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煌戰狼] 末世圖騰 (全文完)

大頭寶珠

卷十七　狼行四野：第十八節　初戰

　　無形的壓力彌漫於要塞的上空，所有士兵的臉色都凝重無比，反復鬆開又握緊手中的武器。

　　片刻之後，蟲群如傾瀉於地面的污水，「嘩」的一聲，鋪攤開來。鐵渣最後再看了一眼，抽出背後的直砍刀，跳下了城牆。此刻不能留在上面，否則會吸引啼蛉群的注意。

　　「吱吱吱吱吱吱吱……」

　　下一刻，震耳欲聾的嘶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密如鑼鼓。數以萬計的啼蛉正從牆外奔湧而過，整座要塞都微微晃動起來。

　　「放鬆身體，保持戒備，它們只是路過而已。」無比壓抑氣氛中，趙文可溫和的聲音自對講機中傳來，讓所有人都鎮定了不少。

　　感受著地面的震蕩，鐵渣緩緩地呼出口一氣，放鬆全身的肌肉，自然地站直了身體。據海格介紹，蟲潮經過的時間很漫長，前前後後差不多要三個銀城日。如果一直綳緊著身體，用不了多久，不用戰鬥就會累趴下。

　　大約十分鐘後，鐵渣拿起對講機，說道：「全體人員，準備換班制，一半休息，一半戒備。」

　　「遵命。」對講機裡傳來幾聲低語。

　　安排好人員後，鐵渣又和趙文可碰了下頭。

　　「萬一有主宰混在裡面，該怎麼解決？」鐵渣將直砍刀插在地上，然後問道。

　　「不會的……」趙文可搖了搖頭，隨即解釋道，面對這等規模的野生蟲潮，將蟲和后蟲根本不敢釋放腦波進行精神鏈接，否則就會因為龐大的信息流而瞬間精神錯亂。只有傳說中，實力堪比神祗的烏金蟻后才能操縱野生蟲潮，但她們只存在於模糊的記載中，沒有人親眼見過。

　　兩人聊著聊著，對講機裡忽然響起索菲亞急促的聲音：「指揮官大人，要塞西南面出現大批飛行蟲群，請求應對方案。」

　　趙文可頓時臉色一沉，一邊跑向負責的區域，一邊拿起對講機大聲喊道：「全體拿好武器，準備作戰！」

　　「嗡嗡嗡嗡嗡嗡嗡……」

　　頃刻間，密密麻麻的膜翅鼓動聲從西南方向傳來，聽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緊接著，天空忽然一暗，無以計數的飛蛉從上方掠過，帶起了陣陣强風。

　　「嘰！」一晃神，一隻飛蛉俯衝直下，撲向鐵渣。

　　鐵渣一眯眼，目光鎖定飛蛉，腰部一擺，一拳橫掃了過去。

　　「啪！」只聽見一聲脆響，急竄而來的飛蛉被淩空擊飛，「哐！」的一聲，一頭撞在側面的城牆鐵板上，墨綠色的體液頓時噴濺而出。

　　「嘰嘰嘰……」

　　剛收回拳頭，上頂又傳來數聲嘶鳴，鐵渣單手拔起插在地上的直砍刀，弓身曲臂，刀鋒朝下，猛地一抬頭，一刀削了上去。只見半月形的弧光一閃，「唰啦」的一聲，三隻飛蛉被淩空切開了六段，噴灑著漿液落在地上，翻滾抽搐著。

　　緊接著，又有飛蛉不斷竄下，鐵渣一口氣呼出，旋身而起，「唰唰唰……」刀鋒接連劃過弧線，淩空斬殺了數十隻飛蛉。以他現在的實力，擊殺飛蛉就像斬瓜切菜，連體力都不需要消耗多少。

　　環眼望去，四周的賞金戰士都熟練地斬殺著啼蛉。他們原本就以獵殺野生蟲群為生，自然沒什麼難度。

　　但是，飛蛉的數量幾乎無窮無盡，即便是偶爾離群的，也有成百上千隻。一時間，要塞裡綠液橫飛，蟲屍散落一地。鐵渣很快就發現，賞金戰士們剛殺完身邊的飛蛉，馬上就拿出掛在腰間鉗子去拔去它們的鈎形尖齒。

　　鈎形尖牙是飛蛉和啼蛉的捕獵和進食工具，而位於口腔部左側，最大的那顆則可以向銀城官方兌換一枚金幣。這些賞金戰士的團隊意識實在太差了，一邊戰鬥還一邊搜集戰利品，根本就是活脫脫的獨行者。

　　但這些壞習慣，不是短時間內能改過來的，只能依靠長久的訓練。

　　然而，沒過多久，鐵渣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為了爭奪戰利品，部分賞金戰士竟然當場打了起來。

　　面對這種狀況，鐵渣把心一橫，一邊斬殺著不時落下飛蛉，一邊拿起對講機，沉聲說道：「全體聽令，戰鬥期間，凡打架、鬥毆、爭搶戰利品的，就地處決！」

　　「老牛，莉莉絲，黑豬王，聽令。」

　　「在！」三人同聲應道。

　　「維修隊立即接替沙狐組的工作，負責堡壘內部管理。沙狐組前往野豬組負責的片區，接替防務工作。」

　　「野豬組行使憲兵權利，就地處決任何敢於違抗軍令的士兵。」

　　「收到。」「明白。」「是！」三人接連應道。不得不說，相較於蟲群，這是人類的悲哀，最精銳的部隊要用來對內，而不是對外。

　　「我抗議！」「老大，這不合理。」「搜集戰利品是我們的老規矩。」「誰敢不按規矩來，胡亂搶東西，我肯定饒不了他。」「對啊！我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搶自己的東西，而不還手……」士兵們七嘴八舌地叫喚起來。

　　「我不管你們怎麼想的……」鐵渣冷冷一笑，說道，「我就一句話，如果實在不行，我可以帶人飛走，留下你們給蟲子慢慢啃。」

　　霎時間，公共頻道裡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喘一口。指揮官說的可能性，完全是存在的。誰也無法想像，葬身蟲海的悲慘結局。畢竟蟲化者中擁有飛翼是少數，而且就算有，頭頂漫天的飛蛉，以及後面接踵而來的刺蟲刺蜂，除非有動力甲的幫助，否則僅靠膜翅，是無法逃離的

　　「看來都明白了，那就好。」鐵渣隨意地說道。這群賞金戰士也有個好處，就是身經百戰，社會閱歷豐富，通曉人性，一點就明。不用太囉嗦的解釋，就能讓他們看清其中的利害關係，從而做出最符合實際利益的選擇。

　　「你是老大，你說了算。」隨著一句經典對白，公共頻道裡響起了稀稀拉拉的叫嚷聲。

　　「好好好，都別搶了。「不搶了，不搶了……」「大夥都消停點。」「別給老大添麻煩，不然我砍了他。」「對，支持老大。」

　　忽然之間，鐵渣的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不由自主地想側面挪動了一步。

　　「咻……」緊接著，身邊傳來一聲輕響。轉頭看去，一根通體蒼白，兩米多長的尖刺扎在了剛才的位置上。

　　「全體注意，小心刺蜂！」鐵渣朝著對講機大聲吼道，然後望向了上方。

　　此刻，天空昏暗無比，陽光被漫天飛過的蟲群遮擋，只剩下星星點點的餘光。就著微弱的光線，可以看見密集的飛蛉群中，夾雜一個個公牛般大小的黑影。

　　那是蜂巢蟲群中的刺蜂，擁有兩對主膜翅和十二對副膜翅，能長時間懸停在空中，噴射蟲刺，就像遠古大核戰前，一種名為「武裝直升機」的軍用載具。刺蜂的飛行能力極强，能一次性飛行數萬公里而不用休息，但速度遠不及飛蛉。

　　「嘰嘰……」「嗡……」

　　思緒之間，一隻刺蜂帶著幾隻飛蛉脫離蟲群，朝鐵渣直沖過來。

　　後者看到，直接蹬地而起，背後噴出深紅的火焰，一肩膀撞了過去。

　　「嘭！」隨著一聲悶響，刺蜂發出一身悲鳴，倒飛了出去，並將身後的飛蛉撞落地面。鐵渣隨即大步沖前，一刀接一刀地插入地面，貫穿了飛蛉的身體，然後一腳踹飛了最後一隻飛蛉。

　　「嘰！」這時，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尖響。目光一轉，原來是剛才那只刺蜂，調整好平衡又沖了過來。

　　「去死！」鐵渣一聲咆哮，同時由下至上地一刀挑起，將它從中剖開，刺鼻的酸液立即噴了出來。只見他後跳一步，避開了四處飛濺的酸液。那酸液滴落在地面，發出陣陣白煙。

　　擦了擦直砍刀上的體液，心中的異樣再次升起，他本能地側過身體，只聽見「噗噗」兩聲，兩根尖刺又扎在了地上，正好貼著他的肩膀劃過。即便源力微弱，也是戰場中無敵的存在，大部分危險都會被預判，從而避開。

　　不過，其他人就沒這麼幸運了。刺蜂出現後，開始有了傷亡，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衛隊成員就一死三傷，被抬回了堡壘中。

　　被蟲刺穿透的那個，死狀極為凄慘。由於是蟲化者，生命力比一般人强悍，所以死亡的時間格外漫長。他全身由內自外冒著白煙，彷彿一根逐漸融化的蠟燭，發出痛苦至極的慘叫，旁邊的隊友實在不忍心看下去，一槍爆了他的頭。

　　另一處的防區裡，海格穿著動力甲，揮舞著一把大劍，像一股旋風般，掃得四周的飛蛉支離破碎。而不遠處，趙文可剛好一躍而起，一矛洞穿了一隻體型碩大的刺蜂。那通體藍光瑩瑩的矛尖上，正滴落著粘稠的酸液。

　　「死！」

　　趙文可利落地抽出長矛，卻在這時，一聲咆哮從西面傳來。轉頭看去，黑豬王正抱著一根碗口粗，三、四米長的鋼條，熊腰一擺，朝一群飛蛉橫掃了過去。那排山倒海的氣勢，頓時嚇得四周的隊友紛紛散開。

　　若單純以蠻力來說，黑豬王還遠在鐵渣之上，再加上動力甲的增幅，這一掃之下，有如巨靈附身，直接將數十隻飛蛉掃得渾身爆裂，體液橫飛。

　　「黑豬王，聲音小點！」趙文可見狀，連忙拿起對講機喊道。照他這麼吼，很快就會把更多的蟲群引過來。

大頭寶珠

卷十七　狼行四野：第十九節　退潮

　　二十小時後，時至銀城時間Dr3716-12-18早上10點，賽特時間晚上103點。

　　全身沾滿墨綠色粘液，再次耗盡燃油的鐵渣拖著疲倦的步伐，走進了維修中心。幾名技師立即圍了上來，戴著厚厚的橡膠手套，用布塊拭擦著動力甲的外殼。由於刺峰的體液帶有强腐蝕性，所以必須儘快清理，否則就會影響動力甲的使用。

　　「老大，休息一會兒吧。」清理完外殼，坐下加燃油的時候，一名跟隨老牛從北荒過來的技師說道。

　　「嗯。」鐵渣扭了扭脖子，應了聲。從蟲潮的一開始，他就守在前線，至少斬殺了上千頭飛蛉，數十頭刺蜂，現在已是疲憊不堪，隨時都會倒下。

　　「黑豬王呢？」他忽然問道，記得上一次加油的時候，黑豬王碰巧也進來了。

　　「喏，在那呢。」技師說道，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黑豬王仰躺在地上，正呼呼大睡。

　　「讓他睡會吧，別吵醒了。」鐵渣吩咐道。

　　「是。」技師點頭應道。

　　加滿燃油，鐵渣出了維修中心，來到堡壘的大廳。此刻，大廳裡坐滿了礦工，有的表情木訥，有的面露不安，有的依偎在一起，或是竊竊私語，或是睡著了。不過也有些膽大的，竟然在打牌賭錢。而部分背著槍械的後勤人員，在大廳的邊緣處巡邏，不時望向場內。

　　老牛提著一挺六管火神炮，板著臉，鼻孔朝天，叉著大腿站在大廳的中間，環視著全場，那表情認真刻板，儼然一尊黑炭雕成的塑像。

　　看到老牛的樣子，鐵渣不禁咧開嘴，笑了笑。老笛剛遇見老牛時，就曾經評價過：「你這朋友很實誠，按我們家鄉話來說，就是挑糞也不會偷吃的傻漢。」儘管這話說得賤氣十足，但鐵渣也不得不承認，老牛是個做事很實在的人。

　　「牛哥，怎麼樣了？」鐵渣上前打了個招呼。

　　「還行，能管得住。」老牛說道。

　　「小心點，別讓人騙了。」鐵渣提醒道。

　　老牛一聽就不樂意了，鼻孔裡噴著粗氣，說道：「我什麼時候被人騙過了！」

　　「沒有就好。」鐵渣沒繼續和他爭辯，掉頭找了個角落，坐下休息了。從外面的情況看來，離蟲潮結束的時間還很長。他必須儘快恢復體力，回到一線作戰。

　　而就在鐵渣閉上眼睛後不久，大廳的某個角落裡，幾名男子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無聲的默契中，一名男子摸了摸手腕上的電子錶，站起來走向大廳的另一側。

　　「去哪？」老牛叫住了男子。

　　「大爺，去解個手。」男子露出一臉獻媚的笑容，說道。

　　「去吧，別磨蹭。」老牛揮了揮手，說道。

　　「誒誒……」男子點著頭，連番應道。如果在場的是莉莉絲，或許會發現他眼中的一絲慌亂和緊張，可機修工出身，又缺乏社會閱歷的老牛，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不一會兒，男子拐進洗手間，然後撬開通風管道，爬出了堡壘。

　　此刻，要塞裡一片狼藉，地上堆滿了蟲屍，墨綠色的液體四處流淌，順著地磚的隙縫滲入土中，牆上凝了一層灰褐色的粘稠物，既有蟲子體液，又有人類的鮮血。

　　耳邊不時傳來高亢的蟲鳴和低沉的喊殺聲，他捲縮著身體，匍匐在牆角向前爬行。他是紅杉公司安插在礦區的暗探，必要時候將負責破壞工作，就比如現在。

　　他曾經是一名暗色部隊的偵察員，因為賭博欠下了很大一筆債務，為了還債，只好賣身給紅杉公司。只要能完成這個任務，他的家庭就能得到妥當安置，而他的債務也一筆勾銷。當然，能不能活著回去，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了。

　　「嘰嘰！」

　　忽然之間，上方傳來兩聲尖銳的嘶鳴，他頓時一驚，剛抬起頭，就看見兩隻飛蛉直撲過來。瞳孔急聚收縮著，鋒利的爪牙越來越近。

　　眼看就要葬身蟲口，上方忽然傳來「噗噗」兩聲悶響，兩隻飛蛉就釘在了牆上。

　　「謝……」他正想答謝，可嘴巴才張開，腹部就傳來一陣涼意，後半個字硬生生地縮回去了。他低下頭，只見一根長矛穿透了他的腹部，將他釘在了地上。

　　「你是哪家的暗探？」眼前手持長矛，穿著亮銀動力甲的戰士問道。

　　「我……我不……」男子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不想說，那就是死吧。」趙文可手中長矛一絞，同時輸出靈能，將男子的內臟燒成漿糊。剛才他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決絕，就不浪費時間了。接著，趙文可迅速找到了男子爬出的通風口，用挑起幾具蟲屍堵住，然後快步走進堡壘大廳，靜靜地環視了一圈。

　　當冰冷透徹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時，不少人都感到了懼意。

　　與此同時，在要塞的另一邊，一名男子從通風管道中鑽出來，低著頭，穿過作戰的賞金戰士，很快就沖上城牆，解下腕上的電子錶，朝著高處奮力丟了出去！

　　「噗！」電子錶離手的瞬間，一把匕首扎入了他的後心。他瞪大著眼睛，艱難地回過頭，只見身後的空氣中，漸漸浮現出一道身影。

　　可一切都已經遲了，那脫手而出的電子錶，驟然噴出一道焰火，然後垂直飛起，爆炸。

　　「轟！」隨著一聲巨響，一團白光炸裂開來，猶如初生的旭日，莉莉絲連忙閉上眼睛，避免被强光灼傷。

　　爆炸所産生的强光和聲浪，瞬間就讓赤峰要塞成了黑夜中的一盞明燈，浮現在數以百萬計的複眼中。頃刻間，高亢的嘶鳴聲如同決堤的洪水般，震得人耳膜刺痛。

　　下一秒，狂暴無比的氣流湧進要塞，刮得屍體和物件四處翻滾。要塞中原本昏暗的燈光逐漸變得越來越明亮，那是因為蜂擁而至的蟲群遮擋了最後一絲星光。

　　「放棄外圍，放棄外圍！」

　　「全體退守室內，全體退守室內！」

　　鐵渣被侷促的叫喊聲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就看見大批的飛蛉湧進大廳。礦工們亂作一團，擠在各處通道，哭喊聲、叫駡聲此起彼伏。

　　末日般的景象迅速讓他清醒過來，一拍頭盔上的通訊鍵，大聲問道：「怎麼回事！」

　　「有暗探藏在礦工裡，用强光彈吸引了蟲子。」趙文可的聲音傳了過來。

　　「畜生！」鐵渣忍不住咒駡了一聲，但很快就冷靜下來，問情況怎麼樣了。

　　「估計……」趙文可頓了頓，說道，「要撤了……」

　　「死！」就在這時，一個粗壯人影從身邊晃過，大步流星，震得地板片片碎裂，一頭撞進了密密麻麻的飛蛉群。鐵渣即刻爬了起來，點燃動力熔爐，啓動噴射器，朝門口猛衝了過去。

　　「殺！」霎時間，鐵渣和黑豬王，就像兩台推土機般，將擠進大門的飛蛉撞得支離破碎，肢節紛飛。

　　眼看兩名老大勢如破竹，士兵們頓時士氣高漲，一鼓作氣將蟲群壓了出去。可十秒鐘不到，蟲群又捲土重來，一波接一波地衝擊著大門，很快就將防線撕開一個大口，湧進大廳內，四處撲咬。

　　一時間，大廳裡猶如人間地獄，飛蛉瘋狂地撕咬著人類，殘肢斷臂四處拋飛，鮮血噴濺而起，慘叫哀嚎聲，更是聽得人頭皮發麻。

　　鐵渣掄著直砍刀，橫劈竪砍，瘋狂地收割著飛蛉的生命，而黑豬王拳如炮擊，一拳就能轟飛數十隻飛蛉。可兩人再强，也架不住無窮無盡的蟲群。除了他們，其他人，包括趙文可在內，都只能組成人牆，勉强抵抗。

　　「嘰嘰嘰！」「啊啊啊！」「咯啦啦……」「啾啾啾！」「呃呃呃！」「鐺鐺鐺！」

　　各種各樣的尖聲刺激著耳膜，讓人幾乎發瘋。堡壘的鋼鐵窗戶一點點地扭曲、變形，眼看就要被巨大的壓力衝垮。每一處縫隙，每一處進氣口，都有大量蟲子擠在外面，瘋狂地擠進來。

　　「留點力氣逃啊！」眼看鐵渣和黑豬王深陷蟲群之中，趙文可焦急吼道。此刻已經不是能不能守住的問題了，而是能不能逃走的問題了。

　　「老五，別蠻幹！」海格也跟著吼道，然後猛地踏碎了腳下一隻飛蛉的頭部。

　　可鐵渣已經殺紅了眼，根本聽不見聲音，只見他掄圓了手臂，一刀斬開數隻飛蛉的身軀，然後又沖進蟲群，踹飛了一片。

　　忽然間，幾隻啼蛉夾在飛蛉群中，朝他猛撲了上來。看到啼蛉的瞬間，鐵渣整個心都涼了。它們的出現，就意味著要塞城牆已經失去作用。一旦陸行蟲進來，才是真正的末日。

　　要知道，啼蛉的甲殼和力量，遠遠超過飛蛉，更不用說後續的刺蟲了。

　　「逃……」鐵渣不由自主地産生了退意。這時候，彌戰中的黑豬王也望了過來，明顯也冷靜了下來，想撤退了。

　　這種境況下，人力已經很渺小了，他們根本改變不了什麼。只是要塞才剛落成沒多久，就要毀於一旦，實在令人扼腕嘆息。只是事到如今，再不甘心也得認了，否則連命都丟在這裡，可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兩人對望了一眼，隨即同時向後跳開，讓出了門口的位置。蟲群立即蜂擁而入，將他們剛才的位置堵的水泄不通。

　　退到防線後方，看著瘋狂擠進來的蟲群，鐵渣張了張嘴，只感到苦澀無比，最後深深地吸了口氣，下達了命令：「撤……」

　　可話剛出口，一股雄渾厚重，仿若巍峨山巒、無盡大海的威壓就從頭頂降下。

　　剎那間，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目光所及之處，所有人和蟲都僵住了。咽喉彷彿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窒息的感覺從肺部傳來，身體變得沉重無比，四肢彷彿被灌了鉛，無法呼吸，無法移動。猶如兔子遇到了豺狼，螻蟻仰望著巨像，只能癱軟在地，瑟瑟發抖。

　　悄然無聲間，蟲群匍匐於地面，扭動著蟲軀，擺動著肢節，紛紛朝外退卻。

　　宛如退潮般，短短數秒鐘之內，大廳裡再無一隻活蟲。全場的人類中，只有鐵渣、黑豬王、海格、趙文可四人能勉强走動。其他人都像木塊一般，動彈不得，更有的翻著白眼，口吐白沫，在地上抽搐，不知死活。

　　走出堡壘，星光灑落在地面上，映著遍地的蟲屍。

　　抬眼望去，天空中繁星點點，四周靜得滲人。剛才的一幕，彷彿只存在於夢境中。

　　趙文可、海格、黑豬王三人面面相窺，張著嘴巴一臉呆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漫天的蟲群，竟然跑得一隻不剩。快步沖上城牆，放眼望去，銀色的星光中，遠處的黑潮依稀可見，但以要塞為圓心的數千米範圍內，卻荒涼空曠，連一隻蟲影都沒有。

　　鐵渣呆了好一會兒，驟然一蹬地，騰空而起，飛向了堡壘的四層。

　　不用想，眼前的一切，都是因為……

　　她醒了。

大頭寶珠

卷十七　狼行四野：第二十節　基業

　　扭開焊接在窗戶上的鋼條，鐵渣鑽進了堡壘四層，快步走向「禁區」。

　　經過一段不銹鋼回廊，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扇半圓形的金屬大門。

　　「長官。」看到鐵渣，守在禁區門口的索菲亞·布布維洛立即帶著幾名隊員迎了上來。夜鶯組的全體人員都是從南部大陸多個聚集地中精心挑選出來的女性蟲化者，每個人都擁有兩到三項的蟲化能力，並且或多或少和感知相關，都是目光敏銳，行動冷靜的狙擊手。

　　「嗯。」鐵渣點了下頭。接著，索菲亞朝身後門閘處的隊員做了個手勢，隊員立即拉下門閘，只聽見「滴」的一聲輕響，半圓形的大門就緩緩降了下來。

　　走進大門，是個四、五十平方米監控室。牆上掛著一組組液晶屏幕，正顯示著禁區內多個角落的畫面。

　　「她醒了？」鐵渣朝監控台前的一名夜鶯隊員問道。

　　「報告長官，她起來呆坐一小會兒，又睡著了。」那名夜鶯隊員起身說道。

　　抬眼看去，其中幾個監控屏裡，莉娜正抱著棉被，捲縮在寬大的床上，似乎睡得正香。她的臥室和監控室之間只相隔了一個客廳，從側門的小門進去，繞過酒櫃和沙發，就能看見她了。

　　但鐵渣沒打算喚醒她，根據輝煌神廟的古籍記載，龍化者非常嗜睡，一旦休眠被打擾，脾氣將會變得十分暴躁。可能剛才下面的動靜鬧得太大了，她的副腦喚醒了她，釋放出龍威，驅趕討厭的蚊蠅。

　　與此同時，在海格、趙文可等人的節制下，大廳裡逐漸恢復了秩序。

　　為了平復剛才的影響，趙文可抓了幾個形跡可疑的男子，讓士兵們押到外面，就地處決。

　　「你們不能這樣！」「大爺，軍爺，我什麼都沒做啊！」「饒命，饒命啊……」「別……別殺我！」幾名男子掙扎著，被拖了出去。

　　海格見狀，立即追了出來，問道：「你們有證據嗎？」

　　「不需要證據……」趙文可從身後走來，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們遠東有句古話，說戰時用重典。」

　　「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是無辜的？」海格皺了皺眉頭，問道。

　　「只是有可能。」趙文可回答。在這種非常時期，只能用非常手段解決問題，否則無法安撫士兵的情緒，也無法震懾潛在的敵人。

　　「我不同意。」海格沉聲說道，隨即一揮手，負責押送是士兵立即停下了腳步。赤峰衛隊是他一手招募的，而他在風沙堡的賞金戰士中也有一定名望，一到關鍵時刻，自然都是聽他的。

　　「老大，你不能這樣，為了一點小節，不顧整個要塞五千多人的性命。」趙文可連忙壓低聲音說道。

　　「這不是小節，而是理義。」海格冷著臉，嚴肅地說道，「輝煌的怒火，只摧毀真實的邪惡。」

　　「而且……」

　　「我從來都不覺得，要塞裡的五千條生命，就比眼前的這四條珍貴。

　　「生命之前，人人平等。」

　　「沒有貴賤之分，沒有輕重之分，沒有多寡之分，無論是一個人還是十萬人，都是平等的。」

　　「我們都在基因鏈中，共享先祖的榮光。」

　　「你們遠東追求的那種，為多數人的利益而犧牲少數人的觀點，在我們輝煌一脈的眼中，是非常荒謬的。」

　　眼看說不服海格，趙文可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要不這樣，先聽聽你家老五的意見，再做決定，好嗎？」

　　「老五，出來談談。」海格拿起通訊器，說道。

　　沒過多久，鐵渣從樓上下來，問清楚情況後，就說了句：「這還不簡單啊……」

　　「放幾下空槍，然後全丟進監獄裡。」

　　「這……」「呃……」海格和趙文可同時一怔，沒想到鐵渣的方案如此簡單粗暴，卻又行之有效。

　　鐵渣走後，趙文可拍了拍海格的肩膀，說道：「看來……你們家出了個職業政客。」

　　一時間，海格也分不清是喜是憂、是好是壞了。政客們通常奸詐狡猾，事事以利益為先，用得失去衡量一切。然而，最優秀的領導者，往往也是最狡詐的陰謀家。

　　就在海格和趙文可面面相窺的時候，風沙堡中，老街的一棟小樓房裡，老瞎眼正對手下數十名小頭目大噴口水，做戰前總動員。

　　「千百年來，我們運屍人……」「運屍人好像只有六百多年的歷史？」老瞎眼的聲音陰陽頓挫，可手下中卻傳出了不和諧的聲音。

　　老瞎眼輕咳一聲，清了清嗓門，改口道：「六百年來，我們運屍人勤勤懇懇、兢兢業業，英勇無畏……」「英勇？」「無畏？」可還沒說上兩句話，又有不和諧的聲音傳出來。

　　「我們運屍人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就像下水道裡的老鼠，犄角旮旯裡的蠊蟲，用頑强的生命力，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地下王國……」「六間房子半條街。」又有人提醒道。

　　這次老瞎眼不改口了，只見他直起佝僂的腰版，拿著某塊黑乎乎的物體用力朝小桌上一拍，「啪」的一聲，中氣十足地喝道：「六間房子半條街，就不能是龐大了嗎！」之後，又為了避免同行之間的誤會，補充了一句，「何況還沒有半條街呢……」

　　「老爺子，說重點。」一名小頭目身體微微前傾，低聲建議道。

　　「重點就是，這次蟲潮，一定要守好冷庫，守好我們運屍人的基業，不能放半隻蟲子進來……」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那空空的雙眼中彷彿閃爍著一絲光芒，然後大聲喝問道，「小子們，明白了嗎！」

　　「明白了！」小頭目們齊聲應道。

　　而此刻，在老街的另一端，一棟披掛著五顔六色的帷幔，四周收拾得乾淨異常，又種了些花草的小屋裡，一位白髮蒼蒼，面容和藹的老婦人和數名弟子說著話。她的語速輕柔而緩慢，卻不失清晰和威嚴。

　　小屋裡點著蠟燭，微紅的燭光映著一張張年輕臉龐，忽明忽暗。

　　一名女孩站在老婦人身旁，全身都藏在黑色的風衣中。那頭套之下，是一雙明亮如雪的眼睛。

　　「五十三年前，老縫屍人將冷庫交給了我……」老婦人緩緩說道，「這一晃眼啊，半個世紀就過去了，我也成了一名老縫屍人……」

　　「這冷庫一代傳一代，遲早有一天，也會傳到你們的手裡。」

　　「這是先祖留給我們的基業，一定要守好了。」

　　「是。」弟子們齊聲應道。

　　「鐵鈴。」老婦人轉過頭，對身旁的女孩說道。

　　「弟子在。」鐵鈴頷首應道。相較於數個月前，她的氣質變得更加沉穩，卻不知為什麼，身上多了一絲陰測測的氣息，彷彿一具冰冷的屍體，讓人感到莫名的懼意。

　　「你入門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天資卓越，這次就交由你，代我鎮守冷庫。」老婦人一邊說著，一邊望向了其他弟子。目光所及之處，弟子們紛紛垂下眼簾。

　　「遵命。」鐵鈴微微一躬身，說道。

　　十五小時後，時至銀城時間Dr3716-12-19淩晨1點，賽特時間晚上118點。

　　黑漆漆的蟲群依然在赤峰要塞的周圍湧動著，宛如流淌於地面的粘稠液體。

　　鐵渣和海格坐在城牆上，一邊喝著冰凍啤酒，一邊望著不遠處的蟲群發呆。自從莉娜再次陷入睡眠，蟲群又逐漸靠攏了過來。飛蛉群似乎改變了方向，沒有從要塞上空飛過。

　　所以，雖然外面到處都是蟲子，要塞裡卻一片祥和。

　　「再過幾天就是諸神禮贊節了，今年一定要好好慶祝一下。」海格說道。不愧是行走於生死之間的人，在這種時刻，還能想到過年。遠東人的新年一般在二月份左右，而西部人、中部人和南部墓園的住民的新年，則是十二月份的諸神禮贊節，至於北荒人，兩個節日都過。

　　「我可以去抓點沙鼠回來。」鐵渣說道。雖然作為地面人，對節日基本沒什麼概念。但在鐵山鎮的歲月裡，每逢這天，祈雨神殿的修女都會下來布施，發兩塊香噴噴的起司麵包。

　　因為麵包的緣故，他記住了這個節日。雖然對他來說，起司麵包早已失去了誘惑力，但記憶中的那份美好，卻經久不衰。

　　一想到麵包，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沐雨家的兩姐妹。若是由她們親手製作，會不會特別香甜一點呢？

　　然而，他和她們都不知道的是，多年以前，他曾經領到過一個味道有些奇怪，並且裡面還塞了一團紙的起司麵包，就是這兩姐妹親手做的。

　　當年她們懷著好奇的心情走進廚房，並在廚娘們的指導下，胡亂做了個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吃起來卻問題多多的麵包。而不幸領到這個麵包的人，正是此刻坐在城頭上，遐想著的年輕人……

　　思緒之間，天空中忽然星光一閃，緊接著，一道流光飛墜直下。

　　「洶……」

　　綿長的噴氣聲由上至下地傳來，最後消失在要塞的一角，鐵渣和海格同時望了過去。

　　「我是黎明遠征軍第五軍第三大隊的白金騎士，本杰明·拉多，我需要見你們這裡的最高負責人。」流星落下後，立即站直身體，朝四周的士兵大聲喊道。

大頭寶珠

卷十七　狼行四野：第二十一節　軍令

　　「我是赤峰要塞的負責人海格，尊敬的騎士大人，歡迎您的到來。」海格跳下城牆，大步走了過去，並朝來訪者伸出了右手。

　　鐵渣戴上動力甲頭盔，升起深褐色的玻璃護罩，跟在海格身後。

　　他認識這位名為本杰明·拉多的聖殿騎士，三年前，他們在Dr3713學年的周年舞會上，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當時，本杰明在尤歌的安排下，故意挑起獅城的第三順位繼承人——布萊恩·萊茵哈特和自己的矛盾，然後再通過打壓對方，讓他這個新晉的荒野騎士嶄露頭角，進入主流媒體的視線。

　　後來據伊娃·格林介紹，本杰明·拉多是公主衛隊的成員之一，出身於中部大陸的三十三號銀城，是新加入隆巴爾體系的附庸貴族。

　　對於在這裡遇到本杰明，鐵渣並不感到意外。因為尤歌就是黎明遠征軍的元帥，將自己的心腹安插在軍中，以增强對軍隊掌握力，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如今本杰明，卻不像當年那樣謙卑有禮，而是擺出一副倨傲的態度，禮貌性地握了下海格的手，就說道：「我這次前來，是受命於五號戰區的最高軍事指揮官米羅·菲爾德大將軍，希望你能配合風沙堡方面，對野生蟲群進行分段清剿。」雖說是請求，但口氣卻生冷强硬，根本沒有一點兒商量的意思。

　　海格不禁皺了皺眉頭，雖然動作很輕、轉瞬即逝，但還是被本杰明捕捉到了。

　　「指揮官，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傳達米羅·菲爾德大將軍的命令。」本杰明冷著臉說道。

　　「徵召令呢？」海格問道。既然對方的口氣這麼强硬，就應該拿出風沙堡守備廳簽發的命令文書。

　　「戰況緊急，無需文書。」本杰明說道。

　　「那就沒辦法了。」海格攤開雙手說道。且不說對方有沒有命令文書，就算有，他也不可能主動攻擊蟲群，那純粹是找死的行為。再者，若是世界議會真敢簽發這種命令，事後一定會被主流媒體駡得體無完膚。

　　「我是本次行動的督戰員，不僅代表米羅·菲爾德大將軍的命令，同時也代表著聖光的意志。」本杰明眼睛一眯，沉聲威脅道，「如果你敢違抗命令，就準備連同這裡的所有人，一起消失！」

　　這話聽起來蠻橫無理，偏偏又讓人不敢反駁。聖殿兩千多年的積威，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世界議會如果犯錯，全世界都會駡，各類媒體口誅筆伐，恨不得將議會大廳拆了。但聖殿如果做了什麼，卻沒有人敢輕易指摘，因為反對的人，基本都上火刑架了。

　　站在一旁的鐵渣，看著這個曾經給自己端茶倒水，此刻卻高高在上，盛氣淩天的小人物，只嘆息世界變化得太快，讓人措手不及。還好他戴著頭盔，再加上荒野騎士換了塗裝，又故意做舊，所以對方認不出來，以為他只是海格手下的一名普通戰士。

　　「你們的具體安排是……是什麼……」幾個呼吸之間，海格握緊了拳頭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最後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面對這個全人類最强大的組織，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見海格服軟，本杰明微微一笑，換上一副相對溫和的表情，說道：「說真的，我也不願意難為你們，但這是命令，為了風沙堡，為了人類，我們必須做出一些犧牲……」接著，他話鋒一轉，嚴肅地說道，「我需要你們在八個小時後，銀城時間早上九點，賽特時間晚上一百二十六點，對蟲群發起進攻。」

　　「到時候，我也會參與作戰，盡一份綿薄之力。」本杰明頷首說道。

　　「我們盡力……」海格無奈地說道。

　　「指揮官大人，請不要露出這麼不情願的表情。」本杰明笑了笑，說道，「通常情況下，落在最後方的蟲子會由於食物匱乏而導致戰鬥力急劇下降，對於你們這些賞金戰士來說，或許是個發財的好機會呢。」

　　「您說得倒是輕鬆，但我相信，沒有人會願意在蟲潮中賺錢。」海格陰沉著臉，說道。如果可以，他真想一劍砍了對方的腦袋。

　　似乎覺察到海格眼中的一絲殺意，本杰明冷冷一笑，挑釁道：「怎麼，想動手嗎？」說著，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拉長聲音說道，「可以啊，或許你們有點機會，但在此之後，這裡必將被夷為平地，而你和你的朋友們，也會在聖光中，飛灰湮滅。」

　　海格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聖殿騎士。

　　「蟲化者，我很討厭你們。」本杰明身體前傾，壓低聲音說道，「討厭你們呼吸過的空氣，討厭你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實在令人作嘔。」說完，他就一躍而起，拖著藍湛的尾焰，飛向城頭。

　　本杰明走後，海格抬起手，嗅了嗅腋下，然後自言自語地說道：「我記得剛才洗了澡啊。」

　　「哈哈……」鐵渣本來還有些不爽，但看見海格的樣子，就什麼脾氣都沒了。

　　數分鐘後，鐵渣、海格、趙文可、黑豬王等四人聚在指揮中心，討論應對方案。而莉莉絲要負責內部管理，索菲亞要負責禁區，所以都沒上來。至於老牛，鐵渣叫了他，他卻拒絕道：「我就是個機修工，不懂什麼指揮，你們商量好了，讓我配合就行了。」

　　「畜生啊！」黑豬王捶了下茶几，不過沒用上多少力氣，否則水磨石的幾面就要裂開了。

　　「估計這次野生蟲潮的規模太大，為了降低風沙堡方面的壓力，讓我們也承擔一部分。」趙文可分析道。

　　「但我們處於最前線，一旦引來的蟲子數量過大，可扛不住啊。」海格說道。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鐵渣皺著眉頭說道。剛才莉娜之所以醒來，是因為蟲群的數量過於龐大，像傾倒的淤泥般掩埋了整座要塞，影響到她的心情了。而野生蟲潮的背後沒有後蟲，在面對强大的生物時，會本能地選擇回避。

　　如果在接下來的戰鬥力裡，引來的蟲子多了，就會再次侵擾到莉娜。而莉娜蘇醒，就會引發蟲群退卻的異象，從而引起本杰明·拉多的懷疑。而對方又是尤歌的人，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進行暗殺，肯定是個不明智的選擇。

　　鐵渣沒有說完後半句，因為關於莉娜的事情，他不想說太多。

　　「或許情況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糟糕，根據以往的資料，野生蟲潮的後期的確比較疲軟，而且……」趙文可一邊拿著平板電腦，快速瀏覽著資料，一邊解釋道，「蟲潮的規模越大，就意味著食物越緊缺，後方的蟲子能得到的食物就越少，自然也就越虛弱了。」

　　「蟲子不會互相吞噬嗎？」黑豬王問道，在南部墓園鬧饑荒的時候，人吃人的事情並不少見。

　　「不會。」趙文可搖了搖頭，如果野生蟲群會自相殘殺，就不會出現這麼大規模的蟲潮了，除非背後有後蟲操縱。

　　「算了，別想太多了，該打就打。」海格站起來，乾脆地說道，「都回去休息。」

　　「嗯。」其餘三人同時點了下頭。

　　六小時後，時至銀城時間Dr3716-12-19早上7點，賽特時間晚上124點。

　　第一批蟲潮湧進風沙堡，槍聲頓時響遍了整座城市。

　　麵包店的小老闆拉夫躲在廚房的角落裡，緊緊地抱著一把散彈槍，戰戰兢兢，彷彿一隻躲避家貓的老鼠。他只是這座大型位面城市的縮影，數以千萬計的平民，正像他一樣，躲在家中瑟瑟發抖。

　　而城市的另一處，卻是燈火輝煌。

　　風沙堡的中心城區，最高檔的酒店之一，柏拉圖大酒店的四周布滿了浣熊裝甲車和火烈鳥式機甲，以及數千名全副武裝的雇傭兵。他們手裡都拿著裝了消聲器的衝鋒槍，正警惕地巡視著四周。

　　「讓讓，請讓讓，你們辛苦了，辛苦了……」

　　一名略微發胖的中年男子在車輛和機甲中穿行，不時對擋在前方的傭兵招手問候。他是何新，風沙堡礦業委員會的專員，來柏拉圖大酒店參加極樂園的秘密晚宴。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走到酒店大門，兩名女服務生立即迎了上來。

　　「尊敬的客人，歡迎光臨柏拉圖大酒店。」

　　「我要見你們的大廳經理。」何新直起身體，一邊朝內走去，一邊說道。

　　在服務生的通知下，大廳經理很快就過來了。

　　「尊敬的……」剛開口，一張金色的卡片就遞到了眼前。

　　看到卡片上纏繞著荊棘的字體，他立即深深地一躬，然後一言不發地帶著客人坐上電梯，在識別器上刷了下卡，來到了酒店的「十八又二分之一」層。

　　這是一個處於十八層到十九層的隱蔽空間，電梯上沒有顯示，只能通過極樂園的會員卡激活，再能去到那一層。

　　此刻的何新，心情是忐忑的。他雖然是風沙堡的官員，卻不是什麼大人物，這種地方，還是第一次來。

　　據說極樂園已有數千年的歷史，是個以享樂為核心的秘密組織，在銀城世界的每一個城市，都有經營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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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狼行四野：第二十二節　人偶

　　不過，何新不知道的是，極樂園的大部分會所都設在十八又二分之一層，其寓意是比地獄更深、更黑暗、更不為人所知的地方。

　　「叮咚……」

　　隨著一聲輕響，電梯的控制板面上，刻印著數字「18」的水晶按鈕透出了明亮的紅光，一個「1/2」的字樣在其中若隱若現。

　　「尊敬的客人，我只能送您到這裡了，剩下的就交給人偶師們了。」電梯門開後，大堂經理頷首說道。

　　「人偶師？」何新一邊琢磨著，一邊走出電梯。對方所說的人偶師，到底是什麼？

　　「紳士先生，歡迎您的到來。」剛才走出電梯，左右兩旁就響起了整齊的問候聲。

　　何新站定腳步，左右看了眼，只見數十名身材高挑，穿著紅色皮具的女子站立於電梯出口的兩側，正對他狹道歡迎。可奇怪的是，這些女人都顯得有些老……

　　一眼看去，全都是四十來歲的中年女子，雖說都保養得不錯，還化了濃妝，但眼角處的魚尾紋，卻顯眼無比。她們都有幾個共同特點，一是眼圈都塗了黑炭般的煙熏妝，加上目光普遍淩厲，顯得有些凶狠。二是右手都提著一個白色皮箱，皮箱的中間有個小小的紅十字。三是她們身材都很勻稱，顯得十分幹練。她們穿著三點式的皮具，大腿、腰部，手臂上都扎著一圈圈大小不一的，鑲滿銀色柳釘的皮帶，皮膚呈現古銅色，肌肉顯得纖細而結實。

　　「紳士先生，您是第一次來嗎？」見新來的客人在打量她們，一名女人離開了隊列，伸出左手挽住何新的手臂，在他耳邊低聲問道。

　　何新的年紀雖然不小了，但也才三十八，被個四十多歲的老女人挽著，渾身都不舒坦。心想這極樂園是不是虛有其名，要不就是快倒閉了，連點年輕的小姑娘都請不起，弄些又老又凶的女人，這算是什麼事啊？

　　縱然心中有疑惑，但何新久經官場，什麼風浪沒見過？自然能做到心中駡爹駡娘，臉上笑面春風。

　　「嗯。」何新溫和地笑了笑，點了下頭。

　　「紳士先生，這邊請。」中年女人說道，聲音柔和清晰。

　　隨後，何新在女人的引領下，走過一段燈光明亮，地板和牆壁光潔如鏡的通道，然後女人在牆上刷了一下卡，只聽見「嗤」的一聲輕響，原本光滑的牆壁就向外凸出一塊，接著向側面移動，露出了裡面的房間。

　　站在門口看去，裡面的裝飾很簡單，幾張潔白的單人沙發，一排不銹鋼的衣櫃，還有一間半開放式的浴室。

　　「請進。」女人微微一躬身，說道。

　　何新走了進去，女人關上門，又說道：「紳士先生，您是先沐浴更衣，還是先聽聽我們的服務項目。」

　　「啊？」何新不禁吃了一驚，雖說他是個好色之徒，但還遠沒到饑不擇食的地步，眼前的女人比他還老，這到底是誰招待誰啊？

　　那女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抿著嘴笑了笑，說道：「紳士先生，我是本次服務您的人偶師，不是人偶的本身……」說著，她看了何新一眼，又說道，「當然咯，如果您想得到額外的服務，也不是不可以的，只需要……」

　　「等等……」何新皺了皺眉頭，打斷她問道，「什麼是人偶師？」

　　「所謂的人偶師，就是協助我們的紳士先生，操縱、控制人偶的助手，亦或是……」女人故意拉長聲音，舔了下嘴唇，然後說道，「幫凶。」接著，她朝何新伸出左手，說道，「紳士先生，初次見面，我是人偶師瑟琳娜，很高興能為您服務。」

　　「你好，你好……」何新握住了她的手。

　　大約十分鐘後，何新簡單地洗了個熱水澡，然後穿上瑟琳娜準備好的浴袍，正準備詢問下一步的安排，瑟琳娜卻遞來一個白色的面具，說道：「紳士先生，按我們這裡的規矩，紳士們必須戴上面具，才能到樂園大廳享用美食，觀賞人偶。」等何新戴上面具後，瑟琳娜又說道，「紳士先生，鑒於您是第一次光臨極樂園會所，瑟琳娜建議您先移步樂園大廳，一邊觀賞，一邊聽瑟琳娜的介紹。」

　　何新隨意抬了抬手，表示同意，然後在瑟琳娜的帶領下，走出房間，經過一段長長的通道，來到一扇拱形的大門前。

　　瑟琳娜拿過何新的會員卡，在側面的牆上刷了一下，大門「唰」的一聲，迅速向兩側劃開。

　　眼前豁然開朗，是個數千平方米的大廳、燈光柔和昏暗，地上鋪著厚厚的花紋地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浴缸錯落其中。入眼可及之處，都擺著花盆或是藝術品。

　　抬眼望去，大廳的中間是個圓形的舞臺，舞臺上站著一名身穿晚禮服的男子，此刻正背著雙手，微微低著頭，似乎在等待什麼。

　　「那是人偶展示台。」瑟琳娜解釋道，隨後帶著何新走進大廳，穿過數個浴缸後，來到一個相對較小，大約有三、四平方米的浴缸前，說道，「紳士先生，這是您的位置。」

　　何新轉頭看了眼舞臺，從這裡看去，距離有些遠，根本看不清上面的情況，於是略顯遲疑地說道：「這個位置……」

　　做了幾年人偶師的瑟琳娜自然看出了他的疑慮，隨即拿起浴缸旁邊的小桌上的一個平板電腦，說道，「我們可以通過這個人偶魔鏡，看清她們身上每一個細節，而且……」她停頓了一好會兒，才說道，「靠近舞臺的位置，需要高級會員資格，年費是三十萬金幣。」

　　「這……」何新一時語塞，接著略顯尷尬地笑了笑。

　　眼看客人面露窘態，瑟琳娜連忙安慰道：「尊敬的紳士大人，能夠加入我們極樂園的，都已經是名震一方的大人物，所以，請不要在意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

　　「嗯。」何新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脫下浴袍，爬進了浴缸。他舒舒服服地躺下，水溫正合適，不冷也不熱。

　　「紳士先生，再過十五分鐘，人偶拍賣就開始了。」瑟琳娜給何新倒了杯紅酒，然後看了下手錶，說道。

　　「給我介紹下情況。」何新抿了口酒，說道。

　　「如您所願……」瑟琳娜放下紅酒瓶，緩緩說道，「人偶大致上分成三種，分別是木偶、蟲偶和魔偶。」

　　「其中木偶最便宜，蟲偶其次，魔偶貴些，但還要看具體的素質，上幾十萬金幣的木偶也是有的。」

　　「幾十萬？」何新瞪大了眼睛。

　　「是的，幾十萬，比如說上次拍賣的小天女洪慧慧，就是二十五萬金幣。」瑟琳娜說道。

　　「不會吧，小天女也能拍賣！」何新更吃驚了，洪慧慧可是紅過一段時間的明星，不是一般人啊。

　　「她在黑翼城賭場欠下了五十多萬的債務，能發揮點餘熱就不錯了。」瑟琳娜揚起頭，傲然道。

　　「你們的能量可真大啊……」何新點著頭，感嘆道。

　　「只要出得起價錢，在我們極樂園，什麼願望都能實現。」瑟琳娜說道。

　　「貴族小姐也行嗎？」何新激動地問道。他總是被那些銀城貴族踩在腳下，卑躬屈膝，若是有機會，就算看上一眼也滿足了。

　　「小貴族當然可以……」瑟琳娜壓低聲音，貼著何新的耳朵說道。

　　聊著聊著，上方忽然響起一陣「哢嚓哢嚓……」的聲音，緊接著，數十道光束快速劃過全場，最後彙聚在舞臺上。

　　「尊敬的紳士們、小姐們，我僅代表極樂園風沙會館全體成員，歡迎你們的到來。」

　　「綻放在絕境中的花朵，即將盛開……」

　　「我現在宣布，蟲潮盛宴，正式開始！」

　　話音剛落，四面八方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過了一會兒，等掌聲逐漸變得稀疏，主持人壓了壓手，說道：「下面，有請我們的人偶師，送上今天的第一個人偶。」說完，主持人拿起身邊圓桌上的小鈴鐺，搖了搖。

　　「叮鈴……叮鈴……叮鈴……」

　　清脆的鈴聲中，舞臺的中間緩緩下沉，當再次升起來的時候，多了兩個手執皮鞭的人偶師和一個戴著枷鎖，渾身纏著鐵煉的高大女性。遠遠看去，就知道是個艾爾塔人。

　　「請看，黑瞳的魔偶，擁有黃金級的戰力。」主持人介紹道，但由於距離太遠，何新完全看不清臺上人的容貌。

　　「紳士先生，請用人偶魔鏡，裡面有詳細的資料。」瑟琳娜點亮屏幕，遞了過去。

　　何新接過手，屏幕裡正是那名艾爾塔女性的近距離影像，上方還有幾個選項，分別是「視點一」「視點二」「視點三」「身份介紹」「體能數據」，下方則有一個綠色的圓圈，顯示著「21000」的字樣。

　　定眼看去，這名艾爾塔女性長得相當不錯，五官精緻，鼻子上穿著一個小巧的金環，尖長的耳朵上也掛了十幾個，有一種神秘的美感。只是她臉部的線條有些剛硬，眼神更是倔强無比，透著濃濃恨意。如果目光能殺死人的話，她身邊已經沒有活人了。而她身上的肌肉也異常結實，還有些細細的傷痕，一看就知道是那種身經百戰，性格凶悍的艾爾塔女戰士。

　　然而，此刻的她卻像一頭被關在牢籠裡，捆成一團的母獸，除了眼神凶狠之外，再無別的殺傷力。

　　何新看了一會兒，又點了下「身份介紹」的選項。

【魔偶，黑瞳氏族，黃金級戰士】

【原名：未知，履歷：未知】

【身高213cm，體重98kg】

【來源：戰俘】

【建議：耐受力卓越，鞭笞征服者首選】

　　「這個起拍價是多少？」何新問道。

　　「兩萬一千金幣。」瑟琳娜回答。

　　「咳……」何新頓時嚇得咳嗽起來，看來這鬼地方，真不是他能來的。他平復了一下心情，拿起高腳杯抿了口紅酒，想給自己壓壓驚。可人偶師的下一句話，就讓他把剛入口的紅酒全噴了出來。

　　「最後的成交價，很可能超過五十萬。」瑟琳娜淡淡地說道，就像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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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狼行四野：第二十三節　地獄

　　幾分鐘後，魔族女戰士降了下去，又升上來一名十六、七歲的花季少女。她相貌姣好，皮膚白晰，穿著輕薄的連衣短裙，胸部微微隆起，若不是戴著手銬和腳鐐，肯定會讓人誤以為是某個走錯地方的高中女生。

　　愈發沉重的呼吸聲中，名為「人偶魔鏡」的平板電腦上逐漸浮現出少女的資料。

【史詩級蟲偶】

【原名：林玉珩，稱謂：墮落天使，年齡：16年零5個月，出生地：南部墓園中輻射區域】

【身高163cm，體重51kg】

【蟲化能力：甲蟲耐力（基礎）、蟲化再生（基礎）、蚜蟲再生（稀有）、蝶化飛翼（稀有）、結繭重生（史詩）】

【來源：俘虜】

【建議：再生能力卓越，薩德主義者寶器】

　　「哇喔！今天的蟲偶不錯啊～」看著看著，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驚嘆，何新有些明白，就問道，「有什麼好的？」

　　「她有蚜蟲再生啊。」瑟琳娜回答。

　　「有什麼意義？」身處風沙堡，何新對蟲化能力還是比較瞭解的，但從未聽說過什麼「蚜蟲再生」。

　　「蚜蟲再生是最罕見的蟲化能力之一，通常只會出現在雌性蟲偶身上，其稀有程度堪比傳奇級能力，擁有器官再造、斷肢重生以及增强繁殖的作用，另外……」說到這裡，瑟琳娜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她們的體內會産生一種含糖量較低的體液，被稱之為『蜜露』，是秀色首選。」

　　「秀色……」一聽到這個名詞，何新的臉色就有發白，沒想到極樂園能將生意做到這種程度，實在令人髮指。雖然他一向自認為口味比較重，但也沒重到這種程度。

　　「看來，我們的紳士先生口味比輕呢。」瑟琳娜笑著說道，那玩味的眼神，彷彿在看待一名青澀的少年。

　　「咳咳……」為了掩飾尷尬，何新輕咳兩聲，又問道，「這個……這個墮落天使，大概值多少錢？」

　　「不知道呢……」人偶師拉長聲音，說道，「遠東有句話說，黃金有價玉無價。她就像一塊寥若晨星的美玉，稀世罕見，價值連城……」她撫摸著屏幕上白晰姣美的臉龐，悠然說道，「具體的金額，恐怕是個天文數字。」

　　「不會吧……」何新搖頭嘆息道，在這一刻，他終於感覺到在這群瘋狂的紳士中，自己是多麼的渺小。

　　「這可是寶器啊。」瑟琳娜說道。

　　「寶器……那有聖器不？」何新神使鬼差地問了句。

　　「若是再有個傳說中的渦蟲生命，就可以稱之為『聖器』了。」瑟琳娜說道，「但根據極樂園中的古籍記載，從開辦至今，就只出現過一個聖器，為此……」她頓了頓，說道，「還發生過一場規模浩大的戰爭，史稱『木偶之戰』。」

　　沒過多久，少女就沉了下去。瑟琳娜告訴他，這種級別的蟲偶，不是短時間內能拍出去的。今天的展示，更像是新聞發布會。兩人正說著，舞臺再次升起，可這次，卻是十多個少年。他們站成一排，穿著白背心和短褲，沒有戴鐐銬。

　　「怎麼還有男的……」何新吃了一驚，只感到庭門隱隱作痛。

　　「尊敬的紳士先生，難道您忘了嗎，這裡還有不少女士～更何況……」瑟琳娜笑著說道，「擁有特殊愛好的紳士，也不在少數～」

　　「啊……」何新頓時一個抖機靈，只感到渾身寒毛竪起，即便泡在溫水中，雞皮疙瘩也起了一大片。

　　「您真可愛。」瑟琳娜咬著嘴唇說道，眼中的玩味愈發地明亮了。

　　接下來的半小時裡，臺上換了一批又一批人偶，有男有女，種族不同，型體不一，但都年輕貌美，膚色健康，只是右下角的起拍價，都讓何新感到心情鬱結。

　　即便最便宜的，也高於他數十年來的積蓄。

　　之後又過了兩個多小時，瑟琳娜打起了呵欠。雖然沒有流露出鄙夷的神情，服務態度依然熱切，但一絲絲慵懶的倦意，卻浮在臉上。她幾乎想建議對方，要不就讓她來算了，小費很便宜，只需要三十個金幣。

　　面對人偶師的呵欠，何新額頭上汗珠直冒，也不知道是水溫太熱，還是太尷尬。

　　他不停地刷動著屏幕上的資料，想找個價格合適的。只是翻來覆去，都是些數千金幣的，實在讓他難以下手。

　　忽然間，屏幕一閃，刷新了資料，一條起拍價為「500」的信息躍入了視線。

　　他迅速將資料調了出來，只見屏幕上，顯示著一名體態豐潤，胸部碩大，相貌標緻的女郎。她看起來大約二十七、八歲，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成熟女性的韻味，正是何新偏愛的類型，於是他進一步點開了資料。

【低級木偶】

【原名：蘇芸，稱謂：墮落天使，年齡：27年零9個月，出生地：北荒大陸北部平原種植場】

【身高167cm，體重65kg】

【來源：自願】

【建議：年齡偏大，缺乏鍛煉，雖然進行了為期三個月的體能訓練，並輔以藥物增强身體機能，但耐受力較弱，只能實施常規項目】

【注意事項：該木偶為自由平民身份，受「世界公約」保護，只提供一次性服務，禁止對其身體造成永久性傷害】

　　「怪不得沒人拍……」何新自言自語地說道，接著又切換了其它視點，進行全面觀察。

　　這位名為蘇芸的女郎，身材前凸後翹，臀瓣渾圓飽滿，大腿偏粗，肉感十足。隨後，他點下了「身份介紹」的選項。

【蘇芸，原北荒大陸沙城「銀鷹機車4S店」皇牌客戶經理，因其貪圖享樂，前後刷爆了近二十張信用卡，共計兩千餘金幣，用於餐飲消費和購買各類奢侈品，被多方銀行同時起訴，獲刑十五年。為償還其債務，免除牢役，自願與我方簽訂協議，提供有限服務】

　　再看「體能數據」。

【體力評估：126（普通成年男性為100）】

【耐受力評估：E-（普通成年男性為F）】

【細胞再生能力評估：正常】

【使用藥物清單：長效治療針（恢復力强化）高密度蛋白注射劑（肌肉强化）紅色特種兵（體能提升）雌激素（敏感度强化）催乳素（妊娠反應）……】

　　「打那麼多藥幹嘛？」何新忍不住問道。

　　「還記得我們的宗旨嗎？」瑟琳娜卷出舌頭，在嘴唇上用力地舔了下，然後意味深長地問道。

　　在她的提示下，何新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印在會員卡背面的那句話——探索人性的奧秘，追求靈與肉的極限。

　　真是，變態啊……

　　思緒之間，何新按下了出價的按鈕。

　　「滴滴……」隨著一聲輕響，屏幕上方劃過一條動態信息。

【66487533號會員競拍編號9962835號木偶，成交價500金幣，第一次……】

　　十來秒，信息第二次劃出。

【66487533號會員競拍編號9962835號木偶，成交價500金幣，第二次……】

　　就在何新以為全場就他一個最窮，志在必得的時候，意外出現了。

【66487533號會員競拍編號9962835號木偶……新的競價……66245657號會員競拍編號9962835號木偶，成交價600金幣，第一次……】

　　「我……」看到這條信息，何新差點駡出聲來，正應了那句「瘦田沒人耕，耕開有人爭」。

　　「卵蛋！」何新一咬牙，朝著「700」字樣的淡綠色選項點了下去。

【66487533號會員競拍編號9962835號木偶，成交價700金幣，第一次……】

【成交價700金幣，第二次……】

　　「哼，跟老子玩！」看著第二條信息，何新冷哼一聲，說道。

　　然而，屏幕一閃，劃出【800金幣，第一次……】……

　　「我……我！」何新用力一拍。

　　900……1000……1100……1200……

　　最後，價格終於停在了一千二百金幣，何新已然冷汗浹背。

【恭喜66487533號會員獲得編號9962835號木偶……】

　　「紳士先生，請稍等。」瑟琳娜躬身說道，然後離開了。

　　「哼！敢跟老子搶，也不撒泡秒照照鏡子，知道老子是誰嗎？風沙堡礦業委員會的何大專員，尿布都沒褪，敢跟叔爭，爭尼瑪……」瑟琳娜走後，何新小聲嘀咕著，但任誰都能聽出話中的肉痛。一千二百金幣，差不多是他十年的積蓄了，除了風沙堡市政廳的薪水，還包含了大量的灰色收入。

　　「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貧民窟啊……」

　　嘆息間，瑟琳娜去而又返，身後跟著一位女郎。

　　「紳士先生，你好……」

　　耳邊傳來糯糯的聲音，何新轉過頭，頓時眼前一亮。

　　只見一位高挑靚麗的女郎，正朝自己躬身行禮。那白晰的臉上，還帶著幾分怯懦的神情。隨著目光緩緩下移，那脖頸間的皮膚水嫩光滑，白裡透紅，直看得人神魂顛倒。

　　霎時間，他覺得一切都值了，去塔瑪的一千二百，算個球。

　　「紳士先生，請移步包廂區。」

　　何新注視著蘇芸，就像一頭緊盯著獵物的餓狼，看得後者潮紅迭起，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像極了一隻受驚的小動物，直到瑟琳娜出聲提醒，他才回過神來。

　　「嗯嗯……」何新點頭說道，隨後出了浴缸，披上衣袍，在瑟琳娜的帶領下，穿過大廳，走進了一條光線昏暗的通道。

　　上頂的長明燈散發著幽暗的橙光，只能讓人勉强看清四周的磨砂玻璃牆面。從進來的位置上，可以判斷出，這是一條環繞大廳的通道，一側是大廳的外牆，另一側則是用磨砂玻璃分隔成的房間。

　　朦朧的人影在牆上晃動著，或是平緩，或是激烈，或是揮舞著，或是抽動著，彷彿進入群魔亂舞，妖影重重的幽暗地獄，到處都是殘酷的行刑者和悲慟的生魂。

　　每當經過一個房間時，就能聽見一些，或是深沉的，或是綿長的，或是微顫的低吟。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彷彿發自靈魂的最深處，飽含著的深入骨髓的痛楚，鑽入心房的苦悶，彷彿鋒利的刃尖劃過嫩稚的肌膚，讓人不寒而慄。亦或是，壓抑在火山中的無盡歡愉……

　　看著四周的景象，聽著摧心蝕骨的吟聲，何新下意識地抓緊衣袍，手心冒出了冷汗。無邊無際的恐懼正籠罩著他，讓他只想轉身逃離。此時此刻，他就像那名遠東的古代故事中，喜好天龍的老人。

　　當真的見到天龍時，差點嚇尿了……

　　然而，最害怕的還不是他，而他身旁的女郎。

　　從進入通道開始，蘇芸就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渾身彷彿被抽乾了力氣，連走路都走不穩了。只能扶著牆，緩緩走動。這一刻，她真的後悔了，如果還有選擇的話，她寧可回去蹲十五年的牢，也不要在這裡待上一分一秒……

　　似乎從她眼中的惶恐和悔意中看出了她的形勢，人偶師停下了腳步，帶著戲謔的笑容說道：「你是自由平民，隨時都可以選擇離開，只不過……」

　　「撕毀協議的罰金，是之前的十倍，恐怕你這一輩子……」瑟琳娜的笑容更盛了，「再連同下一輩子，都要在監獄裡度過了，或許……」她故意拉長了聲音，「你還有機會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深水監獄。」

　　「卑鄙！」蘇芸咬了咬呀，恨恨地說道。

　　「呀呀呀～美麗的蘇芸小姐，這可是你自願的哦～」人偶師提醒道，接著臉色一沉，笑容變得更加殘酷、詭異，「要恨，就恨你自己，為什麼貪圖虛榮……」她冷冷地說道，「買個包包，買個香水，真有那麼重要嗎？」

　　「無恥！」蘇芸臉上迅速漲起紅潮，握著拳頭，胸部上下起伏，顯然被氣得不輕。

　　「呵呵呵……」瑟琳娜抬起手，用手中的白色皮箱當著嘴巴，發出一連串尖銳的笑聲。在昏暗的光線中，那皮箱上的紅色十字架，愈發地晃眼起來。

　　蘇芸看著箱子，先是一呆，隨即無力地鬆開了拳頭。彷彿那箱子裡，藏著她無比害怕的東西。

　　「啾啾啾啾啾啾啾……」

　　「嘰嘰嘰嘰嘰嘰嘰……」

　　忽然之間，高亢的蟲鳴自四面八方響起，尖銳到極致，彷彿耳膜都快被刺破了。

　　霎時間，無窮無盡黑影從磨砂玻璃牆面上掠過，彷彿漆黑的洪水般，沖進了漫長的回廊。

　　蟲潮盛宴，絕境中的極樂，終於拉開了帷幕。

大頭寶珠

卷十七　狼行四野：第二十四節　合理

　　當貴族們沉浸於瘋狂和墮落之中，享盡歡愉時，風沙堡裡卻一片混亂，槍聲、嘶鳴聲、呼喊聲、慘叫聲此起彼伏，繞耳不絕，彷彿一曲慘烈的交響樂，回蕩於城市的上空。

　　大街上、小巷中、樓道裡，到處都是人類和蟲子的屍體。粘稠的血液四處流淌，殘破的肢體，肝膽臟器散落一地，全然一副末日的景象。每逢蟲潮，風沙堡的人口都會銳減百分之三。這個比例看似不高，但對於一個擁有兩千多萬人口的城市來說，就意味著將有六十萬人喪生蟲口。

　　倘若六十萬具屍體堆在一起，會是怎樣的景象呢？從簡單的角度說，可以堆成一座山。從複雜的角度說，需要三個月時間才能完全焚毀。而期間，風沙堡內將會臭氣熏天，讓人食不下咽，蛆蟲將爬滿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讓過往的行人頭皮發麻。

　　此刻，麵包店的小老闆拉夫，正靠在廚房的角落裡，就著微弱的燭光，顫抖著右手，在染滿鮮血的上衣中，摸索出一支治療針。然後喘著粗氣，挪了挪身體，用力地咬開封套，朝下看了看，猛地一針扎進脖子裡！

　　霎時間，鮮紅的藥劑順著針頭湧入頸動脈，再泵入心房，最後流向四肢百骸，為虛弱的生命提供了新鮮的活力。然而，這只是一支小型治療針而已，治標不治本，除了止血和恢復一點體力外，根本解決不了他目前的傷勢。

　　廚房的地板上躺著兩具飛蛉的屍體，它們的頭部都炸開了花。為此，拉夫也付出了一隻手的代價。忽明忽暗的燭光中，可以看見他的左臂只剩半截，稀稀拉拉地掛在肩膀上。由於治療針的作用，現在已經止血，他也從巨大的痛楚中恢復過來。

　　他失血過多，身體很虛弱，很想就這樣倒頭睡去，可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或許一閉上眼睛，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是個小人物，夢想就是守著這間小小的麵包店，賺些小錢，然後找個勤快的女孩做妻子。他們每天揉麵團，做麵包，賣麵包，依偎在一起，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發呆，過著平靜而又幸福的小日子。

　　可這樣的生活，對他這樣的底層來說，依然是奢侈了。他拿起單筒散彈槍，橫放在腿上，然後從衣袋裡摸出一顆紅色圓筒狀的散彈，用嘴巴咬著，折開槍膛塞了進去，接著拿起槍，用力一挑。

　　「哢嚓！」

　　散彈進艙，槍膛歸位，然後吹滅蠟燭，一動不動盯著堆滿家具的入口，隨時準備一槍轟出去。

　　與此同時，在賽特之門外的銀城世界裡，距離大門數萬公里的海面上，大西洋城的宮殿裡，一名銀髮女生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翻閱著剛呈上來的報告。

　　一名身材高挑，金髮碧眼的女軍官站在她的身側，似乎正在等候她的指示。

　　「啪！」看著看著，尤歌忽然臉色一沉，用力地將手中的報告甩在桌面上。

　　「太過分了！人類面臨著巨大的災難，可他們卻還有空享樂。」尤歌怒氣衝衝地說道，「難道他們以為，滌蕩一切的聖光，不敢滅了他們嗎！」

　　「公主殿下，請息怒。」伊娃輕聲勸慰道，「極樂園已有數千年的歷史，按照唯物主義的觀點，存在即為合理。他們就如同角落裡的蛇蟲鼠蟻，殺之不盡。因此，我們只能以相對平衡，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去管理他們，利用他們，並限制他們。」

　　「唔……」尤歌思考了一會兒，說道，「我認可他們存在的合理性，但是……」她停頓了一下，加强了語氣，「他們在災禍中狂歡，已經觸及到了身為人類的底線，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接著，她口氣一沉，說道，「傳我命令，為了加强賽特之門的防守，臨時徵召柏拉圖大酒店的全體戰鬥人員。」

　　說到這裡，她柳眉一竪，大聲喝道：「立即執行！」

　　「遵命，我的公主。」伊娃頷首說道。

　　「就讓他們，享用真正的蟲潮盛宴吧。」尤歌露齒一笑，星眸綻放著異樣的光彩。

　　半小時後，當聖殿公主的命令傳到風沙堡，守在柏拉圖大酒店附近的傭兵團悄然無聲地退卻了。霎時間，蟲潮滾滾而入，凄厲的尖叫聲頓時響徹了夜空……

　　就在蟲群肆虐柏拉圖大酒店的時候，老街尾段的一間地下室中，一名披著黑色外袍的女生正盤膝而坐。

　　她的身前是個低矮的石砌祭壇，祭壇上躺著一位老婦人，面容安寧慈祥，雙手平放於胸前，彷彿靜靜地睡著了。

　　老婦人的四周點滿了燭火，一根接一根，輕輕跳動著。

　　「孩子，請不要悲傷，這是我們傳承的方式。」

　　「或許有一天，你也會像我一樣……」

　　「等蟲潮過後，你就回去吧。」

　　「你的大師兄將會繼承冷庫，延續我們縫屍人的故事。」

　　「而你，既是深海漁人，又是縫屍人，明白嗎？」

　　思緒之間，門輕輕地開了，又輕輕地關上了。

　　「師妹，蟲群已經攻破第二道防線了。」

　　黑袍下的眼睛緩緩睜開，剎那間，燭光劇烈地晃動起來，彷彿有無形的風吹過。

　　緊接著，她旋身而起，腰身扭轉的瞬間，破空之聲接連響起。

　　「噌噌噌噌噌噌噌！」剎那間，一道道利刃破體而出，削得衣袍片片紛紛飛。

　　依稀的火光映著矯健的身影，孑然而立，漆黑的甲殼反射著金屬的光澤，一支支鋒利的刺刀寒光爍爍。

　　正是蟲化者的傳奇，鐵蟲生命！

　　鐵鈴朝祭壇上的老婦人深深一躬，然後堅定地轉過身，朝屋外走去。

　　「噔噔噔……」堅硬的甲殼敲擊著地板，踏得腳下的小石塊紛紛開裂，化作粉塵。

　　走出地下室，燈光，火光，蟲鳴，人聲交織在一起，人和蟲在倒塌的樓房中搏鬥著。

　　鐵鈴一步步地走向防線，忽然頭頂刮來一陣罡風，數隻飛蛉疾沖而下，卻見寒光一閃。

　　「噌噌噌噌噌噌噌！」

　　數道利刃自鐵鈴體內彈射而出，「噗嗤」的一聲，穿透了飛蛉的頭部。緊接著，她腰身一扭，利刃頓時如風扇的葉片般旋轉起來，將四周的飛蛉絞得支離破碎。

　　「嘰嘰嘰！」

　　眨眼間，又有數十隻飛蛉撲過來，只見她碎步向前，一腳蹬前方的殘牆上，然後一躍而起。背後「唰」一聲，張開一對薄如蟬翼，卻寒光凜冽，猶如刀片般的蟲翅，同時扭轉腰身，朝蟲群飛旋過去。

　　「嗤……」

　　片刻的寂靜過後，墨綠色的液體噴灑而出，宛如細雨，飛蛉的肢體被切成數塊，紛紛摔落地面，那切口光滑平整，觸目驚心。

　　她就這樣一路走去，身後留下了一地蟲屍。

　　「謝謝您的饋贈，鐵鈴一定不負您的期望。」

　　低聲細語間，兩隻刺蜂被攔腰切斷，酸液噴得地面上白霧蒸騰。

　　「我是一名深海漁人……」

　　又一群飛蛉被絞成了肉塊。

　　「也是一名縫屍人！」她一聲叱喝，沖出防線，一頭扎進了密密麻麻的蟲群中，旋身而動，彷彿一枚飛舞的陀螺般，刀鋒所向，斷骨碎肉即刻噴濺而起，拋在半空中。

　　「唰唰唰……」刀光血影，層層疊疊地擴散出去，無數嘶鳴戛然而止。

　　今夜，「血腥陀螺」的名字，注定響徹老街，遠遠傳去。

　　時至銀城時間Dr3716-12-19上午9點，賽特時間晚上126點，在本杰明·拉多的要求下，海格指揮赤峰衛隊走上城牆，準備對蟲群發動攻擊。

　　雖然沒有人願意執行這個命令，因為主動攻擊蟲群，無異於自殺，但大夥還是默默地照做了。原因很簡單，攻擊蟲群可能是九死一生，但反抗聖殿，絕對是必死無疑，而且還會連累在風沙堡的家人。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況且，賞金戰士們一貫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生死不過是家常便飯。而且他們都長期注射杰克，除了自己的家人外，基本不會在意別的事情，都是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即便像現在這樣，攻擊必死的目標，也能保持鎮定，笑看往生。

　　或許，在那個傳說中的故事裡，他們死後會去到天國，那裡沒有壓迫，沒有歧視，也沒有杰克……

　　「不要再拖延時間了，發動進攻吧。」本杰明面朝海格，要求道。

　　「幾分鐘，真有這麼重要嗎？給他們一點準備時間吧。」海格說道，此刻的他，能拖延一秒算一秒。

　　「我再給你五分鐘時間，如果你還不發動進攻，我就報告上峰了。」本杰明面無表情地說道。

　　五分鐘後……

　　在本杰明的注視下，海格慢悠悠地拿起對講機，說道：「索菲亞，準備炮擊。」

　　「遵命。」對講機裡傳來低沉的嗓音。

　　又過了五分鐘……

　　在本杰明快要殺人的目光中，海格拿起對講機，催促道：「索菲亞，快點。」

　　「遵命。」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

　　然後又過了五分鐘……

　　「我警告你！」本杰明咬著牙，拿起通訊器，正要向上峰彙報，卻在這時，頭頂響起了沉悶的炮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每組三發，共十二發炮彈脫膛而出，落入了宛如潮水般的蟲群中。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一道道沙泉沖天而起，炮擊中心的蟲群被炸得分崩離析，漫天拋飛，發出極為刺耳的嘶鳴聲。

大頭寶珠

卷十七　狼行四野：第二十五節　團戰

　　第一輪炮擊過後，蟲群的反應似乎不如意料中的激烈，彷彿喝醉了酒般，過了好幾秒，才慢吞吞地低調轉方向，朝要塞湧來。可海格哪會給它們遲疑的機會，第二、第三輪炮擊接連轟出，在蟲群中炸開。　

　　「轟轟轟！」

　　看著蟲群遲鈍的反應，賞金戰士們士氣大增，紛紛拉開槍栓，瞄準前方，等待蟲群進入射程。不少人心裡嘀咕著，或許真如那名聖殿騎士所說，野生蟲潮的後期趨於疲軟，沒有多少戰鬥力，正是發財的好機會。

　　一顆啼蛉左側鈎狀牙能換一顆金鏰子，一條刺蟲尾骨能換三顆金鏰子，這一炮下去，全是金燦燦的錢啊！

　　「啾啾啾啾啾啾啾……」

　　隨著時間的推移，蟲鳴越來越響，戰士們的食指輕輕地搭在了扳機上。只要指揮官一聲令下，子彈就會傾瀉而出。

　　赤峰衛隊的標準配置是一支突擊步槍，一把多功能刺刀，一件防彈背心，一個碳素鋼頭盔加一個護目鏡和兩枚爆破手雷。然後每十二人為一隊，每隊配置一套噴火器，三支長城「鐵膽」火箭筒，一支RC「綠芯」便攜式熱追蹤導彈發射器炸藥一組。

　　突擊步槍主要有兩種，分別是古代突擊步槍的升級仿製品「」，以及古代的升級仿製品「」。和它們的前身一樣，前者結構複雜，精度較高，配有紅外線瞄準鏡，但容易損壞，適合中遠距離點射。後者則結構簡單，威力較大，粗糙耐用，但後坐力較强，只適合中距離點射和近距離掃射。另外一還有兩種主流的突擊步槍，分別是古代M16的升級仿製品「」和古代95式的升級仿製品「95式S」配置了榴彈發射器，95式S的彈匣容量是五十發，每匣子彈比其它突擊步槍多了二十發。

　　爆破手雷只有一種型號，俗稱「飲料罐」，是按照世界議會制定的統一規格進行製造的，殺傷力和殺傷範圍都受到了嚴格的控制。由於《人類公約》的存在，任何具有範圍殺傷能力的武器都必須經過世界議會的全員表決，通過率超過百分之九十五，並獲得遠古、靈蛇、角犀、戰熊四神廟的書面同意，才能進行製造。

　　不過，一些「加了料」的手雷還是存在的，但只有極少數小生産商敢做。一旦被發現，就是整個銀城世界最重的「反人類罪」，就算不判處死刑，也會被丟進深水監獄，永世不見天日。

　　所以，如果不是價錢高到令人發狂，決不會有人鋌而走險。

　　數秒鐘後，集結成團的蟲群湧進了要塞三百米範圍內，海格一聲令下，密如暴雨的槍聲頓時響徹了夜空。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頃刻間，蟲群的前排像被收割的麥子一般，層層疊疊地向後倒去。與此同時，堡壘頂部的十二門重型迫擊炮，炮管同時向後一挫，轟出了十二發炮彈。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沉悶的轟鳴聲中，一枚枚黃橙橙的彈殼冒著黑煙從炮管後方掉了出來，落在地面上，發出「哐哐啷啷」的聲音。

　　「上膛！」索菲亞高聲喝道，十二名身材壯碩，戴著白手套的女兵立即抱起擺在一旁的粗大炮彈，走到炮管前，用力地舉過頭頂，然後「哐當」的一聲，塞進炮膛裡。

　　「發射！」不等索菲亞喊出來，負責裝彈的女兵立即捂著耳朵蹲下。負責開炮的女兵則一手捂著耳朵，一手用力拉扯發射繩。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炮聲震耳欲聾，發射的瞬間，似乎地面都在顫抖著。

　　「真沒出息……」索菲亞一眼掃過捂著耳朵的女兵，沉聲喝道，「誰敢再捂著耳朵，等會就吃鞭子！」

　　正當女兵們面面相窺，目光閃爍之際，蟲群已經湧到了城牆下，堆積在一起，前赴後繼地向上跳竄。

　　「噴火兵！」隨著海格一聲大吼，一個個站在城牆後方，背著兩個不銹鋼燃油瓶，手持噴火管的賞金戰士立即沖到城牆邊，朝下方噴出一條條火柱。

　　「吱吱吱吱吱吱吱！」

　　霎時間，大量燃油澆在下方的啼蛉身上，火焰即刻沖天而起，形成了一道火牆。

　　「咻咻咻咻咻咻咻……」

　　忽然之間，細密的破空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動力組，盾牌！」海格一邊大喊著，一邊舉起了放置在腳邊的鋼制大盾。這面大盾足足有十厘米厚，全密藏鋼製造，是專門用來防禦刺蟲的尖刺的。但這種盾牌足有三百多公斤重，只能由動力甲戰士使用。

　　收到命令的同時，位於城堡內側動力甲戰士紛紛舉起大盾，然後一躍而起，跳上城牆，擋在噴火兵身邊。若是燃油瓶被尖刺扎穿，後果將不堪設想。

　　下一秒，頭頂星光一暗，無數根尖刺自高空落下。

　　「噗噗噗噗噗噗噗……」眨眼間，城牆和大盾上扎滿了蒼白的尖刺，就像一隻只毛髮竪起的箭豬。

　　「滋滋滋滋滋滋滋……」隨著尖刺的落下，城頭上白霧蒸騰，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賞金戰士們紛紛拿起準備好的濕棉布，捂住了口鼻。這些白霧雖然無毒，但吸入過多，會導致肺部出血。

　　「哢嚓！」

　　擋住一輪齊射後，海格立即放下大盾，揮動手臂，將扎在盾面上的尖刺掃斷。如果不及時處理，酸液就會腐蝕盾牌的內部，很快就會變成一塊軟泥，失去防禦能力。

　　即便是虎式機甲，也只能抵擋三到四次刺蟲齊射，如果不幸被射中駕駛艙的同一位置，很可能一下就穿透了。

　　就在士兵們疲於應對時，鐵渣、黑豬王、趙文可站在城頭的最高處，注視著一千五百多米外的刺蟲群。

　　一輪齊射後，刺蟲們齊齊仰起三角形的頭部，吸入大量的空氣，胸部的甲片隨之逐漸張開，布滿血絲和粘液的肺膜清晰可見，一點點向外膨脹著。

　　「弄死它們！」眼看時機成熟，鐵渣當機立斷，伸手一指，同時背後噴出烈焰，「洶……」一聲，化作明紅色的流星，朝刺蟲群疾飛而去。它們吸入空氣，肺部膨脹，將要噴出尖刺的時刻，也是最脆弱的時刻。

　　只見黑豬和王趙文可接連躍空而起，緊跟在鐵渣身後。

　　「洶洶洶……」

　　一千五百多米的距離轉瞬即至，三人高速飛行著，如同劃破夜空的流光，一頭撞進了刺蟲陣地。

　　「吱吱吱！」「嘰嘰嘰！」無可匹敵的衝擊下，刺蟲群發出凄厲無比的慘叫聲。只見鐵渣一落地，就掄圓了手臂，朝身邊的刺蟲一刀掃去。這一刀快如閃電，疾如烈風，「唰」的一聲，就將他身前一百八十度區域的刺蟲全部攔腰切斷，酸液和體液立即噴了出來，就像一道道小型噴泉。

　　「哇哇哇！」在他的另一側，黑豬王正大吼大叫著，發出比刺蟲更高亢的聲音，揮舞著兩把短斧，像台旋風絞肉機般，一路砍殺過去。所到之處，碎甲橫飛，酸液四濺。不得不說，在貼身肉搏的情況下，他的蠻力比鐵渣和趙文可加起來還管用。

　　「喝！」落地的瞬間，趙文可一槍遞出，穿透了幾次只刺蟲，隨即一鬆手，抽出腰間的靈能短刀和銀星手槍，一刀扎進旁邊刺蟲肺部的同時，一槍轟爆了另一隻刺蟲的頭部，然後向側面一閃，迅速靠近鐵渣。他還沒有達到八階，單靠動力甲的增幅，力量和體力遠不及其他兩人，只能跟在後面補刀。

　　「死！」趙文可靠過來的同時，鐵渣一聲低喝，按下掌心的按鈕，雙臂散彈槍同時鳴響，火舌即刻噴吐而出，無數高熱鋼珠噴向前方扇形區域，打得刺蟲群東倒西歪，渾身汁液噴濺。

　　「叮！」借著刺蟲退後的時機，趙文可扯開一枚爆破手雷，砸了過去。

　　那手雷撞在刺蟲頭上，彈跳了幾下，落入群中，緊接著火光一閃，「轟」的一聲巨響，掀翻了七、八隻擠在一起的刺蟲。剛打完散彈子彈的鐵渣立即拔起插在身邊的直砍刀，欺身而上，一刀扎進刺蟲的身體，然後一腳踹飛了另一隻刺蟲，撞翻了剛要衝過來的幾隻。

　　「嘭嘭嘭！」那幾隻刺蟲掙扎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爬起來，趙文可的子彈就到了。

　　不一會兒，三人就將兩百多隻刺蟲斬殺殆盡，隨即躍空而起，飛回了城頭。

　　「哈哈哈，爽！」黑豬王興奮不已，自從獲得動力甲後，他就一直沒找到打架的機會，憋得渾身難受。

　　「還有一個小時左右，城牆就會失守。」趙文可注視著下方的啼蛉群，忽然說道。

　　「怎麼了？」黑豬王問道。

　　「你們看下面，如果啼蛉的屍體堆上來，城牆就守不住了。」趙文可說道。

　　「嗯……」鐵渣和黑豬王同時點了下頭。

　　「逃去哪？」黑豬又問道。

　　「風暴要塞。」鐵渣說道。那邊是祈雨神殿的地盤，聖殿無法要求他們主動進攻蟲群。接著，他目光平移，落在了本杰明·拉多的身上，又補充道，「走之前，把那個人殺了。」

　　「沒必要……」趙文可搖頭說道。萬一出手不夠快，讓對方將情況發回去，他們就要面對聖殿的追殺了。

　　「他必須死。」鐵渣平靜地說道，口氣不容置疑。

　　「好……」趙文可嘆了口氣，說道，「動手的時候，我會先使用靈能衝擊，阻斷他的通訊設備，你們再同時出手，應該來得及。」

　　「嗯，很好，我早想扭斷他的脖子。」黑豬王捏了捏拳頭，說道。

大頭寶珠

卷十七　狼行四野：第二十六節　選擇

　　四十分鐘後，時至銀城時間Dr3716-12-19上午10點，賽特時間淩晨5點，城牆下的蟲屍越積越多，漸漸形成了一條巨大的坡道。啼蛉們踩踏著同伴的屍體，前赴後繼地湧上來，彷彿無窮無盡般。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賞金戰士們分成了兩排，一排站立，一排下蹲，手中的突擊步槍不停地噴吐著火舌，射擊下方的蟲群。

　　「咻咻咻咻咻咻咻……」細密的破空之聲再次響起，落下，一名運氣不佳的噴火兵當場就被扎了個對穿。幾秒鐘的沉寂過後，他背後的燃油瓶驟然炸裂開來，彷彿一顆冉冉升起的火球。

　　「救……救我！」「水！水！」「啊啊啊！」爆炸的瞬間，噴濺而出的燃油引燃了他身邊的同伴。他們頓時燒成了火人，一邊慘叫著，一邊無意識地四處跑動。

　　站在後排，作為臨時憲兵的野豬組戰士們迅速拔出手槍，擊斃了他們，避免傷害繼續擴散。

　　「全體噴火兵，立即拋棄裝備！」看到這般景象，海格閉了閉眼睛，下達了命令。

　　緊接著，噴火兵們紛紛脫下燃油瓶，拋進了蟲群中。

　　「轟轟！」密集的子彈立即擊穿了瓶膽，引發了一輪新的爆炸。

　　十多分鐘後，蟲屍越堆越高，開始有啼蛉竄上城牆了。

　　「準備刺刀！」海格見狀，抬手向前一揮，下達了白刃戰的命令。

　　「唰唰唰唰唰唰唰……」霎時間，城牆上白光隱隱，寒芒四溢，戰士們抽出短刀，擺出了迎戰的姿態。

　　「為了榮耀！」海格大吼一聲，拔出大劍，沖到了戰線的最前方。

　　「為了榮耀！」望著奔湧而至的蟲群，賞金戰士們發出了震天的戰吼。

　　然而，聽到戰士們的吼聲，本杰明的心裡卻嘀咕著，「蟲化變異體也有榮耀？哼，真可笑……」

　　眼看城牆快要失守了，鐵渣把心一橫，頓地而起，飛向了堡壘四層。他要提前喚醒莉娜，以免她放出龍威，暴露身份。他寧可要塞中的五千人陪葬，寧可新建好的家園毀於一旦，也不願讓聖殿找到莉娜。

　　因為，她是為了他，才來到這裡的。她已經付出得太多了，不能再委屈她了。

　　思緒之間，驟變橫生！

　　鐵渣剛離地，就看見夜空中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紅光，先是模模糊糊，若隱若現，然後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亮。

　　「快看，飛行器！」「是飛行器！」「援軍來了！」「萬歲！」戰士們歡呼起來。

　　轟鳴聲漸漸傳來，天空中的陰影面積越來越大。沒過多久，一艘艘飛行器探出了雲層，前端閃爍著耀眼的紅光，映得地面一片明紅。

　　緊接著，那紅光越來越盛，猶如綻放在夜空中的花朵，逐漸張開花瓣，然後凝聚成形，驟然激射而出。

　　「洶洶洶！」「洶洶洶！」「洶洶洶！」

　　頃刻間，數百道紫紅色的光束射進蟲群，引發了大規模的爆炸。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高熱的氣流撲面而來，充滿了焦糊的味道。一道道光束接連不斷地落入蟲群後方，所到之處，飛灰湮滅。

　　「電磁炮！」「是遠征軍的戰艦！」幾名賞金戰士叫了起來，卻沒得到多少回應。

　　畢竟，對這裡的大多數人來說，讓討厭的人救了，並不是一件有多開心的事情。

　　下一刻，戰艦群裡飛出無數流星，宛如夜空中的螢蟲，漫天飛舞著。

　　「為了聖光，殺！」本杰明拍下頭盔，躍空而起，殺進了蟲群。

　　當群星飛落之時，就是蟲群末日之際。從天而降的聖殿騎士，轉眼間就將蟲群殺得分崩離析，頻頻向後退卻。不一會兒，要塞周邊就被清空了。

　　戰鬥中，兩道流光落在了城頭上。鐵渣跟在海格身後，走了過去。

　　兩名來者，一名高大壯碩，一名勻稱挺拔。看到第一人時，鐵渣呆了一下，竟然是宋浩河。沒想到他也加入聖殿了，不過想想也不奇怪，畢竟在提爾之戰中，宋浩河表現出了足夠的榮耀感。尤歌拉攏他，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當鐵渣看到第二人時，整個人都僵住了。劍眉星目，帶著幾分灑脫和不羈，正是他失落的兄弟，諾爾塞斯家的老七——希爾德布蘭·蘇佳。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上前問候，卻在目光劃過對方胸甲的瞬間，凝住了。

　　藤蔓、鮮花、鐵十字架、黑骷髏、數字「5」，一個個刻印在胸前的圖案，都在敲擊著他的心臟，提醒著他，那是聖殿騎士！

　　看到希爾德布蘭的時候，海格也呆了呆，雖然他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相貌有些熟悉的感覺。

　　「你是……」海格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目光裡帶著遲疑。

　　「你好，我是希爾德布蘭·蘇佳，遠征軍第五軍第六大隊第二中隊隊長，這位是我的同僚，第三中隊長宋浩河。」希爾德布蘭朝海格行了個軍禮，然後介紹道。

　　「你好，我是海格，這裡的負責人。」海格回禮說道。

　　「海格指揮官，辛苦你們了。」宋浩河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說道。

　　簡單的交流過後，彷彿有神使鬼差般，海格禁不住地問道：「蘇佳中隊長，你們家……」

　　「嗯？」希爾德布蘭疑惑地注視著他。

　　「我是說，你……」他遲疑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在這時，鐵渣不動聲色碰了碰他，他立即醒悟過來，朝希爾德布蘭說道，「我……我的意思是說，您……您很謙和，您的父親和母親，肯定都是大人物。」

　　「謝謝稱贊。」希爾德布蘭頷首說道，「家父家母，只是個平凡的小貴族，不是什麼大人物。」

　　「嗯嗯……」海格點頭應道。

　　片刻之後，鐵渣和海格走到了一旁。

　　「不用猜了，他就是老七。」鐵渣低聲說道。

　　「啊！」海格頓時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希爾德布蘭。鐵渣卻立即側過身體，擋住了他的視線。

　　「別看過去，他是聖殿騎士。」鐵渣提醒道。

　　海格先是一怔，隨即握緊了拳頭，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鬆開。

　　「他……他是……」海格的聲音顫抖著，眼圈漸漸紅了。

　　至親近在咫尺，卻相認不得……

　　「爺爺跟我說過，不要打擾他，讓他平靜地度過這一生。」鐵渣用力地壓了壓海格的肩膀，低聲說道。

　　「可他是……」海格蠕動著嘴唇，淚水無聲地滑落。

　　「我們諾爾塞斯的血，已經流得太多了。」說完，鐵渣就走了。

　　擊退蟲群後，本杰明飛了回來。

　　「感謝兩位同袍的相助，不然今天，我就要躺在這裡了。」落地後，本杰明打開頭盔，朝希爾德布蘭和宋浩河行禮說道。

　　「拉多少爺，您客氣了。」宋浩河笑著說道。

　　「記得請喝酒。」希爾德布蘭露齒一笑，說道。

　　「蟲潮過後，請兩位一起來三十三號銀城做客。」本杰明笑了笑，說道。

　　「我可是很能喝的。」希爾德布蘭擺出一副認真的樣子，說道。

　　「隨時歡迎，把我喝破産。」本杰明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說道。

　　「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希爾德布蘭笑了笑，然後又看了眼宋浩河，說道，「記得把你們家女眷藏好，這裡可有頭發情的公牛。」

　　「你才是公牛。」宋浩河推了下希爾德布蘭的肩膀，接著笑了起來。

　　而在他們的不遠處，正有一雙眼睛，透過頭盔的深色玻璃，出神地望著。

　　沒過多久，三人就躍空而起，飛回了飛行器，離開了。

　　三小時後，時至銀城時間Dr3716-12-19上午13點，賽特時間淩晨7點，蟲子越來越少，蟲潮終於結束了。賞金戰士們橫七竪八地躺在城牆上睡覺，連去收拾戰利品的精力都沒了。而堡壘裡更是一片狼藉，甚至有不少人靠在屍體上睡覺。

　　辦公室裡，鐵渣和海格默默地喝著酒。雖然身體疲倦無比，但兩人都沒有睡意。

　　「我認為，老七有權利知道他的身世。」海格灌了一大口酒，重重地放下酒瓶，粗聲粗氣地說道。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鐵渣問道。

　　「他……他是諾爾塞斯！」海格咆哮道。

　　「然後呢？你讓他如何面對他的養父養母，又如何面對他的同學朋友？」鐵渣又問道。

　　「他……他……」海格憋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說真的，如果可以選擇，我也想蒙在鼓裡，傻傻的過一生。」鐵渣喝了口酒，說道。

　　「真心話？」海格皺了皺眉頭，問道。

　　「是的。」鐵渣面無表情地說道。

　　「那你想過沒有……」海格眯著眼睛，說道，「老七的孩子很可能是個蟲化者……」

　　「而他的孫子、曾孫子、曾曾孫子！」

　　「都有可能是蟲化者。」

　　「你說，到了那一天，我們的聖殿騎士，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海格大聲質問著，一時用力過猛，「乓啷」的一聲，將手中的酒瓶握得粉碎。

　　「這……」這回輪到鐵渣說不出話來了。

　　「他身上流著諾爾塞斯的血，他是蒼茫之劍，這是上天的安排，我沒得選擇，你沒得選擇，他也和我們一樣，沒得選擇！」海格用力地捶著胸口，大聲吼道。

大頭寶珠

卷十七　狼行四野：第二十七節　改造

　　接下來，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沈默，只是埋頭喝酒，直到都有些醉了，才倒在沙發上睡去。當兩人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十多個小時後了。鐵渣先回臥室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然後戴上大墨鏡，到城牆上巡視戰後工作。

　　不遠處的戈壁灘上，挖了幾個大坑，正燒著熊熊大火。焦糊的氣味隨風而來，滿地的屍體依稀可見，全然一副悲涼的景象。

　　現在是銀城時間Dr3716-12-20淩晨3點，賽特時間淩晨21點，天還沒亮，氣溫很低，接近零下三十度。他披了件皮大衣，望著火光發呆。

　　「起來了？」恍然間，身後傳來了趙文可的聲音。

　　「嗯。」鐵渣沒有回頭，只是應了聲。

　　「我們爭取在天亮之前，完成屍體的清理工作。」趙文可走上前，和鐵渣並肩而立。蟲潮退卻後，他沒有立即回去休息，而是給自己打了針興奮劑，保持清醒，然後安排沒有參與戰鬥的後勤人員處理現場。由於屍體太多了，如果拖延到白天，等溫度升高了，就會惡臭難忍。

　　除了原本的後勤人員外，他還叫上了來這裡避難的礦工，用板車將屍體運到要塞外。人類的屍體擺成數排，蟲子的屍體則撬下戰利品後，丟進挖好的大坑裡，澆上燃油，就地焚燒。當鐵渣走上城牆的時候，他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合眼了。

　　「不去休息一會兒嗎？」鐵渣問道。

　　「沒事，我受過專業訓練，連續一周不睡覺都沒關係。」趙文可說道。

　　「嗯。」鐵渣乾脆地點了下頭，他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人，能關心別人，就已經很難得了。

　　「對了……」沈默了片刻，趙文可忽然說道，「以後多招募點普通戰士，不要全用蟲化者。」

　　「為什麼？」鐵渣有些不解。相較於普通人類，蟲化者雖然有些不好管理，但實力高出不少，如果再穿上機械動力甲，戰力更是直線上升，不比低階的靈能戰士差。

　　「這些蟲化者長期注射杰克，腦部組織受損嚴重，死後無法利用機械改造技術復活。」趙文可說道。

　　銀城世界裡的商人和傭兵，大到集團公司、跨位面軍團，小到個體商販、流氓團夥，都喜歡使用改造人。沙城的林家、黑石傭兵團如此，落雁鎮的商會、冰島的商會如此，風沙堡的老瞎眼、紅蠍軍團、青蜂機動兵團亦是如此。

　　為什麼他們們偏愛改造人？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在機械動力甲禁止生産後，他們唯一能用錢聘請到的，最高端的戰力就是機械改造人。

　　一般情況下，優秀的靈能者會選擇加入聖殿或聖母院，或是成為某個大貴族、領地貴族的附庸貴族。如果都沒選上，就算再不濟，也會去世界議會混個貴族頭銜，領取「生活津貼」。除非有人能給到足夠多的錢，他們才會放棄津貼和頭銜。但這個「足夠多」，至少是世界議會津貼標準的五倍以上，因為錢無法換取社會地位和榮耀。

　　然而，花費五倍的價錢，明顯是得不償失的，還不如多請幾個改造人。雖然他們遠遠不及穿著動力甲的靈能者，但相較於普通人類士兵和大部分低級蟲化者，卻強上了不知多少倍。他們不僅擁有鋼鐵鑄造的身軀，還能更換零件，只要沒被擊中要害，基本上用不了幾天，就能完好如初。

　　還有一點，維修比醫療便宜。無論金錢還是時間，培養一名醫生所付出的代價，都要數倍於一名機修工。

　　但是，也不是什麼人都適合於改造的，身體機能是一方面，而所需的牽絆又是另一方面。

　　業內有句話說：「沒有家庭和執念的改造人，就像一匹脫繮的野馬，毫無利用價值。」

　　當一個人死後，取出腦部和脊椎，製作成改造人後，就失去身為人類的欲望。

　　沒有性欲，沒有食欲，活著毫無滋味，唯一能享受的樂趣就是在營養液中加入杰克，但這樣會令腦部組織受損，從而變得遲鈍。所以，除非他們擁有家庭，或是一些其它的執念，能夠支撐他們枯燥無味地活著，為組織賣命。

　　那些有家庭的，通常要賺錢回去養家糊口，照顧妻兒子女。那些有執念的，比如復仇，比如虛榮心，又比如單純地不想死。總而言之，就是他們活著賺錢的意義。

　　這也是當初鐵渣受傷的時候，為什麼莉娜和沐雨琴心寧可他就這樣死去，也不願把他做成改造人的原因。

　　這樣活著，真不如死了。

　　接著，趙文可又分析道，機械動力甲始終是違禁品，大批量的使用，很容易就會引起懷疑。

　　「價錢方面怎麼樣？」鐵渣問道。他雖然殺過不少改造人，但對於這一行業是完全瞭解的。

　　「看具體型號，現在最先進的是惡魔生化改造技術，半機械半惡魔組織的軀體，據說戰力能達到白金級，甚至鑽石級，但費用極高，而且需要深淵大惡魔的身體組織，有價無市。」趙文可緊了緊衣服，介紹道，「至於普通級的改造人，戰力大約在黑鐵中階到白銀初階之間，具體要看改造人本身的戰鬥技藝和神經反應速度，其實……」他頓了頓，又說道，「就是一次性的花費比較高，後續的維護費很低，而且雇傭金也和普通的人類戰士差不多。」

　　「聽起來，似乎很不錯啊。」鐵渣很快就被趙文可說動心了。他和改造人交戰過不少次，雖然每次都是輕鬆應對，但他知道，他是欺負改造人反應慢，每次都是靠偷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用雷霆手段將其擊殺。

　　可要雙方擺開陣勢來打，就算以他今天的實力，再穿上荒野騎士，同時應對十來個就會感到吃力。

　　「等這邊安頓好了，我們就去風沙堡的改造人醫院看看，我正好有個老同學在那裡做技術部主管。」趙文可遲疑了一會兒，又說道，「儘管我很不想這樣說，但現在確實是個購入改造人的好時機，因為蟲潮過後，風沙堡裡最不缺的就是屍體了。」

　　一般情況下，廠商會提供改造人的履歷，只需要和當事人談好，並簽好合同，支付完改造費用，就可以帶走了。但改造人不是奴隸，而是自由平民，所以購買原本就沒有交情的改造人，將會冒一定的風險。

　　若是對方違約，就只能喊虧了。因為在銀城世界裡，改造人若是犯了法，同樣需要通過法院解決。買回來的改造人耍賴，屢見不鮮。不得不說，改造人的境遇，要比蟲化者好得多。

　　因此，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瞭解生前的為人，並且具有一定感情基礎的，才會進行投資改造。而且，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被製作成不人不鬼的改造人的，醒過來後吞槍自盡的，大有人在。但這還不是最麻煩的，最麻煩的是那些一開始就猶猶豫豫的，生活了一段時間，感覺沒什麼意思，然後再放棄的。

　　買主通常血本無歸，連哭的地方都沒有。唯一期望的就是，他們自殺的時候沒大幅度損壞軀體，這樣還能收回點損失。

　　接下來，兩人又聊了些瑣碎事，直到莉莉絲來找鐵渣，趙文可才繼續去忙了。

　　此刻的莉莉絲披著一件墨綠色的軍用大氅，小臉凍得紅撲撲的。五號沙漠的夜晚氣溫很低，最冷的時候能達到零下四十五度，所以要塞中囤積了大量禦寒用的衣物，以供不時之需。

　　這種軍用大氅的樣式和質地都很古老，全棉布製造，又厚又重。雖不如禽類羽毛填充物的「太空衣」輕巧，但勝在觸感舒適，價格便宜，在遠古大核戰前就被軍隊廣泛使用。

　　海格對這種大氅十分偏愛，說「既能穿又能當被子」，所以每個人都發了件，連鐵渣也不例外。於是，每到晚上的時候，就能看見一隊隊穿得像個遠東粽子的巡邏士兵，在城牆上走來走去。

　　「老大，戰損結果出來了。」莉莉絲拿著幾張打印資料說道。

　　「嗯。」鐵渣點了下頭，示意她說下去。

　　「赤峰衛隊戰鬥人員減員兩百九十三人，其中兩百一十八人陣亡，七十五人重傷，另有輕傷員九百六十一人。」

　　「野豬組減員一人，輕傷三人，沙狐組輕傷六人，夜鶯組全員無傷，維修大隊全員無傷。」

　　「後勤大隊減員九十七人，其中五十五人陣亡，四十二人重傷，另有輕傷員兩百三十一人。」

　　「避難礦工共計兩千四百餘人，死傷達五分之一。」

　　「各類商業人員……」

　　莉莉絲一項項地彙報，大概用了十多分鐘，才把資料讀完。

　　「辛苦了。」鐵渣轉過身，看著莉莉絲的眼睛，說道。

　　「不……不辛苦……」被他盯著，莉莉絲沒由來地感到一陣心悸，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

　　「怎麼了？」鐵渣見狀，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壞壞的，直看得莉莉絲心慌意亂。

　　「別……別過來，我……我不陪睡覺的……」慌亂之中，莉莉絲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我什麼時候要求你陪睡覺了？」鐵渣臉色一沈，皺著眉頭說道。那口氣嚴肅無比，擺足了上位者的姿態。

　　「那……那你笑什麼啊？」莉莉絲怯生生地說道。

　　「我就不能笑嗎？」鐵渣認真地反問道。

　　或許是因為他說得太有道理了，以至於莉莉絲低垂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目光，過了好一會兒，才嚶嚶嗯嗯地說道：「嗚嗚……老大，莉莉絲錯了……」

　　鐵渣當即冷哼一聲，望向了不遠處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