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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婚禮的流水賬(十一) 被迫害的新郎
張遼正在對鏡,對鏡梳……不對,對鏡正一正衣冠。
他其實對自己這身衣袍不是很滿意。當然,他也是封了候的將軍,勳貴,因此衣袍無論從材質到裁剪,都是極精細考究的,這一點沒什麼問題。
他只是短暫的有一點患得患失,大概每一個新郎在迎親前都會經歷一下這種階段,但全雒陽的壞家夥把這種情緒稍稍幫他放大了一點點。盡管在公卿朝臣眼中,張遼是個很標準的並州武將,他們甚至會簡單地將他視為一個改良版小呂布——從功績和武力值方面來說都沒什麼問題,同時還優化掉了一些呂布的壞毛病,當然大家一致認為,不管是哪個男子與驃騎將軍成婚,那他這輩子是絕對不會有二心的,畢竟驃騎將軍想和你講道理時她很講道理,她不想和你講世俗男子那些所謂的道理時,那你也只能且必須按照她的道理來啊!
世風日下!女子越來越強悍啦!這種「道理」甚至從陸廉陸白姐妹身上延伸到了女吏身上,而後進一步又反過來影響了更多女子拼命奮鬥為官為吏!就為在丈夫身上逞威風!嗚嗚嗚嗚乾坤顛倒!綱常敗壞!
話題跑偏到這裡時,立刻就會有人趕緊將話茬拉回來,不再糾結女吏的問題,於是公卿們的竊竊私語又落回到張遼身上。
總而言之,他們覺得張遼是個很標準的並州武將,並州人的地位並不算高,只比那些西涼土狗高一點,因此他這樣頭腦簡單的武將怎麼會有敏感多思的一面呢?
張遼又對著鏡子照了照,照得捧著鏡子的親兵手臂直發酸,還惹得將軍瞪他一眼。
「比長牌如何?」
親兵愁眉苦臉,想抱怨又不敢,旁邊另一個換班進來替他整理衣冠的小兵就很機靈:
「能為將軍略盡綿薄之力,捧上一天也是心甘情願的,只是今日不比往常,將軍且趕早些才好呀。」
「剛至申時,」新郎看看外面天色,很有些不解,「我如何趕得這般早?」
機靈的並州小兵立刻湊上前,嘀嘀咕咕,新郎聽著聽著就變顏變色了。
「還有曹家的小郎君?」他驚問道,「他才幾歲?」
曹家的小郎君技驚四座。
有人沉穩些,認為他從不曾見過樂陵侯,那滿腔的傾慕與哀怨是從何而來呢?或許只是聽了崔公與樂陵侯之間悱惻淒婉的傳聞,詩人自然有了靈感,因此才寫出來的;
但又有人認為,天下仰慕樂陵侯高潔聲名的人多去了,多一個中二少年一點也不多啊,你看看他自從入林後就是魂不守舍的憔悴模樣,這人共情能力得多強才會替崔公傷心到這程度?崔公眼見著都沒他傷心!崔公就忙著吃了!
最後有熱心人替大家夥問了,說曹家郎君啊,郎君這詩是寫誰的啊?那也說不定他其實心中另有少艾,人家只是過來點卯送個賀禮,順便和自己弟弟一起吃頓飯的。
曹家的小郎君對於這個問題,猶豫再三,最後輕輕地閉了閉眼睛,沒有正面回答。
消息傳到新婦這裡,新婦像是有些懵,反復問旁邊的人:
「那是誰?」她又加了一句,「我見過嗎?」
有人就偷笑,還有人——比如說圍坐在一旁的司馬懿就悄悄跟身旁的諸葛亮咬起了耳朵。
「孔明以為,是崔公當真,還是曹家郎君更當真呢?」
諸葛亮看了他一會兒。
還是很端正的一張臉,雖然沒有什麼出奇的美貌,但頭髮烏黑,皮膚白淨,舉手投足又有世家範兒,那其實就稱得上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年輕郎君了,再加上司馬懿做事謹慎老成,言行舉止從沒有出格之處,這就還可以加一個名聲BUFF上去,討人喜歡還可以再加一倍。
但諸葛亮還是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一串兒飛速劃過去的惡意:
比你叔父如何比你叔父如何比你叔父如何哪個更當真哪個更當真哪個更當真呀?
諸葛侍中靜了一會兒,在腦內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叔父和崔琰和曹丕這三個人站在同一賽道上的畫面——當然他是不可能讓司馬懿看出來的,他只是淡淡地望了對方一眼,又輕笑了一聲。
「仲達這般言語,竟似胸中有不平之氣哪!」
不平之氣?什麼不平之氣?啊不對!今日是將軍的大喜日子!除了這幾個倒黴蛋之外,誰有不平之氣!
司馬懿臉色一變,轉過頭去就望向將軍,只是將軍並未察覺到他們這點口舌之爭。
林中又傳來陣陣喧嘩,這次與曹丕所作絕妙詩篇不同,喧嘩中帶了許多烏七八糟的罵聲。
那是個衣衫可以用襤褸來形容的少年,因此非常顯眼。
雖說按照樂陵侯訂下的規矩,不管有點什麼能耐,是識文斷字還是彎弓射箭,都能不出賀禮地跑來一起吃頓飯,但大部分沒交賀禮的人衣衫雖然不富貴,至少也是整齊的。原因也很簡單,老兵們有戰功在身,自然分到了田地房產,朝廷又減免了他們幾年稅賦,自然就有一身衣衫可以穿出門;其次則是那些識字能背文章的男女,他們既有機會讀書,家境自然也不太寒酸,或者其中有幾個曾經貧寒的,也靠著這門手藝謀到了一個好工作,就算穿不得絲綢錦緞,一件布衣還是能攢下的。
但這個少年與他們都不同,他是個目不識丁,又天生有一把力氣的人,就靠著這把力氣,給守在林外考核的武官摔了個跟頭,所有人都眼睜睜看著他昂首闊步地走進去,一點反駁的理由都沒有。
被喧嘩聲招來的府吏聽了這話,就皺皺眉,「既已進了林子,還吵鬧什麼?」
「這賊匹夫!」有鼻青臉腫的老兵被人從地上攙起來,「他進了林子,還要比出一個高低!」
府吏立刻就懂了,「這羊酒合該與賓客分用,他偏要獨享是不是?」
「非也!」幾個老兵立刻就開始訴苦,「他不要酒肉!他只要一個高低!」
聽起來有點神經病,府吏就懵了,去看那個少年。
打架總是廢衣服的,尤其是這麼個打架法兒,那孩子先是一對一,然後是一對二,再然後一對三,最後變成一對多,終於落敗,被這一群不僅是同鄉,而且彼此有親有舊的老兵一起圍毆了一頓,不僅鼻青臉腫,那身破衣服也快不能穿了,光溜溜一條毛腿,外加滿頭的胡桃葉,渾身上下綠油油的,見了府吏,立刻就嚷起來:
「我要見將軍!」
府吏有點懵,「你有何事要見將軍?」
「若我見了將軍,」胡桃葉立刻大喊起來,「她必器重我的!」
一群圍觀群眾立刻哄笑起來,空氣裡充滿了快活的氣息,這樣一場豐盛的酒肉,還有這麼一個傻子佐餐,這是何等快活的事情呀!
「把他趕出去。」府吏最後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士兵們就算解甲歸田,十幾年戎馬留下的默契仍在。都不要府中的雜役幫忙,七八個人架起胡桃葉,立刻就要往外走,被架著走的急得就帶了哭聲,「將軍!將軍!小人只是生晚了些!將軍何在呀!將軍既能用他們!為何不能用小人!將軍!將軍!」
他的雙手胡亂地抓,想抓住哪個人,哪個人就往後退,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樹枝,樹枝被他掰下來握在手裡,就胡亂地咆哮,抽打,叫嚷,掙扎。
胡桃葉灑了一地,還有幾個小小的青胡桃。
在人群之外,另一株繁茂的胡桃樹後,有人彎下腰,撿起了一個。
「他不是存心要壞了眾人興致的。」
他握著胡桃,像是自言自語,但有人答他了。
「他只是個孩子,我不怪他,也不留他。」
陳群轉過頭,有些驚奇地望向這場夜宴的主人。
多奇怪啊,他想,她身上肯定有點什麼常理解釋不了的東西,比如說她雖然也站在樹後,但這才幾年的樹,怎麼可能粗壯到完全遮蔽住她的身形?
但她脫了美麗的罩袍,穿著裡面素淨的直裾溜達過來時,似乎又真的沒人注意到她。
葉片的陰影灑落在她的鬢髮與面容上,將她的神情映出一絲晦暗。
「他們都說亂世出英雄,」她說,「我算是其中之一,我的兵解甲歸田時,也得了這樣的誇讚呢。」
自然誇讚,這些老兵有豐厚的犒賞,有免除賦稅徭役的軍功,他們又在雒陽外得了土地,於是就不再是青州海邊的窮漢,而是天子腳下的富農,鄉鄰不僅誇讚,而且豔羨得很哪!
「天下人皆作此想,」陳群沒有誇,但仍然很委婉地說道,「因此那個小郎君一時輕狂失態……」
陸懸魚轉頭望向他,「柘城一戰,我有萬餘青州兵再不得歸鄉,他們許多人,都是自劇城一直跟著我的。」
她說這話時平靜得很,與她走進那一座座空營,對著那一冊冊封皮被勾紅的名冊時,神情並無不同。
但陳群還是沒有再說話,只是將目光重新放在了那個武力卓絕的少年身上。
大喊大叫的胡桃葉終於被氣呼呼的老兵們架了出去,但也有人敬他的勇武,臨丟出去前,順了一隻羊腿塞他懷裡。
少年站在林外,頂著滿頭滿身的葉子,眼淚汪汪地握著羊腿,隔著重重的樹,重重的人,周圍人的竊竊私語一點也聽不到,他只是混沌地想,他剛剛似乎看到了那位名滿天下的將軍。
可她一點也不像他幻想中那樣親切溫和,那樣禮賢下士,她沒有分開人群,快步走向他,將他帶進她那個光輝又榮耀的世界裡……他只不過,他只不過是晚生了幾年啊!
太陽漸漸向西傾斜了一點,但總歸還是掛在天空上的。
暑氣被枝葉隔絕開,有些人吃飽了,就在樹下躺倒,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會兒,還有些貪小便宜的人則在偷偷從懷裡掏出一些作案工具,比如寬大的葉片,比如巴掌大的小陶瓶,開始將沒吃完的酒肉進行一些打包。小娃子們不睡覺,小娃子們準備開始一場爬樹比賽,阿草在爬樹之前思慮周全,還特地打包了兩個橘子準備坐在樹上吃,見到陸績走過來,特地分他一個,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陸績臉紅紅地立刻拒絕了。
新郎迎親的時辰還不到,大家正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所有人都是這個想法,就連新娘子也準備同陳群一起溜達回席位上時,有人滿臉喜氣,還帶點疑惑地跑進來了。
「新郎至!」他嚷道,「新婦且回府中——」
所有人都跳起來了!但還沒反應過來日頭就在天上,新郎為啥突然跑過來時,一個小黃門又突然跑進來了!
「御駕親臨,」小黃門說道,「將軍速去接駕呀!」
陛下站在胡桃林的入口處,叉著腰,意外,但很快樂地上下打量風頭完全被搶走的新郎。
「時辰未至呀,」陛下笑眯眯地說,「文遠何以這般心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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