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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傳 第八章
自從定下「一年之約」之後,燕王竟然再沒逼問過清沅。
清沅暫時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一年時間太短,她要在這一年裡想好怎麼應對明年的三月初三。春光最好的時候, 她可不能讓它變成死期。
但一年時間又太長,足以發生太多事情。她不知道什麼事情就會刺激得燕王發狂。
這段時日,她沒有一天不在想這件事。因為燕王沒有一天會忘記這仇恨。
雖然燕王這段時日沒有逼問清沅,但他還是做了一些有關許婕妤的事情——他追封許婕妤為貴妃,追封了許婕妤的父母,甚至追封了許婕妤的祖父母,又從許氏宗族中挑了一個據說有德之人,繼承了爵位。
清沅想,燕王這樣的人,也不能脫俗,一朝功成名就就大肆追封母族,好像被顧太后壓了那麼久,終於揚眉吐氣。
然而燕王能為許婕妤做的,也只能如此了。身後再多風光,許婕妤已經埋骨青山。人死就是死了,「君若泉下有知」這一句話, 不過是夢中才有的癡話。
清沅想,不怪燕王會發狂。
燕王對顧氏的圍剿還沒有結束。京中凡是姓顧,又得過顧太后提拔的人,基本都在大理寺走了一遭,有的放了出來,有的就此沒了下文。
顧氏女子的處境也變了。已經成婚生子的好一些,大家族為了顏面總不會輕易休妻。只是苦了未婚姑娘,過去容貌不錯讀過書的顧家姑娘不愁嫁,如今這些姑娘的父兄遭難,她們當中許多都被退婚,還沒說親的一說是顧家媒人都搖頭不願意做媒。
清沅在婚姻大事上幫不了她們,只能送些銀子過去,幫她們度日。
誠國公府損失算小的,因為清沅在,只是將一些顧太后從前的生意交出來,大概有兩三百萬兩銀子。其他清沅賣掉了一部分國公府的田產,也能彌補虧空,國公府的場面還能維持住。
清沅的大弟顧晟在霖州老家,也知道了京中這一串驚心動魄的事情。
他給清沅一直寫信,擔心清沅的處境。清沅不願意弟弟擔心,只說自己因吳皇后庇護,所以不會有事。
顧晟最近又給清沅寫信,感歎清沅明智,一直不許他們幾個弟弟妹妹上京。他若是一直在京中,這一次一定在劫難逃,說不定還會成為清沅的拖累。
在這信中,顧晟還把地契還給了清沅,說他在老家什麼都不缺,又有族人相互照應,倒是清沅在京中,不可少這些傍身之物。
清沅一邊讀信,一邊撫了撫這兩張地契。
顧晟信中還提到了二弟和小妹。他們也被京中近來的事情嚇到了,不再嚷嚷著要進京了。但是小妹清泠已經十七歲了,還不肯出嫁,今年勉強說了一門門當戶對的親,因為京中近來「倒顧」的風波,那家伯母多嘴議論了幾句,清泠就不肯嫁了。
顧晟希望清沅寫信說說小妹,讓她低個頭,嫁過去。
清沅笑了起來。當年她入宮做伴讀的時候,小妹才兩歲。她與這個小妹年齡相差最大,相處的時間最少,所以大家都知道小妹最怕她這個大姐。
清沅提筆給顧晟寫了回信,囑咐他在老家低調行事,再在霖州附近也買些地產,正所謂狡兔三窟。對小妹的事情,她只說隨小妹去,還沒成婚就被婆家議論,只怕嫁過去也是有的氣受。而且小妹已經鬧出來了,低頭嫁過去肯定會被婆婆整治。
清沅想像著小妹等到這封信,該是多麼高興。她不禁微笑。
京中顧家和霖州顧家都小心翼翼,但還是有人走了好運。
葉行高雖然是被顧太后召回京的,但是燕王還是優待了他。他近來被提拔為御史大夫,成了燕王治下,第一位得到大力拔擢的外官。
葉老夫人終於在京中找回了臉面。當初棠嫿在做公主伴讀,本是為當時的太子妃備選,結果卻被承平皇帝看中,棠嫿一下子成了皇妃。雖然備受寵愛,但京中說什麼難聽的都有。說棠嫿主動勾引,又說葉家姑娘天生媚態,一面想做太子妃,一面卻上了皇帝的床。這些話把葉老夫人逼得沒法在京中待下去。
如今葉行高做了御史大夫,葉老夫人又能與京中貴婦來往了。清沅也給葉家送去了賀禮。
這日正是旬休。趙遜出門遊玩,清沅不用去宮中給皇帝上課,府上的生意都交出去了,日常事務也少了許多,她難得這樣清閒,在書房慢慢看舊字帖。下人忽然來稟,說葉御史來了。
清沅有些意外。因為一般是葉老夫人來走動,沒想到葉行高會再次登門。
葉行高是帶著女兒葉小鸞一起來的。
清沅請他們父女喝茶。葉行高不含糊,開門見山就說明了來意,是想清沅收下葉小鸞做學生,讓小鸞跟著清沅學字。
清沅苦笑。她近來已經拒絕了許多人,可她拒絕多少,就有多少人求上門。畢竟能與皇帝做同門的機會不多,那些給皇帝上經史課的學士大儒,他們不敢輕易上門打擾。誠國公夫人看起來更容易收徒。
清沅沒想到葉行高也會來找她說這事情。
她委婉道:「我的書法並不是當世第一。這樣如何,徐老先生那裡我還說得上話,我寫一封信,小鸞就能和徐老學字,做徐老的關門弟子,豈不是比跟我更好?」
葉行高道:「徐老門下都是男弟子。小鸞在你這裡我更放心。」
清沅又推辭道:「如今國公府上四個孩子,我都不是個個都教的,偶爾指點他們一下。只怕精力不濟,是多帶不了一個學生了。」
葉行高道:「顧夫人,我知道你的顧慮……」
清沅歎道:「你既知道,還登門來,也是為難了。」
她印象中葉行高不該是這樣求人的人。
葉行高垂頭道:「我只有一子一女。小鸞母親前年沒了,臨終前囑託我一定要照看好這個女兒。」
清沅知道葉行高的事,他只有一妻,沒有小妾,不管在哪裡都算難得了。但這樣反而讓她更難做。難道她要因為一個男人對妻子情深義重就收徒?那五花八門的理由夠她收十個八個學生了。
清沅默然不語。
她又看一眼葉小鸞。
葉小鸞今日安靜許多,只是坐在一旁,靜靜聽他們說話。
葉行高從袖中取出一本小小的冊子,遞給清沅,低聲道:「你還記得這個嗎?」
清沅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什麼。她接到手中,細長的手指在封面上輕輕摩挲。
封面上那四個字已經有些黯淡。
「懿光書社……」清沅喃喃念道。
這是當年她們還在宮中為安平公主做伴讀的時候,一起建的書社。那時候她們一起寫詩作畫,挑了佳作出來,會做成小冊子,只在宮妃女官之間把玩,一般不會流出宮外。也不知道葉行高從哪裡弄來的。
清沅翻開冊子,她看到了棠嫿的詩。她立刻合上冊子,只覺得再多看一眼,眼淚就要下來了。棠嫿哪裡故意勾引過承平皇帝,什麼半推半就,其實就是被皇帝強佔了。
葉行高道:「若你對她還有一點情義……」
清沅這一次沒有再回絕,她又看了一眼酷似棠嫿的葉小鸞,說:「你容我想想。」
晚間時候趙遜回來,聽說葉御史來過了,立刻問清沅是怎麼回事情。清沅說了。趙遜立刻道:「這可太好了!葉御史如今是燕王面前的紅人,這樣的人你怎麼也拒絕呢?」
清沅有些煩躁:「你不懂。」
趙遜莫名:「我是不懂夫人在煩惱什麼。但是葉大人愛女心切,我們也能與葉大人交好,這事情對誰都沒有壞處。夫人有什麼可猶豫的?」
清沅只是冷著臉不說話。趙遜無法,只能又念叨了幾句,就去妾侍那裡睡下了。
清沅一個人臥於床上,伸手就摸到枕頭下面那本小冊子。在這夜深人靜時候,她才能一頁一頁翻過去細細看。
十五年前的記憶一下子嘩啦啦全都回來了。
她看到自己為安平公主謄抄的詩。還有那時候還是太子的先帝,在旁邊的注釋。她看得邊流淚邊笑。
她又翻過一頁,那是玉苓畫的水仙。太子也題了兩句詩。但沒有絲毫燕王的痕跡。
清沅看那日期算了算,那時候燕王與玉苓應當已經暗生情愫了,卻在這冊子上找不到絲毫痕跡。
不光這冊子,清沅一直回憶不起玉苓和燕王之間有什麼苗頭,就記得突然有一天燕王就求娶玉苓了。
從現在看,燕王確實能力不一般,他想瞞住的事情當然能瞞住。
但顧太后說的話清沅不會忘記……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玉苓真的對燕王無意,但是燕王求娶,她又能怎麼辦?
這天夜裡,清沅就又夢到了當年,安平,她,棠嫿,玉苓,桐兒,她們在花園中笑鬧奔跑。她忽然被燕王拽住。他是十幾歲少年的模樣,他溫柔說:「玉苓,和我走。」
她掙扎起來:「我不是玉苓!」
一眨眼燕王又變成現在的樣子,很高,面色蒼白,他冷冰冰地說:「顧清沅,你只有一年時間。」
清沅一下子嚇醒了。
清沅醒後靠在床邊坐了很久。天亮之後,她讓人給葉府送信——
她同意收下葉小鸞做學生,請葉家擇個好日子拜師。
既然這是葉行高和葉小鸞想要的……
趙遜雖然粗糙,但他這次無意中說對了一句話。這件事情對清沅並沒有壞處。她甚至可以在這事情上琢磨更多。
葉小鸞拜誠國府顧夫人為師的事,一下子傳開了。因清沅這段時間將所有人都拒絕了,其中不乏比葉小鸞身份更高貴的女子。清沅對外只說是因為葉小鸞天資聰穎,異於常人,她起了愛才之心。葉小鸞因父親在朝中正得意,她又被清沅收做學生,還有那與葉棠嫿相似的容貌,無不是眾人談資。她進京這麼短短一段時間,一躍成為京中最引人注目的淑媛。
清沅悄悄退到這場熱鬧後面。眾人的目光只看到葉小鸞就足夠了。
葉行高為表謝意,除了豐厚的束脩,還送來了三本懿光社的舊冊子。清沅將它們都鎖到了櫃子深處。
葉小鸞拜師後不久,清沅又一次進宮為皇帝上課。
現在她要皇帝認真練字了,總不能每節課都陪皇帝玩。好在皇帝聰明,又與她親昵,枯燥的練習也能認真應對。清沅很欣慰。
只是快到下課時候皇帝就有些心神不定,紙上的筆劃也亂了。
清沅心道,畢竟才五歲,正是玩心重的時候。
她溫和道:「陛下,我們再寫完三個字,就可以去休息了。」
皇帝道:「嗯……」
他又提不起精神一副無聊的樣子。
清沅問:「陛下是餓了麼?」
皇帝搖頭,清沅微笑道:「那陛下說話怎麼這樣有氣無力的?」
皇帝道:「等一下皇叔就要來了。」
清沅心中一緊,她正要說什麼,宮人就已經通報燕王來了。
皇帝一聽到燕王來了,就把筆一扔,清沅剛要出聲叫他。就見皇帝兩條小腿跑得飛快,正迎面撞上燕王。
燕王一把就抱起皇帝。
他抱起皇帝就往空中一拋。
清沅差點叫出來,但燕王已經穩穩接住了皇帝。
皇帝咯咯直笑:「再來!再來!」
燕王說:「還要再來一次嗎?」
皇帝說:「要要要!」
燕王看了一眼清沅,道:「你看,你的顧先生臉都嚇白了。」
皇帝回頭一看清沅,哈哈大笑起來,又搖著燕王的肩膀,說:「皇叔,再來一次!比剛才還要高!」
燕王說:「好。」
他用力一拋,清沅忍不住小跑兩步張開雙臂。
燕王接住皇帝,他看到清沅那慌慌張張的樣子,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清沅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她見過燕王發病的樣子。她蹙著眉,說:「請殿下以後不要如此了。」
燕王只是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對皇帝道:「那我們去花園玩吧。」
皇帝在花園裡瘋跑,燕王陪他釣魚,又教他射箭。清沅與一干宮人在一旁看著。
過了一會兒,皇帝又要燕王來拋他,這一次燕王抱著他,卻看著清沅,說:「那你告訴我,我是壞人嗎?」
清沅面色一白。她的臉色就好像看到一隻猛獸用利爪按著幼童一樣。
小皇帝渾然不覺,他甚至還有些靦腆不好意思,他小聲說:「不是啊。」
燕王微笑道:「我不是壞人對吧。」
小皇帝點點頭。
燕王又問:「那我好不好?」
皇帝說:「嗯,皇叔最好。」
皇帝年齡太小,清沅氣急也沒有辦法。小孩子就是容易被收買。
燕王又輕輕拋了他一下,他好像終於累了,把皇帝交給內侍,走過來與清沅說話。
清沅這時候完全不想理他。
燕王卻很輕鬆,他顯擺完了,看清沅生氣,他十分開心。
「我聽取了夫人的話——好好想了想皇帝為什麼不喜歡我。又讓皇帝在春天多出來玩。夫人又為何生氣?」燕王笑著說。
清沅勉強道:「殿下英明。」
燕王見她像是真苦惱的樣子,目光就深了一些,他換了個話頭:「聽說你收了葉行高的女兒,為什麼?」
清沅道:「她讓我想到棠嫿。」
聽到棠嫿兩個字,燕王也沉默了。這些名字總是輕易勾起他們的回憶。
當年那些常在一處玩的人,不知不覺,竟然是他們兩個剩下了。而他們還要廝殺。
兩個人沉默著並肩散步,過了片刻,燕王看著清沅的手腕,她的左手腕上戴著一隻寬玉鐲。他之前就注意到了,這段時間清沅左手腕一直戴這支鐲子,質地雖然好,但款式並不新。他說:「這個鐲子不適合你,太老氣了。」
清沅淡淡道:「我覺得挺好。」
燕王不由分說伸手捉住她的左手腕,他用力擼下了那個鐲子,就看到那鐲子蓋著的正是一道傷痕。幾寸長,雖然已經好了,但留下了疤痕。
他咬了咬牙,問:「誰傷的你?」
清沅抬起頭,直直地看向燕王,說:「是顧太后。她服毒之後掙扎太厲害。」
燕王一下子鬆開了清沅的手。清沅微笑著又戴上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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