  火焰瞬間升騰。

  烈焰宛若蛟龍,将整條船吞沒。

  而靈舟本身,在構建之時也内刻着不少陣法。

  離火陣的爆炸,威力頗大,也連帶着摧毀了靈舟内部的這些陣法,使靈力紊亂,不受控地向四周逸散,互相交錯沖突,更增強了爆炸的威力。

  胭脂舟的外圍,被炸得粉碎。

  真正鮮紅的火光,沖天而起,向着四周蔓延,在夜空之中,宛如一條火龍。

  而胭脂舟本身,是以鐵索連着的。

  墨畫布陣法的範圍,本沒那麽大。  


  但陣法一炸,靈舟一燒,離火瞬間蔓延,将所有靈舟都點燃了。
  胭脂舟,從前到後,都燒了起來。

  隔着濃霧,也能看到宛如火海般驚人的火光。

  遠處,道廷司的船上。

  正在追蹤胭脂舟,而找不到蹤迹的顧長懷和夏典司二人,便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

  即便離得這麽遠,他們也能感受到強烈的靈力波動。

  煙火升起,而後一道火芒升天。

  磅礴的靈力席卷,轟隆聲此起彼伏。

  胭脂舟連鎖爆炸的震動,甚至通過煙水河的水面,傳到了他們的靈舟附近。

  水面漣漪陣陣,連帶着他們腳下的船艙,都有些微微的震動。

  夏典司有些失神,張了張嘴,又不知說什麽好,最後隻能不可思議道:
  “這……是墨畫弄出的動靜?”

  “估計是……”顧長懷同樣有些愣神,“他說會給我們‘提示’的……”

  夏典司微微吸了口涼氣。

  “他一個築基中期的修士,到底是怎麽弄出這麽大動靜的,這也……太能折騰了……”

  顧長懷沉默片刻,無奈歎道:“他不克制一下,就是這個樣子的……”

  夏典司:“……”

  有了火光提示,胭脂舟的位置也就暴露了。

  時間緊急,兩人也不再耽擱。

  夏典司下令,讓所有道廷司的靈舟,從四周向胭脂舟圍堵而去,務必人贓俱獲,将靈舟上的所有修士抓住。

  若有反抗者,不管出身如何,格殺勿論!

  煙水河上,道廷司的靈舟,在濃霧之中破浪而行,向燃燒着火焰的胭脂舟圍去……

  而此時,胭脂舟上的修士,已然亂成了一片。

  墨畫引爆了自己布下的陣法,靈舟炸開。

  運氣差點的,接近爆炸的中央,正做着好事的時候,突然就被靈力波動炸飛了。

  距離遠一些的,也都受了爆炸的餘波波及,驚惶逃竄。

  不少男女,要麽不着片縷,要麽裹着床單,在船上亂跑。

  隻一瞬間,胭脂舟就變成了火海,“溫柔鄉”就變成了“噩夢”。

  而始作俑者的墨畫,已經搶了一艘小船,和歐陽楓,還有花淺淺兩人,向着岸邊劃去。

  一切都是算好的。

  他們所處的位置,是陣法爆炸的“生門”,是墨畫提前規劃好的。

  身處自己布下的殺陣之中,要給自己留一道“生門”,留一線生機,這是陣師必備的自我修養。

  而陣法爆炸時,他讓楓師兄撐起了一塊大盾牌。

  這塊大盾牌,是墨畫設計來,供太虛門弟子,尤其是程默這種大塊頭,獵殺火系妖獸時用的。

  盾牌上面布了很多辟火陣,既防靈力沖擊,也防火系灼傷。

  獵妖時,體修扛着盾牌,往前面一舉,足以正面抵擋許多火系妖獸的攻擊。

  墨畫特意留了一塊備用,此時剛好就派上了用場。

  占據生門,還有火盾防禦。

  因此胭脂舟雖炸了,動靜很大,但墨畫幾人,卻并未受到一點傷勢。

  而此時胭脂舟亂成一片,墨畫也剛好趁亂逃跑。

  陣法爆炸,靈舟被毀,看着聲勢浩大,但這種殺傷力,肯定殺不掉那個名叫謝流的癸水門金丹。

  再不跑就沒機會了。

  歐陽楓也知情況緊急,加緊催動靈舟,遠離胭脂舟。

  沿途也有落水的修士,想搶他們的船,都被墨畫和花淺淺用火球術和靈針擊退了。

  如此逃了一段距離,眼看着就要走遠了,忽而殺機驟起,一道水藍色的劍光劈來。

  墨畫連忙施展身法,閃身躲過。

  但靈舟不是修士,不會身法,調不過船頭,根本躲不及,被水藍色的劍光,劈出了一條裂口。

  河水往船裏漫了進來。

  撐不了多久,小船就要沉了,這個時間,根本來不及靠岸。

  墨畫無奈,隻好和歐陽楓兩人,棄了小船,重新踏上了附近的一隻胭脂舟。

  這隻胭脂舟,距離中央的花船較遠,雖受了波及,但受損不重,隻不過因爲被鎖在了一起,還是受了牽連,到處着了火。

  墨畫三人,剛在甲闆上站定,便見對面站着一個人。

  正是謝流。

  不止如此,水聲突起,從河裏竄出來一條白色的人影,正是水性極好的水閻羅。

  兩人将墨畫三人堵住了。

  隻是此時他們的臉色,難看至極。

  謝流身上流着血,一身水藍色道袍,被炸得破爛不堪,身上黑一塊,紅一塊。

  二品高階殺陣炸開,連帶着靈舟爆炸,他剛好被炸了個正着。

  若非他有金丹的底子,此時恐怕半條命都沒了。

  水閻羅也受了些傷,但卻好很多。

  他心思敏銳,忌憚墨畫。因此墨畫啓動陣法的時候,他近乎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

  這幾步距離,就是天壤之别。

  否則他斷然不可能,全須全尾地站在這裏。

  至于花如玉,墨畫沒看到。

  但她一個築基巅峰,跟謝流這個金丹一起沖墨畫的臉,估計即便不死,也被炸了半條命。

  三個敵人變成了兩人,但形勢依舊十分嚴峻。

  楓師兄帶着傷,淺淺師姐的修爲和實力,差了水閻羅一大截。

  事先埋伏的陣法已經用了。

  謝流二人,也不會再給自己臨時布陣法的機會了。

  自己會隐匿,有逝水步,會一些避水驅妖法,倒是有可能跑掉。

  但楓師兄和淺淺師姐,他們必然脫不了身。

  而遠處,船影重重,道廷司的人在趕來。

  可遠水救不了近火……

  暫時沒人幫自己了。

  墨畫心思急轉,大緻認清了形式,當即便擺手道:
  “投降了。”

  他這一下,把謝流和水閻羅兩人,都給整不會了。

  “你什麽意思?”謝流皺眉道。

  墨畫道:“你們不是要人質麽?我們做你們的人質。不然待會道廷司人一來,有金丹境典司壓陣,無所顧忌之下,必然會将你們全給宰了。”

  謝流面皮一跳,“你還挺會爲我們考慮……”

  墨畫歎道:“沒辦法,誰讓我心好呢?”

  謝流一滞,看着四周破碎的胭脂舟,蔓延的火海,還有在火海中掙紮的修士,又看了看眼前始作俑者的墨畫,面容抽搐,說不出話。

  水閻羅卻不信,目光一凝,“你想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識時務者爲俊傑,我手段都用了,打不過你們,自然就投降了。不然還要跟你們硬拼到底,然後被你們宰了麽?”

  墨畫說得理所當然。

  水閻羅眉頭皺得更緊。

  “當然,我有條件。”墨畫又道,“我們雖然做人質了,但你們不能動我們一根毫毛。”

  水閻羅忍不住譏笑道:“憑什麽?”

  墨畫斬釘截鐵道:“憑我手裏有水獄禁匣!”

  水閻羅眼睛一紅,謝流卻是一愣,“什麽禁匣?”

  墨畫神色有些古怪。

  水閻羅這個築基巅峰,都知道禁匣的事,謝流這個金丹,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他對癸水門的内幕,知道得還沒自己這個外人多……

  難怪他明明都金丹了,還會被安排做這種髒活。

  真遇到事了,估計也就是個“頂鍋”的角色……

  墨畫心裏嘀咕。

  水獄禁匣到底意味着什麽,謝流不知道,水閻羅卻不可能不明白,他盡管神情陰冷,但目光卻明顯動搖了。

  水獄禁匣,十分重要。

  其重要性,甚至在殺墨畫之上。

  隻是,與墨畫做交易,無異于“與狐謀皮”,水閻羅心裏也沒什麽底。

  墨畫回頭看了看,而後道:“你們考慮好了,道廷司的人快來了,時間不多了。”

  “答應我的條件,你們有了人質,才有逃生的籌碼,才有可能得到水獄禁匣。”

  “否則的話,大不了魚死網破。”

  “我們死在這,你們被趕來的典司殺了,即便你們運氣好,沒被殺,也永遠得不到水獄禁匣。”

  墨畫神情從容,有理有據。

  謝流和水閻羅對視一眼,神色陰沉,沉默不語,最後反倒是水閻羅咬牙道:

  “好,我不殺你們,但你們要有做‘人質’的自覺,否則别怪我不客氣。”

  “嗯!”墨畫點頭。

  水閻羅心裏越發覺得怪異,這個小鬼,爲什麽突然這麽好說話了?
  但道廷司的靈舟越來越近,容不得他細想了。

  “走!”水閻羅沉聲道。

  “去哪?”謝流皺眉。

  水閻羅看了眼謝流,而後壓低聲音道:“事到如今,隻能到那個地方暫避了……”

  謝流目光一顫,臉色微白,似乎對那個地方,十分忌憚。

  但事已至此,别無選擇,他也隻默默點了點頭。

  “那個地方……”

  兩人身後,偷聽到他們說話的墨畫,不由眼睛微亮,也悄悄點了點頭。

  “墨師弟……”花淺淺聲音有些顫抖。

  “沒事,”墨畫安慰道,“師姐,你放心好了。”

  花淺淺點了點頭,但卻看着墨畫,目光擔憂,含着自責。

  一旁的歐陽楓也面露慚愧。

  他知道墨畫精通隐匿,自己想逃,還是能逃掉的,之所以留下來與這兩個惡人周旋,全是爲了他和淺淺。

  是他們,拖墨師弟的後腿了。

  歐陽楓心中歎道。

  之後謝流用令牌,開啓了胭脂舟上的一處儲物箱,從中取出了一艘嶄新的,小巧的靈舟。

  謝流先登了船。

  水閻羅目光陰沉地看了眼墨畫。

  墨畫坦然道:“走吧。”

  而後他一馬當先,跳到了靈舟上,歐陽楓和花淺淺,也随他一起上了靈舟。

  水閻羅驅動靈舟,漸漸遠離,其間但凡有靠近的修士,都被謝流一劍擊退。

  就這樣,一行人乘着小小靈舟,離開了火光四溢的胭脂舟,向着遠處更深處的濃霧間駛去。

  而他們走後,道廷司的人也趕了過來,紛紛抽出刀劍,握着縛靈鎖,開始對胭脂舟上的修士進行抓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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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5章 龍王廟
  煙水河,大霧,小靈舟上。

  水閻羅在船頭劃船,謝流抱着劍,立在船尾,一臉陰沉地盯着墨畫三人。

  歐陽楓在療傷,花淺淺緊抿着嘴唇,目光有些忐忑。

  倒是墨畫,一臉好奇,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在郊遊時,看兩邊河上的風景一樣。

  隻是,這是夜晚,大霧也濃。

  四周并無一點景色給他看。

  墨畫就問道:“喂,我們到底要去哪?”

  謝流額頭一跳。

  墨畫這輕松還透着些愉快的模樣,讓他心中火起。

  仿佛這一行人中,水閻羅是劃船的船夫,他是抱劍的護衛,而墨畫是出遊的公子哥,在問要去哪裏遊玩一樣。

  這個該死的小鬼,到底清不清楚他現在的處境?

  心裏一點數都沒有?
  謝流真恨不得一劍劈死了他。

  但現在還不能殺。

  他的确要有幾個人質,而且去那個地方,要帶幾個活人,以備不時之需。

  謝流壓下心中的殺意,隻能暫時任由墨畫在他眼前蹦跶。

  墨畫見謝流不理他,轉頭又望向船頭。

  水閻羅在劃船。

  墨畫盯着水閻羅看了一會,道:“你明明隻有一條胳膊,船劃得倒挺好,是不是之前經常給人劃船啊?”

  水閻羅深深吸了口氣,冷聲道:
  “你最好閉嘴。”

  墨畫道:“這裏這麽沉悶,你們不說話,不會覺得無聊麽?”

  水閻羅有些不明白,這個小鬼,到底是怎麽在修界活這麽大的?

  從小到大,真的沒人想殺他麽?

  水閻羅靜下心來,繼續劃船。

  墨畫百無聊賴,就靠在船沿,把手伸在水面劃拉着,看看水裏能不能遇到小銀魚,告訴自己一點秘密。

  歐陽楓默默看着墨畫,心中感歎。

  道心堅毅,每逢大事有靜氣,處變臨危而不亂。

  或許這才是尋仙問道之人該有的氣魄。

  三人行,必有我師。

  墨師弟年紀雖小,但身上值得自己學的東西,真的不少……

  一旁的花淺淺,也眼波流轉,偷偷看着墨畫,心中不知爲何,也覺得安定了不少。

  一行人便靜靜行駛在大霧中。

  隻有墨畫用手嘩啦水面的聲音,在靜靜回響。

  不知過了多久,還沒喚來小銀魚的墨畫,心中猛然一沉,擡頭看去,就見前面的大霧裏,一件朦胧巨大的物事若隐若現。

  一股異樣的氣息,緩緩蔓延開來。

  “這是……”

  墨畫瞳孔微縮,心中不由緊了幾分。

  感知到前方的氣息,水閻羅也踟蹰了一會,可念及胭脂舟之事已經敗露,道廷司大批的修士就在身後,此時煙水茫茫,真正能避身之處,也就隻有眼前這個地方了。

  水閻羅咬了咬牙,驅動靈舟,繼續向前駛去。

  一炷香後,靈舟越行越近。

  大霧之中那個朦胧巨大的物事,也緩緩浮現出了身形。

  是一座大廟。

  是一座孤零零的,憑空建在水面上,宛如巨大水獸一般的一座大廟。

  墨畫露出“震驚”的神色,有些忐忑地問水閻羅:

  “這……這是什麽地方?水上怎麽會建出這麽大一座廟?”

  水閻羅冷笑。

  小鬼,現在知道怕了。

  什麽地方?
  這座大廟,是你這該死的小鬼,有去無回的地方。

  水閻羅心道,表面上仍舊一副淡漠的樣子,“進去你就知道了。”

  而後水閻羅駕着靈舟,一直行到廟前。廟前有一條長長的台階,從廟門一直延伸下來,通向水邊。

  水閻羅跳上台階,回頭看了眼墨畫三人。

  墨畫沒動身。

  謝流便用劍尖指着他,命令道:“老老實實上去。”

  “上去就上去……顧叔叔的手下敗将,打金丹不行,欺負築基倒挺在行……”墨畫嘀咕道。

  謝流臉色抽搐。

  墨畫見他要發怒,立馬縱身一跳,跳上了岸。

  歐陽楓和花淺淺,也自然地跟在墨畫身後。

  最後是謝流,他将靈舟系好,也上了台階。

  而後還是水閻羅在前,謝流這個金丹押後,“挾持”着墨畫三人,沿着長長的台階,向着恢弘廟宇的内部走去。

  走到廟前,墨畫擡頭一看,便見不知經曆了多少風雨的紅牆金瓦,高門飛檐之上,豎懸着一方大匾。

  大匾之上,字迹古樸渾然,镌刻着三個大字:

  龍王廟。

  龍王……

  墨畫神色震撼。

  他隻聽聞這世間有諸多神獸,譬如真龍真鳳,麒麟辟邪,四聖四兇等等。

  但這些他隻當是遠古流傳下來的修道傳聞,迄今爲止,還從未親眼見過。

  可如今眼前,便有一座“龍王廟”。

  即便不是真龍,隻是一條河龍,估計也不得了。

  墨畫正沉思着,水閻羅卻環顧四周,皺眉道:“守廟的人呢?”

  謝流放開神識,目光也爲之一凝,“調走了?”

  水閻羅微微搖頭,“不太可能……這裏是重地,怎麽可能無人看守?”

  謝流微微颔首。

  水閻羅又打量了一下廟門,目光微沉,“我總感覺,這廟似乎跟之前不一樣了,陰氣和煞氣都重了些……”

  謝流感知了一下,但他不修瞳術,對神魂一竅不通,沒感受到任何異常,便皺眉道:
  “事到如今,先進去看看。廟外霧重,不能久待。”

  “嗯。”水閻羅點了點頭。

  他取出一枚魚骨令牌,劃破手指,将血滴在令牌上,再将令牌嵌入廟前的妖獸銅像口中,彎腰例行恭聲道:
  “仆人到此,爲神主進獻‘供品’了。”

  廟門沒有動靜。

  水閻羅不敢有任何動作。

  謝流也屏氣凝神。

  唯有墨畫,目光期待地看着廟門。

  過了一會,似乎是水閻羅的聲音,傳達到了某處,得到了回應。

  廟門之外,魚骨令牌之上,血色一閃。

  含着魚骨的水妖銅像顫動,銅像的眼眸中,發出陰森的綠光,而後随着“轟隆”的沉悶之聲響起,龍王廟的古舊大門,緩緩打開。

  水閻羅這才緩緩站直身子,和謝流對視一眼後,對墨畫三人道:
  “進去吧……”

  “不過,我奉勸你們一句”水閻羅目光不善,尤其是看向墨畫道,“不要耍小聰明,不然那個東西,我甯願不要,也會殺了你們。”

  “嗯嗯。”墨畫敷衍道。

  他才不信,水閻羅會不要那個匣子。

  水閻羅這一身本事,尤其是轉煞的法訣還有血獄瞳術,全都依賴水獄禁匣才能修。

  沒了禁匣,他這輩子的手段,都别想再有什麽長進了。

  更何況,這匣子是水獄門掌門密傳之物,裏面估計還有其他好東西,隻不過暫時打不開罷了。

  這水閻羅能舍得才怪……

  墨畫心裏默默道。

  而後水閻羅帶頭,向龍王廟内走去。

  墨畫在後面跟着,但在邁過門檻之前,他猶豫了一下。

  他藏在衣袖的手掌裏,捏着一枚天機銅錢。

  墨畫很想算一算此行的吉兇。

  但他心裏又有種預感,絕對不能算,隻要一算,就會被人感知到,反而會壞了事。

  墨畫摩挲着銅錢,克制下衍算的沖動,又将銅錢收起,緩緩邁步,踏過了龍王廟的門檻。

  一行人便這樣,走進了龍王廟的深處。

  片刻後,濃霧之中,有血色浮現。

  龍王廟的大門,緩緩關閉,像是一隻巨大的妖獸,合上了血盆大口……

  ……

  胭脂舟上。

  戰鬥基本已經塵埃落定。

  胭脂舟上的修士,無論世家子弟,還是宗門子弟,春宵一刻之際,突然被墨畫炸了一下,驚魂不定。

  而後火海蔓延,倉皇逃竄之際,又遇到了道廷司的修士,幾乎不剩什麽反抗之力了。

  道廷司該抓的抓,若有冥頑不靈的,也不會手下留情。

  此時基本都是在善後。

  但有一個人比較例外,就是葉虹。  


  他就被道廷司的人,帶到了顧長懷和夏典司面前。
  葉虹奉上一封書信,道:
  “一位小公子,他乘我的船到了這裏,臨行前給了我這封信,說遇到道廷司盤查,将這信交給一位姓顧的典司,可以澄清誤會,免去一些麻煩。”

  姓顧的典司……

  夏典司看了眼顧長懷。

  顧長懷神情平靜,接過書信,看了一眼,眉頭一挑。

  信的确是墨畫寫的,上面簡單寫道:
  “顧叔叔,這人名叫葉虹,是葉錦師姐的父親,不是壞人。”

  見夏典司神情有些不悅,顧長懷又把書信,給她看了看,夏典司看過後,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對葉虹道:
  “此事我知道了,隻是……雖說你不知胭脂舟的内情,也并未牽扯到裏面的勾當,但這胭脂舟中,的确有一艘船是你的。之後還是要随我們去一趟道廷司,說明原委,錄個口供,按下靈契,走個章程才行。”

  葉虹心裏松了口氣,拱手道:

  “這是自然。”

  “好了,你先下去吧。”夏典司道。

  “是,”葉虹拱手行禮,隻是神色又有些遲疑,低聲問道,“那位小公子,不知現在何處……”

  胭脂舟爆炸,大火彌漫,葉虹找了半天,可是仍舊沒發現墨畫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擔心。

  他不知爆炸就是墨畫搞的,因此擔心墨畫受到波及。

  顧長懷道:“你不必擔心,他應該沒事。”

  以墨畫的精明,他自己布的陣法,要是炸到他自己,那才是怪事。

  “是。”葉虹行禮道。

  他隻是築基巅峰,三品世家出身,面對顧長懷這個金丹境的道廷司典司,自是畢恭畢敬。

  葉虹轉身離開,隻是走到門口時,迎面碰上了一個人,不由一怔。

  “肖執司?”

  肖天全見了葉虹,目光也有一絲異樣,但他很快就掩飾住了,而是點頭招呼道:
  “葉長老。”

  顧長懷見狀,目光微凝,“你們認識?”

  葉虹便道:“我們葉家,是煙水城的三品家族。肖執司曾因公務,在煙水城滞留了一些時日,機緣巧合下,與葉某有過幾面之緣,算是有些交情。”

  肖天全也拱手道:“之前在葉家,多謝葉長老款待了,隻是……”

  肖天全目光一閃,問道,“葉長老,爲何會在此?”

  “這……一言難盡……”葉虹歎了口氣,見此時不是說話的時機,便道,“肖公子公事在身,我便不多打擾了,他日若有機會,我再盡地主之誼,好好款待一下肖公子。”

  肖天全抱拳,“多謝葉長老。”

  兩人關系看樣子倒還不錯。

  顧長懷見狀,也并不在意。

  道廷司修士,明面上有各自的職務,但私底下,也免不了有些私交。

  葉虹走後,肖天全便禀報道:

  “夏典司,顧典司,都已經處理好了。”

  “火勢撲滅了,落水的修士,能救的也都救了,救不回來的,則喪生在水妖的嘴裏了。”

  “被陣法炸傷的,也用丹藥給他們治了傷,和其他人一起,由縛靈鎖捆着,押在道廷司的船上,回去後核查身份,再行發落。”

  “一些關鍵人物,也都一一落網,記錄在案了。”

  “但是,水閻羅不見了……”

  肖天全目光有些凝重。

  說話間,門外又來了一人。

  此人身穿道廷司典司袍,氣息深厚,步伐矯健,也是一位金丹修士,隻是雙眼微眯,面容帶笑,看着有些皮笑肉不笑,多少透着違和。

  此人是肖典司。

  墨畫之前,給他起過一個外号,叫“笑面虎”。

  肖典司進了屋,和顧長懷以及夏典司都簡單見了禮,便道:
  “我打聽過了,也查探了一番,這船上是有一個金丹。”

  “此金丹修士,姓謝名流,之前曾是癸水門的内門教習,資曆不淺,再混幾年,就能提拔成‘長老’了。”

  “但他跟斷金門走得很近,之前牽扯進了一宗,和斷金門嫡系有關的案子。”

  “這案子不大不小,但多少也是個過錯,令癸水門蒙羞。因此這謝流,便被逐出了宗門。”

  “但沒想到,他被逐出宗門後,背地裏仍舊做着這些髒活。”

  “癸水門倒真是……宗門不幸啊……”

  肖典司眯着眼歎道。

  顧長懷神情卻有些古怪。

  他心裏知道,謝流或許做的是髒活,但這髒活,本也就是癸水門的,真論起來,癸水門更髒。

  不過大家都是典司,明面上肯定還是要說些場面話。

  “這個謝流,似乎是逃了……”

  肖典司又接着道,“我用刑,拷問了幾人,從他們口中,得到了一些線索。”

  “據他們說,胭脂舟不知被誰,偷偷布下了陣法,而後突然爆炸,大火蔓延。金丹境的謝流,還有那個被通緝的‘水閻羅’,挾持着三個年輕修士,往濃霧的深處去了……”

  顧長懷皺眉,“挾持……”

  他看了眼夏典司,兩人目光相對,神情都有些凝重。

  “謝流必須要歸案,水閻羅也不能讓他再逃了,這樣吧,我和顧典司去追,胭脂舟這裏,就勞煩肖典司幫忙善後了。”夏典司道。

  “夏典司此舉甚好,隻是,”肖典司眯着眼,看不出情緒,但語氣卻透着幾分擔憂:

  “你們二人去,恐怕不太安全……謝流此人,行迹不端,那水閻羅心性狡詐,都不太好對付。”

  “更何況,他們此時走投無路,逃向大霧深處,說明大霧深處很可能有邪魔外道的庇身之地,裏面有其他金丹邪修藏身,也不是沒可能……”

  肖典司轉眼又道,“當然,夏典司和顧典司,修爲深厚,智勇雙全,在人才濟濟的道廷司内,也都是一方翹楚,自然不懼怕這些邪魔外道。”

  “但正因如此,若是二位遭逢意外,有了什麽閃失,必是我乾學道廷司極大的損失。還請二位慎重,三思而行……”

  肖典司在道廷司浸淫多年,别的不說,這說話的功底可見一斑。

  夏典司便道:“那以肖典司所見,該當如何?”

  肖典司沉吟道:“既是如此,不如……我和二位一同前往。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三個金丹一齊出手,那謝流和水閻羅,便是有三頭六臂,也決計翻不了天……”

  夏典司有幾分顧忌,“可是,這胭脂舟……”

  肖典司道:“胭脂舟之事,已經辦妥,之後道廷司會派人來接管,之後的事,都是瑣事,也不必我等操心。”

  “反倒是謝流那邊,時間緊急,若再不追,怕是追不上了。”

  夏典司沉思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這種情況下,的确三個人都去比較好。

  更何況,夏典司心裏也清楚,雖說肖典司把姿态放得很低,但論職位,大家都是典司,表面上以她爲首,是看在夏家的面子上。

  實際上,她并沒權力,對其他典司發号施令。

  肖典司如此放低姿态,已經給足了面子,她也不太好拒絕。

  “那行,我們便一同前去,将謝流和水閻羅一起,捉拿歸案。”夏典司道。

  她話音剛落,場間的肖天全也拱手道:

  “夏典司,屬下不才,也想一同前去。”

  “你?”夏典司微怔。

  肖天全正義凜然道:

  “水閻羅此人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上次讓他跑了,屬下寝食難安,這次定将他繩之以法,還請典司成全。”

  夏典司看了眼肖天全,想了想來之前叔父囑咐過她的話,便點頭道:
  “行,你也去吧。”

  “是。”肖天全拱手。

  顧長懷也隻當肖天全立功心切,并未放在心上。

  反倒是一旁的肖典司,看着肖天全,目光有一絲漠然,還有一絲敵意。

  之後道廷司備了靈舟。

  顧長懷,夏典司,還有肖家的肖典司以及肖天全,一同乘着靈舟,向濃霧深處駛去。

  走着走着,一直眯着眼,皮笑肉不笑的肖典司,回過頭看了眼一片狼藉,血和火混在一起,還未燃盡的胭脂舟,眼眸微微張開。

  眸中映着血海。

  一絲絲煞氣,在其間流轉。

  ……

  龍王廟中。

  墨畫一行人,還在往廟裏走着。

  廟裏很寬闊,高牆飛檐,十分氣派,但一路上,又空空蕩蕩,一片死寂,什麽動靜都沒有。

  水閻羅和謝流,越走越覺得不對。

  即便是墨畫,心底也生出了一絲絲不安。

  一直走到一處大殿前,水閻羅遲疑片刻,上前敲了敲房門,口中道:

  “巫先生,我帶‘供品’來了。”

  房門内沒有反應。

  “巫先生?”

  水閻羅皺眉。

  “廟裏的人呢?都去了哪了?”

  “巫先生,你在麽?”

  “巫先生……”

  水閻羅的聲音,越來越低,心情也越來越凝重。

  便在此時,有什麽滴落的聲音響起。水閻羅神情一僵,猛然後撤幾步,離開了原地。

  與此同時,一個東西從房梁上掉落了下來,摔在了地上。

  衆人定睛一看。

  是一具血淋淋的屍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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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7 22:51:20
第846章 怪物
  在場所有的人,都爲之色變。
  這屍體是誰的?

  水閻羅辨認了屍體上的衣着,寒聲道:

  “是守廟的人,身上有齒痕,殘缺不堪,血肉斑駁,像是被……什麽東西啃噬過了……”

  話音未落,房梁上傳出聲響。

  “上面有東西!”

  水閻羅瞳孔一縮。

  而在水閻羅察覺到什麽之前,墨畫早已一手拉着歐陽楓,一手拉着花淺淺,遠遠退到一邊了。

  房梁之上,殺機驟現。

  一道龐大的畸形的,鮮紅的血影,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猛然飛撲下來。

  一瞬間,腥風撲面。

  “好快!”

  水閻羅心中凜然,當即抽出長鞭,迎上了這道血影。

  但隻拼了一招,水閻羅便被震退。

  那血淋淋的身影,四肢剛一落地,便嘶吼一聲,猛然向水閻羅沖去。

  可還沒沖到水閻羅面前,一道深藍色劍光,便劈在了它身上。

  是謝流的癸水劍氣。

  這道劍氣,阻礙了這血影片刻,但也隻有片刻。甚至,都沒能在這怪物身上,留下一道傷痕。

  金丹境的謝流,臉色極爲難看。

  驚變驟起,這血影速度又太快了,水閻羅适才有些被動,此時得了片刻喘息,便也緩過神來了。

  他施展水影步,化作數道鬼影,借此迷惑眼前的血色怪物。

  與此同時,他藏在水影中,以水刑鞭借機偷襲。

  謝流也不敢再留手,将癸水劍訣催發到築基境界内,所能催發的極緻。

  道道癸水劍氣迸發,殺向這隻詭異血腥的怪物。

  墨畫則在一旁袖手旁觀。

  歐陽楓和花淺淺看墨畫沒動靜,也隻各自警戒,沒有出手。

  交戰還在繼續,墨畫靜靜觀察。

  這怪物身上,纏着深紅的血氣,血氣缭繞間,遮住了它的身形,因此看上去隻是一團龐大的血影,看不清形狀。

  但它每次殺伐,似乎都會消耗血氣。

  在大殿的走廊前,與水閻羅和謝流戰了一會之後,它身上的血色,便淡了不少,身形輪廓,也隐約可見。

  墨畫定睛端詳了片刻,忍不住瞳孔微震。

  這是一隻……不知道什麽品類的魔物。

  它身軀有兩人高,四肢粗壯但畸形,兩手兩腳着地爬行,身形扭曲,卻又極其靈活。

  它面容醜陋,滿口鮮血,似乎還沾着人肉。

  厚重的,似乎是青綠色的鱗片,覆蓋在它身上。

  這鱗片極厚,極堅硬。

  無論是水閻羅的水刑鞭,還是謝流的癸水劍氣,再怎麽劈砍,都破不了其分毫。

  墨畫心中微驚。

  看其血氣,這怪物隻是二品怪物,可築基巅峰的水閻羅,以及金丹境的謝流——雖然隻能發揮築基巅峰實力,但肯定比一般築基巅峰要強。

  這樣的兩人全力出手,卻連這怪物的鱗片都破不開……

  “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墨畫神情凝重。

  他稍稍出手,丢了兩個火球術,想試試自己的實力。

  但他這手築基中期的火球術,剛一命中這怪物,悄無聲息就沒影了,别說破甲了,估計都不能讓這怪物,感受到一絲絲溫度。

  這怪物甚至沒看墨畫一眼。

  墨畫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斤兩,悻悻然收手了,而後老老實實在一旁看戲。

  殿前的激戰還在繼續。

  鞭影,劍氣,還有血影交織。

  按照墨畫的推算,水閻羅和謝流兩人,并不是這怪物的對手,正面交手,他們破不開這怪物的鱗片。

  但這怪物的爪牙,隻要碰到他們,必然會留下一道血痕。

  血痕之中,透着黑氣,顯然摻雜了很多邪異的氣息,十分污穢。

  這樣硬拼下來,水閻羅和謝流兩人,遲早要死。

  墨畫開始考慮退路了。

  可還沒等他考慮出什麽來,那怪物便突然嘶吼一聲,化作一道腥風,跳上房梁,沒入了陰影之中,不見了蹤迹。

  “跑了?”

  墨畫一怔。

  水閻羅和謝流一身傷痕,神情凝重,此時見怪物突然逃走,都有如釋重負之感。

  墨畫卻皺了皺眉。

  他看了眼明顯力疲的水閻羅和謝流,有些不明白。

  他要是那怪物,怎麽說也要将這兩人先吃了,都打到現在,突然又走了?

  爲什麽?
  墨畫回想了一下那血腥怪物的種種迹象,心裏大緻有了個推測。

  “是因爲……它身上的血氣?”

  這怪物或許,要靠缭繞在其周身的血氣行動。

  有血氣包裹全身,它才能四處遊走,獵殺修士。

  若沒了血氣,它就隻能撤退。

  這血氣,是用來給它這一身強大的血肉之力供能的?

  抑或者,它還沒蛻化完全,必須依賴血氣,才能在外面活動?
  墨畫心裏默默思索着。

  另一邊,謝流和水閻羅已經取出丹藥,開始療傷了。

  他們身上的傷勢,倒并不算太嚴重,唯一棘手的,是那怪物爪牙間的血氣。

  這血氣不知從何而來,但裏面肯定沾着人血,還有其他不知名的穢氣,此時滲入傷口,若不盡早除去污穢,必會留下隐患。

  兩人打坐療傷。

  墨畫開始在指尖偷偷凝結火球術。

  可他剛動手的瞬間,謝流便猛然睜開雙眼,目光兇戾地看向墨畫:“小鬼,你在做什麽?”

  墨畫熄了火球術,一臉無辜,“什麽也沒做。”

  謝流冷笑,“我警告你,别想搞小動作。”

  “哦。”

  墨畫一臉不以爲然。

  謝流氣得咬牙,但當務之急,還是靜心療傷,不宜被這小鬼擾亂了心神。

  謝流壓下怒意,繼續養傷。

  墨畫試探了一下,知道謝流二人雖然在療傷,但都分心盯着自己,因此也稍稍收斂了一些,确實也沒再搞小動作了。

  可過了一會,水閻羅突然吐出一口鮮血,再睜開眼時,眼睛徹底紅了。

  他臉上纏着深深的煞氣,眼底湧着暴虐的欲念,而後轉過頭,死死盯着花淺淺。

  浴念焚身,他渾身都在發抖。

  “不好!”

  墨畫神情一變,連忙拉着花淺淺又退了幾步。

  下一瞬,水閻羅就撲了上來。

  歐陽楓長劍一橫,擋了一下,但沒擋住。

  墨畫丢出幾枚火球,稍稍攔了片刻,但也收效甚微,水閻羅還是不管不顧,色中惡鬼一般,繼續撲向花淺淺。

  墨畫冷聲道:“孽畜,那個匣子你不想要了麽?”

  水閻羅兩眼通紅,置若罔聞。

  墨畫心頭一沉,暗道不妙。

  水獄禁匣重要,那是在水閻羅還有理智的時候。

  現在這個水閻羅,屢經苦戰,損了元氣,又被那血腥怪物髒了血氣,傷勢加重下,煞氣也漸漸失控了。

  之前又吸了那麽多的濃霧,欲念深種,此時估計心境失衡,整個人都被欲念支配了。

  “算了……”

  看着又撲殺而來的水閻羅,墨畫心中默默道。

  這個廢物,看樣子是沒用了……

  他眼底金光微閃,開始調動神魂,想試着能不能用驚神劍,直接将水閻羅的神魂震碎。

  恰在此時,一個人影站在了他的身前,擋住了水閻羅,也擋住了墨畫的視線,阻礙了他的驚神劍。

  是謝流。

  他護住墨畫,反手劈出一劍,将水閻羅震退,而後又劈出一劍,劃破了水閻羅的肩頭。

  水閻羅吃痛,神識頓時清明了許多,回過神來,不由大罵道:

  “謝流,你他媽做什麽?”

  謝流一個金丹,被他如此辱罵,面皮微愠,而後冷笑,“你在做什麽?”  


  水閻羅恨聲道:“我壓不住火了,要洩一下。”
  謝流卻道:“不行!”

  水閻羅火冒三丈,心中無語,怒目切齒道:
  “你犯什麽病?他們三個,與你不僅無親無故,還有仇,我拿他們洩下火,你攔我做什麽?”

  謝流以長劍指着水閻羅,冷笑道:“我之前就想問了……這小鬼說的那個匣子,是什麽?”

  水閻羅一滞,當即弱了幾分底氣,隻道:“這與你無關。”

  謝流輕蔑一笑,“真當我是傻子?”

  水閻羅道:“那東西給你,你也沒法用。”

  謝流道:“你不給我,怎知我不能用?”

  水閻羅咬牙,無奈道:“那個東西,真不是你能學的。”

  謝流的臉色便冷了下來,“你能學,我不能學?别忘了,你隻是築基,而我才是金丹。告訴我……那匣子究竟是什麽?”

  水閻羅神情冷漠,閉口不言。

  墨畫見謝流問不出答案,便“大發善心”告訴他道:“是水獄禁匣。”

  謝流一愣,“水獄禁匣?這是什麽?”

  墨畫道:“水獄門你知道吧……”

  水閻羅聞言,立馬怒道:“小鬼,你閉嘴!”

  謝流一道劍光劈向水閻羅,又逼退了他幾步,随後冷笑一聲,轉過頭看向墨畫,“你繼續說。”

  墨畫接着道:“水獄門,便是癸水門的前身。水獄禁匣,是當年水獄門成爲頂尖十二流宗門的鎮派寶物,裏面記載着,隻有水獄門曆代掌門才能修行的,無上絕學!”

  謝流的眼睛瞬間通紅,呼吸都粗重了起來,神情有些難以置信。

  鎮派寶物,掌門絕學!
  他曾是宗門弟子,後來是内門教習,差一步成爲内門長老。

  因此他十分清楚地明白,宗門内晉升的艱難,以及傳承壁壘的森嚴。

  鎮派寶物,掌門絕學,即便他做了長老,也是他這輩子,都無法染指的東西。

  甚至連看,都不配看一眼。

  可現在,這東西竟近在眼前!

  謝流顫聲道:“在哪?”

  墨畫看了眼水閻羅,又看了眼謝流,斟酌片刻歎道:

  “本來若是這水閻羅不動手,我事後是會給他的,但他食言了,那我就沒辦法了。這樣吧,隻要你護着我,還有我師兄師姐三人的周全,出了這龍王廟,到了岸邊,我便告訴你,這禁匣在何處。”

  謝流目光陰沉,不知在想什麽。

  墨畫便道:“你打什麽主意都沒用。你殺了我,我不會說,你威脅我,我也不會說。這禁匣,是我們保命的唯一籌碼,一旦現在給你,我們三人必死無疑。所以在安全脫身前,我不可能告訴你這東西在哪……”

  “我們三人的安危,還有這水獄門掌門至寶,你隻能選一個。”

  謝流哪裏用選。

  墨畫三人的性命,在他眼裏,比不上這至寶的一根毛。

  這可是鎮派的掌門傳承!

  隻是……

  謝流躊躇道:“我怎麽确定,你出去之後,會将這寶物給我?”

  墨畫一臉無所謂,“這禁匣,是我從這水閻羅手裏搶來的,我自己又看不懂,留着也沒用,拿來換我自己,還有我師兄師姐三人的性命,豈不正常?”

  “你若不放心,出去之後,可以将我們帶到三品州界。到時候,你是金丹,我們隻是築基,自然反抗不了,隻能乖乖将東西的下落告訴你。”

  謝流皺眉思索幾遍,覺得墨畫說得,似乎沒什麽問題,這才微微颔首。

  一旁的水閻羅卻冷聲道:
  “這小鬼刁鑽古怪,狡猾陰險,謝長老,千萬别聽他胡說,否則必會上了他的當。”

  謝流回頭看了眼水閻羅,冷笑,“你何嘗不是?他再狡猾,也不過一個修齡不過二十的小鬼,若論陰險,怎麽比得上你?”

  水閻羅急道:“你根本不知道,這小鬼的底細。”

  “沒錯,我不懂他的底細,但你水閻羅的狠毒,我卻清楚得很。”謝流譏笑一聲。

  水閻羅見他根本不明白,忍不住罵道:“蠢貨!”

  謝流眼裏流露出一絲殺意,“我給你面子,是因爲你替公子做了不少事,而且有晉升金丹的可能,但你别忘了,你還不是金丹,若再如此無禮,小心我不客氣。”

  墨畫在一旁連連點頭,“就是就是,水閻羅這個人,在築基境威風慣了,覺得自己隻要結丹,一定也是大殺四方,所以就不把謝長老你放在眼裏了。”

  “表面上他對你或許恭恭敬敬的,現在一遇事,着急了,就原形畢露,把心裏的想法暴露出來了,竟然說你是‘蠢貨’,實在太過分了……”

  墨畫口齒伶俐,這些話一氣呵成。

  謝流神色羞惱,目光銳利地看水閻羅。

  水閻羅心中暗罵,連忙道:“謝長老,千萬别聽這小鬼挑撥離間。”

  謝流冷笑,“我需要你提醒?”

  “就是,就是,”墨畫道,“謝長老行事,哪裏需要他水閻羅多嘴。他這麽說,心裏還是看不起你,覺得你是‘蠢貨’。”

  水閻羅惱怒,“小鬼,你這不是挑撥離間是什麽?”

  墨畫理直氣壯道:“怎麽就挑撥離間了?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你自己心裏想什麽,你自己清楚。”

  “你說不出口,那我就說。我說的既然是實話,那就不是‘挑撥’,而是‘實事求是’。”

  “我實事求是,你不讓我說,說明你居心叵測,想蒙騙謝長老。”

  水閻羅根本說不過墨畫,不由暴怒道:

  “我殺了你!”

  未等他出手,謝流當即一劍,又劈了過去,擊退了水閻羅的長鞭。

  墨畫往謝流身後一站,立馬道:
  “謝長老,水閻羅想殺我,他得不到禁匣,也不想讓你得到,用心實在太卑劣了。”

  水閻羅咬牙切齒。

  謝流看向水閻羅的目光愈發不善。

  水閻羅心中無奈,神情一緩,道:“謝長老,算起來你我同出一族,是有幾分淵源的……”

  “同出一族又如何?”墨畫截口道,“禁匣的事,你爲什麽不告訴謝長老?這麽重要的寶物,想一人獨吞?顯然你心裏并不将謝長老放在心上,這時候見事不可爲,又攀起交情來了,也不害臊?”

  謝流看向水閻羅的目光變得陰冷。

  他如何不知道,墨畫是在挑撥離間。

  但墨畫挑撥不假,說的卻也的确都是真話。

  這個水閻羅,想私吞至寶,其心可誅!

  甚至此前當着自己的面,提都不提水獄禁匣的事,更是沒把自己這個金丹放在眼裏。

  若非這小鬼告知,他顯然就錯失了這份天大的機緣了!
  謝流用劍指着水閻羅,警告道:“從今往後,你離這小鬼三人遠一點。”

  至少自己得到水獄禁匣之前,這三人不能有閃失。

  水閻羅痛心疾首:“謝長老,你如此輕信這小鬼,必會遭他毒害!”

  忠言逆耳,謝流聽不進去,隻堅決道:
  “你别說了,我心裏有數。我做事,還需你來教?”

  “就是就是。”墨畫又連連點頭。

  水閻羅暗恨不已,可現在謝流爲了禁匣,要保墨畫三人,他孤掌難鳴,隻能暫時罷休。

  之後幾人又打坐療傷了一會。

  但這次,謝流二人有了隔閡,便坐得遠了些,彼此互相提防。

  墨畫反倒離謝流近了些,一臉揚眉吐氣地看着水閻羅,氣得水閻羅心肝打顫。

  但他不敢發作。

  幾人表面上,勉強算是相安無事。

  休養之後,謝流便看向水閻羅,口氣也緩和了些,“禁匣的事,我們之後再說,當務之急,是弄明白這廟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個怪物又究竟是什麽……”

  他雖是金丹,也在胭脂舟鎮過場子,但這龍王廟他卻很少來。

  水閻羅不同,曆來的“祭品”,都是水閻羅送到廟裏的。

  這個廟宇,水閻羅比他熟悉太多,因此若要在此寄身,躲避道廷司的追查,還必須仰仗水閻羅。

  水閻羅也知道輕重緩急,況且城府也深,便壓下了适才的芥蒂,點頭道:
  “謝長老所言甚是……”

  他又環顧四周,皺了皺眉頭,“這龍王廟裏,定是發生了什麽巨大的變故,這才如此古怪。這可不是尋常之地,若不弄明白,怕是會兇多吉少。”

  謝流皺眉,“那位巫先生呢,莫非也……”

  水閻羅搖頭道:“巫先生受神主眷顧,神通廣大,應該不至于……”

  謝流看了看眼前的大殿,“這裏,便是巫先生的房間?”

  水閻羅點頭。

  謝流道:“那我們進去看看?說不定會有些線索。”

  水閻羅有些遲疑,還有些忌憚,“巫先生性情怪異,喜怒無常,他的房間,也向來不允許他人進入,若貿然進去,事後怕是會引起巫先生怪罪。”

  “現在情況特殊,也顧不了那麽多了。”謝流道。

  水閻羅想了想,點了點頭,“也好。”

  遠水難救近火。

  被巫先生怪罪,也總比死在不知名的怪物手裏要好。

  謝流二人與那怪物交過手,深知那血氣缭繞,鱗堅爪利,四肢畸形的怪物的可怕。

  此時不明情況,逃也沒法逃。

  幾人站在大殿的門前。

  水閻羅猶豫了一會,伸出手,在沉悶的“吱呀”聲中,緩緩推開了巫先生的大門。

  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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