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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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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6 12:15:49
第877章 分道
  乾學州界,乾道宗。
  一處瓊樓玉宇般的大殿中。

  沈家出身,羽化境,手握實權的沈長老,正在和一衆長老教習議事。

  不多時,身穿乾道宗道袍,須發半白,眉眼剛正的鄭長老推門而入,一臉怒容。

  殿内瞬間安靜了片刻。

  沈長老環顧四周,擺了擺手,“你們先出去吧,此事之後再議。”

  “是。”

  一衆長老和教習,便退出了大殿。

  殿門關上,殿内僅餘沈長老和鄭長老二人。

  鄭長老直接開口道:“胭脂舟的事,你打算怎麽處理?”

  沈長老皺眉,“什麽怎麽處理?胭脂舟的事,與我乾道宗有何關系?”

  鄭長老冷笑,“明人不說暗話,别跟我說,你一點都不知道。”

  “那艘船,真的隻是癸水門在開?”

  “那些弟子聚在一起,謀的是名,是權,是利。而乾學州界,名利權勢最大的,又是哪些人,哪些世家?”

  “你沈家,還有乾道宗,怎麽可能沒一點瓜葛?”

  沈長老沉默不語。

  鄭長老見狀,冷笑一聲:
  “你不說也沒用,我查過了,那艘船的背後,有你沈家的影子。而那船上,不少乾道宗的弟子都去過……”

  “鄭長老……”沈長老臉色沉了下來,冷聲道,“不要信口污蔑,說這些不負責任的話。”

  鄭長老冷笑,“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裏清楚。我以前隻當你追名逐利,是個自私貪婪之輩,卻不成想,你道心泯滅至此,背地裏藏污納垢,行此豬狗不如之事……”

  沈長老憤而拍案,尖聲道:“你夠了!”

  鄭長老臉色強硬。

  沈長老吸了口氣,壓着怒意,指着鄭長老道:

  “姓鄭的,我是看在你鄭家的面子上,才對你如此寬容,你不要得寸進尺!”

  “什麽叫得寸進尺?”鄭長老反唇相譏,“是非不分,與你沈家穿一條褲子,做你沈家的犬馬,就不得寸進尺了?就是乾道宗長老的本分了?”

  沈長老寒聲道:“鄭長老,請慎言。”

  “慎不慎言,又能如何?我且問你一句,胭脂舟的事,你到底打算怎麽辦?”鄭長老冷着臉道。

  沈長老本不想談這件事,但見鄭長老這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樣子,又怕将事情鬧大,便不耐煩道:
  “此事,老祖早有計議。”

  “什麽計議?”鄭長老道。

  沈長老神情變幻,微微一歎,“胭脂舟的事,是我沈家失察,原本隻是給癸水門,行了一點方便,卻不想他們如此放肆,肆意妄爲……”

  “行一點方便?”鄭長老目光銳利,“你沈家從中撈的油水,恐怕不小吧?是不是因爲吃得太肥了,所以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沈長老并未回答,而是反問道:“哪個家族不謀求利益?你鄭家不講利益?”

  “至少我鄭家,不會謀這種利益。”

  “好,好,你鄭家清高,然後呢?”沈長老譏笑道,“你待如何,要問我沈家的罪?”

  鄭長老:“你沈家的罪,我自然問不了。但我是乾道宗的律事長老,那些上過胭脂舟,犯了門規的弟子,我不得不管。”

  沈長老壓着怒氣,“你又想如何?”

  鄭長老道:“廢去修爲,逐出宗門!”

  沈長老一拍桌子,怒道:“胡鬧!”

  他氣得手都打顫,“他們是什麽人?那可都是……各大世家中的天驕,人人靈根,皆是上上之品,是天下修士中,最頂尖的‘明珠’,豈能說廢就廢?誰給你的膽子?”

  “再者說,現在是什麽時候?”

  “論劍大會在即,你廢了他們,誰爲我乾道宗,去争名次?去争利益?去争乾龍靈礦的份額?”

  沈長老皺眉指責道,“你這個人,目光短淺,怎麽就一點不顧及大局?”

  “所以呢?”鄭長老冷笑,“你就想這麽包庇他們?”

  “這不是包庇……”沈長老歎道,“他們還小,誰年輕的時候,不犯點錯?總要給他們一次改過的機會。”

  “更何況,這次的論劍大會,到底有多重要,我想你心裏應該清楚。與宗門利益相比,這些小事,又算得了什麽?”

  鄭長老眉眼鋒利,“這是小事?”

  “我說了,跟宗門利益比……”

  “張口家族利益,閉口宗門利益,全是利益,你将修士的‘道義’,置于何地?”

  “我們先将‘道義’,放在一邊……”

  “爲什麽要放在一邊?”鄭長老質問道,而後聲音發寒,“道義這種東西,一旦放下了,還能撿得起來麽?”

  沈長老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與你這種人說不通。”

  鄭長老也一副對牛彈琴的表情,“所以,這事便這麽定了?”

  沈長老道:“大行不顧細謹,爲了顧全大局,這些事便不追究了,而且……”

  沈長老本不想說,但此時又不得不壓低聲音,警告鄭長老道:“此事老祖已經點頭了,你别節外生枝。”

  老祖……

  鄭長老的眼中,透露着濃濃的失望:
  “你這是……因小失大……”

  沈長老不耐煩:“說了這是顧全大局,怎麽可能因小失大?”

  鄭長老搖頭,緩緩道:“重利而忘義,長此以往,世家宗門,盡是趨利忘義之輩……”

  “食利而肥,占利剝削,大世家和大宗門早晚會壟斷一切利益和傳承,成爲龐然大物,緻使修界上下懸割,民不聊生。”

  “這是天道腐壞之兆,看着繁榮,但大廈将傾,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又來了,又來了,什麽大廈将傾,危言聳聽……”沈長老不耐煩,他雙臂一振,自傲道:
  “你看看這乾學州界,看看我乾道宗,玉宇樓台,雲高霧繞,何曾不是一派仙家氣象?又哪裏會腐壞?”

  鄭長老漠然道:“玉宇徒有其表,雲霧浮于半空。外物的繁華,遮掩不了人心的糜爛。”

  “你還是這麽……”沈長老吐出了四個字,“不可理喻!”

  他揮了揮手,“我沒閑功夫,與你扯這些有的沒的。論道大會還有重要的事要議定,鄭長老若是有空,就幫幫忙,若是沒空,也不要在此胡攪蠻纏,否則的話……”

  沈長老冷笑,“你這個長老的位置,恐怕坐不長了……”

  “不必了。”鄭長老直接将一枚玉簡,甩在了沈長老的面前,“我不幹了!”

  沈長老愣住了,“你說什麽?”

  鄭長老一字一句道:“我說,你乾道宗的這個破長老,我不做了!”

  沈長老面色鐵青,撿起鄭長老甩給他的玉簡,見到了玉簡上面,“辭呈”兩個大字,當即神色一震,有些難以置信地怒道:

  “豈有此理,你……你可知,外面有多少修士,擠破了頭,想入我乾道宗,謀個一職半位,你竟然,竟然……”

  鄭長老冷笑,“你乾道宗的廟太大了,我這尊小佛配不上。”

  說完他拂袖便走。

  “站住!”

  沈長老立馬出聲叫道,而後平複了一下心情,目視鄭長老,緩緩道:
  “你别忘了,我乾道宗與你鄭家老祖有過約定。你人可以走,但你鄭家的陣法,要傳下去。”

  鄭長老一臉肅然,“老祖隻是同意考慮一下,最終要不要傳,還是由我做主。”

  “更何況,我鄭家的八卦雷陣,至剛至強,秉性不阿,乾道宗的弟子,沒這個心性來學!”

  “荒謬!”沈長老指着鄭長老道,“你鄭家也不要自視甚高,我乾道宗,乃乾學巨擘,天驕雲集,廣納九州群英之才,我乾道宗的弟子不配學?誰配學?”

  鄭長老譏笑,“天驕?格局鄙陋,見利忘義,縱一己之私,縱是天品靈根又能如何?不過是修爲高點的毒瘤罷了。”

  “他日流毒于天下,緻使天道失衡,招來大劫,你乾道宗,便是養寇之地!這樣的宗門,恕鄭某敬謝不敏!”

  “好,好,”沈長老怒道,“我乾道宗乃乾學四大宗,勢力鼎盛,少你一人,也不過九牛去之一毛,反倒是你……今日的決定,你可千萬别後悔!”

  鄭長老鄙夷地看了沈長老一眼,毫不留戀,拂袖而去。

  徒留沈長老一人,在大殿之中掀桌拍案,無能狂怒。

  自他當上乾道宗真傳長老以來,還從未有人,敢如此不尊重他,更從未有人,将堂堂乾道宗尊崇的長老之位,棄如敝屣。

  沈長老憤怒不已。

  過了一會,他壓下怒火,平複好神情,喚人将殿外的長老和教習,重新喊進來議事。

  一衆長老和教習,看着殿内的狼藉,還有沈長老餘怒未消的面容,根本不敢言語。

  會議照常進行。

  議完事後,沈長老将所有事宜,彙入玉簡,藏入袖中,孤身一人前往了乾道宗最高的樓阙中。

  此處樓阙,白玉爲磚,琉璃爲瓦,較之外面瓊樓玉宇的宮殿,更爲華美尊貴。

  樓阙正中,坐着一個老者。

  老者須發皆白,一身繡金華袍,仙風道骨。

  沈長老恭敬上前,遞上玉簡,而後悄聲道:
  “老祖,都議好了,各方也都打點好了,這次論道大會,不出意外,會按我們的意思辦。”

  老者閉目養神,沒有說話。

  高樓玉阙之中,便有些沉寂。

  沈長老低着頭,沉默片刻,又低聲道:“那個姓鄭的,他不識擡舉,辭任要走了……”

  華袍老者這才驟然睜開眼,看向沈長老,目光微凝。

  沈長老隻覺老祖的目光沉肅,帶着威嚴和不滿,便将頭壓得更低了,辯解道:

  “此人恃才傲物,不服管束,因此平日裏,我便偶以言語威懾,打壓一下,不成想……”

  不成想,他真的撂挑子不幹了,一個四大宗長老之位,說丢就丢。

  華袍老者眉頭微皺,片刻後聲音淡漠,“罷了,能留的自會留,想走的留不住。”  

  “老祖,”沈長老悄聲道,“這姓鄭的,是走是留無所謂,但他身上的陣法……”
  華袍老者默默看着沈長老。

  沈長老便道:“鄭家的八卦雷陣傳承,修界罕有,便是我乾道宗,曆史悠久,陣法底蘊深厚,也不曾有雷道陣法的傳承。”

  “此雷陣,若能收歸藏陣閣,必能爲我乾道宗的陣法道藏,增色不少。”

  “老祖您看,要不要想辦法……将這姓鄭的留下?”

  沈長老說完,便低眉順眼,聽候老祖決斷。

  華袍老者默然思索片刻,搖了搖頭,“罷了,八卦雷陣不輕傳,也不可輕易學,他不願教,不可強求。”

  沈長老不解,皺眉道,“老祖,這門陣法,真的講究心性至剛至正?”

  見老祖沒答話,他又道:
  “依弟子之見,心性之說,純屬子虛烏有,靈根好,根骨好,什麽東西不能學?何必說什麽心性?”

  “鄭家這個雷陣,我看也是故弄玄虛,他們敝帚自珍,不願外傳,這才用‘心性道心’這個說法來搪塞。”

  華袍老者看了沈長老一眼,搖了搖頭,不想多說,隻是吩咐道:
  “此事到此爲止,鄭家的人,若願意留,你就讓他留下,之前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他若要走,你也不可爲難。”

  “鄭家雖偏居震州,但卻是爲數不多的,能将雷陣傳承下來的家族,絕不可小觑。”

  “更何況……”

  華袍老者緩了緩,“眼前論道大會才是正事,不要節外生枝。”

  “是,老祖。”沈長老道。

  華袍老者這才拿起沈長老奉上的玉簡,略一掃視,微微颔首。

  “做的不錯,就這麽吩咐下去……”

  “你且記住,凡事要麽不做,要麽就做絕,不可夜長夢多。”

  沈長老立馬躬身俯首:
  “謹遵老祖吩咐。”

  ……

  幾日之後,乾學州界,乾學閣。

  高大恢弘的大殿内,四大宗,八大門,乃至十二流及乾學百門各個宗門的部分掌門,以及實權長老,彙聚一堂,商議着此次宗門改制,以及論道大會的具體章程。

  之前大多事宜,已經商量過了。

  此次乾學閣議事,是要最終定案。

  但在會前,由乾道宗主導的四大宗,發了一份議案。

  太阿門長老一見玉簡,當即便起身拍案道:“絕對不行!”

  斷金門便有一位長老陰陽怪氣道:“如何不行?”

  太阿門長老翻看了一遍玉簡,道:“這變動太大了。”

  “不過是些日程的改動,還有些微章程的小變動,算不得什麽……”

  “胡鬧!”

  一些宗門紛紛應和。

  “不錯,沿襲了數百年的東西,說改就改。”

  “太不将祖宗之法,放在眼裏了。”

  但不同意的,終究是少數。

  大多數宗門默不作聲,也有一些宗門,明顯維護這份議案。

  “祖宗之法,本也是因時制宜,不斷改動的。”

  “我覺得,乾道宗這份議案很好。”

  ……

  乾學閣内,一時議論紛紛。

  高居上位的沈長老咳嗽了一聲,待衆人肅靜了一些,這才開口道:“玉簡諸位都看了,此次議事,主要商議幾點,希望諸位周知:”

  “一是論劍大會前置,先論劍,再論道;”

  “衆所周知,論劍大會是我乾學州界的一大盛事,不僅宗門弟子雲集,世家荟萃,各州界各方,也都會有修士前來觀禮,曆來都是如此。”

  “但是,按照往年先論道,再論劍的順序,就太拖沓了。”

  “論道大會,符陣丹器都比,本身進程繁雜,一旦耽擱了時日,論劍大會就不得不延期舉行,難免有些,分不清主次。”

  “因此,爲了讓論劍大會,能準時舉辦,也爲了不延誤九州各界修士的時間,所以論劍大會的時間,必須提前!”

  “所有人力物力,都集中在論劍大會上,确保此後每屆論劍大會,都如期舉辦,争取将此大會,推舉成爲乾州,乃至九州的第一大盛事。”

  “這是其一,其二,此後論劍大會,放寬名額。”

  “論劍大會的本意,并不是讓少數弟子,獨占鳌頭,獨領風騷,更是希望能鼓勵更多宗門弟子,積極進取。”

  “放寬名額,讓更多弟子,都能參與進來,鼓勵弟子互相競争,共同進步,這是好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沈長老頓了下,神情肅然道,“從此屆開始,将根據各宗門在論道大會的排名,來定四大宗,八大門,乃至十二流的位序!”

  此言一出,場間嘩然。

  沈長老頓了片刻,這才繼續解釋道:
  “此後的三屆,每一屆這個位序都會變。”

  “但三屆之後,便會最終确定,宗門位序維持一百年不變。”

  “宗門改制,三屆論道,十年時間,定一百年之内的位序。此後每隔百年,都會如此‘改制’一次,能者居之……”

  沈長老語重心長道:

  “四大宗,八大門的位置,位居我乾學州界數千宗門之首,意義重大。”

  “宗門的教義,是傳道授業,能教出優秀的弟子,在論道大會中優勝,才能有資格,占這個位置。”

  “否則,屍位素餐,名不副實,徒惹他人笑話。”

  “爲防有些宗門,仗着祖輩的功勞,不思進取,因此此事便由我們四大宗以身作則,帶頭推行。”

  “這也是對我們四大宗的一種鞭策。”

  “這個‘四大宗’,誰有能力,誰便能上位。”

  “我們四大宗教出的弟子,若是技不如人,我們也二話不說,甘願讓位。”

  “乾道宗,包括現有的四大宗門,絕無怨言!”

  “諸位,以爲如何……”

  乾學閣内,當即人心浮動。

  四大宗之位!
  乾學州界之内,沒有任何一個宗門,不想跻身前列,不想位列四大宗之位,占據乾龍山脈最大的份額,吞下這一口肥肉。

  便是太阿門和沖虛門的諸位長老,此時聽到這沈長老的話,都是心欲浮動。

  假如,沒有胭脂舟之事的話,他們的确無論如何,都要搏上這一搏。

  但是現在,他們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太阿門幾個宗門,還想盡力反對一下。

  但乾道宗,包括四大宗,早已将一切事務都暗中打點好了。

  這些事,都早已是注定的了。

  最終各宗門表決,也幾乎是一緻同意了乾道宗的這份議案。

  諸方角力,各自算計的“宗門改制”,也正式開始落實了……

  ……

  太虛門。

  長老居中,墨畫還在跟着荀老先生學陣法。

  準确地說,墨畫是在“考試”。

  荀老先生布置了一張繁多的陣法大試卷,上面包含了十幾道二品十九紋,乃至十九紋巅峰的陣法,讓墨畫在有限的時間内,一氣呵成,全部畫完。

  中間可以有休息的時間,但給的時間很少。

  墨畫從早上開始畫,一直畫到了傍晚。

  當他将“試卷”交給荀老先生的時候,荀老先生面前的香爐裏,那支香還剩三分之一。

  “畫完了?”

  “嗯。”墨畫點頭。

  荀老先生接過墨畫的陣法試卷,一道接一道陣法,仔仔細細看過去。

  盡管時間有限,盡管紋數浩繁,盡管陣法難度很大。

  但試卷上的陣紋,一筆一畫,嚴謹規整,就像是印刷出來的一般,沒有一絲一毫的錯謬!

  甚至筆法,也爐火純青,完美無瑕。

  以這種水準,完成這種最頂尖的陣法大考,在二品陣師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是尋常三品陣師來考,也根本做不到如此地步。

  基礎堅實,涉獵廣泛,閱曆淵博,造詣深厚。

  神念深不可測,筆法千錘百煉。

  便是神魂奪舍的老怪物來畫二品陣法,想來也不過如此……

  荀老先生吸了一口涼氣,而後深深看了一眼墨畫,心中那顆懸着的心,也終于是緩緩放了下來……

  太虛門的轉機,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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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7 10:49:45
  第878章 出鞘
  荀老先生剛想和墨畫說什麽,門外便傳來腳步聲,滿頭黑發,面堂紅潤,但眉頭緊皺的太虛掌門走了進來。
  看到墨畫在屋内,太虛掌門明顯有些意外。

  墨畫連忙站起來行禮,“掌門好。”

  “嗯,好。”太虛掌門對墨畫的态度很溫和。

  “大狗我之前還回去了,但您不在,就替給您拴在了書閣前。”墨畫道。

  太虛掌門神情微妙起來。

  他有些想不明白。

  好好一隻桀骜不馴的異獸,怎麽到了墨畫這孩子跟前,真的跟隻看門的大狗一樣……

  真的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好。”太虛掌門心事不顯,表面上隻微微颔首道。

  荀老先生看了太虛掌門一眼,便拍了拍墨畫的肩膀,“今天就學到這了,你先回去吧。”

  墨畫也知道,荀老先生應該和掌門有事相商,所以恭敬地行了一禮,“老先生,掌門,弟子先行告退了。”

  之後墨畫退去。

  荀老先生起身,将墨畫畫完的陣法,一張又一張,仔仔細細收好。

  太虛掌門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忍不住道:
  “不愧是老祖,真沉得住氣,都這個時候了,還有閑心教弟子學陣法……”

  墨畫這孩子的待遇,說是老祖的親兒子都不爲過。

  待荀老先生收拾好桌案,兩人便說起了正事。

  “乾學閣的會議,已經定下了,論劍大會提前,名額放寬,宗門位序,從這一次大會開始,就要變動……”

  “早就知道要改,但沒想到,這次真的要動手了……”

  太虛掌門将一枚玉簡,放在桌上,呈給了荀老先生。

  “這次乾學閣會的事項,四大宗他們早有準備,但太阿門,沖虛門還有我太虛門,包括一些與四大宗不和的宗門,都是最後才知道的,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主動權,本來就握在别人手上,我們即便反對也沒用……”

  荀老先生拿起玉簡,略微掃了一眼,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吃驚,而後他轉過頭,看向太虛掌門:
  “你想怎麽做?”

  太虛掌門頓時感覺壓力很大,但荀老先生問了,他也隻能硬着頭皮開口道:

  “我已經盡力安排下去了。”

  “這次論道大會,至關重要,因此獎勵給弟子的功勳,比之前加了四成。”

  “能參加論劍的,已經早早安排道法長老,帶着他們去煉妖山,磨合戰術了。”

  “其餘丹陣符器,也都挑選了本屆優異的弟子,由宗門長老親自指導,務必能在論道大會中,拿下一定的名次,穩住太虛門的位序……”

  “宗門其他瑣碎事務,也都暫時停了,一切都爲此次論道大會讓道……”

  ……

  太虛掌門說得井井有條。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

  太虛掌門說完,歎了口氣,“隻是,這次的檻,恐怕沒那麽好過。”

  他指了指玉簡,“四大宗的這幾招,看似隻是正常的章程變動,但一招一式,都插在命門上。”

  “太虛門還稍微好點,但對太阿門和沖虛門而言,那就兇險異常了……”

  “論劍提前,意味着準備的時間更少了,而他們斡旋的機會,也不再有。”

  “名額放寬,對本就人手不足的他們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而這一屆論道,就要開始定名次。”

  “以目前的情況看,且不說太阿門和沖虛門,便是我太虛門想保住‘八大門’的位序,都十分勉強……”

  提到“位次”的事,太虛掌門神情凝重。

  “八大門若是保不住位次,一般來說,是滑落到‘十二流’……”

  “但我細細想來,又沒這麽簡單。”

  “八大門雖然實際,位居十二流之上,但在名義上,兩者是平等的,不分高下。”

  “而進十二流,要有修道‘特長’。或是劍法,或是道法,或是宗門内丹陣符器,造詣深厚……”

  “我太虛門底蘊還行,但真要論‘特長’,未必比得上這些現有的十二流宗門。”

  “若從八大門跌落,十二流又沒位子,那……便是直滑落到乾學百門裏,都是有可能的。”

  “修道如逆水行舟,修士如此,宗門亦是如此。”

  “一旦跌落,便是萬丈深淵。對後面的宗門收徒,乾龍份額,宗門聲名,都大有影響。”

  “這樣一惡性循環,再想爬上來,怕是難如登天了……”

  太虛掌門深深歎息。

  他已經預料到最差的情況了。

  萬一太虛門,真在他手裏保不住位次,從“八大門”中跌落,最終泯然于乾學數千宗門之中。

  那他可真就是“青史留名”的掌門人了。

  是太虛門衰敗的“奠基人”。

  即便如此種種,其實跟他沒太大關系,但這個鍋,他不想背也得背上了。

  太虛掌門心裏發苦。

  他原本的想法,是在閑适的太虛門,落得個清閑,修身養性,卻沒想竟還能攤上這檔子事。

  宗門危亡,這麽重的擔子,突然兜頭就壓了下來。

  這世上的事,果真是禍福難料啊……

  太虛掌門心事重重,說完之後,轉過頭就見荀老先生神色平靜,沒有一點特殊的反應,不由詫異道:

  “老祖,您……”

  荀老先生擡眸,淡淡看了太虛掌門一眼,道:“你留個名額給我。”

  “名額?”太虛掌門微怔。

  “嗯,論陣的名額。”荀老先生道,而後又看了太虛掌門一眼,溫和道:
  “放心吧,你盡力而爲,即便我太虛門真的形勢不利,逐漸落敗,也是我這個老祖謀劃不周,怪不到你身上……”

  太虛掌門苦笑。

  老祖能這麽安慰他,他心裏很感激,但現在推這個責任,也沒什麽意義。

  可他心中,同樣十分疑惑。

  老祖的事,按理來說不該過問,但此時情況特殊,他終究是沒忍住問道:
  “您……要這個名額做什麽?”

  荀老先生隻淡然道:
  “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而後荀老先生不再說什麽,神色平靜地開始喝茶。

  太虛掌門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

  此後太虛門的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

  似乎大家都知道,這次論道大會,意義非同尋常。

  慕容彩雲,上官旭這屆築基後期子弟,爲了迎接接下來的論劍大會,更是天天獵妖,磨合戰術,培養彼此間的默契。

  墨畫這屆築基中期弟子,因爲不需要去參加論道大會,倒沒那麽忙碌,但弟子間的氣氛,還是有些凝重。

  尤其是一些家世好,背景深,從族中知道内情的弟子,心念太虛門的處境,更是有些憂心忡忡。

  宗門利益,與他們這些弟子息息相關。

  他們可不想,入門的時候,費盡千辛萬苦,入的“八大門”。

  結果一到畢業,就成了普普通通的“乾學百門”的弟子了。

  隻是他們才築基中期,雖然心急,但也幫不上忙。

  墨畫還是在練陣法。

  不過論劍大會先開,而且論劍的名次權重,比其他論道大會,高了一截。

  墨畫考慮了一下,便去找荀老先生,問道:

  “老先生,我能參加論劍大會麽?”

  他覺得自己應該也能幫上點忙。

  荀老先生一怔,立馬搖頭道:
  “你才築基中期,湊什麽熱鬧……”

  可他話沒說完,突然記起,墨畫這個築基中期,似乎并不是尋常的意義上的築基中期。

  尤其是想到墨畫的“戰績”:
  道廷司記錄裏,那一連串被緝拿在案的“兇惡”的罪修,行事殘酷的邪修。

  還包括了“火佛陀”這等殺人如麻的魔頭。

  更别說,之前派人去通仙城打探到的,那令人幾乎難以置信的,布大陣,殺大妖的“豐功偉績”……

  荀老先生看了看眼前白淨乖巧的墨畫,很難将這些事跟他聯系到一起。

  可通仙城的“傳聞”不好說,道廷司的記錄,卻不會有假。

  這裏的大部分事,很可能就是事實。

  荀老先生沉思了片刻,還是搖頭道:“論劍大會,沒這麽簡單。”

  墨畫不解。

  荀老先生看着墨畫,耐心解釋道:
  “你靈根不行,功法的品階受限,所修的靈力周天數本就比别人少,靈力自然低微。”

  “再加上修爲還隻有築基中期,至少在靈力方面,比起那些築基後期乃至築基巅峰的乾學天驕,差了不隻一截。”  

  “而論劍大會,是要比很多場的。你這微薄的靈力,根本經不起消耗。”
  “一旦靈力用完了,你手段便是再多,也施展不出來,到頭來也隻能認輸。”

  荀老先生說到這裏,目光微微肅然:

  “我知道,你能在外面混得如魚得水,跟那些罪修,邪修和魔修打交道,手裏必定有不少底牌。”

  “但你要清楚,明裏和暗裏,是不一樣的。”

  “外出做事在暗,你的手段藏着掖着,會有奇效。”

  “但論劍大會在明,萬衆矚目,那麽多人看着,你的底牌露一次,便會被所有人盯上。”

  “别人會事先準備,反過來算計你,針對你。”

  “更何況論劍大會要打那麽多場,你底牌便是再多,打一場露一張,早晚也會被人扒得幹幹淨淨。”

  “比到最後,你的手段全被人看穿了,還怎麽打?”

  墨畫神色凜然,但他同時也有些疑惑,問道:“老先生,其他宗門天驕,他們也有底牌吧,他們就不怕暴露麽?”

  “他們與你不一樣……”荀老先生道,“他們的底牌,歸根結底,無非都是修爲境界,上乘道法……”

  “這是硬實力,即便暴露了,想正面勝他們,也并不容易。”

  “可你不一樣了,你的那些底牌,能讓人看麽?敢讓人看麽?甚至你都沒給我看……”

  荀老先生默默看着墨畫。

  墨畫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

  荀老先生也沒追究下去,而是繼續道:“所以,你手段雖多,但修爲根基太淺,十分怕人針對,想要取勝,就一定要将底牌藏好。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用。”

  “此次論劍大會,你貿然去參加,即便能幫上一點忙,但也意義不大,甚至很有可能,得不償失……”

  荀老先生語重心長道。

  墨畫神情嚴肅,點了點頭。

  老祖不愧是老祖,看問題果然很深遠。

  這也給他提了個醒。

  自己靈力低,怕被人消耗。

  自己底牌多,但怕人針對。

  假如将來,自己真的要站到萬人的目光下,那就要想辦法,解決這種種弊端。

  自己的底牌,也要合理安排。

  輕易不動用,但一旦要用,就要一錘定音,決出勝負。

  最好還能不讓别人看出端倪。

  這些他事先都沒有太仔細地考慮過。

  “老先生,我明白了。”墨畫點了點頭。

  荀老先生欣慰地點了點頭,寬聲道:

  “我說過了,你将陣法學好,就是幫了最大的忙了,其他的事,不必操心,更何況……”

  荀老先生拍了拍墨畫的肩膀,“……也不要小看你的師兄師姐,他們雖說比四大宗頂尖的弟子差了些,但也都是各家各族的天才,能入我太虛門,天資能力都是上等的,你放心好了。”

  墨畫點頭道:“嗯!”

  ……

  大概半個月後,乾學州界,自宗門改制之後,意義重大的第一屆“論劍大會”,便開始了。

  這是一場盛事。

  四大宗及其背後的幾大世家,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全力舉辦此次論劍大會,不僅規模空前,排場盛大,便是前來觀禮的修士,也比以往更多。

  乾學州界,諸多仙城中,一時人山人海,車如流水,馬如遊龍,靈獸星羅,飛舟遁空,熱鬧非凡。

  墨畫很想去看。

  程默他們,也想拉着墨畫一齊去湊熱鬧。

  但荀老先生不同意,他讓墨畫收心猿伏意馬,安心學陣法。

  墨畫也知道輕重緩急,因此當整個乾學州界,一片喧騰的時候,他仍舊一個人,坐在弟子居裏,默默将那些二品十九紋巅峰中,最難的那些陣法,反反複複,畫了一遍又一遍。

  就在這樣,喧鬧與平靜交織的狀态下。

  論劍大會落幕了。

  不出意外,太阿門和沖虛門慘敗。

  他們核心弟子,被道廷司查胭脂舟,幾乎一并掃掉了。

  剩下一些弟子,獨木難支,便是拼了命,也很難跟四大宗,其他八大門,十二流,乃至乾學百門中,一些頂端的宗門争鋒。

  再加上,這次論劍大會擴充了名額,對他們更是雪上加霜。

  這意味着,他們幾乎是用“替補”加“炮灰”弟子,去跟其他宗門的“主力”,還有“替補”來比。

  這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根本沒的打。

  因此太阿門和沖虛門,幾乎成了這次論劍大會,最大的輸家。

  太虛門反倒還好,按論劍的名次,勉強排在了八大門的第七位。

  原本,他們是常年倒數,如今反倒稍稍進了一位。

  而且,這還是在宗門改制,面對各大宗門有意無意的針對和圍堵下,頂着極大的壓力,拿下的名次。

  慕容彩雲這屆弟子,幾乎是咬着牙,硬拼到了這個地步。

  甚至剛比完,包括慕容彩雲在内的不少弟子,便因靈力過耗,經脈枯竭倒下,被送去丹室療傷了。

  太虛掌門既欣慰,又感慨。

  “都是好孩子啊……”

  長老居中,太虛掌門和荀老先生對坐。

  太虛掌門感歎道:“我是世家出身,天才見的多了,深知有些時候,靈根上上品的弟子,并不見得多好。”

  “靈根夠用就行,反倒是心性,難能可貴。”

  “這些弟子,在如此關頭,能頂住壓力,竭盡全力,爲我太虛門争得顔面,保住了名次,無論天賦如何,都是可造之材,将來可堪大用……”

  荀老先生點頭道:“不錯,這些孩子,将來若是想進内門,就放寬些要求;若是有家族牽挂,不想留宗,那就額外送一門内門的傳承;其他也視情況,給些優待……”

  太虛掌門點頭,“好,我這便吩咐下去。”

  随後他又心有戚然,歎了口氣,“這次,太阿門和沖虛門,可就慘了。”

  論劍大會失利,他們的名次,早已不知掉到哪裏去了。

  這件事,雖然早有所預期,但當它真正發生了,還是讓人渾身冰涼。

  而三門同氣連枝,多少有些同病相憐。

  相較而言,太虛門如今的處境,倒是好上不少。

  但這也隻是相對而言,并不意味着,此後便高枕無憂了。

  第七和第八,都是末尾。

  而接下來,還有論器,論丹,論符,論陣四樣要比。

  若是太虛門穩住了,興許還能“苟”住目前這個名次,哪怕滑到第八,那也是八大門。

  可一旦出了點差池,沒穩住,那名次……可真就不知道是多少了。

  情況根本不容樂觀。

  太虛掌門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雖說這丹陣符器的論道,權重比不上論劍,時間也不算長,規模也沒那麽大。

  但畢竟要論四場,變數太大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太虛掌門轉頭看了眼荀老先生,卻見荀老先生,仍舊氣定神閑地在喝茶。

  太虛掌門心中無奈。

  這位老祖,當真是胸懷若谷,到了這個地步,還一點不着急。

  他到底是怎麽沉得住氣的?
  荀老先生似乎看穿了太虛掌門的心思,爲他斟了杯茶,淡然道:“人事已盡,接下來就是聽天命了,急也沒用,喝茶。”

  太虛掌門隻能恭敬地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口中不知是苦是甜,沒有滋味。

  荀老先生依舊默默喝茶,但他的眼眸最深處,卻藏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和鋒芒。

  沒人知道,他鑄了一柄“寶劍”。

  他現在在等。

  等着這柄鋒芒璀璨,足以震撼整個乾學州界的寶劍,出鞘的日子。

  此後,論道大會,一場接一場按部就班地舉行。

  終于,兩日後,便是論陣大會了。

  這也意味着,這屆論道大會,即将最終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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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8 15:57:07
  第879章 鄭長老
  兩日後,便是論陣大會,也是論道大會的最後一場。

  這兩天時間,荀老先生倒沒給墨畫安排什麽陣法功課,反倒讓他适當放松一下。

  因爲如此長時間的陣法磨煉,該學的也都學了。

  這一兩日的功夫,倒也不必崩得那麽緊。

  墨畫得了空閑,便去顧家蹭飯了。

  也不是他主動去的,而是琬姨特意邀請他去的。

  墨畫這段時日很忙,都沒去過顧家,聞人琬一直有些挂念。

  現在得知他現在有點空閑,她就特意置辦了一桌靈膳,給墨畫補補,免得墨畫餓瘦了。

  墨畫盛情難卻,便去飽飽地吃了一頓。

  吃完飯後,瑜兒去院子裏捉蝴蝶玩了。

  聞人琬則将一封請柬,遞到了墨畫面前。

  墨畫一怔,問道:“琬姨,這是……”

  “這是論陣大會的觀禮請柬。”聞人琬道。

  “觀禮?”

  “嗯,”聞人琬溫和道,“我知道你喜歡陣法,論陣大會你肯定會去看,但這等盛事,人山人海的,尋常弟子過去隻能站在遠處,看個熱鬧,其餘什麽都看不到。”

  “有這個請柬就不一樣了,這是四大宗,特意發給各大世家的請柬,請我們這些人去觀禮,位置也很靠前,論道的比試,也能看得清楚……”

  墨畫心中驚訝,随後道:“那這請柬,豈不是很貴重?”

  聞人琬點頭,“很難得的,若非四五品大世家上層的掌門和長老,尋常修士弄不到的。”

  她收到這封請柬,還是因爲她既是聞人家嫡女,又是上官家下任掌門道侶的緣故。

  墨畫又道:“請柬隻有一封,給了我,那琬姨你呢,你不去看麽?”

  聞人琬便道:“我不去。”

  墨畫好奇。

  聞人琬便道:“我去了,也是跟上官家的人坐在一起,那些人陰陽怪氣,我不喜歡,說不定還要連帶着瑜兒,受些閑氣。”

  墨畫點了點頭。

  聞人琬又怕墨畫介意,道:“你不一樣,也不用管他們,隻需拿着請柬,找位置一坐,喝着茶吃着瓜果,自顧自看就好了,不必搭理上官家的人。”

  “而且他們對我會挑禮,但你是客人,還有荀老先生撐腰,上官家一堆人,好歹也是長老,斷不會沒臉沒皮地爲難你。”

  “論陣大會,三年一次,機會難得,你能去近距離看一場的話,應該會受益匪淺……”

  聞人琬爲墨畫考慮得很周到。

  墨畫心中感激。

  要是之前,他就收下這枚請柬了,但現在情況有些特殊……

  墨畫推卻道:“琬姨,這個請柬我不能要。”

  聞人琬有些訝異,“爲什麽?”

  墨畫心性率真,喜歡陣法,她還之前以爲,墨畫肯定會開開心心地收下請柬,沒想到他竟然推辭了。

  墨畫糾結了下,最終還是坦誠道:“琬姨,我可能……也要去參加論陣大會……”

  這件事,荀老先生囑咐他,不要告訴外人。

  但墨畫想了想,琬姨待自己這麽好,其實也不算“外人”。

  更何況,後天就是論陣大會了,此時說了也沒什麽。

  聞人琬怔忡半天,才琢磨明白,墨畫說的是“參加”論陣大會,而不隻是去看看而已。

  聞人琬不免有些震驚:“你才築基中期吧,入門年限也不夠,這也能參加?”

  墨畫道:“我也不知道,荀老先生讓我去的。”

  他其實也不清楚,自己這樣到底合不合規矩。

  反正荀老先生讓他去,他就去呗。

  荀老先生的安排,總不會錯。

  “荀老先生……”

  聞人琬一怔,随即心道難怪,但同時心中也有些感慨。

  荀老先生對墨畫,也太疼愛了。

  論道大會這樣舉足輕重的大比,也能破例讓築基中期的墨畫去參加。

  估計是提前讓墨畫漲漲經驗,适應一下這種大場面……

  這也就意味着,荀老先生對墨畫的将來,寄予了厚望。

  聞人琬心中欣慰不已。

  她思索片刻,決定道:“既然你也要比,那後日我就去看看。”

  墨畫雖然也想琬姨去看看,但還是忍不住問道:“琬姨,你不是不喜歡上官家那些人麽?”

  聞人琬輕哼了一聲,“他們怎麽能跟你比?我是去看你比賽的,跟他們有什麽關系。”

  墨畫笑了笑。

  聞人琬拍了拍墨畫的肩膀,有些欣然道:

  “不管怎麽說,你這個年紀,能參加論道大會,不論成績如何,都已經很了不起了。”

  “你爹娘也一定會以你爲傲的,隻可惜他們遠在離州,不能陪在你身邊。”

  “你若不嫌棄,我和瑜兒便算你半個家人,你參加論陣大會,我無論如何都要去看看……”

  墨畫心中溫暖,笑道:“謝謝琬姨。”

  聞人琬見到墨畫澄澈的笑容,心中熨帖,也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

  之後又在顧家閑适地待了一會,墨畫就打道回宗了。

  琬姨親自将他送到門口,還說了些鼓勵的話,讓墨畫不要有顧慮,好好比試,争取能爲宗門争光。

  墨畫笑着應道,“嗯。”

  之後墨畫乘着顧家的馬車,離開清州城,前往太虛門,途徑太虛城的時候,因爲時間還早,他便下了車,照例去了趟陣閣逛了一圈,購置了一些沒見過的稀奇古怪的陣書和陣圖,以此來拓寬自己的陣法閱曆。

  出門的時候,墨畫卻無意間碰到了一個太虛門的弟子。

  這弟子國字臉,眉眼方正,墨畫很熟。

  “鄭方?”

  鄭方見了墨畫,也一臉驚喜,“小師兄,好巧。”

  “你買東西?”墨畫道。

  “嗯。”鄭方道,“我筆墨用完了,舍不得用功勳換,就來用靈石買點。”

  “哦。”墨畫點了點頭。

  他功勳用不完,筆墨一般都是直接用功勳換的。

  鄭方看了眼墨畫,便問道:“小師兄,你有空麽?我想買幾本陣書,想請你參考參考。”

  剛入門的時候,家學淵源的鄭方,對墨畫被荀老先生“欽點”成爲陣法“小師兄”很是不服。

  但經過這麽久的相處,鄭方早已經是心服口服了。

  此後,幾乎言必稱“小師兄”,态度也很欽佩。

  墨畫剛好有點時間。

  而且身爲“小師兄”,幫助幫助小師弟,算是份内的事。

  墨畫點頭:“好啊。”

  之後墨畫又回頭,跟鄭方一起逛了一遍陣閣,“指點”他該買哪些東西。

  墨畫現在的陣法底蘊,在二品範疇内,已經有了點“爐火純青”的意味了。

  他看得太多,學得太多,也練了太多。

  不唯陣法,像是一般的陣書真僞,陣筆優劣,靈墨成色,他也幾乎一眼就能看出來。

  鄭方得了墨畫的指點,買了陣書筆墨,便一同離開,走到門口,墨畫便道:

  “我要回宗門,你要一起麽?”

  鄭方搖頭道:“不了,我有個長輩,今天要回族了,我自小受他教導,要去送行。”

  “長輩?鄭家的?”

  “嗯。”

  “陣法很厲害麽?”

  鄭方點頭道:“很厲害!算是我們族中,最厲害的真傳長老之一了。”

  墨畫眼睛一亮,還想再問問,又怕耽誤了鄭方送行的時間。

  恰在此時,一個須發半白,身形挺拔,眉眼肅然剛正的男子走了過來。

  “鄭方。”

  這男子喚道。

  鄭方回頭,立馬恭敬道:“小叔祖。”

  墨畫一怔,擡頭打量了來人一眼,便見他器宇軒昂,目光深邃,眼底似有雷霆閃爍,頗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而且修爲深厚,有淩然化羽之感。

  羽化境真人!
  鄭方連忙爲墨畫介紹道:

  “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位長輩,是我的小叔祖,四品陣師,在乾道宗任長老。”

  墨畫聽到前面,心中景仰,但聽到最後“乾道宗”三個字,神色就冷淡了下去。

  他對乾道宗,一向沒什麽好感,也就沒了什麽攀談的念頭。

  而來人正是鄭長老。

  他對墨畫這一個小弟子,本也不在意,直到鄭方介紹墨畫道:

  “小叔祖,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我太虛門的小師兄。”

  鄭長老有些意外。

  鄭方跟他說的時候,他還以爲這個“小師兄”的“小”,是輩分的小。

  因爲都是同輩,推爲師兄,所以加個“小”字。

  可現在親眼看到了,才發現這個“小師兄”,是真的有點小……

  看着年紀不大,長相很嫩,白白淨淨的,光看外表,幾乎很難相信,他會是太虛門的“小師兄”。

  不過道無先後,達者爲尊。

  更不能以貌取人。

  他既然能當“小師兄”,說明至少在陣法上,肯定有過人之處。

  鄭長老神色溫和了些,“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墨畫。”墨畫道。

  “墨畫……”鄭長老默念了一遍,不由有些驚豔,“以墨畫陣,點墨如畫,好名字。”

  墨畫被誇了名字,不由點了點頭。

  他也覺得,他爹娘給他取的這個名字很好。

  因此對這位“鄭長老”,觀感也好了許多。

  他其實很想向這位鄭家的真傳長老,請教一下陣法的,但到底有些介意他的身份,便問道:

  “您真是乾道宗的長老?”

  鄭長老搖頭道:“現在不是了。”

  墨畫一愣,“不是了?”

  鄭長老道:“我辭任不幹了。”

  墨畫大感欣慰:“這就好!”

  鄭長老有些詫異,神情複雜道:
  “那可是四大宗中,名列前茅的乾道宗的長老之位,尋常修士求之不得,我不做了,這有什麽好的?”

  “都說了,是尋常修士求之不得,真正有本事的,何必去受這個閑氣?”墨畫道。  

  以他的了解,這種大宗門,等級森嚴,上下尊卑分得很嚴格。
  想要混得好,就得對上裝“孫子”,對下裝“爺爺”,否則必然處處受氣。

  墨畫這句話,說到鄭長老心坎裏了。

  鄭長老又問:“那假如,給你一個乾道宗弟子的名額,你願意去麽?”

  墨畫搖頭:“他們不收我。”

  是真的不收。

  當初他拿了師父給的“入宗令”,萬裏迢迢,跑到乾道宗,還是被人嫌棄資質差,給拒之門外了。

  乾道宗門檻太高,他攀不上。

  這筆賬,他還記在心裏呢。

  鄭長老不知這裏面的緣故,又問道:“那假如,他們願收下你呢?你去會麽?”

  墨畫還是搖頭:“不去,不稀罕了。”

  他現在在太虛門,混得不要太好。

  荀老先生教他陣法,後山老祖教他神念化劍。

  那麽多宗門長老,對他都和藹可親,還有一群小師弟,天天喊他小師兄。

  比起太虛門,區區乾道宗,不值一提。

  鄭長老見墨畫神态真摯,說話并不作僞,對四大宗之中數一數二的乾道宗,竟也不放在心上,忽而便來了興趣:

  “相逢便是有緣,我請你喝喝茶,吃點心。”

  一旁的鄭方張大了嘴。

  他還是第一次見自己這位曆來嚴肅,行事刻闆的小叔祖,請一個築基弟子喝茶。

  墨畫也不客氣,笑道:“謝謝鄭前輩。”

  鄭長老便就近,找了座茶館,要了個雅間,由鄭方作陪,請墨畫喝茶吃糕點。

  席間兩人聊天。

  墨畫也不因鄭長老羽化境的身份而有拘束,談吐從容,落落大方。

  畢竟他在宗門,是時常跟着洞虛老祖混的。

  時間久了,格局自然也就有了,與其他高階修士相處,自然也不會怯場。

  兩人主要是聊陣法。

  越聊,鄭長老越是吃驚,他沒想到,自己這個侄孫天天挂在嘴邊的小師兄,陣法上見識和功底,竟真的如此淵博,便問:
  “小兄弟,你家傳哪裏,師承何處?”

  墨畫搖頭道:“我是散修,沒有家傳的……”

  師承雖有,但不方便說。

  “散修……”

  鄭長老更是驚訝。

  他萬萬沒想到,如今的乾學州界,竟真的還能收下,一個靈根不好,沒有家學背景的散修。

  世家壟斷,宗門設檻,貧者無立身之地,無求學之所。

  散修可是很艱難的。

  鄭長老心中感慨。

  他又好奇道:“既是散修,如何能拜入太虛門,又如何學得這一身本領的?”

  墨畫避重就輕,半真半假,簡單說了說:

  “我小的時候,得一位陣師高人指點,算是入了門,後來拜入太虛門,也是一番機緣巧合……”

  “太虛門的荀老先生,德高望重,有教無類,并不介意我散修的身份。我現在便跟在他老人家身邊學陣法……”

  “荀老先生……”

  提起這個名字,鄭長老肅然起敬,不由喟然道:
  “太虛門,果然是大門遺脈,頗有古風。荀老先生也當真令人欽佩。”

  他沒想到,看似盛名在外的乾道宗,内在腐敗,徒有其表。

  反倒是看似沒落的太虛門,竟有如此不拘一格的求道風骨。

  果然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老祖當初也看走眼了。

  鄭長老一時心緒重重。

  墨畫偷偷看了他一眼,小聲問道:“鄭前輩,聽說鄭家,傳承的是雷陣?”

  鄭長老一怔,點了點頭,“不錯。”

  墨畫心裏癢癢的,很想問雷陣到底是怎麽個原理,但又怕貿然開口,打聽别人的傳承,有些失禮。

  鄭長老似是看出了墨畫的想法,便道:

  “雷陣是上古陣道,是鄭家的核心陣法傳承,不可外傳。而且這門陣法,對弟子的心性要求極高,心術不正,道心不堅者,輕易不能學。”

  墨畫點了點頭,深以爲然。

  鄭長老好奇,“你不覺得,我是在搪塞你?”

  “搪塞?”

  “道心之說,總歸是虛無缥缈……”鄭長老道。

  “怎麽會?”墨畫搖頭。

  說起道心,神念這種事,那就涉及到他的“專業”了。

  墨畫一臉嚴肅道:“道心是很重要的。修士求道,要有正直堅定的求道之心。”

  “否則道途漫漫,萬象森羅,妖魔鬼怪,邪念滋生……遲早會迷失在種種亂象之中,忘了本心。”

  “或是沉醉于一己之力,或是陶醉于個人名利,或是沉溺于濫情俗欲,最終都會泯滅了道心。”

  “隻要道心泯滅,便是修爲再高,權力再大,名聲再盛,也不過是一隻私欲的傀儡,很容易被人玩弄的……”

  墨畫結合自己神念之道的所見所感,娓娓道來。

  鄭長老怔忡片刻,心中忽生相見恨晚之感。

  這孩子,說得多好!

  自己在乾道宗,怎麽就沒遇到這樣的弟子。

  他甚至親自替墨畫斟了一杯茶。

  之後鄭長老默然了片刻,心中忽然便萌生出了一股沖動:
  這樣的好苗子,自己高低得教他一點什麽。

  但鄭家的雷陣,不得老祖首肯,又不能教……

  鄭長老便問道:“你可有什麽想學的陣法,除了雷陣,隻要我會的,都可以教你。”

  墨畫神色一喜。

  他沒想到,這位看似嚴格的鄭前輩,竟也是個大好人。

  隻是……

  請教什麽好呢?
  墨畫琢磨了一下。

  首先得是二品陣法,三品的便是教了,自己也不會。

  但二品的陣法中,尤其是通用的五行八卦類陣法,荀老先生已經教自己太多了。

  這些基礎的陣法底蘊,這位鄭前輩再厲害,應該也不及荀老先生。

  特殊的陣法,倒是也有不少。

  但雷陣不能教,其他八卦中,特殊的乾陣,坤陣,鄭前輩應該也不會。

  絕陣也不行。

  絕陣都是機密,珍貴無比,自己去問這種傳承,臉皮也太厚了點。

  而且,自己現在神識不夠,絕陣也學不會。

  那還能問什麽呢?

  墨畫将自己目前能學,并且接下來學了之後,或許能派上用場的陣法,在腦海中快速過了一遍,忽而眼睛一亮,問道:

  “鄭前輩,元磁陣法您熟麽?”

  “元磁陣法?”

  “嗯,”墨畫點頭,“晚輩驽鈍,之前也稍稍研究了一點,但不算精通,有諸多疑問……”

  “元磁陣法,其實應該叫‘雷磁’陣法,其核心是内在的‘次雷紋’,次雷紋包含了一個‘雷’字,是不是也與八卦雷陣有一定的關聯?次雷紋代表的次生雷流,與真正的雷電,會有什麽異同麽……”

  鄭長老神色漸漸有些震驚。

  現在的弟子,研究陣法,已經研究到這個地步了麽?

  雷磁,次雷紋,次生雷流這些冷僻的陣法概念,可都是三四品陣師,有了特殊的傳承後,才會去研究的東西……

  不過有點難度也好。

  自己堂堂一個四品陣師,若是去答那些太基礎的陣法問題,反倒沒什麽意思。

  鄭長老斟酌片刻,點頭道:“次雷紋,及其伴生的次生雷流,也就是修士口中的‘元磁’,是一種極微弱,極隐晦的雷電,算起來也是一種‘雷陣’的衍生,但與真正的雷陣,性質各異,用途也大相徑庭。”

  “鄭家傳承的是雷陣,但這麽多年來,與‘雷’相關的衍生和次生陣法,多少也都有所涉獵。”

  “元磁陣,次雷紋,這些雖也是稀有的陣法傳承,但與雷陣不同,不算真正的絕密,也不杜絕外傳,我可以跟你說說……”

  墨畫大喜,“謝謝鄭前輩。”

  而後墨畫,就元磁陣法,次雷紋,和次生雷流的相關陣道知識,向鄭長老請教了很多問題。

  鄭長老知無不言。

  兩人相談甚歡。

  直到天色漸暗,到了傍晚,鄭長老要離開了,受益匪淺的墨畫,仍有些意猶未盡。

  他有不舍,問道:“鄭前輩,您今天就要回族了麽?”

  鄭長老點了點頭,“晚上還有一場踐行宴,戌時時分,便會乘雲渡離開。”

  他身負雷陣傳承,又辭了乾道宗的長老之位,無形中也算是得罪了乾道宗。

  乾學州界,能早些離開最好,免得橫生枝節。

  墨畫有些可惜,“論陣大會呢?您不去看看麽?”

  鄭長老神情搖頭,“不看了。”

  已經,無所謂了……

  他的神情有些複雜。

  論道大會,看似是盛事,但歸根結底,不過是世家大族的“聯歡”。

  與這世間最廣大的普通修士,并無關系。

  甚至,以後的論道大會,也會是一場“遊戲”。

  由并不“心懷天下”的,所謂天之驕子,占盡名利,然後借此一步步攀上高位,謀求個人的利益。

  這所有的一切,漸漸地,都會與這天下最底層的修士“脫節”。

  默默無聞的多數人,會被漸漸遺忘。

  這是大勢,幾乎不可逆轉。

  尤其是準入門檻本就高的陣法,世家會加劇壟斷,壁壘越來越高,幾乎不存在僥幸。

  這論陣大會,已經沒什麽懸念了,也沒什麽可看的了。

  墨畫有些遺憾,但也隻能道别道:

  “那便祝前輩一路順風,平安回族,将來在陣法上,能更進一步。”

  鄭長老微微笑了笑,“也祝你年少有爲,前途不可限量。”

  墨畫眯着眼笑了笑。

  之後幾人便分别了。

  墨畫和鄭方,肩并肩一起回了太虛門。

  鄭長老目送他們離開,尤其是看着墨畫的背影,心中忽而覺得沉郁頓消,寬慰了許多。

  這世間,縱使塵灰蔽日,渾噩漫天,但也總會有那麽一縷清風,一輪明月,慰人心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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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9 10:25:29
第880章 命題
  傍晚時分,鄭長老折返乾道城,幾位頗有故交的道友,來與他餞行。
  席間衆人不勝感慨,有爲鄭長老惋惜的,也有心有不舍,邀請鄭長老,去他們所在的世家,宗門,擔任客卿的。

  鄭長老一一婉拒了。

  酒席之後,各自道别。

  鄭長老便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閉目養神,稍作休憩。

  待時辰到了,将一應寶物,陣書,陣圖全部收拾好,徑直離開了這座自己已經住了數十年的洞府,頭也不回,向城外去了。

  乘着車,出了城,大約一個時辰後,便到了乾學州界的雲渡口。

  搭上這雲渡,期間轉乘三次,大約一個月後,就能到震州了。

  鄭長老本已無留戀,隻是邁步離開的時候,不知爲何,心中又突然有了些牽挂。

  白日裏遇到的那個小兄弟,他的面容,還有聲音,又浮現在了腦海中。

  鄭長老心生感慨。

  一片繁華,趨名逐利的乾學州界之中,竟真的還有這般,出生貧寒,一片赤忱,而且悟性過人的子弟。

  自己之前的判斷,還是偏頗了。

  雲渡的鳴笛響起,即将啓程。

  鄭長老邁步,可又忽然止住了。

  “踏上甲闆,離開乾州,今生怕是都不會再回來了……”

  鄭長老腳步困頓,心中驟然感到有些不安,仿佛此去之後,便會錯過什麽要緊事一般。

  他皺着眉頭,猶豫良久,最終歎息了一聲:
  “罷了,再待幾天吧,将這一屆論陣大會看完便走,震州路遠,反正也不在乎這些許時日……”

  鄭長老如此一想,心中輕松許多。

  他擡了擡頭,便見天邊懸着一輪明月,清輝灑滿大地,偶有清風拂過,與清輝相伴。

  ……

  時間流逝,又過了一日。

  明日便是論陣大會。

  此時,論道山,一處封閉的堂皇的大殿中。

  一群陣法長老,圍聚在一起,正在爲明天的“論陣大會”命題。

  在座的長老,都是來自乾學州界各大宗門之中,陣法造詣不凡的三四品陣師。

  雖說各宗門之間,明争暗鬥,多有龃龉。

  但陣師的地位,比較超然,本身也是一個獨特的圈子,有時候并不太受門戶之見的約束。

  而且,此時是在爲論陣大會命題。

  這是大事,沒人敢懈怠,更不會将私人恩怨,擺在台面上。

  因此大殿内的氣氛,倒挺和諧。

  衆人彼此商議,挑選合适的陣法,當做此屆論陣大會的“考題”。

  而爲了避嫌,此次的主考官,由道廷天樞閣的一位羽化境陣法大師擔任,人稱“文大師”。

  天樞閣雖隸屬道廷,但隻統轄陣法事宜,相較于中央道廷的權力機構,還算中立。

  文大師本身也出自乾學州界,陣法造詣,有目共睹,因此他做主考官,既不受忌諱,也令人信服。

  此時論陣命題的事,也由文大師主導,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這個《乙木艮山陣》好,可以考一考……”

  “十六紋以上的幾類《離火陣》,殺伐太重了,不宜鼓勵。而且一旦畫錯了,很容易走火,在論陣大會上引起騷亂。”

  “不錯,都還是宗門弟子,還是講究修身養性,以體悟天道,造福生産爲主,或者考些防禦類的陣法……”

  “此言差矣,殺陣還是要考一考的。陣師本就拙于實戰,不多考點殺陣,怕是将來步入修界,手段太過軟弱,會吃了大虧。”

  “那是小戰,一對一,要費時費力布陣法,太過麻煩了,陣師自然吃虧。”

  “但大戰就不同了,所有大戰,都要統籌安排,鍛甲煉槍,排兵布陣,這才是陣師真正的舞台。”

  “百人,千人,乃至萬人,在陣法加持下,浩浩蕩蕩,大殺四方,所向披靡……”

  “你說這個太早了,都還是些小弟子,怎麽可能号令百千人殺伐。”

  “不錯。再說了,這些弟子都是世家的寶貝疙瘩,将來真能上戰場賣命的,恐怕也沒幾個。”

  “那他們學陣法做什麽?學了不用?拿來賣弄?”

  “你這,太偏激了……”

  “這怎麽能叫偏激?”

  “好了好了,諸位,正事要緊。”有人勸道。

  “是,争這些也沒意義,現在還是要考慮命題的事……”

  “依我看,一半一半吧……”有長老一碗水端平道,“考一半殺陣,一半産業類的陣法。”

  有人搖頭:“多了,我看四五比較好,殺陣困陣四成,産業陣法考五成,餘下一成,考一些理論要素艱深的陣法。”

  “那……具體考哪些?這些陣圖,翻來覆去,都考爛了。”

  “我們常年命題,自然都翻爛了,但你要考慮到那些弟子,很多陣法,他們都是剛學。”

  “這倒也對……”

  “不過,的确是考得有些膩了。”

  “要不要換點新花樣?”有長老提議道。

  “什麽新花樣?太超綱了可不好,萬一那些弟子們一時緊張,畫不出來,我們這些命題長老,是會被他們在心裏罵的,那些世家宗門的老祖,可能也會頗有微詞……”

  “這倒是……”

  “加點陣法變式?”

  “我看不太好……”有一位長老道,“我們都是老家夥了,學了這麽多年,見識多,各類陣法變式多少都有些涉獵。”

  “那些弟子不一樣,都是些小娃子,活的年頭連我們歲數的零頭都沒有,攏共也沒磨煉過多少年陣法,知道的也就一兩種基礎陣式,考陣法變式,太難爲他們了。”

  “但宗門都改制了,我們這論陣大會,也不能一點不改吧,就改一點,考一兩副陣法變式就行。”

  “反正這比試,是有容錯的,三副畫不出就落敗,便有一兩副畫不出來,也不打緊。”

  “我還是覺得,太難了些。”

  “你想多了,你可别忘了,這是乾學州界,乾學州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想在論陣大會中優勝,沒點真本事可不行。”

  “那就這麽辦吧,我們先挑一些,然後讓文大師過目,由他來定奪……”

  “如此甚好。”

  ……

  本身他們也隻是各抒己見。

  但意見歸意見,最終如何決斷,全由身爲主考官的文大師做主。

  之後衆人便按照命題的章程,以及适才聊下來的思路和方向,一一擇題。

  自十六紋開始。

  論陣大會,從十六紋開始考。

  這是一個門檻,是用來淘汰的。

  如果連十六紋都到不了,也就沒資格繼續與各宗門的陣法天驕,一争高低了。

  而過了十六紋,就能拿到一定的名次了。

  雖不算高,但确确實實,能爲宗門做點貢獻。

  十六紋之後,一紋就比一紋難了。

  每一紋都是一道大檻,能篩掉一大批人。

  尤其是最後,十八紋到十九紋,這一紋的差距,更是天壤之别。

  能畫到十九紋的弟子,基本寥寥無幾。

  論道大殿之内,一衆陣法長老,或沉思,或翻閱,或糾結,或苦想,一副副挑着陣法。

  按照規矩,他們先羅列,然後再去篩選,最後統一呈給主考官文大師。

  文大師再來定題,封在玉簡中。

  這樣,選題由一衆長老來選,定題由文大師來定。

  彼此都很公平。

  而這一切,要在論陣大會之前的一晚上全部定好,直到論陣大會真正結束前,長老們都不會離開,這樣也一定程度上杜絕了洩密。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

  選題和定題,從十六紋開始,在一點點變難……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漸漸接近了尾聲。

  但在選最後一道題,也就是尋常十九紋之上,近乎築基巅峰,用來“封頂”的考題時。

  文大師卻有些舉棋不定,在幾副陣法間來回糾結,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

  衆人安靜等着。

  可不知等了多久,文大師還沒決定。

  便有長老笑道:“文大師,您是第一次,做這個主考官吧?”

  中年樣貌,神情溫和,待事也向來認真的文大師點了點頭,“正是。”

  這長老便道:“文大師,這最後一題,不必糾結,本就是以防萬一,保個底用的。這麽多年來,沒人能畫到這一副……”

  “别說這最後一題了,便是前面這數道十九紋的陣法,也很少有弟子能畫完。”

  “您要知道,這些弟子,大多築基後期,築基巅峰的也不多。”

  “他們的神識,頂天了,十八紋,十九紋這樣。這已經很了不得了。”

  “再加上,這是‘大考’。”

  “從初始的十六紋,一路畫上來,對道心,神識,毅力,都是一種磨砺,還要承受萬衆矚目的壓力,越到後面越累,越難,很辛苦的。”

  “這些弟子,世家出身,養尊處優的,根本撐不到那個時候。”  

  “能從頭到尾,撐到最後,完完整整畫出一兩副十九紋陣法的,都是鳳毛麟角了。”
  “更别說,能畫到這最後一道題了。”

  文大師問:“從來沒有麽?”

  “從來沒有。”那長老道。

  旁邊一位年長的陣法長老接着道,“這個‘封頂’陣法,是有講究的。”

  “這道題,其實不是用來考的,而是告訴弟子們,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陣法博大,學無止境。這世間的陣法,他們是畫不完的,而很多陣法,他們也是學不會的。”

  “作爲陣師,要保持謙遜之心,不能心存驕傲,要永遠攀登。”

  “因此,這最後一副陣法,随便挑個難點的放進去便成,不必過于糾結。”

  文大師從善如流,點了點頭。

  可他做事認真,還有些強迫症,不做“随意”的事,凡事抉擇,必有一些原則,一旦要選擇了,還是會忍不住糾結。

  這一耽擱,又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

  大家都默默看着他。

  文大師回過神來,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他還是“随便”不了,心中琢磨一下,既然這最後的陣法,弟子畫不到,而且是用來“封頂”的,那标準就是一個“難”字了。

  陣法最難的,在于道。

  他便按照自己的心意,在一衆陣法裏,挑了副最深奧,最冷僻,甚至涉及了靈力底層變化的陣法放了進去。

  至此,命題便全部完整。

  文大師又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便将所有“命題”,全部封存,蓋上封紋。

  論陣大會的命題,便結束了。

  衆人皆大歡喜。

  “總算是忙完了……”

  “可以歇歇了。”

  “明天就是最後一場論道大會了,明日之後,這論道大會也就落幕了。”

  “陣法最是穩妥,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

  “明日安安穩穩,比完了,就真的塵埃落定了,不必再提心吊膽了。”

  “其實現在,也基本上都算結束了。”

  ……

  衆人一邊聊着,一邊向外走。

  身爲主考官的文大師便道:“諸位辛苦了,我從道州,帶了些酒水,又請人置辦了一桌上等靈膳,還請諸位賞臉,嘗嘗着美酒佳肴,去去疲乏。”

  他雖是第一次做主考官,但這點人情世故,總還是懂的。

  而天樞閣陣法大師的面子,在座也沒人會不給。

  若在平時,他們想結交一下這位文大師,都沒這個機會。

  更何況,忙碌了一天,喝點酒解乏,自是再好不過。

  衆人紛紛拱手道:
  “文大師客氣了。”

  “如此甚好,那就有勞文大師了。”

  “恭敬不如從命。”

  “文大師美意,求之不得……”

  于是文大師喚人來,在偏廳擺酒設宴,衆人推杯換盞,聊些陣法心得和趣事。

  用了酒宴,衆人各自回廂房休息。

  夜色靜谧,月色安詳。

  衆人也睡得安穩,此時的他們,還渾然不知,明日他們到底會經曆什麽……

  ……

  過了一夜,次日天剛微明。

  一縷魚白,照進太虛山。

  弟子居中,照常練了一夜陣法的墨畫睜開雙眼,清澈的眼眸中,映着朝霞的光彩。

  今天是論道大會的日子。

  而他也要出發,去參加陣道大比了。

  臨行前,他特意去了趟長老居,拜訪了荀老先生,請教道:
  “老先生,我還有什麽要特别注意的麽?”

  “不必。”

  荀老先生道。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要注意的了。

  墨畫心裏卻多少有些緊張。

  畢竟是論陣大會,規模這麽大,他也是第一次參加,因此心裏總歸會有些忐忑。

  荀老先生見狀,便道:“你收斂點就行,不以勝喜,不以敗悲,表現得有城府些,其他的不用顧慮太多,隻要畫陣法就好。”

  “畫陣法就行?”

  “嗯,”荀老先生點頭,“一直畫到最後就行。”

  墨畫琢磨片刻,點了點頭,“好的,老先生,我明白了。”

  “去吧。”荀老先生道。

  “嗯。”墨畫行了一禮,便出發了。

  荀老先生看着墨畫的背影,渾濁的眸中,綻出一絲光芒。

  這一天,終于到了……

  ……

  墨畫離了太虛門,徑自去了論道山。

  這也是荀老先生的吩咐,讓他不聲不響,一個人去便好。

  到了論道山,觸目所及,便是一派盛大景象,人如潮水,馬如遊龍。

  很多修士聚在論道山,排場極大。

  但相較論劍大會,這場面其實已經算小了點。

  論劍大會,是真正的比劍鬥法,刀風劍雨,水火法術,上乘道法,殺伐交鋒,精彩紛呈。

  觀賞性極佳。

  無論修爲高低,能看熱鬧的看熱鬧,能看門道的看門道,都能看個不亦樂乎。

  但丹陣符器這些論道大會不同,内容枯燥,若不知門道,往往也看不出什麽精彩來。

  尤其是陣法。

  陣法枯澀而艱深。

  大多數不懂陣法的修士,一見到抽象的陣紋就頭疼,讓他們看修士畫陣法,自會覺得無趣至極。

  但這是乾學州界,傳承深遠,弟子之間多多少少都懂些陣法。

  而這也是論道大會的最後一場了,事關宗門位序,意義重大。

  因此前來觀看的修士,倒也并不少。

  此時這些修士,都被攔在外面。

  他們第一時間不能入場。

  參加論陣大會的弟子,會優先進論道山。

  墨畫就混在這群弟子中。

  他的手裏,握着一枚荀老先生給他的論道玉簡,這枚玉簡,就代表一個論陣名額。

  而且,是免試直邀的名額。

  這個名額,是很珍貴的。

  因爲論陣大會,本就枯燥,觀賞性不佳,所以這次改制,也精簡了流程。

  一些選拔,全是事先籌備的。

  選拔會有種種門檻,如修爲,陣師定品,長老舉薦,初試考核等等。

  以此來确保,能參加論陣大會的,都是各宗門的精英。

  而墨畫這個“名額”,可以直接免掉這些繁冗的流程,參加最終的“陣法大考”。

  這個名額,每個宗門,也都隻給少數幾個。

  排名靠後的宗門,甚至一個也不會有。

  墨畫便捏着這枚沉甸甸的玉簡,随着隊伍,進了論道山。

  山口有長老攔着,挨個檢查,确認無誤後,才能放行。

  長長的隊伍,肅穆而安靜,緩緩向前。

  輪到墨畫的時候,他走上前去,将論道玉簡,遞給了核查的長老。

  長老見了墨畫,明顯一愣,将信将疑地取過他手中的玉簡,核對了幾次,又喚人去查了幾遍,仍舊有些難以理解。

  最後他搖了搖頭,還是放墨畫進去了,隻是心中不免腹诽:

  “太虛門這是什麽意思,徹底擺爛了?什麽弟子都往論道大會裏塞……”

  而墨畫沒想那麽多,一臉淡然,走進了論道山。

  一個時辰後,參加論陣大會的弟子,全都進入了道場。

  論道山的山門,這才大開。

  那些前來觀禮的世家和宗門高層,以及各方修士,各宗弟子,密密麻麻,宛如潮水般,也陸續進入了論道山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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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1章 盛事(爲pharcyde大佬的盟主加更~)
  上官家,聞人家,顧家都前來觀禮了。

  聞人琬拉着瑜兒的小手,走在上官家的人群裏。

  顧長懷也在。

  道廷司事務繁忙,對論道大會這種事,他本也不太感興趣,但聞人琬跟他說,墨畫也要參賽,非拉他一起來,他也沒辦法。

  而且他跟墨畫之間,“交情”也算深厚,不來看看,倒也說不過去。

  此外,夏監察代表着道廷,也來觀禮了。

  夏典司跟在夏監察身後,神色有些冷淡。

  自從肖天全一事後,夏典司在夏家的地位,就有些疏離了,而她與夏監察這個叔父的關系,也多少疏遠了些。

  人群中,夏監察與顧長懷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沒說話。

  世家之後,便是各宗門長老。

  四大宗,八大門,十二流乃至之下各宗門長老,都有不少前來觀禮。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太阿門、沖虛門還有太虛門的長老。

  太阿門和沖虛門,因爲論劍失利,基本已經死心了,來的人不多。

  但太虛門不一樣。

  這場論陣大會,對太虛門反倒比較關鍵。

  他們現在排名是第八。

  原本是論劍第七,但經過論器,論丹,論符這幾場,明顯四大宗,和十二流占優的論道項目,已經滑到第八了。

  雖不至于岌岌可危,但也差不多瀕臨死線。

  這最後一場,若能穩住,就能保住八大門的位置。

  若穩不住,那就差不多會跟太阿門,還有沖虛門一個下場。

  因此太虛門内,大多數長老都來了。

  包括墨畫很熟悉的,荀子悠和荀子賢長老都來了。

  宗門長老之後,便是普通弟子。

  太虛門弟子,也來了很多。

  不僅包括程默,司徒劍,郝玄,鄭方這些小師弟,慕容彩雲,上官旭這些上一屆的師兄師姐也來了。

  慕容彩雲幾人,在論劍大會中,拼殺得太狠了,幾乎人人都氣息虧損,面容有些蒼白。

  但這次大比,事關宗門命運,他們不得不來。

  終于,當人群如潮水一般,全部彙入論道山的時候,萬衆矚目之下,這最後一場論道大會,也終于揭開了帷幕。

  ……

  論道山,大道場。

  偌大的道場之間,擺了千餘個桌案和蒲團。

  這是陣法大考的場所。

  大道場外面,最近的地方,築了一些高台。

  這些高台,是供道廷及各大世家,宗門高層中的“貴客”觀禮用的。

  高台而外,是普通坐席,密密麻麻,圍攏在周圍,不下數十萬。

  而坐席之外,便是論道山。

  此時山間,包括一些樹上,都有不少弟子圍着觀看。

  整個論道山,漫山遍地,全是修士,一派盛事景象。

  過了片刻,參與論陣大會的弟子,便陸續進入大道場,到自己的位子上,準備參加陣法大考。

  所有人都在看着這些弟子,目光或是欽佩,或是羨慕。

  入圍的,皆是各宗陣法天才。

  能代表自己的宗門,參加這乾學州界,最頂尖的論道盛事,無疑都是各種翹楚。

  而這些弟子,無一例外,都是築基後期,乃至築基巅峰修爲。

  一個個或身姿挺拔,或身形曼妙,氣質或彬彬有禮,或溫婉知性,令旁人豔羨,心生仰慕。

  這群陣法天驕弟子,就這樣在萬千目光的注視下,步入了道場。

  直到人群裏,走進了一個畫風明顯不太對的墨畫。

  長得白白嫩嫩,個頭也明顯矮了一截,走在這群弟子中,像是一隻小綿羊,混進了狼群……

  圍觀的修士,一時都有些怔忡,而後紛紛竊竊私語:

  “不太對吧……這弟子,怎麽看着這麽小?”

  “修爲也不夠吧。”

  “我怎麽感覺,他隻有築基中期?”

  “不是感覺,他就是築基中期!”

  “什麽意思……築基中期也能參加論陣大比?”

  “作弊?”

  “作什麽弊?估計是拿了名額,破例參與的吧……”

  “破例?哪個宗門的?”

  有人道:“看道袍,像是太虛門的。”

  “太虛門?”

  有人無語:“太虛門沒人了?找個築基中期的弟子來湊數?這不是鬧着玩麽?”

  “估計背景不一般,要麽是掌門子侄,要麽是老祖在背後撐腰……”

  “怕是權貴子弟,搶了别人的名額。”

  有人不忿道:“這種事都徇私走後門,我看太虛門要完。”

  這種非議,在偌大的座台間,多處都發生着。

  而太虛門的弟子們,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墨畫。

  他們也愣住了。

  “小師兄?”

  “怪不得見不到小師兄的人,原來他參加論陣大比了,可這件事,我們怎麽都不知道?”

  有弟子道:“小師兄行事高深莫測,怎麽可能讓你知道?”

  “你現在拍馬屁,小師兄又聽不到。”

  “你懂什麽?要時時将小師兄放在心上,這樣他才能感受到我的景仰之情,以後有什麽陣法,都會第一時間給我用。”

  “你做夢。”

  “這是經我驗證過的,上一次,我送給小師兄……”

  “說正事呢,别跑題了……”

  “哦,話說,小師兄爲什麽能參加?荀老先生給的名額?”

  “估計是。”

  “爲什麽?”

  “小師兄陣法畫得好呗。”

  “廢話,這還用你說?可……”這弟子遲疑道,“這是築基後期的大比吧,對手比我們高一屆,一個兩個還都是整個乾學州界,最頂尖的陣法天才,就連四大宗也在内,這……怎麽比?”

  他這話一出,衆人都沉默了。

  即便他們再認爲小師兄陣法實力非同凡響,也不會真的狂妄到,認爲他比乾學州界,所有的陣法天才都厲害。

  更何況,還是高他們一屆的陣法天才。

  這可是在乾學州界,世家雲集,宗門林立,驚才絕豔的上上品天驕,如過江之鲫。

  衆人心裏都有些憂慮。

  程默倒不管那麽多,“荀老先生既然讓小師兄參賽,心中肯定已經有了計較,不用我們操心。”

  “再者說依我看,以小師兄的實力,比起其他宗門所謂的天才,也差不了多少。”

  程默跟墨畫混得久,對墨畫有一種“迷之自信”。

  随後他又找補道:“當然,若是小師兄赢了,那說明小師兄厲害,若是小師兄輸了,那也隻是因爲他吃了年紀不大,修爲不高的虧,不算技不如人!”

  反正在他嘴裏,墨畫小了一屆,輸了也是赢,赢了就是赢上加赢。

  一群弟子紛紛點頭:“就是就是!”

  另一邊,慕容彩雲和上官旭幾個,與墨畫相熟的師兄師姐,神色也有些錯愕。

  “那是……墨畫?”

  “好像是……”

  “墨畫怎麽會參加大比?”

  衆人面面相觑。

  “他自己偷偷混進去的?”

  “怎麽可能,論陣大會豈是兒戲,身份核查是很嚴格的。”

  “那是……掌門或是老祖他們,破例給了名額?”

  “爲什麽?”

  上官旭若有所思。

  慕容彩雲心中一跳。

  她幾乎可以斷定,這一定是荀老祖的意思。

  而老祖不會做無意義的事。

  他讓墨畫參賽,那就說明,在他老人家的心裏,墨畫有這個實力,替太虛門争這個名次。

  慕容彩雲緊緊攥住了手掌。  

  慕容家與太虛門榮辱與共,她更是太虛門這屆的“大師姐”,責任重大。
  可她即便拼了命,也隻能拼到眼下這個地步。

  這最後一場,是比陣法,她根本有心無力,隻能眼睜睜看着。

  而假如是墨畫出手……

  慕容彩雲的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絲安心,以及一起沒來由的期待……

  ……

  高台之上。

  聞人琬也看到了墨畫。

  她目的明确,原本就誰也沒看,隻盯着墨畫。

  一見墨畫出來,聞人琬神色一喜,立馬指給瑜兒看:“瑜兒,你看,墨哥哥在那兒。”

  瑜兒看到墨畫,眼睛也亮晶晶的,忍不住開心地拍了拍手,想給墨畫加油鼓勁。

  便在此時,一道冰冷刻薄的聲音響起:

  “站沒站樣,坐沒坐樣,小小年紀,一點禮儀沒有,将來如何能擔得起家主的大任?”

  說話的,是一位身穿綠衣,濃妝豔抹的女長老。

  她也正是沈家出身,嫁入上官家,并且在上次宴會中,屢次刁難聞人琬的那位女長老。

  這種刁難,也在聞人琬的意料之内。

  她既然随上官家的人來觀禮,便知這種事在所難免,因此渾當這刻薄的話是一陣風吹過,并不在意。

  這女長老本就心性睚眦,此時受了漠視,心中更是怨毒。

  見聞人琬不搭理她,她便将目光放到了瑜兒身上。

  瑜兒一觸即到她的目光,就像被毒蜂蟄了一下,立馬怯懦地縮了回去。

  可瑜兒很快又想到墨畫曾經對他的囑咐:
  男子漢大丈夫,要頂天立地,隻要無愧于心,就誰都不用怕!
  瑜兒的心中,又生出勇氣,便悄悄探出腦袋,學着墨畫的樣子,對那女長老做了個嘲諷的鬼臉。

  這一下猝不及防,直接将那女長老氣得夠嗆。

  她剛想對瑜兒怒目而視,瑜兒已經見好就收,将臉蛋埋進了娘親的懷裏,嘻嘻直笑。

  聞人琬一怔,随後也忍不住抿着嘴笑。

  唯有那女長老,氣得渾身發抖,原本塗滿了粉的臉,更是煞白一片。

  在她心裏,上官儀上官瑜這一家,性情懦弱,根本沒資格繼承上官家的家主之位。

  隻有上官儀這一家完了,将這個位置騰出來,以後自己生下孩子,才會有更多的機會。

  卻不成想,這個一向懦弱的小兔崽子,竟也學會對着自己耀武揚威了!

  綠衣女長老心中恨極,但此時她也就隻能生暗氣,并不敢真的對瑜兒怎麽樣。

  而這一切,都被上座的上官策看到了。

  沈家這女長老的所作所爲,他沒在意。

  反倒是瑜兒這個孩子,如此活潑,甚至顯得有些“頑皮”了,這幾乎已經跟“正常孩子”一樣了。

  上官策微微皺眉。

  老祖的推衍,莫非是錯的……

  瑜兒的大劫,已經消了?

  上官策一時心事重重。

  “上官老弟?”

  旁邊顧家的家主喊了一聲。

  上官策回過頭來,面帶歉意地笑了笑,而後繼續與顧家家主聊天。

  在此之前,他們二人的目光,也都掃到了墨畫,雖有些意外,但也并不太在乎。

  而在高台的另一側,圍坐的是四大宗的長老。

  四大宗的長老,地位較之尋常宗門長老,要高出一截,所坐的位置也更好。

  此時數位長老,正在喝茶閑聊。

  “此次論道大會,算是圓滿了……”

  “不錯,待今日論陣結束,一切便塵埃落定,宗門改制也将初見成效,而我四大宗的實權,也将更上一層樓。”

  “今後的乾學州界,在我四大宗的帶領下,定會蒸蒸日上!”

  “我們以茶代酒,祝我四宗齊頭并進,共謀大業。”

  “好!”

  一衆長老喝了茶,但各自的眼底,都閃動着不一樣的心思。

  過了片刻,一位身穿天劍宗道袍,繡着劍紋的長老,打量了一眼台下的衆多天驕,尤其是乾道宗的弟子,不由開口歎道:
  “這次論陣大會,不出意料,魁首應該還是會花落乾道宗……”

  沈長老連連擺手道:“哪裏哪裏,上一屆是我乾道宗僥幸,得了個第一,這屆哪裏還會有這樣的好事……”

  “而且以我适才所見,”沈長老道,“蕭長老,你天劍宗,這屆也有一位陣法天賦驚才絕豔的弟子。依我看,這屆陣道魁首,非你天劍宗莫屬!”

  天劍宗長老不悅道:“沈長老,你這就是在睜眼說瞎話了,若論陣道底蘊,我天劍宗怎麽跟你們乾道宗比。”

  “我們教出的弟子,在陣法傳承上,就弱了一頭。”

  “畢竟你乾道宗的陣法傳承,若追根溯源,幾乎可上溯到那個滿是妖孽的宗門……”

  沈長老這下是真的有些不悅了,搖頭道:
  “蕭長老此言差矣,我乾道宗能有今日,全靠宗門上下一心,筚路藍縷,一步步艱苦奮鬥出來的。其他一些所謂的淵源,傳承,多是流言蜚語,不可輕信。”

  “那就更難能可貴了!”天劍宗長老心中不屑,但嘴上卻誇贊道,“沈長老也不必自謙,此次論道魁首,定屬你們乾道宗!”

  沈長老推辭道:“不敢有此奢望,我看過了,我乾道宗這屆弟子,不如你們天劍宗。”

  天劍宗長老眼睛一轉,道:“你要這麽說,那我看龍鼎宗機會也很大,他們那幾個弟子,我适才看了一眼,神念深厚,陣學淵博,不可小觑。”

  一旁龍鼎宗的長老便道:“你們假惺惺地謙虛,别帶上我。我自家知道自家的事,若論拳腳還行,但論陣法,那是不值一提……”

  天劍宗的蕭長老,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萬霄宗長老,還未開口,萬霄宗長老便笑道:

  “我萬霄宗這次,隻是陪跑,能混個末位,就是燒高香了,不敢再有奢望。”

  “太謙虛了……”

  “不說這個了,喝茶……”

  “這可是我特意備的好茶……”

  “請。”

  “請……”

  幾位長老又虛與委蛇了一番,而後互相客套,這才各自端杯喝茶。

  隻是端起茶杯時,幾人臉上的笑意皆是一斂,目光各異,不知都存了什麽心思。

  自顧自閑談,且各懷心思的四大宗長老,幾乎無人注意到默默無名的墨畫。

  而此時,高台之下。

  已經不再是乾道宗長老的鄭長老,正坐在人群中,神情漠然地掃視着大道場中的弟子。

  而後他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清秀的身影。

  鄭長老一怔。

  “墨畫……”

  他先是有些難以置信,片刻後,一向古闆的他,竟不由淺淺笑了一下。

  “果然,這世上的事,多期待一下,還是會有驚喜的……”

  鄭長老緩緩坐直了身子,期待着接下來的大比。

  ……

  大道場外,場面喧鬧,人聲鼎沸,百态紛呈。

  而大道場内,論陣大會的事宜,也在有條不紊地推進着。

  墨畫在一位教習的引導下,入了道場,按着順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這是一個,位于道場角落的,偏僻的小座位。

  一張桌案,一個蒲團。

  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而且距離道場中心,那些四大宗以及其他宗門的核心弟子甚遠。

  墨畫倒也心平氣和,隻記着荀老先生的吩咐,不悲不喜,收斂心緒,隻畫陣法就好。

  一直畫就行……

  得益于平日的修行,墨畫很快就摒棄外物,身心平靜,心中也不再有一絲一毫的緊張和忐忑。

  他安安靜靜,坐在蒲團上。

  即便萬衆矚目,他也心若明鏡,波瀾不驚。

  周遭所有人,也都不再影響到他。

  一炷香後,面容端肅的主考官登台,宣講陣法道義,以及論陣規則,并三令五申,不準作弊。

  而後他親手敲響了論道鍾。

  随着古老的論道鍾聲,在論道山每個角落徜徉,回蕩不息。

  論陣大會,便正式開始了。

  有考官依次發下試題。

  墨畫揭開試題,掃了一眼。

  出于禮貌,也出于謹慎,更出于對論道大會的尊重,他又多掃了幾眼,确定的的确确十分簡單,這才開始落筆。

  區區十六紋陣法罷了。

  他閉着眼都能畫。

  墨畫以手執筆,幾個呼吸間,便在紙上留下了行雲流水,又矯若遊龍般的陣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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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10 21:46:41
第882章 超階
  論陣大會,采用的是陣法大考的形式,三敗退場。
  即累計有三副陣法考題,畫不出,或是畫錯了,即被認定爲落敗,退出考場。

  這也給了弟子一定的容錯。

  畢竟陣法博大精深,門類浩瀚,形制多樣,傳承更是五花八門。

  再優秀的弟子,也不可能保證,每副陣法都會畫,且不會有一點失誤。

  若一個有十九紋實力的弟子,因傳承有缺陷,或是一時失手,畫錯了一副十六紋陣法,就要落敗退場,那就太過可惜了。

  論陣大陣,雖然是比試,但本質也還是“選拔”。

  選拔出真正卓爾不群的陣道天才。

  故此,一些“烏龍”的情況,會盡量避免。

  而既能考驗弟子陣法閱曆,陣法底蘊,畫陣能力,神念厚度,毅力強度等各方面實力,又能給予一定容錯的“三敗制”陣法大考,就逐漸沿用了下來,成爲論陣大比的主流形式。

  論陣大比,從十六紋開始,一紋一紋向上考。

  每一紋爲一個關卡,都需要畫一定數量的陣法。

  參賽的弟子,累計三副陣法失敗,則論陣落敗。

  根據落敗的先後次序,來排弟子的名次。

  堅持到最後的人,便是此屆論道大會的陣道魁首。

  此時,首先考的,就是十六紋陣法。

  十六紋陣法,隻是二品中階陣法,墨畫筆下行雲流水,不一會兒,便将幾副十六紋陣法全部畫完了。

  畫完之後,他目光一掃,檢查了一遍,确認無一絲謬誤,這才放心。

  而後他便正襟危坐,閉目養神。

  荀老先生說了,陣法大考,過程漫長,也是對神念的一場巨大考驗,是一場拉鋸戰。

  因此就要抓緊一點一滴的時間,恢複神識。

  而很快,場間其他弟子,也有不少将陣法畫完了,也在打坐休息。

  這是乾學州界,築基後期以上的論陣大會,天才無數。

  這些考題,墨畫畫得輕松,對大多數人來說,也并不算難。

  能到這個地步的,不會畫不出十六紋陣法。

  當然,這是大考,總歸有例外。

  場間也有一部分弟子,開始抓耳撓腮,一部分弟子開始懊悔,臉色發白,還有一些弟子,捂臉歎息。

  他們或是神念夠,但陣法實力不夠。考的陣法不會,會的沒考,因此臉一黑,便落敗了。

  有的是陣法實力夠,但神念不足,經不起這般連續的消耗,出了岔子。

  還有一些,陣法實力和神念都沒問題,但心理承受能力不行,一遇大考必緊張。

  此時還是萬衆矚目之下,壓力更大,一身實力發揮不出兩成。

  沒畫幾筆,手就開始打顫,頭腦一片空白。

  很快三副陣法,三次容錯,就用完了,隻能面色灰敗,頹然退場。

  這些弟子的師長,也在一旁捶胸頓足,扼腕歎息。

  就這樣,十六紋陣法考核,清退了一小批弟子。

  還有一部分,已經錯了一副甚至兩副陣法,已經沒了多少容錯,接下來隻能硬着頭皮,背水一戰了。

  大概還有三分之一的修士,一題未錯。

  其中便有墨畫。

  他的身邊,已經有一兩人退場了,墨畫仍然安安穩穩坐着。

  這一幕,被所有認識墨畫的人看在眼裏。

  太虛門的小師弟們,高一屆的師兄師姐們,相熟的長老們,還有聞人琬和顧長懷,所有人都輕輕松了口氣。

  還好,撐住了……

  他們雖知道,墨畫陣法水準不錯。

  但這畢竟是陣法大考,那麽多人看着,臨場壓力太大,對手又全是比他年齡更大,修爲更高的各宗天驕。

  他們生怕墨畫頂不住壓力,一個失誤,直接“一輪遊”了。

  還好,還好……

  過了十六紋就行,好歹能有點名次了,說出去也不算丢人。

  不少人心中默然道。

  十六紋考完了,之後便是十七紋。

  期間會有半個時辰左右的休息時間。

  這個進程安排,對墨畫來說,就十分充裕了,他的神識,趁着這段時間,已經恢複得滿滿的了。

  半個時辰之後,十七紋考核開始了。

  這一下,難度就陡然上來了。

  十六紋是二品中階陣法,十七紋,便晉入二品高階了。

  這是一道大檻,對一般築基弟子來說,就是“天才”的範疇了。

  畢竟真能在築基境界,就學會二品高階陣法的陣師,在整個修界都是極少數。

  考場之中,被淘汰的修士,顯而易見得多了起來。

  很多人苦思冥想,抓耳撓腮,不得其解。

  但陣法就是這樣,無論再怎麽努力,不會就是不會,更何況這還是在考試,連思考的時間也沒有。

  最後這些弟子,也隻能長歎一聲,無奈放棄。

  還有畫錯了的,用盡了三次機會,也隻能遺憾懊悔,恨自己平時沒再多努力努力,沒再多畫幾遍。

  明明就差一點……

  更有一些弟子,畫着畫着,神識直接就枯竭了,捂着腦袋一趴,被考官帶下去救治了……

  ……

  情況稍稍焦灼了起來。

  而十七紋陣法的考核,比起十六紋,就漫長了許多。

  緊張和壓抑,漸漸彌漫在考場間,越來越多的弟子,堅持不住了,自考場退了下去。

  而墨畫還在旁若無人,默默畫着……

  程默,司徒劍,慕容彩雲,聞人琬,所有這些認識墨畫的人,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加油,小師兄……”

  “墨畫……”

  “堅持住就行了……”

  他們這些人爲墨畫提心吊膽,心中緊張不已。

  但圍觀的很多弟子,既不關心陣法,場上也沒他們宗門的天驕,隻是來湊個熱鬧的,此時卻都覺得枯燥了。

  “陣法果然無聊……”

  “也不知在畫些什麽。”

  “太壓抑了,我看着頭皮都發麻。”

  “那些人,畫着畫着,就開始捂着腦袋,臉色發白,真有那麽疼麽?”有人不理解。

  “你去畫陣法,不多,一天畫三副,疼一次就知道了。”

  “我懶得去畫。”

  “好無聊,這要畫多久?”

  “不知道,要畫一天吧……”

  “這麽久……真難爲他們了,一支筆,一台墨,一堆陣法畫一天……”

  “你懂個屁。”

  “我懶得去懂……”

  大道場外,一些單純湊熱鬧,看樂子的弟子,便漸漸退去了。

  留下的,大多都是真正懂陣法,且立志走陣師路子的修士。

  亦或者是心系宗門榮譽,有同屆,或是上屆師兄師姐在台上比試的宗門弟子。

  懂行的,往往看得敬佩。心系宗門的,則是看得揪心。

  時間一點點流逝。

  大道場内,各宗的陣法天才,承受着巨大壓力,在一副接着一副,艱難地畫着陣法。

  過程相當煎熬,而且漫長。

  大道場外,有人覺得無趣而離去,也有外面的修士,重新進來觀禮。

  聞人琬正摟着瑜兒,母子兩人,目不轉睛盯着場間的墨畫。

  恰在此時,一道渾厚但溫和的聲音響起:
  “琬兒。”

  聞人琬一怔,擡起頭來,見自己身邊不知何時,站了一位高大俊秀的中年男子,不由驚喜道:
  “爹。”

  這男子眉眼威嚴,身後有幾個修爲極高的長老跟随,正是聞人琬的父親,也是聞人家的現任家主,聞人景玄。

  瑜兒從聞人琬的懷裏探出頭來,眼睛亮晶晶的,脆聲道:“外公。”

  聞人景玄對着瑜兒笑了笑,但他心中同樣微訝。

  瑜兒這孩子的目光太靈動了,也活潑開朗了許多,可越是如此,他心中就越發有一股隐晦的不安。

  高台上的上官家主上官策,和顧家家主顧守言,也紛紛起身,下來迎接,以示尊敬:

  “聞人兄。”

  “上官兄,顧兄,”聞人景玄拱手道,“我來遲了,抱歉。”

  “聞人兄客氣了,請上座。”

  “請。”

  聞人景玄便随着二人,一同到了上座。

  落座之後,幾人寒暄了幾句。

  聞人景玄便将目光,投向了道場,放眼望去,全是奮筆疾書的宗門子弟。

  而這些人,費盡心思所畫的,是二品高階的十七紋陣法。

  饒是他身爲一族之長,也不禁心生感歎道:

  “乾學州界,不愧是天下修士求學的勝地。”

  “各家各族之中,能在築基境界,畫出二品中階陣法的弟子,都寥寥無幾,而在乾學州界,這樣的天才弟子,竟能填滿這偌大一個道場,當真令人……歎爲觀止。”

  “乾道不息,地靈人傑,名不虛傳啊……”

  上官策和顧守言也颔首。

  他們都是一家之主,更能體會到人才的可貴。

  修道百業中,陣法至關重要。

  若非如此,他們這些事務纏身的一族之長,也不可能在百忙之中,特意抽出時間,前來論道大會,看這些弟子比陣法。

  二品陣法,或許不算什麽。

  但那要看是誰在畫。

  金丹畫二品陣法,跟築基畫二品陣法,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築基境界,畫二品高階陣法,這就是實打實的天才。

  天才,意味着未來。

  這滿場的天才弟子,此時或許聲名不顯。

  但不久的将來,很可能就有人陣法大成,晉入天樞閣,被尊爲陣法大師。

  甚至将來某一日,這在座的弟子中,有人厚積薄發,溝通道蘊,徹悟道流,成爲一代宗師般的陣法巨擘,獨斷萬古,受萬萬人敬仰,也不是沒可能。

  此時不留點心,結下善緣,将來一不注意,就很可能再也高攀不起了。

  畢竟這是修界,天道莫測,沒什麽不可能。

  此時聞人景玄三人,一邊喝茶,一邊閑聊,一邊目光低垂,在場中逡巡,物色着在陣法上出類拔萃的弟子。

  三人的目光關注最多的,還是道場正中,位序排在前列的幾個弟子。

  這幾個弟子,都是四大宗的。

  位居首位的,是一個面容英俊,心思審慎,氣質沉穩的天驕,出自乾道宗沈家。

  一個劍眉醒目,氣質潇灑,出自天劍宗蕭家,畫陣的筆法,宛如刀劍般淩厲。

  龍鼎宗也有一個天才,是敖家的。濃眉大眼,面容粗犷,看着根本不像個陣師,但其陣法天賦,不可小觑。

  最後一人,是個女弟子,名爲端木雪,出自萬霄宗,面容素雅,氣質凜冽,不善言語,但神識頗爲深厚。

  幾位家主心中,對這幾個弟子,早就心中有數。

  畢竟能在陣道上有所特長的弟子,不可能默默無聞,都是各方勢力眼中的“香饽饽”。

  但真想跟這些天驕拉點關系,也沒那麽容易。

  畢竟“狼多肉少”,不知多少世家,如餓狼般,盯着這幾個耀眼的天之驕子。

  聞人、上官雖是五品世家,但也沒太大競争力。

  顧家就更不必說了。

  顧守言也就隻看看。

  這種出身四大宗的陣法天才,跟他四品往上,卡在五品門檻,人脈也不算好的“清流”顧家,基本沒半點關系。

  四大宗之外,也有一些陣法天賦不錯的弟子。

  但跟四大宗的頂尖天驕放在一起比,明顯就相形見绌了些。

  不過,不是頂尖,也算一流。

  一流的天才,也是天才,不能小看。

  聞人景玄和上官策,都在心裏默默物色着人選,打算事後命人帶些禮物,送給這些陣法天驕,提前打好關系,結個善緣。

  二人都是羽化,神識強大,稍稍掃視了幾圈,心裏便有了個大概。

  而十七紋的考核,還在繼續,短時間還結束不了。  

  幾位家主便稍稍閑了下來,開始喝茶聊天了。
  聞人景玄目光一瞥,見到自己的女兒聞人琬,帶着瑜兒坐在高台的最邊緣,似乎與其他上官家的人都比較疏離,當即心裏便不太舒服。

  這個閨女,他從小捧在手心。

  但嫁到上官家,顯然過得不開心。

  聞人景玄目光微凝,道:“上官兄,小女嫁入上官家,不知可否惹了什麽禍事?”

  上官策淡然道:“琬兒恭順溫婉,不曾惹禍。”

  話音剛落,便響起了一聲輕笑。

  發出笑聲的,正是那個出自沈家的綠衣女長老。

  聞人景玄皺眉。

  可還沒等他說什麽,便有一個上官家的羽化長老,訓斥那女長老道:

  “家主議事,不可出聲。”

  這羽化長老,名爲上官望,法令紋深重,乃是上官家的實權長老,甚至當初與上官策,競争過家主之位。

  即便失敗了,他這一脈在上官家的勢力,也是極大的。

  上官望佯裝訓斥,實則意有所指道:“注意下場合,有什麽話,回去再說。”

  那女長老低聲道:“是……”

  聞人景玄眉毛一挑,豈看不出他們的心思,“望長老,小女是不是犯了什麽錯?”

  上官望神色爲難。

  聞人景玄道:“望長老,但說無妨。”

  上官望目光微沉,便道:“若說大錯,倒也沒什麽,隻不過少夫人,行事實在任性了些……”

  “身爲上官家的兒媳,卻成天待在顧家。對嫡系的瑜少爺,太過縱容,不知存了什麽心思,竟将他養在太虛門。”

  “經營産業,手裏的壞賬不少。”

  “私自克扣了不少靈石。”

  “行事不太沉穩,對儀少爺,也沒盡到妻子的責任……”

  他便将聞人琬的失禮的事,添油加醋,羅列了一遍。

  有些确有其事,但大多數,例如經營産業,克扣靈石的事,不過是将一時盈虧,靈石周轉等世家常有的事,矯枉了一遍,說成了過錯。

  夫妻之間偶爾的龃龉,也成了他人嚼舌根子的把柄。

  其他上官家的人,尤其是與上官望親近的人,也跟着附和。

  聞人琬百口莫辯,臉色發白。

  聞人景玄眉頭皺緊。

  “這些還不是最嚴重的……”上官望神色平靜,歎了口氣,目光卻有些鋒利道:

  “最過分的,是幾年前,她蠱惑儀少爺,動用了上官家大量的關系,将一個無關的弟子,硬生生塞進了八大門。”

  “這些人情,是上官家的,但塞進八大門的人,不僅與上官家無關,更與聞人家,甚至也與顧家無關。”

  “這件事,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八大門的名額,是十分珍貴的。

  聞人琬将墨畫送進八大門,所花費的人情,付出的利益,其實比墨畫想得還要多。

  更主要的,是墨畫的資質,其實遠遠達不到太虛門入門的門檻。

  這樣一來,花費的人情,就更多了。

  而這些,聞人琬怕墨畫心裏有負擔,從不曾在他面前提過。

  但這些利益,是從上官家切割出去的。

  原本運作得當,憑着這些人情,是能将上官家兩個,甚至三個,資質隻差一線的弟子,送進八大門的。

  現在這些名額都沒了。

  那可是八大門!是乾學州界的一流宗門,對很多修士而言,是一輩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機緣。

  卻這樣被拱手讓人了。

  這件事,暗中得罪了太多上官家的人。

  此後聞人琬,就更不受上官家待見了。

  這些事,聞人景玄隻略有耳聞,但并不了解。

  他是家主,要管的事很多。

  更何況琬兒還嫁入了上官家,聞人家與上官家,曆來關系也不算好,因此他更不方便過問。

  聞人景玄看向聞人琬,沉聲問道:“琬兒,可有此事?”

  “是……”聞人琬低着頭,緊咬着嘴唇,還是堅持道,“墨畫他救了瑜兒,我這才……”

  墨畫?

  聞人景玄微怔,心道這大概就是琬兒塞進八大門的那個弟子了……

  而另一邊,上官望便反問道:
  “一個僅有築基初期的小修士,是怎麽救下,連顧家和道廷司都救不出的瑜兒少爺的?”

  聞人琬一怔,“這,機緣巧合……”

  “機緣巧合?”上官望漠然道,“琬小姐,你信麽?”

  聞人琬說不出來。

  因爲她的确不知道。

  墨畫的事,她也一向包容,從不細問。

  上官望便歎了口氣,失望道:“您可知道,外面都是怎麽傳的麽?”

  “外面傳言,我上官家嫡系的少夫人,不知從哪裏,撿回來一個‘野孩子’,然後對其視如己出,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将他送進了八大門……”

  這個猜忌,就十分惡毒了。

  聞人琬面色煞白,而後一片血紅。

  一旁的顧長懷,此時終于是忍不住了,拍案起身,對着上官望怒斥道:“你放屁!”

  上官望目光瞬間冰冷。

  顧守言立馬出聲斥責道:“長懷,不得無禮!”

  “家主……”

  顧長懷還想說什麽,可見顧守言對他微微搖頭,也隻能将嘴裏的話咽下去。

  但他還是不忍見表姐如此受委屈,便拱手對聞人景玄道:“瑜兒的事,當初是我在查,雖說有些機緣巧合,但墨畫的确救了瑜兒。”

  “而表姐,之所以将墨畫送進太虛門,除了爲了報恩,還是因爲,墨畫這孩子,陣法天賦不凡……”

  上官望問道:“能有多不凡?”

  顧長懷道:“太虛門的老祖,親自傳授他陣法……”

  上官望冷笑,“别當我不知道,太虛門的老祖,德高望重,秉承宗門教義,大多數入門的太虛門弟子,都得他親自傳授過陣法。”

  顧長懷一滞,有些沉默。

  “更何況,陣法天賦,不是靠嘴說出來的,而是比出來的,”上官望譏笑一聲,手往下一指,“這道場之内的,才是真正陣法天賦不凡的弟子。你能保證,那個叫墨畫的,三年後能有資格,參加論證大會麽?”

  顧長懷愣了下,随後松了口氣,目光鋒利道:“不必三年後了……”

  他也往下一指,“他今年,就已經在比了!”

  衆人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道場的角落裏,一個年紀輕輕,清秀俊逸的小弟子,正在有模有樣地畫着陣法。

  衆人當即有些嘩然。

  場間有些人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但大多數上官家,聞人家,還有部分顧家修士,根本不知道,也根本不敢想。

  “築基中期,就參加論陣大會?”

  “這孩子,天賦這麽好?”

  “是老祖關照的吧,不然不可能有這個名額……”

  “即便如此,也不得了了……”

  便是聞人景玄,都有些意外,特意多看了墨畫兩眼,目光微微凝起。

  上官望心裏“咯噔”一跳。

  他立馬意識到,自己失算了。

  好端端地,竟把“矛頭”塞到了别人手裏,捅了自己一槍。

  主要是他也沒意識到,竟然還有築基中期,就參與論陣大會這種離譜的事發生。

  但他活了這麽多年,在世家勾心鬥角,經驗無比豐富,早已做到寵辱不驚。

  此時他面色不改,冷笑道:
  “他陣法天賦是不錯,那又能如何?現在參與論陣大會,拔苗助長,能僥幸畫完十六紋就算不錯了。”

  “況且,這根本不是重點。”

  “他天賦再好,姓上官麽?姓聞人麽?還是說,他姓顧?”

  “都不姓!誰也不知,這孩子是從哪來的。”

  “天才那麽多,爲什麽少夫人,單單就将這個孩子,不遺餘力地送進了八大門?”

  “好,說是爲了報恩,我信,可别人信麽?”

  “這個說法,能堵得住悠悠衆口?能攔得住别人的閑言碎語麽?能維護我上官家的清譽麽?”

  上官望環顧四周,索性說得,更露骨了一些,“一些世家之間,甚至在傳……”

  “我上官家的少夫人,未婚生子……”

  嘭!
  聞人景玄直接将桌案拍得粉碎,目光冷如寒霜,“望長老,慎言。”

  上官望畢竟是差點成爲家主的人,到現在,他也存着這份野心,因此并不畏懼,而是假惺惺歎道:
  “這話,有損我上官家的名聲,我聽着也刺耳,可沒辦法,嘴長在别人身上……”

  聞人景玄漠然看了眼上官策。

  上官策便緩緩開口道:“好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這件事别再提了。”

  顧守言也道:“此行是爲論陣大會觀禮而來,不要說這些閑言碎語。”

  聞人景玄沒有說話,但臉色并不好看。

  上官望也見好就收。

  雖然出了點意外,但他的目的,也基本達到了。

  對上官策的兒媳婦潑了髒水,更在上官策和聞人景玄心中,埋了一根刺。

  隻有受了冷嘲熱諷,造謠指責的聞人琬,面無血色,緊緊抱着懷裏的瑜兒,神色黯然,一言不發。

  瑜兒想安慰娘親,但抹了抹眼淚,也不知說什麽好。

  顧長懷心痛,但無可奈何。

  ……

  世家之間,勾心鬥角。

  而道場間,十七紋的比試,也漸漸接近了尾聲。

  墨畫放下筆,檢查了幾遍,繼續打坐冥想,恢複神識。

  而他的周圍,已經有不少弟子,落敗退場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時間到了。

  十七紋考試結束。

  衆多考官走下場來,開始分頭一一閱卷,以裁定正誤,斷定去留。

  沒畫出來的,或者畫錯了的,亦或者明明畫錯了,但自己沒發覺的,都被考官一一點出,清退出場。

  有些弟子,雖然敗了,但還是留在原位,不願離去。

  考官便命人過來,将其強行拉下去。

  如此一來,退場的人就更多了。

  而後沒過多久,一位考官,便走到了墨畫的面前。

  他見墨畫年紀輕,修爲淺,還裝模作樣地坐在原地,心中斷定這肯定是落敗了,還賴着不想走的。

  直到他看到了墨畫面前,那筆迹完美,一筆不錯,近乎無暇的陣法答卷,整個人都愣住了。

  考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皺着眉頭,将答卷又仔細校驗了一下,确定字迹沒問題,确定考題沒問題,畫的陣法也一點沒問題,這才神情驚歎地搖了搖頭。

  “這孩子,畫得真好……”

  “過了。”

  考官留下了一道朱批,意味着墨畫晉級了,而後他便繼續往前走。

  可剛走了幾步,他便猛然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

  “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考官眉頭越皺越緊,思緒一時有些紊亂,細細琢磨後,才發覺到底哪裏不對。

  “十七紋陣法?”

  “築基中期,畫十七紋陣法?”

  “十七紋……”

  十……

  十七紋,是……

  考官猛然瞪大了眼睛。

  這不就是……築基中期修爲,畫了築基後期才能畫的陣法麽?!

  這就意味着……

  這孩子的神識,超階了?!
  超階……

  沒有陣師,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麽。

  考官愣了片刻,隻覺頭皮發麻,一股寒氣,湧上心頭,渾身都止不住發抖。

  媽的,一不注意,出妖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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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11 10:07:31
  第883章 怪物(謝謝大佬下劃線_青年打賞的盟主~)
  太虛山,長老居。

  自從論道山的鍾聲,穿過雲霧,跨過重重山脈,傳到太虛山中之後,太虛掌門心中便有些莫名的焦躁。

  他修身養性,心性向來淡定且從容。

  但自打宗門改制開始,論道大會舉辦以來,他的心情就沒怎麽過平靜過,不停地随着太虛門的名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太虛門興衰,就在一線之間。

  他性情再怎麽淡定,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更不想背着千古罵名,成爲太虛門由盛轉衰的“罪人”。

  他現在算明白了,閑着無事,才會淡定。

  真有事了,便是仙人,也淡定不了。

  長老居中,荀老先生在喝茶。

  他是洞虛老祖,要坐守山門,尋常是不會外出的,即便是論道大會這種盛事也不例外。

  此時的荀老先生,喝着茶水,安如老佛。

  太虛掌門歎氣。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喝茶,這個茶,老祖他到底是怎麽喝得下去的……

  莫非……

  太虛掌門心中一動,問道:“老祖,您是不是做了什麽安排?”

  荀老先生眉毛微挑,沒有說話。

  太虛掌門琢磨片刻,皺眉道,“那個名額,您給了……那個孩子?”

  雖然荀老先生藏得好,但他是掌門,這種名額經了他的手,不可能不知道到底給了誰。

  墨畫……

  太虛掌門雖知道這孩子不一般,但這可是論陣大會,更事關整個太虛門的未來。

  老祖就這麽有把握?

  太虛掌門皺眉,看了眼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不露聲色,隻擡頭看了看天色。

  “時候差不多了……”

  他氣定神閑地端起茶杯,撇了撇茶葉,輕輕啜飲了一口,淡然道:
  “今天,我要讓這整個乾學州界,開開眼界……”

  太虛掌門瞳孔微震。

  ……

  論道山,大道場。

  一個梳着山羊胡的考官,閱卷之後,便立即來到道場前監考的大廳,對着一衆陣法長老說道,神色感慨不已。

  “諸位,我算是開了眼了。”

  “什麽意思?”

  考官指着坐在考場角落的墨畫,驚歎道,“那個孩子,神識超了一紋……”

  所有人都是一怔。

  便是主考官文大師,都轉過頭看了過來。

  “超了一紋?”

  有人道:“你是說……他神識超階了?”

  “不可能吧……”

  “他……”

  衆人放開神識,盯着墨畫看了看,一個個神情都嚴峻了起來。

  “不會吧……”

  “可他确實畫出了十七紋陣法,不會有假,這麽多陣師長老看着……”

  “真的超了?”

  大廳之中,瞬間安靜了下來。

  衆人面面相觑,而後便有人驚歎道:

  “不得了了……”

  “前所未見……”

  “當真是,開了眼界了……”

  “這世間,竟真的有神識超階的天才……我還當這隻是修道典籍上的傳說而已。”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隻要人多了,出了什麽樣的奇才,也都不足爲怪。”

  “但這……神識超階……”有人搖頭。

  也有長老歎道:“神識超階,築基中期修爲,竟畫出了十七紋陣法,此子将來的前途,恐怕不可限量……”

  在座都是陣法長老,都知道強大的神識,對一個陣師來說意味着什麽。

  更何況,他這還已經入門了。

  小小年紀,能畫出十七紋陣法,必然花了不少苦功。

  隻要按部就班走下去,将來必定有所成就。

  “就是,靈根差了點……”

  “有這等神識,還要什麽靈根?”

  “那是你以爲,修士修道,還是講究周天無缺,有了個短闆,後面是很難的。”

  “便是陣師,也要有修爲做基礎。”

  “這倒也是……”

  在座的考官,一時議論紛紛。

  文大師環顧四周,緩緩開口,提醒道:“諸位,還是正事要緊。”

  論道大會還沒辦完。

  衆人也回過神來,紛紛道:“文大師所言甚是,一時疏忽了。”

  “畢竟這等天才子弟,實屬罕見。”

  “隻可惜……”有考官遺憾道,“修爲實在低了些,不然這屆論陣大會,怕是真有好戲看了。”

  “下屆看也一樣。”

  “有如此資質,下屆必然還有他,到時候,怕是真能與四大宗最頂級的陣道天才,一争高下。”

  “這就有趣了。”

  “别想那麽多了,先将這屆辦完再說……”

  “是……”

  一衆長老陸陸續續,又繼續開始了監考的工作。

  唯有文大師,看着安然坐在場中,閉目養神的墨畫,眼中露出一絲難以言明的光彩。

  ……

  論陣還在繼續。

  落敗的弟子,如潮水一般,被清退出場。

  退潮之後,留下來的,都是真正的天驕。

  很快,圍觀的衆人也發現了不對。

  “那個築基中期的小子,怎麽還在?”

  “考官不把他趕出去?”

  “别跟我說,他連十七紋陣法都畫出來了?”

  過了一會,中場休息,墨畫依然安安靜靜坐着,爲下一場考試做準備。

  衆人這才紛紛色變。

  “他……真畫出了十七紋陣法?”

  “厲害了……”

  驚歎之後,很快便有弟子反應了過來。

  “不對!”

  “他是築基中期,能畫十七紋陣法,這小子……他神識超階了!”

  衆人一滞,随後當即嘩然起來。

  便如一滴水,滴入油鍋,“嗡”地一聲,大道場周邊,處處都開始喧動起來。

  “神識超階!”

  太虛門弟子,更是神色興奮。

  “我早就知道了,小師兄的神識強得離譜,肯定不簡單!”程默自得道。

  “早知道了你不說?”

  “這種事怎麽能随便說?”

  程默理直氣壯道。

  其實他心裏也沒底,他之前隻是隐隐猜測,墨畫的神識,肯定比一般修士要強,但也沒想到會強上這麽多。

  高一屆的慕容彩雲震驚之餘,也心中欣喜。

  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從一進門,就跟着她混功勳的小師弟,竟然真的有這種天賦和本領。

  若是如此,那太虛門的名次,或許就穩了。

  太虛門的長老那邊。

  荀子悠搖了搖頭,歎道:
  “這孩子是真能忍,老祖也是真的能藏,若非論陣大會,事關重大,神識超階的事,估計到現在還藏着掖着呢吧。”

  荀子賢也點了點頭。

  “天資奇絕者,必遭人妒,若不韬光養晦,明哲保身,很容易遭人陷害,按理來說,藏得越深越好。”

  “隻是現在情況特殊,能否保住八大門的位置,隻差一線,不容有失,此時也不得不讓寶劍出鞘,讓墨畫見見光了……”

  “是啊,”荀子悠感歎道,“我太虛門,也算是祖宗保佑,時來運轉了……”

  不是天上掉下來個墨畫,論道大會這個檻,還真不好邁過去。

  ……

  而此時,世家高台之上。

  上官家、聞人家和顧家的修士,紛紛沉默了。

  便是摟着瑜兒,一臉蒼白的聞人琬,都一時有些怔忡。

  神識超階?

  墨畫?

  聞人琬都有些難以置信。

  世家的衆人,此時更是心緒澎湃。

  也就是說……上官家的少夫人,她千方百計,托了那多麽關系,才走後門送進太虛門的孩子,其實是個,真真正正的,神識超階的陣法天才?
  還能有這種事?

  上官望臉色一變,意識到情況不妙。

  顧守言皺了皺眉,他不太精通陣法,有些拿不準,便征詢地看了一眼顧長懷。

  顧長懷跟墨畫關系好,走得很近。

  顧長懷雖然之前,心裏已經隐隐有了猜測,知道墨畫神識不凡,但大庭廣衆之下,“證據确鑿”地發現他神識超階,還是暗暗震驚。

  見家主看向自己,顧長懷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意思是,應該是真的。

  顧守言微微吸了口涼氣,歎道:

  “真是……後生可畏啊……”

  這個經常往他顧家跑,又吃又喝還拿禮物的孩子,竟然真的有如此匪夷所思的神識天賦。

  難怪,荀老先生會如此寵溺這個孩子。  

  這也就證明了,上次這孩子去顧家,拿了沒有署名的洞虛手迹,說是代荀老先生“送禮”……
  很可能并不是矯借荀老祖的名頭,替琬兒解圍。

  而是貨真價實,确确實實,是由荀老先生授的意。

  聞人景玄也愣住了。

  他沒想到,短短一會功夫,形勢就突變了。

  而這個孩子,天賦竟真的會這般離譜……

  上官策明顯也錯愕了片刻,随後他目光一閃,聲音溫和,對聞人琬道:

  “琬兒,你那個位置,有點偏了,不方便觀禮。我命人給你換一個。”

  世家的座次,是有嚴格的尊卑排序的。

  一旦定好了,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去改動的。

  當然,這是一般情況。

  現在的情況,顯然不一般。

  很快,便有服侍的弟子,爲聞人琬和瑜兒,重新換了個座位。

  這個座位,不再是邊緣了,而更靠近高台。

  座次的高度也升了,位列所有普通的金丹長老之上,隻比羽化長老,低了一點。

  上官策微微颔首。

  不管怎麽說,神識超階,未來可期。

  他心裏不可能沒數。

  ……

  而此時,四大宗的座次上。

  氣氛卻有一些凝重。

  “太虛門竟還藏了這一手?”天劍宗長老皺眉。

  “神識超階……也真虧太虛門能找到這種苗子……”沈長老搖頭道。

  “神識本無功法可修,要麽先天生成,要麽後天異變,或者有某些大機緣,他這神識超階,到底是怎麽超的?”

  “不清楚……”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可惜了,靈根太差了,不然憑這個神識資質,拜入我乾道宗,也算是綽綽有餘……”

  “這種苗子,不好好藏着,好好培養成才,太虛門竟這麽早就顯擺出來了?”

  龍鼎宗長老輕笑,“逼急了吧,估計也沒其他招式了,再不将底牌露出來,就要掉下八大門了。”

  “這也是好事。”

  “這樣的弟子,再養個三年,說不定還真會成爲一大威脅,能從我四大宗嘴裏,咬下一口肥肉。”

  “現在早早暴露了,我們足足有三年時間,來想辦法針對。”

  “趁着宗門改制,下屆改改論陣制度,加點修爲,或是靈根的限制,要不就拉長考核的項目……”

  “是啊,事先知道了,就好辦多了,怕就是怕,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打個措手不及。”

  “太虛門,算是出了個昏招……”

  ……

  “好了,也快差不多了,這個論陣大考,估計就快要見真章了,就看這屆論陣魁首,到底花落誰家了……”

  四宗的長老,各自看了一眼,表面謙虛,心裏卻都存了争鋒的意思。

  嘴上互相吹捧吹捧,也就罷了。

  花花轎子擡擡人,你好看,我也好看。

  但涉及真正的利益,涉及論陣的名次,誰不想去争個第一,分個高下?
  一步都不可能讓。

  四人默默喝茶,将目光投向道場。

  而道場中,墨畫引起的騷動,也漸漸平息了。

  除了真正的陣師,大多數人,都隻是驚訝一下,也就過去了。

  畢竟修界各樣的天才,數不勝數。

  乾學州界又是求道勝地,彙集天下英才,幾乎每年都有天賦異禀的“奇才”出現,而且也大多昙花一現。

  但有心人知道,神識超階不同。

  十二流之一,萬陣門的長老,此時就扼腕長歎:“神識超階啊,這些庸人,根本就不懂,神識超階到底意味着什麽……”

  “我萬陣門,怎麽就沒這個氣運,收下這樣的弟子?”

  “若是我萬陣門,能收下這樣的弟子,必定毫不保留,傾注全宗的心血,将其培養成一代陣法大師,光耀門楣,重振我萬陣門的陣道榮光!”

  “唉,時運不濟……竟讓陣道不顯的太虛門,平白撿了這麽大一個便宜!”

  萬陣門長老,越想越是眼紅,越想越是不甘。

  旁邊年輕的萬陣門教習,也連連點頭,但他看着坐在道場之中的墨畫的身影,卻皺了皺眉。

  他總覺得,這小少年有點眼熟……

  似乎自己……在什麽時候遇到過?

  ……

  随着時間流逝,很快,十八紋的考核開始了。

  十八紋陣法比起十七紋,難度又上了一個台階。

  原本就淘汰掉了不少弟子,道場上的天驕,已經稀落不少了。

  如今的十八紋考核,更如同篩子一般,在道場上來回濾過。

  不停有弟子被篩選掉。

  這些被篩掉的弟子,一個個或面色慘白,或搖頭歎息,或仰天無奈,或如喪考妣,落敗退場。

  墨畫仍舊安然不動。

  他的臉上,無悲無喜,神色也平靜如初,不曾有一點波瀾。

  十八紋陣法考核,同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氣氛枯燥之中,有些焦灼。

  不知過了多久,鍾聲響起,十八紋考核的時間到了。

  考官下場閱卷,挑出錯謬,又“清退”了一大批弟子。

  如此熙熙攘攘了一番,十八紋考核結束了。

  而很快,衆人便發現了一個難以置信的事實:

  墨畫還在坐着。

  他還沒有落敗。

  這便意味着,十八紋的陣法,他也畫出來了!

  十八紋陣法!
  場邊安靜片刻,便響起了一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築基中期,神識超階,畫個十七紋陣法,雖然有些離譜,但還勉強可以接受。

  可築基中期,畫十八紋陣法……就着實有些逆天了。

  太虛門的人也震驚了。

  “小師兄,原來這麽厲害?”

  “廢話。”

  “不是,我知道小師兄厲害,但沒想到,竟然能……這麽厲害……”

  “這可是論道大會啊……”

  “築基中期,就能比到這個地步,怕是前無古人了吧。”

  “不好說,但反正我沒聽過……”

  一群人搖頭驚歎。

  程默也張大了嘴。

  他對墨畫再自信,此時也明顯感覺到,墨畫厲害得有一點超乎想象了,甚至顯得有些“抽象”了……

  慕容彩雲等一批太虛門的師兄師姐,面面相觑,也都集體失聲了。

  沒人能料到,墨畫真的能畫到這一步。

  而高台上,上官家的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築基中期,神識超階。

  若隻超一階,還能說是“潛力”很大。

  但超了兩階,畫出了十八紋陣法,那就不是“潛力”這麽簡單了,而是實打實的天賦和“實力”。

  上官策略作沉思,神色更溫和了,開口對聞人琬道:

  “瑜兒年紀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吃點好的,補補身子。今天的龍魚靈膳,就剛剛好,可以讓瑜兒嘗嘗。”

  龍魚靈膳,經名家烹饪,的确是上等的膳食。

  但這道靈膳,聞人琬面前沒有。

  世家宴席,座次有尊卑,座次上的靈膳,也有講究。

  有些靈膳,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的。

  龍魚靈膳,就是羽化境長老的桌上,才能有的東西。

  上官策的話語很含蓄。

  但大家都明白。

  現在的座次吃不到,那就到有座次的位置上吃。

  于是,聞人琬又升了一次座。

  這次,他已經跟上官家羽化境實權長老,平起平坐了。

  但沒人敢說一個“不”字,包括臉色難看至極的上官望長老。

  聞人琬如在夢中。

  瑜兒則夾了一塊魚肉放在嘴裏,臉上笑眯眯的。

  ……

  而論陣大會,還在舉行。

  十八紋之後,便是十九紋了。

  十九紋,是尋常築基修士神識的極限了。

  而神識這種東西,都是越到後面越難修。

  十九紋神識,比起十八紋,強得不隻一點。

  十九紋陣法,也比十八紋陣法,難度高了不隻一籌。

  第一副考題,就幾乎淘汰掉了幾乎絕大多數陣師,能堅持到現在,成功畫出十九紋陣法的,屈指可數,真如鳳毛麟角一般。

  但很快,衆人就發現了。

  墨畫還在,他還能畫……

  十九紋……

  偌大的道場,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這下衆人的神情,不再是震驚,而是駭然了。

  築基中期,畫出了……築基境極限的十九紋陣法……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

  這個坐在角落,一直不聲不響畫着陣法的小少年,不單純隻是個未來可期的陣道妖孽,而已然是一個,貨真價實,堪稱恐怖,陣法底蘊超乎常人的“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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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13 13:31:17
第884章 第一(謝謝某人不愛吃魚大佬打賞的盟主~)
  全場鴉雀無聲。

  四大宗的長老,心裏隐隐發寒。

  坐在道場角落裏,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小弟子,仿佛突然間,散發出了令人驚悸的氣場。

  單薄的身體内,似乎潛藏着一隻怪物。

  場邊的修士,還感受不深。

  但與墨畫同台競技,從十六紋開始,一直堅持畫到現在的各大宗門,包括四大宗的天驕,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壓迫感。

  乾道宗,沈君才。

  築基巅峰修爲,十九紋神識。

  他是這屆乾道宗,所有弟子之中,陣法造詣最高的天之驕子。

  自小,他便是家族中,交口稱贊的陣法天才,也是老祖眼中,前途無量的大陣師苗子。

  而他也證明了這一點。

  與沈家的弟子比,與周邊大世家的弟子比,乃至到了乾道宗,與九州各地的天才相比,他都是數一數二的翹楚。

  他隻需要再證明一次。

  在萬衆矚目的論道大會上,摘得論陣第一,以此來犒勞自己這麽多年,在陣法上付出的心血,踐行自己在陣法上,那獨一無二的天賦,來踏上自己,攀向陣道高峰的第一步。

  他的未來,必将如蛟化龍,不可限量。

  而他最大的對手,他也心裏有數:
  天劍宗的蕭逸,天賦異禀,鑄劍世家出身,十九紋神識,擅長殺伐類陣法,尤其擅長刀劍類殺陣。

  龍鼎宗的敖立,十九紋神識,人高馬大,看着粗犷,但卻是個靠陣法吃飯的陣師,擅長體修搏殺用的堅甲類防禦陣法。

  萬霄宗的端木雪,容貌素雅,寡言少語,是衆人中神識最強的,有十九紋之上的神識,雖然強的也不算多,但卻是一個巨大的優勢,對一些艱深冷僻,包含複雜陣理的陣法,頗有心得。

  這三人,便是他斬獲陣道魁首的絆腳石。

  而沈君才心裏也清楚,若單論殺陣,防陣,疑難陣法,他比這其他三宗的弟子,都要弱上一絲。

  但他強就強在,沒什麽短闆。

  他的陣法閱曆,神識厚度,涉獵範圍,都遠超同輩。

  或許比各方面最頂尖的弟子,差了一絲絲,但也不會差太多。

  這樣一綜合起來,他的陣法實力,便如鐵闆一塊的壁壘,堅不可摧。

  再加上,他是沈家的人。

  沈家的人,重算計,多心機。

  因此,他對此次如何奪得陣道第一,早已在心裏模拟了千百次,籌謀算計得很周全。

  他可以充分利用“三次容錯”,将自己紮實的陣法根底,和渾厚的陣法底蘊,發揮到極緻。

  結合另外三宗弟子的實際成績,有取舍地,有針對地,放棄一些太難的陣法,以此養精蓄銳,全力攻克那些,把握更大的陣法。

  有些陣法不會不要緊,畫錯了也不要緊,隻要控制好誤差,學會合理規劃,堅持到最後就行。

  隻要其他三宗的弟子,比自己先落敗,那自己就是陣道第一!

  但是現在,一切全被打破了。

  因爲憑空殺出來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強敵”。

  沈君才不用回頭看,都能清清楚楚感知到,那股冰冷且強大的壓迫感。

  這股壓迫感,一開始并不明顯。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就慢慢發酵。

  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而他自己,也仿佛籠罩在巨大的陰影之下,後背發寒。

  那個坐在角落的太虛門弟子,不像是一個“人”,而像是一個陣法“怪物”。

  他隻是在冰冷地,漠然地,不摻雜一絲情感地,一視同仁地畫出任何陣法。

  而且,迄今爲止,他一副陣法都還沒錯過。

  這種時候,計算着容錯,已經沒有意義了。

  計算着取舍,也已經不再可能。

  若要争得第一,就必須硬着頭皮,将接下來的所有十九紋陣法,全部畫出來。

  不會,也得畫。錯了,也得畫。

  否則,便隻有“敗北”這一條路。

  巨大的壓力,便如大山一般壓了下來。

  四大宗的天驕,被逼得不得不全力以赴,殊死一搏,沒有絲毫退路。

  不隻是乾道宗的沈君才。

  天劍宗的蕭逸,龍鼎宗的敖立,萬霄宗的端木雪……

  這些四大宗内,出類拔萃的頂尖陣道天才,此時都仿佛置身于巨大的陰影之下,心神緊張,臉色都有些發白。

  在墨畫無形中散發出來的,這股龐大而詭異的壓力下,四宗的天才,甚至無暇細想,隻能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神識,所有的心思,全部投入到陣法之中。

  這是天才間的交鋒,稍有不慎,就會出局。

  但這其實,又是一個怪物,對其他天才的“壓迫”。

  ……

  四大宗的長老,一個個臉色難看至極。

  形勢急轉直下,等他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十九紋的陣法,才考了兩副,如今場上剩下的,就隻有四大宗的天驕,還有那個太虛門的妖孽了……

  而形勢似乎,越來越不利了……

  此時道場外的所有人,都在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出。

  太虛門的弟子,心情既是激動,又是緊張。

  他們此時才意識到,原來他們的小師兄,竟然真的是能跟四大宗最頂尖的陣法天驕,一較高下的存在。

  而他,才築基中期。

  與此同時,一個近乎荒謬的念頭,浮現在了衆人腦海中。

  小師兄他……不會還能赢吧?
  再赢下去,豈不就是……

  論陣第一,陣道魁首?
  太虛門自分立之初,到現在爲止,可沒有任何一名弟子,得到過陣道第一的殊榮。

  所有太虛弟子,心跳都漏了一拍,呼吸都放緩了。

  慕容彩雲,更是緊緊咬着嘴唇,手指攥得發白。

  荀子悠和荀子賢長老,都坐直了身子,其他長老,更是死死盯着大道場,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别說太虛門的普通弟子了,便是這些數百歲的太虛長老,此時一顆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

  道場中的十九紋考核,還在繼續。

  命題的陣法,各式各樣,既有殺陣,也有困陣,有防陣,也有陣理艱深的難陣。

  四大宗的天驕,還有坐在角落的墨畫,都在默默畫陣法。

  但四大宗的天驕,有苦難言。

  場外的修士,根本不知道,坐在場下,親自跟墨畫這個“怪物”,同台比試陣法,到底要承受多大的壓力。

  如溺水一般,令人窒息。

  原本可以舍棄的陣法,不能再舍了,原本可以保留的容錯,也不會再有了。

  無論什麽陣法,殺陣也好,困陣也罷,熟悉的也好,不熟的也罷,都要盡全力去畫。

  而且,不能錯……

  而墨畫卻宛如巨浪中的暗礁,巋然不動,穩得可怕。

  他之前便在荀老先生的指點下,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地模拟過幾次“陣法大考”。

  因爲事先有準備,他從一開始,便抓緊大比間隙一點一滴的時間,恢複消耗的神識。

  所以即便考到現在,他的神識還很充裕。

  十九紋的陣法,他畫着本就是遊刃有餘。

  這些時日來,荀老先生親自指點,爲他打下了無比堅實的陣道基礎。

  他也夜以繼日,不斷練習,将這個基礎打磨得堅不可破。

  這是常人幾乎難以想象的深厚底蘊。

  如此深厚的底蘊,足以應付陣法大考之中涉及到的,五行八卦,殺困生産,各門各類,各種形式的陣法考題。

  一力破萬法。

  他根本不需要花心思,不需要算計,不需要取舍,不需要規避,隻需要畫陣法就行。

  有題目就考,有陣法就畫。

  将所有陣法都畫出來,他就是陣道第一!

  大比還在進行。

  墨畫還在畫着,從十六紋到十九紋,迄今爲止,一副陣法都沒錯過,甚至一筆陣紋都沒有一絲錯謬。

  所有十九紋陣法,無論多難,他都來者不拒。

  而他的神識,仍舊顯得綽綽有餘。

  四大宗的天驕,從震驚到正視,從正視到心寒,從心寒到膽寒。

  到了現在,甚至心生駭然,以至于有些絕望了。

  這個年紀輕輕,比他們還小一屆的太虛門的“怪物”……

  無論什麽陣法,他都能畫。

  無論畫什麽,他都不會錯。

  一副陣法都不會漏掉,一筆陣紋都不會出錯!

  而且畫到現在,神識依舊充盈,淵博如海,仿佛無窮無盡,深不可測。

  就像是一個,無法戰勝的恐怖強敵。

  一座無法攀越的絕頂高峰。

  而這高峰,高聳入雲。

  他們甚至連這座山峰,到底有多高,也弄不清楚。

  他們内心之中,那份從小開始,便伴随着的天之驕子的驕傲,在一點點粉碎。

  道心在一點點崩塌。

  甚至漸漸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可怖陰影。

  乾道宗的沈君才,面白如紙。

  天劍宗的蕭逸,也沒了一絲潇灑和從容,握着陣筆的手,也在止不住地顫抖。

  龍鼎宗的敖立,額頭冷汗直冒,頭痛欲裂。

  萬霄宗的端木雪,也面如白霜,神情絕望。

  ……

  在這種令人恐懼的極端壓力下,龍鼎宗第一個落敗了。

  他畫錯了陣法,累計三副,出局了。

  天劍宗是第二個。

  十九紋的雲山化雨陣,有些冷僻,他畫不出來,也實在沒有信心,再堅持下去了。

  萬霄宗的端木雪,第三個落敗。

  而乾道宗的沈君才,卻堅持到了最後。

  但也僅此而已。

  他的神識,幾乎耗盡,再也沒餘力繼續畫下去了。

  落敗之前,他鼓起勇氣,轉過頭,看了一眼坐在角落裏的墨畫。

  墨畫的面容,十分平靜。

  而且,他記着荀老先生的囑咐,收斂情緒,表現得有城府點,所以闆着個臉,目光冷淡,一臉漠然。

  這在沈君才眼裏,便真的宛如一個,不悲不喜,無得無失,以蒼生爲刍狗般,漠然無情的陣法“怪物”。

  沈君才心中的陰影,有了實際的形象。

  他顫抖着,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筆,歎了口氣。

  “我……輸了。”

  自此,四大宗的陣法天驕,全部落敗。

  整個大道場,隻剩下了墨畫。  

  四周先是死一般的寂靜,而後便如烈火烹油,人聲瞬間鼎沸至極,整個論道山,也仿佛山崩海嘯般,徹底喧嚣起來。
  “結束了?”

  “日他個仙人闆闆,我今天看到了什麽?”

  “築基中期,論陣第一?”

  “橫壓了四大宗?!”

  “離了他娘的大譜了?”

  “乾學州界,怕是前所未有……”

  “我好像,就這麽不知不覺地,忽然之間,就見證了整個乾學州界的曆史?”

  “灑家這輩子值了……”

  整個論道山徹底沸騰。

  四大宗的幾個長老,卻宛如泥雕石塑般,呆滞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唯有雙手,在止不住地顫抖。

  場外氣氛如火,他們的心,卻如嚴冬九月,一片冰寒。

  太虛門的弟子,此時更有些難以置信。

  “真的……赢了?”

  “我們太虛門……論陣第一?”

  “我們的小師兄……是陣道魁首?”

  “我們那個,愛吃雞腿,築基中期的小師兄,是整個乾學州界,位臨所有陣法天才之巅,獨一無二的,陣道魁首?!”

  “我不是在做夢吧?”

  “來人打我一巴掌……算了,還是不打了,我怕夢醒了……”

  而四周,所有前來觀禮的世家高層,都悚然失聲。

  聞人景玄,上官策,顧守言三個家主,饒是活了數百年,經曆了不知多少大風大浪,此時也都心神劇震。

  真的有人,能在四大宗的嘴裏,硬生生咬下這一口肥肉?
  不,不是咬了肥肉,而是直接吞了四大宗,以碾壓的姿态,得了陣道的第一……

  ……

  道場之上的大廳。

  所有考官面面相觑,彼此都能清晰看到,各自臉上的震驚和錯愕。

  片刻後,有人搖頭歎道:

  “當真是……活見鬼了……”

  “難以置信……”

  “乾學州界,天才如雲,但我如今才算知道,到底什麽才叫真正的天才。”

  “大開眼界……”

  “築基中期啊,這還是人麽……”

  “築基中期的陣道魁首啊……”

  有人驚歎,“果然,這世間真是什麽匪夷所思的事都會發生……”

  便是天樞閣出身,身爲陣法大師的文大師,此時都有些失神,說不出話來。

  衆人一邊聊着,一邊吃驚。

  忽而有個考官道:
  “這孩子,怎麽還坐在那?”

  衆人循聲望去,這才發現,已經獲勝的墨畫,仍舊安然坐在原地,神色漠然,一動不動。

  他猜自己應該是赢了。

  但他畢竟是第一次參加論陣大會,規矩也不是太清楚,也不知道,還要不要比其他的内容。

  萬一還沒比完,他退場了,考官判他輸了怎麽辦?
  荀老先生叮囑了他很多事,但恰恰就沒告訴他,萬一要是赢了,得了第一,之後該怎麽辦?
  所以他就在等,等考官宣布結束。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這一身匪夷所思的陣法造詣,還有現在這一臉冷漠的神情,對旁人造成了多大的壓力,以至于引其了一定程度的“誤會”。

  以緻于考官們,開始竊竊私語:
  “赢了,還不過來,什麽意思?”

  曆年來,獲得陣道第一的弟子,無一不是滿心歡喜,榮幸之至地到這大廳來,接受主考官的封獎。

  現在他不上來,難道要考官下去?

  這不合禮儀。

  “他不會是……覺得沒畫過瘾,還想繼續畫下去吧?”有考官道。

  “不會吧……竟如此自視甚高?”

  “這等天驕,心性必異于常人,有什麽難以捉摸的念頭,都在情理之中。”

  “妖孽之人,本就心思古怪,難以常理度之。”

  “那要不要……繼續考他?”

  一衆考官面面相觑,最後不由看向了主考官文大師。

  文大師看着墨畫,目露思索,而後緩緩開口道:

  “論陣雖是弟子之間的比試,但其本義,不是要争強鬥狠,勝過其他子弟。”

  “而是要将自己,将陣法上的難題,當做終生的對手。”

  “不斷克服困難,超越自己,攀登陣法的高峰。”

  “因此,真正的陣法大比,不是比别人強,而是要比自己強。”

  “這論陣大會,隻要有一個弟子還在考,那論陣就不算結束。”

  一衆考官心生感慨,紛紛點頭道:“文大師所言甚是。”

  “既然如此,那就讓他考!”

  “我倒要看看,這小子從十六紋,畫到十九紋,一直畫到現在,還能再畫多少副陣法?他的神識,還真能是鐵打的不成?”

  “不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即便是再天資驚人的天才,也該要明白這個道理,否則将來必然走不遠……”

  “那就繼續考他。”

  “好!”

  于是論陣繼續,考官繼續發題。

  隻不過這次大比的弟子,隻有墨畫一人。

  圍觀的修士,紛紛神情錯愕。

  “不是比完了麽?怎麽還在考?”

  “制度變了?這是加賽?”

  “不知道……”

  衆人不明就裏,但也隻能這樣,稀裏糊塗地看下去。

  墨畫也有些意外。

  他也以爲,自己已經畫完了,結果發現竟然還有。

  不過來者不拒。

  既然還有陣法,他繼續畫下去便是。

  荀老先生說過,其他的不要管,一直畫,畫到最後就好。

  而他最擅長的,就是畫陣法了。

  于是墨畫一副接着一副,繼續畫了下去。

  論陣大會,就以這種有些古怪的形式,繼續了下去。

  而很快,考官們臉色就變了。

  墨畫還能畫,他還在畫!

  這些十九紋陣法,已經幾乎涵蓋了,宗門傳承的大部分陣法類型,難度也幾乎到頂了,可墨畫還是能分毫不差,遊刃有餘地畫出來。

  若非這裏是乾學州界,是論道山,在場又有那麽多真人大能的眼睛盯着。

  他們幾乎都要以爲,這是魔道的哪位洞虛之上的“老怪物”,奪舍了一個小弟子的肉身,前來論道大會滋事的了……

  但顯然不是。

  這個小少年,雖然跟個“怪物”一樣,但其氣息清正,确确實實是個正經的修士。

  而此時,他還在一闆一眼,認認真真畫着陣法。

  三副十九紋陣法,就這樣又被他畫完了。

  而看樣子,墨畫還能繼續畫下去。

  一衆考官神色凝重。

  四大宗的弟子落敗了,現在這天才的壓力,不知不覺,就給到了他們這些考官身上。

  時間一點點流逝,就這樣,不出意外,但又幾乎讓人難以預料地,墨畫一副接着一副,一直畫到了最後的“封頂”陣法。

  這下,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封頂封頂,顧名思義,是用來“封頂”的,這妖孽般的小子,總不可能,把頂也給掀了吧……

  所有的考官,都看向文大師,等着文大師,開“封頂”的試題。

  這個考題,是文大師親自定的,也隻有文大師他自己知道,考題究竟是什麽。

  在座的衆人,事先都不曾知曉。

  同時,他們心裏也懊悔。

  “早知道,昨晚就不催文大師了,讓他好好選,選一個最難的。”

  “誰說‘随便’選的來着?真他娘的,盡出馊主意……”

  “我他娘的怎麽可能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有長老忍不住爆粗口。

  可事已至此,說這些都沒用了。

  文大師神情凝重,緩緩打開了最後一道考題。

  這最後一道“封頂”考題,刻在一枚,玉質鑲金的封頂玉簡上,端莊華貴,且十分隆重。

  而這枚封頂玉簡,其實是個“象征”,在此前幾乎所有的論陣大會中,都不曾“開封”過。

  今日,是它第一次,得見天日。

  衆考官懷着忐忑的心情,仔細一看這玉簡,看到了上面的考題,懸着的心,緩緩放了下來。

  “不愧是文大師,做事仔細,思慮周全。”

  “是啊,還好有文大師把關……”

  “這封頂陣法,選得極妙。”

  “這副陣法,整個乾學州界,沒一個宗門會教,這妖孽肯定沒學過,也必定畫不出來……”

  衆人心中寬慰。

  而當這副考題,送到墨畫面前的時候,他的确也愣住了。

  這是一副,他之前從未見過的二品陣法,荀老先生也不曾教過他,也超出了他現有的陣法知識。

  墨畫的筆停住了。

  這是他自論陣大考以來,首次停下筆。

  這個陣法,也的确難住他了,他的确畫不出來。

  但他遇到的,刁鑽古怪,晦澀艱深的陣法多了,經驗十分豐富。

  墨畫開始仔細端詳着“封頂”玉簡上的陣圖。

  這是一副文大師以“難”作爲标準,精心挑選出的,封頂用的二品陣法。

  神識需求,足有十九紋巅峰。

  除此之外,陣紋很複雜,而且含義晦澀。

  整體結構也比較生僻,與乾學州界現有的,正統的陣道傳承——至少是可以傳授給弟子們的傳承流派,大相徑庭。

  陣法還蘊含了,一些靈力變化的法則。

  這甚至已經有了一絲“絕陣”的意味……

  靈力變化,半步絕陣……

  墨畫眼眸微亮,而後瞳孔變得深邃,開始将這副陣法的陣紋,陣樞,陣眼,一一剖析,解構,衍算……

  片刻之後,墨畫一點一滴,竟從這封頂陣法的底層結構中,解析出了這股靈力變化的本質:
  靈力……

  逆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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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13 13:31:49
第885章 四方震動(謝謝珈零大佬打賞的盟主~)
  墨畫放下筆墨,端然坐着,凝視着金鑲玉質的封頂玉簡上,這最後一副陣法考題,神情默然,久久不曾有動靜。

  看樣子,的确是被難住了。

  一衆考官見狀,紛紛松了口氣。

  “可算是難住了……”

  “也該難住了啊……”

  “不能再畫了。”

  “再不難住他,就沒天理了。”

  “講道理,這任誰來,也會被難住吧。”

  “十九紋巅峰了,關鍵是這個靈力逆變的靈力法則,就是讓尋常三品金丹陣師來畫,都未必能畫個明白……”

  “頂多照葫蘆畫瓢,畫個樣子,參悟不透其中的神韻。”

  “大道法則這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隻能自己悟,這可沒法教……”

  “說實話,之前我還覺得,搞‘封頂’陣法這種東西,有些多此一舉了。如今看來,還是老祖宗明智啊,我們這些小輩,到底還是經曆得少了,不明白這裏面的良苦用心……”

  “是啊,萬一今天,這個‘頂’要是被掀了,那可真就太不像樣了……”

  “顯得我們這些考官,出題不精;顯得論陣大會,沒什麽難度;顯得我們乾學州界的陣法造詣,沒什麽深度……”

  “就是就是……”

  “老祖宗明智啊。”

  一衆考官紛紛感慨道。

  文大師也默默松了口氣。

  做事認真,有時候較較真,果然還是有好處的。

  這可是他第一次做主考官,他可不想這第一次主考,第一次爲論陣大會命題,就被人給畫穿了。

  乾學州界頭一份了。

  傳出去,多少有些不好見人。

  甚至被人懷疑,他這個主考官,徇私舞弊,偷偷洩題,都是有可能的。

  好在這最後一關,總是卡住了這個太虛門的“妖孽”。

  文大師動了下手指,這才發覺,手心全是汗。

  以前他隻知道,弟子考試,壓力會很大。

  卻沒成想,有一天當了考官,壓力竟也會這麽大……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

  墨畫仍舊坐在場間,盯着玉簡上的陣法,一動不動。

  考官們的心情,随着時間的流逝,也越發輕松起來。

  “時間一到,這妖孽畫不出來,那他就算‘落敗’了。”

  “當然,即便落敗,他也是第一,但也就隻能得個第一了。”

  “不是,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什麽叫‘隻能得個第一’?”有長老不忿道。

  “就是,得第一容易麽?”

  “這麽多宗門,這麽多年,一次第一都沒得過。”

  “别說第一了,得個第二第三都是奢望。”

  “你是不是在嘲諷我們?”

  說話的長老連連賠罪,“怪我,怪我,壓力太大了,有點胡言亂語了……”

  ……

  一衆陣法長老說着閑話。

  而随着時間的推移,文大師卻皺眉不語。

  他默默看着坐在道場之中的墨畫,看着看着,心中驟然生起一絲不安。

  “不對!”

  這個太虛門的小弟子,看樣子是被陣法難住了,無從下筆,所以一動不動。

  但他的神情,又太過平靜了,而且眼眸之中,有光芒流轉,似乎是在……

  衍算着什麽?
  “衍算?!”

  文大師緩緩吸了一口涼氣。

  他在衍算?!
  他在算,他在學!
  在論陣大會上,通過衍算,現學蘊含深奧靈力法則的,十九紋巅峰的封頂陣法?!

  現算現學?!
  文大師瞳孔一震,心中駭然。

  誰教他的衍算?

  太虛門?
  在這種場合下,這種艱深的陣法,他還能現學?

  怎麽學?
  文大師的心,猛然又揪了起來。

  “應該,不至于吧……”

  ……

  大道場中。

  墨畫的确是在現學。

  他看過了,眼前的陣法,是一副不知名的,蘊含了入門層次的,二品靈力逆變法則的靈陣。

  靈力逆變……

  逆靈陣!
  墨畫心中一跳。

  他學會的第一副絕陣,便是師父教他的,一品十紋的“逆靈陣”。

  現在他築基了,神識達到了築基巅峰,二品陣法也鍛煉得爐火純青,卻不曾想機緣巧合之下,在論陣大會的“封頂”考題中,又見到了這一副“逆靈”陣法。

  眼前的陣法,雖然隻有十九紋巅峰,不是“絕陣”,但其蘊含的靈力變化,顯然與一品十紋逆靈絕陣中,通過靈力逆變,引發陣法崩解的原理,如出一轍。

  而且這種靈力逆變,是築基境界的逆變。

  一品十紋的逆靈陣,逆變崩解的,是煉氣境的靈力。

  而二品逆變陣法,逆變的是凝練如汞的築基靈力,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隻可惜,這陣法之中,蘊含的“靈力逆變”法則,并不完整,也稍顯粗淺,因此達不到“絕陣”的層次。

  但這對墨畫來說,卻剛剛好。

  真正的二品絕陣,他現在還學不會。

  十九紋巅峰的“半步絕陣”,剛好可以用來入門,借此初步領悟二品靈力逆變的法則。

  當初莊先生,教他逆靈陣時,也是掰碎了,從九紋半開始教的。

  現在莊先生不在,沒人教他了。

  但此時的墨畫,已經可以自己學了。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雲遊之時,莊先生傳給他的,是“道”而非“器”,是對陣法的求索之心,讓他能獨立自主,去觀察,去領略,去參悟,乃至徹底掌控,這世間所有艱深困難的陣法——哪怕是超品的絕陣。

  而現在,墨畫雖然沒繼承莊先生的仙天陣流,但卻繼承了那份陣道求索的初心,以及參悟絕陣的經驗和方法。

  他現在可以自己衍算,自己去學,這世間任何陣法了。

  這才是莊先生教給他的,最寶貴的财富。

  墨畫的眼底,光芒璀璨,天機衍算,天機詭算和神道的金色光芒,交織成一片。

  世間的萬象,在他眼中,一一解剖,解構。

  靈力逆變的陣紋,也被他一點點洞悉。

  靈力變化的軌迹,纖毫畢現。

  逆變的形式,以極其複雜,但又暗合大道神韻的紋理,在墨畫的衍算下,一一呈現,在他的識海中,交織明滅……

  在旁人眼裏,墨畫隻是坐在原地發愣。

  唯有極少數高明的陣師能看出,墨畫是在“衍算”,是在“參悟”。

  是在臨場“現學”這一副,對二品陣師來說,艱深晦澀至極的,十九紋巅峰陣法。

  對别人來說,這副陣法,或許是個刁鑽古怪,難以克服的“難題”。

  但對墨畫這個“妖孽”來說,這其實是一個天大的“機緣”。

  是他參悟靈力逆變的機緣。

  論陣大會,不是要比别人強。

  而是要比自己強。

  “不斷學習更難的陣法,不斷領悟更深刻的陣法原理,不斷超越自己,不斷求索陣道。”

  “或許這才是論陣大比,最大的意義……”

  這一刻,墨畫心生頓悟,心神通明。

  周遭的一切,在他的感知中消弭。

  他的眼中,隻有陣紋,隻有陣理,隻有靈力演化之後,殘留的逆變法則。

  這些法則,逆亂而斑駁,宛如破碎後的虛空,漆黑色交織,與靈力伴生,不斷湮滅,不斷裂解,最終崩潰化爲虛無……

  一股令人驚懼的“寂滅”意味,蘊含其中。

  但墨畫卻覺得十分親切。

  因爲這些法則,他曾經感知過。

  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在一品逆靈陣,崩解靈力的基礎上,擴大了範圍,增加了一些變化。

  而一品逆靈陣,他再熟悉不過。

  他甚至用一品逆靈陣,崩解過大陣,殺過一隻道孽大妖。

  這絲法則,他深刻地領悟,且親手實踐過。

  一絲明悟,浮在墨畫眼中。

  崩解的法則,烙印在了他的心中。

  而他周身,也浮現出了一股,令人隐隐感到驚懼的“寂滅”氣息。

  這是領悟了某類法則後,一瞬間産生的,微弱的異象……

  不光是文大師,便是其他的考官們,此時也發覺了不對。

  他們那原本放下的心,不知不覺,又懸了起來。

  “是不是,有點不太對……”

  “這個太虛門的小子,怎麽透着一絲詭異……”

  “他好像……悟出了什麽?”

  “悟出了……什麽?”

  衆人面面相觑。

  一個有點可怕的念頭,緩緩浮上了心頭。

  “應該不至于……真這麽‘妖孽’吧?”

  沒人答話。

  而就在此時,原本默然端坐的墨畫,突然動了,他伸出白嫩的手掌,執起了陣筆。

  考官們懸着的心,猛然揪了起來。

  而後他們便眼睜睜看着,墨畫一臉淡然,無悲無喜地,開始在面前的陣紙上落筆,從容不迫地畫起了陣法。

  看着和之前一樣。

  但考官們都知道,這完全不一樣!
  這副陣法,與之前的陣法相比,完完全全,不是一個概念!
  這可是十九紋巅峰,蘊含靈力逆變法則的,艱深至極的論道“封頂”陣法!
  還是他不久之前,沒見過,也根本不會畫的陣法。

  一衆考官紛紛失聲。

  便是文大師,也瞳孔震顫。

  場外所有修士,無論是會畫陣法,還是不會畫陣法的,無論是精通陣法,知道墨畫在做什麽的,還是不甚精通,但卻隐隐知道,墨畫在做一件不得了的事的,此時盡皆寂然無聲,大氣也不敢喘。

  陣紙之上,一道道陣紋,被墨畫畫出。

  一絲意蘊,在陣紋中流轉……

  這個過程有些艱難,但并不曾有阻礙。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停了筆。

  他的面前,畫成了一副完整的,晦澀艱深,超乎尋常二品陣師理解的陣圖。

  因爲是第一次畫,筆迹難免有些生疏,轉圜之間有些猶豫,透着些審慎,不像之前銀鈎鐵劃一般,工整而有力,完美且無暇。

  但整體看來,也渾然一體,首尾照應,一氣呵成。

  有考官走下來,看了一眼這陣圖,先是震驚,繼而眉頭皺緊,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便将這陣圖,小心翼翼地呈給了主考官文大師。

  文大師隻一入眼,心中便湧起驚濤駭浪,不可思議地喃喃道:

  “竟當真……畫出來了……”

  他又神情嚴肅,将這副陣法,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越看心中越是難以置信。

  “生疏了些,但一筆不差,而且……”

  而且上面神韻流轉。

  這不是“照葫蘆畫瓢”,隻畫出了形骸,而是真的領悟了陣法中的某類法則,将這類法則融入了陣紋,這才會有這般“神韻”。

  這副陣法,蘊含了規則。  

  雖然微弱,但的的确确,有了規則的征兆。
  “文大師,這……”

  一衆考官,此時心中忐忑,不由自主,全都看向了文大師。

  文大師深深吸了口氣,而後搖頭歎道:

  “一筆不錯,畫出來了……”

  此言一出,衆人懸着的心,終于是死了。

  “畫出來了?!”

  “這也能……這怎麽,這,這……”有人語無倫次,不敢相信。

  大多數考官,心中的驚駭,根本難以用言語描述。

  畫穿了!
  有生之年,他們竟真的看到,能有弟子,将這乾學州界的論陣大會中,用來大考的題庫,給徹底畫穿了!
  而且,從頭到尾,一副不落,一絲不差,甚至一筆都沒錯過?!

  這麽難的封頂陣法,也根本封不住頂。

  甚至,他還是現學的!
  隻看一眼,花着幾盞茶功夫,連帶着陣圖加法則,就全領悟了。

  考的陣法,他都會。

  不會的陣法,他現學?!

  這他娘的,豈是一個“妖孽”能形容得了的?
  這世間,真能有這樣的天才?

  一衆考官駭然失神。

  他們學了一輩子陣法,活到了現在,此時此刻才發現,不僅這輩子見識淺薄了,便是想象力,都有些貧瘠了。

  便是讓他們白日做夢,也斷然不敢這樣想……

  大廳之中,一陣騷亂。

  而到了此時,墨畫終于開口,說出了論陣大考以來的第一句話:

  “還有麽?”

  他心情倒也平靜。

  這已經是十九紋巅峰了,還蘊含了靈力逆變法則,已經很難很難了。

  若有再難的,他也畫不出來了。

  更何況,他從十六紋開始,一直畫到現在。

  這最後一副,還耗費了大量神識衍算,再完整地畫出來,饒是他神識再強,此時也都見底了。

  若是再有陣法,他就不畫了。

  量力而爲,也是荀老先生教給他的。

  但他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所有考官都沉默了。

  這道清脆的聲音中,蘊含着沉甸甸的壓迫力,以及極強的破壞力,讓這些身爲各宗門陣法長老,資曆豐富,德高望重的考官,差點就“破防”了。

  還有麽?
  還有麽?!

  還有……

  有幾個長老脖子一紅,氣得差點就要吐血了。

  但沒人敢出聲。

  因爲,真的沒有了……

  真的畫完了。

  封頂的陣法也畫穿了……

  一副也不剩了……

  他們總不能臭不要臉,臨場出一副三品陣法,來考這個小妖孽吧?
  文大師歎了口氣。

  他是主考官,此時盡管心情沉重,也不得不開口道:“都畫完了。”

  “那……”墨畫道。

  “你勝了。”文大師道。

  墨畫神色一喜,笑上眉梢,但他又突然記起,荀老先生叮囑自己,要收斂情緒,面無喜怒,便又端起面容,平靜而從容地起身,對着大廳之上的諸位考官,恭敬行禮道:

  “謝謝諸位前輩大師。”

  大廳中的考官們有些意外。

  他們還以爲,這“妖孽”天賦如此驚人,定然是個态度冷漠,桀骜不馴,目中無人之輩。

  卻不成想,他還挺懂禮貌……

  原本心情郁結,差點吐血的考官們,遙遙受了墨畫這一禮,心情竟莫名其妙寬慰了許多。

  文大師也微微釋然,而後平複好心情,便神色肅然,催動修爲,高聲宣布道:

  “乾學州界,論陣大會,至此結束。”

  “此屆論陣第一,陣道魁首……”

  “太虛門,墨畫!”

  文大師端莊肅然的聲音,在羽化境靈力的加持下,宛若洪鍾大呂,羽化破空,瞬間傳遍整座論道山,久久回蕩不息。

  太虛門,墨畫!

  論陣第一,陣道魁首!
  整座論道山,一時人聲鼎沸,喧鬧至極。

  太虛門的弟子,更是盡情歡呼。

  有弟子甚至眼含熱淚,激動得難以言表。

  在此之前,幾乎沒人能想象到,在八大門末尾,幾乎命懸一線,且陣道不顯的太虛門,竟然……能摘得論陣大會的第一?!
  直至此時,他們也如同做夢一般,難以置信。

  一些平日裏,端莊嚴肅的長老,此時也和普通弟子一樣,一臉震驚得歡呼起來。

  有些長老激動之餘,甚至把胡子都揪掉了。

  道廷司的高閣。

  羽化境的夏監察震驚失神。

  他再三看了幾眼墨畫,許久之後,仍難掩心中的震撼。

  “我竟然……看走眼了……”

  這個不起眼的小子,竟然,竟然……

  他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了。

  夏典司坐在不遠處,同樣也呆住了。

  她隻是例行參加乾學州界的論道會,卻沒想到,竟能看到如此一幕。

  在此之前,她知道墨畫陣法厲害,但完完全全沒想到,竟然能厲害到這個地步。

  道場之上,這個一臉漠然,睥睨一衆天驕的陣法“妖孽”,真的自己認識的那個,一臉天真,時常帶笑,親切可愛的墨畫?

  夏典司的思緒都有些遲滞,久久都沒緩過神來。

  夏監察默默看了一眼夏典司,心中歎了口氣。

  人的時運和機緣,果然是不好說……

  ……

  世家的高台上。

  聞人琬情不自禁捂着嘴,眼眸之中,滿是難以置信。

  陣道魁首是……墨畫?!

  期待畢竟隻是期待,可期待的一幕,真實發生的時候,還是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瑜兒倒不管那麽多。

  當然,他也不知道論陣大會到底意味着什麽,隻知道爲墨畫高興,開心地拍手道:
  “墨哥哥赢了,墨哥哥第一!”

  “誰也沒墨哥哥厲害!”

  上官,聞人還有顧家三家的家主,包括所有高層的長老,此時都怔然當場,心中震撼。

  “竟然……真的第一了……”

  便是打死他們,都想不到,論陣大會竟然會是這個結果。

  而顧家首先高興起來。

  因爲顧家的很多長老,都認識墨畫。

  甚至,他們有的還請墨畫吃過東西,給墨畫送過小禮物,跟墨畫一起聊過天喝過茶。

  現在想起來,這些事,都仿佛鍍了一層金邊,閃閃發光,令人與有榮焉起來……

  這可是論陣魁首。

  乾學第一!

  是能拿出去吹牛的!

  一向沉默刻闆,不太懂陣法的顧守言,也不由心懷大慰。

  他們顧家,可是墨畫蹭過飯的地方。

  這可是天大的善緣。

  上官策也開始在心裏反思,自己之前對待墨畫,是不是有什麽失禮的地方,會不會顯得太冷漠了。

  以後該如何不動聲色地示好……

  聞人景玄愣了片刻,神情有些古怪,看向了一旁的上官望,忍不住出聲确認道:

  “你是說……我女兒托了關系,花了大人情,将乾學州界,數千宗門論陣第一的陣道‘魁首’,強塞進了太虛門?”

  “你說,太虛門知道這件事後,是不是得把我女兒供起來?”

  上官望的臉,憋得绛紅,跟豬腰子一樣難看。

  ……

  論陣道場,百花谷的位置。

  花淺淺看着墨畫,掩着口,美眸之中一片震驚。

  而在上方,一位身穿百花華袍,容顔冰冷絕美的百花谷主,看着墨畫的身影,同樣怔然失神。

  “這孩子,好像是……”

  片刻後,她絕美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

  另一邊,萬陣門的長老,眼睛徹底紅了。

  這下他心中才是真正的嫉妒萬分,恨然道:

  “橫壓四大宗,奪得陣道第一,如此驚才絕豔的陣法天才,怎麽會在太虛門?我萬陣門,除了四大宗,陣道可列第一,這本該是我萬陣門的弟子才對!”

  旁邊的萬陣門教習默然片刻,這才小聲道:“原本是的……”

  萬陣門長老一愣,“什麽?”

  教習悄聲道:“長老,您忘了,幾年之前,有個外地來的小弟子,想拜入我萬陣門,陣法天賦很好,隻是靈根差了些。”

  “宗門規矩,是不收的。但我後來想想,心中可惜,還是找您又确認了一下。”

  然後他又被長老按照慣例罵了一頓。

  教習道:“您當時說,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陣師,不多得是?規矩就是規矩,一二品的陣師,多一個少一個,沒什麽影響,不值得壞了規矩……”

  “那個被拒的小弟子……”教習悄悄指了指,“就是眼前這個,得了陣法第一的,太虛門少年……”

  萬陣門長老神色大變,如遭雷擊。

  “我……拒了?”

  一個乾學第一,陣道魁首,曾經想拜入他萬陣門,結果……被他拒了?
  萬陣門長老兩眼一黑,血氣溢腦,腸子都青了。

  胃裏的苦水,也忍不住往上泛。

  ……

  而人群中,鄭長老也悚然失神。

  别人或許看不明白,便是一般陣法長老,都未必能看懂。

  但他不同,他曾是乾學四大宗之一乾道宗的長老,身負鄭家雷陣古法的傳承,知道這場比試中,墨畫展現出的實力究竟有多恐怖。

  神念深不可測。

  陣學渾厚淵博。

  神識超階,超了足足三階有餘!
  以築基中期境界,橫壓四大宗,甚至精通衍算,能在極短的時間内,領悟靈力規則……

  若非親眼所見,他根本不敢想象。

  而這個妖孽,竟正是他之前所見的那個,散修出身,道心堅毅,格局遠大的孩子……

  鄭長老站在原地,怔怔失神。

  與此同時,他的眼中,也燃起了一份希望,宛如一團熱烈的雷火……

  ……

  随着一陣喧嚣,在各方驚歎和難以置信之中,論陣大會徹底結束。

  一切塵埃落定。

  築基中期,論陣第一。

  橫壓四宗,奪得魁首。

  太虛門“墨畫”的名字,也宛如論道的鍾聲,徹底轟動了整個乾學州界。

  一時風雲變色,四方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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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14 23:09:00
第886章 兩儀鎖
  論陣大會結束。

  乾學州界内,“墨畫”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名字,突然便擺上了各大世家,各大宗門,乃至一些家族老祖的面前。

  此前,他們對墨畫一無所知。

  但突然之間,這個“妖孽”便憑空出世,力壓四大宗,以築基中期修爲,畫出了十九紋巅峰陣法,破了論陣大會的記錄,獲得第一,摘得陣道魁首。

  這條戰績,光看着,就令人觸目驚心,難以置信。

  若非這件事,是在衆目睽睽之下的論道大會中發生的,肯定會被當成荒謬絕倫的“謠言”。

  各大世家,各個宗門,立馬開始調查起了墨畫的出身來曆。

  但太虛門,在墨畫奪得陣道魁首的瞬間,便立即封存了墨畫的出身籍貫,并将其列爲宗門核心機密,幾乎隻有掌門和老祖級别的人物,才有資格查閱。

  與墨畫有交集的人物,大多與墨畫交情匪淺,對墨畫的信息也都守口如瓶。

  當然,墨畫藏得很深,他們知道的其實也不多。

  道廷司那邊,不知由誰示意,也立刻封存了墨畫的履曆。

  将他的出身,籍貫,來曆,以及進入乾學州界以來,在道廷司留下的所有痕迹,包括經手的案件,抓捕的罪修,殺過的邪修,賺取的功勳等等,也都一一封藏了起來。

  封存的檔案上,蓋的是中央道廷的章。

  地方道廷司任何修士,哪怕是地方的掌司,都無權限查閱。

  這樣一來,外面能查探到的消息,寥寥無幾。

  各世家,各宗門,所能打探到的,翻來覆去,也就是那些“濫大街”的消息。

  說這個“墨畫”,是離州修士。

  但離州是一個大州,裏面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州界,根本不知具體是哪裏。

  說他是散修出身。

  但“散修”這個身份,本來就存疑。

  尋常散修,謀生艱難,修煉都費勁,怎麽可能會花這麽大的功夫,去學陣法,還能将陣法學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也有人說墨畫是太虛掌門的私生子。

  還有人說他是太虛老祖的親孫兒。

  這些話,自然都是傳言,雖然比散修出身聽着靠譜了些,但畢竟沒有證據,大多數人,還是不大相信的。

  假若他真有這個身份,根本不必藏着掖着。

  論陣魁首,放在任何家族裏,都是耀眼至極的明珠,此等的天才,足以無視家族傳承的規矩。

  隻要他是魁首,哪怕他是家族旁系,從今以後,也可以單開出來,當做族内核心的嫡系。

  乾學州界,世家雲集,宗門林立,天才如過江之鲫。

  能在這群本就出類拔萃的天才中,脫穎而出,爲家族和宗門,奪取莫大的名譽和利益,這個“魁首”的份量,實在太重了。

  但無論衆人如何打探,得到的線索都不多。

  墨畫得了陣道魁首之後,便進了太虛門,像魚兒遊進了深海,再無一點水花,也沒有一丁點消息露出。

  甚至很長時間内,都沒人見到墨畫離開太虛山門。

  于是一些人,甚至開始懷疑……

  是不是真的有“墨畫”這個人?

  天才不是一日修成的。

  怎麽可能真的有人,憑空出世,以如此超乎常理的形式,奪得了陣道魁首,而後便銷聲匿迹,不再露面了?
  這件事,會不會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騙局?

  是太虛門在做局?

  又或者,是主考官徇私枉法,事先洩了題?

  爲的就是,憑空造出一個“舉世無雙的陣法天驕”,以此引人注目,擡高論陣大會的聲望?

  爲了宗門改制之後的論道大會,制造話題?
  這些傳言,在知情人眼裏,不值一哂。

  但在不明就裏的外行人之間,卻甚嚣塵上。

  因爲即便是不學陣法的都知道,“築基中期,論陣第一”,實在是太扯了。

  吹噓也要尊重一下基本常識。

  不能把牛皮往天上吹,把别人當傻子。

  再加上有人心中陰暗,嫉妒心作祟,惡意中傷。

  于是衆人态度一轉,對天才的震驚,便成了質疑。

  對“墨畫”這個名字,也毀譽參半。

  有人說他是騙子,有人說他是天才,有人說他是膽小鬼,是欺世盜名之輩,也有人說他是真正的怪物,是不出世的“妖孽”……

  如此褒貶不一,連帶着太虛門也風評受害。

  畢竟墨畫沒家族,隻有一個人。

  嘴又長在别人身上,愛怎麽說就怎麽說。

  好在論道名次,是實打實的,太虛門也得了真正的利益。

  得益于墨畫“論陣第一”,太虛門的總體名次,也從八大門末流的第八,直接躍升到了第三。

  這幾乎是自神念化劍傳承斷絕,宗門底蘊衰退以來,太虛門所獲得的最好的名次了。

  八大門前三。

  而外人雖然會有種種質疑,但真正的知情人,還是知道墨畫天賦的可怕的。

  各大世家和宗門,尤其是背後的老祖,執權的掌門和處在高層的長老,也不會真的以爲,墨畫是“浪得虛名”。

  修爲越強,地位越高,見識越廣,認知越深,越發知道這種,神識足足超了三階的陣道天賦的“恐怖”。

  世家不死心,仍在繼續查墨畫。

  可道廷司那邊,經道廷整改,形勢已經完全不同了,他們插不上手。

  而太虛門,又将墨畫當“寶貝”一樣,保護得很好。

  于是,各個世家幾乎隻有一個選擇:

  去算。

  利用天機之術,去算墨畫的因果。

  這事犯了乾學宗門的忌諱。

  但論陣大會“魁首”的這個名頭,實在非同小可,便是犯了忌諱,他們也忍不住要去窺探一二。

  于是,乾學州界内,各大世家,各個宗門,都開始暗中算起了墨畫的因果。

  一些世家老祖,本身略懂一些天機法門,那就自己來算。

  但天機晦澀,因果難循。

  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不是所有人都信,信了也未必能學,學了未必就會,會了也不一定能精通。

  即便到了洞虛境界,能粗通天機法門的,其實都是少部分。

  大部分世家,還是隻能托關系,請一些相熟的道友,交好的世家,或是玄機谷這類,雖然隐居一隅,但聲名在外的天機門派,來推算一下墨畫的因果。

  可當他們真正去推算的時候,無一例外,全都遇到了一片深奧的迷霧。

  迷霧之中,似有陰陽分判,星辰如海,太虛流轉。

  這些異象,鎖住了天機,遮蔽了因果。

  除此之外,還有一道洞虛虛影,眉眼深邃,将這所有因果,全部握在手中,不允許他人窺視。

  “這是……天機鎖?太虛門鎖了天機?”

  “洞虛執掌,因果既定,這道身影,是太虛門的哪位老祖?”

  “好大的手筆……”

  “真舍得下功夫。”

  “這真是捧在手心了,不讓外人窺視……”

  “不過一個築基弟子,至于麽?”

  “廢話,你要是得了陣道魁首,你們宗門的老祖,也得把你供着……”

  ……

  一些世家和受雇的天機修士,彼此聚在一起,商議道:
  “既然如此,我們還算麽?”

  “也不是不能算……”

  “聯合其他幾家,再多找些天機修士,動用天機寶物,齊心協力,未必破不了這太虛門的天機鎖……”

  “破了,然後呢?”有人冷笑。

  “這……”

  “别怪我沒提醒你們……這個天機鎖,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一個‘态度’。意思是這個孩子,太虛門保下了,老祖罩着了,而且是不遺餘力,不惜一切。”

  “背地裏偷偷摸摸算一下,倒沒什麽,但你若真的大動幹戈,去破别人宗門的天機鎖,窺探别人宗門核心弟子的機密,那就是蹬鼻子上臉,不死不休了。”

  “你們是想,往死裏得罪一位洞虛老祖?”

  “還是想向八大門之一的太虛門宣戰?”

  衆人沉默了。

  說話的這人,出自玄機谷,對天機之法的了解,比一般修士要多。

  因此他的話,有一定的份量。

  但衆人并不甘心。

  有人道:“速戰速決,集衆人之力,破了天機鎖之後,隻看一眼因果便撤,這樣太虛門未必能反應得過來。”

  “而且,法不責衆,即便事後被太虛門追查,隻要我們團結一緻,太虛門也未必敢真追究。”

  “此言有理……”

  “可以一試……”

  玄機谷的修士忍不住譏笑道:

  “想什麽呢?你們不會以爲,太虛門的天機鎖,真這麽好破吧?”

  “太虛門是三門分流下來的,祖上是有着古傳承的。”

  有人不贊同道:“三門分流,便是有些傳承,也大概沒落了……”

  “若非這次論陣大比,太虛門爆了冷門,以他們的實力,未必能保住八大門。”

  玄機谷修士搖頭道:

  “你們真是不懂……”

  “論道的名次,是按宗門弟子的實力來排的,而這些實力,并不包括‘天機之法’。”

  “方今之際,乾學州界天機傳承沒落。”

  “太虛門或許不如往昔了,但他們至少還有一兩位洞虛老祖,在潛心研究天機因果。”

  “其他宗門,哪怕是四大宗,安逸太久,名利心太重,早将這些底蘊丢得差不多了。若論天機衍算之力,其實都不會比太虛門強多少。”

  “既然如此,你們爲何會以爲,太虛門的天機鎖,能說破就破?”

  這一番話,便有些刺耳了。

  大多數乾學州界的世家修士,并不服氣。

  “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你太高看太虛門了,這種事不試試如何知道?”

  玄機谷修士冷笑道,“你們是不是忘了,太虛門還有那門劍法。”

  此言一出,知道内情的修士,紛紛色變。

  玄機修士道:“雖說那門劍法,已經斷了傳承,但也難保還有一些學了這劍法真訣的老古董,不惜殘身,守在太虛山門内。”

  “你們去破太虛門的天機鎖,萬一真觸怒了這種老古董,被他溯着因果,在你們的腦子裏,一人砍上一劍,恐怕當即就會神魂俱滅。”

  “而且,死了也白死。”

  “觸犯大忌,窺測因果,被人抹殺了神魂,誰敢爲你們上太虛山,讨這個公道?”

  他這番話,說得衆人如利劍在喉,臉色發白。

  玄機谷修士見狀,語氣緩和了些:

  “諸位都算是内行,即便不曾親身體會,也該聽過天機兇險,因果莫測這句話。”

  “有時候,謹慎些是好事,千萬不能冒險,去窺測不可窺測的因果。”

  “實不相瞞,”玄機谷修士歎了口氣,神色有些感慨,“數年之前,我玄機谷的一位‘梅長老’,便是受了上官家的邀請,來乾學州界,算一個因果。”

  “結果……”

  玄機谷修士心有餘悸,“梅長老他盛情難卻,勉強去算了不該算的,因此便見到了大恐怖,神色驚恐,口吐鮮血,全身冰涼,至今還躺在玄機谷裏療傷……”  

  “這雖然是兩回事,但道理是一樣的。因果上的事,還請諸位慎重。”
  玄機谷修士神情凝重道。

  有他現身說法,一衆世家修士,紛紛神情凜然,不敢再冒失了。

  他們也會暗中再偷偷算下,但根本破不了太虛天機鎖。

  出于對太虛門的忌憚,又不敢做得太過火,久而久之,也就隻能放棄了。

  這也無形中,救下了他們的性命。

  ……

  太虛門内。

  荀老先生叮囑墨畫道:“我給你的東西,記得挂在脖子上,不要拿下來。”

  墨畫摸了摸脖子上的一枚玉鎖。

  這枚玉鎖,不知是什麽材質,外刻八卦,中分陰陽,星光内蘊,渾然奧妙,恍同太虛。

  據荀老先生說,這叫“太虛兩儀鎖”,可以封鎖因果。

  “老先生,這個鎖,具體是用來做什麽的?”墨畫問。

  “你别問,戴着就好,千萬别丢了。”荀老先生道。

  墨畫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

  荀老先生給他的,一定是好東西,老先生既然讓自己戴着,那就寸步不離地戴着就好。

  荀老先生看着墨畫,将玉鎖貼身戴着,心中松了口氣。

  這枚太虛兩儀鎖,隻此一枚,算是太虛門傳下來的天機至寶了,他平時甚至都舍不得拿出來看一眼。

  但現在情況特殊,也隻能先給墨畫挂着,當長命鎖了。

  無論如何,墨畫的因果,一定要保護好。

  乾學州界,這麽多世家虎視眈眈,他也不得不下血本,以這兩儀鎖鎖住因果,震懾宵小,杜絕他人窺視了。

  沒辦法,築基中期,神識超階,論陣第一,這些東西加起來,實在太過驚世駭俗了。

  人怕出名豬怕壯,該低調的時候就低調些。

  荀老先生的初心是爲了保護墨畫。

  但他也不知道,他無意之間,以太虛兩儀鎖,替乾學州界多少世家和宗門,消了災煞。

  若沒因果封鎖,放任墨畫讓别人去算。

  邪神和道孽的因果,一旦蔓延開來,不知有多少修士,要被污染。

  整個乾學州界,怕是瞬間就要大亂。

  而墨畫也就真的成了“禍亂之胎”了……

  “從今以後,你就留在宗門,哪也别去了,安心修行,至少等這段風頭過去再說。”

  荀老先生道。

  墨畫認真地點了點頭,“好的,荀老先生。”

  他也的确還有好多事情要做。

  要趁現在還有印象,将論陣大會最後一副封頂的,十九紋巅峰的逆靈陣法,再琢磨一下,多參悟幾遍。

  斬神劍,還要學。

  水影幻身,要多練練。

  當然,最重要的是,論陣大會已經比過了,太虛門岌岌可危的名次也保住了,自己可以心無旁骛地,想着突破築基後期的事了。

  此後墨畫在太虛門裏安心修行。

  但樹欲靜而風不止。

  很多宗門,仍舊因爲他而茶飯不思,坐立難安。

  尤其是四大宗。

  乾道宗,議事大殿中。

  天劍宗、龍鼎宗、萬霄宗的幾位實權長老,正與乾道宗的沈長老議事。

  “算不出……”

  “太虛門心虛,不敢讓人窺測這小子的因果。”

  “你這不是廢話,換作你,你願意讓人窺視?”

  “太虛門的老祖,謀略竟如此之深,竟藏着這樣一張底牌,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

  “原本太虛門是要跟着太阿門和沖虛門,一起完蛋的,結果現在卻活過來了,不止如此,還越活越好了,已經位列第三了……”

  “現在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木已成舟,論陣魁首都定下了,想改也改不了了……”

  “我的意思是,下一屆……”天劍宗長老皺眉道。

  龍鼎宗長老一怔,“下一屆?”

  天劍宗長老沉聲道:“這屆已經過去了,我們猝不及防下,被太虛門算計了,錯失了魁首之位,雖然遺憾,但此時再糾結,也沒什麽意義,關鍵是下一屆……”

  天劍宗長老的神情越發凝重,甚至有些後怕:
  “此子的天賦,恐怖如斯,築基中期便能力壓我四大宗築基後期,乃至築基巅峰的天驕,奪得論陣第一,那下一屆呢?”

  “等到下一屆,他築基後期,陣法再磨練磨練,更上一層樓,我們四大宗,拿什麽跟他比?”

  “他閉着眼,都能拿第一!”

  一衆長老臉色難看至極。

  “這個叫‘墨畫’的妖孽,他現在的陣法水準,你們心裏,難道沒點數麽?”

  天劍宗長老心裏直冒寒氣:
  “築基中期修爲,便可橫壓三代,傲視四宗,冠絕八門,橫掃十二流,鎮壓乾學百門乃至千門無數弟子……”

  “這是千年難遇的,‘斷崖’式的絕代妖孽!”

  “有他在的一天,乾學州界,所有的陣道弟子,都要仰其鼻息,活在這‘妖孽’的陰影之下,永遠擡不起頭。”

  “從此以後,論陣大會,我們四大宗,永遠隻能争陣法第二,‘魁首’這個位子,看都沒法看一眼,看上一眼都算是奢望。”

  天劍宗長老語氣震驚,心中後怕。

  沈長老,包括龍鼎宗和萬霄宗的長老,也都面如寒霜。

  天生妖孽,驚世駭俗,難以匹敵,這樣的弟子,好巧不巧,竟偏偏落在了太虛門。

  時運太背了……

  “那要不要?”龍鼎宗長老目光微寒。

  萬霄宗長老皺眉,“你别亂來,天生的妖孽,你真敢動手?小心壞了氣運……”

  龍鼎宗長老道:“我又不是真要對他動手,我的意思是,想辦法拉攏拉攏,讓他加入我四大宗。”

  “實在不行,就想辦法引誘他,将他帶壞。”

  “酒色财氣,既然是人,總該會喜歡一兩樣。一旦他沉迷于享樂,耽于女色,這輩子也就廢了……”

  “天才多興于‘才’,而廢于‘心’。”

  “太虛門又不傻,怎麽可能放任你胡作非爲?”

  “試一試,總不吃虧,不然我上哪找個比他還妖孽的人物,去跟他比陣法?”

  “我還是覺得不太好……”

  ……

  衆人議論紛紛,可一時半會,也讨論不出什麽。

  一個時辰後,幾人商議無果,便各懷心思地離開了。

  大廳之中,便隻剩下了沈長老。

  沈長老皺着眉頭。

  可任由他怎麽想,都想不到任何,能與這太虛門的“妖孽”争鋒的手段。

  别說制勝了,便是制衡,都是奢望。

  神識超三階,太過逆天了……

  這還不談,他本身紮實到可怕的陣法造詣。

  沈長老搖搖頭,歎了口氣。

  “墨畫……”

  現在他聽到這個名字,便下意識地心底發涼,甚至偶爾會做噩夢。

  沈長老緩緩走出了大廳,可剛走了幾步,忽然瞳孔一震,腳步一滞。

  “不對,這個名字……怎麽感覺,有點耳熟?”

  “是因爲,這段時間念叨得太多了?還是說,我之前就在哪裏聽過?”

  沈長老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墨畫。

  墨畫……

  墨……

  沈長老猛然睜大雙眼,那些被他“過目則忘”的記憶中,一些零碎的點點滴滴,漸漸浮了上來。

  寒氣不斷湧上心頭。

  沈長老身子一顫,立馬回到自己的長老室,雙手顫抖着,在一側茫茫多的卷中,一一翻找。

  他在找一份籍貫。

  這份籍貫,他當初丢的時候有多潇灑,如今找起來就有多狼狽。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沈長老總算在一個角落,找到了一份壓在案底,吃了很多年灰的,普普通通的“籍貫”書冊。

  沈長老顫抖着,緩緩打開籍貫。

  籍貫之上,寫着“雖有入宗令,但資質不符,待議”這一行字。

  而籍貫上的名字,正是……

  “離州散修,墨畫。”

  沈長老臉色慘白。

  當日他拒絕這份散修的入宗令,與衆人說的話,又一一回響在耳邊。

  “離州偏遠之地的散修……”

  “中下品小五行靈根……”

  “不堪入目……”

  “特長一欄,寫了……陣法?”

  “他可真敢寫……無知者無畏……”

  “小地方的修士,可能學了幾副陣法,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不知這山高海闊,天外有天……”

  “這裏是乾州,是乾學州界,修界天才,盡入彀中,不缺他這一個‘陣法天才’……”

  “有機緣是一方面,但是……我乾道宗這麽大的機緣,他承受不起!”

  “機緣太大,也不是好事……”

  “福薄之人,接不住這破天的富貴……”

  ……

  沈長老隻覺臉上火辣辣地疼,心底發苦。

  “這個弟子,持入宗令,想拜入我乾道宗,但是被我……拒了……”

  這個橫壓三代,冠絕四宗,一騎絕塵的妖孽,是我自己……拱手送給太虛門的?

  沈長老心如冰窖。

  還有……“入宗令”。

  現在看來,這枚古老的入宗令,顯然有大因果。

  這個孩子手持入宗令,要拜入乾道宗,很可能是有高人,顧念往昔因果,賜給我乾道宗的一樁機緣。

  而我親手斷送了這一樁天大的機緣,斷絕了這一樁因果……

  沈長老面如死灰,一瞬間,隻覺天塌地陷般驚恐,腦袋“嗡”地一聲,兩眼發黑,癱坐在了地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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