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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崔羅什] 清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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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35: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章

  顧皇后的請求御醫的信箋沒有回音,之後兩儀宮就沒了聲音,顧皇后沒有再堅持要求什麼。

  清沅很清楚顧皇后的手段並不只一點。過去是皇帝在,所以還壓得住。若是顧皇后知道了皇帝現在無法行動,不能說話,只怕要把後宮攪得天翻地覆。

  這暫時的平靜,只能當是顧皇后的謹慎,而不能輕敵以為顧皇后真放棄了。

  蕭重鈞這次沒有給顧皇后派御醫,連蕭廣逸都有些意外。他對清沅說,沒想到太子能這樣果決。

  清沅聽了直笑。她說:「就這麼一件小事,你就覺得太子果決啦?你這是之前太看低太子呢,還是已經巴結吹捧他了?」

  蕭廣逸也搖頭笑笑。太子能邁出這第一步已經不容易了。雖然太子是他的哥哥,但他現在更像是太子的哥哥在照看太子。

  這兩日皇帝病情依然是老樣子,雖然沒有明顯好轉,但也算保持了平穩。天極宮的內務也都理清楚了。清沅也就漸漸開始抽手,之前三天她都是徹夜守在天極宮。現在她每日去天極宮半日,這樣無論是作為王妃的身份,還是兒媳的身份,都不過分。

  現在蕭廣逸與她都住在與天極宮相隔不遠的同德殿。同德殿宮殿較小,形制一般,也就是平時皇帝歇腳的一個地方,較為清幽。

  燕王住在這裡,並不張揚,清沅也很滿意。

  他們都不是那種乍一得勢就飄飄然的性格,前幾日是情勢不得已。這幾日情況已經緩和並在控制中了,燕王當然不會再與太子同居天極宮。雖然天極宮寬敞得多,足夠他們住下。

  燕王住去同德殿之後,第二日依然如之前一樣,一早就去天極宮見太子。

  他正要入殿,正好遇上了姚丞相。

  燕王就慢了兩步,等姚丞相一同入內。

  姚丞相與燕王見過禮,微笑道:「殿下一早就從天極宮出去又回來,實在辛苦。」

  燕王假笑,道:「我也是和丞相一樣,剛剛才來天極宮——丞相不知道麼?我已經住去同德宮了。」

  姚丞相沒想到燕王不聲不響,已經從天極宮搬出來了。他臉色神色不變,又寒暄幾句,只是稱讚燕王。

  蕭廣逸並不真是小伙子,對姚丞相想的什麼怎麼會不知道。他沒錯處,丞相還要仔細挑些錯處,他又怎麼會送上這麼大的把柄給對方。

  從天極宮議事回到同德宮,蕭廣逸就見宮人正好捧了藥盅過來,清沅正準備吃藥。

  蕭廣逸一看,就道:「這就是……」

  清沅微笑著點點頭。這正是裴聞仙開給她的方子,用來調理身體。前幾日在天極宮不便,也沒時間。來了同德宮清靜多了,她也可以吃藥了。

  蕭廣逸要宮人給清沅試了藥,然後才讓清沅服了。他看著清沅服藥,目光溫柔。清沅喝了藥,宮人奉上茶給她漱了漱口。蕭廣逸就問:「怎樣?」

  清沅笑道:「是傻了麼?才吃了一次,哪能怎樣?不就是藥味。」

  蕭廣逸就坐在她身邊吻了吻她的唇。她唇間還留著淡淡的藥味,是一種帶苦味的香。

  當天夜裡,他們這幾個月來第一次同房。

  蕭廣逸之前在邊境巡邊,後來又受傷,養傷之中又一路回京。這幾天兩個人都已經十分疲倦,但偏偏是在這時候兩個人都忍不住想要。

  做完了之後,蕭廣逸只是將清沅摟在懷中。清沅撫著他的頭髮玩,一邊低聲道:「這次回京,我本來想回一趟懿光園的……」

  她知道蕭廣逸和她一樣,有些懷念在懿光園的時候。

  那些人明明沒有隔幾年,卻好像已經過了太久,漸漸開始和上輩子的事情混在一起。如今棠嫿遠嫁,玉苓回了霖州,而她還在這裡。

  蕭廣逸道:「等事情平息了,我們走的時候,我陪你去懿光園看一看吧。」

  清沅知道他們早晚要回寧州。蕭廣逸放不下寧州。能讓蕭廣逸放心回京的那一天,只會是像上輩子那樣,西戎被徹底掃平,丹支邪徹底臣服。

  「什麼樣才算事情平息了?」清沅淡淡問。

  皇帝的病情雖然暫時平穩,但中風這種病,誰知道會怎樣。即便皇帝靠神醫和名貴藥材吊著命,這樣一直昏迷不醒,也持續不了幾年……到時候皇帝升仙,又是一番風起雲湧。

  是等大朝會之後,太子暫時監國穩定了;還是等太子登基了,坐穩皇位了,才算事態平息?

  她其實不介意蕭廣逸留在京中多久,她也知道,顧皇后這個隱患未決,他們離開京中也無法安心。她只是覺得蕭廣逸對太子付出太多了。

  她平日清醒時候不會有這樣的抱怨,只是這樣至親的私密時候,她才會低聲抱怨一句。

  「你是要為太子春蠶到死絲方盡麼?」

  蕭廣逸突然「唔」了一聲,是那種牽動傷口的聲音。清沅連忙側身抬頭去看他的傷口,她一下子臉色都變了,生怕是蕭廣逸的傷口開裂了。

  她低頭認真檢查著蕭廣逸的傷口。蕭廣逸心中卻有些愧疚——他並沒有傷口疼,只是用這個躲開清沅的抱怨。看到清沅這樣緊張害怕的樣子,他不忍心了。

  「沒事,剛剛只是有些刺痛,可能是天涼了,傷口有些癢……」他握住清沅的手,讓她還是躺在自己身邊。

  清沅還是不放心:「真的沒事麼?」

  她有些後悔剛才兩個人做的事情。

  蕭廣逸不說話,他只是抱住清沅,吻住她的唇,又欺身上去。

  大朝會的日子正式定了下來,隨著日子愈近,朝中眾臣都是繃緊了那根弦,生怕這時候站錯了位置,說錯了話。

  喬家這邊也在緊張準備著。喬煦雖然暫時決定保住喬檀,不在大朝會之前把豐城行宮案挑出來,但並不意味著他什麼也不做,對喬檀沒有懲罰。

  他如今不會逼喬檀以死謝罪,畢竟喬檀是他的親弟弟,他下不了這個狠心。還是先行家法,打了一頓。

  喬檀雖然還在豐城行宮監造的位置上,但最近皇帝病重,誰也不關心修行宮的事情了,豐城行宮已經暫時停工。喬檀被喬煦關在家中,領了一頓棍子,然後關在家中閉門思過。

  喬煦還讓這個不成器的弟弟,把之前所有做過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出來。喬家保的是喬煦,那個慫恿喬煦作惡的同僚喬家是不會放過的。

  喬家現在要做的就是知己知彼,他們差一點連知己都沒做到。喬檀把事情都交代了,也算讓喬家有個底。

  喬煦在家準備了兩日,終於出手。這天晚間趁著夜色,喬煦去了丞相府上。他特意換了車馬便裝,悄悄進了丞相府,他知道這時候姚丞相一定不希望他來拜訪的事情大張旗鼓,眾人皆知。

  喬煦一到丞相書房,就見原來已經有另一位客人了。正是翰林學士李修致。

  喬煦與李修致敘過禮,心中卻想丞相的用意。他與李修致過去接觸不多,卻知道李修致也是敢對皇帝說真話的人。之前曾在貴妃,造大佛,和邊境事務上都勸過皇帝。皇帝一直忍耐著,朝中都看皇帝什麼時候踢走李修致,沒想到突生變故,太子監國,李修致的翰林學士反而做得更穩了。

  姚丞相喝了茶,看了看眼前兩人,才對喬煦道:「大理寺的案子,太子十分關心。豐城行宮的案子還沒了,又來一個毒殺案。」

  喬煦正要說什麼,姚丞相就伸手阻止他,看了一眼李修致,道:「太子秉政,已經下決心要一掃這幾年朝中的頹唐。不論涉及的人對東宮來說如何重要,太子公正無私,絕不徇私情。我看太子如此,也是欣慰。」

  李修致默默聽著。他之前與顧澤行有交情,並不是什麼秘密。只是他做學士之後,顧澤行還主動疏遠了,他信得過顧澤行的品性。豐城行宮案,他一直相信顧澤行是被冤枉的。今天再聽丞相這麼說,他就知道喬家在這案子裡脫不了干系。但既然丞相今日將他們三人聚在一起,那就還是偏袒喬家的。

  喬煦應了丞相的話,只說豐城的案子由大理寺斷,若喬檀牽扯其中,喬家不會偏袒,只是喬檀也是受了人蒙騙云云。至於毒殺案,與喬家斷無關係。

  李修致不接他們的話茬。他不是大理寺的人,只能對太子建議,管不了審案。

  姚丞相又提點了喬煦幾句,又問李修致對大朝會的看法。李修致本不願多說,但姚丞相是百官之首,也算是李修致的師長,他只能應付。

  李修致一開始不明白姚丞相為什麼要把他們聚在一起——他與喬煦雖然都是文官,勉強可以說一句都屬清流,但喬家已經出了太子妃,可以劃到外戚去了。他與喬家又並沒有什麼關係。

  但說著說著,李修致明白了。姚丞相是要確認一件事情。一件不能在太子面前提起的事情,至少姚丞相不想在太子面前明說。一件他認為可以左右朝局的事情。

  這件事就是,太子監國之後,朝廷對顧家和顧皇后的處置。

  李修致算是太子心腹重臣之一,之前又與顧家有過瓜葛,與顧澤行來往過,還做過顧澤行大兒子的老師。現在姚丞相要把他拉到同一條船上,同一個立場來——反顧。

  「聖上從沒有廢后,顧皇后仍是皇后,太子母親,將來的太后。」姚丞相終於說了出來。

  李修致在心中大笑。

  既然姚丞相非要他表態,那他就表明態度也無妨。

  「顧皇后雖然是太子的母親,但太子已經成年,又已成婚生子。豈有成年的監國,需要母親輔佐的道理。」這是李修致的真心話。

  姚丞相終於滿意,他點點頭:「聖上這一年來,雖因身體疲憊,許多政務未曾有決斷,但對顧氏的清理卓有成效。這一點決不能半途而廢。」

  他完全肯定了皇帝對顧家的清算。既是提點李修致,也是在安撫喬煦——朝中不允許顧家想捲土重來。

  李修致還有一半話放在心裡沒有說。他想說,但顧皇后歸顧皇后,顧皇后不可插手政務。顧家的案子依然該公平審理,不可因為是顧氏就對冤案視而不見。

  姚丞相對李修致的表態很滿意。喬煦來吃了一顆定心丸,也暫時放下心來。李修致按捺住不耐,與他們又聊了許久,才起身告辭。

  臨走時候,姚丞相對李修致冷不丁又問了一句:「你對燕王夫婦熟悉麼?」

  李修致否認道:「我之前只教過燕王妃的弟弟,與燕王妃從未見過。與燕王也只在朝會上見過。不會比大人知道更多。」

  姚丞相便不再提。

  李修致從丞相府出來,回家就寫了一封信,命人送去觀雲坊西顧。次日顧澤行一收到信,看過之後立刻燒了。

  李修致在信中只是慰問他一番,只是在最後提了一句。顧澤行看出來,他在提醒顧澤行,朝中已經有人看燕王夫婦在太子身邊不順眼了。

  後宮這邊,宮外宮內仍未能通信,不許人出入。只有壽真公主在宮中已經住了好幾日了,太子也不好再強留壽真在宮中,再說宮外也都知道了皇帝的病情,再留壽真,就真變成囚禁了。

  壽真公主因此出宮回府,出宮之前,壽真還去天極宮看了一下皇帝。看到皇帝躺在病榻上,只是酣睡,人比之前瘦了一圈,壽真到底還是流了眼淚。

  等馬車駛出了宮,壽真才收斂了淚水,她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那正是昨日袁貴妃托人輾轉轉到她手中的信。

  壽真知道袁貴妃的意思,但她這時候已經用不上袁貴妃了。她慢慢將那封信撕得粉碎,打開車窗迎風灑出。

  回到公主府,懷恩十分少見地親自迎接了壽真。宮中出這樣的大事,壽真又幾日未歸,懷恩畢竟還未真正出家,還是放不下。

  壽真見到女兒仍做居士打扮,略覺刺眼,但她知道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她只是紅了眼睛,一把抱住懷恩,哭道:「宮中這下不成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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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35: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一章

  懷恩見母親哭得傷心,也有些不忍。這幾日有關皇帝的病情,京中傳得滿城風雨。甚至還有傳說皇帝已經駕崩了,宮中只是秘而不宣。什麼說法都有。

  壽真又在宮中幾天未歸,懷恩還是擔心她的安危的。見母親這麼一哭,容顏憔悴,她忙扶住壽真,母女兩人在榻上坐下,侍女端來了水,懷恩親自服侍壽真洗臉,又奉上茶,讓壽真緩一緩再說話。

  懷恩最關心的當然是皇帝的身體,她問:「舅舅身體如何了?這幾日有沒有起色?」

  壽真滿面愁色,搖頭道:「他是中風之症,哪那麼容易好。我今早離宮之前去看過他,仍是老樣子。眼睛睜著,人卻像都不認得的樣子,連我認不出,聲音也沒法出。這短短幾天功夫,就老得像六十多歲的人。」

  懷恩只是性子清冷了些,聽到壽真公主的話,心裡還是為皇帝難過。

  壽真見懷恩流露難過之色,又慢慢把話引了出來:「偏偏是在七皇子百日宴這樣的好日子裡,發病的時候我們都在游船,你舅舅還拉著安平和太子的手正說著話,正是最高興的時候,突然就病發了……把滿船的人都嚇壞了,永貞和小六嚇得直哭……」

  懷恩聽到太子二字,心中只隱隱作痛。她這幾日也想過,皇帝一病,所有事情肯定都落到太子身上了。她轉念又想,她又何必擔心他。難道還有人能撼動他的地位麼。袁貴妃沒了皇帝,也起不了風浪。顧皇后雖然手段多,但她斷不會害自己的親兒子。再有安平和燕王,都不是奸詐之人。

  但越是這麼想,懷恩就越是難停下去想太子的事情。這時候聽母親提起太子,她只是沉默,不想去問太子如何。

  壽真拿不準懷恩是不是真對太子放下了,但她知道這事情要懷恩配合,不能操之過急。她不再提宮中事情,只說累了,要回房休息。懷恩忙送她回房。

  直到晚上,壽真公主才又叫懷恩來陪她。他們母女兩人好久沒躺一起睡覺了,今日難得。

  壽真躺在那裡,看著懷恩梳頭,低聲道:「你瞧你,這樣年紀輕輕,多好。母親已經老了……你父親也是整日不回府的,京中出了這樣的大事,他照樣在外面打獵。」

  懷恩低聲道:「母親,舅舅這一病,京中恐不太平。母親也在府中休養罷。不要進宮了。」

  她知道壽真的脾氣,怕壽真總往宮裡跑,又卷入是非。之前壽真惹怒皇帝就是因為幫顧皇后找了幾個道士。她雖然不知道這裡面的內情,但推測也知道這裡面肯定是犯了忌諱。

  壽真長出一口氣,平平淡淡道:「宮中現在亂得跟一鍋粥一樣,我一個老人去湊什麼熱鬧。如今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懷恩咬著嘴唇,她終還是沒忍住,問道:「不是說,宮中已經平靜下來,太子已經監國了麼。」

  壽真心中微笑起來,面上仍是愁色,道:「明面上如此罷了。朝中有老臣們在,還不至於出大亂子。但後宮你知道是誰在管?」

  懷恩道:「不是太子妃麼?」

  壽真道:「太子妃……」她本來想說,喬家的女兒配做太子妃麼。但怕引得懷恩不快,就把話咽了下去。

  「太子妃才生完一個月。再說了,喬氏也是個軟弱的人,」壽真道,「這幾日管著後宮的,竟然是燕王妃,顧清沅。」

  懷恩一怔,沒想到太子竟會這樣安排。

  壽真又道:「你從前在宮中時候,還和她一處玩過吧?誰能想到呢?這是欺到太子妃頭上去了。」

  懷恩心中五味雜陳,道:「既然這是太子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太子妃身體不適。燕王妃也是名正言順的王妃,燕王的妻子,掌管一些事務,本來就在情理之中。」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懷恩心中還是有幾分惆悵。燕王妃因為姓顧,當初又在宮中做過伴讀,還是顧皇后召入宮的。這時候把大事交給燕王妃,而不是太子妃,就說明太子心中還是更信任顧家人……

  懷恩一直未能如願,細究起來都是與顧皇后有關。

  懷恩不再說話,躺在壽真身邊。壽真輕輕撫著她的頭髮,一下一下。懷恩漸漸沉入睡眠,在半夢半醒之間,她彷彿聽到壽真嘆息著低聲道:「我的兒……宮中那一個個的,哪個能比得上你?」

  懷恩不知道這是夢,還是真,是母親的囈語,還是她夢裡的心聲,她打了一個顫,沒有睜開眼睛,只是皺著眉頭繼續睡去。

  次日清晨,壽真公主對懷恩道:「宮中這情形,我下次進宮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她說得十分傷感,懷恩勸慰道:「有裴聞仙在,舅舅一定會漸漸好起來的。」

  壽真拉住她的手:「下次我進宮的時候,你也一起去吧。不是我說喪氣話,聖上那情形,不知道還能拖多久。」

  懷恩沉默片刻,才道:「好,但母親要答應我一件事。」

  壽真公主聽她答應,已經喜出望外,忙問是什麼。

  懷恩道:「我進宮,仍會做居士打扮。請母親不要逼我改換。」

  壽真知道女兒這是在表明心跡——即便入宮,也只是去為看皇帝,不會因此就放棄居士修行。

  壽真能勸動女兒,已經不易,雖然看不慣懷恩的居士打扮,這時候為了後面的事情,也只能暫時忍住,答應了懷恩的要求。她知道這時候只能循序漸進。

  袁貴妃在宮中等不到壽真公主的回應,心中十分焦急。

  她的母親方氏已經嚇破了膽,天天臥床不起。見到袁貴妃就哭訴道:「這可怎麼得了……皇帝就是你的依靠啊……」

  袁貴妃在剛出事的時候最害怕,但現在她回過頭想想,甚至還有一絲慶幸。因為皇帝是在游船上,當著眾人的面發病的,若是皇帝在她的宮中,在她的床上發病,那她只會更慘。

  袁貴妃道:「母親稍安勿躁,太子並不是個暴虐無道的。我到底還是七皇子的母親,只要顧皇后不處置我,太子也沒必要對我下手。」

  她又囑咐母親方氏,這宮禁早晚會結束,要方氏一回到家中就老老實實,不要招搖。另外再派人給壽真公主府上送些東西。

  轉頭袁貴妃就問邵嬤嬤:「壽真公主下次入宮是什麼時候?」

  邵嬤嬤道:「娘娘別急,公主肯定還會入宮的。到那時候,再請她為娘娘說話。」

  袁貴妃只能在宮中枯等。

  太子這時候確實沒有心思處置袁貴妃。大朝會還有三天了,眼看就在眼前,這天晚間,蕭廣逸單獨與太子談了談。

  蕭廣逸知道太子這時候忌憚顧皇后,都是因為出於對顧皇后的了解。皇帝病重,與皇帝已經生怨的皇后恢復行動和權力,難以想像顧皇后會做出什麼事。朝中大臣也不會樂意看到顧家捲土重來。

  但太子沒有活過兩輩子,只怕有些事情太子想都想不到。而且,時間一長,太子的態度會不會變化也難說。若是皇帝駕崩了,顧皇后就是太后,太子,那時候新皇還能如此堅定的將太后軟禁在宮中麼?

  蕭廣逸對太子道:「臣弟打算,若父皇病情沒有大變化,那等大朝會之後一個月,剛好過完冬至節,就啟程回寧州。」

  太子沒想到蕭廣逸一開口就是提要回寧州的話,他有些吃驚,道:「怎麼走這麼快!」

  蕭廣逸道:「若不是這變故,我們早該回寧州了。在京中逗留多半也是為西顧的案子。」

  太子就用這個挽留蕭廣逸,說案子不一定那麼快能解決。

  蕭廣逸說岳父已經回到觀雲坊,案子已經有了眉目,後續只要太子點頭,這個案子並不難。他和清沅可以走得放心。

  蕭重均見他回去的意思很堅決,不由失望,道:「原本還想留你在京中輔佐我。」

  蕭廣逸道:「京中的事情,殿下其實比我更熟悉,只是有時候需要有人幫殿下下決心。殿下仁厚,只要不偏聽偏信,朝中不會出大錯。」

  太子聽蕭廣逸這麼說,心中更是難過。他其實只是孤獨,與蕭廣逸在一起,至少不那麼孤獨。

  「殿下,」蕭廣逸又溫和道,「只有一件事,臣弟放心不下。」

  太子看向他,似已猜到他要說什麼。

  蕭廣逸道:「是關於皇后的事情。殿下不可讓皇后離開兩儀宮,不可讓皇后重新執掌後宮。」

  蕭重均道:「連你也這麼說……」

  蕭廣逸說:「我和清沅都是這麼想的。殿下不必考慮我們與顧家的關係,對皇后,現在這樣就是最好的處置方法。」

  太子見蕭廣逸說的慎重,他的臉色也有些嚴肅起來,終於答應了蕭廣逸。

  蕭廣逸道:「若殿下同意,不妨大朝會上也提一句我回寧州的日子。」

  太子點點頭,他扶著額頭道:「二哥是這兩天才趕回京,一見我就說想長留京中好照顧父皇,你卻再過一個月就要走……」

  他們的二哥在海邊,得知了皇帝重病的消息再趕回來,已經沒他什麼事了。為此老二也沒少埋怨燕王。

  蕭廣逸道:「臣弟回西境,一樣是為殿下效力。」

  這是他的心裡話,他始終放心不下寧州。

  還有就是那一晚清沅對他的抱怨,他知道朝中有多少人盯著他,他不想讓清沅太過擔憂。

  太子終於答應了蕭廣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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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皇帝病倒後二十日,天極宮百官集會,太子居上位,丞相主持,氣氛肅穆。

  這二十日間,朝野上下都接受了一個事實,就是皇帝已經無法掌控朝局,必須由太子監國。太子,本就是早早就立下的儲君,這些年來一直用心培養,因此朝中大臣對太子監國一事並無異議。

  只是朝中的局勢依然變得十分緊張,人人都在這時候有自己的算盤。太子這次監國,是真正的大權在握,離登基也就一步之遙,看做是一次「小登基」也未嘗不可。等太子真正登基之後,朝中格局早就定下了,未必會大改。真正的變化就看此時,看太子倚重誰,放棄誰。誰也不想放棄這個機會,抬高自己,打壓政敵。

  姚丞相私下見李修致,喬煦,將他們捏在一起就是這個道理,他要維持這其中的平穩和平衡。最重要的是防止顧家再起。

  幸好太子目前都沒有寬大顧皇后的意思,對顧家人也沒有特別照拂。

  大朝會上,太子對六部官員都下了旨意。要求各部釐清冗務,不可拖延。六部之外,明年科舉,暫定仍會舉行。京中仍要加強守備,和城中宵禁,減少案件和火災。

  大理寺的案子,太子也當眾問起了。

  大理寺卿被太子點到的時候,喬煦心中咯噔一下,他這時候真怕太子單獨問起豐城行宮的案子。雖然姚丞相已經和他說過,太子在大朝會上的議題中,沒有這個案子。他還是不可抑止地緊張。

  幸好太子只是問大理寺案件的數量和死刑數量。大理寺卿稟了數字。太子催促他們,那些懸而未決的案子,盡快解決,但不可造成冤案。

  大理寺卿領命。太子又道:「皇帝正在病重,眼看秋決就要到了,為皇帝祈福,今年秋決延遲一年。」

  聽太子沒有提起豐城行宮案,喬煦這才漸漸心情平靜。只要熬過這一關,喬家就能慢慢調整恢復,就還有機會贏回太子的信任。

  他正這麼想著,就聽太子道:「只有一件案子,孤必須要在大朝會上問一遍。」

  太子這一句,不僅喬煦一顆心提起來,就連姚丞相都有些吃驚,因為之前商議的時候說好了在朝會上不提具體的案子,他抬起頭:「殿下……」

  太子向姚丞相伸出手,掌心向下壓了壓,示意丞相不要打斷他。姚丞相只能把話吞了下去,大朝會正是太子立威的時候,姚丞相也不敢忤逆。

  太子又看了一眼燕王蕭廣逸。蕭廣逸正站得筆直,只是垂著眼睛,面上神色平靜。

  「孤要問的就是不久前在大理寺的毒殺案,用山茄子毒死大理寺中的犯人。雖然僅僅死了一人,但這是在大理寺中作案,毒殺私刑,前所未有,駭人聽聞!此案若不查清,大理寺中只怕今後冤魂不斷。」

  大理寺卿一聽太子這話,立刻跪下,信誓旦旦,一定迅速查清此案。他鏗鏘有力地保證完,殿上只是一片安靜——太子沒有立刻說話。

  在這寂靜中,喬煦連口水都不敢咽,他只能慢慢放緩呼吸,才能將自己發出的聲音壓到最低。

  片刻之後,太子才道:「好。刑獄大事孤交給你了,不要讓孤失望。」

  朝中眾臣沒有人不知道這案子。大家都在揣摩,太子單獨唯一提起這案子,到底是因為顧家,還是因為燕王。

  姚丞相心中最清楚這段時日,燕王做了多少事情,在太子身邊建言多少。這麼一個人,對太子影響極大。

  姚丞相原以為太子年輕,這一年多來又遠離政務,皇帝乍然倒下,太子監國,會一時摸不著頭腦,他作為老臣重臣,才是太子真正該倚重的。

  沒想到燕王在太子身邊,兩個人許多事情處理得像模像樣,他甚至很難挑出錯。

  有時候,朝堂與後宮有相似之處,都要爭奪帝王的心。可帝王的心只有那麼大,誰先佔住了誰就是贏家。

  燕王與太子一起長大,手足情深,若是長留京中,只怕權勢日盛……

  姚丞相也看了一眼燕王。只見燕王雖然年輕,卻別有一番沉穩氣度,在這大朝會上,站於一旁,冷靜從容。這樣一個人物,若政見相同時候還好,若哪一天看法相左,該是多大的威脅?

  大朝會快結束時候,太子又點名了幾個宗親,對他們這次在皇帝病重時候的表現多有讚賞。其中就有燕王。

  然後太子話頭一轉:「只是燕王封地在寧州,此為父皇所賜,孤不敢輕易更改。如今朝局已定,燕王一個月後就該回寧州,守護封地。」

  燕王蕭廣逸上前,並無二話,只是應是並謝恩。

  姚丞相一怔,他原還擔心著太子要留燕王在京中,沒想到太子竟然當眾宣布燕王回寧州的事情。

  他轉念一想就明白了。燕王這樣的,是皇帝的親兒子,最近又出了這麼多力,都老實回寧州了。其他親王郡王豈有賴在京中不走的道理。

  太子在朝會上,事前沒有與姚丞相商量就說的兩件事情,都與燕王有關。姚丞相琢磨不透這事情,雖然結果對他來說算是好事。

  大朝會一結束,太子也疲憊透了。他這時候誰也不想見,只是回去休息,然後換了衣服,去看了看皇帝的情形。

  蕭廣逸剛從大朝會上下來,就被他二哥齊王拽住。齊王才剛趕回京中,只來得及參加大朝會,就聽到蕭廣逸要回封地的事情。既然蕭廣逸回去,他又怎麼好久留。

  齊王對蕭廣逸笑道:「你啊,我也不知道該說你是太老實,還是太明哲保身了。」

  若說齊王本來有什麼想法,經過這大朝會也都打消了。太子地位太穩固,又有這麼多大臣在一旁輔佐。他回來晚了,根本插不上話。怪就怪皇帝本來就不寵愛他,連蕭廣逸都不如,七皇子的百日宴都沒召他回來。

  蕭廣逸微笑道:「二哥,將來你還是可以時常回京的。只是太子如今繁忙,恐怕不能陪你。」

  齊王搖頭:「那你陪我喝酒吧。」

  他邀燕王一定要在臨行前抽空去他在京中的王府,兄弟兩個聚一聚。

  大朝會之後,宮禁減少了一部分,允許一些宮人領令牌出入,但仍不許攜帶東西入宮。

  另外入宮陪伴的太子妃母親,貴妃母親都可以出宮了。

  喬簡簡送走母親的時候,十分惆悵。她終於出了月子,身體也比之前好了些,但精神上消沉了許多,總是提不起勁,這麼多天沒見到太子,要是往常她一定十分想念了,但如今她只覺得習慣了。這樣她一個人在宮中也挺好,她讓乳娘一直在她的面前,這樣她就能一直看著女兒初初了。

  喬母對喬簡簡這樣,自然是擔心不已。但是沒有辦法,她必須出宮了。喬家也有許多事情要等著她,她還得把自己在宮中看到的,聽到的,都告訴丈夫喬煦,才能幫助喬家。

  「簡簡……你要記著,你是太子妃,太子只是一時冷落你。人生還長,你不要因為這一時的不快就徹底放棄。太子是個良善的人,光憑這一點,你就比很多宮妃幸運太多了。」喬母臨走時候這麼安慰喬簡簡。

  喬簡簡道:「我原來心中常常忐忑,猶豫,如今倒不會了。」

  她原來總怕自己做得不好,做得不夠。但經過大事她才知道,原來她做得不好,太子可以直接找其他人代替她來做。她做不好,並不會有什麼天塌下來的事情發生。

  想想也是,宮中這麼大,哪缺能人呢?

  她不想讓母親太過擔心,只是微笑道:「這樣也好。我自己心裡也自在多了,不用那麼拘束了。」

  大朝會之後第二日,太子終於回了一趟東宮。喬簡簡向他行禮,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但她起身的一瞬間,蕭重鈞與她目光相觸,她的眼神躲過了他,蕭重鈞就知道,她的心中是永遠不會忘記這段時候了。

  大朝會之後幾日,燕王夫婦又從同德殿搬回了在京中的王府。清沅回了一趟西顧,見了父母,將大朝會上的事情告訴了父親顧澤行。

  顧澤行聽到燕王和清沅一個月後就要回寧州,十分不捨,但他知道,京中是非地,不宜久留。他也告訴清沅,等豐城行宮的案子一了,他們就會回老家。

  這樣一來,大家天南地北,又要分開了。清沅忍不住落淚。她一想到將來不知道還能再見幾回父母,心裡就難過。

  顧澤行安慰她:「你與燕王平安,就是最大的好事。我們做父母的,也該知足了。」

  隔日,蕭廣逸應二哥邀約,去了他府上。清沅知道齊王回來,特意打聽問了許寧馨有沒有跟著回來,一問才知道齊王竟真帶了許寧馨。清沅念著當初幾個伴讀,如今都不在京中,只許寧馨回來,她就特意讓人送了些東西去給許寧馨,也算好過一場。

  蕭廣逸與齊王小酌一番,齊王喝了酒,話就多,道:「最近京中有一樁傳聞,不知道四弟聽說沒有……」

  蕭廣逸道:「近來京中傳聞很多,二哥不必相信,多是捏造。」

  齊王看了他一眼,道:「這麼說的好像你已經都聽過一樣。」

  蕭廣逸聽他這想說又不說,像憋著等他來問的壞樣,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話,只淡淡道:「我向來不信這些傳聞。二哥,你我都在宮中長大,難道還不知道宮中是怎麼回事,還要聽民間的傳聞麼?」

  齊王咕噥了一聲:「如此說來,這樁傳聞,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這邊許寧馨收到了燕王妃送她的禮物,雖不算十分貴重,但到底是王妃所贈,許寧馨在府中頓時感覺十分有面子,竟然親自去了燕王府向清沅道謝。

  清沅再見寧馨,亦是感慨。許寧馨已經生下一子,比從前圓潤了些,氣色也好。兩人說了些以前的舊事,又說起棠嫿的近況,說棠嫿也已經生了孩子。寧馨就催清沅,也該快點給燕王生個孩子。

  如此隨便聊了聊,喝了一道茶,清沅這邊事多,說不能陪寧馨慢慢聊了,意思是要送客。

  寧馨忽然道:「京中這幾日,都在傳你的話。」

  清沅一頓,不由就問:「什麼?」

  寧馨在她耳邊道:「你與太子,後來真沒有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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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清沅一瞬間就明白了,她手指蜷了起來。許寧馨還在她耳邊低聲道:「你是太子的表妹,比太子妃先認識太子,這時候太子妃不在天極宮料理事務,許多事情都是你在忙前忙後。所以……」

  清沅淡淡道:「你當真信這話?民間野談豈能當真。若你是好心告訴我有人散播謠言,我謝謝你。若你是當真問我這事是否屬實,那我們從此不要再說彼此相識了。」

  她說話不急不緩,但態度堅決。許寧馨有些訕訕,不管顧清沅在外面被人怎麼議論,她就是實實在在的燕王妃,許寧馨不敢再觸怒她,真惹惱了顧清沅對她沒有好處。

  寧馨道:「我怎會信!只是民間忽然傳這個,我有些擔心你。恐怕沒有人敢告訴你吧……」

  許寧馨一走,清沅就將下面搜集京中傳聞的人叫來,一問之下,才知道果然是有這事。

  清沅道:「為何不報上來?」

  下人支支吾吾,不敢說話。清沅道:「越是與我或是與王爺有關,越應該讓我們知道。」

  她知道下人一定是怕觸怒了她或者燕王。

  她又仔細問了一遍,京中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些話的,都有哪些說法。

  京中向來不缺這些宮闈秘聞,之前也有傳說過袁貴妃是如何得寵的,將袁貴妃說的十分冶豔。

  只是太子與燕王妃的傳聞,還是最近的事情。就在大朝會之前前幾日,京中的茶坊才開始有人說,但民間最喜歡這種傳聞,口口相傳,跑起來比長了腳還快。

  傳聞中說太子與燕王妃早就相識,互有情愫,只可惜被燕王橫刀奪愛,之後燕王帶著燕王妃遠走寧州,太子十分黯然。這次燕王妃回京,與太子重新相見,兩人舊情復燃。太子為了方便與燕王妃幽會,就讓燕王留在天極宮,燕王妃也在天極宮協助內務。太子一有機會就與燕王妃私會,連東宮也不回,徹底冷落了太子妃……

  至於其他添油加醋,描述兩人如何私會之事則更是齷齪,不需細說。

  清沅越想越生氣。傳到才回京幾日的齊王府都知道了,那必然是有人推波助瀾。清沅想著這話她要開口告訴蕭廣逸,還真是有些難以啟齒,但她很快想到,今日蕭廣逸就是去齊王府上了,恐怕是會知道了。

  這天稍晚時候,蕭廣逸一回來,清沅就來問他,與齊王談了什麼。

  蕭廣逸仍在忌口中,並沒有喝酒,但面色還有些泛紅。清沅試探著問:「你有沒有聽說什麼?」

  蕭廣逸道:「聽說什麼?」

  清沅道:「今日許寧馨來過了,告訴我一些街面上的傳聞。」

  蕭廣逸嘆了口氣,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我本來還不想讓你知道。二哥告訴我了。」

  他拉住清沅的手,看著她的面孔,道:「委屈你了。」

  蕭廣逸本來不想聽二哥神神秘秘的「宮廷傳聞,但齊王怎麼可能憋住不說,到底還是說了出來。

  蕭廣逸只覺得荒謬,他對二哥道:「王妃是萬中無一之人……」

  齊王道:「是假的當然好。但是四弟,你要注意啊,是誰散散布這樣的傳聞。構陷太子與王妃……」

  他意味深長道:「四弟,宮中這趟渾水,不容易淌啊。你要是礙了別人的眼,就等著被扒層皮。」

  蕭廣逸推測道:「散布這個謠言的時候,估計主使還不知道我們會在一個月之後就離京。所以很多人都有可能。」

  姚丞相,喬家,宗親裡面看不慣燕王的,甚至還有與顧家有舊怨的朝臣。這裡面誰都有可能。最近一段時日,也就是從皇帝病倒之後的情形看。喬家與顧家的案子還未了,在舊怨之上再添新仇,那實在是不明智。姚丞相最主要是針對燕王,想削弱燕王,生造出燕王妃和太子的醜聞,已經牽連上太子,若被太子懷疑上,是得不償失。

  其他宗親似乎更有可能,就連齊王都有三分嫌疑。

  但光是推測,沒有憑據,又怎知幕後黑手是誰。這正是謠言的可怕之處,像柳絮一樣,只要有心人輕輕一吹,就能漫天飛舞,再難找出第一粒飛絮。

  清沅低聲道:「若不是有一個人絕不可能,我真要懷疑是她……」

  蕭廣逸問:「是誰……」他剛問出來就想到了。

  「你是說,顧皇后?」他順著清沅的話想了想。

  這確實很像顧皇后的手段,殺人於無形。這秘聞傷害的人太多,最傷清沅,其次燕王和太子,還順便挑撥了清沅和燕王的夫妻關係,燕王與太子的兄弟關係。若不是燕王與清沅感情甚篤,對彼此了解至深,知道此事絕無可能。那燕王心裡只要有一顆小小的種子,將來就會對清沅,對太子都離心。

  然後太子妃剛剛生育不久,在天極宮中已經對清沅有過不滿,若聽到了這傳聞,只怕也會信以為真。太子與太子妃之間,只會裂痕漸漸變大。

  正因為可以造成這麼多傷害,所以分不清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確實不可能是顧皇后。」蕭廣逸喃喃道。

  顧皇后還被關在兩儀宮中。宮禁雖然在放開,但惟獨兩儀宮,太子下令仍和原來一樣嚴加看守。顧皇后如今慎重很多,她即便再有本事,也沒辦法繞過那麼多人的眼睛,傳出這樣的傳聞。

  而且,捏造出這段傳聞的人,顯然對最近宮中的事情十分了解。知道皇帝病重,太子主事,燕王作用甚大,還知道燕王妃在天極宮的事情。甚至對太子妃的不滿,也是知道的。

  清沅不是那種束手就擒的人,被人潑了髒水還不知道是誰潑的,這事情怎麼忍得了。即便她與蕭廣逸一個月後就要離京了,隨著他們離開,這種傳聞會漸漸淡去,但她還是要查一查。

  蕭廣逸對她只有支持。隔日進宮,蕭廣逸就把這個傳聞私下和太子說了,要太子留意宮中。若是宮中也有這樣的傳聞,一定要剎住。

  蕭重鈞乍一聽蕭廣逸坦然說這個,十分錯愕。他沒想到蕭廣逸竟然一點都不懷疑他和清沅。

  蕭重鈞忍不住笑了起來。起初他只是忍不住笑,到後面越笑越厲害,竟笑出淚花。

  蕭廣逸看著他,不明白這事情有什麼可笑的。他覺得自己果然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不明白蕭重鈞年輕人的想法。

  「殿下。」他冷靜勸阻太子。

  太子深深呼出一氣,這才停住笑,開口道:「好了。父皇病後,我還沒有這樣痛快大笑過一次。」

  他其實真記不清楚他上一次這樣大笑是什麼時候了。

  蕭廣逸無奈道:「臣弟知道這事情確實荒謬可笑……」

  太子搖頭,道:「四弟,我笑的不是這個。」

  他笑的是,他竟然還會看到這樣的丈夫,這樣的兄弟,這樣的奇人竟被他遇上了,他覺得他坦蕩得可愛,他從前竟然沒發現蕭廣逸是這樣強大的一個人。

  蕭廣逸看向他,太子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與清沅,真是一對妙人。」

  蕭廣逸與太子又聊了半天,勸他既然如今沒有動喬家的打算,那就好好安撫太子妃,免得節外生枝。將來這後宮,到底還是要太子妃來主事。太子妃的態度,還是會影響後宮許多事情的。

  太子握住蕭廣逸的手,道:「你放心。」

  太子這天晚上就又回了東宮,與喬簡簡同吃同宿。喬簡簡的態度還是有些冷淡,但太子的心情不壞,也不介意,只隨意問了些喬家的事情。

  若是以往,太子主動關心喬家,喬簡簡只會開心。如今太子這樣問起,喬簡簡心中卻響起了警鐘——太子並不是真正喜愛喬家,她得小心應答。

  她說母親已經回家了,父親喬煦有些小恙,在家休養。喬家最近很安靜。

  太子微笑道:「最近事情繁忙,累壞了很多人。你明日就讓宮中去給你父親送點人參吧。」

  喬簡簡起身謝了太子。

  蕭重鈞也看出來了,她開始漸漸像一個太子妃該有的樣子了,就是那種將來寫史的時候,可以印在書裡,刻板方正的樣子,是他把她變成了這樣。

  一個月時間很快,轉眼就快要到燕王夫婦啟程回寧州的日子了。蕭廣逸與清沅最後幾日,又去見了許婕妤,和西顧長輩。

  許婕妤在這次大事裡全程毫無動靜,她的宮門一直閉著,除非蕭廣逸或清沅來,其他人一概不見。她這樣在宮中躲開外面一切紛亂,反而更安心。

  蕭廣逸要回寧州,她自然是萬分不捨,但她不敢說什麼,因為這是太子和朝廷決定的事情。

  幸好她不缺錢花,蕭廣逸也給她留了幾個可靠的能人,還拜托了太子和安平照拂許婕妤,才能放心離開。

  京中的謠言,清沅還在查,她告訴蕭廣逸,她已經想了個辦法,可以順藤摸瓜,只是要等他們動身之後,不讓人疑到他們身上,不使動靜太大。蕭廣逸讓她放手去做。

  到了定好的日子,蕭廣逸一早就進宮去看了皇帝和太子。皇帝比一開始病倒的時候養胖了些,開始變得白白胖胖了,但御醫說這也可能是水腫的。總之情形是暫時穩定了,但身體並沒有多大好轉,而且皇帝的神智不清,說話也僅僅能發出啊啊聲,僅僅是示意他餓了而已。

  蕭廣逸在皇帝病床前磕了頭,就算辭行了。

  回到王府,清沅這邊已經整理好了,就等他啟程了。他上了馬車,與清沅並肩而坐。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蕭廣逸道:「這車行得是不是太慢了,我的傷已經不礙事了。」

  清沅握住他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微笑著看向他。蕭廣逸一時竟說不出話,他只問:「什麼時候知道的……」

  清沅微笑著,眼裡含著淚,道:「今天早晨剛剛診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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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蕭廣逸只覺得這一路過去,景色美不勝收。誠然冬至剛過,草木凋零,道路旁一片蕭瑟,但蕭廣逸卻看出了許多詩情畫意。

  他們原路返回,仍和來時一樣走得很慢。只不過來時是因為他的傷,回去的時候卻因為清沅身體裡有了一個孩子。

  走了沒幾日,路上就開始下雪。他們在車中有暖爐,清沅還是靠在蕭廣逸身邊,兩個人像發白日夢一樣說些痴話。

  她問蕭廣逸孩子的名字。蕭廣逸說:「若是女孩,名字裡就該有個梅字。」

  清沅低聲笑著說:「小梅花。」

  她又問:「若是男孩呢?」

  蕭廣逸道:「若是男孩,也可以有梅字。」

  清沅隨口拼了幾個名字:「蕭若梅,蕭梅生……都不好……」

  她知道想這些還太早,但心裡一個比一個傻的想法就是往外冒。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清沅活了兩輩子的第一個親生骨肉。

  蕭廣逸覺得盼這一日已經太久,但這一日真了還是叫他覺得突然。

  他太高興,以至於無端生出擔心。他怕自己做不好一個父親。

  「父皇這一病,我也想了許多。」他攬著清沅的肩溫柔道。

  清沅看著他,蕭廣逸道:「我不是說朝中的事情……我是在想很久以前,我還小的時候,很少能見到父皇。但每次見到他,我都很開心。」

  清沅打心裡討厭皇帝,但是聽蕭廣逸說這些,還是有些傷感。小孩子小時候不懂,對父母總是全身心依賴。

  「每次看到父皇,他總會給我好東西,也會和我說話,雖然不如太子,但母親會說這就足夠了,我該知足了。」蕭廣逸笑了笑。

  清沅握住他的手,他說:「小孩子,太容易滿足。」

  他問清沅:「我不想我的孩子長大了怨我。」

  清沅笑了起來:「你在胡思亂想什麼?我們的孩子要長大了會怨你,那他得多不成器?你什麼也不用擔心,只要你是你,你就是一個好父親。」

  她心中都是暖意,說話都變得懶洋洋的。

  蕭廣逸微笑起來:「這是你說的,那我就放心多了。」

  清沅道:「當然,你全放心好了。」

  她的心情好極了。這一次回京之後的波折雖然出乎她的意料,但收獲卻遠比她來時期待的多。

  京中目前情形已經暫時安定下來。

  燕王離京幾日之後,顧家的案子就結了。大理寺迅速整理了所有證據,都拿不出顧澤行瀆職的證據,而且仔細一查,還查出之前許多所謂「證據」的漏洞百出。

  大理寺這結果一出來,喬煦就知道了,太子之前在大朝會上沒有為難喬家,沒有公開指責喬家,只不過是想保持朝中的平靜,不希望此事引得太多人注意。因為朝中大臣在「倒顧」中出過力的太多,如果真將這案子拿了公開的說,會使朝中百官揣測太多,反而對顧家不利。

  想明白了這一點,喬煦也沒什麼可掙扎的。他把喬檀,以及喬檀那個挑事的同僚都交給了大理寺。

  太子不想張揚,並不意味著不會處置這事情。苗頭已經不對,喬煦不想再與顧家起衝突,讓太子更加不滿。

  顧澤行的罪名洗脫了,西顧緩了過來。當初抄沒的家產也還回來了一部分,足夠顧家舉家遷回霖州老家重新定居了。

  喬檀數罪並罰,暫時關押在牢中,等冬天過後就流放南疆,是潮濕瘴癘之地。

  喬檀畢竟是太子妃的親叔叔,這案子無論怎麼低調,京中還是很快知道了喬家有人犯了事,原來是仗著太子妃一族行事就猖狂起來,終於出了事。也幸好太子與丞相明察。

  喬煦為這事情,還親自進宮謝了太子的——太子只要了喬檀,就放過了喬家,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

  喬煦對交出喬檀就保住喬家一事,還是有點慶幸的。

  一見到太子,喬煦就先認了錯。太子沒有與他多說,只叫他從此以後約束好家人,不可再鬧出這樣的事。

  太子又道:「燕王臨走時候特意說了,他知道這案子顧澤行是被冤枉嗎,但他在京中時候就結了這案子,實在矚目。不若等他與王妃離京了之後再公布……」

  話語間全是對燕王深明大義的讚賞。喬煦心就又灰一層,知道自己又走錯一步——燕王心裡清楚的跟明鏡似的,都明白這案子是怎麼回事。他應該趁燕王在京中時候主動登門道歉,還有機會。他顧慮太多,又怕大朝會時候被清算,又怕被燕王當面羞辱,只是沉默。可事到如今,被太子這麼一說,在太子心中,他與燕王高下立判。

  喬煦到底還是有幾分清高的,此時也覺得自己落了下乘,從太子那裡退出時候,整個人都恍恍惚惚,又羞又愧。回家就大病一場。

  經此一事,顧家的案子雖然解決了,但也元氣大傷,過完年就要回霖州。喬家在太子面前沒了底氣,在京中也損了名聲。

  姚丞相對這局面是滿意的,有了這個污點,喬家被太子拿捏著,這幾年都不會像顧家那麼厲害。

  燕王這一走,走得乾脆俐落。姚丞相也是有幾分服氣的,只覺得燕王夫婦雖然年輕,但對審時度勢,確有一手,看得清楚明白。

  太子對燕王放了一部分寧州的領兵權,從此燕王可以和封將軍同守邊疆,操練士兵,甚至可以為邊疆招兵買馬。

  姚丞相對此默許了,沒有反對。燕王要的是寧州和西境這一塊的兵權,無意長留京中。西境之前的大勝,姚丞相已經隱約想到了是與燕王有關。既然如此,姚丞相認為還是不要纏鬥為好,痛快滿足燕王的要求。這樣既可以讓燕王去守衛邊疆,又使他遠離京中。至於將來,太子或者新皇要燕王交出兵權,燕王若不肯交,就是堂而皇之的忤逆。

  姚丞相覺得到燕王公開與太子與朝廷翻臉的這一天,那就是天下人人得而誅之,是不會有燕王的容身之地的。

  他並不擔心。

  清沅與蕭廣逸棄車換船,上了船之後更安逸。只要不在甲板上吹風,船艙裡是很舒適的。

  清沅開始為肚子裡的孩子做一些簡單的東西,小鞋子小襪子,都小的可愛,蕭廣逸不讓她這個孕婦動針線,生怕她累著。

  清沅笑道:「我好久不碰針線了,做著好玩而已。」

  蕭廣逸道:「這個小東西還沒出來,就開始讓你受累了。」

  清沅道:「我心裡高興,一點都不累。這時候我還沒顯懷,還有精神。等後面我真累了,自然不會做了。」

  她心裡是真高興。顧家的案子解決了,寧州那邊,大佛不用造了,蕭廣逸還能名正言順的行事了。

  她一邊做小褂子,一邊問蕭廣逸:「我們走的這麼早,你心裡擔心太子麼?他對顧皇后真能狠心麼?萬一過段時間,他把顧皇后放出來了?」

  蕭廣逸道:「他是太子,他在監國。我不可能時時刻刻在他身邊盯著他。你說的對,這事情是沒個盡頭的。我若一直在京中,時間久了,或許又生別的變數……」

  他又像想起來什麼,微笑著問清沅:「之前你說有辦法查京中的流言出處,查的如何了?」

  清沅笑道:「已經布置好了,應當過幾日就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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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清沅知道,追查流言這種事情,順著查是最難查的。皇都不比小州小縣。小地方人口少,京中近千萬張嘴,很難查得清楚。

  順著查費錢費時,還難有結果。這只能釣著查。

  燕王走後沒幾日,京中最熱鬧的茶樓裡就多了一個跛腳散髮的乞丐。茶館裡有說故事的,彈琵琶的,每日都人來人往,一早就有客人來點一壺茶開始議論京中的事情。乞丐蹲在樓下乞兩個銅錢或是剩下的吃食。偶爾會有乞丐溜進茶樓,若遇上客人多,跑堂來不及趕,乞丐就能在牆角多窩一會兒。

  今日這個跛腳乞丐看起來也和從前的乞丐沒什麼分別,端著隻破碗,趁著跑堂不注意,溜了進來,坐在牆角暖著身子,一邊撿拾掉在地上的果子吃。

  只是他與一般愁眉苦臉的乞丐不一樣,臉上笑嘻嘻的,一看就是個傻子。就有閒得發慌的客人逗了他兩句:「傻子,你是傻子麼?從前好像沒怎麼看到過你,是新來這一片的?」

  傻乞丐說話聲音粗聲粗氣,但也憨態可掬,像隻大馬猴一樣,逗人發笑。

  跑堂正要趕他出去,坐在角落一桌的客人就攔住了跑堂,拋了一串錢給跑堂,道:「我們逗逗這個傻子。」

  叫傻子又叫又跳,這麼一動靜,圍觀的人更多。

  又問傻子,還會什麼。

  傻子說他還會說故事。

  逗他的人笑說:「什麼故事?」

  傻子磕磕巴巴說:「就是,那個,太子和……和……太子妃!偷偷好上了。」眾人哄然大笑,都說,果然是個傻子,傳話都不會傳,太子和太子妃那能叫偷偷好麼?太子和燕王妃的傳聞這個茶館裡早就傳過了,大家都知道傻子想說的是什麼。

  傻子又背了顛三倒四的故事傳聞,背完了就伸手道:「給錢!給錢!給錢!」

  他要看客們給他錢。

  大家逗他說他故事說的又不好,憑什麼給錢。

  傻子說:「我知道,說這個,就給錢!說太子和燕王妃好上了,就該給錢。有人給錢!」

  傻子又大叫幾聲,說只要說了太子和燕王妃的話,就會有人給錢。他要錢。眾人都笑他是個傻子,還有些人覺得這話有些不對,悄悄散去了。一開始在角落裡挑傻子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悄悄消失了。

  跑堂怕傻子發起瘋來,趕忙來將他趕出去了。

  之後傻子在另外兩個大茶館又如此鬧了幾次。幾天之後有些耳目靈通的大掌櫃都知道了京裡有一個瘋子,到處嚷嚷,只要傳太子和燕王妃的話,就會有錢拿。

  這日傍晚,跛腳乞丐收了破碗,慢慢一瘸一拐走回自己晚上睡覺的窩棚去。他漸漸離開熱鬧繁華處,拐了幾個彎,走進了小巷裡。

  有兩個流氓跟了上來,跛腳乞丐渾然不覺,仍是拖著瘸腿慢慢走著。

  突然兩個流氓一起擁上來,一個抓住乞丐的肩將他摁在牆上,一個掏出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惡狠狠罵道:「傻子!你今天死期到了!」

  傻子一動不動,架刀的那個逼問:「說,是誰告訴你傳太子的話就能拿錢的!」

  傻子忽然呵呵一笑,張口道:「不如你來告訴我?」他的聲音這時候聽起來十分流暢低沉,一點都不傻了。

  流氓還沒察覺,傻子已經一抬肩膀,輕鬆卸了刀。流氓再覺不對時候,小巷首尾都已經多了幾個人,他們被甕中捉鱉了。

  燕王夫婦行到一半途中,特意去霖州晉江邊停留了三日。

  清沅去祭奠了祖母,又去看了祖宅。順便為書院選址。來時她對蕭廣逸說過,想建一座書院,用晉江命名,那時候她以為這件事要很久之後才能實現,但沒想到這麼快就能成真了。

  蕭廣逸陪她在晉江邊走了走,選中了一處山峰,他們沒有上山,但聽本地老人說山頂可以直眺江景,雲蒸霞蔚,如神仙境地。

  清沅挽著蕭廣逸的手,道:「等父親回來了,讓他也看一看這裡,如果他覺得好,明年開春就可以籌款動工了。慢慢修個兩年,到後年秋天時候完工……到大後年春天就會有學生來讀書了……」

  她忽而一笑:「那時候小梅花也該會跑會跳了。」

  蕭廣逸看她這一笑,心都酥了。他握著清沅的手低聲道:「到那時候,我們再來舊地重游,慢慢玩,玩很久。」

  從霖州離開時候,他們收到了京中的信件。清沅換了衣服就去看信。她看著看著神色就有些古怪。

  蕭廣逸在一旁看書,道:「怎麼,是流言那邊查出來什麼消息了?」

  清沅道:「釣了兩個打手出來,查出來是儀瑞閣的掌櫃找的打手。」

  蕭廣逸道:「儀瑞閣,聽起來耳熟。」

  清沅說:「你當然聽過,這是壽真公主的產業。」

  蕭廣逸一聽說是壽真公主,就道:「姑姑真是瘋魔了……只是可惜了懷恩。」

  本來這流言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並不明了,但壽真這名字一出,他們就知道了,壽真想傷的是喬家和太子妃。太子與太子妃關係越壞,壽真才會有可乘之機,在壽真看來,過去又不是沒有被廢掉的皇后和太子妃。只要喬家繼續惹怒太子,太子再有耐心也會耗盡。至於這個流言也傷了清沅,燕王,會不會傷了他們的夫妻情,傷了太子與燕王的兄弟情,壽真毫不關心。

  懷恩遇上這樣的母親,真是一個劫。

  清沅看向蕭廣逸,問:「你要告訴太子真相麼?」

  蕭廣逸道:「若是確實了,肯定要告訴太子。只是現在單憑一個掌櫃就指認長公主,還是有些單薄。」

  清沅想想,確實如此。壽真在皇帝發病前已經重入宮庭,又是皇帝的親姐姐,在宗室中地位還是不一般的。燕王憑這點證據就在太子面前告她的狀,很容易被她反咬一口。

  清沅寫信給京中,要他們小心謹慎,尤其是對公主府的人,繼續追著儀瑞閣這條線查下去。

  京中這邊,民間傳太子和燕王妃的故事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麼熱烈,因為大部分人都已經知道了。

  喬家自然也知道了這個傳聞,喬煦正在家中養病,聽聞此事只是又氣又急。他並不相信這個傳聞,只是怕喬簡簡知道了傷心之下與太子更疏遠。

  新年將近,宮中這一年又與之前大不相同,因為皇帝還在病中,太子命一切慶祝從簡,不做奢華準備。

  他知道蕭廣逸與清沅已經回到了寧州。這一路上蕭廣逸與他時常通信,比從前頻繁。

  新年時候,百官向太子恭賀元旦新禧。雖然宮中比往常冷清,但人人都清楚,太子已經成了真正的聖上。

  新年時候,懷恩縣主入宮看望了皇帝。就像之前她對壽真堅持的,她即便入宮也仍然做居士打扮,十分樸素,寬袍大袖,不顯身材。面上沒有脂粉,身上不戴首飾,只不過掛一圈蜜蠟數珠。

  她靜靜給躺在床上的皇帝行了禮,然後立在一邊,雙目低垂撥著佛珠給皇帝低聲誦經。

  太子這時候入內了,宮人正要報,太子輕輕搖手。

  他走到皇帝床前坐下。懷恩誦完經,抬起眼睛才看到太子。

  她微微一怔,隨後才向太子行禮。

  太子低聲道:「你比之前又瘦了。」

  懷恩道:「你也是。」

  他們互相看著彼此。只是有太多話已經不能再說。

  正在這時候,一直躺在病床上的皇帝嘴唇翕動,他冒出了兩個字:「重……均……」

  這是他病倒之後兩個多月,說得最清楚的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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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37: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六章

  皇帝的這一出聲,打斷了太子與懷恩之間的默默對視,兩人都是一愣,一齊向皇帝看去。

  太子連忙到床前,握住皇帝的手應道:「父皇。」

  皇帝呆呆地看著他,太子又試探了一聲:「父皇?」

  皇帝的眼珠慢慢動了動,他嘴唇顫動,又說了一遍:「重……鈞……」

  他死死拽住太子的手,太子手背上被他握住的地方顯出白印。懷恩有些害怕起來,她沒想到一個臥床不起的病人還能有這麼大的力氣。

  「舅舅!」她焦急低呼。

  太子給懷恩一個安撫的眼神,一隻手握著皇帝的手,一隻手輕輕撫著皇帝的肩,道:「父皇,我是重鈞,父皇還想說什麼?」

  他耐心地等著。但皇帝沒有再說出什麼,他費力地張口呼氣,最終沒能說清楚幾個字,只能頹然鬆開手,閉上眼睛。

  太子看了一眼手背上的印子,依然低聲道:「父皇請安心養病,會慢慢好起來的。」

  皇帝似乎又陷入了昏沉中。太子看了他一會兒,見他沒有動靜,終於起身。

  懷恩跟隨他出來。

  太子問懷恩:「剛剛父皇後來又說了什麼,你能聽出來是什麼嗎?」

  懷恩搖頭道:「我只聽清楚聖上喚你的名字,喚了兩遍。之後說的,聽不真,像是『書』,又像是『處』,不知道是什麼。」

  太子道:「我也沒能聽清楚。」

  他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忽然道:「你如今這樣,我還是有些不慣……你這居士要做到什麼時候?」

  懷恩覺得他這話說得不像太子,不像一個執掌天下的人,倒像從前,他與她還是總角時候,他還是她的小哥哥。

  懷恩心中一陣酸澀,但她本不願如此。當初她去與蕭重鈞告別,就是不想將這一份情愫變成心魔。

  她淡淡道:「我這樣,原本就是為了我自己舒坦,別人看不看得慣,我沒有辦法。」

  太子笑了一聲,道:「好。我不勸你了。你能入宮來走動,也是件好事。整日悶在府中,精神也不好。」

  懷恩向他行了禮,準備離開,太子又叫住她:「等等……」

  他欲言又止,懷恩一雙澄澈的眼睛看著他,道:「我知道,今日宮中的事情,我不會對母親說的。」

  他們都很清楚壽真的脾氣。若是讓壽真知道了,懷恩剛誦完經,皇帝就念叨了太子的名字,定會宣揚得滿世界都知道。

  懷恩知道太子的顧慮,她也不想為難太子。

  蕭重鈞點點頭,他目送她離開,直到她輕盈的背影消失在門邊,他才收回目光。

  懷恩回到公主府,果然對壽真隻字不提皇帝說話的事情,只說皇帝和壽真說的一樣,只是躺在床上,也認不出她。她為皇帝誦了一段經就離開了。

  壽真不疑有他,她也沒指望懷恩才回宮,就與太子有什麼,但懷恩肯重新回去,就是個好兆頭。

  新年時候,喬簡簡的心情仍未好轉。她知道父親喬煦這段時間生了重病,一直在家養病。喬家因為豐城行宮案,面上無光。父親的病一多半是因為心病。

  另外原本與喬家說了親,要娶喬優優的,過年時候也沒了消息,本該兩家走動定日子的,對方卻在這時候一聲不吭,顯然是反悔了,托人帶了話說,喬優優寡居,合了八字不好。

  喬家只能作罷。

  喬簡簡只能命宮中女官去給喬優優送了東西撫慰她,說對方悔婚,也非良人。喬優優給妹妹寫了信,說她原本就就沒有再婚的打算,是喬家長輩著急,她才答應了。如今她能安安靜靜守寡,她並沒有不快。

  喬簡簡有些羨慕姐姐。她有時候也在想,除了被囚禁在兩儀宮的顧皇后,她已經是天下地位最尊貴的女人了。在宮中所享受的,更是凡人不可想像的奢華。但她仍然每日悶悶不樂。她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麼。

  這日懷恩縣主來宮中的事情,太子妃也知道了。因為女官以為懷恩會來東宮拜見太子妃,誰知道懷恩看過了皇帝就離開了,並沒有來看太子妃。喬簡簡過去也覺得這個懷恩縣主有些古怪,但如今她已經不想去探究了——太子這樣的,宮裡有幾個不喜歡她?懷恩縣主若真與太子有什麼,她又怎麼能攔得住?

  喬簡簡抱著女兒初初看了一會兒。初初這幾個月也長大不少,從原來瘦瘦小小的一個變得白嫩了許多。

  喬簡簡越看越歡喜。她親了親女兒的小臉,初初甜甜的笑了。

  女官在為喬簡簡讀信,寧州燕王那邊的信裡提到了燕王妃有孕的事情。女官怕太子妃生氣,小心窺著她的神色。喬簡簡彷彿沒有注意一樣,仍是逗弄著初初。

  過了一會兒,喬簡簡才幽幽道:「本來今年該給太子選良娣了……但父皇還病著,太子是不會願意的。」

  之前她母親還在宮中的時候,就勸過她,為太子物色好良娣人選,免得萬一來幾個刺頭,不在她的掌控中。

  那時候喬簡簡還不太樂意。用之前的理由擋了過去——太子體質弱,不該太早有良娣。

  她那時候快臨盆了,她的母親也就沒有強迫她。

  如今她只覺得,還是該早些給太子選幾個溫柔可意的良娣,總比聽到燕王妃,懷恩縣主之類的風風雨雨好。

  喬簡簡把孩子交給乳娘,對女官道:「良娣的事情,可以先物色著。」

  她心裡想的是,如果皇帝今年就這麼不好不壞下去,還可以封一兩個良娣。若皇帝今年就駕崩,那良娣這事情就得又拖下去。但至少該有備無患。

  她想了想,又問:「叫曲盈衣來。」

  曲盈衣是太子寵愛的宮女,早就服侍過太子,喬簡簡也是知道的。之前她一直無視曲盈衣,也不給她名分。如今喬簡簡想開了,何必為難曲盈衣這個一直跟在太子身邊的舊人。

  等曲盈衣來了,喬簡簡就說趁著新年,給曲盈衣提一提,將她升做東宮寶林,正式成為太子嬪妾。只是因皇帝病著,喜事也不張揚,賞賜了曲盈衣銀子和新衣,就算完事了。以後每月例銀增加,多撥八個人伺候。

  曲盈衣小心翼翼這麼多年,總算盼來了這一天,也不敢嫌這事情辦得簡陋,連忙謝太子妃恩典。

  太子知道了這事情,也說不上來什麼滋味。只是曲盈衣開心,他也不好多說什麼。曲盈衣當晚就服侍了太子,見太子仍有愁緒的樣子,她溫柔道:「娘娘這樣的美意,殿下就不要想太多了。」

  太子道:「你以為這是她在對我低頭麼?」

  曲盈衣奇道:「殿下這話……娘娘這不是討好殿下,難道還是與殿下賭氣不成?」

  太子不說話了。曲盈衣笑道:「所以說男人難討好。尊貴的男人更難討好。而殿下這樣,天下最最尊貴的男人,也是最難討好的。婢子都替太子妃不值呢。」

  她這樣的小機靈,太子還是受用的。他展開眉頭,不再抱怨。但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心裡並不完全是在想喬簡簡的事情。他想的是今日懷恩靜靜站在皇帝的床前,呢喃誦經,而誦經聲一停,皇帝那一聲「重鈞」,是讓他有多震驚。

  半夜時候,太子起身想給蕭廣逸寫一封信,但不知道該如何落筆,最終還是作罷。

  寧州這邊,新年卻比京中熱鬧多了。

  寧州府這邊也知道了皇帝重病,太子監國的消息。但對普通百姓來說,只議論了兩天就拋在腦後了,遠沒有京中那麼熱衷。對寧州百姓來說,今年的大事,是大敗西戎,殺了西戎一員大將,邊疆穩固的大喜事。

  這就意味著今年可以安安心心的過一個喜慶熱鬧的年。

  清沅和蕭廣逸一路慢慢走,回到寧州正好趕上這樣的好年。她只覺得這一趟是真值得了。蕭廣逸也是來寧州兩年,第一次有這樣的安閒,從臘月尾巴開始,就總是在府中陪她。兩個人難得這樣膩歪。

  燕王府上因為王妃有孕,更是人人都有賞賜。小丫頭們都歡天喜地。清沅怕冷,就趴在床邊看她們穿著新衣服在湖上滑冰,只覺得心滿意足。

  京中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解決,但她暫時不想去想,只想好好享受這個新年,也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徹底放鬆一下。

  她心情好,回來看到誰都覺得可親。也許是在京中見到的討厭的人太多,這一對比,連過去看不順眼的敖桂,都變得順眼了。

  她給敖桂母子特意給了重賞。蕭廣逸受傷的時候,是敖桂跑回來送信的,她還記得敖桂那時候的神色,是真為蕭廣逸傷心焦急。為這事情,她對敖桂就真有了改觀。

  敖桂接下了她的賞賜,他看看清沅,忽然說:「恭喜王爺王妃。」

  他說的是清沅懷孕的事情。

  清沅微笑著點點頭。蕭廣逸道:「你呢?還是一定要娶一個丹支邪姑娘麼?」

  敖桂臉上有一絲悵然,但他很快道:「王爺,我信緣分。」

  蕭廣逸不再逗他,與他說起開春的安排。等開春了,他們要再走一遍寧州,丹支邪與西戎的交界處。

  新年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正月初十,上燈那天。宮中雖然不大辦,但也得有些節日的點綴。花園裡還是開始掛上些彩燈。

  每日來給兩儀宮送東西的人也按時來了,還給帶幾盞燈,讓兩儀宮也掛一掛。就在這時候,一個宮女突然衝向宮門,她面色煞白,彷彿見了鬼一樣跑得太快,踩著裙子就滾了一跤,竟是滾到宮門口的。

  她一副向外衝的架勢,立刻被侍衛攔腰抱住。她聲嘶力竭喊道:「皇后病了!皇后暈過去了!聖上!太子!救救皇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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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兩儀宮兩個月來一直很平靜,只有皇帝剛病倒之後幾天,顧皇后往外面遞過一次信。之後就沒有動靜了。

  兩儀宮成了整個後宮的禁區,孤島。沉默的守衛和內侍整日環繞著兩儀宮,每日一次送貨的人,在內侍檢查之後,在監視之下把東西搬到角門裡。再由兩儀宮的人搬走。

  皇帝生病之前,這一道關卡還沒有這麼嚴密把守。但自從皇帝病後,太子特意下令,對兩儀宮嚴加看管,所以兩儀宮完全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籠子,每日都如死水一般,毫無波瀾。

  這樣無風無浪的日子過了近三個月,一開始再警惕的侍衛,也漸漸開始放鬆下來了。這又正好趕上過年時候,不少人心裡盤算的都是等一下輪班結束後去哪裡喝酒。

  這一日看起來又是平靜的一天。送東西的人將東西都搬下來,把門一鎖,今天就算完事了。誰也沒想到這時候有個宮女會這麼跑出來。

  幸好守在兩儀宮門口的侍衛都算身手矯健,長臂一舒,就將她攔腰抱住,擋在了角門邊。但那個宮女卻是一副已將又驚又怕又傷心欲狂的樣子,雖然被侍衛制住,仍是揮著胳膊踢著腿,頭髮都散了也毫不在意,只是聲嘶力竭喊道:「皇后病了!救救皇后!你們……你們要害死皇后了!天啊!快來個御醫!」

  她宛如瘋子,侍衛只能將一團布塞到她口中,才消了她的聲音,又將她手腳都捆住,扔在一邊。

  幸好如今兩儀宮門庭冷落,沒有人會在這時候走到兩儀宮的角門外,所以這個宮女拼了命的嘶喊,除了看守和送貨的,也沒有其他人聽到。

  只是制住了宮女之後才是大問題——這件事情,當值的侍衛豈敢不上報?這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事故了。若只是一個宮女發瘋還好,可這個宮女滿口喊著皇后病重,不來御醫皇后就要沒命了。

  顧皇后確實是失寵被皇帝囚禁在此,太子繼續命人原樣看管,也確屬無情。但萬一皇后病死了,那他們這些隱瞞不報的侍衛可就得倒大黴了。

  太子很快就知道了兩儀宮宮女闖門的事情。他只覺得頭痛。

  安平和蕭廣逸之前都囑咐了他,不可讓顧皇后知道皇帝如今不能理事的事情。否則後患無窮。尤其蕭廣逸臨走前對他說過,請他無論如何不要放權給皇后。

  除了安平與蕭廣逸,就連姚丞相,都隱晦表達過,勸他對顧皇后維持現狀。

  蕭重鈞不是不知道顧皇后是什麼樣的人,正是因為他很清楚,所以他知道蕭廣逸還有安平,都是為他好,為他出主意。但這事情,說來說去,只要一句話就足以壓垮他——顧皇后是他的生母。

  太子知道這時候不用去讓人看,要是去了兩儀宮,一定會看到一個滿面病容的顧皇后。都鬧出這樣的動靜了,他的母后不可能真的一點病都沒有,即使沒病也要弄出有病的樣子。

  他知道他母后的決心。

  太子沉默了半晌,對稟事的侍衛擺擺手,讓他下去了。然後他召來了一個御醫,這個御醫不是顧皇后從前經常看的御醫,但也不年輕,十分老辣。

  一般御醫招架不住顧皇后。太子只能希望這位霍御醫能與顧皇后周旋。他特意囑咐御醫,去了兩儀宮就給顧皇后問診開藥,其他事情一概不要提。不要提如今是太子監國,皇帝重病。

  霍御醫機警,知道這裡面涉及天家秘事,他必須小心應付,知道的越少越好。

  霍御醫道:「那不論皇后無論問臣什麼,臣都不答話,只管診脈開藥。殿下看,這樣可以麼?」

  禍從口出,他寧願做個啞巴。

  太子道:「那就如此。你在兩儀宮看過皇后,就來向孤復命。」

  霍御醫領命而去。

  等霍御醫離開,太子就召來了安平。安平最近這段時日,已經住回了宮中,只是時不時還會去康王妃那裡。

  安平一見到太子,正要打趣太子終於納了曲盈衣的事情,但見太子神色不對,就道:「殿下為何有些憂心的樣子?」

  蕭重均把事情說了,最後道:「我派了御醫去。」

  安平一聽就急了:「誰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呢?之前那麼久她都沒動靜了。」

  蕭重均說:「萬一是真的,若你在我的位置,你會怎麼做?」

  他這一問,安平就啞口無言。她不是太子,不在那個位置,沒有太子那麼多的顧忌。更重要的是,就像太子問的,萬一皇后真病了,她擔得起嗎?

  安平心裡又有些委屈。皇后在兩個孩子中一直更偏心太子,她都知道,但她還是想幫太子。結果太子這時候問她的這話,好像她全然不在乎皇后的死活一樣。

  「三哥,若母后真病了,我也不忍心眼睜睜看她病重。可是這之後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呢?一定要想清楚了再行事。」

  太子道:「我明白。」

  安平其實想問的是,皇后如果求太子解禁兩儀宮,太子又該如何。

  但她也不想太逼迫太子了,先等等看御醫對皇后的病情怎麼說。

  霍御醫知道兩儀宮很久都沒有人出入了。他在侍衛的陪伴下踏入兩儀宮宮門的時候,大冬天的,手心竟出了汗。

  兩儀宮大殿雖然收拾整齊,但顯得幽靜冷清。明明一塵不染,卻像是蒙了一層影子,大白天的也有幾分昏暗。

  宮人將霍御醫引到室內給顧皇后診脈。

  顧皇后坐於榻上,面色蒼白,不施脂粉,顯得極為憔悴。御醫望聞問切,光是看顧皇后的臉,確實是病了。

  霍御醫給顧皇后行禮,之後就開始問診。宮人說顧皇后這段時間一直不適,但宮中始終沒派御醫來,皇后也不敢亂吃藥,只能這樣捱著。今天早上皇后起身時竟然暈了過去,整個人都沒有反應。宮女們嚇壞了,只能讓人跑去喊救命。

  霍御醫仔細聽著,又問顧皇后具體是哪裡不適。

  顧皇后這時候還是很虛弱的樣子,她慢慢道:「先是胸口有些悶,像有什麼重物壓著,後來是灼熱,燒心,喘不過氣來。」

  霍御醫給皇后診脈時候,皇后淡淡道:「是聖上派你來的麼?聖上知道我病了,有沒有說什麼?」

  霍御醫不回答,視線只是向下,道:「請娘娘安心休養。」

  他不敢回答顧皇后的任何一個問題。他甚至不敢再看顧皇后的臉——顧皇后雖然神色憔悴,卻依然能看出年輕時候美貌的樣子,尤其是她的眼睛,即便在病中也有三分銳利。霍御醫總覺得和這樣一雙眼睛對視,會被她看透。

  霍御醫專心在診斷上。

  顧皇后確實是有病在身,但還好病得不算太嚴重,只要吃藥休養,兩個月左右就能慢慢養好。

  霍御醫開方子的時候,手都有些顫。顧皇后又問他幾句,他都含糊帶過,不提具體的一字一句,尤其是宮中的現狀。

  霍御醫要離開時,皇后叫住他:「告訴聖上,我想見他,我很思念他……」

  霍御醫一怔,只能應是,然後退下。

  等霍御醫離開,顧皇后坐在那裡,靜思片刻,終於慢慢微笑起來。

  她熬了兩年,不在乎再多等幾日。今天一看到那御醫戰戰兢兢的樣子,就知道一定是在提防她。

  「重均……」她輕輕喚著這個名字。只覺得她的孩子依然什麼都沒有變。

  太子依然是那樣,對她無法徹底狠心。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

  就像他小時候,害怕她責罰做錯事的宮女,那種竭力把事情隱瞞起來的樣子。

  若是皇帝派來的御醫,皇帝會巴不得對她炫耀他的新寵,他的新兒子。

  這兩個多月來,顧皇后一直留心。兩儀宮雖然被看管得更嚴了,但送進兩儀宮的東西卻沒有變差,甚至還去更好了。

  再加上今天的這種種跡象。顧皇后心理已經有了一個大概。

  皇帝死肯定還沒有死,但不知何故,也許皇帝是行將就木了,現在掌大權的是太子。

  這對顧皇后,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她躺了下來,只覺得自己這幾夜不睡覺,喝冷水吹冷風弄出來的病還是值得的。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她會打起精神去應對。

  霍御醫將皇后的情形還有皇后說的話都告訴了太子。太子道:「你辛苦了。」

  他讓人把藥都抓好了,和之前的物資一樣,每日送去兩儀宮,讓兩儀宮自己煎藥吃。

  安平公主後來也問過顧皇后的病情。

  她知道皇后是真病需要吃藥之後,心裡多少有點愧疚。而且據說顧皇后只是在兩儀宮安安穩穩吃藥,並沒有其他舉動。

  到了元宵節這日,又有不少宗親來看望皇帝。

  這一次,是當著幾個老郡王的面,皇帝又喚出了太子的名字,甚至要「茶」,還冒出來了「賜坐」。

  很快宗室中就知道了,皇帝在昏迷了近三個月後,竟慢慢好了起來。

  壽真公主一聽到這個傳聞,立刻就問懷恩:「皇帝有好轉,你去宮中的時候看到沒有!」

  懷恩淡淡道:「我沒有看到,但這是好事。母親為何如此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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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37: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八章

  懷恩其實心中明白,壽真在想什麼。她只不過是在諷刺而已。

  壽真沒注意到女兒言語中淡淡的諷刺,她只是道:「我還得去宮中看一看,皇帝的情形到底怎樣了。」

  她所擔心的,是皇帝萬一真的神智清醒了,這暫時安定下來的局面又會變成未知。她原來的設想裡,是要一步一步把懷恩推上去。如果皇帝甦醒恢復理智,那這件事勢必會影響大局。

  壽真又憂心忡忡道:「聖上這病……要好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怎麼也不可能像原來那樣自如說話行動了,更不要說握筆了——他右半邊身子都不能動了。」

  她像是在自己安慰自己一樣——只要皇帝不能流暢說話,就不可能把大權從太子手上收回來。現在剛剛確定了太子掌權的朝局,怎麼能輕易更改?對她來說,這也是最好利用的時候。

  隔了兩日,壽真能進宮了,她去天極宮看了皇帝。但這一日皇帝似乎還是和之前差不多,仍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壽真在一邊默默等了半天,也不見皇帝醒。她心裡癢癢的,但又不能直接搖醒皇帝。

  又過了一會兒,御醫就來委婉提醒長公主,探病的時間差不多了。壽真無法,只能先離開。

  她問御醫:「皇帝這幾日是不是好了很多?說話也多了?」

  御醫知道這其中利害,道:「陛下有上蒼庇佑,萬民祈福,一定會越來越好,公主不必憂心。」

  壽真長公主微笑道:「這是自然。我也是時時刻刻為陛下祈禱。」

  之後她又問過幾個宗親,又命人悄悄送了一匣子上好的和田玉器和金子給其中一個御醫家中。

  她終於打探到,皇帝近來確實比兩個月之前病倒的時候好了許多,雖然說話都是一個字兩個字往外蹦,但能說就是好跡象,一天也能蹦個五六次不同的字。還有皇帝癱掉的右半邊身子雖然還是不能動,但開始有些反應了,左邊手臂也更有力了。

  一切跡象都顯示皇帝確確實實在好轉。而且壽真還從御醫那裡打聽到了一件讓她有些意外的事情——皇帝第一次喊出太子名字的那天,就正是懷恩縣主入宮探病的那天,而且就恰好是在懷恩縣主念過經之後。

  下人回稟之後,壽真就將懷恩叫來了。

  懷恩雖然還不明白是為什麼事,但母親的神色她讀得懂,母親臉上的怒氣和深深的失望,她一清二楚。

  居士服像是一層脆弱的鎧甲包裹著她,無法阻止母親眼中的寒意,更無法阻止她的心開始顫抖。

  「母親……」她的聲音比平常微弱。她直覺事情與宮中和太子有關,只有這些事會惹得母親勃然大怒。

  「你進宮那天的事情,為什麼不一五一十全部告訴我?」壽真問。

  懷恩不說話,她不想回答。那是她對太子的一點憐惜,一點溫柔,是對紅塵不該有的迷戀。

  壽真道:「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會不知道麼?」

  懷恩終於開口:「既然母親已經知道了,那我更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她只想轉身就逃。

  壽真淡淡道:「你以為我不明白你麼?我是你的母親,你那點心思,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以為你是一片真心,事事為他著想,比誰都待他更真。可真有什麼用?」

  她的語氣無限惆悵,剛剛那一瞬間的怒意已經被放走了。

  壽真公主端起茶飲了一口,她年輕的時候也曾美貌過,但如今顏色消損,皮膚鬆弛,只不過靠綾羅和珠寶撐住氣派。

  她接著說:「真是最無用的……尤其是在這宮中。你對他真心,他就能回你真心麼?這不是在詩經裡,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她長長嘆了一口氣,道:「你若徹底死心了還罷了,你若還抱著期待,想要他的回報,就讓我為你謀劃。」

  她說完就看著懷恩,她不責罵,也不催促,只是柔聲道:「等你做了母親,你就知道了,做母親的,是看不得兒女受苦的……」

  懷恩只是睜大了眼睛站在那裡,她恍恍惚惚,不知道母親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言。她只是僵硬地站在那裡,彷彿被定住了一樣。

  壽真公主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將她攬到懷中,聲音裡帶著哽咽:「我的傻姑娘啊……你就聽母親的吧……」

  懷恩的頭靠在母親的肩上,她始終沒有說話,但壽真手撫住她的臉時候,她終於顫動了一下,就像輕輕點了點頭。

  宮中這邊,太子如今在天極宮處理政務,每日依然會去皇帝病榻前探病並侍奉。皇帝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裡。這日安平與他一起侍奉湯藥時候,也看到了,皇帝睜開眼睛看著她,只是盯著她看。

  安平柔聲喚他:「父皇能認出我麼?」

  之前皇帝也與她對視過,但那時候他的眼神是空的,就像看一個陌生人,和看一個普通宮女一樣沒什麼兩樣。可今天不一樣,她覺得皇帝的眼神有點變了。

  「父皇,我是安平,您知道麼?」她又慢慢問了一遍。

  皇帝眨了眨眼睛,又緩緩點了點頭:「啊……安……」他在努力喚出安平兩個字。

  安平看他吃力的樣子忙道:「是的,是的,父皇不用太著急,慢慢來。」

  皇帝的目光在安平和太子身上慢慢轉了兩圈,之後他又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昏睡中。

  安平與太子從皇帝窗邊離開,去了隔間。安平低聲問起皇后的事情,她想知道兩儀宮這幾天情況如何。太子道:「仍是讓霍御醫去給母后診脈,藥也在吃著。其他沒有動靜。」

  安平有些懷疑:「她沒有要出來麼?也沒有提別的要求麼?」

  太子搖頭:「沒有,什麼都沒有。」

  安平還想說什麼,這時候裴聞仙來了,她只好按捺不提。裴聞仙給太子和公主行了禮,來稟皇帝的病情。

  太子微笑道:「父皇這十天,似乎比從前好了一些。」

  裴聞仙道:「不錯,臣原來還不確定,因為陛下之前身體比常人弱些,不知道能否好轉。看來藥下對了,藥效也起了,靜養之後,確實是好轉了。」

  安平靜靜聽著,她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又問:「那父皇這樣還會持續多長時間?又能否真正恢復說話?」

  裴聞仙道:「聖上這樣臥床至少還要半年。如果藥效好,也許半年之後,聖上能慢慢試著起身走動。需有人扶著聖上讓他重新學著走路。至於說話……這就難說了,也許早,也許晚,這都看聖上恢復如何。」

  太子讓裴聞仙退了下去。等裴聞仙離開,安平才對太子道:「想想看,若父皇漸漸好轉,發現你把母后放出來,他會怎麼樣。其實她一直待在兩儀宮,才是最安全的。」

  安平是讓太子假想一下那個情景,若皇帝發現了,他會不會立刻下一道口諭,要皇后自盡。到時候太子該怎麼做?

  太子只覺得頭痛欲裂,他扶住額角,低聲道:「你也回去吧。」

  安平上前道:「殿下……」

  太子並不看她,聲音疲憊極了:「回去吧。」

  安平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只能退下了。

  其實之前,姚丞相已經知道了皇帝病情好轉的事情。姚丞相不用與裴聞仙談,他是經常出入宮中的,已經親眼幾過幾次皇帝往外蹦字了,他很清楚皇帝比三個月之前的情況在好轉。

  他雖然暫時還沒有太不安,但在太子面前,卻又一次表了忠心,是要堅持太子監國。他會一心一意輔佐太子,別無他想。

  太子對他的忠心,並沒有什麼想法。這種表得太容易的忠心,聽聽即可。姚丞相委婉說起皇帝在好轉,裴聞仙功勞甚大,是否要嘉獎他。太子淡然道:「聖上能好轉,是天下人的福運。孤已經賞賜過他,並命他繼續醫治聖上。」

  他很明白姚丞相的意思。如果這時候他對裴聞仙「嘉獎」一番,賞賜裴聞仙大筆金銀和良田,讓裴聞仙回鄉養老。那宮中再沒有比裴聞仙更好的御醫,而御醫們也會領會太子的意思。皇帝的病情將不會再好轉,再拖個一兩年,皇帝歸天,他登帝位,一切都很自然,毫無破綻。姚丞相已經在默默慫恿他這麼做。

  但他的驕傲不允許他這麼做。

  皇帝病倒的那一天,有一個情景始終在他心頭揮之不去。在皇帝倒下的那一刻,是蕭廣逸第一個衝上去,將牛黃解毒丸塞給了皇帝,又是蕭廣逸提議去距離最近的洗泉宮。事後裴聞仙曾稱讚過,也許這兩個舉動救了皇帝的命。

  蕭重鈞忘不了這件事,那時候蕭廣逸的處境和他一樣艱難,他卻本能地救了皇帝。

  現在輪到他來做選擇了,他作為太子,不能比蕭廣逸卑劣,不能比蕭廣逸懦弱。否則他將永遠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哪怕有一天他坐在至尊的位置上。

  從今日起,他把他的命運拋給了上天。若他是真龍,那天就該眷顧他,無論事情如何走向,他都會安然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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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37: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九章

  如今太子每三天左右回一次東宮,會與太子妃一起用膳,但並不同床而眠。

  喬簡簡身邊的女官雖然為她著急,但太子與太子妃兩個人之間這段時日都是這樣冷冷淡淡的。吵架也並沒有再吵,只是兩個人有了隔閡,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

  若是平常,女官還可以建議喬簡簡在東宮辦個宴席,大家聚一聚,熱鬧一番,夫妻兩人不知不覺就能親暱起來了。

  偏偏是這時候,皇帝病重,太子公務繁忙,太子妃這時候歡聲笑語地辦酒宴也不適宜。

  太子每次回來,最開心的時候就是看一看小女兒。初初小姑娘剛生下的時候瞧不出來,如今是一天一個樣子,竟越長越像太子。

  初初雖然還不會說話,但笑起來咿咿呀呀,格外可愛。太子抱著她,也忍不住逗她幾句。

  「初初,你四叔家也要有個寶寶了,你知不知道?」太子抓著初初白嫩的小手搖了搖。

  初初還不知道人間的悲歡,她只是開心地笑,目光追著太子搖晃的手。

  「你是想要個小弟弟,還是小妹妹?」太子與她聊得一本正經。

  初初也彷彿聽得懂他的話一樣,在他一句話之後就「啊!」一聲。她的聲音太可愛,把太子逗笑了。

  「你看初初……」太子抬起頭,他剛想對喬簡簡說初初笑得多有趣,就見喬簡簡臉上並無笑意。她臉上甚至有一絲苦楚,看到他抬起頭,她才連忙擠出一絲勉強的微笑。

  「燕王妃應當是在七月底生產吧?」喬簡簡道。

  太子就知道喬簡簡還是在意,甚至在糾結,他的心頓時又沉了下去。

  當天晚上,太子仍是與太子妃分房而睡。

  太子因為這些日子勞累,每天都睡得不太好。曲盈衣服侍他吃了裴聞仙配的藥丸。周圍伺候的宮人走路都踮著腳,一點聲響都沒有。

  太子躺在寬大的床上,曲盈衣守夜睡在小榻上。

  在這樣的夜裡,曲盈衣那些溫柔的小聰明也不管用,他仍是覺得無法排遣,一直睜著眼睛直到夜深才漸漸睡著。

  喬簡簡這邊也好不了多少。

  她身邊的大宮女為她卸妝時候,柔聲道:「娘娘,今日太子抱著初初的時候,多開心啊。」

  今日因為太子回東宮休息,宮女特意為太子妃梳了又素雅又別致的髮髻。

  喬簡簡忽然淚下。她明白宮女的話,宮女們一定是在想:多好的機會啊!你為什麼不抓住呢!有時候只要一個笑容,一句話,說不定就能破冰。

  道理她全都明白,她只是做不到而已。以為伸手就能抓住什麼,其實都是幻覺。

  春天已經來了,但她張開手指,是抓不住春風的,春風只會從她指縫間溜走。

  她這一哭,宮女不敢再說什麼。喬簡簡擦著淚,讓宮女都退下。她又想起了燕王妃,她忘不了那張漂亮又冷靜的臉。那個女人像她這樣哭過嗎?傷心無措過嗎?還是像表面看起來那樣,顧清沅對什麼都能得體應對。

  喬簡簡哭了一場,才又冷靜下來。開始想自己和喬家的將來。

  次日太子妃命人送了信和禮物給安平公主,她邀安平公主來東宮與她小聚。

  安平公主這段時日與太子妃有些尷尬。因為在天極宮站在清沅一邊的事情,喬簡簡與她冷了一段時間。安平也不惱,她知道喬簡簡有怨她的道理,但她再來一次,還是會和原來一樣做。既然她們都有自己的道理,所以倒也沒有誰必須要先低頭。

  但喬簡簡願與她和好,安平並不會拂她的面子。

  安平給太子妃精心準備了回禮,去了東宮。

  宮中不能大宴,太子妃與公主兩個人小酌還是可以安排的。

  兩個人一邊飲酒一邊慢慢聊。

  喬簡簡問起了一些安平,太子和燕王小時候的趣事。太子與燕王是一起長大的,後來安平跟著哥哥們玩。有很多事情喬簡簡不知道,也不太明白,他們之間到底有多信任彼此。

  喬簡簡這樣拐彎抹角,安平都替她著急,她把話說了出來。

  「你放心,放一百個一千個的心,太子哥哥與燕王是真兄弟,即便遠在千里之外,他們都掛念著彼此。你得信太子,他怎麼忍心傷害燕王?」

  安平這話,就是要喬簡簡不要胡思亂想。

  喬簡簡低頭微笑。大家族裡面醃臢事情她聽說過,宮中有也不出奇。但這件事情讓她耿耿於懷的並不在於真假。而是在於太子對燕王妃的評價,明顯比對她的評價更高。

  她是皇帝為太子選的太子妃,皇帝算是她的一層庇護。

  「我信,」喬簡簡柔聲說,「其實我也並不全是為這件事情憂心。我憂心的是兩儀宮的事情。」

  安平公主不吭聲了,只是聽喬簡簡說話。

  喬簡簡道:「我聽說,有御醫在兩儀宮出入。母后是病了麼?」

  安平想,喬簡簡到底是太子妃,宮中有些事情是瞞不住她的。對兩儀宮,太子妃比她們更忌憚恐懼。因為喬家與顧家的過往,因為喬簡簡是皇帝點的太子妃,還從沒有見過顧皇后。

  對這樣的太子妃,安平無法輕易說出安慰的話。也許這時候最大的安慰就是對她說實話。

  「母后確實抱恙,御醫進出兩儀宮,也是太子允許的。生病這件事情,是千真萬確。」安平盡量說清楚,讓喬簡簡寬心。

  「有許多事情,你不妨直接問太子。」安平道。

  因為她不能對喬簡簡許諾什麼。她很想向喬簡簡保證「等皇后病好了,就再也不會有人出入兩儀宮」,但她的保證沒有用,只有太子這麼說才有用。

  事實上,安平也在擔心兩儀宮。之前霍御醫說皇后頂多吃十日的藥,但現在明顯超過這個時間了,霍御醫還每天都去兩儀宮。

  若不是太子指示,霍御醫哪有這個膽子。

  所以安平懷疑母親是不是又讓霍御醫帶了什麼話給太子。但這中間到底是什麼話,也只有霍御醫,太子和皇后知道。這樣霍御醫是萬萬不敢外傳的,因為一旦洩密,太子就知道是他傳出去的。

  安平根本無法探得中其中的事情。而現在霍御醫還在給皇后看病,皇后又沒有其他動靜,安平要反對,也沒個反對的名頭。她只能耐心觀察。

  很快就到了三月初三,今年三月京中天氣格外好,前兩日灑了一點小雨,到了三月三,陽光暖而亮,花都開得正好。

  太子看皇帝整個秋冬都捂在房裡,白得都要沒血色了,就問了裴聞仙能不能讓皇帝出去吹吹風。裴聞仙也說好。宮中眾人就花了大力氣,將皇帝小心從床上搬下來,搬到大榻上,將整張大榻抬到花園中。皇帝身上蓋著毯子,頭上有華蓋遮著,十分愜意,睡著了的時候臉上竟有笑意。

  因為皇帝來了花園,這段時日來,宮中難得可以有這樣輕鬆的時候。

  大家隨意在花園中賞花飲酒。喬簡簡也與太子多聊了幾句。只是今日的賞花宴,與去年又大不相同,袁貴妃已經不見蹤影,袁貴妃手下的那幾個美人,更不會出現。之前跟隨顧皇后的一些宮妃又出來走動了。只是許婕妤仍是稱病不出。太子讓人請過許婕妤,許婕妤不願來,就只能作罷。

  壽真公主也來了宴席,她看了看皇帝,與皇帝念叨幾句,皇帝看看她,並沒有反應。壽真公主又對太子道:「本來我叫懷恩也來,她卻不肯,實在是犟。」

  她又搖搖頭:「居士服也不肯換掉……」

  太子知道她是在惋惜什麼,但他仍是失神片刻。

  過了片刻,有宮人過來在壽真耳邊耳語幾句,壽真立刻匆匆離開了。需知她的性子,有這樣的熱鬧一向是要玩很久的。太子見她離去,心中微疑。

  幾日後,宮中選定了日子,隆成寺住持來宮中為皇帝做法祈福。太子與住持問了幾句,住持就說:「近來京中有一位貴人,想要出家。」

  太子道:「是哪位老人?」

  住持道:「並非老人,是長公主府的懷恩縣主。」

  太子心就一顫,追問道:「已經定了嗎?」

  住持道:「懷恩居士心意頗堅,但就是壽真公主在阻攔。只是時間久了,京中都知道了,恐怕攔不住。」

  次日,宮中就召懷恩縣主入宮給皇帝請安。

  懷恩縣主不能抗旨,只能入宮。只是到了天極宮,去皇帝那裡之前,宮人先將她引到了一間空屋,就退下了。

  懷恩一入內,就看到了桌上放著的一柄琵琶。

  懷恩怔怔地看著那琵琶,與當初太子送給她的幾乎別無二致,只是要仔細看,才能看出細微的不同。

  她慢慢伸出手,輕輕碰了碰琴弦,她碰得那麼輕,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有一個人在她身後低聲說:「你多久沒碰琵琶了?」

  懷恩轉過身,她早已滿眼淚水。太子只是看著她,她說:「若你不能救我,就不要在這時候擾我。」

  她說「救我」,太子心中一痛。他說:「你這樣放不下,又怎麼去侍奉佛祖?」

  懷恩慘笑,道:「侍奉佛祖,總比侍奉另一個男人強。」

  她說完轉身就走,太子拽住她的手,用力將她拽入懷中,他吻掉了她的淚水。

  懷恩縣主出宮之後,第二日就換掉了居士裝。京中傳出消息,都說懷恩縣主的修行已了,又裝扮如初了。

  喬簡簡直覺這事情就有哪裡不對,但她又不好對太子發火,只能將曲盈衣叫來,盤問一番。曲盈衣對這事情其實也並不清楚,她只知道太子那天確實見過懷恩縣主了。

  喬簡簡就將曲盈衣說了一通,曲盈衣受了這氣,當面是不敢頂撞太子妃的,只是回頭就對太子委婉提起太子妃似有察覺,不太高興。

  太子淡淡問:「她沒有對你用刑吧?」

  曲盈衣道:「那怎可能!太子妃不是這樣的人,她就是有些懷疑而已。」她察看著太子的臉色,見太子竟然沒有否認懷恩縣主打消出家的念頭與他有關的意思,她立刻就明白了。

  「那婢子就先恭喜殿下了,這頓罵婢子受得不冤。」她笑嘻嘻道。

  千里之外的寧州,清沅剛剛整理好了一封信。這封信她與蕭廣逸商量了很久,寫得很慎重。是關於壽真公主之前在京中散布謠言的事情,之前他們沒有直接證據,所以不能妄稟太子。如今這段時間,他們已經把所有的人物關係和證據,最關鍵的是幾筆生意的往來都查清楚了。壽真公主與真件事情關係密不可分,他們在這封信裡,將所有的證據交給太子。

  至於太子要不要審問壽真公主,如何判斷,那就是太子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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