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871
匿名  發表於 2024-9-25 11:29:56
第867章 污染
  肖家老祖肝膽俱裂。
  一絲一縷的黑氣,正在順着他的化身中的七竅,鑽入他的神念,向他的神魂滲入,一點點侵蝕,污染,腐化着他。

  肖家老祖不明白。

  他的那個好玄孫,到底是怎麽招惹到如此恐怖的存在的。

  這尊恐怖的存在,像極了傳說中的“邪神”,或是“天魔”,是連他這個洞虛老祖都忌憚無比的“禁忌”。

  而這等存在,又究竟是何時,開始在乾學州界蔓延的……

  肖家老祖想不通。

  但此等要命的危機之下,也根本沒有時間給他細想。

  肖家老祖傾盡畢生天機所學,催動了一道神念法門。

  他的神念化身,宛如蛻皮一般,自表皮開始裂開,而後舍其了外面一整副神念之軀,借此擺脫邪念的污染,保證自身神魂的純淨。

  神蛻術!
  這是他通過大福緣,得到的這門天機法術中,最後一道,也是最難修的神道秘術。

  通過此秘術,可以如蛟蛇蛻皮一般,蛻去神軀,保留神魂。

  雖然神識會大損,但也會蛻去被污染的神念,保留最純淨的本源。

  這是一道,爲了應對神念之中,種種不可知的存在,以及諸般詭異的污染,而開創的“斷臂求生”的神念法門。

  也是他這門傳承中,最難修行的一道秘術。

  肖家老祖原本以爲,他這輩子都用不上。

  卻沒想到,他最疼愛的好玄孫,給他帶來了這麽震驚的“大驚喜”,讓他在幾乎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直面這種堪稱“大恐怖”的存在。

  肖家老祖的神念,開始蛻皮。

  皮膚寸寸龜裂,連同大部分神念,以及已經滲入神念中的帶有污染的黑氣,一并舍其掉了。

  一個“縮小版”的,純淨的肖家老祖,自原本軀蛻的腹部破出,而後頭也不回,既不看那小鬼,也不去窺視那“恐怖”的根源,直接向因果外遁去。

  情況十萬火急。

  時間也十分緊急。

  要有“壯士斷腕”的決絕,也要抓住這難得的時機,一分一毫,都不能錯失。

  猶豫一點,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肖家老祖的神蛻之身,拼命向因果之外逃去。

  那個小鬼,沒再看他,似乎是被他蛻去的,洞虛境的磅礴的神念,牽引了注意力。

  那尊“恐怖”的存在,仍舊隻是蔓延着污染的黑氣。

  祂似乎處在蘇醒的邊緣,欠缺某個儀式,或是缺少某個存身的媒介,即将蘇醒,但似乎又并未蘇醒。

  否則祂隻需看一眼,便可污染一尊洞虛。

  肖家老祖心生慶幸。

  他運氣很差,但運氣又很好。

  不然差一點,便是萬劫不複。

  而此番遭遇,他也終于見識到了,天機中的“大恐怖”,究竟是什麽。

  這對他以後修行因果之道,必将大有裨益。

  “先逃出去……”

  肖家老祖不遺餘力地向外逃,越逃越遠,眼看着就能跳出因果,脫離這個噩夢。

  可就在此時,忽然一陣波動扭曲,肖家老祖似乎又與一尊什麽東西,撞了個滿懷。

  腥腐的氣息傳來。

  似乎是一具屍體。

  神蛻之後的肖家老祖擡起頭,便見到了一尊眸如血海,身如古銅,高大兇猛的“銅屍”。

  肖家老祖心中一緊。

  銅屍并不可怕。

  在他這等洞虛老祖的眼中,區區銅屍,也不過是築基境的低端僵屍罷了。

  但是,這是在因果之中,在天機推演之中……

  哪裏來的銅屍?

  肖家老祖略微端詳了一下,看到了銅屍眼中,那睥睨的威嚴,那滔天的血氣,以及它身後,若隐若現的屍山血海的景象,心底寒氣上湧,五髒六腑皆被凍得打顫。

  “這不是普通的銅屍,這是……統領群屍,血海伴生的……屍王?”

  “這他媽的是……道孽?!”

  宛如三九嚴寒,一盆涼水兜頭潑下。

  肖家老祖渾身冰冷,面如死灰。

  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能遇到此番局面。

  詭異的邪胎小鬼,沉眠的上古邪神,封路的屍王道孽……

  肖家老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從這種局面下逃出去的。

  當他的神念,掙紮着回溯到自身的識海時,心裏沒有一點劫後餘生的慶幸,有的隻是無盡的不安和恐懼。

  他的神魂之中,有道孽的傷口,有邪神的污染,也有邪胎的牙印。

  他的印堂發黑,雙目無神,面白如紙,眼底有血絲。

  明明活着,看着卻像是一具“活屍”。

  他的神念,已經被他用神蛻術,像皮囊一樣“蛻”掉了,因此虧損極爲嚴重。

  可他明明神念虛弱至極,欲念卻十分充沛。

  心中仿佛充滿了無數的渴求和欲望。

  肖家老祖神情麻木,如喪考妣,枯坐在肖天全血淋淋的屍首前,喃喃自語道:

  “完了……”

  “肖家完了,一切,全完了……”

  “我……不再是我了,我到底,是什麽……”

  洞府的大門緊閉,無人回答。

  ……

  數日之後。

  夏家的靈舟上。

  夏監察在寫着書信。

  第一封信,寫給了族裏,擡頭是夏家某位實權長老,但他沒留姓名,隻寫着“長老親啓”四個字:

  “計劃有變。”

  “肖天全暴斃而亡,死因不知。支配肖家的計劃,要重新議定。”

  “實在不行,隻能通過癸水門,逐步掌控道廷司,從而進一步進行滲透,利用論道大會,各宗門分心角逐之時,以謀大計。”

  “夏蓉兒不識大體,不堪大用,此後族中供養,削減三成……”

  夏監察頓了一下,又加了一筆,“……暫停夏蓉兒的議親事項。”

  随後他又将乾學州界近期的形勢,各世家的動向,擇其精要,言簡意赅地說了一遍,而後封好書信,喚來親信,讓他以夏家的元磁秘信渠道,傳回族中。

  之後,他又開始寫第二封信:

  這封信,不知是寫給誰的,沒有擡頭,他也沒有署名。

  “肖天全的屍體,運回了肖家。”

  “肖家老祖封閉了洞府,按其習性,應該是在推演因果,算出兇手,但是……”

  夏監察神色有些凝重,“洞府封閉之後,至今已過三日,仍沒打開。不止如此,肖家老祖還下令,所有肖家修士,不得靠近洞府半步,而他也閉關至今,再沒了任何消息……”

  “肖家老祖,很有可能,已經被‘污染’了。”

  寫下“污染”這兩個字,夏監察隻覺後背都冒出了冷汗。

  “雖然情況出乎意料,但肖家的一個洞虛,也算是廢了……”

  “閣老猜的也沒錯,乾學州界的确有邪念籠罩,陰穢暗生……”

  “隻是世家排外,宗門異心,暫時沒法插手,不知内情。”

  “若事不可爲,宜早做打算……”

  ……

  夏監察寫完,将書信封存好,放入一柄金劍中,手指輕輕一彈,金劍疏忽間便湮滅了。

  而後他長長松了口氣,心有餘悸。

  “老祖誠不欺我,‘能不算就不算’,隻差一點,被‘污染’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不,不隻是“污染”。

  肖家老祖,洞虛修爲,天機造詣頗深,都落得如此下場,兇多吉少,若是自己,恐怕當場命就沒了。

  夏監察歎了口氣,皺了眉頭。

  修道險惡,天機尤其恐怖。

  也不知這肖天全,招惹到的究竟是,何等可怖的存在……

  ……

  太虛門内。

  這尊“可怖”的存在,正在傳道室裏,教他的小師弟小師妹們學陣法。

  “這幾道陣紋,一定要記住,宗門考核應該會考……”

  “這幾副陣法,一定要記牢,平時外出做任務,肯定能用到……”

  墨畫一闆一眼道。

  他教得認真,底下的小師弟小師妹們,聽得也認真。

  在墨畫的指導下,太虛門這屆弟子們,陣法精進得很快。

  一個同屆的小師兄,年齡甚至還比他們小一兩歲,卻能在講台上教陣法,這無形中也激勵了這些弟子們的鬥志。

  一開始,同門弟子都是抱着“一定要超越小師兄”這種雄心壯志,跟着墨畫學陣法的。

  後來發現,他們越“超”,差距反而越大,此後便認清了現實。

  他們的目的,就從“超越小師兄”,變成了“與小師兄比肩”。

  而後又變成了“不能落後小師兄太多”。

  最後情勢所迫,又都變成了“不能聽不懂小師兄教的課”……

  而墨畫在太虛門的地位,也比較超然。

  老祖偏心,長老們縱容,在弟子之間,也頗有威望。

  因此他去了龍王廟一趟,“曠課”了好久,回來跟沒事人一樣,正常修行上課,也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對。

  也有弟子實在好奇,墨畫都去哪裏,做了些什麽,總是問個不停。

  墨畫布置了一些陣法功課,他們也就沒心思再問了。

  就這樣,宗門的生活,步入了正軌。

  但墨畫心裏,多多少少橫着一根刺。  

  那就是融在他神魂中的,大荒之主的“邪胎”。
  幾天之前,不知爲何,他神魂中的邪胎,似乎特别興奮,就像不知從何處,吃了一頓好的一樣……

  墨畫因此吓了一跳。

  他還以爲,邪胎突破了自己布下的神道陣,開始吞噬起自己的神魂來了。

  後來他仔細檢查了一遍,才發現沒有。

  這具“邪胎”,不知吃的是什麽東西。

  也不知是哪個倒黴蛋,送到了它的嘴裏,将它喂飽了。

  雖說“吃”的不是自己,但這也給墨畫提了個醒。

  這具“邪胎”,即便被自己封印了,仍舊有一些莫測的手段,在慢慢變強。

  一旦有一天,它強大到能突破自己的神道陣,便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進一步污染自己的神念,從而嚴重威脅到自己的神魂。

  一旦神魂被徹底污染,那自己與它不分彼此,就真的成爲了一尊“小邪神”了。

  “麻煩了……”

  “邪神果然不是好惹的。”

  墨畫眉頭緊皺。

  但他現在又并沒有什麽好辦法,能根除這種寄生,淨化這種“污染”。

  他也不敢跟荀老先生說。

  若是荀老先生突然來個“大義滅親”,那他就真的欲哭無淚了。

  将來什麽情況不知道,但至少目前,他還是能壓制住邪胎,不讓其蔓延滋生的。

  自己還是自己,而不是邪神的胚胎。

  可問題就在于,他不知道以後什麽樣。

  墨畫琢磨了好久,沒有什麽頭緒,便想着先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車到山前必有路。

  邪胎被封着,自己這段時間,隻要小心點就行。

  當務之急,是先把點的“菜”給吃了。

  墨畫在龍王廟的祭壇裏,點了很多妖魔,接下來必将是一場大餐,因此需要好好籌備籌備。

  在此之前,墨畫特意去請教了荀子賢荀長老,旁敲側擊,幾番求證,探求了神魂與神識的關系,确定了自己吞噬純淨的神念,不會影響到神魂,不會使神魂出現變故,不會助長邪胎的滋生,這才放心。

  但随之而來,又有另一個問題:
  他點得太多了。

  這麽多妖魔,都會侵襲瑜兒的夢魇。

  他自己倒應付得過來,反正妖魔想傷他也沒那麽容易。

  可稍有不慎,控制不住場面,緻使妖魔暴亂,瑜兒就會有危險。

  他可以布神道陣法,但又覺得,單純的神道陣法,不太保險。

  最好是有什麽人,能從神念的層面,幫他查漏補缺,鎮一下場子,這樣他才徹底放心。

  但這種事,又不好對别人說。

  而且,不是所有修士的神識,都像自己這樣經得起與妖魔厮殺的。

  眼看“送餐”的日子将近,墨畫有些苦惱。

  這日課後,他邊走邊琢磨這件事。

  途徑弟子居北面臨水的書閣時,墨畫餘光一瞥,剛好看到趴在地上,百無聊賴的大白狗。

  墨畫怔忡片刻,而後不由眼睛一亮。

  他跑到了大白狗面前。

  大白狗十分警覺,察覺到有人靠近,毛絨絨的耳朵一豎,氣勢驟然變得威嚴,緩緩站起了身子,嘴裏也發出了低沉的吼聲。

  可吼到一半,發現是墨畫,它又恹恹地“汪”了一聲,無精打采地趴了回去。

  “怎麽一點精神也沒有?”墨畫嘀咕道。

  大白狗趴在地上,眼皮微擡,幽怨地看了墨畫一眼。

  而後它又耷拉着眼皮,繼續養神了。

  墨畫湊到它跟前,小聲道:“我請你吃大餐,你吃不吃?”

  大白狗耳朵一動,但還是沒理墨畫。

  雞腿它吃膩了。

  而且它其實也并不怎麽愛吃雞腿,完全是看在墨畫的面子上,這才勉爲其難地吃下去的。

  “不是雞腿。”

  墨畫明白了大白狗的意思,悄悄道,“是更好吃的東西……”

  大白狗轉頭,一雙大眼看着墨畫,有些不明白。

  墨畫想了想,不知怎麽說明,忽而靈機一動,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把骨劍。

  “這個東西……”

  大白狗愣住了,而後情不自禁嗅了嗅,從劍中嗅出了一絲絲妖異的氣味。

  妖魔!

  大白狗頓時兩眼放光,口水都忍不住滴下來了。

  它猛然張開大口,就要将骨劍吞進肚子裏。

  好在墨畫眼疾手快,迅速将骨劍收了起來。

  到嘴的骨頭沒了,大白狗氣洶洶地瞪着墨畫。

  墨畫反瞪了一眼。

  觸及墨畫的目光,大白狗的氣焰便漸漸熄滅了,重新趴在地上,隻是眼睛忍不住向墨畫的手中瞟。

  此時寄身在骨劍裏的賤骨頭,差點被吓得魂飛魄散。

  它真怕墨畫喜新厭舊,一時興起,就拿着它這隻骨頭去喂狗了。

  這個小祖宗,猝不及防就折騰一下,真是要命……

  賤骨頭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而此時,墨畫也對大白狗叮囑道:“這個骨頭不能吃,我還有用。”

  大白狗嗚了一聲,很不開心。

  墨畫便引誘道:“我帶你去吃大餐,比這骨頭肥多了,你去不去?”

  大白狗一聽,當即支棱了起來,伸着大舌頭,沖着墨畫頻頻點頭。

  “好!”墨畫開心道。

  而後他剛想把大白狗給順走,卻發現它被一條不知什麽材質的鎖鏈給拴住了,離不開這間書閣。

  墨畫皺了皺眉,這才記起,這似乎是掌門的狗。

  “掌門……”

  墨畫摸了摸下巴。

  掌門他不太熟,迄今爲止,也就在每年的開門大典上見過幾次。

  還有就是,上次在書閣門口,自己“欺負”大白狗時,被他抓了個現行。

  不過,即便如此,掌門也沒責備自己。

  而且他溫和儒雅,氣質彬彬,看上去很好說話的樣子。

  “要不,找掌門借狗?”

  墨畫沉思片刻,決定嘗試一下。

  但他又不知道,掌門到底住哪,于是之後有空,他就在書閣門口蹲點,希望運氣好,能碰到掌門。

  兩日後,他果然碰到了。

  身材微胖,面堂紅潤,滿頭漆黑濃密頭發的太虛掌門,剛一到書閣,就發現了蹲在他門口的墨畫,不由一怔。

  “墨畫?”

  “嗯嗯。”墨畫點頭。

  “有事麽?”太虛掌門溫和道。

  “掌門,”墨畫小聲道,“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知您能不能答應……”

  太虛掌門有些意外,而後也來了興趣。

  他做掌門這麽多年,還很少有弟子,能鼓起勇氣,當面向他提請求。

  “你說。”太虛掌門颔首道。

  墨畫指了指門外的大白狗,“這隻狗,您能借我兩天麽?一天也行……”

  借狗?

  太虛掌門怔住了,半天沒反應。

  墨畫小聲道:“不行麽……”

  “倒也不是不行,隻是……”太虛掌門有些困惑,“你借這隻狗做什麽?”

  “看門!”墨畫理直氣壯道。

  太虛掌門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這孩子,還真将這隻有殘餘着神獸血脈的異獸,當成“看門狗”了……

  “這隻……狗,很危險的。”太虛掌門提醒道。

  “沒事,我跟它關系還行,還喂過它雞腿。”墨畫道。

  太虛掌門的神情,便有些微妙。

  他慎重考慮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這隻狗可不是一般的獸類,性情太過桀骜,在家族裏,除了幾個老祖和少數喂它的長老,更是誰的面子都不給。

  一旦發起瘋來,尋常修士拿它也束手無策。

  因此,借給弟子,很容易惹出大事。

  太虛掌門本想開口拒絕,可看着墨畫,想起荀老先生對他的重視和希冀,忽而心思一轉,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行。”

  墨畫神色一喜。

  而後太虛掌門親自解了大白狗的鎖鏈,将缰繩遞給墨畫。

  墨畫連忙笑道:

  “謝謝掌門!掌門您真是大好人!”

  太虛掌門失笑,而後剛想叮囑墨畫,“此獸桀骜,野性難馴,你要小心點……”

  可轉頭就發現,這隻“桀骜”的,“野性難馴”的,擺脫了鎖鏈的束縛的大狗,正溫順地跟在墨畫身後,還屁颠屁颠地搖着尾巴……

  太虛掌門默默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神色複雜至極。

  (本章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872
匿名  發表於 2024-9-26 12:12:04
  第868章 驚動
  墨畫牽着條大白狗,堂而皇之地進了弟子居,引得沿途的弟子們一陣驚奇。
  “小師兄,宗門規矩,弟子是不能養靈寵的……”

  “這不是靈寵。”墨畫糾正道,“這是掌門用來看門的大狗,我借來用用。”

  “掌門……”

  一衆弟子瞠目結舌,心道還說你沒背景,掌門的狗說借就借,便是老祖的親孫子,也就這個待遇了吧……

  衆人竊竊私語。

  大白狗則昂首挺胸。

  跟在墨畫身後時,它屁颠屁颠的。

  此時進了弟子居,被一堆弟子圍着,這大白狗就倨傲得很,頭昂得高高的,看人都是從眼皮子底下看的。

  的确像是“掌門的狗”。

  “小師兄,你借這狗做什麽?”有弟子好奇問道。

  “我有大事。”墨畫嚴肅道。

  “大事?”衆人不解。

  墨畫不好跟他們解釋。

  今天晚上,就是妖魔送“外賣”的日子了,這隻大狗是他請來一起“吃席”的。

  此時時候不早了,他要抓緊時間準備了。

  見衆人還在問東問西,墨畫便将臉一闆,“你們陣法功課做完了沒?”

  弟子們心中一虛,立馬一哄而散。

  墨畫搖了搖頭,便将大白狗,帶到了瑜兒的房間。

  聞人衛的神情明顯有些錯愕。

  “墨公子,這是……”

  墨畫肅然道:“我有一種預感,今晚的瑜兒可能會有危險,或許有妖魔會在深夜入侵他的夢海,因此要事先提防……我特意帶了這隻大狗看門。”

  聞人衛聞言,神情一震,“當真?”

  墨畫點頭,“當真。”

  因爲這些妖魔,都是他招來的。

  聞人衛微微颔首,可還是有些不解,“這隻狗……”

  妖魔入侵,跟狗有什麽關系?
  墨畫便道:“這是掌門的狗,很厲害的!”

  太虛門掌門……

  聞人衛神色一肅,果然被墨畫唬住了。

  他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太虛掌門的狗,定然不是一般的狗。

  而且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他對墨畫已經十分信任了。

  墨畫所說的話,尤其是事關瑜少爺的,幾乎每次都算得上料事如神,從未出過纰漏。

  瑜兒少爺能像現在這樣平安健康,活潑開朗,也全賴墨畫的照拂。

  墨公子既然說這狗有大用,那必然有特殊的用意。

  聞人衛鄭重道:“有勞墨公子了,若有什麽需要,還請公子差遣。”

  墨畫笑道:“多謝衛大叔。”

  之後他便自然而然對聞人衛囑咐了起來。

  告訴聞人衛,一定要在門外守好,要小心什麽,一些注意事項,他也不厭其煩地說了一遍。

  聞人衛仔仔細細将墨畫的話記在心裏,不敢有一絲疏忽,而後恪盡職守,守在門外。

  墨畫則将大白狗,帶進了屋内。

  瑜兒還在屋裏認真溫習陣法。

  見了墨畫,他不由眼睛一亮,待見到墨畫身後牽着的大白狗,神色又有些錯愕,驚奇之餘,還隐隐有些害怕。

  而大白狗見到小小的瑜兒,也愣了一下,随後近乎本能地目光一兇,沖着瑜兒龇牙咧嘴地低吼。

  瑜兒更害怕了,往墨畫身後躲。

  墨畫連忙用手按住了大白狗的狗頭,“老實一點。”

  大白狗被墨畫按着頭,不敢造次,但還是對着瑜兒怒目而視。

  墨畫皺眉,有些奇怪。

  這隻大狗,對别人的态度雖然不好,但在不惹它的情況下,它頂多也就是眼高于頂,不屑一顧。

  可爲什麽一遇到瑜兒,就像見到了仇敵一般,目光兇戾?

  莫非……

  墨畫神情若有所思,片刻後,又搖了搖頭。

  無論如何,這樣總歸是不行的,自己喊它來,是讓它替自己兜底,保護瑜兒的。

  若它不識相,暴怒之下傷了瑜兒,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見被自己按着頭“鎮壓”着的大白狗,目中仍有敵意,墨畫便靠近它,小聲道:

  “你還想不想吃大餐了?”

  大白狗一怔,眼中怒意消退,有些不明白。

  墨畫指了指瑜兒,“你能不能吃飽,就全靠他了,你若不注意下态度,不光這次沒的吃,以後也都隻能餓肚子了。”

  大白狗有些茫然,随後識趣地點了點頭。

  它雖然還是不太明白這裏面的因果,但礙于墨畫,還有“大餐”的面子,總歸是收斂了一些,不敢再兇瑜兒了。

  墨畫還算滿意。

  之後他開始布陣法了。

  首先是牆壁附近,他布上了一些神霧陣,用來遮蔽神識的感知。

  這是爲了防止之後的動靜被人察覺到,引來不必要的窺視。

  也是爲了遮掩一點點因果,避免屠先生,或是其他邪神的爪牙,搞什麽小動作再算計自己。

  而在内室之中,以瑜兒爲中心,墨畫共布了三重神道陣法。

  最外圍,是神關陣。

  神關陣,即爲神念的門關。

  所有通過因果節點,沿着罪孽鎖鏈,入侵瑜兒夢魇的妖魔,都會被此神關陣拒之門外。

  門關唯一的缺口,是墨畫。

  這樣所有入侵的妖魔,若要侵襲瑜兒的夢魇,第一時間都會順着神關,進入墨畫的識海,從而成爲他的“飯菜”。

  但這次妖魔太多了,一重神關陣未必能全部防住。

  因此墨畫布了第二重神關。

  這處神關,由大白狗守着。

  能跟自己過招的大白狗的實力,毋庸置疑。

  所有遺漏的妖魔,都會進入大白狗的口中。

  “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而最内層,是嚴密的神鎖陣,将瑜兒重重包圍,護在中心。

  這三重精心構建的神道陣法,宛如三座堅固的堤壩。

  墨畫親自鎮守門關,大白狗殿後,一人一狗,守備森嚴,等着迎接着即将到來的妖魔洪流。

  時間一點點流逝。

  很快,夕陽落山,夜幕降臨。

  墨畫焚了香,将瑜兒哄睡了,便獨自在神關處的蒲團上打坐,閉目養神。

  大白狗謹遵墨畫的吩咐,趴在不遠處的另一處蒲團上。

  地面之上,被墨畫畫滿了密密麻麻的陣紋。

  氣氛靜谧,隻有燭火微微搖曳。

  不知過了多久,腦袋耷拉在地面,有些百無聊賴的大白狗,猛然睜開雙眼,眸中有些震驚。

  正在打坐的墨畫,也緩緩睜開雙眸,眼眸微亮。

  他等了許久的東西,終于來了!
  室内陰風驟起,寒氣逼人,一股陰森而壓抑的氣息傳來。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暗中滋生。

  而在墨畫黑白金三色交織的深邃眼眸中,室内之中,有邪異的天機紋理浮現,一半污穢,一半血腥,黑紅交織,宛如蛛網一般,自虛無中衍化,在牆壁間蔓延。

  神權之樹的枝丫,宛如因果鎖鏈,又一次浮現。

  枝丫之上,黑水凝結,無花而結果,形成胚胎。

  而被他竊取權柄,号令而來的妖魔,自這些胚胎中,一隻接着一隻孵化而出。

  一個個牛頭馬面,人身妖首,畸形怪狀的妖魔,目光猩紅,掙紮着從虛空中爬出。

  大白狗瞪大了雙眼。

  它的體内,殘留神獸血脈,是一隻極特别的異獸。

  尋常修士看不到的東西,它能看到。

  可盡管如此,如此茫茫多的妖魔鬼怪,它長這麽大,也是第一次見。

  就像沒見過世面的孩子,第一次見到了世間的繁華。

  它的口水都流下來了。

  氣氛陰森,妖魔遍地,血氣彌漫,氣氛冰冷壓抑到極點。

  墨畫卻從淺淺一笑。

  似乎是察覺到了墨畫的輕蔑,數不清的妖魔,目光猙獰,嘶吼一聲,化作可怖的腥風,一齊向墨畫湧去……

  “終于,開席了……”

  ……

  與此同時,太虛門禁地。

  枯坐于劍冢之中,被重重陣法封鎖住的長髯老者,也驟然睜開了雙眼。

  “終于,又來了……”

  他等了許久。

  等的就是這一天。

  他倒要看看,這個三番五次,在太虛門内搞風搞雨,喚妖聚魔的,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是吞魔的異獸。
  是邪祟的統領,

  還是一個修了魔功,居心叵測,意圖對太虛門圖謀不軌的邪魔宵小?

  他已經忍了很久了,這一次,無論是邪魔,還是宵小,都将無所遁形!

  長髯老者眼中,金光一閃。

  一道經凝滞,結晶,羽化而後破碎,宛如虛無的劍形,在其眼眸之中明滅閃爍。

  洞虛境的神識,浩浩蕩蕩,帶着驚人的劍意,自太虛山上席卷而過。

  隻是這道劍意,太過深邃,尋常弟子根本毫無察覺。

  能察覺到的,僅有洞虛老祖,以及數位天資超凡,神識敏銳的羽化中後期真人。

  察覺到這股神識,所有人都有些變色,心中滲出冷汗。

  這是神念化劍的神識,本身帶着淩厲無比的劍意,還好隻是簡單一掃而過,若是帶着殺意,如神劍一般席卷太虛山,整座山中的弟子,不知要死傷多少。

  “是禁地的……獨孤老祖……”

  “發生什麽事了?”

  “莫不是……老祖他,道心又有裂痕了?”

  “神念不穩了?”

  “糟了……”

  “此前老祖偶爾也會将神識,自太虛山上掃過,但從不像今日這般,神識如此迅疾,還帶着一股怒意……”

  “封住老祖的陣法呢?莫非失效了?壓不住他的邪念了……”

  一時間,自羽化之上,太虛門真正的高層,全都憂心忡忡。

  正在書閣裏翻閱典籍的太虛掌門也不例外。

  但他神色凝重之餘,也有些不解。

  獨孤老祖自甘受封,守于劍冢,這麽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近日也無大變故,怎麽會突然放出如此驚人的神識?

  一向從容不迫的太虛掌門,此時也不由皺緊了眉頭。

  他放下玉簡,衣袖一拂,熄了燈盞,便踏出了書閣,剛要向外走,忽而一怔,轉頭看向了弟子居方向。

  若說真有什麽事,那隻有一件,比較特殊的小事……

  就是墨畫向他借了那隻異獸。

  墨畫突然借走異獸,太虛掌門心裏也有點好奇,因此也悄悄放出神識,循着墨畫,進了弟子居,想看看墨畫究竟想做什麽。

  後來他便見到,墨畫将異獸帶進了上官家,那個叫“瑜兒”的嫡系小娃子屋裏。

  太虛掌門心裏稍稍有些了然。

  神獸辟邪。

  有一部分神獸血脈的異獸,同樣可辟邪祟。

  他将這隻異獸,從家族中帶進太虛門,本也是打着這個主意。

  墨畫這孩子,心思聰穎,神識也強,或許也是察覺到了這異獸驅邪辟祟的特性,所以才想借這異獸,來保護上官家那個孩子。

  身爲弟子,鼓起勇氣向掌門借東西,目的是爲了保護他人。

  墨畫這孩子,心性的确不錯……

  太虛掌門心中釋然,也就不打算再過問此事。

  可是此時太虛門内,後山老祖的神念突然出鞘,他下意識間,竟覺得這兩件事,似乎有些關聯。

  可細細琢磨後,太虛掌門又搖了搖頭。

  他一個築基境的小弟子,到底做出什麽樣驚世駭俗的事,才能招惹到後山的老祖?

  更何況,這位可不是一般的老祖……

  這位老祖若是出山,整個乾學州界,都要抖上一抖。

  神念化劍大成,便是洞虛,也根本沒幾人,敢去接他的劍。

  一念及此,太虛掌門心中更是沉重,他催動身法,來到長老居,拜訪了荀老先生。

  可他剛踏進門,就發現太虛門内,幾乎所有羽化以上,有頭有臉的高閣長老都在。

  衆人互相見了禮,道明了來意。

  荀老先生皺了皺眉,便道:“你們别擔心,封印沒問題,師兄他……應該也無大礙,我去後山看看,你們就留在此,不要将事情鬧大。”

  “老先生,恐怕……”衆人擔憂。

  荀老先生心有不安,但還是擺手道:“無妨。”

  說完他手指憑空一劃,撕開一道虛空裂縫,自此裂縫,到了後山禁地。

  到了禁地,步入劍冢,荀老先生見到了長髯老者,不由神情戒備,端詳着那道孤傲鋒利,但又殘缺如劍,落寞如冢的身影。

  片刻後,荀老先生松了口氣,放下心來,緩緩開口道:

  “師兄……”

  長髯老者道:“你怎麽來了?”

  荀老先生無奈:“師兄,不是跟你說過了麽,神識不可輕易動用……”

  長髯老者目光微沉。

  他本想速戰速決,不收斂神念之力,隻需将太虛山一掃,便能窺破那宵小的行迹。

  可沒想到,這一掃之下,竟一無所獲。

  長髯老者料想,定是那暗中生出“禍亂”的宵小,以某種手段——大概率是某類陣法,隐匿了氣息,遮蔽了神識的感知。

  這門陣法,極爲巧妙。

  他不曾預料,粗略一掃,這才被瞞過了。

  但他是洞虛,神念強大,這些手段瞞不過他,隻需放開神識再掃一遍,定能窺出破綻,揪出幕後的黑手。

  可就在他想着,再用神識搜查一遍太虛山的時候,就被人找上門來了。

  荀老先生苦口婆心勸道:
  “師兄,你的情況,你自己心裏清楚。你的神魂……經不起一點挫折了。你的神識,也不能再輕易動用了。”

  “更何況,你的神念,是修了神念化劍真訣的神念,一旦出了亂子,劍意失控了,後果将不堪設想。”

  長髯老者沉默不語。

  荀老先生忽而意識到了什麽,皺眉道:
  “師兄,是不是……宗門裏出了什麽變故?”

  以他對這位師兄的了解,若非宗門有變,遇到緊急的情況,他斷然不可能如此武斷地放出神識。

  長髯老者目光微凝,本想開口,但到底還是沒說出來。

  他性情孤傲,脾氣固執,自己的事,向來不喜歡假于他人之手。

  更何況這裏面的貓膩,他自己都還沒弄清楚。

  而他這個師弟,滿頭白發,爲了宗門,已經足夠操勞了。

  長髯老者隻淡淡道:“沒什麽……”

  而後便閉上眼,一言不發。

  荀老先生見狀,有些無奈,但好在師兄沒大礙,劍冢也沒什麽異常。

  荀老先生松了口氣,又破開虛空,以虛空遁法離去了。

  回到長老居,荀老先生便對衆人道:“無妨,師兄或許是倦了,一時大意,沒壓住神識,沒什麽大事……”

  衆人聞言,全都如釋重負。

  “如此甚好……”

  “虛驚一場……”

  “都散了吧。”荀老先生道。

  “那老先生,我們就告辭了。”

  太虛掌門行了一禮,而後便和衆人一同離開了。

  屋内便隻剩下荀老先生一人了。

  荀老先生伫立片刻,目露思索,越想越覺得可疑,這裏面一定有什麽情況,自己這位師兄在瞞着自己。

  但師兄不說,自己必不可能問到。

  而且……

  荀老先生看了眼書案,桌上堆滿了各類玉簡和文書,和飛劍的傳信。

  羅盤也隻推演到一半……

  宗門改制後的論道大會,隻有不到一年了,各方暗流湧動,形勢錯綜複雜。

  而這次論道大會,很可能事關太虛門的興衰存亡。

  事情實在太多了,很多事他根本無暇顧及……

  荀老先生深深歎了口氣,重又坐下,埋首在連篇累牍的玉簡訊息中,從這紛繁的因果中,去推演着,那一絲彌足珍貴的生機……

  ……

  而後山禁地中。

  荀老先生離去後,長髯老者又睜開了雙眼。

  他仍不死心。

  他這位師弟,說的都對,但這件事,他也不得不查。

  甚至他有一種預感,這很可能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若是此時不查清楚,這妖魔因果的真相,再等到下以此,更不知是猴年馬月了。

  但長髯老者心裏也清楚,不能再大規模放出神識了。

  不能弄出太大動靜,不能驚擾他人,自己的神念,也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

  因此他隻極隐秘地,放出一小股神念,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後山向前山開始搜。

  隻是這樣一來,速度就慢了很多。

  ……

  弟子居中,瑜兒的室内。

  一無所知的墨畫,正在“大快朵頤”。

  萬千妖魔,彙入他的識海,被他一一誅殺。
匿名
狀態︰ 離線
873
匿名  發表於 2024-9-27 14:21:10
  第869章 劍冢
  因爲命魂七魄中的伏矢魄,被邪胎寄生了,墨畫也不敢太過嚣張,因此隻顯化諸般五行法術,以及諸多八卦陣法,來一一滅殺這些妖魔。
  一波又一波妖魔,死在了他的手裏,被他頃刻煉化,煉成純淨的念力,吸入口中。

  而他的識海外,大白狗也“吃”得不亦樂乎。

  從墨畫鎮守的縫隙中逃出的妖魔,沿着神關陣和神鎖陣結成的封鎖,自然而然,就到了大白狗面前。

  大白狗雙眼一瞪,目中顯化威嚴的虛影,震懾住一片妖魔。

  而後趁此空隙,立馬撲上前去,一口一個,全部咬碎之後,吞入腹中。

  看上去,它隻是在對着空氣亂咬,并沒有“吃”到實際的血肉。

  但大白狗卻吃得極爲開心。

  這種妖魔念力,對它而言,是難得的大補之物。

  墨畫這個“兩腳獸”沒騙它,這真的是一頓“大餐”。

  而大白狗本就是異獸,不是修士,沒有複雜的人心,再加上有神獸血脈傍身,根本不怕邪念污染道心,因此囫囵吞下去的妖魔,三下五除二,直接就被吸收掉了,連一些雜質的邪念都沒放過。

  夜色漸深,室内的陰氣彌漫,妖魔亂舞。

  聞人衛守在屋外,感知到室内的陰森氣息,心中驚悸,惴惴不安。

  但他謹記着墨畫的吩咐,隻耐住性子,牢牢守在門外。

  室内的鏖戰還在繼續。

  墨畫在前面守着,利用法術和陣法,一片又一片地殺着,同時以戰補戰,恢複着消耗掉的神念。

  大白狗十分興奮,滿地亂跑,撲殺着墨畫漏掉的妖魔。

  不知殺了多久,妖魔洪流漸漸消退。

  待到最後,神權之樹開始萎縮,黑水胚胎枯萎,孵化的妖魔也越來越少。

  這些妖魔,數量多,但個體并不算太強。

  真正太強的,墨畫沒點。

  而那些之前還算強的羊角奉行,羊頭戰将之類的精英妖魔,在如今十九紋境界,神識道化的墨畫面前,早已經算是“雜魚”了。

  畢竟某種意義上,他已經是能和大荒之主的邪胎相媲美的存在了。

  區區妖魔,一招解決不掉,那就兩招。

  當最後一隻戰将妖魔,被墨畫徒手碾碎,以陣法煉化,吸入腹中之後,這場鏖戰終于落幕。

  而後山禁地中。

  長髯老者還在放開神識,靜悄悄地搜着。

  可他這次顧慮重重,搜得極慢。

  而且因爲不敢真正放出神識,以免惹出騷亂,再被自己那個師弟找上門來,所以感知得很模糊。

  再加上有墨畫布下的神霧陣阻隔,長髯老者搜了許久,仍一無所獲。

  而就在剛才,他發現那些洶湧的,肆虐的妖魔的因果,已經在漸漸消散了。

  不知是這些妖魔洪流的源頭被掐斷了。

  還是這些妖魔,全部被抹殺了。

  但無論如何,因果既散,痕迹也就會漸漸消失……

  獨孤老祖皺眉,心中微怒。

  他仍不死心,依舊放出神識,在太虛山來回掃視。

  可搜來搜去,仍舊痕迹渺茫……

  ……

  弟子居,内室之中。

  随着最後一隻妖魔戰将被斬殺,室内的陰森寒煞之氣,一掃而空。

  煙氣袅袅中,瑜兒還在安安穩穩地睡着,不知做了什麽夢,開始吮起了自己的小手。

  氣氛靜谧而安詳。

  墨畫點了點頭,帶着大白狗走出了内室。

  室外的聞人衛見了墨畫,眼眸一亮,問道:“小墨公子……”

  墨畫颔首道:“都解決了,瑜兒睡得很好。”

  聞人衛拱手,誠摯道:“多謝公子。”

  “衛大叔不必客氣。”

  墨畫之後又寒暄了幾句,便要回房了。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将大白狗留下了,“這隻大白狗,就留在這裏看門吧,以防今晚再出現什麽意外。”

  聞人衛又向墨畫道謝,同時心中感慨,小公子行事,果然心思缜密,體貼入微。

  而大白狗也沒拒絕。

  它吃撐了,肚皮鼓鼓的,也需要消化下。

  這個時候,它也懶得動彈了,見墨畫這麽說,便原地一躺,眯着眼開始煉化适才吞入腹中的妖魔了。

  墨畫則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這一戰,總體來說,都在他的計劃之中,沒起什麽波瀾,也沒有意外發生。

  妖魔都殺了,邪胎沒異動,瑜兒也沒事。

  他也吃了很多很多邪祟,此時便要将這些邪祟,徹底煉化,滌盡邪穢,吸收其純淨的念力,從而使自己的神識更進一步。

  簡潔肅靜的居室内。

  墨畫屏氣凝神,打坐冥想。

  一縷縷念力被煉化。

  他的神識,在一點點增強,神念的境界,也自十九紋開始,一點點攀升。

  識海擴增,神念渾厚,對天地萬物的感知,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大量的念力被煉化,墨畫的神識,一開始增長得很迅猛。

  但很快,就遇到了瓶頸。

  仿佛他的神識,已經達到了築基修士的極限,一條幾乎難以逾越的天塹,橫亘在面前。

  這條天塹,就是天道爲築基修士定下的限度。

  天塹的對面,就是金丹。

  墨畫吞噬了大量妖魔,所增強的神識,在此“天塹”面前,宛如杯水車薪。

  他神識增長的速度,也急劇放緩,直至最終,停留在了十九紋巅峰。

  墨畫睜開眼,歎了口氣。

  果然……

  和煉氣突破築基時一樣,大境界的突破,都是難上加難的,要日積月累,費上大量的水磨功夫。

  其增長所需的神識量,幾乎翻了一整倍。

  不是十九紋到二十紋,這看似一紋的差距。

  而大概相當于,再從一紋,重新修到十九紋,這整整十九紋的差别。

  不是吃這一頓大餐,就能補足這個虧空的。

  雖然這個情況,也在墨畫的預料之中,但他心裏,多少還是有些遺憾。

  墨畫咂了咂嘴。

  “要是一口氣,能吃到金丹就好了……”

  墨畫有些癡心妄想地想着。

  不過築基和金丹之間,懸殊更大,他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什麽,才能升上去。

  吃個真正的邪神?
  墨畫搖了搖頭。

  别說邪神了,邪胎他都吃不起。

  如今就有一隻邪胎,寄生在他神魂裏,他卻一點辦法沒有。

  “算了,十九紋巅峰也還湊合吧,一口氣也吃不成個胖子……”

  而且十九紋巅峰……

  墨畫琢磨了一下,這才猛然意識到,這已經到了築基神識的極限了。

  此後幾乎所有築基修士,都不可能在神識上,比他這個神識證道的修士更強了。

  而他才築基中期。

  這麽一算,還是很了不起的。

  墨畫不由有些沾沾自喜起來。

  況且,此後所有二品陣法,除了真正的,位列二十紋之上的二品絕陣,他學起來,也都很輕松了,不會再有任何神念上的壓力了。

  墨畫心滿意足,而且還有點小興奮。

  一興奮,就有點睡不着——雖然他平常也不怎麽需要睡覺。

  墨畫很想找幾副陣法練練手,看看以自己十九紋巅峰的神識,學起陣法來,是不是會更快,布起陣法來,是不是更強……

  墨畫略作沉思,而後取出紙墨。

  他将紙鋪在地上,将墨擺在桌上,而後開始以神念爲筆,以神識禦墨,在地上畫陣法。

  這次他想試試,自己以巅峰神識,全力出手,陣法到底畫得有多快。

  因此他将神念,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

  可他不知道的是,這傾瀉而出的神念,也剛好觸動了那一道,暗中在太虛山間徘徊的,不爲人知的,深不可測的強大洞虛神識……

  而墨畫的房間裏,沒有布神霧陣,遮蔽不了感知。

  他剛剛“吃”完邪祟,外放的神念中,還摻雜着一絲絲雜質。

  因此,便漏了餡。

  後山禁地之中。

  長髯老者猛然一睜眼,目光之中,露出鋒芒。

  “終于,讓我抓住了……”

  神念之中,帶着一絲邪氣。

  明顯是以某種手段,化去了邪祟的外皮,想僞裝成正經修士,以此蒙混過關。

  但這“馬甲”還沒脫完,因此漏出了馬腳。

  “你……跑不掉了!”

  長髯老者枯瘦的手掌,猛然一劃,向虛空中抓去。

  而此時,弟子居中。

  仍舊一無所知的墨畫,還在聚精會神地,畫着他的陣法。

  可畫着畫着,陡然之間,變故驟生。

  一陣恐怖的波動傳來。

  一道漆黑的,斑駁的空間裂縫,就這樣平白無故地,在他面前的虛空之中,裂了開來。

  墨畫人都傻了,大腦也有一瞬間的宕機。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虛空裂縫之中,便伸出了一隻枯瘦的大手,一把攥住墨畫,将他薅了進去。

  而後,虛空裂縫緩緩閉合。

  弟子居内,再無墨畫的身影,隻留下了他那一副,畫了一半還沒畫完的陣法……

  ……

  後山禁地。  

  虛空裂縫一閃,人影浮現。
  長髯老者破開虛空,一把薅了下去,也不知到底薅到了什麽東西,隻顧着将其扯到了面前。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邪魔……”

  長髯老者冷哼一聲,而後聲音戛然而止。

  他明顯愣住了。

  此時他才發現,原以爲是邪祟外道,異類宵小,這才破碎虛空,一把抓過去。

  結果這一抓之下,薅過來的這個“東西”,是個年齡不大,容貌清俊,眼神清澈的……小弟子?

  而且,看其穿着打扮,竟是他太虛門的門人?

  對情況一無所知的墨畫,被老者拎着,不由眨了眨眼,也有些發懵。

  一老一小,就這樣對視着,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片刻後,老者緩緩開口,聲音沙啞而低沉地問道:

  “你……可是太虛門人?”

  墨畫稍稍回過神來,餘光一瞥,發現自己不知身在何處,四周黑黢黢,枯冢遍地,月色凄冷,蒼涼且壓抑。

  而面前的老者,似乎被陣法和鎖鏈鎖住,雖不知其身份境界,但一看就十分可怕。

  憑直覺上的感知,是那種動動手指,就能捏死自己的恐怖存在。

  甚至直觀上的感受,比師伯還要強大許多。

  比自己以往所見的所有修士,包括死在師伯手裏的那幾個魔道羽化,還有道廷來的羽化境的夏監察,都要強上太多太多。

  洞虛老祖?!
  墨畫立馬便老實了,點頭道:
  “是的。”

  長髯老者微微皺眉,“你适才……在做什麽?”

  墨畫聞言,心中一緊。

  遭了,被“抓包”了?

  自己做的事,被這位老前輩發現了?

  那這麽說來,這位老前輩,莫非是我太虛門的老祖宗?
  他是察覺到了異常,才将自己拘了過來?
  墨畫心中緊張不已,同時也暗自松了一口氣。

  緊張,是因爲他“偷吃”的事,很可能被發現了。

  松了一口氣,是因爲既然這位老前輩,是太虛門的老祖宗,那應該不會一言不合就宰了自己。

  而且,如果自己所料不差,荀老先生也是老祖一輩的人物。

  這位長髯的老前輩,和荀老先生說不定還認識,應該不會爲難自己。

  實在不行,自己将荀老先生的名号搬出來,說不定這位老前輩,還會放了自己。

  見長髯老者神情不悅,墨畫便恭敬道:

  “回老前輩的話,我有一個年幼的小弟弟,常做噩夢,夢中有妖魔侵擾,無法入睡。我便從掌門處,借了條大白狗,替我弟弟看門。”

  “今晚剛看完門,回到房間後,想着時間還早,再練練陣法,不知爲何,便突然被您……抓到這裏了……”

  墨畫将一些“實話”,挑挑揀揀地說了。

  老者皺眉,沉思片刻後,問道:“你弟弟叫什麽?”

  “上官瑜。”墨畫道。

  “上官?”老者有些意外,“你是上官家的人?”

  墨畫搖頭,“我不是,我姓墨。”

  老者目光微冷,“你姓墨,你弟弟姓上官?”

  墨畫解釋道:“不是親弟弟,是機緣巧合認識的,我救過他,他喊我哥哥。”

  救命之恩?

  老者微微颔首,又沉聲道:“你既姓墨……是哪個墨家?乾學州界附近,沒有姓墨的世家,是坤州的,還是坎州的……”

  墨畫搖頭道:“我出身離州,是散修,沒有世家。”

  “竟然是散修……”長髯老者一怔。

  他沒想到,這麽多年了,太虛門竟還能收進來一個散修,這倒是蹊跷了。

  散修,無族無勢,可也因此,便查不到跟腳。

  “你說……你向掌門,借了一隻狗?”老者又問。

  墨畫點頭。

  “什麽樣子的狗?”

  “白色的,大大的,毛很長,帶一點金毛,眼高于頂,有些看不起人……”

  墨畫描述着大白狗的樣子。

  長髯老者心中一動,神情有些了然。

  “是那隻東西……”

  他心中漸漸明白了。

  上官家的孩子,是招邪祟的體質,這個姓墨的孩子,不忍弟弟受苦,便去求了異獸,用來鎮壓邪祟。

  借異獸鎮壓邪祟,但這孩子的身上,也因此帶了些邪祟的氣息。

  這絲氣息被自己察覺了,誤以爲是“邪魔宵小”,便一把抓了過來。

  長髯老者目光微凝。

  這裏面還有一些蹊跷,不過大體上說得通。

  這孩子說得詳細,有名有姓,甚至連掌門的事都說了,之後隻要簡單查一查,便能驗明真僞。

  而且,以自己近千年識人的眼光來看,這孩子雖有些局促,但大體上應該是沒說謊的。

  長髯老者微微歎氣。

  雖然沒說謊,但自己似乎是……抓錯人了……

  這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弟子,與邪魔因果無關。

  不過想來也是,一個不過二十修齡的小弟子,除非是道人轉生,老魔奪舍,不然怎麽可能牽動因果,喚來如此衆多的妖魔邪祟……

  既然是普通弟子,老者自然不會爲難墨畫。

  他興緻缺缺,隻揮了揮手道:

  “你可以回去了……”

  墨畫松了口氣。

  跟這種神秘而又強大,且不知底細的老前輩說話,一字一句,他都提心吊膽的。

  不過總算蒙混過關了。

  墨畫一絲不苟地行了一禮,恭敬道:“老前輩,那弟子就告辭了。”

  長髯老者沒說什麽。

  墨畫便向外走,可走了幾步,他又退了回來,撓了撓頭,小聲問道:
  “老前輩,這……怎麽出去?”

  這裏枯冢遍地,又荒涼,又詭異,而且附近的陣法,都很高端,根本不是他現在能看懂的。

  他也沒來過,根本不認識路。

  萬一迷路了,或是不小心觸動了什麽機關或陣法,磕着碰着了,他一個小小築基,說不定小命就沒了……

  長髯老者微微歎氣,知道是自己疏忽了,便道:“我送你回去。”

  他手一伸,便抓向墨畫。

  墨畫沒躲,當然,洞虛老祖這一抓,他想躲也不可能躲得掉。

  隻是就在要被抓到送走之前,墨畫餘光一瞥,忽然見到地面上,那一個個黑黢黢的枯冢之間,插着一柄柄斷劍的時候,這才猛然想起什麽,連忙道:
  “老前輩,等等!”

  長髯老者手一滞,不由皺眉問道:“怎麽了?”

  墨畫便問道:“老前輩,這裏是劍冢麽?”

  長髯老者目光微凝,“是。”

  果然!

  之前夜色太濃,驟然被抓到這裏,他有些緊張,沒敢仔細打量,隻當自己處在一片枯冢之中。

  直到此時,借着月光,看到了冢上的斷劍,他這才記起,荀子悠長老曾說過,太虛門的後山禁地中,有一處劍冢。

  而他也有件事,一直想做。

  墨畫心中微微釋然,便請求道:
  “老前輩,我知道一位前輩,也是修劍法的,很可能就葬在這劍冢之中,我想将這位前輩的遺物物歸原主,可以麽?”

  葬在劍冢之中……

  長髯老者一怔。

  這劍冢之中,葬的都是太虛門内,曆代因修了神念化劍,不惜性命,斬殺妖祟,對抗邪魔,從而命魂受損,溘然長逝的劍修。

  這孩子,竟有着這份淵源?莫非也是……神道劍修的後人?

  老者看向墨畫的目光,不由溫和了許多。

  他點了點頭,喟歎道:“好,你去吧。”

  墨畫神色一喜,連忙拱手道:“多謝老前輩!”

  而後他便向四周的劍冢走去。

  他要還的,是獨孤軒前輩的那柄斷劍。

  據荀子賢前輩所說,神念化劍,傷人傷己,尤其是會自傷命魂,因此一旦受了傷,便很難治愈。

  太虛門内,但凡修了神念化劍的修士,大多很難有善終,要麽英年早逝,要麽困頓而終。

  而獨孤軒前輩,曾在血色漁村中,與堕化的河神,也就是大荒邪神的一具神骸化身殊死一戰,雖最終鎮壓了邪神的氣焰,但他自己的本命劍,也在此戰之中不幸折斷了。

  這意味着,他受了很重的傷,傷了根基。

  而此後,墨畫也再沒有找到,任何與獨孤軒前輩有關的線索。

  因此他便推測,這位太虛門内,天賦卓絕,且修行了神念化劍的劍道前輩,很可能“英年早逝”了。

  而死去的神念化劍修士,大多都葬在劍冢禁地之中。

  墨畫得了他的斷劍,從劍中推演出了因果,學了化劍式和驚神劍這兩式神念劍招,算是得了這位前輩的衣缽,因而他便想着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有朝一日,能來劍冢這裏,将斷劍物歸原主。

  畢竟劍修都将劍,視爲第二條性命。

  自己還了斷劍,讓斷劍能陪伴主人葬于冢中,也算了卻了一樁因果。

  軒前輩泉下有知,也應該會感到欣慰。

  墨畫在附近的劍冢之間,找來找去。

  可劍冢隻有劍和冢,沒有碑,也沒有名字,墨畫根本不知道,哪處劍冢,是軒前輩的。

  他想問一下這位鎮守劍冢的長髯老前輩。

  可這老前輩修爲太強,氣息可怕,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墨畫跟他不熟,又不太敢多問,隻能自己埋頭去找。

  可找來找去,還是一無所獲。

  或許是耽擱得久了,那位長髯前輩,顯然有些不耐煩了。

  墨畫沒辦法,想了一下,隻好自己動手,刨了一些土,搭了一個簡單的小土包,當做一個“新冢”。

  而後他偷偷從納子戒中,将血色漁村中,被鎮壓在血池底部的那柄斷劍取了出來,插在了他剛剛刨出來的新冢之上,成了一座新的“劍冢”。

  而就在墨畫取出斷劍的瞬間,原本有些不耐煩的長髯老者,猛然間感知到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氣息。

  他一擡眸,便見到了墨畫插在土包上的那柄斷劍,神情劇變,整個人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這是……”

  軒兒的劍?!
  (本章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874
匿名  發表於 2024-9-28 13:16:07
第870章 我想學劍
  老者的心中,猛然間掀起驚濤駭浪。
  而墨畫仍不自知。

  他兩隻手髒兮兮的,還在自顧自地扒拉着地上的土石,将斷劍埋得深點,立得正點,以免風一刮就歪掉了。

  直到,他自身後感知到了一股,令人驚悸的恐怖氣息。

  而且這股氣息,因爲情緒波動,而變得極其不穩定。

  他這才猛然一驚,回頭看去,便見那位長髯老前輩,雙目通紅,眼底似乎有萬千道劍氣,呼嘯而過,凝成一片萬劍歸宗般,浩瀚無際,渾若太虛的劍海。

  他周身的氣息,也帶着淩厲的殺伐之氣,可怕到極緻。

  漆黑的光點明滅,虛空都有些不穩,出現了道道裂痕。

  墨畫瞳孔震撼。

  這是他第一次直面洞虛修士的可怖氣勢。

  此時他這才意識到,真正的高階修士,若不加壓制,全力施爲,究竟有多強大……

  境界太過懸殊,在此等威勢下,他幾乎毫無反抗之力。

  好在長髯老者這麽多年,一直苦修心境,此時心知不對,也在盡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緒。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劍意收斂,虛空的裂痕平複,老者的神情也重新如古井一般,平靜無波。

  但他心中,卻并不平靜。

  “這柄斷劍……你從何處得來?”

  長髯老者聲音蒼老而沙啞,語氣之中,甚至還含着一絲悲涼。

  墨畫心中一跳。

  他立馬意識到,這柄斷劍,很可能來曆不凡。

  而那位軒前輩,與這位修爲強大,劍意驚人的老祖,很可能也有些未知的淵源……

  墨畫稍稍琢磨了下,便小心翼翼道:
  “我曾去過乾學州界外,煙水河畔的一個小漁村裏。漁村之中,有個隐藏起來的,廢棄的河神廟,廟裏有一座血池,這柄斷劍,就被鎮壓在血池底,被血氣腐蝕着。”

  “河神廟,血池……”長髯老者微微皺眉,“你怎麽會去那裏?”

  墨畫便道:“我是去做宗門懸賞的,有幾個人販子,劫持了小漁村裏的兩個孩子,道廷司發了懸賞,需要陣法好的弟子,我陣法還行,剛好跟着他們混混,進了河神廟,抓了那幾個人販子,便恰巧發現血池裏有東西,撈出來之後,發現是柄斷劍……”

  人販子,小漁村,道廷司懸賞。

  這些事都是明面上的,道廷司那邊都有記錄,一查就知道。

  而水蛭邪祟,水怪妖魔,堕化河神,這些事除了他自己,也沒别人知道。

  老者沉思片刻,又問:“那你如何知道,這柄斷劍的主人,葬在這劍冢之中?”

  這點墨畫就更不用隐瞞了。

  “我打聽過小漁村的傳聞,從這斷劍主人的穿着上,推測他應該是我太虛門的前輩。”

  “我又請教了門中的長老,但沒打聽到這斷劍的主人是誰,隻知他很可能學了一門很厲害的劍法,而且……”

  墨畫語氣微頓,悄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老者,小聲道:
  “本命劍斷,根基受損。”

  “因此晚輩就以爲,這斷劍的主人,很可能面對不可知的強敵,經曆了一場大戰,而後重傷不治,和其他太虛門前輩一同,葬在了這劍冢之中了……”

  長髯老者神情漠然,目光落寞。

  而後他強打精神,将墨畫的話仔細琢磨了下,從直覺中,并沒有發現什麽違和。

  這意味着,這些話,與真正的因果大差不差。

  即便有隐瞞,估計也不多。

  長髯老者轉過頭,又深深看了眼墨畫,尤其是看到他純淨的氣質和澄澈的眼眸,心中長歎。

  這件事說起來,有諸多巧合。

  但換句話說,也可能是一種緣分。

  上天以這種種巧合,将這孩子送到自己面前,或許就是念自己孑然一身,孤苦無終,這才将這件軒兒的遺物,将這柄他自小溫養,陪伴他一直修行,成長的本命斷劍,送到自己面前。

  這或許便是天道的垂憐。

  上天多少還是眷顧着,自己這半截入土的老骨頭的,讓自己死前的這段日子,也能有個念想。

  長髯老者緩緩歎氣。

  他又看向墨畫,道:

  “這柄斷劍,對我而言十分重要。你既能将它帶到劍冢來,冥冥之中,想必也是有一絲機緣在的。”

  “我這個人,恩怨分明。有仇就報,若是有恩,也從不願虧欠别人。”

  “我給你一個允諾,償還你這份因果,在道義和法度之内,會滿足你一個心願。”

  “你說吧,你想要什麽?”

  長髯老者語氣鄭重,重若千金。

  墨畫愣住了,心中震驚。

  這個雖然被封印着,但卻強大到可怕的太虛門洞虛老祖,會滿足自己一個心願?
  他都沒想到,這柄斷劍,竟然這麽珍貴?
  可是,提什麽要求好?

  墨畫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猝不及防間,有些糾結。

  長髯老者也沒有催促墨畫。

  這種事,的确要好好想想。

  身爲弟子的心願,無非是進内門,學傳承,做教習,哪怕将來允他一個長老之位,也不是不行,隻要他修到金丹。

  當然,墨畫若是真的貪心作祟,癡心妄想,提出想當太虛掌門這種要求,那老者當即就會拎着他的脖子,把他丢出後山。

  墨畫心裏,自然也不可能一點數沒有。

  雖說這位老前輩,沒說這個心願具體都有什麽限制,但很顯然,不是什麽心願他都能答應的。

  萬一自己一點眼色沒有,真的獅子大開口,肯定沒好果子吃。

  既要符合弟子的身份,積極向上,又不能讓這位老前輩心生不滿,覺得自己得寸進尺,還不能要“大餅”,将來美好但現在吃不着。

  墨畫琢磨了一下,便鄭重道:

  “老祖,我想學劍!”

  獨孤老祖微微蹙眉。

  身爲弟子,想學劍也是正常。

  而他這一身劍道造詣,集衆家之所長,融彙貫通,淵博如海,不說前無古人,但放眼整個乾學州界,至少也是鮮有來者。

  隻是……

  獨孤老祖看了眼墨畫,尤其是看到他孱弱的肉身,微薄的靈力,還有周身那似乎是有一點,但又幾乎等于沒有的劍法氣息。

  “你自小……可有過劍道傳承?”獨孤老祖問道。

  “沒有……”墨畫老實道。

  他這點底細,想瞞也瞞不住。

  “可有劍道底蘊?”

  “沒有。”

  “可曾溫養過靈劍?”

  “沒有。”

  “可曾潛心修過十年以上的劍氣?”

  “沒有。”

  “那……可曾煉過劍心?”

  墨畫還是搖頭,“沒有……”

  而且這下不隻是沒有了,他甚至連“劍心”是什麽都不知道……

  獨孤老祖默然無語。

  就這……他還想學劍?

  老者沉默片刻,終是歎了口氣。

  雖說以這孩子驽鈍的資質,想在劍道上有所成就,有些“癡心妄想”,但“學劍”本身這個念頭,是沒錯的。

  資質好壞,天賦高低,都不是借口。

  若肯奮發,有上進苦學之心,都是該鼓勵的。

  修界數萬年的曆史上,也不是沒有資質驽鈍,但靠着後天努力,修成絕頂劍修的例子。

  更何況,有這份因果機緣在。

  他送劍來,自己教他劍法。

  這也剛好應了因果。

  這孩子修爲又低,劍道造詣又弱,便是随便教他一點,也足夠他受用一生了。

  獨孤老祖沉思片刻,又目光一掃,大抵知道了一些墨畫擅長的道法和鬥法手段,便道:

  “我教你‘涵虛缥缈劍訣’,劍與身法融爲一體,可攻可守,進退自如。”

  墨畫想了想,搖了搖頭。

  他身法已經足夠好了,若在身法中融入殺招,用小隕石術更好,再學與身法融爲一體的劍法,多少有些多餘。

  “那我傳你沖靈六脈劍法,此劍法與沖虛門一脈相承,專修劍氣,威力弱了一些,但劍氣溫和,對肉身負荷也小。”

  墨畫還是搖頭。

  他劍氣本來就差,修了也白修。

  “那我傳你太虛遊龍禦劍訣,此劍訣威力巨大,築基境尚不明顯,修到了金丹,乃至羽化,禦劍千裏,劍氣如龍,乃我太虛門核心傳承之一,非内門嫡系不可傳。你情況特殊,我可以破例,傳你這一次。”

  太虛遊龍禦劍訣……

  墨畫神色震驚。

  這個名字,一聽就很氣派。

  但是同樣,一聽就很難學,估計不僅要磅礴的靈力,上好的劍器,還要極深厚的劍道底蘊。

  這些他一個沒有。

  劍訣雖好,但顯然不是他能學的。

  墨畫還是搖頭。

  長髯老者終究是有些不耐煩了,皺眉道:
  “這也不學,那也不學,那你說說,你想學什麽劍法?”

  墨畫有點心虛。

  他本來還以爲,老前輩會提到那門劍訣,這樣就省得自己開口,也不會顯得自己“居心叵測”了。

  但現在看來,應該不可能了。

  神念劍法被太虛門列爲禁忌,估計是不會再傳了,老前輩也不可能主動教自己。

  而太虛門的神念化劍,就葬在劍冢之中。

  劍冢之中,隻有這老前輩一人。

  這便意味着,太虛門内,真正會這門劍法的人,很可能也隻有眼前這位老祖了。

  事已至此,那自己就不能客氣了。

  機會一定要自己把握住。

  趁着自己将斷劍送來,這位老祖心中還感念這一絲恩情,不如獅子大開口,一步到位。

  一旦再患得患失,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以後可能都再沒這個機緣了。

  “老祖,我想學……”墨畫的神情漸漸堅毅,目光也漸漸明亮,一字一句道:

  “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他的聲音清脆,擲地有聲,在寂靜的夜色中,在劍冢之間,來回飄蕩。

  氣氛一時有些死寂。

  長髯老者神色默然,一時之間還有些恍惚。

  恍然間,他似乎記起來……

  數百年前,似乎就是在這樣一片山林中,自己最疼愛的那個孫兒,就是這樣看着自己,目光堅定地,說他想學太虛門的……神念化劍真訣。

  自己那時心軟,也對他抱有極高的期許,于是便違背了宗門禁令,偷偷地教他了。

  再然後……

  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老者的心中,浮出一絲無奈的苦澀。

  他強迫自己,将過去的種種回憶和思緒壓下,目光深邃地審視着墨畫,帶着淡淡的壓迫感:

  “太虛門内,已經下了禁言令,這門劍訣的名字,你是從何處得知的?”  

  墨畫有點心虛,“我……從長老口中偷聽來的……”
  “爲何要學這門劍法?”

  “因爲……聽起來很厲害……”墨畫小聲道。

  而且确實厲害。

  長髯老者聽着他這有些幼稚的回答,不由一怔,倒也不再糾結,墨畫是不是别有居心了。

  但他還是冷漠拒絕道:
  “其他太虛門的劍訣,包括太阿和沖虛兩家的部分劍法,你若想學,我都可以教你,但唯獨這門劍訣不行,你不能學。”

  “因爲太危險了麽?”墨畫問道。

  長髯老者眼皮微動,“你都知道了?”

  “嗯,”墨畫點頭,“據說這門劍訣,主修劍意,以神識争鋒,憑神魂殺伐,因此殺傷力大,風險也極大,一不注意,就有可能神魂受損,再難痊愈。”

  連神魂的事都知道了……

  長髯老者目光微凝。

  他事後倒要查查,看看是太虛門哪個長老這麽嘴碎,什麽都跟弟子說。

  “你都知道了,還敢學?”長髯老者問道。

  “正因爲知道了,所以我才想學!”墨畫理所當然道,“老前輩,您應該看出來了,我靈根不行,再加上先天體弱,因此無論是血氣,還是靈力,都比别人差太多了。”

  “但天道如此,有缺也有利,我血氣和靈力不行,但唯獨有一樣……”

  墨畫神情謙虛,帶了一點點自負,“我神識很強!”

  “因爲神識強,所以我才想着,修神念劍法!”

  長髯老者目光微凝。

  揚長避短,這麽一來,倒也說得通。

  不過,一個築基修士,神識再強,又能強到哪裏去……

  長髯老者不以爲意,放開神識,感知了一下墨畫身上神念的氣息,忽而目光一顫,片刻後緩緩問道:
  “你神識,什麽境界了?”

  “十九紋巅峰了。”墨畫道。

  一瞬間,長髯老者還以爲自己聽錯了,他皺着眉頭,道:“你将神識全力放出。”

  墨畫點了點頭照做了,沒有絲毫隐瞞,将十九紋巅峰的神識,外放開來。

  長髯老者感知到這股,接近築基極限的神識,目光漸漸變得鋒利起來。

  他之前沒有細究,隻是隐隐覺得,墨畫的神識有些特殊。

  但再特殊,也不過是一個築基小弟子罷了。

  他是洞虛老祖,大風大浪的,這輩子什麽沒見過。

  可是這……

  築基中期修爲,十九紋巅峰神識?

  他這輩子真沒見過……

  長髯老者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你……”

  墨畫便将自己的底,稍稍洩露了一點,“老祖,我走的是神識證道的路子。”

  “神識證道……”

  長髯老者聽着這個有些久遠,已經很久沒人提及的道途,神色有些怅然。

  難怪……

  但他思索片刻,還是搖頭,“神念化劍,是一門劍訣,與單純的神識證道可不同。你于劍道一竅不通,我還是不能教你。即便教了,你也學不會。”

  墨畫立馬道:“我學會了!”

  “學會了?”長髯老者一怔。

  墨畫剛想說,自己已經将化劍式和驚神劍都學會了,但又突然記起,邪胎寄生在自己身上,神魂被封住了,驚神劍用不了,化劍式在外面也展示不出來。

  自己若說會了,但用不出來,肯定會被當成騙子。

  更何況,自己的“神念化劍”是不傳而學,等于是“偷師”,不知會不會犯了這位老前輩的忌諱。

  墨畫便含糊道:“我是說……我一定能學會!”

  長髯老者深深地看了眼墨畫,而後微微搖頭,“這門劍訣,可不是兒戲。”

  “弟子明白。”

  “一旦修煉出了岔子,輕則神念受損,重則識海破碎。”

  “沒關系。”

  “與人交鋒,稍有差池,便可能命魂破碎,甚至會被邪祟污染……”

  “我不怕。”

  ……

  任長髯老者怎麽說,墨畫都鐵了心的,一定要學。

  長髯老者沒有責怪墨畫,相反,他心中有些怅然。

  當年,軒兒就是這樣一副“固執”的态度,央求自己教他神念化劍,怎麽勸都沒用。

  老者心便有些軟了。

  要不……教給他算了?

  可這孩子劍道基礎太差了,教給他,他怎麽學的會?單憑神識證道,來領悟劍訣?

  一念及此,老者心中猛然生出一絲驚悟。

  神識證道!

  神識!

  太虛神念化劍真訣,包含兩重門道,一是神念之道,一是劍法之道。

  因爲神識證道的修士稀少,太虛門之前,幾乎全部都是将這門神念劍訣,當成純粹的“劍訣”來修的。

  從而忽略了,這門劍訣中的“神念”二字。

  神念化劍,的确是修出劍意,但又不應當隻是單純地将神念,歸結爲“劍意”。

  神念二字所包含的範疇,可比“劍意”,要深刻太多。

  而不修神念,怎麽能修好神念化劍?
  老者心中一顫。

  他明白了,太虛門修這門劍訣的道路,很可能從一開始,就出現了偏差。

  隻修劍意,不重神念。

  他們幾乎等于是,“自斷一臂”地來修神念化劍真訣。

  或許……讓神識證道的修士,來修神念化劍,會另有一番天地?
  老者忍不住看向墨畫,那道曾經死寂的心緒,又有些死灰複燃。

  他比任何人,都想将這門傳承傳下去。

  可這個念頭,被他強行壓抑了數百年。

  他就這樣默默看着墨畫,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他心裏清楚,真将神念化劍教給這孩子,無疑是害了他。

  這門劍訣,是把雙刃劍。

  殺人越利,殺自己也就越狠。

  這麽多年來,因爲這劍訣,各種各樣天賦異禀的劍道天才,不知夭折了多少。

  他不想再多增一個了。

  墨畫似乎是看出了老者的心思,便道:“老前輩,人都是要死的……”

  長髯老者微愕,不知墨畫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墨畫目光明亮,接着道:
  “不能因爲最終會死,所以就不活了。”

  “同樣,劍道再危險,也不能因爲其危險,所以就不修了。”

  “大道高遠,大多修士終其一生,可能都得不了道,會死在半途,但真正立志成仙的人,也不會因此而放棄求索,不去追求大道。”

  墨畫的一雙眸子,通透璀璨,宛若星辰。

  長髯老者心中震撼。

  這孩子……

  到底是從何處修來的,這顆通明的“道心”?
  老者沉思片刻,心情漸漸平複,目光肅然,緩緩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墨畫恭敬道:“回老前輩,我叫墨畫。”

  墨畫……

  老者心中默念了一遍,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教你神念化劍!”

  墨畫神色大喜,連忙道:“謝謝老前輩!”

  老者道:“今天時候不早了,你且回去,此後每七日,我帶你來這後山劍冢,随我學神念化劍真訣。”

  “能學成什麽樣,就看你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但是我有言在先,若有一日,我發現你這門劍訣,修出了岔子,或是你逞兇鬥狠,随意動劍,亦或者你用這門劍訣,爲非作歹,我必然會将你這神念劍法廢除,且将你逐出太虛門。”

  墨畫神情一肅,鄭重點頭道:
  “老前輩,弟子記住了。”

  長髯老者看了眼墨畫,見墨畫目光嚴肅,态度端正,微微颔首:
  “好,我現在送你出去,出去之後,你一定要切記,此間的事,不能對任何人提及。”

  “記住,是任何人,包括你爹娘,親人,兄弟,以及太虛門内的任何人。”

  “是!”墨畫鄭重點頭。

  長髯老者不再多言,枯瘦的手臂,憑空一撕,撕破了虛空,而後抓起墨畫,便往裏面一丢。

  墨畫就這樣,一片天旋地轉,稀裏糊塗又回到了弟子居。

  地面上,還殘留着他畫到一半的陣法。

  而适才種種,如今想來,竟跟做夢一般。

  墨畫捏了捏腮幫子,有點疼,顯然不是在做夢,而後他的眼睛,不由熠熠發光。

  終于……

  可以學正宗的神念化劍了!
  ……

  而此時,後山劍冢。

  送走墨畫後,長髯老者仍舊枯坐原地,心緒紛呈。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

  但這或許,的确是他最後一個機會,也是此生,最後一次嘗試了……

  另辟蹊徑,借神識證道的路,去修神念化劍的法門。

  神識證道的修士,鳳毛麟角。

  而像這般,神識如此逆天的苗子,更是生平僅見。

  若是錯過了,很可能今生,不,哪怕再活上兩世,也未必能遇到。

  “墨畫……”

  長髯老者又默默念叨了一遍這個名字,而後取出一截竹片,削成竹劍,在上面刻下“墨畫”二字。

  他心情沉重,将這把竹劍,插在了身前的一座劍冢上。

  這座劍冢比較特殊,上面插着很多竹劍,記了很多修士的名字。

  這些名字,都隻有他知道,而且會随着他,一同埋入黃土,徹底湮滅。

  刻着“墨畫”二字的竹劍,隻是一把普通的竹劍,且排在最末。

  長髯老者也隻是例行其事。

  可當這把竹劍,插入劍冢的瞬間。

  禁地之中,突然劍氣激蕩起來,埋葬于劍冢之中的殘劍,紛紛發出低沉的嗡鳴。

  古老的劍意似在蘇醒,化出縷縷白煙,自一座座枯墳劍冢中升起,彼此交織,融成一片,蔚然大觀的劍雲。

  獨孤老祖瞳孔一震,一瞬間忘記了呼吸。

  數百年來,古井無波的心中,生出一絲不可思議的驚顫。

  (本章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875
匿名  發表於 2024-9-28 21:25:45
第871章 期許
  此後的幾天時間,墨畫有點心不在焉。
  劍冢的諸般經曆,還曆曆在目。

  那漆黑的夜色,蒼涼的枯墳,遍地的殘劍,恐怖的老祖,一點一滴,時常會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位高深莫測的禁地老祖,答應教自己神念化劍真訣了!
  但墨畫心裏,又有些忐忑。

  他不确定,這位老祖會不會真的履行諾言,教自己神念劍法。

  “這位老祖,不會是在騙我吧?”

  “應該不會吧……”

  墨畫搖頭,“他是老祖,洞虛境了,哪有那麽閑,騙自己一個築基境的小弟子玩……”

  “但萬一,這老祖要食言呢……”

  墨畫眉頭緊皺。

  神念化劍,近在眼前了。

  但似乎又遠在天邊,飄忽不定。

  之後的幾日時間,墨畫都是在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态中度過的。

  直到七日之後。

  墨畫整理好着裝,端端正正,坐在弟子居中,等着老祖來“抓”自己。

  可他等啊等,期待中的虛空裂縫還是沒出現。

  墨畫心裏有點焦躁,=。

  不過時間還早,他便耐住性子,繼續等了下去。

  終于,臨近子夜午時,一股可怕的波動,突然傳來。

  虛空被憑空撕裂。

  一道空間裂痕出現,一隻枯瘦的大手伸出。

  墨畫這次有了經驗,就不緊張了,而是老老實實,被大手抓着,扯進了虛空裂縫之中。

  四周漆黑而絢爛,虛空生滅不定,法則斑駁陸離。

  待睜開眼時,夜色如墨,明月高懸,四周枯冢殘劍遍布,林木漆黑靜谧。

  正是後山禁地。

  而那位被重重陣法和道道鎖鏈封印住的太虛老祖,正孑然一身,坐在山間。

  墨畫松了口氣。

  看來這位強大的老祖沒食言,他真的會教自己神念化劍。

  而長髯老者,此時也默默看着墨畫,心中又浮現起七日之前,刻有“墨畫”名字的竹劍歸冢,禁地之中,劍氣激蕩,殘劍嗡鳴,古老劍意蘇醒,冢中化升白煙,凝劍雲的蔚然異象。

  “劍冢生煙的原因……是因爲這個小娃子?”

  長髯老者目光肅然。

  爲什麽?
  這意味着……神念化劍真訣的傳承,真該落在這孩子身上。

  這是我太虛門,神念劍道中興的征兆?

  墨畫見了老者,便行禮道:“老祖好。”

  長髯老者緩緩開口道:“我姓獨孤。”

  墨畫一怔,連忙拱手道:“獨孤老祖好。”

  老者微微颔首,“自今日起,我便傳你這門已被列爲‘禁術’的,太虛門秘傳的……神念化劍真訣!”

  墨畫精神一振,拱手伏禮,恭敬道:

  “弟子謝老祖傳道之恩。”

  獨孤老祖點了點頭,神情肅然,便直接開門見山道:

  “太虛神念化劍,由劍而起,以神爲終。”

  “以劍煉氣,以氣養心,以心入魂,以魂煉神,以神出竅,化神念爲劍意,方可殺伐。”

  “修至大成,劍、氣、神爲一體,血肉,靈力,神念,無一不可斬,邪魔,妖類,鬼祟,無一不可殺……”

  ……

  無一不可斬,無一不可殺……

  墨畫心中一震。

  這門劍訣,似乎比自己之前預想的,還要強很多。

  “可聽明白了?”獨孤老祖道。

  墨畫點了點頭。

  他将獨孤老祖這番話,牢牢記在心裏,而後結合自己所修神念化劍的領悟,琢磨片刻,便緩緩開口道:

  “老祖,您适才所說的神念化劍的法門中,‘以劍煉氣’,是指用劍,學劍法,凝劍氣麽?”

  “‘以氣養心’,是指練劍練得久了,劍氣純熟了,朝夕磨煉之下,心中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劍,這便是養劍心;”

  “而‘以心入魂’,意思是将自己的劍道,化作心相,融入自己的神魂……”

  就和癸水門的七魄血獄瞳的修法一樣,是将一副“刑獄圖”作爲心相,融在了神魂中,從而才能修出震懾他人心神的瞳術。

  “将心相,融入神魂,便是‘以魂煉神’。”

  “而若要将神念化劍的威力發揮出來,自然便要‘神魂出竅’,将神念化成劍意……”

  墨畫說得頭頭是道。

  獨孤老祖心中驚訝。

  這孩子對神魂之道,尤其是将劍氣轉化爲劍意的理解,竟如此通透,幾乎一點就破……

  但同時,他又忍不住心中狐疑,問墨畫道:“你之前……是不是學過?”

  墨畫心中微凜,立馬搖頭道:“沒有!”

  墨畫心思微動,接着道,“弟子隻是……因神識之道,對神識研究比較多,之前也四處打聽過,自己琢磨過,這才粗通皮毛,大概知道一些神念化劍的原理……”

  獨孤老祖不置可否,但也沒有追問。

  “你既然能聽明白,我也就省心了。你走的是神識證道之路,那将劍氣化作劍意,乃至最終神魂出竅,學起來應該會輕松一些。”

  “出竅要難一些,不過神魂出竅,也不是你現在能學的,要等到金丹才行……”

  墨畫其實很想說,自己已經會出竅了,不過想想,自己的神魂出竅之法,畢竟還很粗淺,未必會被老祖這等層次的人物看在眼裏,也就沒說,以免贻笑大方。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的邪胎,就寄生在神魂裏,被他連同神魂,一起封着。

  他的神魂,現在出不了竅了。

  獨孤老祖不知墨畫心裏的這些小心思,而是繼續道:
  “……你神識的底子足夠了,若想修神念化劍,最大的問題,不在于神念,而在于劍道根基太窄,劍氣太弱,對劍的領悟太淺薄。”

  墨畫小聲道:“老祖,劍氣修不好,能學神念化劍麽?”

  獨孤老祖反問他道:“人不學走,能學會跑麽?”

  墨畫一怔,琢磨了一下,覺得也對。

  但他畢竟情況有些特殊。

  “那假如……”墨畫又道,“有個人,真的在劍道淺薄,劍氣薄弱的情況下,學會了神念化劍呢?”

  獨孤老祖皺眉。

  他本想說“不可能”,但以他的閱曆和見識,又知道這世間的事,嚴格來說,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築基中期,十九紋巅峰神識,這在他之前看來,也是不可能的。

  但現在他卻親眼見到了。

  這麽一想,假如真的有人,在劍道淺薄的情況下,學會了神念化劍……

  也不是不可能。

  雖然他迄今爲止,也沒見過就是了。

  但歸根結底,不學好劍,就想學神念化劍,無異于沒長好翅膀,就想往天上飛一樣。

  “即便真有人,不修劍,而學了神念化劍……”獨孤老祖目光灼灼道,“那他神念所化的劍意,也必然是粗陋的,神念劍道的法門,也必然是淺薄的,不能真正登堂入室,也發揮不出完全的,神念化劍之威……”

  墨畫莫名有點心虛。

  老祖不愧是老祖,全給他說中了。

  自己是學會了化劍式。

  但神念所化之劍,如老祖所言,的确十分粗陋。

  自己也學會了驚神劍。

  但這門劍訣,是借鑒并糅雜了癸水門的瞳術,兩相拼湊起來的,的确有一些“瞎蒙”的成分,未必真正高明。

  墨畫歎了口氣。

  陣法之道,博大精深,看起來劍道也不遑多讓。

  任何修士的大道,若要修到精通,乃至登堂入室,都沒那麽容易,都需要花費大量心血,苦心鑽研。

  不是自己随便瞎折騰,就能有所成就的。

  墨畫心裏不由謙遜了許多。

  但轉念一想,自己沒學會真正的神念化劍,隻東鱗西爪,領悟了一些皮毛,都能有如此威力,在神道之中大殺四方。

  那假如自己有朝一日,學會了真正的神念化劍真訣,又是何等的威力無俦?

  以媲美神明的道化神念,運使太虛門最正統的化劍真訣,怕不是……

  連真正的邪神,都可以斬了?

  墨畫心裏噗通直跳。

  他莫名想到了,寄宿在自己命魂裏的邪胎……

  獨孤老祖看着墨畫,微微皺眉。

  這孩子,一會兒歎氣,一會兒失落,一會兒又不知想起了什麽,精神奕奕,滿臉期待。

  神識證道的孩子,心思都這麽活潑的麽……

  是因爲修了神識,神念充沛,所以心思也多?
  獨孤老祖有些沉默。  

  而另一邊,墨畫也不知想通了什麽,點了點頭,眼睛閃閃發亮道:
  “老祖,我想明白了,您說吧,我現在具體該學什麽?”

  獨孤老祖默然片刻,道:

  “你應該已經知道了,真正的神念化劍,并不是單一的神念,而是劍、氣、神三者的合一,如此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

  “神念化劍的招式,現存的有四式:化劍式,驚神式,破神式,和斬神式。”

  “但這些神念劍式,對現在的你來說,還太早了。”

  “你最大的問題,是劍道太薄弱,因此現在要做的,就是補足短闆,加深對劍道的理解,爲神念化劍,打好根基。”

  “我這有一本《劍道初解》,上面是我這麽多年來,對劍道的一些感悟,以及一些劍氣的凝練法門,适合初學者入門。”

  “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并試着練練劍氣,七日之後,你再過來,我看你學得怎麽樣了……”

  墨畫珍而重之地将這本《劍道初解》接過,恭恭敬敬道:
  “多謝老祖!”

  獨孤老祖颔首,而後撕開虛空裂縫,将墨畫送回了弟子居。

  禁地之中,便隻剩獨孤老祖一人了。

  他心中沉思道:

  “這孩子……劍道基礎是弱了點,但悟性很高,對神魂的理解,十分深刻,道心更是出類拔萃。”

  “我太虛門,神念劍道傳承的希望,莫非真的……就在這孩子身上?”

  心如死灰的獨孤老祖,此時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絲希望。

  但他這希望,很快就有些幻滅了。

  七日之後。

  當他又把墨畫薅到禁地,檢驗他劍道修行的成果的時候,獨孤老祖的臉色一片鐵青。

  劍道的知識和理解,墨畫對答如流。

  顯然那本《劍道初解》,他認真地看了,而且看得很熟。

  但相反,他修出的劍氣,弱得令人發指。

  “你真練了?”獨孤老祖皺眉道。

  “練了。”墨畫确定道。

  “怎麽練的?”

  “就是按照《劍道初解》上說的,一絲不苟,照着練的,天天都練,從早到晚,有空就練。”

  “就練成這個樣子?”

  墨畫一臉凝重:“我隻負責努力,其他的交給天意。但很顯然,天意辜負了我……”

  他這七天,練了就跟白練一樣。

  怎麽練,劍氣都強不了多少。

  不過,這似乎也正常。

  他本身基礎就弱,劍道資質也不行,半路出家,還隻練了七天,能練出什麽成果才怪……

  獨孤老祖沉默片刻,歎了口氣,“罷了,慢慢來吧。”

  他也知道,學好劍法,鑄就劍道根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自己是有點操之過急了。

  而太虛門之前,有資格被傳授神念化劍的修士,無一不是真正的,千裏挑一,乃至萬裏挑一的劍道天才。

  這些天才,學起劍法來,都是極快的。

  獨孤老祖一直教的,都是這種劍道天才,因此難免對普通劍修學劍的進度有些誤判。

  更别說,墨畫連普通劍修都不如。

  從靈根資質上算,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劍道“草包”。

  太虛門若按劍道資質來收徒,以墨畫這種劍道天賦,别說後山禁地,老祖親授這種待遇了,便是隻在山門前掃大街,學個一招半式,太虛門也是不會收他的。

  墨畫也有點爲難。

  他學了,也練了,但劍法這種東西,尤其是修劍氣,不會就是不會。

  他也沒辦法。

  獨孤老祖默默看了墨畫一眼,也不爲難他,而是又耐心提點了幾句,之後便道:

  “回去接着練吧,七日後,我再帶你過來。”

  “好的,老祖。”

  墨畫恭敬道,隻是聽了獨孤老祖的講解,神色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迷茫。

  獨孤老祖是洞虛,對劍道的磨煉爐火純青,造詣更是登峰造極。

  相較而言,墨畫的劍法認知,就太“小白”了。

  獨孤老祖即便自認爲,講解得已經足夠“基礎”了,但這是洞虛境的基礎,在墨畫眼裏,還是很高深,理解起來也有些吃力。

  不過墨畫也不氣餒。

  誰也不是生來就會的。

  任何困難的東西,總是要去學的。

  學了未必會,但不學,肯定不會。

  墨畫便捧着那本《劍道初解》,又自己鑽研去了。

  後山禁地之中,又隻剩下了獨孤老祖一人。

  他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孩子,真的能傳承神念化劍麽……”

  ……

  此後的課餘時間,除了學陣法,墨畫都在看劍道心得,同時修煉劍氣。

  他對劍道的領悟,倒是在一點點加深,但對劍氣的操控,還是精進緩慢。

  這日,上完陣法課,墨畫正在想着劍法的事,卻沒注意,荀老先生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身後。

  荀老先生默默看着墨畫,忽而問道:“想什麽呢?”

  墨畫吓了一跳,擡頭見是荀老先生,這才松了口氣,搖頭道:“沒什麽,我在考慮陣法的事……”

  荀老先生目光微凝。

  他總覺得,現在的墨畫,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他身上的某種東西,不知是“氣機”,還是“因果”,似乎在暗中悄悄發生了一些改變。

  當然,荀老先生也沒細想。

  尤其是看到墨畫,神情有些憔悴,似乎費心鑽研什麽,不曾好好休息,心中多少有些心疼。

  荀老先生便溫聲叮囑道:
  “鑽研陣法,勤勉刻苦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勞逸結合,不要太辛苦了,以免神識枯竭,傷了識海。”

  墨畫心中感動,“謝謝老先生。”

  荀老先生颔首,便轉身離開了,近日諸事纏身,因果混雜,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隻是剛走了幾步,荀老先生忽而記起什麽,轉身問墨畫:
  “對了,你神識……”

  話音未落,似乎是感知到了墨畫身上,深厚的神念氣息,荀老先生臉色一變。

  沒等墨畫說什麽,他便沉聲道:“你随我來。”

  墨畫随着荀長老,離開傳道室,順着山道,進了長老居。

  進了長老居,荀老先生便關上門,封好陣法,還激發了羅盤,隔絕了一部分因果,最後才小心問道:

  “你的神識……”

  他的聲音,甚至不自覺地,帶了一絲期盼。

  墨畫也沒隐瞞,點頭道:“又變強了一點,已經十九紋巅峰了……”

  雖然語氣很謙遜,但眉眼還是有一點點得意。

  荀老先生聞言呼吸一窒,藏在衣袖裏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十九紋……巅峰!
  “你……”荀老先生頓了一下,盡力平複住心情,“神識全力放出,給我看看。”

  墨畫放出神識。

  荀老先生懷着忐忑的心情,确認了一下,而後長長松了口氣,片刻後又不免心潮澎湃,連聲道:
  “好,好,好啊……”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墨畫,渾濁的眼眸中,透出一絲光亮,長久以來的疲累一掃而空。

  上天,真是賜給了太虛門一個寶貝!
  列祖列宗保佑……

  轉機終于有了。

  在這因果錯亂的棋局中,太虛門也終于有了一枚,足以逆轉乾坤的棋子了!

  荀老先生道:“從今往後,你就待在宗門,哪也不要去了,懸賞也别做了,宗門安排的課程,你想上就上,不想上,也就算了。”

  “你隻要做一件事:學陣法。”

  “我會親自教你,務必在一年之内,将二品之中初中高三階,所有五行八卦門類中,能交給你的陣法,盡數傳給你。”

  “這件事,比什麽都重要。”

  “一年之内,你必須将這所有陣法融彙貫通,将二品陣法,學到極緻!成爲集諸家所長,造詣淵博如海的,最頂尖的二品陣法大師!”

  荀老先生的語氣,無比鄭重。

  二品陣法大師……

  墨畫有些失神,也有些震驚。

  他第一次聽荀老先生說出這種期許,也從未在荀老先生臉上,見過如此鄭重的神情。

  仿佛這件事,真的事關傳承安危,宗門存亡一樣……

  墨畫思索片刻,目光肅然,神情鄭重地點了點頭。

  “是,老先生!”

  (本章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876
匿名  發表於 2024-10-1 09:57:56
第872章 神像
  此後墨畫,除了練劍之外,又多了很多陣法要學。
  荀老先生每日定時定量,督促他學各類五行八卦陣法。

  一開始,倒也并沒有太過超前,而是從十六紋開始,按照一份荀老先生不知何時整理出的陣法名錄,一一梳理,查漏補缺。

  荀老先生将名錄之中,墨畫沒學過,不熟的,或理解不透的陣法,從頭都點撥了一遍,以此來夯實墨畫的陣法根基。

  陣法的品級不高,難度不大,而且大多還是之前學過的陣法,因此挑戰性不大,學着也繁瑣,枯燥了些。

  但墨畫知道荀老先生的良苦用心,因此沉下心來,學得很認真。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

  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學任何東西,基礎都是最重要的,基礎越牢,将來才能攀登更高,否則一味好高骛遠,即便起了高樓,轉瞬也可能塌掉。

  墨畫的陣法基礎,已經足夠紮實了。

  但既然有機會,他想更紮實些。

  就這樣,白天他跟着荀老先生學陣法。

  傍晚時分,他就去傳道室練劍氣。

  練完劍氣,晚上回到弟子居,再參悟獨孤老祖給他的那本《劍道初解》,加深自己對劍道的領悟。

  子時時分,他就将神識沉入識海,繼續在道碑上一遍又一遍地練陣法。

  到了七日之期,再去後山見獨孤老祖。

  日子過得忙碌,且無比充實。

  太虛門内,陣法最厲害的老祖,教他陣法。劍法最厲害的老祖,教他劍法。

  墨畫心中覺得,即便是太虛門的掌門,恐怕也沒這個待遇。

  當然,他沒敢将獨孤老祖教他神念化劍真訣的事,告訴荀老先生。

  因爲獨孤老祖特意提點過他,禁止他對任何人,提及這件事。

  墨畫自然也不敢自作聰明,免得惹獨孤老祖不高興,神念化劍的事就泡湯了。

  因此荀老先生和獨孤老祖,兩人都是各教各的。

  彼此之間誰也不知道,他們在教同一個弟子。

  而兩個老祖對墨畫的态度,也是天壤之别。

  荀老先生對墨畫稀罕得不行,覺得墨畫是絕無僅有的“天才”,陣法上的事,無論什麽東西,一教就會,一點就通,每天待墨畫都是如沐春風的。

  獨孤老祖卻黑着個臉。

  因爲墨的劍道水準,一直沒太大進展。

  學任何東西,都跟烏龜爬一樣,道理他都明白,規則他也都懂,但就是練起來,跟沒練一個樣。

  他這輩子,沒教過這麽驽鈍的劍道弟子。

  因此獨孤老祖時常也會自我懷疑。

  那日禁地間劍氣嗡鳴,劍意生煙,劍雲蔚然的異象,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自己決定将神念化劍傳給墨畫這孩子,是不是太草率了?

  現在看來,這孩子别說将神念劍訣發揚光大了,就是想學會這門劍訣,都有點夠嗆……

  獨孤老祖喟然長歎。

  不過他是老祖,一言九鼎,既然答應了墨畫,輕易也不會食言。

  “先教着看看吧……”

  反正不教墨畫,他也沒其他事可做。

  有個這麽活潑的孩子,時常陪他說說話,倒也是好事。

  就這樣,墨畫一陣一劍,兩者一并學了。

  隻不過一個學得太好,一個又學得太差,搞得他也很是無奈。

  但無論如何,他陣法的根基,都在一點點築深。

  對劍法的認知,也在他自己夜以繼日的努力,和獨孤老祖高屋建瓴的點撥下,一點點“開竅”……

  如此忙忙碌碌,學了一個多月,墨畫根本無暇他顧,回過神來,才突然想起來,自己有些事,還沒來得及過問。

  一些東西,也沒來得及做善後。

  “果然人一忙,就容易忘東西……”

  墨畫歎了口氣。

  兩日後,便是旬休,墨畫向荀老先生請了個假,去了一趟清州城的顧家。

  荀老先生雖讓他哪裏也不去,專心學陣法,但也并沒有真正讓他“禁足”。

  閑暇之餘,簡單逛逛也行。

  但像之前那樣,去河神廟,萬妖谷,胭脂舟,龍王廟這類地方,抓罪修,找祭壇,一請就請好多天假,這種情況就不可能了。

  墨畫到了顧家,向琬姨打過招呼後,便徑直去了顧長懷的書房。

  顧長懷在看書,見了墨畫,有些意外,皺眉道:“你不是說你要專心學陣法,不出來了麽?”

  “有點事,忙完了就回去……”墨畫道。

  “什麽事?”顧長懷神情有些警惕,按照他以往的經驗,墨畫感興趣的事,一般不會是什麽好事。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墨畫壓低聲音問道,“胭脂舟的事,到底怎麽樣了?”

  顧長懷沉默片刻。

  他本想以“道廷司事務,不能外洩”爲理由敷衍一下,但墨畫這小子,頭腦伶俐,沒那麽好搪塞。

  這件事,墨畫本身就不算“外人”,他可能比任何人都知道内情。

  再加上,在龍王廟裏,墨畫又“舍身取義”救過自己……

  顧長懷歎了口氣,起身關了門窗,封了陣法,這才皺眉道:“胭脂舟這件事……很怪。”

  “怪?”墨畫不太明白。

  顧長懷道:“胭脂舟被搗毀了,船上多數弟子,都落網了。”

  “癸水門也被控制住了,之後由道廷,主要是夏家接管。門内一些涉足比較深的長老,教習,包括弟子,都被打入道獄,按罪發落了,輕則關上個幾十年,重一些的,處以絞刑,以陣法淩遲的都有……”

  “與胭脂舟此等風月産業,有關的各個世家和勢力,嚴重點的,直接被道廷司抄家了,其餘削權降品,罰沒資産,勒令整改的,也都有不少。”

  “這不是挺好麽?”墨畫道。

  顧長懷微微颔首,“表面上是這樣,風氣好轉了,不隻胭脂舟,一些明的暗的灰色産業,也都收斂了,各個世家宗門,也都引以爲戒,嚴格約束門下弟子,不敢再造次了,但是……”

  顧長懷眉頭皺得更緊,“我總覺得,這一切都是被别人‘設計’好的。”

  “設計好的……”

  墨畫眉頭也微微蹙了起來,“顧叔叔,你是說,有人事先知道了,胭脂舟保不住了,所以壁虎斷尾,棄車保帥?”

  顧長懷一怔,點頭道:“是,而且可能,不隻是‘棄車保帥’這麽簡單。”

  墨畫微微點頭。

  這麽一說,他也隐隐覺得有些古怪。

  胭脂舟的事雖然有些波折,但至少龍王廟之前的計劃,都有些太順利了。

  龍王廟,是屠先生設計,用來坑害自己這尊“神明”的。

  自己的确被他坑到了。

  邪胎被種進了命魂之中。

  那……胭脂舟呢?
  既然龍王廟都用來算計了,那胭脂舟又怎麽可能不花點心思?
  胭脂舟,是用來做什麽的?

  墨畫皺着眉頭,琢磨片刻,猛然想起什麽,問道:

  “顧叔叔,在胭脂舟上的弟子,都是哪些宗門的?”

  顧長懷沉思片刻,道:“乾學州界内,很多宗門基本都有,乾學百門就不用說了,能上船的,無疑都是各宗門裏,有頭有臉的弟子,其餘十二流,八大門,也都有人上船。”

  “哦,你太虛門沒有,聽說開船之前,他們因爲忌憚什麽人物,拒載所有太虛門的弟子。”

  墨畫的神色,并無慶幸,反倒有些凝重,“那太阿門呢?”

  顧長懷皺眉,“太阿門有不少,而且,還都是築基後期的天驕子弟。”

  “沖虛門?”

  “沖虛門也一樣。”

  之後墨畫又數了幾個宗門,無一例外,全部都有弟子上了胭脂舟。

  而且這些弟子,都有共同的特征。

  築基後期,天賦很好,在宗門内地位很高。

  這本來也沒什麽,胭脂舟上,既是以色爲媒,結交權貴,彼此攀附,那往來的弟子,自然不可能是庸碌之輩。

  絕大多數,都是天之驕子。

  若在平時,這件事看起來倒也正常。

  但現在看來,這些天之驕子,必然還與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有關系:

  論道大會!

  這些太阿門,沖虛門,乃至其他一些,與太虛門交好,又與四大宗走得比較遠的宗門天驕,很有可能,便是此屆論道大會的人選!
  但是現在,被一鍋端了?!

  墨畫心底,生出一絲寒意。

  他總算明白,胭脂舟的幕後黑手,或者說,就是屠先生,他打算做什麽了。

  他知道胭脂舟保不住了,因此做了個局,将勢力滲透進太阿門,沖虛門這些“敵對”宗門。

  而後趁着道廷查胭脂舟,将這些“敵對”宗門的弟子,引誘進胭脂舟。

  驅虎吞狼。

  這樣一來,這些被道廷查到,進出過胭脂舟的弟子,一定會被記錄在案。

  要麽被打入道獄,要麽被逐出宗門,即便宗門保下了,也絕無可能,再去參加論道大會。

  參與論道大會的核心力量,被抽空了。

  那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墨畫目光凝重,“胭脂舟上,是不是……沒有四大宗的弟子?”

  顧長懷點頭道:“沒有,四大宗規矩森嚴,門風蔚然,這次沒弟子去胭脂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顧長懷歎了口氣,“否則若四大宗的弟子,也去胭脂舟上尋歡作樂,尋花問柳,我整個乾學州界的臉面,都丢盡了……”

  墨畫心中微沉。

  他們或許沒去尋歡作樂,尋花問柳。

  但他們做的,可能比這個還過分……

  所謂的“公子閣”,權勢滔天,入閣者非尊即貴,絕不可能跟四大宗沒關系。

  隻是,他沒證據。

  而且,在大多數乾學州界的修士眼中,四大宗地位超然,是真正的名門學府,求道勝地。

  宗中的弟子,也一個個都是人中龍鳳。

  即便是顧叔叔,在不知内情的情況下,很可能也是這麽想的。

  但墨畫現在與各類各樣的宗門“公子”打交道多了,便知道事情遠沒這麽簡單。

  而這件事,很可能便是四大宗的“詭計”。

  在宗門改制前,讓太阿門,沖虛門這些有能力觊觎四大宗位置的宗門,直接失去了最核心的弟子。

  他們再也無力抗衡四大宗了。

  這樣一來,所謂的宗門改制,在真正的改制之前,就已經塵埃落定了。

  這個局,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這才是,真正的“謀篇布局”。

  在所有人都沒料到之前,事先就已經寫好了結局。  

  墨畫歎了口氣。
  “小小年紀,怎麽天天唉聲歎氣的?”顧長懷皺眉道。

  這孩子,也不知想什麽,這麽點時間,已經歎了三回氣了……

  墨畫看了眼顧長懷,搖了搖頭,有些感慨道:“顧叔叔,你不懂。”

  顧長懷氣的牙癢,恨不得去捏他的腮幫子,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墨畫在顧家的“地位”,是比他要高的。

  顧長懷揮了揮手,“問完了吧,問完了就回宗門,好好修行。”

  墨畫的确問完了,也不久留了,便告辭道:“那顧叔叔再見,下次有事,我再來找你。”

  顧長懷有些頭疼。

  不過,就在墨畫即将邁過門檻,離開書房的時候,顧長懷卻突然想起什麽,道:
  “墨畫……”

  墨畫回過頭,有些疑惑得看着他。

  顧長懷沉默片刻,緩緩道:“肖天全死了。”

  墨畫的神色,波瀾不驚,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震驚道:“什麽?哮天犬死了?”

  顧長懷就默默看着他。

  好在墨畫雖然臉白,但臉皮也厚,演技雖然出了些瑕疵,但他還是堅持着演了下去,裝作根本不知道哮天犬已經死了的樣子。

  “怎麽死的?”墨畫問道。

  顧長懷有些無語,“你說呢?”

  墨畫沉思片刻,一本正經道:“不會真的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受了‘上天’責罰,突然暴斃而亡了吧。天道果然還是公平的……”

  顧長懷目光微凝。

  他也就是問問,稍微确認下,并不是真的要墨畫回答。

  隻是此時,聽見墨畫這麽說,顧長懷的心情也有一瞬間的複雜,突然問道:“墨畫,你說……這世間真的有天道麽?”

  不料墨畫卻點了點頭,笃定道:“有的!”

  顧長懷皺眉:“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天道?”

  “什麽天道都有。”墨畫道。

  顧長懷神色有些錯愕。

  墨畫以手指天,“這天上,是有道的。”

  他親眼見過。

  這不過這個“道”,顯化爲了大陣,真正的通天徹地,他現在還看不懂,看不透。

  而後墨畫以手指心,“人心,也是存有天道的。”

  “這世上,求名的人有,求利的人有,求修道偉力的有,求權勢地位,奢侈享樂的,也都有。”

  “甚至,依仗名利,地位,修爲欺壓,剝削他人的,也比比皆是。”

  “但是,這些與道無關,與仙無關,真正能成仙的,一定是心存天道,并且身體力行,替天行道的人!”

  “心中若無道,若不替天行道,即便擁有了通天徹地的修爲,有了位極人巅的名譽、權力和地位,也都會在大劫面前,化爲飛灰,最終淪爲大道之下的蝼蟻,成不了仙。”

  顧長懷聞言,神色不禁震撼。

  但他同時又有些困惑,“這些……你怎麽知道的?”

  墨畫理直氣壯道:“我猜的!”

  顧長懷:“……”

  墨畫嘀咕道:“我又沒成過仙,怎麽知道如何才能成仙,不過根據我的閱曆和見識,覺得應該就是這樣……”

  “若是猜錯了,我以後再改改……”

  顧長懷不知說什麽好了。

  他歎了口氣,“早點回去吧。”

  墨畫點頭,“顧叔叔再見。”

  之後墨畫便灑脫地離開了。

  但他說的話,卻如烙印一般,刻在了顧長懷的腦海中,久久都忘不掉。

  “心存天道,替天行道……”

  不知爲什麽,顧長懷因夏家還有道廷司中,種種束手無策的事,而原本有些茫然,還有些頹然的心緒,突然釋然了許多。

  他的目光,也變得堅定了起來。

  ……

  離開了顧家,墨畫又稍微繞了趟遠路,去了趟小漁村。

  老于頭一家,還在忙碌着一天的生計,雖然辛苦了些,但一家人聚在一起,一起努力生活,和和睦睦的,看着倒也令人羨慕。

  墨畫沒打擾他們。

  他直接隐身,來到了村後的神龛處。

  神龛上,供奉着他的“小仙人像”。

  而小仙人像後面,藏着一條小銀魚,在他的庇佑下,正美滋滋地吃着香火。

  見墨畫來了,小銀魚開心不已,搖着尾巴點着頭,忙不叠地喊“恩公”。

  墨畫對它有着“再造之恩”。

  因此小銀魚對墨畫感激得很,之前在煙水河上,也都是它不遺餘力地在幫墨畫。

  墨畫神秘兮兮道:“我送你一個禮物。”

  說完他将一個包裹,放在小銀魚面前。

  小銀魚愣了片刻,根本沒發現什麽禮物,但“恩公”不會騙它,它便動用了神明的本源,稍稍感知了一下,當即渾身顫抖,鱗片都要豎起來了。

  “龍……”

  龍骨神像!

  而後它便心中驚悸,纖細的聲音顫顫巍巍道:“恩公,這個太貴重,我不能要,也不敢要……”

  墨畫不解,“這不是好東西麽?”

  “是好東西,但太過貴重了,小神福緣太薄,承受不起……”

  小銀魚很有自知之明,而後又道,“我的神道記憶,大半都在血色河神廟裏丢掉了,不知這東西具體是何來曆,但這神像,由龍骨鑄成,絕對非同小可,可能比恩公您想得還要重要。”

  “恩公,您一定要好生留着。”

  “我留着……”

  墨畫有些無奈。

  關鍵是,他留着也不知有什麽用。

  若是能放進儲物袋,或是納子戒,他留着便也罷了,但根本放不進去。

  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拿着,指不定哪天,遇到“内行”的修士,或是什麽貪婪的神明,還會惹出禍端來。

  而且,這個東西,自從他從龍王廟将其取出來後,随着時間流逝,裏面的一絲絲“神性”,也在一點點流失。

  墨畫不明就裏,但料想這尊本命神像,應該還是要溫養的。

  溫養神像的,自然應該是“神明”。

  他想來想去,也就小銀魚最合适。

  黃山君住得太遠了,而且它雕像也多,又是泥塑,又是金裝,實在不行,它連狗的雕像都能鑽,不缺這一個。

  再者說,黃山君活得久,心思多,說話也藏着掖着的。

  墨畫也很難完全信任它。

  不像小銀魚,單純可愛,天天喊自己“恩公”,遇事也一心想着幫自己。

  但小銀魚,又不敢要……

  墨畫沉思片刻,便道:“那就當我‘借’給你的,你替我好好保管,用神性溫養着,若是将來哪一天,我用到了這尊神像,你再還我。”

  小銀魚還是有些遲疑。

  “你就當沾我的光了……”

  “可是,小神實力卑微……”

  “沒事,”墨畫道,“這尊神像,尋常修士,甚至連妖魔邪神,都未必能看到……”

  不然的話,也不會在龍王大殿的角落裏吃灰了。

  “除此之外,我再替你布些陣法,将這神像掩蓋住,這樣幾乎就不會被發現了。”

  見小銀魚還是有些忐忑。

  墨畫想了想,便換了個說法,一臉鄭重道:

  “這是我托付給你的,你替我保管好神像,同時也能借這個神像,溫養一下神魂,壯大神軀。”

  “不要讓我失望……”

  墨畫這麽一說,小銀魚果然便充滿了鬥志,點頭道:“恩公放心,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托付!”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

  而後他便在小仙人像附近的荒山處,找了個偏僻隐秘,而後深邃的山洞,将龍骨神像放了進去。

  之後他開始在周圍布神道陣法。

  普通陣法不行,哪怕是隐匿陣,在更高階的陣師眼裏,就等于是掩耳盜鈴,自露馬腳。

  但神道陣法不一樣。

  神道陣法,是神念之道的衍生,即便是一些高品陣師,也都不會去涉獵。

  更主要的是,他們沒有這個傳承。

  墨畫參考大荒邪神布陣的格局,将包括神霧陣,神關陣和神鎖陣在内的一整套神道陣法,布在了山洞附近。

  神關陣,鎖住門關。

  神霧陣,遮蔽神識。

  神鎖陣,封住神像,同時也能抵禦外邪。

  這樣一來,就萬事齊備了。

  即便陣法被人破了,龍骨神像本身,也有足夠的隐蔽能力。

  墨畫想了想,又取出一張紙,畫了一隻烏龜,放在了山洞的最深處。

  這樣一來,萬一有人破了自己的神道陣,千辛萬苦,摸進山洞裏,發現了這神道陣封着的,竟是張烏龜圖,肯定氣都能氣個半死。

  一氣之下,更不可能發現本就隐晦的神像了。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

  之後他便告辭了。

  小銀魚心中感激,又很是不舍,一直将墨畫送到村口,望着墨畫的背影,消失在路口,這才失落地回到神龛處,并在心中暗暗發誓:
  “一定要替恩公,守護好神像!”

  ……

  離開小漁村後,墨畫也沒耽擱,便回了太虛門。

  此後他便幾乎閉門不出,成天待在宗門裏,跟荀老先生學陣法,跟獨孤老祖學劍法。

  他的陣法,在穩步提升。

  即便是劍法,也漸漸開了竅。

  而又過了兩個月,便到了年末,墨畫在太虛門的第五年,也結束了。

  (本章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877
匿名  發表於 2024-10-1 09:58:19
第873章 開匣
  年末的宗門考核,墨畫發揮依舊穩定,一甲六丙,無驚無喜。

  其中六個“丙”,是因爲他隻能得丙。

  但那一個“甲”不同。

  他得“甲”,是因爲太虛門的陣法考核,最高隻能定個“甲”。

  他這個“甲”,含金量很高,是真正意義上的“一俊遮百醜”,隻可惜卷面上體現不出來。

  墨畫很遺憾。

  考核結束後,墨畫又按照慣例,寫了一封書信回家。

  信中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但大體都是一些宗門安逸,同門和睦,師長慈愛,乾學州界附近好心人也多之類,讓爹娘一聽就很放心的話。

  兇險的事,他一樣沒說,免得爹娘擔心。

  寫完之後,墨畫就将書信,通過太虛門的驿站送了出去。

  可他萬萬沒想到,到了驿站,他竟也收到了一封書信。

  是他爹娘寄來的。

  遠在他鄉爲異客,家書一封值萬金。

  墨畫開心不已,立馬回到弟子居,打開書信讀了起來。

  這封信,字迹娟秀,是他娘親寫的。

  但墨畫猜測,娘親在寫信的時候,他爹墨山,也肯定在一旁看着,沒事默默補充兩句。

  信的内容,也沒什麽特别的,隻說家裏一切安好,讓墨畫不要牽挂。

  甚至,墨畫都不清楚,這到底是哪一年的回信。

  不過墨畫已經知足了。

  九州幅員太廣,離州和乾州的距離也太遠了,山高水迢,遙遙無期。

  低品州界又受修爲限制,往來通訊是極慢的。

  一封書信,從離州二品的大黑山州界,寄到乾學州界,隻花了幾年時間,恐怕還是因爲自己是太虛門的弟子,用的是太虛門傳信渠道的緣故。

  如若不然,可能幾十年都寄不到。

  墨畫又将書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珍而重之地收好,而後坐在弟子居裏,忽而有些怅然。

  回憶漸漸上湧。

  更小的時候,在通仙城街頭巷尾,點點滴滴的日子,又緩緩浮上心頭。

  這些記憶,像是冰糖葫蘆,甜甜的,也酸酸的。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就在昨天。

  他耳邊依稀間,甚至還能聽到,那些小夥伴喚自己名字的聲音。

  喊他去宗門修行,喊他去看燈會,喊他去逛街,喊他去看小姑娘……

  其中,聲音最多的,是大虎三人。

  畢竟幾人一起長大,在一起玩的時間也最多。

  “也不知道,大虎他們現在在通仙城,過得怎麽樣……”

  墨畫心裏默默念叨。

  “不對……”

  墨畫怔忡片刻,這才突然記起,大虎三人現在,好像已經不在通仙城了。

  他皺着眉頭,回憶了一下,這才記起大柱跟他說過的話。

  錢家倒了,大妖殺了,靠着修道産業,通仙城安定富足了不少。

  往來的修士也多了,行商,落腳,投奔的都有……

  還有一些身份不得了的‘大人物’,偶爾也會借道通仙城。

  那一日,恰好一位身軀高大的宗門長老,途徑通仙城,無意間見到大虎三人,見他們雖出身貧寒,但意志堅定,煉體的根骨也不錯,便将三人一起收作了弟子,帶到宗門修行去了……

  宗門的名字,據說叫……

  大荒門。

  想到這裏,墨畫目光微凝。

  天機之事,看似偶然,但又内含因果。

  自己不會平白無故,就想起這些事來。

  莫非是……大虎他們三人,出了什麽變故?
  墨畫皺了皺眉。

  而且,大荒門……

  墨畫現在,對“大荒”這兩個字,十分敏感,總覺得隻要沾上這兩個字,或多或少,都與邪神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

  而大荒門位于離州以南,毗鄰蠻荒。

  這麽一算,也的确靠近大荒邪神的老窩。

  隻是山高路遠,他也做不了什麽,便連信息也打聽不到。

  墨畫歎了口氣,隻能先将這件事壓在心底……

  之後,便是過年了。

  墨畫這個年,過得也很忙碌,幾乎和平時一樣,不是在練劍,就是在學陣法。

  不過荀老先生,還是給他放了一天假,讓他去顧家蹭了一頓年夜飯。

  用荀老先生的話說:“顧家是清流,難能可貴,平時可以走動走動……”

  于是墨畫就去顧家走動了。

  吃了一頓大餐,順帶着還“盛情難卻”,不得不“勉爲其難”地,收了很多年節的小禮物,這才滿載而歸。

  次日,他便回了太虛門,準備專心學劍學陣法。

  可沒想到,大過年的,竟有人專門給他送禮來了。

  而且送禮的人,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癸水門的汪辰。

  墨畫都差點把這人給忘了。

  可汪辰卻忘不了,他由郝玄帶着,來到了墨畫跟前,将備好的禮物,一一呈上,而後千恩萬謝道:
  “多謝小師兄指點迷津,否則我這輩子,就算完了。”

  墨畫微怔,“我指點你什麽了?”

  汪辰苦笑道:“就是胭脂舟的事,要不是小師兄您,帶着郝玄他們打了我一頓,逼着我通風報信,戴罪立功,否則癸水門的這支賊船,我就下不來了……”

  “這件事啊……”墨畫恍然,擺了擺手,“小事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汪辰一臉鄭重道:“對您是小事,對我可就不一樣了。”

  他是汪家子弟,雖說血脈偏了點,在族裏地位不高,平日裏也不受待見,但隻要犯了錯,那就是衆人攻讦的對象。

  族裏鐵定不會輕饒他。

  若是因爲胭脂舟的事,讓族裏蒙羞,那個後果,他想都不敢想。

  至少他老爹那個,好不容易得來的閑散的長老位子,是别想再坐下去了。

  他也就真的成了“坑爹”的罪人了。

  因此,他特意讓他爹,多備了一份年禮,用來送給墨畫。

  “不算貴重,還請小師兄笑納。”汪辰笑道。

  墨畫看了眼,發現都是一些陣書,糕點,肉脯,果酒之類的東西,明顯是經郝玄“指點”過的。

  不算名貴,但都是自己喜歡的,墨畫也不客套了,點了點頭,便收下了。

  之後墨畫又和汪辰稍稍聊了一會,問了些癸水門的事。

  汪辰也知無不言。

  他悄悄對墨畫道:“道廷司,不,準确地說,應該是道廷,對癸水門從上到下,都整頓了一遍,殺的殺,抓的抓,關的關……”

  “現在的癸水門,已經不是原來的癸水門了。”

  “現在的癸水門,與其說是十二流,更像是……”

  汪辰想了下,形容道:“更像是,道廷直隸的宗門,直接與道廷司挂靠。若是在宗門裏表現得好了,畢業之後,是能直接進道廷司的,而且,進了道廷司後,直接受上面,也就是道廷的管轄,不太受地方世家的幹擾……”

  墨畫有些意外。

  這麽一來,癸水門反倒是……“脫胎換骨”了?

  某種意義上,是從一個十二流末流宗門,直接變成了“道廷直隸”宗門?
  當然,對乾學州界來說,這應該也算是道廷的一種“滲透”。

  而且很可能,這還隻是第一步。

  不過墨畫也有些疑惑,問道:

  “癸水門裏,也基本都是世家子弟吧,既然如此,怎麽不受世家幹擾?”

  “不一樣的,”汪辰解釋道,“世家也分很多種的,有大世家,有小家族,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

  “别人說世家,都是一起提的,但世家之間的差别,比人和狗都大,而且同樣各存異心,勾心鬥角。有些世家更是赤裸裸的仇人。”

  “乾學州界同樣如此,具體情況很複雜。”

  “而此次癸水門整改,主要整頓的,是‘本地世家’,以及四五品以上的大世家。”

  “這些世家的長老和弟子,在胭脂舟事件後,已經被‘清理’了一批,其餘的,要麽打壓,要麽降職,要麽勸退。”

  “現在癸水門中留下的,基本都是外地世家,或是本地三品以下小家族出身的子弟……”

  墨畫恍然,微微點了點頭。

  道廷這麽做,意在分化世家。

  将“世家”這個概念切割開,以外地大世家和本地小世家,針對乾學州界本地的大世家。

  即便針對不了,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大世家對道廷司的影響。

  果然,世間一切事物皆有矛盾,要學會從内部瓦解敵人。

  墨畫又學到了東西。

  随後他又問汪辰,“那你的處境,豈不是很糟糕,汪家也算是本地世家吧?”

  汪辰道:“我還好,汪家雖然勢力大,但我地位低啊,不是家族核心子弟,不受待見。”

  “而且,胭脂舟這件事上,我算是立了功的。又因爲小師兄您,在道廷司典司大人那裏替我說了情,所以即便癸水門整改了,對我影響也不大。”

  “不止如此……”

  汪辰笑了笑,“不瞞小師兄,我現在混得,比以前還好了些。因爲之前在顧典司那裏露過臉,所以癸水門整改時,很多事情,都是我在幫道廷司辦,一來二去,混了個臉熟。”

  “如今整改完了,我在宗門裏,也多多少少有一點‘威望’了。”

  “那些庶出的,或是血脈偏遠的本地世家弟子,若還想留在癸水門的,就會求我幫忙說情。”

  “而外地的,還有小家族弟子,知道我在道廷司那邊能說上點話,因此也都敬我三分。”

  墨畫點了點頭。

  這個汪辰,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他拍了拍汪辰的肩膀,鼓勵道:
  “好好努力,将來你若進了道廷司,說不定還會受重用。我有空也替你說說好話。”

  顧叔叔和夏典司他都很熟。

  顧叔叔顧家出身,刑獄經驗豐富。

  夏典司更是中央道廷夏家的人。

  如今肖鎮海死了,顧叔叔他們二人,算是如今乾學州界道廷司裏,實權最大的兩位典司了。

  而本就是癸水門出身的汪辰,若能替顧叔叔他們做事,那也算是好事。

  汪辰喜不自勝,又忙不叠道:“謝謝小師兄!”

  小師兄這一句話的機緣,可能是他自己争破頭皮,都争不來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

  汪辰便告辭了,隻是臨行前,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提醒道:“小師兄,有件事,您知道麽?”

  “什麽事?”

  “就是太阿門和沖虛門那邊的事……”

  墨畫目光微凝。

  汪辰便道:“胭脂舟上,有不少太阿門和沖虛門的弟子,這事一查下來,問題就太大了。”

  “最主要的問題,還是論道大會。”

  “太阿門和沖虛門,似乎想通過道廷司運作一番,隻是似乎不太順利,而假如交涉失敗,這次論道大會,這兩個宗門,估計慘了……”

  汪辰搖了搖頭,有些唏噓。

  “而太虛門,與太阿門和沖虛門,算是同氣連枝,若太阿沖虛兩宗破敗了,太虛門恐怕,也獨木難支……”

  汪辰有些擔憂,因此才特意提醒墨畫。

  墨畫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他想了想,便對汪辰囑咐道:“乾學州界接下來,可能會有一些大變故,禍福難料,你在癸水門那邊有什麽消息,都就偷偷告訴我。”

  “同樣,遇到什麽麻煩,哪怕是生死之局,也都可以來找我,我說不定能給你指條生路……”

  若是别人說,汪辰或許還不屑一顧。

  但說這話的人,是墨畫。

  汪辰一臉肅然,拱手行禮道:“多謝小師兄!”

  ……

  汪辰走後,墨畫便回了弟子居,一時心思紛呈。

  癸水門……

  提到癸水門,墨畫就想到水獄門。

  而一想到水獄門,墨畫這才忽然記起,自己手裏還有一件重要的東西。

  水獄禁匣!

  他将門窗關好,封好了陣法,而後将水獄禁匣從納子戒中取了出來。

  這個禁匣,是水獄門的掌門禁物,被水獄門的禁法封着,開匣的方法,隻有肖鎮海知道。

  墨畫猜測,應該是要修什麽秘傳的功法,再以精血溫養禁匣,待功法的火候到了,精血也溫養得差不多了,就能開匣了。

  當然,這隻是猜測。

  具體手法,他一概不知,因此隻能“摘桃子”,在“水閻羅”開匣之前,将匣子搶來。

  但他想簡單了。

  這個匣子搶到手後,墨畫一時半會,還是打不開。

  因此便丢在了納子戒中,想着有空再研究研究。

  可後來事多,墨畫一時給忘了,現在才記起來。

  之後墨畫特意抽了半天時間,沒練陣法,而是待在弟子居中,專心研究水獄禁匣。

  半日之後,終于讓他摸索出了開匣的方法。

  關鍵還是瞳術。

  但這個開匣的瞳術,又有些特别。

  像是有個内嵌的“密碼”,需要調動命魂中特定的魂魄,以此觀想水獄圖,才能将禁匣打開。

  本來這也不難。

  但墨畫的命魂中,寄宿着邪胎,因此他隻能小心翼翼,一點點嘗試。

  好在這隻是“開鎖”,而非真的動用瞳術。

  墨畫淺淺嘗試了一下,沒什麽太大問題。

  大概兩炷香過後,墨畫眼中金光一閃,禁匣之上紅光一淡,通體璀璨,散發着水晶般晶瑩的藍光。

  一道水痕浮現,将禁匣分成了兩半。

  這塊渾然一體的水獄門至寶,終于打開了。

  墨畫心中難免有些激動。

  他放開神識,确保沒危險,這才鄭重地打開禁匣,定睛一看,發現裏面躺着幾枚玉簡。

  這幾枚玉簡,被打磨得極薄,極精巧,像是玉紙一樣,貼在小巧的禁匣中。

  玉簡之上,刻着水獄門的禁标。

  意思應該是,水獄門獨有,禁止外傳。

  不過水獄門都沒了,也不在乎外部外傳的了。

  墨畫将幾枚玉簡,一一看了一遍,而後神色有些震驚。

  這些玉簡上的,的确都是水獄門的至高傳承,每一個都珍貴無比。

  一門《水影幻身》身法。

  粗略看上去,這門身法與水影步,有着異曲同工之妙,但二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按水獄門的道法“階級”來算,這門水影幻身,是最核心,最頂級的身法。

  比水閻羅和肖鎮海會的水影步,更爲高深。

  這門身法所能修出的,鬼魅一般的“水影”上限,也要高很多。

  換句話說,水閻羅和肖鎮海所學的水影步,本質上是由這禁匣中的水影幻身身法,“閹割”降級而來的。

  此外,還有一門《水獄真訣》。

  這是一門功法,名字看着也簡單。

  但任何帶“真訣”兩個字的法門,無論功法,道法或是劍法,在宗門傳承中的地位,都非同小可。

  墨畫看了幾眼,有些眼饞。

  但他不是純水靈根,靈根品階也不行,更不可能放棄天衍訣,重修這水獄真訣。

  即便真的學了,這種“掌門”級别的功法,所需的靈石和稀有的天材地寶無數,根本不是他能修得起的。

  他适才隻是簡單瞄了一眼,就發現了功法所需,不下七八種,他聽都沒聽過,但一看就珍稀得不行的靈草丹藥。

  罷了……

  墨畫搖頭。

  沒有“富貴命”,根本修不起這種功法。

  還是天衍訣好。

  墨畫放下《水獄真訣》,而後開始看下一枚玉簡。

  神識剛一沉入其中,一個雖然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的名字,便浮現了出來:
  《水獄術》。

  水獄門上乘道法,也是修界之中,罕有的能無視金身,對修士施以強控的道法!

  這門道法的典籍,果然就藏在水獄禁匣中。

  隻是,有一個問題……

  肖鎮海沒打開水獄禁匣,他是怎麽學到這門上乘的水獄術的?
  他有其他門道,還是說他學的水獄術,又是“閹割”版的?
  墨畫有些不解。

  隻可惜,肖鎮海已經死了,沒辦法找他問了。

  墨畫搖了搖頭,而後翻到了下一枚玉簡。

  這是最後一枚玉簡了。

  墨畫将神識沉入玉簡,可感知之下,卻發現玉簡之中一片空白。

  “空的?”

  “不可能……水獄禁匣這等重要的禁物裏面,怎麽可能放着一份空白的玉簡?”

  墨畫皺眉。

  “加密了?”

  好在加密和解密這種事,他還算熟悉。

  墨畫将這枚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空白”的玉簡,翻來覆去又研究了一會,而後松了口氣。

  不是元磁加密……

  若真是元磁加密,以他現在的元磁陣法造詣,肯定還解不出來。

  而以墨畫對水獄門的了解,這大概還是“瞳術”形式的加密。

  水獄門的傳承極爲嚴格,既分高低,也分上下尊卑。

  七魄血獄瞳術,幾乎可以說是水獄門最核心的傳承之一了,而且瞳術之中,蘊含神魂之道,以此進行“加密”,自然是最保險的。

  可水獄門老祖,估計自己也沒想到,水獄門會有被道廷“抄家”的一天。

  這些傳承,流落了出來,他設的規矩,全都亂掉了。

  因此他這“至寶”的加密,尤其是對墨畫來說,也就“形同虛設”了。

  墨畫又花了點時間,終于透過神念上的迷霧,看到了玉簡中的文字。

  看着看着,墨畫卻皺起了眉頭。

  這是一枚,很奇怪的玉簡。

  玉簡之中所記載的,似乎是一門道法,但這門道法又并不完整。

  似乎是有人在不斷嘗試,不斷推演,不斷改良,不斷叠代某個道法的術式,而後将不同的術式結果,記錄在了玉簡之上……

  墨畫瞳孔微縮,心中暗驚。

  這是……禁術?
  水獄禁匣裏真正藏着的,是一門……禁術開發的手稿?

  墨畫翻到了最後,便見玉簡的末端,标注了幾個潦草而猙獰的血色大字:
  禁術·森羅水獄。

  (本章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878
匿名  發表於 2024-10-2 19:43:00
第874章 水影
  “森羅水獄……”
  這幾個字,血淋淋的,張狂可怖,充斥着一股癫亂,看着莫名有些震撼。

  墨畫目光微沉。

  他之前猜的果然沒錯。

  水獄禁匣,既然含着一個“禁”字,除了是掌門“禁物”以外,竟然真的藏了一門禁術。

  而這禁術并非完整的,看樣子隻開發到了一半。

  問題是……

  墨畫皺眉。

  這門禁術,到底是誰在研究?

  水獄門的曆代掌門,還是……水獄門的老祖?

  研究的方向,又是什麽?
  水獄門到底想開發出一門,什麽樣的禁術?
  墨畫的神識沉入玉簡,将禁術開發的手稿,挑着能看懂的,粗略翻看了一下,眼眸漸漸睜大,越看越是心驚。

  玉簡内容艱深,隻能看出大概。

  這似乎是……

  意圖将水獄門中,上乘控制道法“水獄術”,與絕密的“七魄血獄瞳術”,兩相結合的禁術研發。

  将瞳術構成與水獄術式解構,将神魂念術與靈力法術貫通,從而融合成,一種十分另類的“禁忌道法”。

  這便是這門名爲“森羅水獄”禁術的底層原理。

  “水獄門,當真是好大的魄力……”

  墨畫心中震撼,而後默默沉思。

  血瞳術很強,水獄術也很強,但這兩者,都各自有弊端。

  瞳術要出其不意,不能被人提防。

  肖鎮海和“水閻羅”施展瞳術的情況,就是如此。

  第一次用瞳術,對手猝不及防,可建奇功。

  之後每次用,效果都有一定的折扣。

  用得多了,便是傻子都知道提防你的瞳術,很容易“抛媚眼給瞎子看”,使這門殺招,變成雞肋。

  更何況,對付一般人還好,真正的強敵,沒有哪個不是心思機敏狡猾之輩。

  這個瞳術,你用了一次,殺不掉他們。

  之後再想坑人,就沒那麽好用了,至少也會限制很多。

  同樣,“水獄術”是很強,但再強,也是一門上乘道法,上乘道法的弊端,它也都有。

  施展慢,蓄力久。

  雖然水獄術不是傳統攻伐用的上乘道法,蓄氣的時間,稍微會短一些。

  但這點時間,較之一般法術的出手時間,還是顯得太長了,足夠别人來針對了。

  肖鎮海就是這樣。

  他第一次用水牢術,出乎意料,顧叔叔和夏典司措手不及,便都中招了。

  但是他第二次再用的時候,就沒這麽容易了。

  即便他特意用了金身,可還是被早有提防的顧叔叔和夏典司兩人聯手破了金身。

  他的水獄術也被斷了,并受了嚴重的反噬。

  因此,這兩門法術,威力雖強,但都有掣肘。

  但若能将“瞳術”和“水獄術”融合爲一,那就有點……可怕了。

  以瞳術起手,啓動快,範圍大,無視金身,不僅能影響神魂,還能對人的肉身進行強控。

  施展此法術的時候,别人甚至不敢看你。

  因爲一旦看了一眼,就再也逃脫不掉了。

  不止如此,這是神念和肉身的雙重控制。

  任何修士,一旦中了“森羅水獄”,無疑便成了待宰的“豬猡”,是生是死,都由不得自己了。

  墨畫微微吸了一口涼氣。

  而且,他隐隐覺得,這門“森羅水獄”的威力,很可能還不止如此……

  禁術開發手稿中,那些高深晦澀,他現在還看不太懂的術式結構中,似乎還藏了一些,不爲人知的法則。

  以至于,墨畫有個猜測:

  千年前的水獄門,不會就是因爲做了這門禁術開發,才被道廷滅門的吧……

  墨畫心裏生出寒意。

  這就有些恐怖了。

  “應該不至于吧……”

  他又琢磨了一下,但這種千年前的前塵往事,太過久遠,他知道的也不多,即便有了猜測,也不好求證。

  便是推算一下,他也不敢算。

  萬一是真的,那這足以令一個十二流宗門滅門的因果,可就太大了,他可承受不起。

  那……能學麽?

  墨畫心中一動,又仔細翻看一下這枚禁術手稿,但發現涉及瞳術,和水獄術的内容,他能看懂一點。

  但也不多,隻有一點。

  除此之外,那些高深複雜,诘屈晦澀的術式結構,根本不是二品築基境界的道法範疇。

  墨畫無奈。

  “看不懂……”

  他又試着理解了幾遍,但理解不了的東西,就是理解不了。

  墨畫也隻能作罷。

  而且話說回來,這個可是禁術,而且是未開發完的禁術,還是那種很高深複雜的禁術。

  絕對不能輕易學的。

  隕火術是個例外。

  墨畫是先領悟了某種“靈力底層法則”,而後憑借神識的優勢,在這層靈力法則上,套用了“隕火術”的術式結構,這才改良出了二品的火系禁術:

  “小隕石術”。

  但禁術與禁術之間,不可同日而語。

  他絕不會認爲,自己琢磨出的這種東西,能跟水獄門這種十二流宗門掌門,乃至老祖研究的禁術相提并論。

  學小隕石術,出了岔子,他都把自己搞成了重傷。

  若是修這不知高深複雜了多少,還是未完成的“森羅水獄”禁術,那但凡出一點岔子,真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墨畫心有餘悸,搖了搖頭。

  “先收着吧……”

  這份禁術手稿,即便不學,也可以用來做研究和參考。

  而且研究和參考的意義很大。

  表面上看,這隻是一門殘缺的禁術。

  但在墨畫眼裏,這裏面包含了水獄門上層,對靈力構成,法術原理和術式結構的,最頂尖的研究和心得。

  這份禁術開發手稿,的确異常珍貴。

  而且這個東西,還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畢竟這裏面,很可能包含了“水獄門滅門”的大因果。

  墨畫想也不想,就将這份玉簡收進了納子戒。

  殘缺禁術“森羅水獄”不能學,墨畫又看向了其他幾門傳承。

  《水獄真訣》的功法同樣不能學。

  因爲是掌門專供,太貴了。

  他這種“窮人家的孩子”學不起。

  上乘控術《水獄術》也不能學。

  墨畫稍稍評估了一下,學也可以學,但學了也沒啥用。

  他的靈力底蘊,支撐不起這種“上乘道法”的消耗。

  即便勉強用上一次,估計靈力也差不多見底了。

  這還是因爲,控制類上乘道法,比殺伐類道法消耗的靈力少的緣故。

  其他殺伐類的上乘道法,他根本看都不用看。

  而花大心思,學一門控制類法術。

  施展時,消耗近乎全部的靈力,用完之後,靈力清空,身法和隐匿術可能都沒法用了。

  怎麽想都實在太蠢了……

  《水獄術》和《水獄真訣》,墨畫也都收起來了。

  這兩個東西要麽不能學,要麽學了沒用——至少暫時沒用。

  唯一剩下的,是《水影幻身》。

  墨畫眼睛一亮。

  這個是水系身法,他能學,而且與他一身的道法體系,剛好十分契合。

  水系身法,他已經學了逝水步了。

  但水影幻身,與逝水步并不沖突,甚至某種程度上,兩者還能相輔相成。

  逝水步強在正面交鋒時的閃避和周旋。

  而水影幻身,則重在迷惑敵人,可以借助水影,引出破綻,用來創造擊殺的機會。

  這門身法,他饞很久了。

  當時見水閻羅用水影步的時候,他就留心了。

  現在得到了比水影步更勝一籌的“水影幻身”,自然沒有不學的道理。

  墨畫眼眸發亮。

  此後學陣法和學劍法之餘,墨畫也抽空開始學習這道,水獄門的至高身法傳承——水影幻身。

  因爲有了逝水步的根基,這水影身法,上手倒不難。

  但墨畫實際用起來,效果卻有點差。

  爲了試驗這門剛學的水影幻身,他特意找了司徒劍,在道法室裏簡單切磋了一下。

  結果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要麽分不出水影,平白挨打;

  要麽分得太慢了,躲避不及;

  要麽分完之後,自己也找不到方位,稀裏糊塗撞司徒懷裏去了……

  總而言之,問題很多。

  更别說他預想之中的,能将水影幻身,和逝水步靈活切換,融彙貫通了。  

  設想很美好,但實際應用起來,困難重重。
  墨畫稍稍失落了一會,便也沒放在心上。

  傀老從小,就教過他:任何道法,都講究火候,講究運用。

  掌握得越精深,運用得越精妙,道法才越厲害。

  不是随便一個修士,随便撿了一門高品的道法,随便修修,就會突然變厲害了。

  如果有,那這道法一定是魔功,早晚會遭反噬的。

  任何一門道法,想要修到一定火候,都需要修士日積月累的苦修和鑽研。

  他的逝水步就是如此。

  這門身法,得自張瀾。在通仙城的時候,墨畫很早很早,從煉氣的時候就開始學了。

  之後不斷琢磨,不斷總結,不斷在實戰中運用,并随着神念的增長,靈力操控的精微,才漸漸有了如今的造詣。

  而水影幻身,雖然品階不俗,在水獄門的傳承地位很高。

  但墨畫畢竟剛學,熟練度太低,在這門身法上花的心思和心血,都太少了。

  因此水影幻身目前的效果,比逝水步差遠了,想要有所小成,真正在實戰中運用,并且用得如魚得水,還要花很多心血,要慢慢磨煉。

  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墨畫心裏清楚,因此心态倒也平和。

  更何況,目前來說,逝水步已經足夠用了。

  水影幻身是錦上添花,現在并不着急。

  自己有足夠的時間,慢慢磨煉。

  而一旦将來,自己将水影幻身也能修得精深,修得如指臂使,爐火純青,那配合上極緻靈活的逝水步,自己的身法,将會迎來一個可怕的蛻變。

  看不清,摸不着。

  抓不到,殺不掉。

  而幻身之中,暗藏殺機,别人一旦被幻身迷惑,可能連怎麽死的,都未必知道。

  墨畫眼眸之中,閃過一絲鋒芒。

  ……

  此後又過了一個月。

  墨畫依舊專心緻志,勤勉修行。

  修道如水滴石穿,在看似枯燥的日常中,一點點累積和沉澱。

  随着時間推移,墨畫的陣法和身法,都在紮紮實實地,穩步提升。

  劍法雖不溫不火,但也在緩緩進步着。

  與此同時,太虛門的上層,卻隐隐籠罩在一股山雨欲來的凝重之中。

  甚至偶爾還會有太阿門和沖虛門的長老,頻繁在太虛門内走動,不知商議着什麽事。

  墨畫偷偷問荀老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麽。

  荀老先生隻搖頭道:“這些事,你一概不用管,安心學陣法便是。”

  墨畫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出來,隻道了一聲:“是……”

  但他心裏,顯然還是有些放不下。

  他是太虛門的弟子,盡管人微力薄,但這種關頭,也想幫上一點忙。

  荀老先生見狀,沉思片刻,便語氣鄭重道:“你若能将陣法學好,學到極緻,便是幫了我太虛門最大的忙了。”

  這句話沉甸甸的,荀老先生說得無比鄭重。

  墨畫一怔,心裏便明白了,認真點頭道:“老先生,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學。”

  荀老先生深深看了墨畫一眼,欣慰地點了點頭。

  此後,墨畫便記着荀老先生的吩咐,對其他事不聞不問,安心學陣法了。

  他本想,就這樣穩穩地修行下去,但還是發生了一些意外……

  這日,墨畫練完了劍,看了些劍道心道,又讀了一會陣書,快到子時了,便提前躺在床上,神識沉入識海。

  在識海之中,墨畫打坐,冥想了一會。

  可片刻之後,原本寂靜的識海,忽然起了一陣詭異的笑聲。

  是墨畫自己在笑。

  他的臉上一片漆黑,變得十分邪異。

  墨畫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笑聲止住了。

  墨畫的面容恢複如初,同時也皺起了眉頭。

  “你很開心?”

  墨畫出聲問道。

  四周死寂,過了一會,墨畫的面容又開始扭曲,化成了一副邪嬰的嘴臉,聲音尖細,桀桀笑道:

  “我沒想到,你竟是如此完美的神明之胎,比我想得還要‘完美’。”

  “你的識海,是最好的溫床;你的神識,是上等的補品;還有你的神魂,已有化生神髓的迹象……”

  “最妙的是,神性與人性融合!”

  “這等神魂,我從未見過,一旦将你轉化,本尊直接降臨,等于是有了一副半神半人之軀。”

  “這是真正的血肉神明!”

  “因爲有了血肉,邪欲本自具足。”

  “又因爲是邪神,邪念不死不滅。”

  “在大荒的神權位格中,在三千神骸,上百化身,諸位神胎中,你也将是最特殊的存在!”

  “而你……也就是我!”

  邪嬰十分興奮。

  墨畫皺眉,“你廢話好多,邪神都是話痨麽?”

  邪嬰臉色瞬間難看起來,但随後它又陰沉笑道:

  “凡夫俗子,便是修爲再高,我也不屑一顧。但你不一般,你有資格,你值得我與你說這麽多話。”

  墨畫道:“那要不你出來,我們聊聊?”

  邪嬰譏笑一聲,并未答話。

  墨畫有些鄙夷,“膽小鬼。”

  邪嬰面色猙獰,但忽而又平靜下來,透露着一些癫狂:
  “我容忍你的無禮,因爲你早晚是我,而我也就是你,因此我容忍你,也就是容忍我自己。”

  墨畫目光有些危險,“你就不怕,我宰了你?”

  邪嬰借墨畫的面容,發出陰厲的笑容:

  “你殺不掉我,邪念不死不滅,别說你隻是半步道化,半尊神明。即便你是真的神明,也奈何我不得……”

  “早晚,你會是我的……”

  “我期待着那一天……”

  邪嬰最後陰沉笑了笑,而後便徹底沒入了墨畫的命魂,不再流露出一絲氣息。

  而子時已到。

  道碑浮現。

  道碑上鮮紅的劫雷,仍舊散發着危險的,足以抹滅一切的氣息。

  但邪嬰卻消失了。

  或者說,它與墨畫融爲了一體,沒露出一絲痕迹。

  就像是潛伏在陰影中的毒蛇,随時都有可能竄出來,咬别人一口。

  墨畫被搞得心浮氣躁。

  這個小畜生,竟然敢跳自己的臉!

  還嘲諷我?

  什麽意思?
  墨畫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默默沉思:
  “這個小雜碎……是想亂我的道心?”

  “亦或是,想影響我的心境,讓我心氣浮躁,或心生惶恐,這樣它才好趁虛而入,鸠占鵲巢?”

  畢竟邪神最擅長的,就是玩弄人心。

  而人心的一切軟弱,貪婪,不安,恐懼,惶恐等情緒,都會在無形之中,成爲邪神的突破口。

  墨畫皺緊眉頭。

  這隻邪胎,是個大隐患。

  不管如何,都不能繼續放任下去了。

  還從來沒有一隻邪祟,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張。

  哪怕這隻邪祟,是個邪神的神胎,他也忍不了。

  要想點辦法……

  墨畫目光微冷。

  之後他陣法也沒心思畫了,将這件事,琢磨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平複好心态,繼續沉下心來,修行學陣法,不讓邪胎的事影響到自己。

  三日後,又是七日之期。

  弟子居中,虛空破碎,裂縫打開,一隻枯瘦的大手伸了過來。

  墨畫又被抓到了後山禁地。

  獨孤老祖,仍舊枯坐在劍冢之中。

  這次,他還是例行爲墨畫講劍,順便檢驗一下,墨畫學劍的進度。

  墨畫的劍,學得還是那樣,不溫也不火。

  獨孤老祖一如往常,無驚也無喜。

  講完劍道的理解,也檢查完墨畫練劍的進度,獨孤老祖便擡手,準備将墨畫送回弟子居。

  墨畫此時卻突然道:“老祖,我有些疑問,想請教一下。”

  獨孤老祖一怔,擡起的手便緩緩放下了,颔首道:“你問。”

  墨畫斟酌道:“老祖,您之前跟我說過,太虛神念化劍真訣,現存的劍招共有四式……”

  “化劍式是基礎,可以将神念化成劍意……”

  “驚神式是進階劍招,可顯化劍意,震懾敵人……”

  “那另外兩招呢?又包含了什麽劍道原理和神念變化?到底怎麽才能修出破神式,以及最後的那招……”

  墨畫目光一凝,隐隐露出鋒芒:

  “……斬神式!”

  (本章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879
匿名  發表於 2024-10-3 09:03:41
  第875章 斬神
  獨孤老祖微微皺眉,“修劍要循序漸進,不可好高骛遠。”
  墨畫點頭道:“老祖您說得是,不過您也說過,劍道要有始有終,既有起點,也知終點,這樣才會有方向。”

  “我現在天天修劍氣,是劍道的起點,神念化劍的劍招,是終點,有始有終,我才有努力學劍的方向。”

  獨孤老祖一怔。

  這孩子說起話來,口齒伶俐,一套又一套的。

  跟他之前教的所有劍道弟子都不同。

  這孩子道心澄澈,待人真誠,氣質自然,雖也敬重自己,但完全不像其他弟子那樣,畏手畏腳,百般拘束。

  之前的弟子,即便是軒兒,也敬畏他這個老祖,傳道授業之時,不敢有太多言語。

  更别說像墨畫這樣,有事沒事,問一堆稀奇古怪的問題,還時不時提點小要求……

  不過他說得也對,雖說修行劍道,打好基礎重要,但目标和方向,同樣重要。

  總歸要讓他知道,他是爲了什麽而學的。

  獨孤老祖點頭,“好,我簡單與你說說。”

  墨畫精神一振,連忙道:“謝謝老祖!”

  而後他便正襟危坐,專心聽着。

  獨孤老祖深思片刻,緩緩道:“從劍器,修劍氣,化劍意,而後方有神念劍式。”

  “神念化劍的劍式,現存四招,化劍、驚神、破神和斬神。這四式并非各自獨立的,而是由淺入深,循序漸進……”

  “化劍式,是基礎,也是入門,是進一步将劍意顯化,塑造劍形,由實轉虛,又由虛化實的過程。”

  “這招劍式看似基礎,但又蘊含了深刻的劍道意蘊,自此,虛的‘劍意’,便有了實的‘劍形’。”

  “但這‘實’的劍形,本質還是‘虛’的劍意。”

  “虛實相間,亦虛亦實,你現在還體悟不到,但是将來……”

  說到這裏,獨孤老祖一頓,忽然意識到,自己許久不曾教築基弟子了,一不注意說遠了。

  虛實之道,這是洞虛境的心得,現在跟這孩子說,還太早了……

  可他轉頭一看,卻見墨畫目光熠熠,聽得津津有味,也不知他是真聽進去了,還是似懂非懂地裝樣子。

  “這些東西……将來你修爲到了一定程度,就會明白了。”

  獨孤老祖而後繼續道:
  “化劍式是基礎,是入門,但畢竟太孱弱了,即便化劍了,仍需悉心溫養,輕易不可動用,更不可斬人……”

  “因此,神念化劍若要實戰,便要用到進一階的劍式,驚神式。”

  墨畫聽到這裏,卻不由愣了下。

  他當初一領悟“化劍式”,便興沖沖拿去大殺四方了。

  迄今爲止,他用“化劍式”,不知宰了多少妖魔,殺了多少邪祟,便是邪神都砍過。

  結果此時老祖才告訴他,“化劍式”,根本不是用來砍人的……

  這個東西,竟然隻是個“胚子”,是要悉心溫養的……

  墨畫心情突然很複雜。

  獨孤老祖不知墨畫的心思,仍舊繼續爲他講解道:
  “驚神式,是将劍修磨煉數十乃至數百年的淩厲劍意,進一步融入‘化劍式’,而後通過神魂,嘗試‘出竅’。”

  “隻要你的劍意足夠強,錘煉得足夠鋒利,則劍意出竅之時,對他人的威懾也越可怕。”

  “甚至劍心純粹,将‘驚神劍’修到極緻的修士,交戰之時,隻需露出一絲劍意,便足以令敵人聞風喪膽,不戰而懼。”

  “劍入斂殺意,劍出鬼神驚。”

  ……

  這算是驚神劍的正規練法。

  墨畫點了點頭。

  神念劍修,雖沾了“神念”二字,但究其根本,一切的手段,還是從“劍”開始,由劍入道,并以強大的劍意震懾對手。

  自己的“驚神劍”,反倒有點像“投機取巧。”

  他劍道不行,所以借鑒了水獄門的“煉煞”法門,化而用之,所以施展瞳術震懾敵人之時,不單純是劍意震懾,更多的是靠道獄心相,刑獄痛楚,進行威懾,令人心生恐懼。

  孰優孰劣,墨畫倒不好說。

  但自己這個瞳術,肯定是“不正經”的。

  可學都學了,總不可能半途丢了。

  而且,正統的“驚神劍”,與自己的七魄“劍瞳”之術,也不沖突。

  相反,若是正統的驚神劍學好了,自己的瞳術,反倒會更強。

  以後驚神劍的進階,墨畫心裏,也大概有了眉目。

  化劍式和驚神式,獨孤老祖都說了,墨畫心裏大概有數了,便又問道:“老祖,那破神式呢?”

  獨孤老祖沉聲道:“破神式和斬神式,便大有不同了,化劍式是入門,驚神式是開竅,而修到破神式,神念化劍方可小成,修到斬神式,才算得上大成,可以出師行走,斬妖除魔。”

  “哦哦!”墨畫目光期待。

  獨孤老祖目光一凝:“破劍式,凝聚劍意,彙于一點,殺傷力不算大,但穿透力強。”

  “世間一些妖魔邪祟,有着天賦手段,邪念自具,邪煞化甲,外皮堅硬如鐵。”

  “破了它的甲,才能傷了它的魂。”

  “相反,若甲破不掉,那再多的劍氣,都傷不了它分毫……”

  “破劍式,修到高深處,可破一切邪祟魔甲。”

  墨畫微怔。

  破劍式……破甲?
  妖魔身上……有甲來着麽?
  他稍稍回想了下,這才想起,他殺的數不清的妖魔中,似乎的确有小部分,是身着“铠甲”的。

  這種“铠甲”,看着十分原始。

  有些像是普通的粗鐵,有的更像是妖魔本身的毛發和鱗片。

  而他掐死這些妖魔的時候,這些“甲”的手感,的确會比較硬。

  但在神念之道中,他可以“一力破萬法”。

  再硬的妖甲,他多捶幾拳,也徹底錘爛了。

  要不是老祖提及,他都沒意識到,這個“甲”竟然還另有說法。

  神念之道裏的講究,果然還挺多的……

  而此時,獨孤老祖也終于說到了最後一個招式。

  “斬神劍……”

  獨孤老祖目光之中,透出絲絲鋒芒,“是太虛神念化劍真訣中,集大成的招式,也是威力最強的一招……”

  墨畫精神一振,耳朵都豎起來了。

  獨孤老祖繼而道:“……其威力最大,同樣,也最難學。”

  “斬神之劍,若要斬人,斬妖,斬魔,乃至最終斬神,首先要斬的,便是自己。”

  “用劍意,不斷淬煉自己的命魂,直至最終合二爲一。”

  “劍即命,也是魂。”

  “這樣,神魂也會有劍形,可斬殺一切神念之物。”

  “這是一個劍修,将自己的劍,自己的道,自己的性命,自己的魂魄,完全融爲一體的過程。”

  “這個過程,會十分痛苦,而且必須異常謹慎。”

  “尤其是在以劍淬魂的過程中,劍意對神魂的傷害,會十分巨大,稍有不慎,斬神式沒練成,反倒會把自己的神魂給斬掉了……”

  獨孤老祖神色無比凝重。

  顯然這種修煉斬神,反遭自斬的例子,在太虛門的曆史中,并不是例外。

  墨畫卻心中一動,忍不住便問道:

  “老祖,以劍淬魂,神魂自斬,究竟要怎麽修?”

  獨孤老祖默然道:
  “這是神念化劍最高的秘傳的,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而且現在告訴你,就是害了你。”

  墨畫不願放棄,他想了想,又道:“那您以後會教我麽?”

  獨孤老祖沉思片刻,緩緩點頭。

  既然答應了教墨畫神念化劍,那他自然不會食言。

  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他自然就會教。

  哪怕這神念化劍,如今被列爲太虛門禁術。

  而這斬神式的“以劍淬魂”之法,又是這門禁術中,最“禁忌”的法門。

  “也就是說,您早晚是會教給我的?”墨畫又道。

  獨孤老祖想了想,點頭道,“是。”

  “既然如此,”墨畫道,“早晚都會教給我,不如現在就跟我說,我好有個心理準備。”

  獨孤老祖皺眉,“這要什麽心理準備?”

  墨畫道:“就是,我早晚能學會‘斬神式’的心理準備!”

  獨孤老祖有點無語。

  這孩子,爬都不會,就想着飛了。

  “你劍氣太弱了,基礎太差了,距離能學斬神劍,還遙遙無期,現在不能教你。”獨孤老祖依舊拒絕道。

  墨畫又費盡口舌,可無論怎麽說,獨孤老祖都不爲所動。

  墨畫歎了口氣,神情就有些失落。

  獨孤老祖看墨畫沒精打采的,忽而心裏又有些過意不去。

  墨畫這孩子,盡管劍道資質差,但很努力,求知心也很旺盛,更是太虛門内,目前唯一一個,還在修神念化劍的“獨苗”了。

  不能太過打壓他的積極性。

  獨孤老祖的語氣,透露着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和:
  “你現在還小,學這個還早,不必操之過急。以劍淬魂,太危險了,也太高深了,不是你現在能學的。”

  墨畫見獨孤老祖,口氣軟了一些,立馬便道:“我不學,就研究研究。”

  “研究?”獨孤老祖一怔。

  “嗯,”墨畫點頭,“我劍氣學得太慢了,按照這個進度,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學到真正的神念化劍,這個也沒辦法,學劍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但是……”

  “我劍道根基弱,但我神念的根基,卻很強。”  

  “既然如此,不如先從神識的角度研究研究,琢磨一下神念化劍在神念層面的原理。”
  “這樣一來,劍氣和神念齊頭并進,互不耽擱。”

  “等我劍氣有成的時候,對神念化劍在神念中的變化,也有了一定的研究,這樣學起來,肯定事半功倍……”

  墨畫振振有詞道。

  獨孤老祖沉默了。

  墨畫的話,倒不是沒有道理……

  而且這也提醒了他。

  他之所以願意教墨畫神念化劍,除了軒兒的因果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墨畫神念強,走的是“神識證道”之路。

  劍道太弱,神念太強。

  這樣一來,或許就不能按常規的辦法,循序漸進地來教了。

  讓他提前接觸一些神念劍道的法門,或許也不是壞事。

  隻是……

  獨孤老祖看了眼墨畫,“你真的隻是研究,不會去練?”

  墨畫連連點頭,“一定!我又不是笨蛋,怎麽可能現在就練。”

  “況且,我劍意都修不出來,基礎的化劍式也不會,即便想練更高深的劍式,也根本學不會……”

  墨畫目光有些閃爍。

  獨孤老祖立即眉頭一蹙。

  憑直覺,他覺得墨畫這句話有些問題,言語似有不實。

  可“不實”在哪?
  這話若是假的,那就意味着,他修出了劍意,學會了“化劍式”,更高深的神念劍式,他也能學會?

  這更不可能了。

  獨孤老祖看着墨畫,最終緩緩點頭,“行,你若隻想研究研究,我可以先給你……破神式的秘典。”

  “斬神式呢?”

  “隻有破神式,斬神式不行。”

  太難了,而且威力極大,殺性也重。

  墨畫小聲問道:“我能都要麽?”

  獨孤老祖差點給他氣笑了。

  “想什麽呢?”

  “那我要斬神式!”墨畫堅持道。

  破神式這種“出奇制勝”的招式,他在神念之道中,其實不太需要。

  他需要一劍斬萬法。

  什麽妖魔鬼怪,邪胎邪神,全部一劍斬掉!
  難得老祖松口了,他便是厚着臉皮,也要堅持到底。

  不然錯過這個村,很可能就沒這個店了。

  他就要斬神劍!

  獨孤老祖見墨畫死犟,也實在沒辦法,最終無奈道:“那就斬神吧……”

  反正都給了,破神斬神,也沒什麽區别。

  墨畫大喜。

  獨孤老祖手指一劃,破開虛空,從中取出了三枚竹簡,但他想了想,又丢回去了兩枚,隻取出了第一枚,遞給了墨畫。

  “這便是,以劍淬魂的法門。”

  墨畫神情肅然,接過竹簡,發現竹簡之上,空無一字,僅僅以古拙的刀筆,刻了一柄劍在上面。

  墨畫有些茫然,“老祖,這是什麽意思?”

  獨孤老祖隻道:“斬神之道,便在其中。你自己去悟,能悟明白,就說明你能明白,若悟不明白,就說明你還不明白。”

  墨畫頭皮微麻。

  不愧是老祖,這個機鋒打得,跟沒打一樣……

  但他細細琢磨,覺得似乎也有道理。

  自己若能看懂,那老祖不說,自己也能明白。

  若看不懂,就說明自己造詣不深,火候不過,也就别奢談什麽“破神”“斬神”了,老老實實,繼續從底層的劍氣開始練。

  不過……

  墨畫又問:“老祖,不是有三枚竹簡麽?”

  他剛剛眼尖,看到老祖從不知何處的虛空中,取出了三枚竹簡。

  獨孤老祖臉一黑,“隻有一枚。”

  墨畫盯着他看。

  獨孤老祖面沉如水。

  行吧,一枚就一枚吧……

  得了便宜,就不能貪心了。

  老祖能給他這一枚竹簡,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不能得寸進尺。

  “多謝老祖!”墨畫感激道。

  獨孤老祖不知爲何,竟默默松了口氣。

  “記住我對你說的話,可以看,可以想,但别練。”

  而後獨孤老祖又囑咐道,“還有,這竹簡你收好,不能讓外人看到,更不可遺失,看完了就還回來……”

  墨畫滿口答應,“老祖您放心,我都記住了!”

  時辰不早了,之後獨孤老祖,便将墨畫又送回了弟子居。

  回到弟子居後,墨畫根本睡不着,幾乎是立刻,就将獨孤老祖送,不……是暫時借給他的那枚竹簡取了出來。

  竹簡很粗糙,就像是有人,撿了一支竹片,随手削成的一樣。

  但簡樸之間,又透露着一股,大道自然,返璞歸真的質感。

  竹簡上,有一柄劍,刻痕古拙,意趣盎然。

  墨畫凝視着劍痕。

  半晌之後,什麽都沒看出來。

  神念化劍,不僅難學,便是傳承都搞得這麽晦澀。

  墨畫搖了搖頭。

  不過再怎麽難,這也是神識層面的事。

  而隻要與神識有關,墨畫就有足夠的底氣和經驗,來一點點推導和研究。

  廢寝忘食,大概琢磨了兩天,墨畫總算有了一些眉目。

  這枚劍道竹簡,本質上和癸水門的“水獄禁匣”,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是一種“類”觀想圖。

  雖然不是觀想圖,但卻是靠“圖”來銘刻傳承,修士通過觀想,來獲得傳承。

  “要不要學學看?”

  墨畫有一點糾結。

  斬神式很強,但要以劍淬魂,命魂自斬,風險同樣極大。

  更何況,他現在等于是“跳級”在學。

  跳過了太虛正統的“驚神劍”,跳過了凝劍意,破邪煞的“破神劍”,直接開始學了最終的“斬神劍”。

  但不學,似乎也不行。

  邪胎寄宿在命魂之中,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墨畫實在是不除不快。

  “先試試吧……”

  到了子夜,墨畫焚香沐浴,冥想打坐,鎮定好心神,便取出竹簡,準備以劍淬魂,練斬神劍式。

  他以雙眸,凝視着竹簡,觀想着竹簡上的,那道古拙的劍痕。

  一開始,什麽都沒發生。

  墨畫也一點感覺沒有。

  可漸漸地,随着他心态越平和,觀想的時間越長,竹簡上的劍痕,也漸漸有了變化。

  這枚劍痕,似乎在一點點,蛻變成一把劍。

  這把劍,無形無質,蘊含着一絲古老的,磅礴的劍意,恍惚間有陰陽分判,太虛輪轉之威。

  而墨畫的神念,溝通了這把劍。

  這把劍的劍尖,也指向了墨畫。

  墨畫一怔,而後神色恍然。

  他目光微冷,咬着牙,狠下心,在心中默念道:

  “斬!”

  劍意瞬間破空,通過墨畫的雙眸,直接破入他的識海,斬向了他的命魂。

  一陣極其劇烈的痛楚傳來。

  一道極其凄厲的叫聲随之響起。

  這個叫聲,來自墨畫之口,但又不是墨畫喊出來的。

  與此同時,墨畫的面容,變得漆黑而邪異,化作了那隻邪嬰,尖厲叫道:

  “無知的臭小鬼!你在做什麽?你想死不成?!”

  (本章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880
匿名  發表於 2024-10-3 20:02:53
第876章 自斬
  墨畫聽出來,邪胎急了。
  敵人着急,說明自己做對了。

  敵人很急,就說明自己做得很對。

  墨畫斬得更狠了。

  竹劍之中的古老劍意,化作了一柄深厚的,沉重的,虛實流轉,渾若太虛的巨劍,狠狠地斬在了自己的命魂之上。

  就像被人一劍劈成了兩半。

  一股巨大的痛楚傳來。

  墨畫咬着牙,皺着眉,忍受着這股“命魂自斬”的,撕裂般的痛楚。

  但邪胎比他更痛。

  墨畫命魂之中,藏有七魄。

  他隻斬了一魄,也就是邪胎寄宿的伏矢魄。

  而邪胎寄生在墨畫的命魂中,唯有一魄,因此墨畫所斬,隻是自己的七分之一。

  但斬的卻是邪胎的全部。

  邪胎的痛楚,至少是他的七倍,傷勢同樣是他的七倍。

  這麽一想,墨畫突然覺得也沒那麽疼了。

  “這個小羊崽子,敢跳我的臉,亂我的道心,我這就讓它好看!”

  墨畫一狠心,又連斬了三劍。

  這三劍,勢大力沉,斬得邪嬰撕心裂肺,尖聲嚎叫,而後怒罵道:
  “你個不要命的小畜生!你真的想死不成?!”

  “自斬命魂,你就不怕魂消身死?!”

  墨畫沒搭理邪嬰。

  他做事比較簡單,一般能動手,絕不動口。

  讓對方動不了手了,自己再開口。

  若是實在打不過别人,自己才會動口。

  但現在的情況,顯然是自己占了上風,“優勢在我”,那動口就純粹是浪費時間。

  墨畫又斬了一劍。

  邪嬰痛苦尖嚎了一聲,也知道墨畫鐵了心,便尖聲道:“你可别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斬了我,也就是斬了你自己。”

  “廢話。”

  墨畫漠然道,而後又斬了一劍。

  撕心般的痛楚,傳到了墨畫的神魂之中,同時也七倍地傳到了邪嬰身上。

  邪嬰痛苦欲狂,終于面目猙獰,用盡全力,強行突破了墨畫布下的神道封印,自伏矢魄中露出頭來,想喘息片刻。

  邪嬰露頭了。

  與此同時,墨畫的身後,憑空又“長”出了一個腦袋,漆黑污穢,醜陋邪異。

  正是那隻邪嬰的腦袋。

  而邪嬰露頭的瞬間,墨畫卻眼睛一亮。

  他小手一探,疾如閃電,向身後這麽一抓,直接攥住了邪嬰的脖子。當下二話不說,就扯着邪嬰的脖子,向道碑跑去。

  道碑上,鮮紅的劫雷,觸目驚心。

  邪嬰猛然間,被墨畫扼住了喉嚨,當即心中一寒,“被這小鬼算計了!”

  而後它便感知到道碑之上,那鮮紅的毀滅氣息,更是心中駭然。

  邪胎當即不假思索,直接忍痛,褪去了一層皮,化作了一灘黑水,在千鈞一發之際,終于又融入了墨畫的命魂中。

  當墨畫将手,湊到劫雷面前時,手中扼住的邪嬰,已經消失不見了。

  隻有一些濃稠的黑水殘留。

  似乎是邪嬰褪下來的。

  “蛻皮?”

  墨畫皺了皺眉。

  這隻小羊崽子,從哪學來的手段?它之前不會這招啊?
  還是說,這也是它本命神通的一種,随着記憶慢慢蘇醒了?
  墨畫深感棘手,同時也有些可惜。

  “差一點……”

  先用斬神劍的修煉方式,自斬命魂,令邪嬰痛苦難耐,将其逼出伏矢魄。

  而後趁其震怒,注意力不集中的時候,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迅速抓住它,用劫雷滅了它,永除後患。

  隻可惜,這邪嬰太機敏了,而且不知何時,學了這個詭異的“蛻皮”手段。

  它反應再慢一點。

  或者它不會“蛻皮”。

  它這次都死定了。

  到手的“鴨子”飛了,墨畫很不開心。

  而邪嬰這次,又融入了墨畫的命魂之後,卻一點聲音也沒有了,更是一點不敢露出一絲氣息。

  墨畫道:“喂,你出來啊。”

  “你之前不是很嚣張麽?”

  邪嬰一聲不吭。

  “你不出來,我就再斬你了。”墨畫道。

  可即便如此,邪嬰仍舊縮在伏矢魄中,不敢露出動靜。

  好好一具邪胎,被吓成了驚弓之鳥。

  墨畫咬了咬牙,調動古老劍意,又向着自己的神魂,斬了一劍。

  這一劍很痛,邪嬰終于忍不住了,它陰狠道:
  “好,你就斬吧……”

  “邪念自具,不死不滅,我倒要看看,我們到底誰的命更硬,看看到底,誰會先死……”

  此後它便徹底蟄伏。

  任墨畫怎麽斬它,它都不再發出一點動靜。

  墨畫也不好再斬了,因爲斬起自己的命魂來,的确很疼。

  如果邪嬰被斬得亂叫,他有個對比,心裏還會舒服點。

  但現在邪嬰“裝死”了,他再斬下去,就隻能感受到自己的痛苦了。

  墨畫便停手了。

  而這一停手,命魂中被古劍斬出的一道道裂痕,便刀割一般地痛楚。

  墨畫捂着腦袋,身子都疼得發顫。

  “完了,斬得太多了……”

  斬的時候還不明顯,斬過之後,殘餘的痛楚,都開始一點點回溯了上來。

  痛楚在加劇。

  墨畫連忙調動神念,用僅剩下的那些神髓,來修補自己神魂上的傷口。

  神髓緩緩滲入體内,就像萬能的靈藥,修補着墨畫神魂上的傷口。

  而恰在此時,似是感知到了神髓的氣息,邪胎又有一些異動,還有一絲貪婪。

  但最終還是沒敢露出頭來,搶墨畫的神髓。

  “算你識相……”

  墨畫冷哼。

  不過随後,他的心裏也并不輕松。

  這次算是給了這個小羊崽子一個教訓,但最終的結果,多少有點“兩敗俱傷”。

  當然,邪胎敗得更多了點。

  與邪胎相比,自己算是“小敗”。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雖遏制住了邪胎的氣焰,但自己的神魂,也受了一定程度的損傷。

  以劍淬魂,神魂自斬,果如獨孤老祖所說,是一門極爲兇險的修行方式。

  自己都受不了,更别說其他人了。

  墨畫心中感歎。

  那些不走神識證道,以及神念不曾道化的太虛門前輩,能靠自己的努力,将“斬神式”修成功,其天賦之強,心性之堅,以及悟性之高,都足以令人欽佩。

  要斬自己的命魂,實在是太難了……

  “那這斬神式,還要繼續學麽?”

  墨畫皺了皺眉。

  他盤坐在地上,深思熟慮了一會,默默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還是要堅持學下去的。

  哪怕神魂受傷也要學。

  若是平時也就罷了,他晚一點學,或是按照獨孤老祖的教導,循序漸進,穩妥地學斬神式,學得慢點,都不會有太大影響。

  但現在不同。

  邪胎寄生在他的命魂中,受他的識海滋養,還在慢慢覺醒神通,蘇醒記憶,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天大的隐患。

  這個隐患,非除不可。

  這個邪胎,也逼得他不得不學斬神式。

  若是不學,斬不去這隻邪嬰,那将來隻要出點變故,讓這隻邪嬰鑽到空子,自己很有可能,就會被徹底污染,淪爲大荒邪神的傀儡。

  所以斬神劍,非學不可!
  自己的對手,是邪胎,乃至将來會是邪神。

  道碑和劫雷,雖然都在自己的識海中,但畢竟都算“外物”。

  而“斬神劍”,是自己能主動掌控的,唯一一個,可以反制乃至反殺邪神的手段。

  自己的命,要握在自己手裏。

  墨畫目光堅定。

  而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命魂自斬之後,遺留下的傷勢了。

  神髓可以修複神魂的傷勢,但經曆幾次神魂的損傷,墨畫手裏剩下的神髓,并不多了。

  神髓一少,墨畫現在的神念道化,一定程度上也弱了一點點。

  神念化身也遠沒有之前那般金光燦燦了。

  “這倒是個問題……”

  而目前自己并沒有補足神髓的手段,再加上受制于邪胎,還要花大量時間,學習陣法和劍法,更不可能到處去找祭壇了。

  墨畫眉頭皺緊。

  便在此時,他發覺自己手上髒兮兮,黏糊糊的,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手掌上沾着黑色的黏液。

  似乎是邪胎适才強行脫身,蛻下來的血皮。

  這些黑水太髒了,墨畫有些嫌棄。

  片刻後他忽而一怔,眼眸微微亮起,将這些污穢肮髒的“血皮”,丢到道碑之上,劫雷一殺。

  一絲輕微的,恍若妖魔般恐怖的哀嚎聲響起。

  之後黑氣被蒸發,邪念被滌除,原本污穢的血皮,流出了純金色的髓液。

  而且,這個金色,比他之前得到的所有神髓,顔色都更深沉,更純淨,還透着一絲晶瑩。

  墨畫用手指将這些神髓抹下來,放到嘴裏舔了舔,眼睛當即一亮。

  “太純了!”

  隻可惜,量太少了,他吮了幾下,也就沒了。

  墨畫意猶未盡,卻也茅塞頓開:

  “差點忘了,邪胎是大荒邪神的胚胎,那它身上,必然帶着極爲濃郁的神髓……”

  邪胎寄生在自己的命魂中。

  換句話說,就是一個“神髓寶庫”,藏在了自己的神魂之中。

  隻不過,這個寶庫裏的神髓,要自己想辦法去取罷了……

  墨畫雙眸,當即熠熠生輝。

  這個斬神劍,一定要學!
  斬了邪胎,就有好東西吃!
  可怎麽斬?
  墨畫琢磨了片刻,心裏漸漸有了想法。

  斬神劍一定程度上,也是在“自殘”,因此不能操之過急,一天斬一劍就行,避免神魂負荷太大,傷勢太重。

  一天隻斬這一劍。

  用這“以劍淬神,自斬命魂”的一劍,悟斬神劍意,修斬神劍式。

  日積月累,水滴石穿。

  遲早有一天,自己能将這邪胎,徹底斬殺!  

  而假如,自己能憑借自身實力,以自身的神念,貫徹太虛的劍意,将這隻邪胎殺了,那某種程度上也就意味着……
  自己的斬神劍,不說大成,至少是已經小成了!

  這隻邪胎,既是自己練斬神劍的“沙包”,同時也是自己檢驗斬神劍火候的“試金石”。

  而一旦将邪胎徹底斬殺,便能得到大量的神髓。

  有如此純淨,如此濃郁的神髓,也足以修複自己積年累月,自斬命魂累積下來的傷勢。

  禍兮福之所倚。

  這隻邪胎是禍患,但也恰好是自己,修斬神劍的機緣!
  墨畫一時心緒紛呈,但表現上仍舊不露聲色,甚至還表現出爲難的樣子,痛苦喃喃道:

  “這記劍招,反噬太嚴重了,早知道就不用了……”

  這句話,自然也被他命魂中的邪嬰聽到了。

  邪嬰隻冷笑一聲,似是在譏笑墨畫的莽撞與無知。

  自斬命魂,你當是天人五衰,屍解得道?
  真是無知者無畏……

  它原本以爲,墨畫知道疼了,會就此消停了,但它萬萬沒想到,這小子“賊心不死”,自此之後,每天都斬自己一劍。

  不多,隻一劍。

  這區區一劍,自然殺不了它,更像是一種鞭策和羞辱。

  邪嬰憤怒,但也隻能默默忍着。

  它在等着,等着墨畫這般繼續“找死”,一旦有一日,他自斬斬得過火了,必然會經曆道變,迎來大劫。

  到時候,便是自己的機會……

  邪嬰咧嘴一笑,可還沒笑完,就被墨畫訓斥道:
  “你給我老實點!”

  “你的表情都顯在我的臉上,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在陰笑……”

  邪嬰一時臉黑如墨。

  ……

  此後,墨畫依舊一天自斬一劍。

  數日之後,又到了七日之期,墨畫被獨孤老祖破開虛空,抓去了後山,傳授劍法。

  傳完之後,獨孤老祖打量了一下墨畫,見墨畫神情有些委頓,便皺眉道:

  “你傷了神魂?”

  墨畫肯定不能承認,隻搖頭道:“最近陣法學得多了,神識損耗過度,所以疲倦了些。”

  獨孤老祖沉默片刻,并不曾懷疑。

  墨畫的樣子,說是神魂受傷也行,說是神識損耗過度也對。

  但按常理來說,神魂受傷的修士,往往目光呆滞,心智渾噩,識海常伴刺痛,症狀比墨畫嚴重多了。

  墨畫雖然有些委頓,但精神頭還是挺足的。

  獨孤老祖便不大在意,但還是特意叮囑了一下,“修道講究水滴石穿,也不必過度勞累。”

  “還有那枚竹簡上的劍痕,蘊藏着一道太虛門古老的劍意,其實不是你現在能參悟的東西,即便看不出門道來,也不必洩氣。”

  “你隻需時時觀想,受此劍意的熏陶就行,對你将來真正學‘斬神劍’,大有裨益。”

  墨畫誠摯道:“多謝老祖教誨!”

  獨孤老祖颔首,“回去吧。”

  “嗯,”墨畫拱手行禮,“弟子告辭了。”

  而後他就被獨孤老祖又送回了弟子居。

  回到弟子居後,還有點時間才天亮,墨畫抓緊時間,又将神識沉入識海,在道碑上練了會陣法。

  練完陣法,将近天明,墨畫這才退出識海,取出竹簡,觀想劍形,自斬一劍。

  這一劍很疼。

  墨畫疼得龇牙咧嘴,而後在心中默念道:“邪胎比我更疼,邪胎比我更疼……”

  果然一會兒,疼感就舒緩了很多。

  但斬完之後,墨畫忽然又想起,适才獨孤老祖對自己的指點,尤其是有關竹簡之上,古老太虛劍意的事。

  他心中總感覺,有一絲絲違和。

  似乎老祖的話,與自己的理解,是有一點點沖突的。

  但到底沖突在哪,墨畫又說不清楚。

  一絲擔憂,在墨畫心頭浮現:
  “我不會……又學歪了吧?”

  墨畫琢磨片刻,心道不可能。

  火球術學歪了,那是因爲自己神識特殊。

  化劍式學歪了,是因爲沒傳承。

  驚神劍學歪了,是因爲沒人教……

  現在精通神念化劍真訣,坐鎮太虛門後山的獨孤老祖,給了自己劍道竹簡,又親自教自己。

  自己總不可能,還學歪了吧?

  墨畫連連搖頭。

  不可能,絕不可能!

  更何況,自己是明明白白按照“以劍淬神,自斬命魂”這八個字煉的。

  一個字都不差!
  怎麽可能學歪?

  墨畫徹底放下心來。

  朝陽升起,明媚的陽光,照進弟子居,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通過“自斬一劍”,提神醒腦之後,墨畫振奮起精神,又開始了新的修行。

  他記着荀老先生的吩咐,其他事不管,安心修行,安心學陣法。

  但在他安心修行的日子裏,整個乾學州界,卻處在動蕩之中。

  太阿門。

  掌門殿中,太阿掌門與幾個長老,正在議事。

  “掌門,交涉失敗了……”

  “四大宗施壓,道廷司那邊也不松口,胭脂舟的事,根本壓不下去,便是想緩,也緩不了……”

  另有長老歎道:“我們的本意,是想‘割肉喂鷹’,讓渡一些宗門利益,換取一些時機。”

  “上了胭脂舟,犯了道廷律法和宗門門規的那些弟子,不是不罰,而是等過了這屆論道大會,再行論處。”

  “畢竟宗門改制在即,這第一次論道大會,意義太過重大。”

  “可是……唉……”

  有長老道:“沒用的,這明顯是個局,将我們太阿門一門的天驕,幾乎全折在裏面了。”

  太阿掌門當即冷笑道:“什麽天驕?年紀輕輕,不好好修行,學人逛窯子,做些不三不四的勾當,他們也配叫天驕?”

  他身材高大魁梧,膚色微黑,眉眼方正,說話直,脾氣也不大好。

  太阿掌門越想越氣,繼而怒道:

  “若不是論道大會在即,我聽你們的勸,顧着宗門利益,早将這些畜生一個個廢了修爲,逐出太阿門了,哪裏還需要這般四處斡旋,受四大宗和道廷司的鳥氣?”

  其他長老不敢插話。

  倒是一位年長的,資曆也老的長老,輕聲歎道:

  “人世浮欲,五光十色,他們年紀輕,道心不定,血氣方剛,怎麽可能經得住誘惑。”

  “更何況,有些弟子明顯是被陷害的。他們或是被威逼,或是被脅迫,也是第一次去那船上。”

  “我們這些做長老的,疏忽大意,疏于防範,說起來也脫不了責任……”

  太阿掌門沒有反駁。

  不光是長老,他這個掌門,也的确有責任。

  總是想着,借這次宗門改制的機會,能更進一步,卻沒想成天向上看,沒留意到自己腳下,被人下了絆子,栽得鮮血淋漓。

  也有長老目光凝重:
  “這次的事,太過巧合了,若說這裏面,沒有四大宗的算計,我是絕對不會信的。”

  “甚至道廷司,乃至中央道廷,肯定也在暗中推波助瀾……”

  “事到如今,說這些話有什麽用?”

  “誰不知道,他們在算計我們?”

  “四大宗如此重要的位置,怎麽可能拱手讓人……”

  “隻是這手段,也太過卑鄙了……”

  “赢了,這就叫計謀,敗了,才會被罵卑鄙。”

  “我們未必就會輸了……”

  “别說這種天真話,事到如今,還怎麽赢?别說更進一步了,能保住現在的位置,就是得天之幸了……”

  “你這厮,怎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不然呢?這難道不是事實……”

  衆人彼此争執,越吵越烈。

  有長老咳嗽了一聲,衆人這才漸漸平息。

  太阿掌門面沉如水,随後也隻能無奈歎道:

  “換一批弟子吧,這段時間,讓他們抓緊修行,磨練道法,這次論道大會,隻能如此了……”

  一衆長老紛紛點頭,但面上不免愁雲慘淡。

  便是太阿掌門的心裏,也并不太樂觀。

  盡人事,聽天命。

  他也隻能在心中默然道:“希望老祖宗保佑,能讓我太阿門,過了這一道檻……”

  ……

  沖虛門。

  後山洞府中。

  沖虛老祖也和沖虛掌門道:
  “事已至此,機關算盡,天機一片迷霧之下,着了别人精心設計的道,也隻能認栽。”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看天命吧。”

  沖虛掌門歎了口氣,“希望這些替補的弟子,能有一番出人意表的表現。”

  沖虛老祖點頭,但并不抱期望。

  修爲這種事,弱就是弱,強就是強。

  偶爾以弱勝強,這是僥幸。

  但在論道大會這種,經過多重回合的鏖戰之下,幾乎沒有這種“僥幸”的餘地。

  沖虛老祖道:“盡量挺過這一屆,到了下一屆就好了,我們沖虛門,還有一個‘殺手锏’。”

  沖虛掌門精神一振,點了點頭,心中生出了幾分期望。

  令狐笑天資絕豔,劍道不凡。

  若有他帶隊,下一屆的論劍大會,沖虛門絕對會大放異彩。

  便是力挽狂瀾,都有可能。

  但沖虛老祖心頭,仍舊陰雲不散。

  他怕隻怕,四大宗将事情做絕,根本不給他們一丁點喘息的機會……

  ……

  太阿門和沖虛門的這一幕,在乾學州界内,很多宗門上層之間,都上演着。

  有人歡喜,有人憂愁。

  有人計謀得逞,有人仰天歎息。

  越接近論道大會,諸般變動,就越頻繁。

  暗流也在不斷湧動。

  而這些,身爲一個“普普通通”的太虛門小弟子的墨畫,知之不多,也不曾去理會。

  他記着自己的本分,安心修行。

  他的修爲,在一點點增長。

  他的劍道,在一分分磨練。

  而他的陣法,也在荀老先生的指點,和他夜以繼日的努力下,逐漸堅實到了一個,尋常修士難以想象的地步……

  時間如白駒過隙。

  很快,六個多月便過去了。

  萬衆矚目之下,乾學州界的論道大會,開始了……

  (本章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2-22 21:01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