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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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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15 08:36:40
  第887章 歸真
  與此同時,乾道宗,長老室。
  披着“申長老”外皮的屠先生,結束了一天的授課,回到了室内,開啓了神道陣法,遮蔽了他人的感知,而後獨坐在書桌前,凝視着桌上的一隻羊角,目光虔誠。

  暗沉的燭光,照在他陰沉的臉上,顯得陰森可怖。

  “墨畫……”

  屠先生低聲念叨着這個名字,皺起了眉頭。

  “此人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爲什麽?我明明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卻會覺得十分熟悉?”

  “這小子,究竟是什麽來曆?”

  屠先生取出一把短劍,劃破手指,将鮮血滴在羊骨上,心中默默禱告。

  片刻後,因果中化出一道羊角血影,順着因果,向“墨畫”這兩個字的過往倒溯而去。

  他的真名,他的出身,他的爹娘,他的過往……

  可未及窺到真相,便有太虛意蘊,渾然流轉,陰陽兩儀,宛若遊魚彼此嵌合,封死了因果循環,将羊角血影攔在了因果之外,也将一切真相封存了起來。

  屠先生皺眉。

  “好強的陰陽天機之力……”

  “太虛門,竟還留有如此古老的天機寶物……”

  他想試着強行突破這兩儀鎖,但略一猶豫,還是放棄了。

  “不借用神主之力,設壇施法,以大量祭品爲媒,破不了這天機鎖……”

  “而且,還沒到圖窮匕見的時候,不可大張旗鼓。”

  屠先生熄了窺探的心思。

  但他總有種感覺,這個叫“墨畫”的陣道妖孽,絕對不是一般人物。

  很有可能,就與太虛門那尊兇神有關。

  屠先生擦着手指上的鮮血,沉思片刻,瞳孔猛然一震。

  “是了……神識超階!”

  “尋常修士,神識受大道限制,又無修行之法,根本不可能超階。”

  “這個妖孽,定是受了那尊‘兇神’的賜福,借用了兇神的神念,這才能使自身神識,超了足足三階有餘,在築基中期,就能畫出築基巅峰的陣法……”

  “這些神識,不是他的,而是他向‘兇神’祈福,受兇神賞賜而來的!”

  “換句話說,這小子,和自己一般,是‘神眷者’。”

  “不,他的神眷級别,遠在自己之上。甚至很有可能,是太虛兇神從小就挑選的,能有資格與神明同行的‘伴生者’,是真正的‘神仆’。”

  屠先生心中,既是羨慕,又是嫉妒。

  他在自己信奉的,大荒之主神系中的地位,遠不及這個叫墨畫的小子。

  他雖也受神主眷顧,但這隻是最一般的眷顧。

  不像這個小鬼,他能神識超三階,幾乎等同于受了神明最高等的“賜福”。

  不過這樣一來,他的陣法天賦,也就沒那麽驚世駭俗了。

  “不過是一個受‘神明’眷顧的,運氣好的小鬼,借兇神賜福,神念加成,得了陣道第一……”

  屠先生冷笑。

  而且,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件好事。

  這尊令人忌憚的太虛兇神,終于“由暗轉明”,開始露出了馬腳。

  他核心的“信衆”,也開始暴露了。

  “要抓緊時間了……”

  趁着太虛兇神,被神主神胎寄生的這段時間,一切計劃,也都要提前了……

  一想到這裏,屠先生又覺得心痛。

  算計這個兇神,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精心豢養的大批妖魔,被這尊兇神竊取了權柄,支配着去送死了,無一生還。

  歃血名單上,那些養了這麽久的神主爪牙,也不知被這兇神,用了什麽手段,一并全都抹殺掉了。

  這些爪牙,是屠先生的心血。

  他仗着乾道宗長老的名頭,四處結交,物色人選,暗中發展了這麽多年,才培養出了這麽一大批,深植于乾學州界,彼此勾連,不僅有宗門出身,有道廷司庇護,還能遊走在陰暗中,犯下諸多罪孽的邪神“爪牙”。

  這些爪牙,既能爲神主提供祭品。

  他們本身的罪孽,也是神主最好的祭品。

  原本一切都在按計劃發展,可最近短短幾年時間,這些爪牙就或被抓,或被殺,折損了一大片。

  如今,更是從根源上,全被抹消了,一個都沒留。

  屠先生心在滴血,而且生出強烈的忌憚。

  太虛門,以及這尊兇神,很可能是神主複蘇大計中,最大的絆腳石。

  屠先生目光微微凝起,神情在夜色中,顯得有些猙獰和扭曲。

  “不過,無所謂了……”

  “築基的局,棋子所剩無幾,算是我輸了。”

  “既然如此,那就玩金丹以上的局……”

  “謀大計,不可惜身。這些家底,也到了該動用的時候了……”

  “神主蘇醒的日子,也快了……”

  屠先生的身影,漸漸籠罩在陰影裏,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妖魔。

  ……

  乾道宗内,天機在暗暗腐壞。

  乾學州界内,也不斷有陰影浮動。

  而墨畫在論道大會掀起的波瀾,還遠遠沒有停歇。

  不知多少萬裏以外之地。

  道州,天樞閣。

  須發蒼然的閣老,坐在高閣之上,對着一個棋盤打瞌睡,似睡未睡,似醒又未醒。

  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因年邁而精神不濟,時常困頓的老者。

  一個弟子悄然走進屋内,沒敢打擾閣老,而是恭恭敬敬,将一枚玉簡放在桌上,之後行了一禮,又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玉簡擺在桌上。

  四周寂靜無聲。

  香氣氤氲中,閣老仍舊在打瞌睡。

  不知過了多久,閣老緩緩睜開雙眼,似乎是睡醒了,略一側目,見到了擺在桌上的玉簡,便取過看了一眼。

  隻瞥了一眼,閣老便頓住了。

  “乾學州界,論陣第一,太虛門墨畫,築基中期,神識十九紋……”

  閣老困意瞬間全無,不由精神一振,緩緩沉吟道:
  “築基中期,十九紋,這倒是怪事……”

  “是他自己修的?還是向什麽‘東西’借的?”

  “自己修,是如何修的?若是借,又是從何方借的?”

  閣老忽然來了興趣。

  乾學論道,三年一屆,每三年都有一個“魁首”。

  這個魁首,尋常修士或許推崇備至。

  但在道州,在天樞閣,尤其是在他這位不知活了多久的“閣老”眼裏,便有些“雞肋”了。

  雖說是天才,但這樣的天才,屆屆都有。

  才能的确萬中無一,但利己之心,也與常人一般無二。

  看多了,也就乏味了。

  可即便如此,神識超限,越了三階,也的确非同尋常。

  他這個閣老,似乎也還真沒見過。

  “我來算算……”

  閣老興沖沖地伸出手,手指剛一撚,便怔住了,而後心生不悅,皺眉道:

  “太虛兩儀鎖?什麽時候這麽大方了……”

  “當初借給我看一眼,都不舍得……”

  閣老心裏酸酸的。

  随即他更好奇了。

  “兩儀鎖都舍得,怕是因果不小。”

  不窺底細,就透着天機鎖,稍稍感知一下,太虛門也不會知道。

  閣老這下撚了一個正式點的手訣,可推算片刻,便又頓住了,蒼然的面容上,已然帶了些錯愕:
  “這……到底套了多少層‘馬甲’?”

  天機成分怎麽這麽複雜?

  而且,這裏面竟還有幾縷讓自己覺得熟悉的因果?
  甚至,有些因果,令他這個閣老,都會心生忌憚……

  閣老神情訝異,有些難以置信。

  片刻後,他緩緩放下掐了一半的手訣,不再算下去了,而是看着玉簡上的那一道名字,眼睛越來越亮。

  “墨畫……”

  “我記住了。”

  随後他又喃喃道:
  “不過,陣道魁首……這樣一來……”

  閣老将蒼然的目光,又投向面前的棋盤。

  棋盤之上,一大片棋子交織,黑白混雜,難舍難分。

  “……局勢又有變動了?”

  閣老凝視着棋盤,看着看着,竟恍然間從棋盤之上,看到三條纖弱的大龍,隐隐有融合的氣象,不由神情微滞,緩緩坐直了身子,喃喃道:

  “不會吧……”

  ……

  太虛門内。

  長老居中,太虛掌門對荀老先生道:“太阿門和沖虛門,已經确定,會掉落八大門了。”

  “之前的擔憂也沒錯,太阿門的‘鑄劍’,沖虛門的‘劍氣’,不夠純粹,不符合十二流的标準,再加上四大宗從中作梗,因此十二流裏,也沒有他們的位置。”

  “太阿門和沖虛門,恐怕要掉到乾學百門了……”

  太虛掌門心中歎息,而後又有些慶幸。

  若非墨畫突然橫空出世,以妖孽之資,得了論陣第一,太虛門的處境,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而且,還不止如此。

  太虛掌門歎道:“已經有不少拜入太阿和沖虛兩門的世家弟子,在準備退門的事宜了。”

  荀老先生皺眉,“退門?”

  “是,”太虛掌門道,“世家子弟,拜入太阿沖虛兩門,沖的就是‘八大門’的名頭。現在這二門名次滑落,即将泯然于乾學百門之中,這些出身不凡的世家子弟,自然也就要另尋高處了……”

  世家行事就是如此,冰冷而勢利。

  這些子弟,即便自己不願退,他們家族中的爹娘長輩,也會逼着他們退宗。

  荀老先生點了點頭,又問:“那長老呢?沒有想退的?”

  太虛掌門道:“長老層面,目前還好些,畢竟都是靠山吃山,拿宗門俸祿的。還有一些,本就與宗門利益綁得很死,想跳船也不好跳。”

  “但這隻是目前,後面就不好說了。”

  “至少客卿長老中,會有一大批辭任。一些中立的長老,估計也在暗中找下家……”

  太虛掌門搖頭,“宗門改制,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一步退了,想在這激流湧動之中,再爬上來,就難如登天了。”

  “更何況,核心弟子走了一批,長老走了一批,後續沒了八大門的頭銜,招收弟子的質量,也會下滑,這幾乎是死結,太阿門和沖虛門,今後怕是再難擡頭了……”

  太虛掌門語氣感慨,有些同情。

  荀老先生點頭道:“好。”

  太虛掌門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好?”

  荀老先生點了點頭,“很好。”

  太虛掌門愣住了。

  不是三門同源,同氣連枝麽?  

  老祖這怎麽,還在幸災樂禍?
  荀老先生沉吟道:“我隻當他們會慘,卻沒想到,會這麽慘,這樣一來,事情反而好辦了……”
  “這兩家,骨頭還挺硬的,但凡能多喘一口氣,都沒那麽好說話。”

  太虛掌門沉思片刻,心中忽而一跳,“老祖,您不會……”

  荀老先生搖頭,“看看情況,先别說。”

  太虛掌門隻能颔首,而後不由不佩服,老祖不愧是老祖,不僅思慮遠,籌謀深,膽子大,便是胃口,也都難以想象……

  當然,這件事也沒那麽簡單。

  各方面的阻力都極大,需要籌謀的事,還有很多。

  荀老先生皺眉沉思片刻,擡頭見太虛掌門還在,便問道:“還有什麽事麽?”

  太虛掌門點頭,“是墨畫的事。”

  “墨畫?他有什麽事?”荀老先生神情嚴肅起來。

  太虛掌門默然片刻,問道:“老祖,您知道這孩子,現在有多少功勳麽?”

  荀老先生一怔,“多少?幾萬?”

  “四十八萬六千九百一十二點……”

  太虛掌門報了一個極其驚人的數目。

  荀老先生都吃了一驚,“多少?四十八萬?怎麽會這麽多?”

  太虛掌門苦澀道:“之前,我承諾了,若在論道大會奪得名次,獎勵四倍的功勳。”

  “那時候太虛門岌岌可危,也隻能破釜沉舟,可我卻沒想到,墨畫這孩子突然冒出來,驚世駭俗地考了個第一……”

  “論道魁首的功勳,本就異常豐厚,現在變成四倍,再加上他原本也有不少功勳,這一加起來,就很可怕了……”

  當時他去查功勳的時候,看到墨畫這個數目,差點以爲自己眼瞎了。

  哪家宗門弟子,才築基中期,就能賺四十八萬功勳啊?
  四十八萬啊……

  太虛掌門默默道:“若按目前的功勳來算,他再攢個一兩年,恐怕還沒畢業,就能直接進内門當‘長老’了。”

  便是荀老先生,也倒吸了口涼氣。

  他的心思,全放在陣法上面,完全忘記了“功勳點”平衡這回事了。

  一不注意,給這孩子給的太多了。

  關鍵,還不能收回。

  哪有老祖,會克扣自家弟子的功勳點的?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緩緩道:“無妨,你别給他看就行。”

  太虛掌門一怔,“不給他看?”

  太虛令在他手上,怎麽不給他看?

  荀老先生道:“你别顯示那麽多,隐藏幾位數,隻顯示到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

  “多的也不扣,但不給他看。他若要問,就說他功勳點超了宗門的權限,具體超多少,不告訴他就行。”

  “你再說幾句好話,誇他幾句,這孩子一開心,肯定就不會刨根究底了。”

  “反正他功勳一直多得很,用也用不完,不會糾結的。”

  太虛掌門木然點頭,又有些不放心,“這……真的能行麽?”

  “放心吧。”荀老先生道。

  墨畫什麽心性,他還能不知道。

  而且,這也不是什麽壞事。

  又沒克扣他功勳,隻是暫時不告訴他,以免他因爲功勳太多,生了驕傲怠慢之心。

  太虛掌門點了點頭。

  隻是他心裏,多少有些複雜。

  他們這一個老祖,一個掌門,合起夥來,騙墨畫這個小弟子,總覺得有點不太好……

  ……

  弟子居中。

  墨畫也皺了皺眉頭。

  他隐隐有一種預感:
  “有人在打我的壞主意?”

  可他細細琢磨片刻,沒感覺到什麽惡意,似乎也不會有什麽危險,也就不在意了。

  最主要的還是,這段時日來,他在因果中的預感,頻頻觸動。

  仿佛有很多人,都在暗搓搓地算自己。

  甚至他還感覺到,有一位不知年歲,氣息深不可測,因果可怖的“老爺爺”,饒有趣味地看了自己一眼。

  當然,這種預感隻有一瞬,而後便消散無蹤了。

  之後也并沒有其他的事發生。

  久而久之,墨畫也就沒太在意。

  但因爲窺測的人,實在太多了,墨畫難免心生警惕。

  所以這段時日以來,他都謹遵荀老先生的吩咐,待在太虛門裏,安心修行學陣法,哪也沒去。

  此時他正在寫一封書信。

  這封信,是給鄭長老的。

  鄭長老托鄭方,向墨畫傳過話,說他的雲渡耽擱了,估計還要在乾學州界,滞留幾個月的時間。

  在陣法方面,墨畫若有什麽想問的,想學的,都可以去找他。

  墨畫喜不自勝。

  但他不能出門,不能當面向鄭長老請教,于是隻能寫信,記下自己在“元磁”,或者說正統“雷磁”陣法中的疑點,向鄭長老請教。

  名師不常有。

  願意教自己的名師,就更難能可貴了。

  這個機會,墨畫十分珍惜。

  寫好信後,墨畫便将書信,遞給了鄭方,讓他代爲轉交給鄭長老。

  之後他正常去上課。

  沿途遇到的所有太虛門弟子,見了墨畫,都又驚又喜,有的喊他“小師兄”,有的喊他“墨師弟”,紛紛向他問好。

  現在整個太虛門,從上到下,是真正的,幾乎沒人不認識墨畫了。

  論陣第一,陣道魁首。

  且不說築基中期,神識超階這些條件,便單是一個陣道“魁首”的身份,在太虛門的曆史上,也是絕無僅有的

  ——因爲太虛門,其實不以“陣法”見長。

  更何況,因爲墨畫這個陣法第一,太虛門直接跻身“八大門”前三之列,連帶着所有太虛弟子,也“身價上漲”。

  便是出去吹牛,也顔面有光。

  墨畫現在,就跟“招财貓”一樣,所有人見了,都是喜笑顔開。

  而且不止如此。

  自從墨畫聲名鵲起,即便待在太虛門裏,每天也不間斷有“拜帖”和“拜禮”,往太虛門裏送。

  這些拜帖和禮物,都是其他各世家和宗門送來的。

  有想來拜訪的,有相邀聚會的,有想攀交情的,還有想結親的,甚至挖牆腳的也有。

  大多數,墨畫都拒了。

  禮尚往來。

  這世間沒有光拿好處的事情。

  現在拿了别人的禮,便等于欠了人情,将來是要還的。

  墨畫不貪,更不傻。

  但話雖如此,少數幾家的禮物,墨畫還是收的。

  譬如顧家。

  他常常去顧家蹭飯,與顧家很多長老和弟子,關系都很好,因此顧家的面子是要給的。

  上官家和聞人家,也都送禮來了。

  墨畫想了想,推辭沒收。

  果然,幾天之後,便由聞人琬,親自代兩家的家主,來太虛門給墨畫送禮物了。

  墨畫這才将禮物收下。

  聞人琬自己又送了墨畫很多東西,對墨畫關懷備至。

  随後她默默看着墨畫,一雙美眸之中,既是欣慰,又是感激。

  她真是沒想到,墨畫這孩子,竟送給她這麽大一份善緣。

  現在她在上官家的位次,差不多跟羽化境的上官望長老,是一個級别了。

  聞人琬心中感慨萬千。

  而後她又對墨畫細細叮咛,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太虛門。

  墨畫也親自将聞人琬送到了山門。

  其他一些勢力的禮物,墨畫也看情況收了一點。

  而很多世家宗門,即便墨畫不收,還是三番五次,不停向他示好,向太虛門内送禮。

  如此名利熙攘,富貴臨門。

  墨畫也不免有些意氣風發。

  但過了一段時間後,他就意識到,這樣不太好。

  這些其實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修士修的是“真”,求的是“道”。

  不能因爲名利,失了平常心,讓這些浮躁和安逸,腐蝕了自己的道心。

  自己最終要追求的,是陣法的奧妙,是天地的法則,是洞悉一切虛妄的真理,是問鼎長生的大道。

  如此才能改陰陽,逆生死,窺天機,掌因果,曆萬劫而不死,得道而成仙。

  名利未必真的是一件好事。

  自己若陶醉其中,必然會心生怠惰,從而一步步遠離真正的“大道”。

  換個角度考慮,這其實也是一種考驗。

  不隻苦難會磨砺道心,名利熏心和富貴誘惑,本身也是對道心的一種磨練。

  不因苦難沉淪,不因名利迷失。

  勿失勿忘,恪守本心。

  非淡泊無以明志,非甯靜無以緻遠。

  無論外物如何變化,際遇是順是逆,自己仍舊是自己。

  墨畫一怔,而後神色頓悟。

  他隻覺得,自己之前稍顯浮躁的心境,又緩緩沉澱了下來。

  他的道心,洗去了一點鉛華,變得更加澄澈且堅毅了。

  “區區論陣第一,陣道魁首,都是過去的事了,不算什麽,修士要追求的,是更高的大道!”

  墨畫點了點頭,心裏默然道。

  而後他便靜下心來,繼續一如既往地,修行學陣悟道。

  這些荀老先生都看在眼裏。

  他原本還想着,讓墨畫先“放縱”一些時日,再督促他學陣法。

  畢竟年紀輕輕,奪得魁首,聲名鵲起,各方推捧,也該有些恣意随性的日子。

  可沒想到,還沒過多久,墨畫就又開始一如往常,夜以繼日地學陣法了。

  目光清澈,氣質平和,和平時幾乎一般無二。

  仿佛他根本沒參加過什麽論陣大會,沒橫壓過四大宗,沒得過陣道魁首,沒有那麽多的盛名。

  從始至終,他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醉心陣法,一心求道的宗門小弟子……

  荀老先生怔忡良久,瞳孔微顫,蓦然想起了太虛門祖上留下的八個字:

  “道心天成,返璞歸真……”

  荀老先生默念着這八個字,看向心無旁骛,渾如“赤子”般的墨畫,心中湧起了一股莫名的震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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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8章 合流
  此後過了月餘,墨畫都安心修行,一如往常。
  一日午間,在弟子居的膳堂吃飯,程默一直盯着墨畫看。

  墨畫不解,“你看什麽?”

  程默摸了摸下巴,“沒什麽,就是覺得,小師兄你得了陣道第一,跟沒得之前,好像一個樣,什麽也沒變。”

  他還記得,當時在論陣道場,墨畫一臉冷漠,舉重若輕,大殺四方,以無可匹敵之姿,畫穿了陣法大考。

  最後一句“還有麽”,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的三個字,震得一群考官渾身顫抖。

  那冷酷而無敵的模樣,簡直帥得人頭皮發麻。

  現在麽……

  程默默默看了眼墨畫。

  沒事人一樣,又在膳堂,啃雞腿了……

  他總覺得,這小師兄前後這兩副畫面,有點割裂。

  “小師兄,你可是論陣第一,是陣道魁首,就不應該,再拿點氣度出來麽?”程默道。

  墨畫撇了撇嘴,“區區論陣第一,陣道魁首,算得了什麽?陣法博大精深,不能因爲這一點點小成就,耽誤了我前進的步伐。”

  陣道魁首,算得了什麽……

  一點點小成就……

  不光程默,便是周圍的所有弟子,全都震驚住了。

  不過這話是墨畫說的,他們又無法反駁。

  程默歎道:“小師兄,這話你在外面千萬别說,不然保不準有人會失去理智,跟你拼命……”

  墨畫點頭,“放心吧,在外面我都很謙虛的。”

  程默一時也不搞不太懂,墨畫“謙虛”的标準,到底是什麽……

  之後衆人默默吃飯。

  墨畫啃了會雞腿,忽而察覺到什麽,愣了一下,看向程默,道:“你築基後期了?”

  程默點了點頭,“嗯,也就這兩天,剛剛突破了。”

  他又轉過頭,問司徒劍他們,“你們也都快突破了?”

  司徒劍點頭:“嗯,我還有七八天……”

  郝玄也道:“小師兄,我也是,快則三天,慢則十天,我也能突破築基後期了……”

  墨畫突然感覺到了壓力。

  他到現在,還沒感知到築基後期的瓶頸呢……

  感知到瓶頸,破掉瓶頸,突破築基後期,增長靈力,穩固修爲,這都要花不少時間。

  而這一學年,沒剩下幾個月了。

  “要抓緊了!”

  墨畫心中一凜。

  之後他更加專心修行,但進度還是很緩慢。

  尤其是眼看着程默這些“小師弟”們,一個接着一個,都突破築基後期了,墨畫心中的緊迫感更強了。

  按理來說,築基不算難——至少對八大門的弟子來說。

  煉氣奠基,築基固道,到了金丹才是真正的分水嶺。

  金丹之前,拼的其實是靈根,傳承和修道資源。

  便是再笨,隻要堅持修行,有名師指點,用各種天材地寶和靈石硬喂,也能喂出個築基後期來。

  金丹以後,變數就更多了。

  除了靈根,靈物,傳承這些硬性條件,還講究悟性,緣法,包括運氣等等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

  所以一般宗門,隻傳金丹之前的煉氣和築基課程。

  這些可以放在大課裏一起教,進度也好把控。

  到了金丹,變化太多,情況複雜,修道法門也更深奧,就要進入内門,一對一拜師,進行專門的修行指導了。

  而乾學州界内,各個宗門的弟子,靈根幾乎都是上等,也幾乎都是世家出身,有家族扶持,有宗門獎勵,資源也不會缺。

  盡管世家也分三六九等,但能拜入乾學百門以上的弟子,即便再差,修道資源再少,也比這天下絕大多數的散修要豐裕太多了。

  所以,所以金丹之前,直到築基後期,都不算難。

  難的隻是修到完美,修到卓越,修到出類拔萃,遠超他人的大道根基。

  但墨畫又不一樣了。

  按嚴格的标準來算,他其實不算“天才”。

  他的靈根太差了,肉身也太弱了。

  煉氣之時,他又很窮,沒有天材地寶溫養,沒有修道傳承,來打磨血氣或靈力的根基。

  他煉氣的速度不慢,那是因爲,真正的天驕們,都在打磨根基,固本培元。

  他省去了這個步驟,隻趕進度,所以修得很快。

  但到了築基,就有些不一樣了。

  靈根差,修的靈力周天少,修行的進度也會慢。

  築基前期,倒還不算明顯。

  到了築基中後期,墨畫修行的速度,明顯就慢了下來,越到後面,越是如此。

  再加上,他在論陣大會上,花費了很多時間和心血。

  而修斬神劍,邪胎寄生,自斬命魂,又消耗了他不少神髓,他神念道化的境界,也有一定的滑落。

  墨畫估摸了一下,發覺今年内,應該是到不了築基後期了。

  而年内到不了築基後期,也就意味着……

  “要留級?”

  墨畫當即心底一涼。

  完了……自己堂堂太虛門小師兄,乾學論道魁首,不會真的要留級吧?
  那可真就丢大人了。

  此後墨畫修行越發努力了。

  但修行講究水滴石穿,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而靈根不好,也改不了。

  他修行的進度,仍舊不太樂觀,不僅修爲增長無幾,也遠遠沒摸到築基後期的瓶頸……

  墨畫的心徹底涼了。

  但問題既然發生了,那就是事實,不得不正視,騙自己也沒意義。

  墨畫想了想,便去找到了荀老先生。

  長老居中,荀老先生正和太虛掌門聊着什麽,見了墨畫,有些意外。

  墨畫便委婉地,将自己因爲準備論陣大會,專心學陣法,以至于修行進度耽擱了,可能年底前突破不了築基後期的顧慮,告訴了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沉吟片刻,道:“沒事,你盡力而爲,修成什麽樣就是什麽樣,其他不必過慮。”

  他沒明說,但墨畫明白了。

  意思就是,你努力修煉,哪怕突破不了築基後期,也不會讓你留級。

  墨畫松了口氣,而後默默看向了一旁的太虛掌門。

  掌門遲疑片刻,看了看荀老先生,也點頭道:“你放心,我給你擔保。”

  哪怕破了規矩,也無所謂。

  論陣魁首,值得這個優待。

  墨畫徹底放心了,行了個禮,便告辭了。

  墨畫離開後,太虛掌門卻若有所思。

  荀老先生問他:“你想什麽呢?”

  太虛掌門沉吟道:
  “老祖,我突然有個想法……”

  “假如墨畫這孩子,一直築基中期,一直突破不了,一直留級,一輩子畢不了業,豈不就是……能一直去參加論道大會了麽?”

  “有墨畫在的一天,四大宗也好,其他八大門,十二流也罷,都隻能看他臉色,去争個第二?”

  “這樣一來,我們太虛門,是不是就能一直包攬論陣第一了?論道魁首拿到手軟?”

  荀老先生沒好氣道:“胡說什麽!”

  可他說完之後,自己也是一愣,細細琢磨了一下,竟發覺……

  好像是可行的……

  隻要墨畫在,他就是第一。

  而他才築基中期,隻要不到築基後期,就可以不畢業。

  這樣一直包攬論陣第一,太虛門豈不就,可以霸占論道魁首?

  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以至于荀老先生心中,一時都貪心作祟,想着墨畫要是一直“留級”,好像也不錯……

  随後荀老先生立馬搖頭,扼制了心頭的貪念,連忙道:

  “不行,不行,這樣一來,其實是害了這孩子,絕對不行……”

  太虛掌門也知道這樣不好,所以也隻是嘴上說說。

  而且,他要真這麽做了,四大宗肯定狗急跳牆,不知會使什麽陰招。

  其他宗門也會破口大罵他們太虛門不要臉。

  荀老先生道:“這件事就别提了,還是要讓這孩子努力修行,增進修爲,去學更高階的陣法。哪怕他不到築基後期,也不能讓他留級,不然堂堂陣道魁首,成什麽樣子……”

  “是。”太虛掌門道。

  墨畫的事說完了,他們便繼續聊起了正事。

  “那件事……”荀老先生目光微凝,“你都準備妥當了?”

  太虛掌門斂起了神情,肅然道:“已經開始接洽了,向那邊露了一點風聲,但是……”

  太虛掌門皺眉,“……對面很排斥。”

  “隻是排斥麽?”

  “不隻……”太虛掌門無奈道,“他們覺得,我太虛門是在落井下石,奚落他們。”

  “嗯。”荀老先生并不意外。

  這很正常,若易地而處,太虛門也會這麽想。

  太虛掌門皺眉道:“看起來似乎希望不大,阻力重重,老祖,我們還要堅持麽?”

  “這是自然。”荀老先生颔首道,“這不是一家的事,而且謀劃做事,不要看别人說什麽,而要看他們具體的處境,得失,生死和利益。”

  “嘴上說的話,大多當不得真的。”

  “你聽到的大多數意見,也很可能如水上的浮萍,與真正的真實,相距甚遠。”

  太虛掌門恍然,點頭道:“是。”

  “你現在隻是透透口風,讓他們老祖聽到風聲,有個心理準備,真正的決斷,還是在他們老祖手裏。”荀老先生道。

  太虛掌門聞言,心中稍稍釋然,便拱手道:

  “一切依老祖所言。”

  ……

  一切計劃,在有條不紊地推動着。

  數日之後,沖虛門。

  後山的洞府中。

  古松屏風,遮掩因果,四周寂靜無人。

  沖虛門的令狐老祖,獨坐洞府之中。

  他的面前,擺着一張古老石桌,桌上有三隻茶杯,杯中茶氣氤氲。

  桌子是舊的,茶杯也是舊的,制度也是舊的。

  這是一場古老的茶會,曾經沿襲了很久,但同樣已經很久,沒有再舉辦過了。

  此時令狐老祖一邊喝茶,一邊安靜等着。

  過了一會,虛空無物之處,空間驟然裂開,劍氣橫溢。

  一位神軀高大,面容微黑的老者走了出來,他步履如風,徑直走到桌前,端起茶杯喝了起來。

  此人身上穿着太阿門,身份最高的道袍,乃太阿門幕後的歐陽老祖。

  歐陽老祖坐下喝茶,并未出聲交談。

  因爲場間的兩人都知道,主事的人還沒來。

  又過了一炷香時間,虛空裂痕再次展開,平平穩穩,痕迹也淡。

  滿頭白發的荀老先生,從中走出,也徑直來到桌前,端起茶杯,向太阿和沖虛門的老祖示意了一下,而後一飲而盡。

  歐陽老祖原本面帶怒意,此時見了荀老先生白發蒼蒼的模樣,反倒有些不忍,歎道:

  “荀老哥,我們這三人,就數你老得最快。”

  荀老先生淡然道:“沒辦法,思慮太多了,操勞也多。”

  歐陽老祖搖頭,“我就說了,你都是老祖了,何必還親自去授課傳道?平白浪費心神……”  

  荀老先生道:“祖宗規矩,習慣了,而且……”
  荀老先生微頓,“親自教教也好,偶爾還能撿到一兩個好苗子,興我太虛門楣。”

  這話一出,太阿門和沖虛門的老祖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要不是太虛門出了個妖孽,現在的處境,真的未必比他們兩宗還好。

  過了片刻,沖虛門的令狐老祖便道:

  “好了,說正事吧……”

  他也不含蓄,直接開門見山道:“那件事,我聽到了些風聲,想必是荀兄你特意借這些長老掌門的口傳過來,探探口訊的。”

  “我先表明一個态度:這件事,我沖虛門不同意。”

  歐陽老祖也點頭道:“我太阿門也不同意。”

  三個宗門,雖說祖上同出一脈,但既然分了家,就各自過日子。

  現在各自都有基業,怎麽可能說合就合?

  這裏面涉及的利益糾葛,人員矛盾太多了,太複雜了,他們這些老祖光想想,就覺得頭疼。

  而且,一旦三宗合一,必然要有個“頭領”。

  這個頭,誰來當?
  按現在的情況看,必然是太虛門。

  太阿門和沖虛門,就更不可能答應了。

  說好聽點,叫“三宗合流”,說難聽點,這就叫“吞并”,是太虛門趁虛而入,吞了他們太阿門和沖虛門!

  一想到這裏,歐陽老祖便心有怨氣,對荀老先生道:

  “荀兄,三門同氣連枝,我不指望你在危難之時,拉我們一把,但你也别落井下石……”

  令狐老祖也點頭道:“如此,的确令我們寒心。”

  荀老先生默默喝茶,沒有說話。

  歐陽老祖和令狐老祖神情漠然,但也沒催促,等着荀老先生的回複。

  過了片刻,荀老先生才緩緩開口,問了另外兩位老祖一個問題:“你們說,我們三家的基業,還能保住麽?”

  此言一出,歐陽兩位老祖都有些怔忡。

  歐陽老祖道:“我太阿門和沖虛門,倒不好說,但你太虛門,福緣深厚,得了個妖孽弟子,已經位列八大門第三了,又恰逢宗門改制,此後蒸蒸日上,還有什麽保不住基業的?”

  荀老先生搖頭,“别說八大門前三,便是我太虛門,真的混到了四大宗,也未必真的能保住基業。”

  歐陽老祖和令狐老祖面面相觑,而後神情都有些不解:
  “荀兄,還請明言。”

  荀老先生猶豫片刻,緩緩吐露了兩個字:

  “邪神……”

  歐陽老祖和令狐老祖神色一變,而後紛紛皺眉。

  荀老先生道:“這兩個字,你們應該不陌生。”

  “你的意思是……”令狐老祖道。

  荀老先生歎道:“一尊邪神,已經滲透進乾學州界了,而且滲透之深,比你我預料得,都要嚴重……”

  歐陽老祖和令狐老祖默然不語。

  荀老先生默默看了他們一眼,緩緩道:
  “我知道,你們未必沒有察覺,但不研究天機因果,你們根本不知道,這個問題究竟有多嚴重。”

  “不光你們,其他那些老家夥,也大抵如此。”

  “要麽閉關不問事,要麽隻關心宗門利益,關注宗門發展,弟子便是行差踏錯,隻要不觸及宗門根本,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樣是不對的……”

  荀老先生沉聲道:“道心的腐壞,比什麽都可怕。”

  “道心一旦腐壞,邪神便會趁機而入,再強大的勢力,再興盛的宗門,一旦被腐蝕,早晚會腐敗,乃至徹底腐爛。”

  “而邪神寄宿于人心,手段詭谲,不可捉摸。”

  “我們這些修氣修力不修心的修士,便是修爲再高,也不會是邪神的對手。”

  歐陽老祖皺眉,搖頭道:“荀兄,你有些危言聳聽了……”

  荀老先生道:“胭脂舟的教訓,還不夠深刻麽?”

  這件事,就比較尖銳了。

  歐陽老祖和令狐老祖都神色不悅。

  “這件事,是我太阿門和沖虛門管教無方,我不否認,但要說這是邪神作祟,恐怕……有些牽強附會吧……”

  荀老先生眉毛微挑:
  “你們就不好奇麽?爲什麽這件事能瞞到現在?爲什麽,你們這些老祖都能看走眼?爲什麽,這種污穢之事,要放在煙水河上?”

  “煙水河的龍王廟,可是有來曆的。”

  “爲什麽這龍王廟,後來直接消失了?被誰藏了起來?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如今這龍王廟裏,靠水匪殺人當祭品,供奉的又是什麽東西?”

  “是不是有人,在蠱惑宗門弟子,犯下罪孽,去養那隻東西?”

  歐陽和令狐老祖,臉色便有些變了。

  他們都是老祖,既要修行,還要謀劃大局,偶爾也要閉關參悟,對這些二品州界,築基修士間小打小鬧的“小事”,一般不會過問。

  再加上邪霧籠罩,遮蔽了因果。

  若非荀老先生此時提及,他們根本意識不到,這裏面暗藏的玄虛。

  不,或者說,他們曾經意識到了,有了一點點猜測,但過後有意無意地,都忘掉了……

  忘掉了……

  他們這些洞虛老祖,忘掉了……

  此時一想,兩位老祖悚然一驚,心底都有些發寒。

  什麽存在,能讓他們這些洞虛,去忘掉一件事情?
  令狐老祖沉思片刻道:“這件事,我會去查查……”

  荀老先生搖頭:“沒用的,你現在去查,查不出什麽。就算查出來什麽東西,也都是半真半假。甚至你過一段時間,閉個關,走個神,可能就将這件事抛在腦後了……”

  歐陽老祖和令狐老祖眉頭皺得更深了。

  片刻後,歐陽老祖道:“荀兄,我們三人中,就屬你天機之道學得最深,我不覺得你會說假話。但空口無憑,要我們全然信你,也未免有些草率了。”

  “更何況,涉及宗門命運的,都是大事。”

  “你的意思,我們也明白。”

  “但我們不可能因爲對這所謂‘邪神’的莫須有的忌憚,就同意這明面上是‘三宗合流’,但實際上卻是‘宗門吞并’的大事……”

  令狐老祖也道:“耳聽爲虛,眼見爲實,總要我們去求證下,才好下決斷。”

  荀老先生道:“邪神若出世,便意味着,人心逆亂,天地大道,開始衰退了,等你們弄明白,就爲時已晚了……”

  歐陽老祖和令狐老祖明顯有些将信将疑。

  荀老先生微微歎了口氣。

  這件事,難就難在這裏。

  人隻能認識到,自己能認識到的事物。

  人活得越久,越是如此。

  邪神這種存在,生于神念之間,虛無缥缈。

  一般修士,即便修爲再高,也未必能看到。

  看到了也未必明白,明白了也未必真的懂,即便真的懂了,也未必知道該怎麽做。

  便是知道該怎麽做,真的要去做的時候,也會顧慮重重,困難重重,很難堅定地推行下去。

  這也是人性的弊病。

  能“知”已經很難了,若要“知行合一”,更是難上加難。

  但機會不等人,稍縱即逝。

  一旦錯過了最佳時機,局勢惡化,便回天乏力了。

  荀老先生推算了很多遍,越算越覺得,若非三宗合流,共同進退,很難在接下來乾學州界的變故中,獨善其身。

  而三宗若能合流,反倒會是一個大機緣。

  隻是,要說服面前這兩個活得太久,心性固執的老古董,也不是一件易事。

  荀老先生沉默片刻,緩緩道:“你們是不是忘了……三宗曆史上的‘天魔大劫’?”

  此言一出,歐陽和令狐老祖都瞳孔一縮,心神一震。

  荀老先生接着道:“這種上古秘辛,一切文字,早被抹消,除了我們這些活得久的老祖,連現在的掌門也不曾知曉。”

  “但是,我想你們應該也不會忘。”

  “當初天魔大劫,曠日持久,我太虛一脈,前前後後,到底死了多少人,斷了多少柄劍?”

  “我師兄,如此修爲,劍法更是登峰造極,卻無法更進一步,隻能自封神念,枯守在太虛劍冢之中,以冢爲牢,一輩子不得離開一步。”

  “曆來三宗的天機,因果兇煞,神念殺機,全是太虛門在默默守護。”

  “如今的劍冢之中,更是埋了不知多少屍骨。”

  “這些,既有死于天魔大劫中的前輩,也有在斬殺妖祟邪魔之中夭折的天才……”

  “這或許就是神念化劍的宿命,我不說什麽,我也不想讨價還價,但你們應該知道,你們的确,對我太虛門有所虧欠。”

  荀老先生目光深邃。

  歐陽老祖和令狐老祖神色默然,但也心中有愧。

  人是自私的。

  平日裏,隻會考慮自己,但這不意味着,有些事他們不明白。

  太阿鑄靈劍,沖虛修劍氣,這都是有形的,可以看得到的,他們兩宗的所作所爲,是可以看到的。

  但無形的東西,才是最兇險的。

  這些年,太虛門在暗中的付出和犧牲,才是最大的。

  若是掌門,長老這個級别,對天機知之不深,或許還能狡辯幾句,但他們是老祖,深知神念世界,不可捉摸的恐怖。

  太虛門的劍冢,他們也不是沒去過。

  那裏埋了多少人,他們心裏也清楚。

  荀老先生最後默默看了二人一眼,沉聲道:
  “三宗合流,是共同進退,以應大劫,保住我們三宗的基業。”

  “說直白點,也可以當做,是對我太虛門這些年來,在神念之道上折損的補償。”

  “更何況,現在你們兩宗的處境如何,也不用我多說了。你們真想眼睜睜看着基業衰敗?”

  “而我太虛門不同,别的不說,至少陣法之上,有一個墨畫,一俊遮百醜。”

  “我的話放在這裏,下一屆陣法第一,必然也是我太虛門的!”

  “形勢就是如此,機會隻有這麽一次。”

  “現在我還可以拉你們一把,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真遭逢大劫,我便是想拉,也有心而無力了。”

  “如何取舍,你們心裏應該明白……”

  荀老先生神情嚴峻,語氣斷然。

  歐陽老祖和令狐老祖,默然沉思,久久無語,最後都隻能深深歎了口氣。

  ……

  一個時辰後,荀老先生回到了太虛門,心中一顆巨石,也緩緩落了下來。

  不管怎麽說,總算開了個頭了。

  這些時日的籌劃,也不算辜負。

  荀老先生松了口氣。

  又過了一個時辰,墨畫來找荀老先生,例行請教陣法上的學問。

  荀老先生見墨畫不曾懈怠,還是如此勤勉,欣慰地點了點頭。

  請教過後,墨畫欲言又止。

  “怎麽了?”荀老先生問道。

  “我……”墨畫小聲道,“真不會留級麽?”

  雖然之前問過了,但他還是想再确認下。

  荀老先生自然不會讓他留級,不過此時,他剛好也有些閑心,便好奇問道:
  “你這麽不想留級?”

  “嗯。”墨畫點頭。

  留級有些丢人,主要還是……

  “萬一我留級,我那些小師弟,就成了我‘師兄’了。”

  “小師兄”這個名頭來之不易,墨畫還是很看重的。

  荀老先生微哂道:“放心吧……”

  他思索片刻,忽而心頭一動,似笑非笑道:
  “一日小師兄,終生小師兄,改不了的,而且說不定過段時間,你還能當更多人的小師兄……”

  “更多人的小師兄?”

  墨畫一怔,有點茫然,沒明白荀老先生的意思。

  平白無故的,從哪找人來給自己當小師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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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17 08:25:40
第889章 太虛
  宗門大事,照例都是由老祖在幕後決斷。
  決斷之後,再由掌門,及以下實權長老,按部就班商議細節,并具體施行。

  太阿、沖虛、太虛三門的老祖,已經暗中議定了。

  之後“三宗合流”的事,就開始真正推進了。

  這件事幹系太大,三門之中,包括各宗的掌門長老,很多人都有些不樂意。

  但這是老祖的意思,他們也無法違背。

  老祖修爲高,站得高,看得也遠。

  不站在老祖的位置,不知道老祖的顧慮,也不知這全局的謀劃。

  這點各宗掌門和長老都明白。

  因此盡管很多人對此頗有微詞,“三宗合流”,還是在暗中,一點點地向前推進。

  待一系列瑣事都商議得差不多了,太阿,沖虛,太虛三門的掌門,便聚在了一起,最終來決定“合流”的具體事項。

  這些事無需勞煩老祖,由他們這些掌門來讨價還價。

  最後确定好章程,再呈給老祖過目,老祖點頭,事情便最終确定了。

  太虛門一處密閉的大殿中。

  太阿、沖虛和太虛三門的掌門,聚在一起議事。

  “三宗合流,名義上,三門統一,但各自的掌門,以及長老教習的職位不變。”

  “弟子不變。”

  “各自宗門的權限不變。”

  “各宗老祖,掌門,依舊對各自宗門事務,有着獨立的決斷權。”太虛掌門道。

  這也是一種妥協。

  否則若抹去了太阿和沖虛兩門的權柄,就真的成了“吞并”了。

  這也與太虛門“攜手互助”的本意背道而馳。

  “但是,”太虛掌門道,“如有重大事項,必須三宗聚首,開會商議。多數同意的決案,方可施行。”

  “而我太虛門,有一票否決權。”

  這是太虛門的權利。

  太虛門如今勢大,在三宗中地位最高,三宗合流,沒要獨斷之權,而隻是要了一個“一票否決”權,已經算很大的讓步了。

  太阿掌門和沖虛掌門也都點頭認同。

  這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太虛掌門便繼續道:“以下,便是一些具體互通的事項了……”

  “宗門令互通,三門的弟子,可以憑借各自的宗門令,互相拜訪三宗的山門,不受限制。”

  “太阿令,沖虛令,太虛令,一視同仁,都可視爲三宗合流後的本宗令牌。”

  宗門令至關重要,也象征着弟子們對宗門的歸屬。

  但現在合流之初,不宜統一,以免太阿和沖虛兩門弟子心生排斥。

  而且宗門令構造複雜,造價也高,需以雷磁大陣爲基底,變動陣法底層,擴展陣樞,增添序列,還要内嵌懸賞箓和功勳箓兩大體系,短時間内,不是那麽好統一的。

  尤其是功勳體系,這直接關系到各宗的傳承體系,不可貿然改動,隻能循序漸進。

  太虛掌門道:“三宗令牌的功勳箓,日後會逐步打通,彼此功勳和懸賞共享。”

  “各宗功勳箓的獎勵,先拿出一部分來互通,後續再根據情況,逐步放開,最終合爲一宗。”

  “但各自宗門的核心傳承,可以保留……”

  “三宗合流後,對弟子的傳道授課,也會互通有無。”

  “太阿,沖虛和太虛三門的長老,教習,會各自流動,共同傳授弟子修道法門。”

  “此後鑄劍,由太阿門來教,劍氣由沖虛門來教,陣法則由我太虛門來教。”

  “這也能一步步,增進三門彼此之間的聯系和感情……”

  “此外……”

  ……

  三宗合流改制的事,十分龐雜。

  三位掌門從上午商議到晚上,将大緻的事情,都一一議了個大概,拟定的章程,也都錄入了玉簡。

  而後,三人都松了口氣,各自喝了口茶。

  但氣氛不但沒有輕松多少,反倒更嚴肅了。

  因爲,三人都知道,接下來才是最重要,最核心,也最尖銳的一個問題。

  片刻之後,太阿掌門首先開口道:

  “三宗合流之後……叫什麽名字?”

  宗門的“名字”,至關重要。

  名不正,則言不順。

  而一個好的名字,更是關乎到宗門氣運,乃至此後百千年的興衰。

  更何況,現在是三宗合流,這個名字,更關系到各宗的顔面和榮辱。

  茲事體大,三人都不好随意開口。

  沖虛掌門沉吟片刻,緩緩道:“要不……還是用之前那個古宗門的名字?”

  太阿掌門搖頭道:“你真敢用?”

  太虛掌門也歎道:“那個名字,已經不準再提了。”

  “是,一切記載,也都銷了。”

  “而且氣運太大了,承載不住的。我們三門已經被迫分了一次了,再用這個名字,搞不好,合流沒多久,就不得不再分了。”

  “道廷更不可能同意……”

  “我們不提那個名字,單單隻是合宗還好,也就是弱勢抱團,迫不得已。但用了那個名字,就顯得野心昭昭了,必然會觸怒道廷。”

  “在這種情況下,能瞞過四大宗,頂住各方壓力,順利合宗就不錯了,若再引得道廷猜忌,那此時的一切圖謀,都會胎死腹中。”

  “不能用那個名字。”

  “是,絕不能用……”

  三位掌門神色凝重。

  “那……”沖虛掌門道,“用什麽名字好?”

  氣氛有些沉悶。

  太阿掌門高大堅毅,目光沉穩。

  沖虛掌門劍風道骨,目蘊精光。

  太虛掌門則神情安然,一副修身養性的佛系模樣。

  三人心裏各有心思,但都沒說話。

  過了片刻,見衆人沒了言語,太阿掌門忍不住了,率先開了口:

  “這樣吧,三宗合流之前,我太阿門名氣最大,位列八大門之首,我看,不如就叫‘太阿門’吧,名頭也最響。”

  沖虛掌門首先就不同意:

  “想什麽呢?那是之前,你太阿門現在,連八大門都排不上了……”

  “按我說,我們三宗,還是按照祖上的本分,以修劍爲主。我沖虛門的劍氣,足以媲美四大宗,雖有遜色,但也差不太多。因此三宗合流後,不如就用沖虛門的名字,最爲貼切。”

  “不行,不行,”太阿掌門道,“我太阿門弟子最多,人多力量大,就叫‘太阿門’……”

  “不是有一批弟子退門了麽?”沖虛掌門道。

  “便是有弟子退門,也還是人數最多的。”太阿掌門道,而後不屑道,“而且退門的,都是一些見風使舵之人,隻願同甘,不想共苦。這些弟子,退了也好,反倒使我太阿門,上下一心……”

  “但是留下的,資質也不算頂尖吧……”沖虛掌門嘴不饒人。

  太阿掌門就不樂意了:
  “怎麽叫不算頂尖?靈根上品還不夠麽?非得上上品才行?”

  “再說了,資質要多好才叫好?資質再好,沒點宗門歸屬感,不齊心協力,遇事就逃,也是個壞苗子!這樣的白眼狼,我教來何用?”

  “話是這麽說,但論劍大會,看的就是資質,是修爲,是能力!”沖虛掌門眉毛一揚道,“我沖虛門就不一樣了。”

  “我沖虛門中,有一位劍道天才,五百年難得一見,最難能可貴的是,與我沖虛門一心,便是現在都不離不棄。”

  “下次論劍大會,此子必大放異彩,成爲我們三宗之中的劍道第一人,足以與四大宗,一較高下!”

  “而宗門以弟子爲榮,我沖虛門弟子天份最高,依我看,就取名爲‘沖虛’。”

  “不行!還是用太阿好。”

  “沖虛。”

  “太阿!”

  “隻要取名沖虛,我沖虛門的劍氣之法,可以大開方便之門,向三宗的所有弟子傳授。”

  “那我太阿門,也可以大傳鑄劍之法……”

  ……

  兩人一人一句,争執不休。

  可兩人争了半天,卻發現一旁的太虛掌門一聲不吭,不由心中困惑。

  “你們太虛門,沒點意見?”

  太虛掌門一臉佛系,揮了揮手,“名字罷了,太虛門不在意,你們商量個方案,彼此滿意就行。”

  這下太阿掌門和沖虛掌門,都忍不住心中訝異。

  太虛門竟如此大度?

  他們還以爲太虛掌門在開玩笑,可看他神情淡然,一副周身外物不萦系于懷的超然模樣。

  再想到他慣常爲人處世的佛系态度,也都點了點頭,心中釋然。

  太阿掌門拍闆道:“那就這麽定了,就叫‘太阿門’。”

  “好大的臉,什麽叫就這麽定了?”沖虛掌門不樂意。

  “太虛門都同意了。”

  “胡說什麽?太虛門什麽時候同意了?他們隻是不争,也沒說讓給你。再者說,我沖虛門還沒同意呢。”

  “你這人,怎麽不識好歹?”

  “你才不識好歹!”

  兩人又争執了一會,差點争出了火氣。

  太虛掌門見狀,便歎了口氣,當起了和事佬,誠摯道:
  “三宗合流,本來的用意,是三門齊心,其利斷金。若因一個名号的事,争執不休,不就事與願違了麽……”

  太阿掌門和沖虛掌門聞言,都有些愧意。

  倒也不是他們非要争,而是宗門利益在此。

  他們作爲掌門,哪怕厚着臉皮,也非争不可。

  但這樣争下去,也的确不太像樣……

  太虛掌門沉吟片刻,歎道:
  “那這樣吧,既然二位争論不休,拿不定主意,不如各自退一步。這三宗合流後的宗門名号,從你們兩家宗門的名号中,各取一個字,合成一個名字,這樣一來,大家就公平了。”

  “各取一個字?”

  “不錯。”

  太阿掌門和沖虛掌門面面相觑,而後各自思索片刻,不由都點了點頭。

  他們一時也沒細想,隻覺得如此一來,的确最爲公平,雙方也都能接受。

  “好!”太阿掌門道,“那這兩個字,就由太虛門來取吧。”

  這樣對太虛門也公平。

  沖虛掌門也點頭道:“如此最好。”

  隻是他話音剛落,一時之間,總感覺有一股微妙的違和感,似乎哪裏不對……

  但已經晚了。

  太虛掌門眼眸一亮,開口道: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這樣吧,我都考慮好了,三宗合流後,從太阿門取一個‘太’字,從沖虛門取一個‘虛’字,湊起來,就是宗門的名字了。”

  “從太阿門取一個‘太’字,從沖虛門取一個‘虛’字,湊……”

  太阿掌門回過未來了,當即瞪大了眼睛,一拍桌子道:

  “這不就是太虛麽?!好啊,我說你怎麽一聲不吭,搞了半天,你在這等着呢?”

  自己竟被他這雲淡風輕的模樣給騙了。

  他就說,事關宗門名号,怎麽可能有人真的漠不關心?

  搞了半天,這個一臉佛系的家夥,才是最陰險的!
  太虛掌門微微笑道:

  “這可都是你們答應的,從你們兩宗的名字中取字,是你們答應的;由我來選,也是你們答應的。”

  “既然你們都答應了,那不如就這麽定了吧,三宗合流後,就叫‘太虛門’。”

  “大家都是掌門,執掌一門,一言一語,重于泰山,總不能說話不算話吧……”

  太阿掌門的臉憋得通紅。  

  沖虛掌門也一臉無語。
  但話都說出口了,話柄也是他們遞出去的,此時再反悔,無異于打自己的臉了。

  沖虛掌門歎道:“那就這樣吧。”

  太阿掌門也有些不情願道:“那就用‘太虛’做名号吧……”

  太虛掌門雲淡風輕地笑了笑。

  當然,其實在座三人心裏都明白。

  雖說争執了半天,但這新宗門的名号,最終肯定還是由太虛門來定。

  形勢比人強,宗門間的博弈,最終看的還是實力。

  如今太虛門,位列八大門第三,聲名最盛。

  若論傳承,三宗同脈,彼此相輔相成,也不好真的分個高下。

  但鑄劍也好,劍氣也罷,即便再強,都不是獨一無二的。

  最獨一無二的,其實是太虛門的神念劍法。

  即便神念劍法不能傳了,在原有的基礎上改良一下,叠代成劍意法門,也是極高深的劍道傳承了。

  劍意這種東西,築基時或許很弱,威力不顯,但修到了金丹以後,神識深厚到一定程度,劍意就初露鋒芒了。

  羽化更強,此後修爲越高,劍意越可怕。

  這種高深的東西,隻有底蘊深厚的宗門才有。

  因此,這麽算來,在傳承上,其實太虛門的底蘊最爲深厚。

  而若論弟子,就更不用說了。

  太阿門弟子最多,但經曆這一番波折,拔尖的很少。

  沖虛門的确有個劍道天才,但那畢竟是以後,還沒參加論劍,真實戰力未知。

  但即便真的很強,頂多也就能跟四大宗的頂尖天才,平分秋色。

  可太虛門不一樣。

  太虛門可是有一個“怪物”在的。

  築基中期,論陣第一,陣道魁首,這幾乎是碾壓式的,斷崖式的天才,基本可以“内定”下一屆論陣魁首了。

  這是實打實的,一騎絕塵的天才。

  因此算來算去,都是太虛門最強。

  宗門名号,意義重大,他們都是各自宗門的掌門,無論如何,都必須要争取一下,而且要盡力。

  但是争不到,那也沒辦法。

  這件事上,太虛掌門,看似耍了小心思,但實際上,也算是給了大家一個台階下。

  被太虛門算計了,這才丢了宗門名字。

  總比承認他們的确不如太虛門,這才迫不得已妥協,用“太虛門”當名号,來得要好。

  更何況,太虛掌門說得,其實也沒錯。

  太虛這兩個字,的确包含了太阿門的“太”,和沖虛門的“虛”,的确适合當三宗合并後的宗門名。

  這件事,便算敲定了。

  太虛掌門一改閑适的模樣,對另兩宗的掌門拱了拱手,端正肅然道:

  “二位放心,三宗合流,不會有偏頗。各自宗門的名号,也不會舍去。”

  “此後三門,合爲一門,統稱爲‘太虛門’,各自的弟子,按所處的山門來稱呼。”

  “太阿山,沖虛山,太虛山,三山弟子,合爲一脈。”

  “三山一脈,同氣連枝,同舟共濟,勠力同心!”

  太阿掌門和沖虛掌門,也都拱手道:
  “三山一脈,勠力同心!”

  三位掌門的聲音,在太虛山内回蕩。

  自此,乾學州界最大的一個宗門,自各立門戶之後,曆經千年風雨,又重新走在了一起。

  ……

  三宗合流議定,也瞬間在乾學州界,引起了軒然大波。

  尤其是四大宗,從上到下,都爲之震動。

  “如此……厚顔無恥!”

  “太不要臉了!”

  “他們怎麽做得出來的?連宗門的基業都不要了?就這樣說合就合?”

  “開什麽玩笑!都自立門戶這麽多年了,還玩什麽‘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也有人困惑:“爲什麽之前一點風聲沒有?”

  “因果被遮掩了……”

  “是太虛門老祖的手筆……”

  “不,沒這麽簡單……是因爲太虛門的那個妖孽。”

  “我們被太虛門的那個陣法妖孽,牽扯了太多精力和天機算力,所有人都在算那個驚世駭俗的妖孽,結果燈下黑,忽略了太虛門搞的小動作。”

  “借橫空出世的陣法‘妖孽’混淆視聽,遮掩因果,以此暗中推動三宗合流的大計……”

  “以雷霆手段,速戰速決,等我們發覺的時候,已經晚了……“”

  “這也在他們的算計之中麽?”

  “太虛門的老祖的心機……當真深不可測……”

  “噤聲,洞虛老祖,豈是你我可胡亂非議的?”

  ……

  四大宗或是震驚,或是感慨,或是憤怒,或是憂慮,一時上下心緒紛呈。

  乾道宗,高閣之上。

  一身華服的沈家老祖,看着眼前的玉簡,眉頭緊皺。

  沈長老跪在下面,頭也不敢擡:
  “天機因果上,聲東擊西,暗度成倉……”

  “而且太虛門的動作太快了,上下都打點好了,乾學宗門改制,也沒有不允許宗門合并的強制要求,被鑽了空子。”

  主要還是,他們都沒想到,分了的宗門,竟還真能舍其自身門戶,再合到一起去。

  這在乾道宗上下修士的眼裏,很難理解。

  “道廷那邊,也走完了章程,似乎是某位閣老親自發的話,讓特事特辦……”

  “我們再動用關系去阻撓,已經晚了。”

  “此事,是晚輩失職了……”

  沈長老将頭埋在地上。

  沈家老祖看着玉簡,片刻後,皺着的眉頭微微舒展,随手将玉簡丢在了一旁。

  “罷了,三隻螞蚱,拴一根繩上,也省得麻煩了。”

  “太阿門和沖虛門,如今元氣大傷。太虛門好一點,但也全是仰仗着運氣好,出了個陣法天才,才混進了八大門前三。”

  “三股繩,便是扭在一起,也趕不上四大宗的任意一宗。”

  “更何況,論道大會,論劍才是大頭,他們在論劍上翻不了天,那就隻能這樣苟延殘喘。”

  “這事不怪你,起身吧……”

  沈長老長長松了口氣,高呼“老祖明鑒。”而後緩緩站了起來。

  可還沒等他完全站直身子,沈家老祖又目光一凝,問他:

  “這事不怪你,但是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沈長老身子一顫,聲音沙啞道:“老祖,我不明白您說……”

  “你是不是……”沈家老祖漠然道,“瞞着我,毀了一份籍貫?”

  此言一出,宛如晴天霹靂。

  沈長老身如篩糠,立馬伏地認罪,“老祖,我,我是不小心,我……”

  沈家老祖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道:

  “好了。”

  沈長老仍舊心中畏懼,不敢言語。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沈家老祖道,“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天才弟子。”

  “修界很大,驚才絕豔的天才也時常會有。”

  “但‘天才’這種東西,又極其脆弱,很難成長起來。”

  “修道漫漫,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所謂的天才,經曆挫折,一蹶不振的有;少時驚豔,年紀一大就泯然衆人的有;道途漫漫,失心頹廢的有;紅塵迷欲,自甘堕落的有;受人嫉妒,遭人迫害的有;心高氣傲,自尋死路的也有……”

  “年少天才,長大後能修道有成,鎮壓一方的,少之又少。”

  “大多數一方巨擘,都是年少時才華不顯,曆經磨難,砥砺前行,才能大器晚成,成爲修士大能的。”

  “那個叫‘墨畫’的妖孽,說到底不過築基而已,不要被一時的名頭驚到,從而亂了自己的陣腳。”

  “是,老祖高見。”沈長老垂手道。

  沈家老祖稍稍斟酌,目露思索,而後道:
  “而且,我不相信,他這神識,真是自己修來的。必然是用了什麽奇詭的手段,從别處借來,或是奪來的,未必真是他自己的。”

  随後他冷哼了一聲,“築基中期,真能以十九紋巅峰,奪得陣道魁首?這裏面的水分,也太大了。真當天下的修士,都沒見過世面?”

  沈長老聽聞老祖這麽說,心裏也安定了下來。

  他也覺得,此事多少有些荒謬。

  隻是之前在論陣大比中,他是親眼所見,心中震撼,所以一時沒有細想。

  沈長老又道:“老祖,我是怕,這孩子身負古入宗令拜山門,恐怕身上,有些機緣和因果……”

  沈家老祖搖頭,“上古的因緣,你不知根底,事到如今了,哪裏還有什麽機緣?”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已經是四九之數了,該死的都死了,該絕的也都絕了,還談什麽機緣,豈不笑話?”

  這話沈長老不大明白,但也照例拱手道:
  “是,老祖英明。”

  沈家老祖又默默看了沈長老一眼,冰冷道:
  “此事你最大的過錯,不是沒收下這個弟子,而是出了事,不思上報,還想着隐瞞。”

  “若按一般的規矩,你這個長老的位子,是要抹掉的,但我給你一個機會……”

  “你自己想辦法,不擇一切手段,将下一屆論陣大會的魁首搶過來。”

  “我隻看結果,隻要陣道魁首是我乾道宗的,我便既往不咎,你也依舊能得以重用。否則你便要降職到普通長老,花個幾十上百年,再一步步重新往上爬。”

  沈長老冷汗岑岑,但老祖的命令,他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隻能連連叩頭道:

  “謝老祖寬恕,我一定竭盡全力,在所不辭!”

  沈家老祖揮了揮手。

  沈長老不敢多說什麽,恭恭敬敬地退去了。

  沈長老離去後,沈家老祖獨自一人,坐在白玉樓阙之中,默默思索。

  一炷香之後,他搖了搖頭,冷笑道:

  “人都死了,想要托孤?”

  “把我乾道宗……當成什麽地方了?”

  “今非昔比,還當我乾道宗是下屬宗門,要低聲下氣,承你們的這份因果不成?”

  沈家老祖冷哼一聲。

  ……

  三宗合流的事,已然塵埃落定。

  此時消息已然傳了出去。

  不光外界,便是太阿,沖虛,太虛三門的弟子,此時得知了這個消息,也都一片嘩然。

  他們萬萬沒想到,原本三門各行其是,隻是祖上有些淵源,但一個眨眼之間,他們竟然就要合宗了。

  墨畫也十分意外。

  他不是沒想過,三門可能重新合流,但也沒想到,竟然真的會有這麽一天。

  而且這一天,來得這麽快,還有點突然。

  他又想到了,幾天之前,荀老先生對他說過的話:
  “一日小師兄,終生小師兄,改不了的。而且說不定過段時間,你還能當更多人的小師兄……”

  墨畫有些錯愕。

  荀老先生說的,竟然是真的……

  而且,三宗合流啊……

  墨畫摸了摸下巴。

  自己這個“小師兄”,好像一不注意,就“做大做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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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18 08:33:44
第890章 拜見小師兄
  三宗合流,已成定局,但具體的措施,因爲體量太過龐大,還需一步步落實。

  宗門間的融合,也要循序漸進。

  一開始,隻是長老互相授課。

  而後,是弟子之間互相串門,增進交流。

  太阿門和沖虛門的弟子,到太虛門觀光遊覽,交流論道。

  而太虛門的弟子,也可以毫無阻礙地,去太阿門和沖虛門串門了。

  墨畫自然也跟着去了。

  雖說荀老先生,讓他盡量不要離開太虛門,避免太出風頭。

  但現在三宗合流,太阿門和沖虛門,也應該算作“太虛門”了,所以嚴格來說,去他們兩宗串門,也不算離開太虛門。

  而且墨畫還從來沒進去過太阿門和沖虛門,偶爾路過,也隻是瞥一眼。

  他很想看看這兩個宗門裏面的景象。

  就這樣,墨畫跟着太虛門的弟子一起,前去太阿沖虛兩座山逛了一圈。

  不逛不知道,這一逛才發現,無論是太阿門還是沖虛門,似乎都比太虛門要大一些。

  尤其是太阿門,巍峨壯闊,山如蒼龍,氣象不凡。

  沖虛門沒那麽壯闊,但高塔林立,雲檐如峰,青瓷琉璃瓦鋪頂,劍氣入雲霧,氣象蔚然。

  再加上古色古香的太虛門。

  三宗一脈相承,又各有千秋。

  墨畫忍不住心中震撼。

  甚至,他都忍不住會想,分成了三個宗門,尚且都能有如此基業,還都能位列八大門。

  那三宗分流之前的古宗門,又該是何等磅礴的氣象?

  恐怕,真的是個雄踞一方,足以令道廷忌憚的龐然大物吧……

  墨畫心生向往地想着。

  就這樣,他一邊逛山門,一邊心中尋思着。

  期間,墨畫也碰到了令狐笑和歐陽木。

  兩人對三宗合流的事,并不排斥。

  因爲墨畫的關系,令狐笑兩人跟太虛門的弟子,已經混得很熟了,比他們自己門派的弟子都熟。

  再加上,墨畫這個太虛門的“小師兄”,在萬妖谷的時候,救過他們的命,三人算是有過命的交情。

  而一旦宗門合流,以後他們也能更加明目張膽地跟着墨畫混了。

  墨畫自然也很開心。

  幾人打了招呼,湊在一起聊了很久。

  聊完天後,墨畫又逛了一圈,在要離開太阿門,返回太虛山的時候,卻碰到了歐陽楓。

  兩人自然又聊了一會天。

  聊了一會,從歐陽楓口中,了解了一些境況後,墨畫便訝異道:
  “楓師兄,你要離山遊曆了?”

  歐陽楓點了點頭,有些慚愧道:“論劍大比,我沒能替太阿門,保住八大門的名次,愧對師長的期待。”

  墨畫搖頭道:“楓師兄,這怎麽能怪你?”

  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

  論劍又不比論陣,不是靠一個人能力挽狂瀾的。

  在胭脂舟事件中,太阿門幾乎折掉了大部分精英弟子,還要面對四大宗的圍剿,如此絕境下,楓師兄一個人,便是把命都拼進去,也無濟于事。

  換任何人來,這都是無可奈何的局面。

  更何況,楓師兄本身,走的也不是那種極緻攻伐的路子。

  他修爲深厚,沉穩可靠,能力全面。

  可攻可防,可進可退,可以幫忙牽制,也可以負責掩護,進可以作先鋒,退也可以殿後。

  雖然各方面都不突出,不是最頂尖的,但卻是一個“萬金油”的隊友,遇到什麽情況,都可以應付,缺什麽都能補上。

  正因如此,他才更依賴合适的隊友。

  需要合适的配隊,并量身定制一套特殊的戰術,才能完全發揮楓師兄的特長。

  可惜,太阿門精英弟子盡失,沒那個條件了。

  結果顯而易見,論劍大會中,楓師兄一個人,又要主攻,又要主防,分身乏術,最後自然什麽都很難做好。

  墨畫心中很是可惜。

  楓師兄要是跟自己混,不是,要是跟自己組隊,參加論劍大會。

  自己利用陣法,足以将他所有能力都提升一個檔次,再配一些隊友幫襯一下,這樣他就是“六邊形”戰士了,絕對足以跟四大宗的頂級天驕,一決高下。

  但是,可惜了……

  三宗合流,合得晚了。

  而且楓師兄,還比自己高了一屆,也湊不到一隊。

  墨畫心中很是遺憾。

  “楓師兄,你現在就要下山了麽?”

  歐陽楓搖了搖頭,“過些時日吧,還有些事要處理下,不過……”

  他又看了墨畫一眼,真心贊道:

  “我都沒想到,你竟然能力壓四大宗,奪得陣道魁首。我時常覺得,我已經知道墨師弟你出類拔萃了,但萬萬沒想到,你竟比我預想得還要不可思議……”

  墨畫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擺手,謙遜道:

  “運氣好,僥幸罷了,不算什麽。”

  歐陽楓失笑。

  他沉思片刻,長長松口氣,感歎道:“是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囿于乾學一隅,眼光和見識,總還不夠開闊。”

  “我也是該去曆練一下了,去見見這廣闊的天地。”

  “嗯嗯!”墨畫點頭。

  當初跟師父雲遊的時候,他就學到了很多東西。

  修百年道,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有時候不走出去,不睜開眼,不看看這廣闊的天地,格局難免狹隘,也認不清真正的道。

  他有空也想多走走,多看看。

  但是……

  墨畫問道:“楓師兄,你不等結丹了再出去麽?”

  “結丹再去遊曆,就有些晚了。”歐陽楓道,“無論世家,還是宗門,一旦結丹,便算是‘中流砥柱’了,就要在家中或是宗門任職,負責事務,或鎮守一方了,沒那麽多空閑了。”

  “而且,築基後期,跟金丹遊曆,其實也差不多,都隻能在二品州界混。”

  “剛晉升金丹,就去三品州界,尤其是道廷管轄不嚴,法度松弛,邪修罪修遍地的州界,其實要更危險。”

  “再者說,結丹也沒那麽容易,大多修士結丹,都會失敗好多次的。”

  “而想要結個品相好的金丹,更不能操之過急,要準備周全,打磨好根基才行……”

  “就像煉氣時,奠定道基一樣麽?”墨畫問道。

  歐陽楓搖頭道:“比煉氣要難,畢竟這是結丹。即便在大世家,大宗門,結丹也是一個分水嶺了,是修道的一個大檻。”

  “進則海闊天空,退則很有可能困頓一生……”

  “哦……”墨畫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歐陽楓看着墨畫,有些憂慮,便道:“墨師弟,我有幾句話,說出來可能有些唐突……”

  墨畫點頭:“師兄你說。”

  歐陽楓真摯道:“墨師弟,修爲的事,你要多留點心了。靈力根基還是很重要的。”

  “你各種手段層出不窮,便是我看着,也覺得驚歎,但你靈力太弱,終究是個弊端。”

  “越到後面,越是如此。”

  “别的不說,便是參加論劍大會,也要經曆多場鏖戰,對靈力的消耗極大。靈力若是弱了,先天不足,打一兩場,就要透支了。”

  “修士鬥法,有時拉鋸到最後,往往拼的,就不是道法的優劣了,拼的純粹就是誰的靈力根基更深厚。靈力深厚,能支撐到最後,你就能赢,否則道法再強,耗不過别人,也隻能落敗。”

  這點歐陽楓深有體會。

  這次論劍大會,太阿門人手處于劣勢,很多場他都是被硬生生“耗”盡了靈力,這才輸掉的。

  “還有,本命法寶的事,師弟你考慮好了麽?”歐陽楓又問道。

  墨畫搖頭,實話實說道:“我還沒什麽好頭緒。”

  選本命法寶,這個問題就棘手了。

  他沒傳承,沒極品的靈器,也沒來得及從小溫養。

  甚至他的功法,獨一無二,道法的體系,也另辟蹊徑,有些法門甚至是他自己學“歪”了才學來的,沒有先例可參考。

  因此太虛門現有的本命法寶傳承,也大多不契合他這一身修爲和本領。

  墨畫有空的時候,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想來想去,也都沒什麽好的辦法。

  再加上,他還有很多東西要學,要學劍,要學陣法,要學身法,空閑時間不多,本命法寶的事,也隻好暫時耽擱了。

  歐陽楓正色道:“金丹修士,一大半本領,都要依靠本命法寶。鑄一個性命相修,靈肉相融,品質上乘的本命法寶,與結一個上上品質的金丹,幾乎同樣重要。”

  “需要早點做打算才好……”

  歐陽楓說到這裏,失笑道:“我可能有些多嘴了,還請師弟不要見怪才好。”

  墨畫搖了搖頭,“哪裏,多謝楓師兄。”

  這番話,也的确給他提了個醒。

  有些事情,要早些提上日程了,至少要提前着手準備了。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别等到快要結丹了,還沒考慮好本命法寶的事。

  兩人又聊了一會,歐陽楓便告辭了,臨行前對墨畫請求道:
  “小木頭,是我唯一的弟弟,他性情木讷,堅韌有餘但機變不足,今後還要拜托墨師弟,多多照顧。”

  墨畫胸有成竹道:“小木頭跟着我混,楓師兄放心!”

  歐陽楓忍不住笑了笑,而後神情肅然,對墨畫拱手道:
  “此去遊曆,道途漫漫,不知經年,墨師弟,江湖再見。”

  墨畫心有不舍,也拱手道:“楓師兄,江湖再見!”

  兩人分别。

  此後數年之内,墨畫都沒再在太虛門内,見到過歐陽楓這位師兄。

  楓師兄應該是獨自一人,踏上雲遊之路,遊曆四方了。  

  墨畫心中怅然,也隻能默默祝他,一路順風了……
  ……

  又過了一段時日,經過數次弟子交流,長老傳道,三令互通,功勳共享……等一系列按部就班的措施,三宗合流的計劃,也在一點點落實。

  而道廷那邊的流程,也終于走到了最後。

  隻要道廷中樞的天權閣,最終蓋章确定,此事便蓋棺定論了。

  屆時,不再有分開的太阿,沖虛,太虛三門,而隻有統一之後的,“三山一脈”的大宗——太虛門。

  天權閣内。

  幾個主事正在閣樓内聊天。

  他們面前,卷帙浩繁,玉簡成堆。

  這些幾乎囊括了,九大州之内,幾乎所有達到一定體量,具有一定規模,且得到道廷正式認可,并定了品的修道勢力的卷宗。

  這些勢力定品,降品,升品,定名,改名,除名等等一系列事務,都由天權閣修士商議決定。

  因此天權閣修士,權力極大,同樣事務也極其繁忙。

  此時天權閣的幾個主事,就在商議太虛門“三宗合流”的事。

  而在閣樓的正中,則坐着一位“老者”。

  這位老者,面容木然,神情僵滞,皮膚也如朽木,像是一尊活傀儡,機械一般地,在爲各種卷宗蓋章。

  座下的幾位主事,自顧自聊天,并無人理會這位“老者”。

  ……

  “乾學州界,太阿,沖虛,太虛三門合流,以‘太虛門’爲名,合并爲一個宗門……”

  “這事也拖了很久了,閣老發話了,今天就要做完。”

  “不過也都是些善後的工作,上面早就點頭了,也不用我們拿主意。”

  “我們不過是主事,想拿主意,也沒那個資格……”

  “至少得混到監正。”

  “想什麽呢,監正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實話實說,一般修士,能熬到主事就到頭了,監正就别想了,即便熬上去,沒那個能力,也坐不穩的。”

  “我們天權閣的監正還好吧,不像天樞閣,他們管的是陣法,還涉及天機,沒點能耐,給你監正的位置,你也不敢去坐,不然肯定倒大黴。”

  “天權閣也不簡單……”

  “好了,不說這個了,專心做事。”

  閣樓沉默了一會。

  不過工作枯燥,過了一會,還是有人開口道:

  “太虛門……話說,這年頭,還真有分開的宗門,願意破鏡重圓的?圖什麽呢?”

  “混不下去了吧……”

  “我聽說乾學州界,最近在搞改制的事,變動頻繁,宗門競争激烈,估計是快要掉下八大門了,這才不得不合并,謀個生路。”

  “難怪……”

  “好端端的,改什麽制,平白多出了這麽多事。”

  “人爲财死,鳥爲食亡,宗門也一樣,這裏面的博弈,我們這些外人,可看不明白。”

  “這倒也是……”

  “不過,既然三宗合流,爲什麽單單用‘太虛門’做名字?”

  “這還不簡單,太虛門現在勢力最大,排名最高,而且你們沒聽說麽,太虛門還出了個陣法妖孽……”

  “妖孽?”

  “你沒聽過?”

  一個主事搖頭,“最近加班加點,忙着南荒那邊的戰事,還沒聽說。”

  也有人問:“什麽妖孽?”

  “孤陋寡聞了吧,”之前的主事道,“乾學州界,論陣大會,突然冒出了一個太虛門弟子,築基中期,就畫出了十九紋巅峰的陣法,奪得了陣道魁首。”

  “這件事,甚至傳到我道州來了……”

  “築基中期,十九紋陣法?假的吧?”

  “不可能……”

  “神識又不能修,便是天生的,也不可能超出這麽多,肯定有貓膩。我不信……”

  “便是我道州,乃九州中樞,人傑地靈,也不見得有這般奇才……”

  “吹牛吹大發了。”

  “乾學州界這麽沒見識?不知道神識超三階意味着什麽?這種離譜的事都能信?”

  “乾學州界的宗門,是不是想爲天才造勢,吹噓太過了?”

  “确實,我也不信。”

  幾位主事紛紛搖頭。

  也有人道:“但是,論陣大會的主考官,可是從道州天樞閣過去的,你們懷疑乾學宗門倒沒什麽,但總不可能質疑天樞閣吧?”

  “這倒是……”

  “看走眼了?”

  “想什麽呢?四品陣法大師啊,他們也能看走眼?他們精通的陣法,怕是比我們批閱過的卷宗都多……”

  “那難道……真有這等奇才?”

  “不好說……”

  “話說回來,”有主事問道,“這妖孽……叫什麽名字?”

  一位主事沉吟道:“好像是,姓墨,叫……墨畫?”

  話音剛落,這主事便猛然打了個寒顫,臉色一白。

  衆人還想問他其他東西,可見他這副模樣,都有些錯愕,“怎麽了?”

  “你臉色怎麽這麽白?”

  主事心有餘悸,手往上指了指,“我感覺,剛剛這傀儡,好像……看了我一眼?”

  衆人順勢看去,便見正中央一臉木然的“老者”,還在用僵滞的動作,爲一個又一個卷宗蓋章。

  “說什麽呢?這是傀儡,又不是人……”

  有主事道:“慎言,什麽傀儡?要按我天權閣的規矩,尊稱‘傀大人’……”

  “這裏又沒外人,這麽講究做什麽?”

  “好好,就算稱呼傀大人,不也還是一具傀儡?”

  “不是,我剛剛真的覺得,這個傀……傀大人,好像看了我一眼……”

  “别胡扯了,平白無故的,傀大人爲什麽看你?”

  “這,我……”

  “好了好了,”一位年邁的主事道,“閑話休談,趕緊做正事,将這乾學州界,三宗合流的事處理完。”

  “南荒那邊,戰事吃緊,宗門異動頻繁。過幾天說不定事情又多了,哪有什麽清閑?”

  “是……”

  “夏主事說得是。”

  “早些把這些瑣事處理完……”

  于是衆人肅靜了下來,開始加緊處理手頭的文書,待到天色漸晚,才處理完畢。

  年邁的夏主事,恭恭敬敬地将太虛三門合流的卷宗,遞給了正座的傀儡老者。

  老者一視同仁,蓋了印章。

  隻是沒人察覺到,他的嘴巴微微動了動,發出了輕微的“咯吱”聲,就像是……磕松子的聲音。

  ……

  天權閣蓋章議定之後。

  三宗合流,也最終落實。

  太虛門,此時人山人海。

  太阿門和沖虛門,現在應該叫太阿山和沖虛山的弟子,彙聚在太虛山的大道場上,參加三宗合流後的,第一次開宗大會。

  因爲三宗合流後,以太虛門爲首,所以此類大會,都會在太虛山舉行。

  這場大會,十分隆重。

  身穿金黃色道袍的太阿山弟子,身穿青藍色道袍的沖虛山弟子,還有身穿玄白兩色的太虛山弟子,彙聚在一起,密密麻麻,人影攢動,一派大宗門氣象。

  此後三宗掌門,也都例行講了話,督促弟子上下一心,勤勉修行。

  待開宗大典結束,囊括三山,廣納萬餘弟子的,全新而盛大的太虛門,也就此誕生。

  次日,是陣法大課。

  荀老先生将三山所有,築基中期學年的弟子,彙聚在太虛山的道場。

  “今後,你們的陣法,都由我來教。”

  荀老先生聲音蒼老道,“但是,我事務繁忙,因此平日裏,太阿,沖虛和太虛三山弟子的陣法,由墨畫來教。”

  “墨畫,你來。”荀老先生招了招手。

  墨畫點了點頭,走到了道場中央。

  荀老先生對台下的弟子道:

  “這就是墨畫,從今以後,他就是你們的陣法‘小師兄’,代我向你們傳授陣法。”

  “來,拜見你們的小師兄……”

  所有太阿山和沖虛山的弟子,都愣了一下。

  墨畫他們大多數人不熟,但是墨畫的名頭,他們不是沒有聽過。

  甚至很多弟子,都親眼見過墨畫在論陣大會,驚才絕豔,以碾壓的姿态,鎮壓四方,奪得了陣道第一。

  雖然墨畫看着年紀不大,看起來也不像“師兄”,但沒人敢質疑。

  更何況,這是荀老先生的吩咐。

  于是,偌大的道場,來自三個宗門,數千名弟子,便在同一時間,齊聲行禮,道:
  “見過小師兄!”

  “見過小師兄……”

  一聲聲“小師兄”,彙成一片,宛若道道河川彙成江洋,浩浩蕩蕩,震動林越,傳入雲霄,在古老的太虛山間,久久回蕩。

  墨畫也就此成爲三宗合流後,三山一脈,衆多弟子共同的“小師兄”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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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1章 魔宗
  太虛門,後山。
  荀老先生拎着一壺酒,緩緩走入了後山禁地,走進了殺意零落,劍氣凋敝的劍冢。

  劍冢之中,獨孤老祖仍如山崖之巅的孤石一樣,風雨不動地坐守着。

  荀老先生将酒壺,放在獨孤老祖面前,開口道:

  “師兄,今日大喜,喝口酒。”

  獨孤老祖緩緩睜開雙眸,目光微凝,頗有些不可思議道:
  “三宗……真的又合流了?”

  “是啊……”荀老先生欣慰,“又合流了,如今又是一家了……隻可惜了,那個名字,氣運太大,不能再用了。”

  而後他神色有些怅然。

  他們這些老古董,對祖輩的名字,還是很有情懷的。

  獨孤老祖神色複雜,而後默默看了眼荀老先生,聲音枯澀道:
  “師弟,辛苦你了……”

  三宗合流,茲事體大,且困難重重。

  真能遮住天機,尋求機遇,克服重重困難,推動三宗合爲一脈,明裏暗裏,不知要花多少心機,費多少心血。

  而他受天魔侵擾,隻能困守劍冢禁地。

  平日裏若無天機紊亂,因果異常,爲了恪守本心,他甚至神識都不會放出。

  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瞎子”和“聾子”,對劍冢之外的事,一無所知,也幫不上什麽忙。

  這所有的重擔,自然而然,就全都落到了他這位師弟的肩上。

  這位年少之時,沉默寡言,劍道資質平平的荀師弟,如今時過境遷,已經是太虛門真正的依仗了。

  反倒是自己,這個劍道資質超凡,被寄予厚望的劍道奇才,如今卻像個廢人一樣,活葬于劍冢。

  辜負了太虛門的栽培,也拖累了自己的這個師弟。

  獨孤老祖心緒重重,但都藏在心底,不曾說出來。

  他又看了眼面前酒壺,搖了搖頭:

  “天魔亂神,我不能喝酒……”

  “放心,我給你兌了水了,喝一口也無妨,”荀老先生道,“就當是慶祝三宗,破鏡重圓了。”

  獨孤老祖默然。

  荀老先生歎了口氣,神色懷念道:“這是清酒,是……師父當年釀的,我留到了現在。”

  獨孤老祖聞言有些動容,這才顫巍巍拿起酒壺,淺淺喝了一口。

  喝完之後,他便皺眉,“你騙我?這不是師父釀的。”

  荀老先生點頭道:“師父留了些酒物,後面是我接着釀的。”

  “果然,你釀的酒味道不行,不如不喝。”

  “不是真讓你喝酒,今天三宗合流,是讓你慶祝一下,嘗個味道……”

  獨孤老祖放下酒壺,沉吟片刻,忽而道:

  “這件事,歐陽和令狐那兩個小子,是怎麽會答應的?”

  獨孤老祖口中的“小子”,是指太阿門的歐陽老祖,還有沖虛門的令狐老祖。

  這兩人,輩分都比他小,晉升洞虛也比他晚。

  荀老先生道:“天機晦暗,因果劫變,前途未蔔,再加上他們兩宗,自身難保,隻能求變圖存,所以這三宗合流的時機,自然也就有了……”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讓太阿和沖虛,願意以我太虛爲首,重建山門。”

  荀老先生沉聲道,“此次論道大會,我太虛門,得了論陣第一!”

  “論陣第一?”

  獨孤老祖一怔,有些詫異道:“我太虛門,陣法還能得第一?”

  論劍第一,他姑且還能信一下。

  但是陣法第一?

  太虛門憑什麽?
  祖上也根本沒這個底蘊……

  “誰得的?”獨孤老祖問道。

  荀老先生欣慰道:“這孩子,師兄你應該不知道。他本不是我太虛門出身,也不是什麽顯赫世家的子弟,還是别人托了關系,硬塞進我太虛山門來的,叫墨畫……”

  獨孤老祖愣住了,他幾乎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誰?”

  “墨畫。”

  荀老先生又重複了一遍,神色感慨:“說來也是祖宗保佑,若非這孩子從天上掉下來,落到我太虛門,别說三宗合流了,便是論道大會這個坎,都不好過……”

  他說着說着,忽而見獨孤老祖神色有異,心中一動,目光微微凝起:

  “師兄,這孩子……你認識?”

  獨孤老祖心中一跳。

  不僅認識,我還教了他劍法……

  這種話,他不好說出來,但他也不屑于撒謊,隻神色漠然,一言不發。

  荀老先生微怔,略一尋思,自己便先搖了搖頭。

  “師兄怎麽可能會認識墨畫?”

  “師兄他被天魔所傷,又被太虛困神鎖,封住了肉身神念,困在這劍冢禁地,這麽多年了,一步都不曾外出。”

  “墨畫那孩子,也不可能跑到後山來,這是禁地,他便是想來,也來不了。”

  “更何況,墨畫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畫陣法,再加上修行,上課,哪裏有空跑到後山?”

  一個老祖,一個小弟子。

  兩人又沒血緣關系,沒世家牽連。

  一點因果沒有,怎麽可能認識?

  荀老先生心中道。

  獨孤老祖心裏也有些困惑。

  墨畫……是重名?

  這個“墨畫”,莫非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墨畫?

  不然怎麽會這麽巧……

  而且他認識的“墨畫”,雖然神識強,但畢竟隻有築基中期的修爲,一臉天真歡快,不太像是“陣法高手”的樣子。

  獨孤老祖目光微閃,問道:“這個墨畫,什麽模樣,什麽來曆……”

  荀老先生不疑有他,開始不吝贊美之詞,描繪自己心中墨畫的形象:
  “年紀不大,築基中期,模樣俊俏,越看越招人喜歡,靈根差了些,但悟性很高,勤勉,刻苦,努力,上進,道心不凡,不驕不餒,有禮貌,也很懂事……”

  荀老先生給墨畫誇成一朵花一樣。

  獨孤老祖沉默了。

  他可以确定了,這個墨畫,就是自己薅到劍冢來的那個墨畫。

  但這個墨畫,又有點不一樣。

  至少在師弟眼裏的墨畫,跟在自己眼裏的,出入有點大……

  “你是說,他築基中期,就能奪得論道魁首?”

  “是。”

  獨孤老祖皺眉,“這豈不意味着,他築基中期,就能畫十九紋陣法?”

  荀老先生颔首,神色欣慰。

  這次他讓乾學州界,開了眼界。如今,也算是讓他這個師兄,也開了次眼界了。

  “不錯,”荀老先生點頭道:“築基中期,十九紋巅峰神識,而且這個神識,通過無數次畫陣法的磨煉,無比深厚,異常堅實……”

  獨孤老祖瞳孔微縮。

  他知道墨畫神識深厚,也知道他神識超階。

  但神識超階,卻還能學會艱深的陣法,就說明他不隻是天賦好,肯努力,也說明他對神識的運用,十分純熟。

  而且神識根基,也比自己想象得要深厚得多。

  “這麽一說,莫非他真的能另辟蹊徑,學會神念化劍真訣?”

  獨孤老祖心中一顫,眼眸之中閃過了一縷精光。

  荀老先生還想說什麽,可見到獨孤老祖的神情,尤其是他眼中的這一抹精光。

  荀老先生沉默了,目光也平靜了下來。

  他默默看着獨孤老祖,神情凝重道:

  “師兄,你不會是在想……教這孩子神念化劍吧?”

  師兄弟同出一門,這麽多年的交情,荀老先生豈會不知他這位師兄的執念,怎能看不出他的心思。

  獨孤老祖默然。

  他能說什麽?
  他總不能說,其實我已經教了吧……

  荀老先生臉色便拉了下來,“師兄,你千萬别忘了,太虛神念化劍真訣,已經被宗門列爲禁術了,任何人都不能教,任何弟子也都不能學。”

  “這些年,因這門神念劍道傳承,或死或傷或廢掉的弟子還少麽?”

  “師兄,我知道你的執念,這門無上劍訣蒙塵,你心有不甘,但這門劍法,真的不能再傳了。”

  “尤其是墨畫……”

  荀老先生的臉色無比嚴肅,“他神識便是再強,神念天賦再好,也不能教他神念化劍真訣!”

  “他的路,是陣師的路!這孩子将來,注定是要成爲傲視九州,造詣通天的陣法宗師的!”

  “這關乎我太虛門的未來。”

  “萬一他一時好奇,學了神念化劍,廢了識海,傷了神魂,那可就是天大的損失了!”

  “這個苗子,決不能有一點閃失!”荀老先生語氣堅決道。

  獨孤老祖淡淡道:“知道了。”

  荀老先生皺眉,“師兄,你真的知道了麽?”

  獨孤老祖眉頭一挑,“非要讓我說第二遍?”

  荀老先生也沒有再提,而是自己琢磨了會,心中稍稍釋然。

  師兄不是不分輕重的人。

  更何況,以師兄的傲氣,還有挑剔的眼光,無緣無故的,甚至都沒見過墨畫,他怎麽可能真的會想着,去教一個築基小弟子神念劍訣?

  應該是自己多慮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事關墨畫,自己有點太緊張了。

  荀老先生将獨孤老祖面前的酒壺收了起來,“好了,喝一口就夠了,我不打擾你清淨了。”

  “走吧走吧。”獨孤老祖揮了揮手。

  荀老先生起身離開,但走了幾步後,又皺了皺眉,轉過頭盯着獨孤老祖看。

  獨孤老祖問道:“還有什麽事?”

  荀老先生搖了搖頭,“沒事,就是覺得……”他又端詳了獨孤老祖幾眼,道:“師兄,你好像有點變了。”

  “變了?”獨孤老祖一滞。

  “嗯。”荀老先生琢磨了下,道,“變得開朗了……”

  而且……還“活潑”了點?
  話比以前多了,情緒也多了。

  就像被什麽“傳染”了一樣,隐隐約約,還透着幾分熟悉感……

  獨孤老祖臉一黑,冷冰冰道:“還有事麽?沒事的話,趕緊走吧,我要養神了。”

  荀老先生搖頭,“那師兄,你多保重。”

  三宗剛剛合流,事情也比較多,他也的确沒多少空閑。

  荀老先生便離開了。

  寂靜肅穆的劍冢裏,獨孤老祖孑然枯坐。

  片刻後,他皺起眉頭,默默念叨着一個名字:
  “墨畫……”

  ……

  待到下一次七日之期。  

  獨孤老祖破開虛空,将墨畫抓到面前,傳他劍法,并考校他劍法功課的時候,一雙宛若枯山藏劍的眼眸,就忍不住盯着墨畫看。
  墨畫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便小聲問道:

  “老祖,您老是盯着我看什麽?”

  獨孤老祖神色漠然,欲言又止,想了想,終究還是沒說出口,隻道:“你安心學劍。”

  “哦。”

  墨畫又默默揮舞起自己手裏的竹劍,去砍後山上的木頭了。

  後山的木頭,不知是幾品,比石頭還硬,每砍一劍,虎口都震得發麻。

  不過獨孤老祖說,這是劍修必備的課程。

  重要的不是砍木頭,而是在砍木頭的過程中,培養人與劍的默契,修到劍手一體,人劍一心,從而在神念化劍時,一念動則劍意生,融劍入魂,劍遊太虛,驅如神使,所向披靡。

  墨畫覺得很有道理。

  他考慮過了,雖說他練的這些劍招,在現實中威力不強,基本用不到。

  但在識海,夢魇,幻境等神念世界中,配合自己的化劍式,卻能大顯身手。

  墨畫知道自己的情況。

  他的劍法不行,以前在識海中用化劍式,純粹是仗着神念的鋒利,随手亂砍的。

  因爲他的神念太強了,所以即便隻是單純的化劍式,面對多數妖祟,也大多都能一劍一個。

  但這種劍招,畢竟太粗陋了。

  若有機會,還是要研究研究,磨練磨練,争取在技巧上,更上一層樓。

  現實中就罷了,他肉身弱,成不了劍修高手。

  但在識海中又不一樣了,以神念化身,握神念之劍,他學的劍招,絕對能派上大用場。

  因此,盡管墨畫再怎麽劈,都傷不了這後山間的木頭分毫,但他還是劈得很認真。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

  看似宏大的劍道,就藏在這簡單的一招一劍之中。

  墨畫神情專注,聚精會神。

  他劈出來的劍招,着實低劣得很,根本傷不了人。

  但一招一式間,還是灌注了他全部的心神。

  獨孤老祖默默看着墨畫,心底微微感歎:
  “劍招如朽木,劍心卻如璞玉……”

  “再加上精通陣法,神念超階……”

  獨孤老祖看着墨畫,目光微凝,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

  日子一天天過去。

  三宗合流後,太虛門變化很大。

  但對墨畫來說,又仿佛并沒有變什麽。

  他還是照常修行,上課,學陣法,學劍法,還是照常去代課教陣法,還是一樣,有一堆人喊他小師兄。

  隻不過,他教的弟子多了。

  喊他小師兄的弟子,也更多了。

  時間流逝,又過了一個多月,而經過這一個月修行,墨畫基本确定了一點:
  今年内,他肯定是突破不了築基後期了。

  到現在,他甚至連瓶頸都沒摸到。

  墨畫懸着的心,終于安安穩穩地死了。

  他隻能走後門了。

  荀老先生也履行了承諾,沒讓他留級。

  雖然這個決定,破了宗門的規矩,但規矩本來就是用來打破的,更何況,這是墨畫。

  是太虛門迄今爲止,唯一一個陣道魁首。

  墨畫即便不提,荀老先生也不可能真讓他留級。

  此後又過了月餘,便是年末考核了。

  墨畫閉着眼睛,穩穩當當,考了個一甲六丙,然後這一年又算過去了。

  然後就是過年了。

  這個年,墨畫的待遇,就很隆重了。

  上官家,聞人家,顧家的家主,親自發了請柬,請墨畫去參加年宴。

  請柬是三家家主手書,然後由聞人琬送到太虛門的。

  因爲墨畫的關系,聞人琬在太虛門的地位,也直線提升,所有長老見了聞人琬,都像見了“送寶觀音”一樣,十分親切熱情。

  太虛門甚至破例,給了她一個“客卿長老”的身份。

  當然,就隻是身份,沒有實權,也無需勞累。

  但這是三宗合流後的“太虛門”,雖然名次不算太高,但勢力擴充了兩倍有餘。

  這個清貴的“身份”,彌足珍貴。

  因此,聞人琬進太虛門,就方便了許多。

  她将燙金鑲玉,精緻名貴的請柬遞給墨畫,嘴裏卻道:
  “不必放在心上,有空就去,若實在沒空,也不必勉強應酬。這種年宴,還是挺無聊的。”

  雖然出身聞人家,嫁到了上官家,還與顧家交情深厚。

  但聞人琬也深知,世家人情淡薄,是個物欲橫流,充滿了勾心鬥角的名利場。

  她不太想讓墨畫過早沾染這些。

  也不想讓這些東西,影響了墨畫修行學陣法。

  墨畫斟酌片刻,問道:“好吃的東西多麽?”

  聞人琬一怔,而後抿嘴笑道:

  “這是三家年宴,排場比之前都大,客人也更尊貴,好吃的吃不完……”

  墨畫眼睛一亮,點頭道:“那我去。”

  聞人琬笑道:“好。”

  ……

  年節的時候,墨畫便去顧家參加年宴了。

  這件事,荀老先生也同意了。

  他不讓墨畫過多的抛頭露面,以免被人算計。

  但顧家不同,顧家是清流,與墨畫的交情,算是比較深厚。

  上官家和聞人家,也與墨畫多少有些淵源。

  這個年宴,倒是可以參加一下。

  也讓墨畫适當體驗一下,乾學州界,橫壓無數天才弟子的陣道魁首,應該有的待遇。

  而顧家,果然也對墨畫盛情之至。

  之前墨畫去蹭飯,都是跟琬姨一桌,坐在宴會稍稍有點邊緣的位置。

  現在,他還是跟琬姨和瑜兒一桌。

  但這座次,已經緊挨着顧家家主了。

  甚至席間,一向嚴肅刻闆的顧家家主顧守言,還會對墨畫笑笑,和顔悅色地問他想吃什麽。

  上官家主上官策,和聞人家主聞人景玄,也坐在不遠處,比墨畫稍微高一些的座位上。

  席間隻要有空,就會與墨畫攀談。

  談的話題,顯然也都是精心考慮過的。

  往往聊幾句,就聊到陣法上,然後順勢便誇墨畫,陣法資質非凡,造詣深厚,将來必定前途無量。

  都是家主,且都是人精,想在言語間,刻意“讨好”一個小弟子,說話的技巧,當真是爐火純青。

  和風細雨,又滴水不漏。

  既不失身份,不顯突兀,還透露着潤物細無聲般的無微不至。

  連帶着墨畫也心情甚佳,雞腿都多吃了好幾個。

  聞人琬眉眼含笑。

  瑜兒也很開心,跟在墨畫身邊,有樣學樣,用手攥着雞腿啃。

  這下沒人再敢挑他的不是了。

  也沒人再敢說瑜兒學“壞”了——因爲他學的人,是乾學州界論道大會,陣法大比的魁首。

  隻要你是絕對的天才,做什麽都是對的。

  就這樣,這場晚宴,賓主盡歡。

  倒是墨畫下手邊,有一個明顯地位不低的上官家長老,從頭到尾臉色都很難看,跟席上的豬肘子差不多是一個顔色。

  墨畫悄悄從聞人琬口中,問出了這個長老的名字:

  上官望。

  “上官望……”

  墨畫琢磨片刻,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

  年宴之後,墨畫又吃撐了,而後照例在顧家的後院裏溜達消食。

  不出意外,又有很多長老,上趕着給墨畫送禮物。

  都是些不算太貴重,但滿含心意的禮物。

  墨畫嘴上說着“那怎麽好意思”,最終還是“盛情難卻”,一一都收下了。

  走着走着,墨畫便想起了顧長懷。

  年宴的時候,好像沒怎麽見着顧叔叔的人。

  墨畫想了想,便找到了書房,果然見顧長懷一個人,坐在書桌前,還在翻閱着玉簡。

  顧長懷見了墨畫,有些意外,“你竟然有空,到處亂跑?”

  顧家這個年宴,基本上就是爲墨畫辦的。

  上官和聞人兩家的家主,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提前和墨畫,打點一些交情,結個善緣。

  墨畫卻很随意道:“我就是蹭個飯。”

  他的目光,在顧長懷桌前的玉簡上瞄了瞄,好奇問道:“道廷司最近很忙麽?”

  “還行……”顧長懷敷衍道。

  墨畫卻不信。

  顧叔叔這個表情,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藏着掖着什麽沒說。

  而且,年宴都還在忙,肯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

  墨畫問道:“最近又有什麽案子麽?”

  顧長懷不想說,想搪塞幾句,但卻忽然想到,墨畫已經今非昔比了。

  很多事,墨畫知道的已經不少了,甚至可能比自己都多。

  而以他那個好奇的性子,和刨根問底的習慣……

  顧長懷有些頭疼。

  過了一會,他歎了口氣,環顧四周,關好了門窗,封好了陣法,确定不會洩密,這才神情肅然地開口道:

  “又有滅門案了,而且這次,行動更迅速,殺伐更果斷,道廷司查了……是有組織的魔宗下的手。”

  “魔宗?”

  墨畫目光一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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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19 22:00:23
第892章 魔道
  魔宗的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墨畫自從進入乾學州界,就經常跟着道廷司混懸賞,現在對這些妖罪邪魔,分得也比以前清楚了。

  罪修,指觸犯了道律的修士。

  這些修士,可能本身是正道修士,修的也是正道的功法,但因私心作祟,或是一時沖動,犯下了殺人,盜竊,劫掠,玷污,采補等罪行,從而被道廷司通緝捉拿。

  罪修遊走在灰色地帶,大多從功法上,是分不出正邪的。

  甚至有些罪修,殺了人,犯了法,隻要想辦法掩人耳目,給自己套上一個冠冕堂皇的身份,照樣能道貌岸然地,在人前活得光鮮亮麗。

  前提是他的罪行,不被人發現。

  而道廷司也追查不到。

  邪魔修士的性質,就更惡劣一些,而且功法和道法上,就能區分。

  邪修指的是在修行時誤入歧途,或是走火入魔,學了某些魔道功法和法術的修士。

  邪修由正轉邪,大多單獨行動。

  偶爾有結群的,也是各自爲陣,隻是臨時湊在一起,他們本身功法,道法的體系,是不同的。

  魔修不一樣。

  他們聚在一起,有明确的目的,有統一的頭目,有組織有計劃地犯下惡行。

  而這些魔修的傳承,也是有體系的,修同一類魔功,養同一種邪器,施展同源的道法。

  魔道傳承體系,是魔修跟邪修,最鮮明的不同。

  這點墨畫一開始也沒太放在心上,後來接觸得多了,覺得魔道的功法,有些古怪。

  他便請教了一下顧長懷,還有一些在一線緝拿魔修的道廷司執司,這才弄明白,魔道傳承體系的陰險可怕之處……

  無論正邪,修道都是需要“資源”的。

  正道修士的修道資源,是靈石。

  魔道修士的修道資源,是人。

  或者說,“人”就是魔修的“靈石”。

  正道的修士,憑借自己的努力,萃取靈石,煉化靈氣,雖然緩慢,但卻穩固地向着大道,一步步修行。

  這個過程,是正道,但是枯燥,辛苦,而且太慢了。

  于是魔修便走上了另一條路,去殺,去搶,去剝奪他人辛苦修出來的血氣和靈力。

  這樣的修道,速度更快,而且殺伐更強。

  但這樣修魔,修到一定程度,就會有瓶頸。

  那就是,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去殺,去搶,去剝奪,速度還是太慢了。

  因此,一些強大的魔頭,就會發展“下線”。

  這些魔頭,将自己的功法,傳給數個弟子,讓這些弟子外出,替他去殺,去搶,去吸食血氣和靈力。

  這些吸取來的血氣和靈力,一部分由這些弟子自行消化,但大部分,還是會“上供”給魔頭。

  因爲魔道弟子們的魔功,是魔頭傳的,修爲的進退,道法的強弱,甚至自身的生死,都由魔頭掌控。

  他們不得不屈從。

  而假如,這些受魔頭支配的魔道弟子想要變強,那就必須獨立自主,再去發展“下線”。

  他們要收徒,要傳功,然後從他們的弟子身上,吸取靈力和血氣,逐步變強。

  弟子的弟子,再往下傳……

  這樣一層層往下,魔功傳的越廣,魔教弟子越多,勢力越大,所吸食的正道修士的“血氣”和“靈力”也就越多。

  這樣一來,初始的魔頭老祖,受的供養越多,他的修爲,自然也就越強大。

  這就是魔宗的“傳道”體系。

  這個體系,會有些例外的情況,但大體上不會變。

  層層剝削壓榨,層層吸血,吸靈,一層層向上供養。

  邪修的終點,是傳功的魔修。

  魔修的終點,是傳道的魔宗。

  而魔宗的終點,便是由魔君統領,淩駕于億萬人之上,豢養無數“血奴”和“靈奴”,吃人入骨髓,壟斷一切的“大魔殿”……

  這是墨畫結合宗門典籍,又四方打聽,才探聽出來的秘聞。

  當然,如今道廷一統,推行正法,誅殺魔修,且焚滅一切魔道功法和典籍。

  “大魔殿”這種東西,已經湮滅在了修界的曆史長河之中,很少有人再提及了。

  但人性隻要有貪,有嗔,有癡,便會有魔。

  魔修很難斬草除根。

  魔宗的傳道形式,自然也就殘存了下來。

  而且,與灰色的罪修,獨行的邪修,魚龍混雜的普通魔修相比。

  具有一定規模,傳承同源,結構嚴密,宛如瘟疫一般,可通過“功法傳道”擴散的魔宗——

  即便是小型魔宗,組織力也更強,破壞力更大,危險性也更高……

  “乾學州界近期冒頭的,是一個修行血系魔功的魔宗。”

  “魔宗裏的魔修,是會吸食修士血肉的,目前也已經犯下了三宗大案:滅了一個二品小家族,一個仙城外的小村落,還有一次修士集會中,近千名修士……”

  顧長懷神情凝重。

  墨畫也皺着眉頭。

  “不隻如此,”顧長懷道,“這些魔宗,還在發展‘下線’,擴散魔功,進一步擴大勢力。道廷司處理的難度,也在不斷加大……”

  “領頭的是金丹期的大魔修?”墨畫問道。

  “是,”顧長懷點頭,神色嚴峻道,“而且不隻一個,魔宗裏面的金丹長老,估計有十多個……”

  十多個金丹……

  墨畫微微吸了一口涼氣。

  在乾學州界的周邊,十多個金丹魔修,可真就不得了了。

  修道的諸多勢力中,洞虛坐守一方,是老祖級的人物,不會輕易出手,基本也不走動。

  在外行走的,頂天的人物,也就是羽化了。

  當初在大離山州界的離山城,魔道和正道修士,圍困師父的時候,出動的最高修爲,也就是羽化。

  當時他還小,修爲低,眼界也淺,感觸還不深。

  如今琢磨過來,這麽多羽化境真人,基本已經是,一般大勢力能動用的“頂尖”的戰力了。

  甚至墨畫猜測,大荒邪神信徒中,那位藏在幕後,神秘莫測的“屠先生”,應該也隻是羽化。

  羽化境真人,墨畫遇到的也不算少了,感覺上或許沒什麽,但他現在才築基。

  真要讓他自己去修,那才是望山跑死馬,遙遙無期。

  而羽化之下,是金丹。

  即便在一些大世家,金丹也算是家族的中堅力量了。

  更别說,在乾學州界周邊這些二三品的小仙城中了。

  在這些地界,築基巅峰的火佛陀和水閻羅,尚且能橫行一方。

  這些有着魔宗傳承,有組織,有計劃的金丹境的魔頭,無疑就是天大的“災禍”了。

  墨畫歎了口氣。

  但這是金丹的局,他這個築基,也隻能無能爲力了。

  他要真敢進局,分分鍾被人拍死。

  一個築基巅峰的火佛陀,他尚且鬥了那麽久,更别說這十來個魔宗出身的金丹修士了。

  “道廷司這邊,會加派人手麽?”墨畫問道。

  顧長懷道:“具體的我不能跟你說,但道廷司這邊,已經開始從附近的州界,抽調金丹境的典司,過來幫忙了。畢竟魔宗冒頭,放在哪裏都是大事,更别說在宗門林立的乾學州界了……”

  墨畫點了點頭,而後擔憂地看了眼顧長懷。

  “顧叔叔,那你也要小心點。”

  魔宗這種事可不是開玩笑的。

  “沒事,我心中有數。”顧長懷道。

  他嘴上雖這麽說,但神情卻十分凝重,顯然這件事并不輕松。

  墨畫心中微微歎氣。

  顧叔叔這個人就是這樣,骨子裏是有些傲氣的,有苦也自己扛着,能不跟别人說就不會開口。

  “行吧,反正你自己小心點。”墨畫道。

  吸血的魔宗,十多個金丹,他實在也幫不上什麽忙。

  顧長懷點頭,“你放心吧。”

  ……

  年宴結束後,顧家家主親自派馬車,将墨畫送回了太虛門。

  又過了數日,年節結束。

  新的一年也就開始了。

  這是墨畫在太虛門的第七個年頭。

  從這一年開始,就是築基後期的學年了。

  唯有墨畫,還是築基中期。

  他也正式成爲了太虛門第一個,也是迄今爲止唯一一個,以築基中期修爲,直接進入築基後期學期的弟子。

  墨畫因此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更格格不入的是,一群築基後期的弟子,還要喊他“小師兄”,這讓他感到壓力很大。

  自己這個小師兄,不僅沒起到“表率”作用,竟然還拖後腿了,淪爲了“吊車尾”。

  還是憑關系才沒留級。

  更主要的是,墨畫認識的所有弟子,無論是程默,司徒劍,郝玄,楊千軍他們,還是令狐笑,小木頭,全部都順利晉入築基後期了。

  隻有他一個築基中期。  

  墨畫很難受。
  因此他此後的第一要務,就是盡快突破築基後期,越快越好。

  此後墨畫專心修行。

  終于,一個月後的一日清晨。

  墨畫例行修煉。

  一枚枚靈石,被他煉化成精純的靈氣,沿着經脈遊走,曆經大周天,彙于氣海,沉澱成汞水一般形态的靈力。

  一遍又一遍,墨畫修得沉穩,不急不躁。

  而終于,水滴石穿。

  墨畫氣海一顫,靈力沸騰,周身經脈和穴位,都有些燥熱。

  這是修行遇到瓶頸的征兆。

  墨畫精神一振。

  但天衍訣的突破,又與一般功法不同。

  畢竟這是古功法,古怪冷僻,而且不走尋常路。

  周身靈力沸騰之後,并未突破,而是散出一些小小的遊絲,自經脈溢出,沿着細小的脈絡遊走,逐漸向墨畫的百會穴彙聚。

  至天門穴時,這些靈力遊絲,便如絲線一般,結成帷幕,由血肉骨骼,破開壁障,向内在的識海滲透。

  最終靈力與識海交織,顯現一道道複雜的陣紋,結成一副副晦澀的陣法,不斷融合編織,宛如百川歸海,龍蛛吐絲,化作一大片靈幕般的謎陣。

  這副景象,墨畫從煉氣境就看過了,看了很多遍了。

  如今再看,整個過程,也大同小異。

  但這次的瓶頸,卻又有些不同了。

  陣紋更高端,謎陣更複雜,體量也更大。

  這些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謎陣的顔色,是純金色。

  這是神髓的顔色。

  換句話說,也就是“神識道化”的顔色。

  墨畫靠近謎陣,用自己神念化身的顔色,和謎陣的顔色比了比,發現自己身上的“金閃閃”,遠沒有謎陣的金色,來得更純粹。

  這也就意味着,自己神識“道化”的水準,達不到天衍訣的要求。

  墨畫嘗試着,溝通謎陣的念力,用來破陣。

  可漂浮在識海中,由靈力和念力交織構成的謎陣,一筆一畫,像是注了金水,重若千鈞。

  墨畫全力以赴,但以他的神念,根本調動不了。

  這也意味着,他連“破謎陣”的資格都沒有。

  墨畫吸了一口涼氣。

  盡管他早就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但這天衍訣的“變态”,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料。

  以自己現在神識道化的境界,都達不到修煉的資格?

  這個古功法,在上古時代,到底都是誰在學啊?

  門檻這麽高,真的合理麽?
  總不可能是給神獸,或者神明學的吧?

  還是說,上古的修士,都是神念強大到“變态”的存在?

  墨畫無語了。

  他坐了下來,望着漫天金色的謎陣,油然生出一股無力感,忍不住歎了口氣。

  不過困難歸困難,總要想辦法克服,歎氣也沒啥用。

  而且,算起來,這是築基後期的瓶頸,是金丹前的最後一道大檻了,一旦邁過去,下一步就是結丹了。

  結丹!

  墨畫精神一振,開始靜下心來,考慮怎麽突破瓶頸。

  從目前來看,天衍訣的瓶頸,有兩個要求:
  一個是神識質變的程度,也就是黃山君所說的,神識“道化”的境界。

  這種境界,以神髓的顔色來表現。

  另一個,就是以靈力和神念編制成的,漫天的謎陣靈幕了。

  但對現在的墨畫來說,謎陣反而好辦。

  他的二品陣法造詣,尤其是五行和八卦範疇的二品陣法,已經爐火純青了,便是荀老先生都贊歎有加。

  所以謎陣他能解,最多花點時間。

  唯一的問題,就是神識道化的境界,墨畫還差了不少。

  想提高神識道化的境界,增強神識質變的程度,就要吞噬“神髓”。

  而且看樣子,一點兩點的“蚊子腿”神髓還不行。

  要吃大量神髓。

  又是神髓……

  墨畫頭疼。

  他稍稍琢磨了一下,若是想吃神髓,第一個方法還是一如既往,從大荒邪神身上入手。

  找祭壇,殺神骸,煉神髓,吞了以後進行神識道化。

  但現在形勢有些惡劣了。

  自己借“邪胎”的身份,以龍王廟祭壇的權柄,抹去了歃血名單,掐滅了上面所有邪神爪牙的命魂。

  屠先生狗急跳牆了,既然二品爪牙死光了,他便索性直接動用三品金丹了。

  金丹的局,自己就玩不轉了。

  再加上,自己身上還存在着邪胎的隐患。

  當然,即便沒邪胎,現在也不适合到處跑了。

  因爲他如今是“乾學第一,陣道魁首”,高低也算是個“名人”了。

  人怕出名豬怕壯。

  他現在就“壯”得不行,明裏暗裏被很多人盯着。

  墨畫自己沒想到,他這個默默無聞的小弟子,有一天竟然會爲聲名所累,束手束腳的。

  而也正因如此,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都必須縮在太虛門裏了,能不外出,盡量不外出。

  這樣一來,機關算盡,似乎也隻有唯一一條出路:
  斬殺邪胎。

  将自己命魂中的邪胎斬了,煉出它的神髓,自己才能使神識進一步道化,破了天衍訣的瓶頸,達到築基後期。

  可是,“斬邪胎”這個念頭,墨畫已經想了很多次了。

  問題不是他想不想斬,而是現在他斬神式未成,以他的手段,根本斬不掉邪胎。

  太虛斬神劍,他倒是一直在修。

  每天也都會對自己的神魂斬上一劍。

  每斬一劍,邪胎就會弱一分。

  但他斬了這麽久,邪胎看着一天弱于一天,但無論怎麽斬,它還是像狗皮膏藥一樣,死死貼着,生命力極其頑強。

  墨畫也不确定,到底還要斬多少次,才能将這邪胎宰了。

  他也能加快進度,每天多斬幾劍。

  但這樣一來,對神魂的負荷會加重,又需要“神髓”來修補。

  這就進入了一個死胡同。

  需要神髓修斬神劍,斬殺邪胎。

  但又隻有殺了邪胎,才能得到神髓。

  沒有神髓,殺不了邪胎,而殺不了邪胎,又得不到神髓……

  這幾乎是一個“死結”。

  墨畫歎氣,之後幾日,他都在琢磨這件事。

  但這個“死結”,并沒有那麽好解開。

  ……

  幾日後,又是七日之期。

  墨畫畫了陣法,溫習了劍道功課,便坐在弟子居,等獨孤老祖來抓自己過去。

  片刻後,虛空裂痕一閃。

  墨畫眼前一陣恍惚,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後山禁地,漫山都是殘舊的劍冢。

  獨孤老祖還是一如既往,向墨畫傳授劍法,而後考校墨畫的劍道功課,最後讓他拿着竹劍,去砍硬得跟石頭一樣的木頭。

  墨畫也一如既往地照做。

  在墨畫砍木頭的時候,獨孤老祖就微微皺眉,一直看着他。

  砍了半個時辰後,獨孤老祖突然搖頭道:“不行……”

  墨畫一怔,轉過頭來,問道:“老祖,我砍得不對麽?”

  “你砍得沒錯,”獨孤老祖道,“但太慢了,以你這個進度,想在劍法上有所成就,得到猴年馬月。”

  “而等你劍法有成,能學神念化劍了,說不定那個時候,我已經被你熬死了。”

  墨畫:“……”

  “老祖,您是洞虛,一定能長命千萬歲。”墨畫說道。

  獨孤老祖神色淡然:“别說這些馬屁話,我自己的生死,我看得很清楚。”

  “那……”墨畫撓了撓頭,“我不練了?”

  獨孤老祖搖頭,“我考慮過了,你要換個方式來練。”

  “換個方式?”

  “嗯。”獨孤老祖目光鋒利,似乎洞察了一切,“你和别人不同,你要走不一樣的路,否則便會明珠蒙塵,埋沒了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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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21 10:04:21
第893章 陣與劍
  墨畫被獨孤老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對自己在劍道上的天賦,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獨孤老祖卻漠然道:“如果我沒看錯,你已經學過化劍式了吧?”

  墨畫心中一凜,悄悄擡頭,看了眼獨孤老祖,見他神色如枯冢,深不可測,看不出喜怒,有些惴惴不安。

  但他也不敢隐瞞,小聲道:“學過一點點……”

  “怎麽學的?”獨孤老祖問道。

  “軒前輩的斷劍上,有少許的因果,我無意間感知到了,領悟了一點點……”墨畫道。

  獨孤老祖眼皮一跳。

  因果?

  才築基境界,就能感知因果?

  “隻有化劍式麽?”獨孤老祖又問。

  墨畫如實道:“驚神劍,也學了一點點……”

  獨孤老祖神色不動,心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是看出了墨畫的身上,隐隐約約,有學過神念化劍的迹象,但也沒想到,他是這麽學的……

  感知因果,回溯劍訣,學習神念化劍?
  這是築基修士該有的手段?
  獨孤老祖皺眉,“你學過天機因果的法門?”

  墨畫搖了搖頭,“隻是偶爾,能感知到一點因果……”

  他也不算說謊。

  正統的天機因果術,他的确是沒學過。

  他學過的,是天機衍算和天機詭算。

  這兩種是神念算法,應該歸類爲陣道,或是神念之道的法門。

  獨孤老祖微微颔首,心中暗暗驚訝。

  沒學過天機因果術,但能偶爾感知因果,想必是神識太強,陣法造詣深厚的緣故。

  獨孤老祖又問:“你得了論陣第一?”

  “嗯。”墨畫點頭道。

  這倒不值得隐瞞,整個太虛門都知道了。

  獨孤老祖好半天沒有說話,半晌之後,心中歎道:
  “又看走眼了……”

  人不可貌相。

  這孩子如此年紀,卻不知爲何,竟有着一身匪夷所思的陣法造詣,還有着另辟蹊徑的詭異天賦。

  但如此剛好……

  獨孤老祖眼眸微亮,透露着一絲渴盼。

  “或許,真的有希望……”

  墨畫偷偷打量着獨孤老祖,心中有些不安,不知老祖是不是生自己的氣了。

  他也不是有意要隐瞞的。

  主要是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能不說最好就不說。

  獨孤老祖默默看了墨畫幾眼,反倒沒有追問什麽,片刻後,他緩緩開口道:

  “我教你劍訣。”

  墨畫松了口氣,但又疑惑道:“老祖,您不是一直在教我劍訣麽?”

  “這次不一樣。”獨孤老祖凝聲道,“尋常的劍修學劍,要由淺入深,從劍招,到劍氣,到劍意,再神念化劍。”

  “你不用這樣學了,學些淺層的,你并不擅長的劍招,反而會浪費你的時間,拖慢你的進度……”

  “你應該換個角度學。”

  墨畫一怔,“換個角度?”

  獨孤老祖颔首,“由陣道,入劍道!”

  “由陣道入劍道……”墨畫心中一震,而後小聲問道:“老祖,您也是五品陣師?”

  獨孤老祖搖頭,“我陣法研究的不多,但修爲到了我這等境界,修道的認知,往往不會拘于一格,尋求的是萬物歸一,返璞歸真之理…”

  “當然,我一身心血都付諸于劍道,陣法隻是用來思索,觸類旁通的,并不擅長。”

  “所以,我也隻能給你一些啓發。”

  “我隻能大概告訴你,劍道是什麽,陣道是什麽,但具體怎麽做,怎麽融合,還是要靠你自己去領悟……”

  墨畫神情肅然,行了一禮,鄭重道:“多謝老祖指教。”

  聆聽洞虛講道,可是大福緣。

  這是洞虛老祖對“道”的理解,是對世間大道高屋建瓴的認知,若真能有所領悟,對自己将來修行,一定大有裨益。

  墨畫心中有數。

  獨孤老祖見墨畫明白了,微微颔首,而後肅然道:
  “這世間大道萬千,殊途同歸。”

  “陣法,劍法,丹法,符法,煉器之法,法術和武學之道……如此種種,皆是大道的衍化法門。”

  “在這其中,尤以陣道最爲重要,因爲陣法本身,映照天文地理,摹畫萬物紋章,更接近大道規則的呈現。”

  “但這并不意味着,走其他的路,就悟不了道了。”

  “等你修到一定程度就會發現,世間一切事物,雖然有萬千表象,但究其根本,都是大道的體現。”

  “隻是修士壽命有限,隻能擇一兩條大道衍化的法門,鑽研到深處。以法爲筏,求索大道。”

  “既得大道,便可無筏也無法,萬物随心,無拘無束,大道在心,改天換地,此之謂……仙人!”

  墨畫神情震動。

  大道在心,改天換地,謂之仙人……

  他将這一字一句,都記在心底。

  獨孤老祖論了一會道,這才轉過頭,繼續說陣道和劍道的事,他先問墨畫:
  “劍氣是什麽?”

  墨畫沉吟道:“劍的殺伐之氣?”

  獨孤老祖不太滿意,“再想想。”

  墨畫微微蹙眉,回想着獨孤老祖适才的教誨,緩緩道:
  “萬物有靈,天地一氣,靈氣爲萬物之根本……”

  “大道殊途同歸,那劍氣本身,其實也不是‘劍’,而隻是靈力的一種存在形式,隻不過以‘劍’的形态,呈現了出來?”

  獨孤老祖眉頭一挑,示意墨畫繼續說。

  墨畫道:“……劍道,陣法,法術,武學,都是道的一種。”

  “靈力凝成了術式,這是法術;靈力構生了陣紋,便是陣法;靈力經血氣催動,化爲拳腳的勁力;那自然,靈力由劍訣和靈劍催動,便化成了劍氣……”

  “力量的形式在變,但力量本身,是不變的。”

  墨畫思路清晰,口齒伶俐。

  獨孤老祖目光訝異。

  他現在總算明白了,爲什麽自己那個一向古闆的師弟,竟破天荒地将這孩子,誇得跟朵花一樣。

  這個悟性,當真驚人。

  劍法上或許是愚鈍了點,但這是根基欠缺的問題。

  一旦涉及神識範疇,涉及他熟悉的領域,乃至涉及對“道”的領悟,這孩子的悟性,簡直靈動地不像是個人……

  獨孤老祖又問了一句:“靈力,是如何構成法術的?”

  “通過經脈,構成術式,凝成法術……”墨畫答道。

  但他說完,愣了片刻。

  老祖不會問這麽淺顯的問題。

  墨畫自己琢磨了片刻,緩緩道:
  “靈力通過經脈中的術式,凝成法術;通過陣法的紋路,構生陣法……換句話說,是通過一定的大道‘法則’,來進行轉化……”

  “術式,劍式,還有陣式,都是大道法則的某種‘具象化’,利用此法則,使靈力本身,産生不同的殺伐之力……”

  墨畫隐隐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

  獨孤老祖又提點道:“你修劍法,最薄弱的地方,在于凝結不出強有力的劍氣。”

  “換句話說,你将靈力轉化成‘劍氣’的法則領悟,太過淺薄了。”

  “所以……”

  “所以,”墨畫恍然大悟,“要用陣法的道,來替代劍法的道,用陣法,來‘模拟劍氣’!就像我用禦劍……”

  獨孤老祖一怔,“你還會禦劍?”

  “也不算會……”墨畫小聲道:“我自己胡亂練着着玩的。”

  某種意義上,是純粹的“歪門邪道”。

  獨孤老祖略一琢磨,便明白了墨畫做過什麽,點頭贊許道:
  “雖然不成體統,但你這想法還不錯,隻不過不能算正統的劍道。”

  墨畫就權當老祖是在誇他了,腼腆地笑了笑。

  獨孤老祖點了點頭,繼而道:“道理便是如此,以陣化劍,在神念中,應該也是能行得通的,但我畢竟不是陣師,不知道這具體轉化,到底要怎麽做。”

  “你回去可以自己琢磨琢磨,若有不明白的,再來問我。”

  “還有……”

  獨孤老祖取出一枚玉簡,玉簡古樸,外表沒刻任何文字和标記,顯然是自己手錄的。

  獨孤老祖道:“太虛神念化劍真訣的原冊,大多銷毀了,這是我摘錄下的,裏面有化劍式,最完整的法門。”

  “這個東西,你不能帶出去,就在這裏看,能看多少是多少。”

  “不要小看‘化劍式’……”

  獨孤老祖沉聲道:
  “神念化劍真訣中,化劍式是基礎,所有劍招的威力,都依賴于你化劍式的功底。”

  “化劍強,則一切劍招都強。”

  墨畫難掩神色中的興奮,點頭道:“是,老祖,我一定好好學!”

  而後他恭恭敬敬地從獨孤老祖手中,接過“化劍式”的玉簡。

  這是太虛神念化劍真訣的正典。

  墨畫心情激動,以手摩挲玉簡片刻,便将神識沉入其中,一行行銀鈎鐵劃的文字,便浮在腦海:
  “太虛神念化劍真訣·化劍式……”

  “劍氣凝練,以劍顯意,化爲劍形……”

  “将手中劍,化爲心中劍。”

  “劍法高絕,劍氣精湛,顯化爲劍式,便越鋒芒璀璨……”

  “不同劍法,所化神念劍式不同……”

  “不同修士,對劍道感悟不同,化劍亦有所差異……”

  ……

  墨畫先快速通讀了一遍,而後漸漸恍悟:  

  “劍道也是道,陣道也是道……”
  “首先要研究表象,而後通過表象,理解劍氣的本質,也就是靈力轉變的法則。”

  “劍法的‘法則’,我的領悟太淺了,那就想辦法,利用陣道的‘法則’,替代劍道,衍生劍氣。”

  “這也就是說……”

  墨畫隻覺得自己隐隐悟到了什麽,低頭沉吟,去捕捉心頭浮過的靈感,片刻後,他的思路豁然開朗:
  劍陣!

  以劍陣作爲法則!
  “劍陣本身,是利用陣法,衍生或增幅劍氣,本身就是以陣法的形式,對劍道法則的呈現。”

  “這樣一來,參悟劍陣,解析劍陣衍生劍氣的奧妙,一定程度上也可以領悟劍意,從而彌補自己劍道薄弱的弊端。”

  “從陣法的角度,解剖劍道,從而融合爲一,而劍陣就是最好的媒介……”

  墨畫的眼睛越來越亮。

  獨孤老祖也微微颔首。

  這孩子的确聰慧,基本一點就透。

  獨孤老祖想了想,最後道:“劍修不學陣法,即便學了,也很難精通。陣師一般也不是劍修。”

  “所以尋常修士,要麽學劍,要麽學陣,這兩者泾渭分明,都是各學各的。”

  “很難有修士,既精通劍法,又将陣法,學得登峰造極,涉及到深層的‘道’的層面。”

  “但你不同……”獨孤老祖看了眼墨畫,“你的陣法天賦,世所罕見,而你又要跳過劍修學劍基礎,去學神念化劍。”

  “這樣一來,以陣入劍,反而最合适不過。”

  “這條路,幾乎沒人走過,别人也走不來,隻能靠你自己摸索……”

  “至于學到什麽程度,隻能看你自己了。”獨孤老祖深深地看了墨畫一眼。

  墨畫認真點頭:“老祖放心,我一定好好學!”

  他又抓緊時間,将太虛神念化劍真訣中的“化劍式”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将核心的内容,都記在心底。

  時候到了,獨孤老祖便撕開虛空,将墨畫送回了弟子居。

  回到弟子居,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墨畫便迫不及待,将神識沉入識海。

  他開始在識海中,琢磨獨孤老祖的話,也琢磨“化劍式”的叠代。

  以劍陣衍生劍氣。

  這個他禦劍的時候,就嘗試過。

  但之前他也隻是誤打誤撞,以“投機取巧”的形式,篡改了禦劍的形制,并不明白這裏面的深層原理。

  如今老祖一點撥,他才明白,領悟了大道原理,參悟了法則變化,就不必拘泥于外在的形式。

  神念化劍,也是可以沿襲這個思路的。

  化劍的威力,取決于修士本身,對于劍道的基礎和領悟。

  自己劍道很弱,陣道卻極強。

  那就“取長補短”,以陣道代劍道,以“陣法”模拟劍氣,化生劍意。

  自己的陣法底蘊,經荀老先生指點,堅如磐石。

  而經獨孤老祖點化,自己的化劍,也會進一步蛻變。

  陣法和劍法,在神念層面融合……

  墨畫點了點頭,決定試一下。

  識海之中,墨畫靜心盤坐,開始按照獨孤老祖點撥的思路,在原先的領悟上,重構自己的“化劍式”。

  他先顯化斷金劍陣。

  這是斷金門劍道傳承的核心陣法,也是他目前唯一熟練掌握的劍陣。

  劍陣顯化後,墨畫開始顯化神念之劍,試圖将兩者融合。

  但嘗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說起來容易,但實際操作起來,又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陣法是陣法,神念化劍是神念化劍,這完全是兩類不同的法門,沒那麽簡單就能融合。

  墨畫嘗試了多次,可還是不行。

  陣法和劍法,泾渭分明。

  墨畫不放棄,一直在努力嘗試,可直到天明,還是沒一點進展。

  次日,墨畫起床上課修行,課餘連陣法都不練了,一門心思鑽研神念陣法與神念劍法的融合。

  但他嘗試了幾天,都不見成效。

  “莫非這條路行不通?”

  墨畫皺眉,随後他又搖了搖頭,“不可能,老祖已經點撥過自己了,也就是說,以他老人家洞虛的見地來看,法則是相通的,道理是可行的。”

  “我琢磨不出來,不是老祖他錯了,一定是我的方法有問題……”

  墨畫沉住氣,而後繼續努力,期間也嘗試了其他方法,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失敗了太多次,墨畫就停了下來,而後開始反思。

  好在他神念之道和陣法應用的經驗太過豐富了,琢磨了數日,心裏便漸漸豁然開朗。

  墨畫意識到,自己之前想錯了。

  不是顯化陣法,神念化劍,再嘗試兩項融合。

  而應該是從一開始就融合。

  如獨孤老祖所言,大道乃萬物本源,世間萬物,森羅萬法,殊途同歸。

  若要融合陣法和劍法,就要從一開始下手。

  從本源融合。

  隻是這樣一來,就涉及了“神魂”。

  而他的神魂中,還有“隐患”。

  墨畫斟酌片刻,覺得還是要嘗試一下。

  他取出竹簡,借竹簡上的劍意,斬了一下自己的神魂,“警告”了一下邪胎,讓他老實點。

  而後喚出道碑,借道碑的威壓,還有劫雷的恐怖,震懾住邪胎。

  之後墨畫才放心調用神魂。

  但他也隻調用了其中的一魄,而且避開了邪胎的寄生的伏矢魄。

  準備妥當之後,墨畫屏氣凝神,開始将劍陣,融入自己神魂的“心相”,從根本上,重構自己的“神念化劍”。

  但這個過程,同樣玄妙異常,不好捉摸。

  陣法的深奧,和劍法的淩厲,并不好統一。

  墨畫靜下心來,又遵照獨孤老祖對“道”的诠釋,開始“棄有歸無”,“返璞歸真”。

  忘卻一切法門,感知“道”的本真,以劍法和陣法爲筏,借筏渡河,過河得道,得道融法。

  這樣一想,他心思便瞬間空明起來。

  他的腦海中,諸般陣紋和劍氣肆虐,各行其是,但其本源,又隐隐有交織的姿态。

  墨畫精神一振,又動用天機衍算和詭算,在腦海中,不斷衍化陣法和劍法的嵌合軌迹,尋找這那一絲融合的“契機”。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思索,衍算,嘗試了無數遍,終于抓住了那一閃即逝的契機。

  這絲契機,便像是一個鑰匙,打開了一扇通向大道的門路。

  墨畫以“劍陣”爲媒,開始初步嘗試,将陣法與劍道融合。

  他的神念化劍,也從底層,開始一點點重構……

  過了許久,墨畫睜開雙眼。

  他的眼底,有劍光流轉,而這劍光中,竟有陣法的紋路浮現,兩相交織,渾若一體。

  墨畫緩緩伸出手掌。

  一絲一縷的神念,便在他手中凝結,構成斷金劍陣,而後以劍紋爲刃,以劍樞爲骨,一點點地,顯化爲一柄神念之劍。

  這柄神念之劍,是一柄柄完完整整的長劍,不再是之前那簡陋的模樣,而且金光流轉,劍氣鋒利得可怕。

  這是完整的神念化劍!
  而且,是包含了“斷金劍陣”,以陣法爲基底構建的神念之劍。

  光是看着,都覺得金光璀璨,無比耀眼。

  太虛神念化劍,劍訣是一樣的。

  但不同劍修,修一樣的化劍真訣,顯化出的神念之劍,卻是各自劍道的展現,各有不同。

  而墨畫這柄神念之劍,更是完全獨一無二的。

  因爲這柄劍裏,他融進去的,是自己的“陣道”。

  這是一柄神念顯化的“陣法之劍”!
  墨畫開心不已。

  數日後,劍冢。

  獨孤老祖看着墨畫眼底的金色,不由有些怔忡失神。

  “竟真的……讓這孩子給琢磨出來了?”

  “而且,這才過了七天……”

  七天啊……

  獨孤老祖目光微顫。

  一旦涉及陣法,這孩子的悟性,竟真的恐怖到這種地步……

  獨孤老祖有些難以置信,與此同時,他心底的那絲,宛如風中殘燭般的希冀,竟也熊熊燃燒了起來。

  獨孤老祖又指點了墨畫幾句,指出了一些不足,讓墨畫自己再琢磨琢磨。

  之後他便把興高采烈的墨畫送走了。

  墨畫走後,劍冢之中,又隻剩下了獨孤老祖一人。

  他默然坐着,像是一柄孤傲但殘破的斷劍。

  不知過了多久,他神色毅然,緩緩喃喃道:

  “師弟,對不住了……”

  “這一身本事,我隻能傳給這孩子了。哪怕他會因此走上一條不歸路,像我一般,終生邪祟纏身,妖魔亂心,一輩子,都難有片刻安甯……”

  “但,真的隻有他一人,可以傳了……”

  “再不傳的話,就永遠沒機會了……”

  獨孤老祖仰天長歎。

  凄冷的月光一照,他的臉上,光影浮幻,眼耳鼻口五官漸漸消弭,恍若無欲無念無善無惡的“無面”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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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22 12:16:29
  第894章 劍道蛻變
  回到弟子居中,墨畫還在琢磨以劍陣爲媒介,融合陣法與劍法的事。
  陣與劍的融合法則,他已經初窺門徑。

  此時需要趁熱打鐵,多搜羅不同類型的劍陣,通過參悟這些劍陣,衍化更多類型的劍氣,來加深自己對劍道的理解,增強自己神念化劍的招式和威力。

  “更多的劍陣……”

  墨畫想了想,取出納子戒中的白骨殘劍,在桌子上敲了敲,叫醒了裏面的劍骨頭。

  “劍骨頭,你會哪些劍陣?都告訴我!”

  劍骨頭的前身,是萬妖谷裏的邪劍師,一生不知鑄了多少把邪劍,自然那也搜羅了不少劍陣圖。

  墨畫記得,他還用劍陣引誘過小木頭。

  “這……”劍骨頭有些遲疑。

  它不想那麽快答應,否則墨畫說什麽,它做什麽,豈不是很沒面子,至少要緩一緩,遲疑片刻,以此來拿捏一下……

  墨畫見它吞吞吐吐的,當即臉色一沉:
  “不告訴我,我就拿你去喂狗!”

  劍骨頭一個激靈,連忙道:
  “有!有!劍陣我有!”

  它暗暗罵了自己一句:
  真是賤骨頭!
  這些時日,這小祖宗不曾理會自己,沒給自己上強度,自己剛過了一陣安逸日子,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差點就忘了這小祖宗是何等的狠角色了。

  果然,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這個道理,邪祟也是一樣的。

  劍骨頭殷勤道:“您稍等,容我回憶回憶,很快就告訴您。”

  墨畫冷冷道:“一炷香。”

  劍骨頭連連點頭,“是,是,一炷香夠了。”

  而後劍骨頭不敢怠慢,立馬回憶着畢生所學,将它最爲精通的幾副劍陣圖,一絲不差,以邪念的形式,傳到了墨畫的腦海中。

  墨畫再将這些陣圖,一一謄錄下來。

  這些陣圖都算是“羊毛”,是他按預期存着的。

  因爲之前沒用到,所以一時沒想起來,現在時機剛好,就來薅一下。

  劍骨頭傳着,墨畫記着。

  過了一會,墨畫停筆,他的面前就擺着幾副劍紋凜冽,劍氣縱橫的劍陣圖了。

  劍陣圖共有三副。

  第一副,是太阿門的太阿開山劍陣。

  名字含“開山”,但與八卦艮陣不同源,實際上是一門五行土系劍陣。

  土者渾厚,以德載物,生生不息。

  這門劍陣,也講究劍氣綿延,厚重平和,不疾不徐,擅長與敵人正面消耗周旋。

  以此劍陣,鑄造靈劍,适宜近戰劍修,近身殺伐。

  這算是太阿門正統的劍陣傳承之一了。

  劍骨頭曾是太阿門的弟子,這門劍陣,也是它還在宗門修行時,由族中長老親自傳它的。

  而劍陣都是宗門機密。

  族中長老親自傳他劍陣,想必也曾對他寄予厚望。

  隻是造化弄人,劍骨頭誤入萬妖谷,成爲了邪劍師,助纣爲虐,如今連人也不是,淪爲了一隻劍魔了。

  第二副,是癸水劍陣。

  癸水門與邪修暗通曲款,估計這劍陣,也是癸水門裏的修士,洩露給萬妖谷的,而後便到了萬妖谷内,唯一一個邪劍師手上。

  癸水劍陣,是癸水門的核心劍陣之一,隐晦,有點陰毒,但威力倒不俗。

  在龍王廟的時候,肖鎮海施展的癸水劍,就挺厲害的,墨畫印象頗深。

  而癸水門是十二流,雖然犯下種種不堪的行迹,爲人不齒,但它本身傳承,有水獄門的淵源在裏面,顯然也非等閑。

  這門癸水劍陣,若論精妙,的确比太阿門的太阿開山劍陣,遜色一籌。

  但實話實說,也算是一等一的劍陣了。

  本身乾學州界,四大宗,八大門,以及十二流,都算是“精英”門派了,能傳承下來的東西,沒一個差的。

  這個劍陣,若是丢在通仙城這種散修多的小仙城,一旦露出風聲,怕是人人垂涎,立馬就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畢竟世家林立的五品乾學州界,與散修混居的二品小仙城,在傳承的底蘊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自己若非有師父指路,又在機緣巧合下,拜入了太虛門。

  便是癸水劍陣這種東西,也都是他求之不得的。

  墨畫有些感慨,而後将癸水劍陣,仔仔細細收好。

  最後一副,是一門不知名的離火劍陣。

  比癸水陣還要差些,但也勉強能用。

  據劍骨頭說,這是在萬妖谷時,有個妖修不開眼惹了它,它便殺了那妖修,從他的儲物袋裏,搜出來了這門離火劍陣。

  看樣子,應該是乾學州界外,某個小家族的傳承。

  劍陣本就難得,而這離火劍陣,品質還不錯,劍骨頭也就留着了。

  “一共三副,太阿開山劍陣,癸水劍陣,離火劍陣……”

  墨畫沉吟片刻,問劍骨頭:“就這麽點?”

  “就這麽點……”劍骨頭頭皮發麻,叫苦道,“我的小祖宗,您可知這劍陣,到底有多難得麽?我在萬妖谷裏鑄劍,不知天日,混了數百年,前前後後,一共也就攢了這三副家底……”

  墨畫道:“真有這麽難得?”

  “這是自然,”劍骨頭感慨道,“劍道傳承,一在劍法,一修劍氣,一鑄靈劍。”

  “劍氣和劍法,需要靈劍配合,才能發揮最大威力。沒有劍修,不想要一把好劍。”

  “鑄劍還關聯着龐大的修道産業,有時候,鑄劍之法,甚至比劍氣和劍法的傳承,還要重要些。”

  “而鑄劍的核心機密,便是劍器内部的劍陣,怎麽可能輕易外洩?”

  “劍陣一旦流露到外人手中,極端點的宗門,都是會發追殺令的。”

  劍骨頭語氣凝重。

  墨畫心中也暗暗吃驚。

  他把“劍陣”這種事,想得還是簡單了。

  “既然劍陣這麽重要,那自己身上這些劍陣的來路……”

  墨畫稍稍琢磨了一下……

  斷金劍陣,是自己偷學的。

  但萬妖谷一事中,斷金門“割地賠款”,向太虛門開放了一小部分斷金劍陣的傳承。

  這樣一來,自己的斷金劍陣,也就有了“明路”,不怕被人知道。

  而從劍骨頭手裏得來的幾副劍陣……

  太阿開山劍陣,這是太阿門的。

  現在太阿門,并入了太虛門,所以太阿門的,也就是太虛門的。

  都是一家人,自己學一學無所謂。

  就算被發現了,大不了補交點功勳,也應該就揭過去了。

  據掌門所說,自己的功勳點,已經到了築基弟子的上限了,怎麽說都足夠買這一副劍陣了。

  當然,這是最壞的情況。

  以自己“陣道魁首”的身份,這筆功勳,應該也花不出去。

  癸水劍陣……也無所謂。

  胭脂舟一事後,癸水門已經變了天了,宗門制度,長老弟子都被中央道廷整改了一遍。

  此時他們自顧不暇,哪裏還會管到自己。

  實在不行,找身爲道廷司典司的顧叔叔,替自己背書就好。

  因爲據汪辰所說,癸水門整改,就是顧叔叔配合夏典司下的手。

  顧叔叔在癸水門,還是有些話語權的。

  最後一門,就是離火劍陣了。

  這就更沒關系了,這門劍陣,甚至都未必是乾學州界内的傳承,學了也無妨……

  墨畫将這些劍陣的因果,從頭到尾捋了一遍,這才放心。

  沒辦法,傳承的事,可大可小。

  若沒人管,想學什麽就學什麽,可若有人追究,想爲難你,那可真是上了稱,千斤都打不住。

  還是小心點好。

  墨畫點了點頭,這下沒了顧慮,便打算繼續鑽研下去。

  可片刻後,他忽然記起什麽,便問劍骨頭:
  “你曾經,是太阿門的弟子吧?”

  劍骨頭點了點頭。

  墨畫又道:“你在太阿門,還有沒有什麽未了的心願麽?現在三宗合流,太阿門和太虛門并到一起了,你若有心願,我說不定還能幫你完成一下。”

  那一瞬間,劍骨頭心中,竟有些感動。

  這個小祖宗,竟還是挺有人情味的……

  但它默然片刻,看了看自己滿是白骨鑄就的劍刃軀體,漆黑空洞的眼眸,流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

  “不必了,作爲人的我,已經死了。”

  “死去的人,安安穩穩死去,才最好……”

  墨畫也不勉強,“行!”

  他也就客氣客氣。

  自己這麽忙,哪有那麽多閑工夫,去替這劍骨頭,了結什麽因果恩怨。

  接下來,他還要專心緻志修煉神念化劍,一點時間都不能浪費。

  墨畫将劍骨頭重新封好,丢進了儲物袋,而後開始研究起,從劍骨頭那裏得來的三副劍陣。

  劍陣都是二品的。

  墨畫如今神識十九紋巅峰,二品陣法的造詣深厚無比,學這些劍陣并不算難。

  兩天的時間參悟,又在道碑上練習了幾百遍,也就基本掌握了。

  學會劍陣之後,就可以在劍陣的基礎上,繼續重構神念化劍了。

  識海之中,墨畫閉目凝神,内視神魂,身上出現詭算重影,以龐大的神識算力,捕捉陣法與劍道融合的契機,并開始用剛學會的劍陣,衍化神念之劍。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睜開眼,伸出手掌。

  一縷縷暗沉的土色紋路彌漫,交織,凝結成了一柄厚重的,綿延不斷的神念之劍。

  此乃太阿開山劍。

  墨畫手一翻,土系的開山劍消失。  

  一道隐晦而毒辣的劍氣浮現,陣紋構成,化作一柄水藍色的長劍。
  癸水劍!
  而後癸水劍又消失,墨畫憑空一握,掌間便燃起了熊熊烈火,這些烈火,凝結成爆烈的紋路,最後顯化成了一柄火光肆虐的離火劍。

  揮舞之劍,劃出一道鮮紅的火光。

  短短幾瞬之内,墨畫就顯化了土、水、火三系神念之劍。

  每柄劍的内部,都由劍陣構成,蘊含強大的神念之力,且秉承着不同的法則,具有道途迥異的殺伐之力。

  神念之劍在手,墨畫的目光明亮而璀璨。

  每副劍陣,都可顯化一柄劍。

  别人的神念化劍,隻能化出一柄劍。

  但自己的神念化劍,卻可以變化萬千。

  領悟劍陣越多,化劍式的變化越玄妙……

  “獨孤老祖不愧是太虛門的劍道老祖,劍法登峰造極,隻是點撥了自己一下,我的神念化劍,就變得如此厲害了……”

  墨畫又是感歎,又是贊歎。

  心中對獨孤老祖的崇敬,宛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其實跟獨孤老祖的設想,也有一些出入。

  獨孤老祖他自己也沒想到,墨畫能這麽練,還能練到這種地步……

  數日之後,當墨畫在劍冢之中,爲獨孤老祖親自展示自己剛學會的這數種“化劍”手段時。

  獨孤老祖瞳孔一縮,整個人都怔住了。

  “一門劍陣,就是一種化劍……”

  獨孤老祖透過墨畫燦若星辰的眸子,感知到他神念中,五行流轉,變幻莫測的劍意,心中隐約有些駭然。

  他是想着,讓墨畫将陣道與劍道融合,另辟蹊徑,會學得快點,修出來的神念之劍,也會有不俗的威力。

  但他沒想到,墨畫是這樣學的。

  而且如今,也根本不是這神念之劍,強不強的問題了,而是這種匪夷所思的,化劍變式,實在是前所未有。

  神念化劍,是劍修畢生劍道的體現。

  一位劍修,畢生融彙貫通的,隻有一種劍道。

  墨畫不是劍修,他沒有劍道,隻是以劍陣構生了劍道,衍化出了神念之劍。

  但也正因此,他反倒會有“無窮”的劍道。

  有之以爲利,無之以爲用……

  一旦将來,墨畫這孩子,領悟足夠多的劍陣,對劍道的理解足夠深刻,對陣道和劍道的融合足夠徹底,那他的神念化劍,也将強得不可思議。

  且如同陣法一般,可包羅萬千,蘊含無數大道,有無窮無盡的變式……

  這……讓别人怎麽玩?
  正統劍修出身的獨孤老祖眉頭緊皺。

  他又細細琢磨了一下……

  這個過程,看似簡單,但裏面的門道,深邃似海。

  需要頂尖的法則悟性,深厚的陣法底蘊,強大的神識,以及強大的神識操控力,神識衍算力,神識感知力……

  以及無比熟練的,通過神識顯化陣法的手段。

  這才能以神念,顯化劍陣,并以劍陣爲骨,顯化法則各異的神念之劍。

  獨孤老祖眉頭顫動。

  他完全沒想到,陣法和劍法融合,在墨畫身上,能演變出這種恐怖的玩意……

  這就像是,他隻是做了個小實驗,加了點小變化。

  沒過幾天,這個劍法資質驽鈍的小弟子,突然就變成了一個“變态”的劍道怪物。

  這個怪物,還是“成長型”的。

  以劍陣化劍,瓶頸不在于劍,而在于“陣”。

  陣法有多恐怖,神念化劍就有多恐怖。

  而論及陣法……眼前這孩子,可是橫壓乾學州界,萬千陣法天才的陣道魁首……

  他将來若真正成了萬法皆通的陣法大宗師,那他的神念化劍,又到底會演變成什麽樣……

  萬陣歸一?

  萬劍……歸宗?
  獨孤老祖隻覺身子,都在止不住地顫動。

  這時他才深刻體會到,師弟說得一點也沒錯。

  當真是祖宗顯靈,他太虛門,撿了一個寶貝,也撿到了一個“怪物”……

  獨孤老祖的心緒,也開始劇烈波動。

  以至于他心神開始震蕩不定,神識也有些紊亂。

  獨孤老祖神識一變,連忙以手覆住面龐。

  沒人見到,他以手遮住的面容,變得慘白如紙,而且五官在漸漸消失……

  墨畫吓了一跳,連忙問道:

  “老祖,您怎麽了?”

  獨孤老祖聲音沙啞,宛如刀割一般,“舊傷複發了,今日便練到這了,我先送你回去……”

  墨畫神色擔憂,“老祖……”

  “沒事,我打坐一會就好。”獨孤老祖道。

  “嗯……”墨畫點了點頭。

  而後獨孤老祖不待墨畫再說什麽,便伸手一撕,劃破了虛空,将墨畫送走了。

  漆黑的虛空,一瞬明滅。

  墨畫眼前一晃,又回到了弟子居。

  但他的心緒,并不安定,心裏也很是不安。

  “老祖他……到底怎麽了?”

  墨畫皺眉。

  “舊傷複發?”

  墨畫琢磨片刻,而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老祖的事,他即便想幫,也幫不上忙。

  洞虛與築基,判若雲泥。

  他跟老祖的修爲,差得太遠了。

  更何況,他也不知獨孤老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舊傷”又是什麽……

  越是修行,越能感覺到自身的渺小。

  墨畫歎了口氣。

  “還是先做好力所能及的事,踏踏實實練劍吧……”

  墨畫将這件事,放在心底,而後又在識海中,将自己劍陣化劍的手段練了幾遍。

  數日之後,識海之中。

  看着斷金劍,開山劍,癸水劍和離火劍,在自己手中流轉,墨畫忍不住浮現出了一個念頭:
  “要找個東西砍一砍……不然自己這劍,不就白練了麽。”

  砍什麽?
  墨畫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邪胎。

  沒辦法,邪胎寄魂,如鲠在喉,不砍不快。

  而且,墨畫現在覺得,自己的神念化劍,比之前強了很多了,應該能對邪胎造成一定威脅了。

  墨畫手掌一握,劍紋如蛛絲一般彌漫,而後凝結成一柄,金氣淩厲的斷金之劍。

  他咬了咬牙,心一橫,對着自己的命魂,直接就砍了上去。

  這一劍下去,金光璀璨,割裂魂魄。

  凄厲的尖叫聲響起。

  邪胎的聲音,又在他的識海中回蕩。

  “臭小鬼,你又在折騰什麽玩意?!”

  墨畫眼眸一亮。

  這隻邪胎,竟然久違地開口說話了?

  自從它上次,被自己以竹劍中的古老劍意斬過,之後又被自己算計過,這邪胎便老實了許多,像隻烏龜一樣,縮着不露頭,也不發出任何聲響。

  但現在,被自己砍了這一劍,它終于又叫出聲了。

  這說明,它吃痛了。

  也就說明,自己的劍更強了!

  墨畫大喜,而後又砍了它幾劍。

  邪胎厲聲叫道:“該死的小鬼,快住手!”

  墨畫怎麽可能聽它的話,反手又刺了一劍。

  邪胎無可奈何,最終隻能含恨道:“臭小子,無知者無畏,你會後悔的……”

  它的聲音陰恻恻的,說完之後,又龜縮在了神魂之中,和之前一般再也不發出一點聲響。

  邪胎不慘叫。

  墨畫砍了幾劍,沒了反饋,漸漸也就有些興味索然。

  随後,他又琢磨了一下,漸漸覺得有些不對。

  自己現在的“化劍式”,融合了陣法,還有劍法,的确是更強了,砍在邪胎身上,也更痛了,但似乎,對它的傷害并沒有那麽大……

  否則這邪胎,早就狗急跳牆了。

  墨畫又自己感受了一下,發覺自己的劍,砍在自己的神魂上,雖然是痛了點,但對神魂造成的傷勢,并不如竹劍中的那縷古老的劍意。

  也就是說,自己現在的化劍式,威力雖強,但隻是一般意義上的強。

  是“神識”層面的強,而非“神魂”層面的強。

  對“本源”的傷害,仍舊微乎其微,傷不到邪胎的本源,也就無法徹底将其抹殺。

  這不行……

  至少對自己來說,還遠遠不夠。

  墨畫皺眉。

  “要想辦法,變得更強才行,至少要強到,能将這邪胎斬死的地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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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23 11:28:04
第895章 斬神道
  自己走的是神識證道之路,是神念道化的修士。

  一定要嚴格要求自己。

  要變得更強。

  要以邪胎爲試金石。

  要以邪神爲最終對手。

  斬殺邪胎,算是小成,斬殺邪神,才算大成。

  達不到這個标準,都不算合格。

  墨畫點了點頭。

  現在看來,以萬千劍陣,化神念之劍,叠代出的“化劍式”,強則強矣,但涉及的本源之力比較微弱。

  對一般邪祟,殺傷力巨大。

  但面對邪神類的存在,即便能勝之,也未必能殺之。

  因此,還要再學,學會更進一步的劍招,讓自己神念化劍的威力,更上一層樓。

  而神念化劍真訣中,最具殺傷力的招式,也就是最終的神念劍式……

  斬神劍。

  “隻是……”

  墨畫皺了皺眉,取出獨孤老祖贈與他的劍道竹簡,觀摩上面的古拙劍紋,感知其中的劍意,輕聲嘀咕道:

  “以劍淬神,自斬命魂……”

  自己的确是這麽練的。

  用竹簡中的劍意,淬煉自己的神念,來斬自己的命魂。

  每天都斬,一天一劍,從不間斷。

  但斬了這麽久,除了把邪胎斬成“縮頭烏龜”,把自己的命魂,斬得傷痕累累之外,也并沒有其他特殊的領悟。

  墨畫隻是隐隐有了一種,自己正在修“斬神劍”的感覺。

  但這個方法對不對,有沒有成效,斬神式的精髓在哪,他其實還是不太明白……

  這個問題,墨畫又研究了幾天。

  但暫時也沒其他思路了。

  最後墨畫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未知的,高深的劍道法門,肯定不是自己能閉門造車,就能想明白的。

  還是應該老老實實,去請教獨孤老祖爲好。

  免得自己一不注意,又給學歪了。

  之前老祖沒告訴自己具體的斬神劍的法門,那是因爲自己的神念化劍,還沒什麽火候。

  但現在不一樣了。

  自己的化劍式,以劍陣爲構生的基礎,已經有了蛻變。

  再去請教老祖,他應該會多教自己一點東西了……

  ……

  于是,幾日後,太虛後山。

  劍冢禁地。

  獨孤老祖一如往常,氣色無恙,墨畫稍稍松了口氣。

  之後獨孤老祖,例行爲墨畫講解劍道。

  講完劍道之後,墨畫趁着空閑,便小聲問道:

  “老祖,斬神劍……到底是怎麽練的?”

  獨孤老祖微怔,而後平靜地看了墨畫一眼,目露思索。

  之前墨畫問斬神劍,或許隻是好奇。

  但現在墨畫再問,他如何能不明白,這孩子是已經開始學斬神劍式了。

  獨孤老祖心中歎氣。

  活這麽久,他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世上真的有人,學神念化劍真訣,也能精進如此之快,幾乎可以說是一日千裏……

  這可是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是太虛門最高深的神念劍法,更是劍道禁術啊……

  獨孤老祖搖了搖頭。

  罷了……

  妖孽或許就是這樣的。

  他已經開始試着習慣了。

  事到如今,這最終的劍招,也沒必要藏着掖着了。

  獨孤老祖目光微凝,問道:“我給你的竹簡,你看了麽?”

  “看了。”墨畫點頭。

  “看出什麽來了?”

  “竹簡之上有劍紋,劍紋裏面有劍意。”

  “你可知,那是什麽劍意?”

  墨畫斟酌片刻,搖了搖頭,“弟子隻知,這劍意很古老,很深邃,看着不強,但似乎包含着……一種劍道本源?”

  否則的話,也不可能砍傷邪胎了。

  獨孤老祖微微蹙眉。

  劍道本源也能看出來……

  這孩子到底師從何人,怎麽會有如此淵博的見地?
  獨孤老祖沉思片刻,緩緩點頭,又問道:“那你可知,這是一種什麽劍道本源?”

  墨畫搖了搖頭。

  這個他就不知道了。

  他本來就是一個“劍盲”,雖然這些時日來,跟着獨孤老祖處學劍,知道了不少劍道知識。

  但還遠遠達不到,能看破劍道本源這種層次……

  獨孤老祖颔首,神色鄭重,緩緩開口道:

  “這劍道本源,來頭極大,乃我太虛門,自三宗未分之時,從一處上古‘神劍’中,截取到的一絲劍法類的道蘊。”

  “此後太虛門曆代祖輩和先人,将畢生劍道所學,都傾注于這道蘊之中。”

  “數十代修士,數千年嘔心瀝血,這才終于孵養出了,這一門無比珍貴的‘劍道本源’。”

  獨孤老祖沉聲道,“而這劍道本源,又可以叫做……”

  墨畫聽到這裏,心頭一顫,一個名詞鬼使神差地浮上心頭:

  “劍流?”

  獨孤老祖擡眸看了一眼墨畫,目光微顫,而後贊許地點頭:
  “不錯,是劍流,是本門集劍道大成的……劍法源流!”

  墨畫心中震動。

  劍流……

  他這些時日,天天參悟,并且用來斬自己神魂的東西,竟然是珍貴無比的……劍流?
  難怪,這東西古老而晦澀,玄妙異常,甚至能傷到邪胎的本源。

  而這麽貴重的劍流,獨孤老祖竟然傳給了自己。

  當然,也不是傳,準确地說,是“借”,是暫時借給自己參悟——但也足以看出老祖對自己的重視。

  墨畫心中感動不已。

  同時,他心情也有些複雜。

  自己是個陣師,迄今爲止,“陣流”還沒學會,反倒先學上“劍流”了。

  多多少少是有點“倒反天罡”了。

  “那這劍流,跟‘斬神式’又有什麽關系呢?”墨畫問道。

  獨孤老祖問道:“你走神識證道之路,應該知道邪祟鬼魅,那你可知道‘神明’?”

  墨畫緩緩點頭。

  神明他可太熟悉了。

  算起來,他也有好幾個神明“朋友”:
  一個“老朋友”黃山君,一個小朋友小銀魚,還有一個“壞朋友”,大荒邪神。

  如今這個壞朋友的邪胎,就寄生在他的命魂中。

  獨孤老祖哪裏知道,墨畫與神明的“人脈”這麽廣。

  他隻微微颔首,道:

  “你明白就好,也省得我多做解釋。這世間神念之物,邪祟鬼魅,種類繁多,而在邪祟之上,還有更高的存在,譬如天地神明,堕化邪神,遠古道蘊,以及域……”

  獨孤老祖頓了一下,沒說下去,而是默然片刻,繼續道:

  “妖魔鬼物,魍魉邪祟,亂人心智,食人神識。”

  “這等邪祟之物,由念力構成,血氣,靈力,無法傷其分毫。”

  “修神念化劍,可以斬之。”

  “可邪祟之上,還有天地神明。神明亦會堕化,遺害人間。”

  “人能斬妖,斬邪,斬鬼……但能斬殺神明麽?”

  獨孤老祖看向墨畫。

  墨畫遲疑道:“應該……能斬吧?”

  獨孤老祖卻搖頭道:“人是人,神是神,人的神念之力,斬不了神明。”

  墨畫一怔。

  他琢磨了一下,覺得不對。

  人的神念之力,若斬殺不了神明,那黃山君它是怎麽被斬的?
  若真是如此,那這世間的邪神,豈不是無敵了?

  祂們再怎麽爲禍人間,修士也無法反抗。

  這點老祖不可能不知道……

  墨畫又琢磨了一下獨孤老祖的話,緩緩道:

  “人的神念之力,斬不了神明,所以……需要使人的神念,借助某些法門,超越‘人’的限度,這樣……就能斬殺神明了?”

  獨孤老祖眉頭一挑,深深看了墨畫一眼,點頭道:
  “不錯!”

  “人就是人,神就是神,二者的神念,有着天壤之别。”

  “可君子性非異也,善假于物也。”

  “既然人斬不了神,那就去借鑒,去領悟,去借這天地之道,借這萬物法則,創造法門,逆改自身神念,斬殺神明!”

  “這便是斬神式!”

  獨孤老祖語氣铿锵。

  墨畫默默思索。

  神明得天獨厚,秉道而生。

  修士卻先天不足,但通過後天學道,悟道,并借道,足以斬殺神明。

  某種意義上,這是真正的以弱勝強,以人弑神,人定勝天……

  墨畫心神震撼。

  可究竟怎麽“悟道斬神”,墨畫還是有些迷茫。

  悟太虛劍流,借本源劍道,去斬堕化的神明?
  怎麽悟?怎麽借?
  獨孤老祖見狀,便道:“還記得,我告訴你的,修斬神劍的秘訣麽?”

  墨畫點頭,“以劍淬神,自斬命魂。”

  “這八個字,就是關鍵。”獨孤老祖道,“人的神念,斬不了神,那就要‘借’,‘借’大道法則,‘借’強大的本源之力。”

  “但劍道的本源,乃無上奧妙,不是說有就有的。”

  “太虛門的‘劍流’,是以上古神劍之中,一截道蘊爲基底,曆經祖輩數代修士,灌注劍道心得,這才溫養出的,具有‘斬殺神明之威’的劍道本源!”

  “有了這道本源,太虛門神道劍修,便可‘借’本源劍道,去斬殺一些,原本憑人的力量,根本無法傷其分毫的神明。”

  “而這道本源,所呈現的形式,便是太虛劍流。”

  “太虛門的修士,悟太虛劍流,借劍道本源,淬煉自身神魂,這就叫‘以劍淬神’……”  

  墨畫恍然地點了點頭,又問:“那自斬命魂呢?”
  獨孤老祖問道:“太虛劍流,你悟出什麽來了麽?”

  墨畫有些慚愧,“沒……”

  他隻是感知到了一絲古老的劍意,要不是老祖提及,他也根本沒意識到,這竟是劍道源流。

  而他悟了很久,其實也根本沒悟出什麽劍道來。

  “這不怪你……”獨孤老祖歎道,“别說是你,我在你這麽大的時候,甚至我到了金丹境,也悟不出來。”

  “不隻是悟不出來,而是根本看都看不懂……”

  獨孤老祖感慨道,“這可是太虛門的古老劍流,是技近乎道的劍道本源……”

  “創立,并溫養這道本源的,至少都是太虛門曆代,洞虛境以上的老祖。”

  “如此高深的劍道,普通弟子,怎麽可能學會?”

  “即便是劍道天才,年紀小,在劍道上傾注的時間不夠,境界低,格局受限,也根本不可能領悟真正的劍流妙義。”

  “一門傳承,若是門下弟子都學不會,要羽化或洞虛的底子才能悟明白,即便再精妙,再強大,也早晚要失傳。”

  “因此太虛門的前輩,便另辟蹊徑,想了一個近似于‘作弊’的辦法……自斬命魂!”

  墨畫心中一震。

  獨孤老祖以蒼老的聲音,緩緩接着道:
  “一個俗人,想學聖人。但聖人德行高尚,目光深遠,俗人心思淺鄙,俗欲纏身,認知有障,無論怎麽學,都成不了聖,他會怎麽辦?”

  獨孤老祖道,“唯一的辦法,是斬我成聖!”

  “斬掉小我,成就大我。”

  “徹底忘了自己,斷掉自己的淺薄卑鄙,舍掉俗欲,丢掉偏見,直接以身化‘聖人’。”

  “聖人怎麽想,我便怎麽想,聖人怎麽做,我便怎麽做,那我自然而然,便可成聖。”

  “這便是斬小我,成大我。”

  “劍道中的命魂自斬,同樣如此……”

  “你是一個劍道‘俗人’,想成就劍道‘聖人’。”

  “但你見識太淺,雜念纏身,道心不堅,且對劍道,有着種種錯謬的偏執,若想‘成聖’,難如登天。甚至一旦行差踏錯,便會徹底走向歧途,再無問鼎劍道巅峰之日。”

  “既然如此,那就隻能隻能去斬我!”

  “斬去雜念,斬去偏執,斬去謬誤,斬去無知,斬去自我的小道,去模仿‘聖人’,去觀想‘劍流’,去親近劍道的本源,将這本源印入神魂,以達成真正的,人與劍,魂與道的合一,使神魂完成劍道的蛻變。”

  “斬小我,成聖人。”

  “斬末道,成劍法大道!”

  “斬我成聖,斬魂成道!”

  獨孤老祖的話,萦繞在耳邊,振聾發聩。

  墨畫恍然間,猶如醍醐灌頂,心中震撼莫名,久久不能平靜。

  他将獨孤老祖的話,記在心裏,好好琢磨。

  可沒等他細想,便聽聞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墨畫擡頭,便見獨孤老祖,以枯老的手掌捂着口鼻,眉頭緊皺,咳嗽得很厲害。

  墨畫立馬意識到了什麽,擔憂道:
  “老祖,您的舊傷……”

  獨孤老祖擺了擺手,漸漸平複下來,但他目光暗淡了許多,聲音蒼然道:“無妨,這是常有的事……”

  他說是常事,但墨畫之前,卻從未見過老祖像今天這般,疲憊地咳嗽。

  就像是……一個心力交瘁,病入膏肓的老者。

  墨畫心中微酸。

  明明是洞虛老祖,擁有通天的修爲,卻爲了宗門,殚精竭慮,人雖活着,卻隻能如這滿地斷劍一般,活葬在劍冢之中……

  墨畫心裏很不是滋味。

  獨孤老祖察覺到墨畫的心緒,目光漸漸溫和,低聲道:“沒事的。”

  墨畫神情有些憂慮。

  獨孤老祖微頓,而後便問道:“我适才說的,你明白了麽?”

  墨畫這才轉移心思,輕輕點了點頭,片刻後,心中卻不免生出一個疑惑。

  墨畫皺眉問道:“老祖,斬我成聖,斬魂成道,‘小我’要斬,自己微末的劍道要斬,那之前的劍法,不都白學了麽?”

  獨孤老祖搖頭道:“沒有小我,就無物可斬了,又哪來的大我?”

  “同樣,不去學劍,連微末的劍道都沒有,自然也無從自斬,也就不可能更進一步,領悟劍道本源。”

  “換言之,沒有小我,就沒有大我,沒有自身微薄的劍道,也就領悟不了劍流。”

  “小我雖然淺陋卑鄙,魔障在心,欲念橫流,充斥着無知和偏見,但卻是‘成聖’的前提。”

  “自身所修劍道,雖然微末,雖然淺薄,但同樣也是成就劍道本源的階梯……”

  “甚至,太虛門所有基礎的劍道,本就是爲了,讓弟子修成‘小我’,最後用來斬掉,去趨近劍道本源,成就大道的……”

  “原來是這樣……”墨畫心神一震,又恍然大悟。

  這種道理,若非老祖告訴他,但憑他自己,是萬萬不可能想得到的。

  修自我的劍道,就是爲了斬掉的……

  老祖宗的智慧,當真博大精深。

  墨畫琢磨了片刻,卻神色一變,猛然反應過來:

  不對!

  命魂自斬,是這麽個“斬”法?

  那自己……

  墨畫弱弱問道:“老祖,自斬命魂,不是……直接用劍意,去‘斬’自己的命魂麽?”

  “用劍意,斬自己的命魂?”

  獨孤老祖一怔,而後皺眉道,“人的命魂極脆弱,怎麽經得起斬?”

  “世上哪有笨蛋,真的會去‘斬’自己的命魂?”

  墨畫:“……”

  他有點不太想承認,他自己就是那個“笨蛋”。

  搞了半天,原來他又練歪了。

  自斬命魂,不是真的自“斬”命魂。

  自己“望文生義”,給搞錯了……

  墨畫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獨孤老祖看墨畫這樣子,略一沉思,便是一愣,不可思議道:“你不會……”

  “沒有!”

  墨畫矢口否認道,堅決不承認自己是“笨蛋”。

  獨孤老祖默默看着墨畫,沒有說話。

  墨畫又弱弱問道:“老祖,假如真的,自‘斬’了命魂,會怎麽樣呢?”

  “真的自斬命魂……”

  獨孤老祖吸了口涼氣,皺着眉頭,剛欲開口,卻忽然間神色一滞。

  他蒼老的面容上,五官瞬時化作虛無,宛如人皮白紙。

  諸般人臉的重影,不斷顯化。

  但這個變化,無聲無息,且出現的時間極短,隻是一瞬間的事,很快便複歸平常。

  等墨畫察覺有些異樣,擡頭看去時,獨孤老祖還是原來那副面容,就連臉上的神情,也一點沒變。

  “自斬命魂,也沒什麽……”獨孤老祖開口道。

  墨畫一怔,“沒問題麽?”

  獨孤老祖點頭,“我說過了,你跟别人不一樣,有些東西别人不能學,但你能學;有些路,别人不能走,但你能走;同樣,自斬命魂,别人不能斬,但你可以……”

  “唯一的問題是,自斬命魂,不是那麽好斬的,需要領悟一些特殊的法門。”

  “特殊的法門?”

  “不錯,”獨孤老祖點頭道,“你要悟一種道。”

  “悟道?”墨畫好奇,“什麽道?”

  獨孤老祖目光凝重,緩緩道:“‘無情’道。”

  “無情道?”

  墨畫眉頭漸漸皺起,越聽越有些糊塗。

  獨孤老祖神情漠然,無悲無喜道:

  “太虛斬神劍,最重要的,是一個‘斬’字,之所以能斬神明,是因爲蘊含了本源之力,融入了‘斬滅’之道。”

  “斬滅之道,顧名思義,就是斬情滅欲。”

  “将自己一切俗世的情念,全部斬掉,達到無情無欲,無私無念,無想無執的境地,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的斬盡一切,才能領悟最無上的劍道,才能以凡人之念,斬殺神明。”

  “此之謂,太上斬情道……”

  墨畫心中震撼。

  太上斬情道……

  不待他細想,獨孤老祖又道:

  “這是一種大‘道’法則,你若真的修成了,并将此道,融入劍道之中,心中空無,斬卻自我,便能人道合一,融合‘斬滅’之法則,以身爲劍,以魂爲劍,鋒芒無可匹敵,這天地之間,将無物不可斬!”

  獨孤老祖看向墨畫:“你可想學?”

  墨畫心情澎湃,緩緩點了點頭。

  “好!”獨孤老祖眼眸一亮,贊道,“你天資驚絕,不可浪費。我這便傳你,太上斬情之道,教你如何領悟,這無上的大道法則……”

  獨孤老祖伸出枯老的手指,點了一下墨畫的額頭。

  刹那間,一股玄妙的感悟,混雜着大道的變化,夾雜着域外梵音,湧入墨畫腦中。

  其間包含了種種,匪夷所思的悟道之法。

  墨畫隻覺心神通明,有一種近乎本源,融于大道,玄之又玄的感悟。

  一道奧妙無窮的法門,烙印在他心間。

  墨畫冥心體悟,不知過了多久,緩緩睜開雙眼,眼底有一瞬的虛無,而後才漸漸回過神來。

  “都記住了?”獨孤老祖問道。

  墨畫點頭,“都記住了。”

  獨孤老祖的眼低,對墨畫寄予了厚望,沉聲道,“好好學,好好領悟,我所傳你的,乃無上的大道。領悟此道,以道化劍,你的劍法将登峰造極,斬盡世間萬物!”

  墨畫神情一振,向獨孤老祖拜了三拜,恭恭敬敬道:“多謝老祖傳道之恩。”

  獨孤老祖颔首,而後神情欣慰,感歎道:“除了你,我也沒其他人可以傳了……”

  墨畫又向獨孤老祖行了一禮。

  獨孤老祖便道,“好了,回去吧,好好領悟。”

  “是。”墨畫道。

  獨孤老祖撕開虛空,将墨畫送回了弟子居。

  墨畫走後,禁地之中。

  夜色深沉,月光凄冷,劍冢寂寥。

  獨孤老祖仍舊一人,枯坐原地,一動不動,宛如泥雕石塑。

  片刻後,獨孤老祖猛然回過神來,看向四周,看了看天色,意識到墨畫已經被送走了,瞳孔驟然一縮。

  “我剛剛到底……教了他什麽?”

  “不……是那些‘東西’,到底教了這孩子什麽……”

  獨孤老祖面容震顫,心底隐隐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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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24 11:15:45
第896章 太上斬情
  回到弟子居後,墨畫沒急着修行,而是将獨孤老祖适才的指點,全在心底梳理了一遍。
  關鍵之處,他全都謄抄在了一枚玉簡中,留着以後時時翻閱,以免忘了。

  之後,他才正式嘗試修行“斬神劍”。

  經過獨孤老祖一番指點,墨畫現在終于明白了:
  這門斬神劍式,自己果不其然,又練錯了!

  斬神劍,不是自己那樣練的。

  所謂自斬命魂,不是真的要斬自己。這個“斬”,意味着舍棄,意味着蛻變。

  需要秉承一顆求道之心,舍棄小我,成就大我,領悟劍道本源,達成神念和劍道上的蛻變。

  墨畫心情複雜,而後取出一枚古拙的劍道竹簡。

  竹簡之上,劍紋簡樸而深邃。

  古老的劍意,在劍紋之中徜徉。

  這便是劍流……

  墨畫屏氣凝神,靜坐冥想,聚精會神,而後開始正式觀想,銘刻在竹簡中的“太虛劍流”。

  舍其小我,忘卻自身的劍道,以空無的心境,觀想太虛劍流,感悟劍道本源,從而親近劍之源流,徹悟太虛劍道。

  徹悟劍道之後,便可按老祖所言,将劍道本源,融入自身神魂,施展真正的,威力強大,足以斬殺神明的“太虛斬神劍”!
  墨畫神識道化,根基深厚無比,精通陣法以及各類神念法門,還吞噬過大量邪祟,通過冥想,滌除過龐大的雜念。

  甚至“道心種魔”,他都玩過一點點。

  因此單論“修心”的功底,墨畫比很多幾百歲的金丹修士都強。

  “舍小我,忘劍道,心境空無,觀想太虛劍流”這種事,他做得很輕松。

  但問題卻在于後面。

  墨畫觀想了很久……

  太虛劍流之中,那古老的劍意,之前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根本沒有一絲變化。

  墨畫也并沒有“頓悟”的感覺。

  他的劍道水準,還是那麽淺薄。

  對劍法的領悟,也不曾增長分毫。

  墨畫又神情專注,盯着竹簡看了許久,最終不得不意識到,自己看了個寂寞……

  劍流他看不懂。

  劍道什麽的,他也沒悟到。

  墨畫還以爲,是自己下的功夫不夠。

  次日,上完課,墨畫回到弟子居後,又對着竹簡,瞅了足足三個時辰。

  可還是什麽都沒看出來。

  所謂的劍流奧義,劍道本源,劍法大道……一點影子都沒有。

  墨畫皺起了眉頭,而後稍稍反思了一下,便漸漸明白了。

  問題,就出在這個“小我”上了。

  斬小我,成劍道。

  但墨畫連“小我”都沒有。

  劍道上的“小我”,是劍修從小開始,對靈劍的溫養,對劍法的練習,對劍道的領悟,如此種種,沉澱下來的劍道“底蘊”。

  這是洞虛老祖口中的“小我”,但實際上,一點也不小!

  墨畫設身處地,代入獨孤老祖,大概估摸了一下,若是從無到有,将劍道修到老祖眼中“小我”的境界……

  那也應該是令狐笑這個層次的天才,從小開始修劍,修個大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修到金丹,劍道小成,如此才能修出劍道“小我”。

  這種“小我”,才有斬的資格。

  而以這種境界的“小我”做根基,當階梯,斬去之後,才能更上一層樓,去領悟劍流,向劍道本源攀登。

  墨畫心一涼。

  他現在總算明白了,爲什麽老祖之前一直讓自己修劍,還說劍道基礎不行,修不了神念化劍。

  老祖說得其實沒錯。

  神念化劍真訣,一切都是建立在“劍道”基礎上的。

  劍道底蘊不夠,化不了劍。

  劍道造詣不深,劍法沒有小成,也就根本斬不了小我,悟不了劍流,學不會最終的“斬神式”。

  而自己現在,連被斬的“小我”劍道也沒有。

  更别侈談什麽劍流,什麽本源,什麽大道了……

  “搞了半天,還是不能學……”

  墨畫歎了口氣,有些失望。

  雖說細細想來,這也正常。

  太虛神念化劍真訣,是太虛門劍道的至高劍訣,要真這麽好學,也就不配被列爲“至高”傳承了。

  更何況,自己連個劍修都不是。

  沒什麽劍道底蘊,就想學至高的劍道傳承,的确有些異想天開了。

  但墨畫又不想放棄。

  他又反複想了又想,發現這又是一個“死結”。

  修斬神劍,要自斬命魂;

  自斬命魂,需要斬小我;

  而斬小我,需要養一個“小我”的劍道給他斬……

  自己沒這個“小我”境界的劍道,自然無物可斬,從一開始,就走不通了。

  墨畫心情複雜難言。

  這個斬神劍,被他練得一地雞毛。

  正統的,他練不了。

  自己練的,練歪了不說,還傷了神魂。

  每天自斬一劍,神魂中的傷勢積少成多,在默默積累着,之後還需要找“神髓”來修補。

  而“神髓”現在又稀缺得很,不僅修補神魂需要,突破築基後期也需要。

  這麽一算,又是惡循環了。

  學不會斬神劍,斬殺邪胎之日,便遙遙無期。

  斬殺不了邪胎,無法将禍患,轉換爲神髓,使神念進一步道化,自己突破築基後期的時間,同樣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墨畫頭皮微微發麻,忍不住歎了口氣。

  但一味歎氣也沒用,道還是要修,劍還是要練,日子也總還是要過。

  “下次去禁地,再請教下老祖吧……”

  墨畫強行将這件事抛在腦後,沉下心來,繼續修行上課。

  如此過了兩天。

  墨畫早上起床,例行修煉,修煉完後,又照常取出竹簡,借竹簡上的劍意,對自己的命魂劈了一劍,借此壓制邪胎,提神醒腦。

  這一套動作,全是慣性使然。

  可劈完之後,墨畫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不用劈了。

  斬神劍,不是這麽練的。

  不是真的要自斬命魂。

  墨畫又歎了口氣,有些煩悶,便将神識沉入識海,想檢查一下神魂上的傷勢。

  好在他的神魂,被劈得久了,已經習慣了,雖有傷勢,但也不算太嚴重。

  墨畫松了口氣,又神識内視,看了眼自己的神魂。

  魂魄之上,殘留着斑駁的劍痕,細碎宛若魚鱗。

  這都是墨畫自己,每日堅持自斬,留下的“傑作”。

  “有時候太勤奮,似乎也不是好事……”

  墨畫心裏嘀咕道,而後便要退出識海。

  可恰在此時,墨畫餘光一瞥,忽而愣住了。

  他看到了,自己神魂的傷口上,還殘留着劍意。

  這本也沒什麽。

  以太虛劍意,斬自己的神魂,留下傷口的同時,也肯定會有一部分劍意,留在神魂的傷口上。

  這本來就是正常的事。

  但是,如今再看在眼裏,墨畫隻覺心頭劇顫,仿佛有一個驚人的念頭,漸漸徘徊在腦海……

  “以劍淬神,命魂自斬……斬小我,觀劍流,悟本源,融劍道……”

  “命魂自斬,是手段,最終的結果,是要将劍道本源,融進神魂……”

  “若是如此的話……”

  宛如晴天霹靂般,墨畫神色一震:
  “那我用太虛劍意,斬我自己的神魂,不也就等同于……将劍意刻在了神魂中麽?”

  “劍意中,包含劍道本源。”

  “這也意味着,我是在将劍道本源……通過劍痕和傷口,刻在了自己的神魂之中?”

  “之後隻要将這本源,與神魂再徹底融合一遍,那最終的效果,不還是一樣的麽?”

  區别隻是,正統的斬神劍的修法,是先修“小我”劍道,再斬小我,去悟劍流,融劍道。

  而自己,舍掉了從修“小我”,到悟劍流的所有環節,直接一步到位,去融劍道!

  沒小我的劍道,無所謂。

  看不懂劍流,沒影響。

  悟不出劍道本源,也沒關系。

  這些步驟,全部舍棄,直接用劍意自斬。

  劍意自斬,會在神魂中刻下劍痕,留下傷口。

  這樣一來,太虛劍流中的劍道本源,自然而然就能和傷口一起,融進自己的神魂!
  這是一種,比“斬我成聖”,更徹頭徹尾,更徹底的“作弊”!
  而且這個“弊”,隻有自己能作……

  别人承受不住太虛劍意的斬擊。

  但自己可以。

  别人無法修複神魂的傷勢。

  自己也可以。

  而太虛劍流,自己也無需領悟,隻要将本意融進神魂,直接拿來用就可以。

  老祖自己也說,“君子性非異也,善假于物也。”

  以法爲筏,求得大道。

  既得大道,舍法棄筏。

  形式并不重要。

  墨畫心中噗通直跳。

  直到現在,他這才真正預感到,斬神劍奧義的大門,在漸漸向自己打開。

  主意既定,墨畫立馬屏氣凝神,觀想自身。

  神念自視,感知神魂上的傷口,同時也感知傷口中的劍意。

  傷口細碎,夾雜刺痛。

  劍意深邃,難以抹滅,其中有劍道本源不停流轉。

  墨畫忍着劇痛,直接将劍意,順着傷口,融入自己的神魂。

  這個過程,十分痛楚,但墨畫咬牙忍着。

  古老的劍意,滲入神魂中的傷口,帶來痛楚,但也漸漸與墨畫的神魂融爲一體。

  像是刀片,流入血肉,在體内循環。

  但這些“刀片”,也宛若古老的仙丹,每循環一次,便轉化出一縷劍意,與墨畫的神魂水乳交融。

  這是太虛門古老的劍道本源,與墨畫道化之後,堪比“神明”的神魂的融合。

  墨畫的神念化劍真訣,也終于開始真正地踏入“斬神”的境界。

  之後隻需每天斬一劍,淬煉一部分本源,日積月累。

  以神魂的血肉,融合劍道本源,淬煉斬神之劍。

  一直淬煉到,真正的“斬神劍”出世的那天……

  那一天,也就是邪胎的死期。

  墨畫精神振奮,眸光璀璨。

  而後他按照自己總結的方法,又淬煉了一會神魂,就暫時先停手了。

  因爲真的太疼了。

  用太虛劍意,斬自己的神魂,就夠疼的了。

  現在還要将劍意碎片,融進神魂的“血肉”,多多少少,有點“淩遲”的感覺了。

  因此,隻能一步步來,不能操之過急。

  墨畫休息了一會,恢複了神識。

  如今斬神劍的修煉,步入正軌,墨畫這才有空,去考慮另外一個問題……

  “太上斬情道……”

  墨畫低聲沉吟,蹙起了眉頭。

  這是那晚,在劍冢禁地之中,獨孤老祖傳給他的另一種“無上的大道法門”。

  墨畫沒太敢學。  

  他覺得有點問題。
  太虛斬神劍,和太上斬情道,看着是有點相似,但實際琢磨起來,完全是不同的風格。

  一個是底蘊深厚,堂堂正正的劍道。

  一個是無情無念,偏激古怪的法門。

  在現有太虛門的劍道奧義中,墨畫迄今爲止,都沒見過類似“斬情”的記載。

  “還有,獨孤老祖,爲什麽突然會教自己這個東西?”

  墨畫皺眉回想。

  那晚老祖神色如常,但言語之間,總有一絲絲違和之感。

  老祖身上……莫不是發生了什麽?
  那晚向自己“傳道”的人,究竟……是不是老祖本人?

  真有人,不,有什麽東西,竟能越過強大的洞虛老祖,向自己傳道?

  墨畫的眉頭越皺越緊。

  事情變得玄乎起來了……

  不過傳都傳了,現在的問題是,這個“太上斬情道”,自己要學麽?
  墨畫又将這“斬情”的法門,一一回想了下,最後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門極高深,極罕見,且極其厲害的大道“法則”。

  修了之後,領悟了其中的道,可能真的一念斬情義,一劍斷紅塵,什麽都能“斬”。

  但墨畫總覺得,這法門有點問題。

  問題就出在“斬情”這兩個字上。

  人有情,才算是人,将情斬了,無情無欲,還能算作人麽?
  人都不是了,還悟什麽道呢?
  就算悟出道來了,以“非人”狀态悟出的道,又會是什麽的道?
  “老祖他……會不會是在騙我?”

  “還是說,有什麽壞東西,在偷偷騙我?”

  “我還要學麽?”

  ……

  墨畫摸着下巴,考慮了一下,覺得應該可以……先試着學學,畢竟這可是“悟道”之法。

  但又不能全學,因爲這裏面肯定有點玄虛。

  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簡單來說,就是看着學。

  “獨孤老祖”傳授的“斬情”奧義,又浮在墨畫耳邊:

  “心中空無,斬卻自我,人道合一,融合‘斬滅’之法則,以身爲劍,以魂爲劍,鋒芒無可匹敵,這天地之間,将無物不可斬!”

  這個聽起來很強,可以學學。

  但是“将自己一切俗世的情念,全部斬掉,達到無情無欲,無私無念,無想無執的境地……”

  這話有點古怪,可以看着學。

  墨畫便嘗試着,按照這些法門,去修“太上斬情道”。

  他開始斬去自己的情念。

  無思無想,無執無念,無心無我……

  斬去情念……

  他的面容,漸漸從溫和,變得冷漠,甚至隐含着一絲冰冷的兇戾。

  似乎這世間的一切,都是他求道的阻礙,所有人都要斬。

  他自己,他的親人,他的朋友,他的師長,他所愛的人,全部都要斬殺……

  唯有斬殺所有,方能得道。

  墨畫忍不住低聲念道:
  “唯有斬殺所有……方能得道……”

  “斬殺所有……”

  “斬……”

  墨畫心境空白,面容有一瞬的扭曲,而後開始模糊,五官宛如“卸妝”後的脂粉,一點點溶解,消弭……

  “不對!”

  片刻之後,墨畫猛然驚醒。

  他捂住面容,斷了一切心念,以“冥想術”強行穩住心神。

  足足一炷香之後,才從這“斬情悟道”的心境中緩過神來。

  墨畫心有餘悸。

  “這玩意,好厲害,也好可怕……”

  他差點,真的就将自己的一切情念給斬了。

  墨畫皺眉。

  一旦斬了情念之後,自我泯滅,神念失控,自己會變成什麽樣,他都不敢想。

  “斬情……”

  墨畫心中沉思。

  情可以斬一點,但也不能全斬。

  “斬情”是爲了悟道,而不是真的爲了斬情而斬情。

  若真全都斬了,不做人了,問題肯定更大。

  這點他在吞噬神髓,神識道化,融合神性和人性的時候,心中就有了體悟。

  既然神性和人性能融,那“斬情”道,應該也能融。

  “不能全斬,一些情念,肯定是要留的……”

  “爹娘的養育之恩,要記在心裏……”

  “師父的傳道之恩,也決不能忘……”

  “通仙城的叔叔嬸嬸和小夥伴,一路以來,結識的朋友,太虛門的師兄師姐和小師弟,宗門長老,荀老先生還有獨孤老祖……”

  “還有琬姨,瑜兒,顧叔叔……”

  墨畫這麽一琢磨,發覺自己要記住的人,還真的不少……

  與人的交際,衍生情義,這些也是一個人情感存在的基礎。

  若是舍了,人早晚會失卻本心,變得空虛而麻木。

  “要找個錨點才行……”

  隻是,這一路走來,要記在心裏的人太多了,墨畫一時也不好找個“錨點”,來判定“斬情”的程度。

  爹娘,師父,因果太重,羁絆太深。

  因爲羁絆太深,即便斬情,也是最後“斬”,沒那麽容易忘。

  可一旦真忘了,也就意味着,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斬到了本源。

  意味着自己的人性也就沒救了,此時再想回頭,爲時已晚。

  其他人,也能做斬情的“錨點”,但墨畫總怕自己太忙了,一時疏忽,真給“斬”了。

  一旦斬了,情義了斷,就徹底忘了。

  這樣以後萬一再碰面,别人認識自己,自己卻因偷偷斬了“情義”,将别人徹底給忘了,那就很尴尬了。

  “用誰做斬情的‘錨點’好呢……”

  墨畫有些糾結,考慮了半天,這才猛然間想了一個好主意:

  “小師姐!”

  用小師姐,做自己修煉“太上斬情道”的錨點。

  自己修煉的時候,偶爾想想小師姐。

  若是覺得感情淡了,就說明自己練出了岔子。

  若是感情還在,那就說明,自己還存了“人性”,作爲人的情義不曾泯滅。

  而隻要人性在,求道之心在,就沒問題。

  其他的人性之中,其實是有大把的“糟粕”可斬。

  貪嗔癡,怨憎會。

  心如蜉蝣不定,欲如海水翻騰。

  其他諸般名利雜念,皆可以斬。

  斬了這些雜欲之後,洗去紅塵,窺破表象,道心反而清淨,志向也越發堅定。

  以這種斬情的方式,便可修出“看似無情卻有情”的“太上斬情道”。

  墨畫心中欣喜,而後眉頭又皺起。

  隻是這樣一來,自己算不算是又練歪了?

  墨畫考慮了下,覺得也沒所謂了。

  “能練就行……”

  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歪着歪着,就習慣了。

  一想到這裏,墨畫内心便坦然起來。

  而後他便開始,正式斬情悟道,按照“獨孤老祖”傳給自己的法門,斬自己的情念。

  斬了一會,他就冥想一下小師姐。

  若是感情沒淡,那就說明,自己斬得沒問題。

  若是覺得感情淡了,那就停一下,反思一下适才“斬情”的方式,是不是有什麽不對。

  直到小師姐清麗絕美的模樣,又清晰地浮在心頭,再繼續斬情悟道。

  求天理,存人性。

  就這樣,以“小師姐”爲錨點,墨畫對“太上斬情道”的修行,在一點點加深……

  當然,太虛斬神式,他也沒忘。

  每天早上,他先是以太虛劍流,自斬命魂,讓劍道本源與自身神魂的傷口深度融合。

  到了晚上,他再修“太上斬情道”。

  按照這無上的“悟道”法門,領悟“斬情”之道,再将這斬情之道,融入神念化劍。

  這樣一來,他便同時修了“太虛斬神劍”,和“太上斬情道”。

  這兩門都是他“歪打正着”才悟出來的法門,如今混在一起,一并修行,最終會修出什麽東西來,墨畫也不大清楚,但想來想去,覺得應該不會太弱。

  至少斬個邪胎,還是有希望的。

  墨畫微微颔首。

  他要求也不高,能斬邪胎就行……

  ……

  修道無日月。

  因爲新加了兩重“法門”的修行,墨畫每天的時間更緊,任務更重了。

  他要修行,要去上課,還要給一脈三山,數千個小師弟小師妹們上陣法課。

  課間還要學陣法,要學斬神劍,要修斬情道。

  墨畫心無旁骛,專注修道,一時無心他顧。

  隻是這日,墨畫正在修太上斬情道時,忽而冥冥之中,因果浮動。

  顧長懷蒼白帶血的面容,突然浮現在了他的腦海。

  墨畫一愣。

  “……顧叔叔?”

  墨畫尋思片刻,覺得不太對,便取出傳書令,發了一條消息給顧長懷:

  “顧叔叔,你沒事吧……”

  沒有回應。

  墨畫又耐心等了許久,可顧長懷還是沒有回複。

  “怎麽回事……”

  墨畫皺眉,想起年節在顧家之時,顧叔叔提及的吸血的魔宗,十來個金丹魔修,還有道廷司調集人手,圍剿魔修的事。

  “是在執行道廷司任務,不能用傳書令,還是……”

  “顧叔叔他,不會有事吧……”

  墨畫心中生出一絲不安。

  ……

  夜色降臨。

  清州城。

  幾個顧家修士,駕着一輛馬車,正在急匆匆地趕路,他們身上帶血,目光焦急,額頭滿是冷汗。

  待馬車進了城,一路風馳電掣,到了顧家。一人便立即跳下馬,顧不得其他,急忙喊人道:
  “快點!來人!去請丹道長老!”

  原本靜谧的顧家,立馬一陣喧嚣。

  片刻後,顧家的丹師長老趕來,掀開血氣撲鼻的車簾,便見到了滿車的血迹。

  以及躺在車廂中,半身道袍被鮮血浸紅,臉色慘白,人事不省的顧長懷。

  他的印堂,一片死黑。

  “煞氣入腦,印堂漆黑……”

  幾位顧家長老當即瞳孔一震,心底冰涼一片。

  “這是……死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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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6 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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