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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崔羅什] 清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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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38: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章

  寧州這邊,自從過完年之後,一切事情都十分是順利。

  先是高崖寺的大佛工程立刻停止了。這件事是皇帝交給蕭廣逸督辦的,蕭廣逸領旨之後,一直在拖拖拉拉,皇帝雖然催過一次,但無奈寧州天高皇帝遠,寧州這邊還拖得起。

  現在皇帝一病,袁貴妃在京中早已失勢。大佛還停留在圖紙上,只是蕭廣逸趁此機會重新修整了高崖寺一帶的道路——蕭廣逸對皇帝回過,想建大佛,必然要用大量石料,要大量石料,還要能運來高崖寺,要能運來,就必須要重修道路。

  如今正好,蕭廣逸修好了他想修的路,還不用造大佛了。從京中來的工匠,蕭廣逸挑選了一番,遣散了一部分,留下了一些能工巧匠,讓他們在寧州再留一段時日,帶一批徒弟出來。

  其次是寧州城裡的農畜生意,都比往年更好。因為西境有一場大勝,西戎人很久未衝擊過寧州城了,所以今年來寧州的商人更多了。

  邊疆將士因為去年的一戰,也信心倍增。對普通兵士來說,他們並不在乎燕王是否是皇帝寵愛的皇子,更不關心京中的傳言。對他們來說,燕王是與他們同吃同住,又一同守衛邊疆的人,還領著他們取得了一場罕見的大勝,這就足夠收服他們的心了。

  蕭廣逸過年的時候也排人去給邊疆先送去了大批物資,他已經開始為回邊疆做準備了。

  丹支邪國王已經知道了質子本來很有希望被釋放,但因為皇帝出事,如今太子主政,又將質子扣住,並對丹支邪更加嚴密關注。

  蕭廣逸開春之後要往邊疆走一趟,就是要讓丹支邪知道,如今與皇帝在時候已經大不相同。即便是這樣的時候,大齊也不會給丹支邪任何可趁之機。

  因為諸事順利,清沅與蕭廣逸回到寧州之後,只覺得身心都輕鬆了許多。雖然是頭一胎,但清沅覺得這開頭幾個月,她並沒有太吃苦,胃口還開了,就是腿有些容易酸,晚上一沾枕頭就睡著。

  顧澤行與柳氏都知道了清沅的好消息,他們都歡喜異常,只覺得這是否極泰來。西顧過完年之後舉家遷回了霖州。霖州老家這邊有許多事情還需要處理,柳氏給清沅寫了幾封長信,事無巨細地叮囑她要注意什麼。

  宮中的賞賜也來了幾次了。許婕妤的東西來得最快,清沅他們還在回寧州的路上時候,許婕妤的東西就追來了,給清沅送了一套她的壓箱底的寶石首飾,又送了一大匣子孩子用的金銀飾,大小從嬰兒時候到十二歲左右全部都有,十分可愛。安平公主也早早就送來了禮物和書信。只是太子妃的東西來得比其他人都稍晚些,清沅並不介意。

  事情總體都很順利,清沅這一胎很穩。回到寧州城,也是上下一心。如此一來,清沅反而更擔心京中那邊。

  太子的性子,她和蕭廣逸都有數,她只怕太子招架不住顧皇后。

  上一世的時候,蕭重均就是不願意對太后下狠手,又身體多病,漸漸把權柄交到了太后手中。雖然朝中都說,皇帝不會做太后搖頭的事情,是皇帝至孝,其實大家都很清楚,顧太后利用了蕭重均的這份孝心。

  清沅也一直這麼想,所以這一世剛開始的時候,她想過要幫蕭重均。但這幾年下來,她想得更多了。也許是因為遇到了蕭廣逸,也許是因為她又從十四歲活了一遍,她好像突然換了個方向重新看這發生的一切。

  蕭廣逸臨行前一晚,她靜靜地依偎著他,即便是寧州,也有這樣美的春夜。

  她的小腹才微微隆起,她與蕭廣逸開玩笑說,等他過兩三個月再回來,怕是會被她的肚子嚇一跳。

  蕭廣逸微笑著理了理她的頭髮,說:「這幾個月,我們從京中回了寧州,這個孩子特別乖,我就盼著,我不在的時候,他也能這樣乖,別讓你吃太多苦頭。」

  清沅心裡忽然一酸。蕭廣逸低聲道:「我會盡快回來的。」

  清沅不再提自己,只說:「我還是覺得京中不穩妥,太子若是對上皇后,我怕他還是會與皇后和好。」

  蕭廣逸道:「我知道。」

  清沅看向他:「你知道,還這麼放心離開京中?你不是最擔心太子了麼?」

  蕭廣逸臉上竟是有些好笑的神色,他吻了吻清沅的額頭:「太子是重要,可他不是我心裡最重要的人。」

  清沅輕輕拍了他一下。蕭廣逸接著解釋道:「有很多事情,旁人是幫不了的。太子必須要自己經歷過熬過來才行。我與安平都只能建議他,而不能操縱他。該說的話,我都已經對他說過了,如果他不採納,那我一直在他耳邊說也無用。」

  他頓了一下,說:「畢竟,他已經是實際上的第一人。」

  清沅長舒一口氣,蕭廣逸想得這樣透徹,她安心了。

  這一世朝局已經與上一世大不相同。顧家已經被皇帝鏟得七零八落,徹底被清除出局。顧皇后想作為太后掌權,已經不可能,除非她血洗朝堂。最壞的可能,就是掌握太子的後宮。

  更加荒謬的一件事情是,如今清沅是顧家除了皇后,僅存的碩果。在外人看來,燕王與顧皇后毫無矛盾,甚至他的母親許婕妤是顧皇后的舊爪牙,他的妻子又是顧皇后的侄女,他與顧皇后的關係也很親密。

  誰也不會知道皇后與燕王之間會有什麼深仇大恨。

  三月到了中旬,京中天氣十分溫暖,皇帝也出來曬了幾次太陽了。

  這一天皇帝又被搬出來曬太陽,宮中依然是辦了一個賞花小宴。喬簡簡讓宮人把初初也抱來了。

  皇帝曬著太陽睡覺。幾個宮妃採集花瓣玩。喬簡簡逗著女兒玩了一會兒,再一抬頭,就不見太子了。

  「殿下去哪裡了?」喬簡簡問身邊宮女。

  宮女道:「殿下剛才還在,許是更衣去了。」

  喬簡簡就不說話了,她也只是隨口一問——宮中這麼多人伺候,難道還能把太子丟了不成。

  太子正在一牆之隔的涼亭裡。懷恩正在那裡等他。

  她膚色本就潔白,略施薄粉胭脂,換上一身紅裝,在這春色裡就足夠賞心悅目。太子登上涼亭的時候,懷恩正閒閒彈著琵琶,小調輕快,毫無愁緒。聽到太子的腳步聲,她也沒有停下琵琶。

  等一曲彈完,太子才坐到她對面,端起茶飲了一口,道:「不錯,沒有退步。」

  懷恩淡淡道:「又來誆我。這是停練一日就會手生的。我都停了多少日了……」

  兩人在此處,只好像牆外面再沒有其他人。太子握住懷恩的手,輕輕放到唇邊。懷恩也握住他的手,但臉上的溫柔喜悅轉瞬即逝,她慢慢抽回手。

  「這樣下去,總不成樣。」她聲音輕而冷,像早風裡的一縷煙。

  太子與她這樣私下見面已經是第三次。這是她與太子認識以來最親密的時候,只是還沒有越雷池。

  壽真告訴她,先要在太子面前哭,再要對他笑,等他吐露了愛意之後,就要時不時對他冷臉。可以給些甜頭嘗嘗,但切忌寬衣解帶。

  懷恩原先是不屑用這些小手段拿太子的,但她豁出去之後,卻發現這些小手段意外地好用,太子不僅對她十分溫柔,還更比從前更渴望與她見面了。

  這讓懷恩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只是對壽真來說,讓太子迷上懷恩並不是最終目的。

  「太子妃的位置本來就該是你的。你絕不可屈居喬簡簡之下。只是太子妃的位置,她已經佔了,喬家在朝中還有姚丞相支持,廢掉太子妃這事情太難。不過之後就會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等皇帝駕崩,太子登基,就會冊立后妃。只要這時候,他能立你為皇后,那太子妃就與被廢沒有兩樣了。」壽真對懷恩將計劃和盤托出。

  所以這時候懷恩要一步步引誘太子。若她只是想做一個寵妃,那她這時候大可與太子成就好事。但她要的,是最好的位置,那就需要更多的功夫。

  她對太子嘆道:「這樣下去……我又成什麼了……」

  蕭重均看著她微蹙的蛾眉,道:「懷恩……」

  他想說,這些都是姑姑壽真公主教她說的麼。

  他昨天剛剛收到了燕王夫婦的信。信中的證據明明白白。他一瞬間全明白了,原來這一場春夢,全是壽真的安排。

  今日他安排賞花宴,邀懷恩入宮,本就是想問清楚這件事。

  懷恩忽然看向他,說:「我覺得這段時日,我實在不像我……你是真喜歡我這樣麼?」

  太子像被她問倒一樣,只是柔聲說:「這話又從何說起?」

  懷恩咬了咬下唇,道:「是母親……我要出家是母親傳播出去的……」她說著眼淚就滾了下來。

  太子只覺得一陣眩暈,懷恩說:「我也想看看你到底對我有幾分真心——是我做了蠢事。」

  太子不說話。懷恩用帕子擦了眼淚,道:「我知道母親始終對我們沒成不甘心……但我已經滿足了,你來攔我那一天,我就滿足了。這十幾天的快活,都是我賺到的。」

  她起身淡淡道:「殿下,我今後不會再入宮了。」

  她轉身離開,剛走了兩步,又回頭抱住太子,這一次也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住太子。太子沒有說話,只是將她攬在懷中,緊緊抱在懷中。

  「你留下,」太子結束這個長長的吻,「孤要你留下。」

  懷恩沒有說話,只是靠在他的懷中。

  太子過了很久才又回到賞花宴上。喬簡簡看到他臉色緋紅,有些擔心是不是發熱,走到他面前正想問一句,忽然就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並不是太子之前身上帶的香囊的味道。喬簡簡立刻轉身離開了。

  太子並沒有去追喬簡簡,只去看皇帝。皇帝已經午睡醒了,似乎正在對身邊的宮人嗯嗯啊啊費力說著什麼。

  太子一過去,皇帝就閉了嘴,又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太子回去就叫來宮人,問皇帝說了什麼。宮人不敢隱瞞,支支吾吾道:「奴婢聽不太清楚,似乎是什麼……什麼宮。」

  太子說:「玉澹宮?」

  宮人忙道:「不是。」

  太子慢慢說:「兩儀宮?」

  宮人大氣不敢喘,道:「似乎是……」

  太子面色不變,道:「你下去吧。」

  回頭他就命人將這個宮人調離了皇帝身邊,將皇帝身邊又換了一批人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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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38: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一章

  春天時候天氣和暖,萬物生長,最適宜養身體的時候。皇帝自從吹風見太陽之後,臉色比之前好了一些。御醫也稟太子,說皇帝吃的也比之前多了,醒的時間也比之前長了。

  但是太子察覺到一件事情,這事情他只有問裴聞仙才能確定。

  他問裴聞仙,皇帝是不是吐字也比之前清晰了一些。

  裴聞仙道:「殿下也察覺到了?聖上有時候會和我說話,雖然說得少,但臣能聽明白。」

  太子問:「聖上都說了什麼?」

  裴聞仙說:「都是身體上的事,比如哪裡痛,哪裡麻,藥喝下去燒心之類的。聖上能給出這些反應,臣醫治起來,就更有把握了。」

  裴聞仙不是尋常人,太子相信他的話。

  所以皇帝身體確實是更好了,能說的話更多了,太子卻覺得皇帝對他說的話變少了,而且皇帝似乎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

  太子這時候又不想在皇帝面前提起母親的事情,生怕激到皇帝。

  顧皇后正月裡發病,到如今三月下旬病已經全好了。霍御醫先是每日去一次為顧皇后診脈,到後來三五日去一次,眼看著皇后氣色越來越好,這天他是最後一次去為皇后診脈了。

  霍御醫來的時候,皇后正伏在書案邊寫信,宮人稟了御醫來了,她並未擱筆,也沒有抬頭,只是微笑道:「你先坐,我先把這封信寫完。」

  雖然已經出入兩儀宮幾個月了,霍御醫還是有些緊張,他甚至不敢去看皇后的側臉。但不小心抬眼時候看到,卻又心如搗鼓。

  皇后氣色養回來,臉不像正月時候那麼瘦削,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但霍御醫想像不出年輕時候的顧皇后該是什麼樣,似乎顧皇后就該是現在這樣,這個年齡,這個容貌。她不需要與年輕嬌嫩的女子比美,因為她自身所帶的氣度已經比其他人高出一層。

  霍御醫並不覺得他想的有什麼不妥,因為他心中沒有絲毫淫念。若有什麼不妥,那就是他不應該將其他人與皇后相比。

  皇后寫完了信,才讓霍御醫看診。

  霍御醫依然和第一次來時候一樣,除了看病的事情,其他事情一概不提。顧皇后先開始還會問他一些,但見他一被問到兩儀宮外的事情就裝啞巴,也就不問了。

  今日是霍御醫最後一次來,他診脈之後恭喜皇后病已經全好了。

  皇后讓宮人取了兩塊金子來,賞給霍御醫。

  霍御醫推辭不受。給顧皇后看病,太子已經給了他很多賞賜。

  顧皇后道:「你別看我整日在兩儀宮中不出,以為我短缺什麼。兩儀宮中的金銀我根本賞賜不完。除非你不肯受我的東西,是不願意與有罪之人有牽連。」

  霍御醫忙道:「並非如此,臣……臣豈會這麼想。」

  顧皇后又讓霍御醫為她帶一封信,給「皇帝」。這兩個月來,顧皇后曾有三次讓他帶信給「皇帝」。他帶出來,當然都是交給了太子。

  皇后封好了信,霍御醫雙手接過。

  「太子一切都好吧?」顧皇后突然問。

  霍御醫手一顫,他僵在那裡。顧皇后柔聲說:「你不用說話。」

  霍御醫終於點了點頭。

  顧皇后道:「那看來我這封信是寫對了。」

  太子看完了顧皇后的這封信,只是徹夜未眠。顧皇后這一次的信不同,她是直接寫給了太子。這封信不長,只是告訴太子,要他相信她是他的母親,她不會讓他為難。如果是太子下令她繼續守在兩儀宮,她會照做,只是她很想知道太子的近況,否則她會十分擔心。

  太子看著這封信,就想起之前皇帝曾對他說過的話。皇帝說,你的母親什麼都好,就是聰明太滿了不好。

  第二日太子又把霍御醫叫來盤問。

  霍御醫發誓自己什麼都沒有對皇后透露過,若皇后知道了什麼都是皇后自己猜出來的。這一點每次看病時候在一旁監視的侍衛可以作證。

  太子其實也知道,推測出如今的情形,對母親來說並不是難事。現在她把難題出給了他——他到底信不信任他這個母親。

  四月初,清沅在寧州收到了安平的來信。

  安平的信其實是寫給蕭廣逸的,只是蕭廣逸去了邊境,京中一切消息都由清沅先過一遍。

  安平這封信沒有太多寒暄,簡明扼要,說了兩件事情。

  第一,皇帝正在好轉,雖然還是不能起身走動,但情形比冬天時候好很多,逐漸開始恢復說話。裴聞仙還在努力醫治皇帝,想讓皇帝盡快能流暢說話。

  第二,太子果然與皇后有了聯繫。太子與皇后正在通信,太子還不願意讓她知道通信的內容。只是顧皇后還在兩儀宮中,但不知道什麼太子就會把她放出來。

  清沅只覺得這兩件事情都不是小事,連忙將安平的原件燒了,用自己的暗語給蕭廣逸寫了一封信。安平說的這兩件事情都是宮中秘事,朝中大部分朝臣都不知道。

  安平不愧是上輩子給蕭廣逸漏過消息的,這輩子也不含糊。

  她在信中明說了,這情形再下去,她懷疑喬簡簡要危險——顧皇后不會留著這麼一個政敵的女兒在太子身邊還是太子妃的位置。安平雖然不是特別喜歡喬簡簡,但喬簡簡無故被廢還是太慘,而且喬簡簡還有朝中清流支持。太子若是廢掉喬簡簡,勢必要與朝臣起衝突。

  清沅看了信也知道,京中之後怕是真要出大事。她並沒有特別擔心喬簡簡的事情,因為這種情形下,不管誰去做這個太子妃都是形同傀儡。

  清沅所想的,是這樣下去,皇帝與顧皇后,太子只能擇其一。

  只是她與蕭廣逸在寧州暫時還是安全的,因為京中的事情總要鬧完了,才會慢慢清理京外的關係。

  清沅撫了撫肚子,她對肚子裡的孩子在心裡道:「你可真是會挑時候,一出生就要見識大風大浪。」

  話雖這麼說,她真正還是希望太子再堅持久一點,將京中最近這假象一樣的平和繼續維持一段時間。至少維持到夏天之後,那時候她生完了孩子,行動就更自由些了。蕭廣逸也能更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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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38: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二章

  收到清沅的信時,蕭廣逸就在與丹支邪接壤的邊境線上。這一趟他還是帶著敖桂。

  夜晚的時候在營地駐紮,即便是四月,這裡的夜晚還是寒冷。蕭廣逸靠在篝火邊,看著清沅的信。

  敖桂見他眉頭緊鎖,問道:「殿下,是京中又有什麼不好的消息麼?」

  蕭廣逸小心收好信,道:「你這麼一說,好像京中總是來不好的消息,還真是不讓人清閒。」

  敖桂低著頭撥了撥火,道:「那可是天下第一大城,怎麼會有閒人。大概個個都是心浮氣躁。」

  蕭廣逸微笑道:「了不得,你也算開悟了。」

  敖桂一想,確是如此,他原來在京中的時候是最暴躁的一個人,看誰都不順眼。這幾年下來,不知道怎麼,竟漸漸把心緒都整理好了。

  他說:「京中雖然繁華,但寧州更自由。」

  蕭廣逸悠悠道:「你能這麼說,我就放心讓你回丹支邪了。」

  敖桂一時沒轉過彎來,他說:「我們這次要入境丹支邪麼?」

  蕭廣逸道:「不是我,是你。」

  他要敖桂去做個信使,去給丹支邪國王帶個信。

  「憑你的身份,國王一定會慎重待你。這是你回去的好機會,」蕭廣逸看向敖桂,「你不是一直想回丹支邪麼?你送信去,然後帶國王的信回來給我,之後我再讓你去兩次,在丹支邪處理一些事務,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回去了。寧州這邊,王妃也會安排你的母親回丹支邪與你團聚。」

  敖桂一時無語。過了一會兒,他才問:「殿下是從一開始就在準備著這麼一天麼?」

  他臉上的神色,彷彿被人踢了一腳然後遺棄一樣。

  蕭廣逸拍拍他的肩,道:「你不要以為這就是結束了,丹支邪離寧州也並不遠。我們以後還少不得繼續打交道。」

  敖桂聽他這麼說,心裡好過了些,但是他也知道京中局勢復雜,燕王在寧州也不可能完全不管京中變動。如今皇帝病重,等皇帝駕崩之後,恐怕又是一片天地。到那時候,燕王會如何行動,又是未知。

  而他回了丹支邪,必然也會面對諸多人事,才能在丹支邪立足腳跟。此次一別,將來就是聚少離多了。

  蕭廣逸彷彿看透了他在想什麼,只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何況寧州與丹支邪,本身就是鄰居。」

  敖桂終於說出了口:「然而殿下這樣的人,會一直待在寧州麼?恐怕還是會回京吧。」

  蕭廣逸道:「我這樣的人,不就正應該留在寧州麼?」

  敖桂想了想,說:「私以為殿下這樣的人,若不回京才是可惜。」

  蕭廣逸忽然眼眶一熱,明明夜晚的冷風還在呼呼的吹。他低聲說:「可在京中待久了,全是心浮氣躁的人啊。」

  寧州這邊專注邊境事宜,太子都很清楚,他答應了給蕭廣逸處理的權力,那就放手讓蕭廣逸去做。

  何況近來寧州邊境很平靜,不平靜的是在京中。

  太子與懷恩縣主的事情,喬簡簡還是有所懷疑。京中都知道懷恩縣主不再準備出家,時間未免與近來宮中的異動太契合。而且之後懷恩還幾次進宮,卻都沒有來拜見她。

  只是與前段時間鋪天蓋地的太子與燕王妃的傳聞相比,近來京中卻沒有多少有關懷恩縣主的傳聞。喬簡簡直覺不對——明明懷恩這時候更像真的,卻沒有了聲音。

  她卻想不到,如今這低調是刻意為之。太子與壽真公主,在這一點上倒是一致了,在事情沒有把握之前,得維護懷恩的聲譽。

  在壽真看來,懷恩將來是要做皇后的人,若事情傳得太早,恐怕天下人議論,是懷恩逼太子廢太子妃。

  喬簡簡在宮中這麼久,幸好她身邊還有一兩個真為她著想的女官,悄悄把懷恩的事情告訴了她。

  她們請太子妃早做打算,早些謀劃,否則真要來不及了。

  喬簡簡聽到此事時候,只覺得天旋地轉。但她在後宮沒有強援——皇后是不要想了,宮中的太妃都與壽真母女交情更深,畢竟壽真是從小在宮中長大的長公主。也就一個安平公主,勉強還能為她說話,可安平公主還是與皇后和太子更親。

  喬簡簡只能給家中遞了話,然後又請了安平來求助。

  安平自然是不太讚同太子廢太子妃的,但太子若鐵了心,又正與懷恩情熱,再有顧皇后和壽真推波助瀾。喬簡簡這太子妃的位置恐怕真保不住了。

  但安平這時候不敢把這話和喬簡簡說,因為喬簡簡才知道懷恩的事情,已經如此不安,說著說著就流淚了。若是讓喬簡簡知道她自己已經站在懸崖邊上,那她還不得當場就嚇死。

  安平只能道:「這事情,全看太子。我也只能從旁勸解。」

  但安平畢竟是個未婚少女,對太子妃怎麼收攏太子的心,她也不知道該出什麼主意。在安平看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了就是不喜歡,十分簡單。

  受了喬簡簡委托,安平到底還是要幫她問一問,探聽一下。

  安平一去太子那裡,太子就召見了她,道:「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事找你。」他要安平先說是為什麼事情而來。

  安平道:「殿下與懷恩縣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殿下如今一舉一動都引人注目。」

  太子料到安平會有這一問,只道:「你從前不是與懷恩很要好麼?」

  安平見太子沒有否認的意思,就知道太子是認真考慮與懷恩的將來,絕對不可能含糊敷衍懷恩了。

  「我是與懷恩姐姐好過,」安平道,「我也沒有為難懷恩姐姐,更沒有為難殿下的意思。只是如今的情形,還希望殿下以大局為重……」

  太子微笑道:「你說以大局為重,那孤問你,你認為喬氏是一個懂大局識大體的太子妃麼?」

  安平一時無言。她腦中浮現出喬簡簡向她求助的時候,忍不住掉淚的樣子。她當時就想,若是母后看到自己的兒媳這樣,定然不會滿意。

  「她也許不夠最好,但至少也能做個中規中矩的。」安平道。

  太子道:「朝中的事情,你不用擔心。」

  見安平一臉懷疑的神色,太子終於開口道:「我不會廢太子妃,若你就是想聽這句話的話。只要我一日是太子,她就會是太子妃。」

  安平想問那等你登基之後呢?但太子已經說到這份上,她也不好再逼問。

  她就問:「殿下說我來得正巧,又是為何事?」

  太子看著她說:「你準備準備,明日與我一同去兩儀宮。」

  安平一怔,說:「什麼?」

  太子道:「去看看母后。」

  安平沉默了片刻,說:「我知道了。」

  安平離開天極宮,就去了康王妃處。康王妃這段時日都沒有入宮,一直在家中休養。安平見到康王妃,就把今日的事情都說了。

  她要和康王妃討個主意。

  康王妃耐心聽了,道:「明日你陪太子去兩儀宮,不是好事麼?」

  安平氣道:「好事?哪裡是好事!四哥臨走的時候再三勸太子,不要對母后太心軟,不要放母后出來!這可好,才過了幾個月!這事情就一團亂了!他一會兒動了要廢太子妃的心思,一會兒又要把母后放出來,我真是不懂他了!」

  康王妃見她急得團團轉的樣子,不由笑了,道:「你看你,雖然聰明,但是太性急了。有許多事情,你要給點耐心。雖然現在苗頭不好,但也不至於會全是壞事。」

  她說:「太子也許確實想與懷恩定情,但同樣可以順勢繼續打壓喬家,削朝中清流的勢力。」

  安平不語,康王妃又說:「至於你母后的事情,顧家在京中大勢已去。太子要反駁朝臣,一個孝字就足夠了……」

  安平慢慢道:「所以,他決定把這一切大權都收攏在手中?」

  這看似一團亂麻——各派朝臣,壽真公主,懷恩,喬家,太子妃,姚丞相,顧皇后,看似都在爭奪左右太子的心意,其實他們擠做一團正好可以被太子利用。

  康王妃嘆了一口氣,慢慢道:「你想,新官上任三把火,何況他是新君。人一旦在那個位置啊……想不滿足自己都難。」

  安平靜了一會兒,好像慢慢反芻了這些想法一樣,她說:「但我始終覺得,他不應該這樣……我很怕他一不當心,就被母后利用……」

  康王妃撫了撫安平的額頭,道:「沒有辦法。他若要成一個仁君,這是他必須要過的一關。他總要與皇后直接交鋒。」

  康王妃道:「明日你陪太子去兩儀宮的時候,仔細看著些就是了。」

  她又囑咐安平:「從今往後,你不要在太子面前提燕王說過什麼,燕王勸過什麼了。燕王畢竟不是顧皇后所出,與你是不一樣的。」

  安平固執道:「燕王是與我不一樣,太子只會與他更親密。」

  她想長輩總是這樣,長輩總是自以為經歷多了,很容易明白他們。

  康王妃沒有說什麼,只溫和道:「若你真心為燕王夫婦好……」

  安平不再回嘴了。

  次日,兩儀宮門打開,安平公主陪太子步入兩儀宮。顧皇后微笑著迎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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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38: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三章

  安平來兩儀宮之前,心中一直很謹慎,她在心中告誡自己,不要對母親抱太大期待。一會兒見了母后,她說出什麼都不奇怪。

  她一夜都沒怎麼睡好,老想著康王妃說的話。她又疑心康王妃那些話是不是唬她的,好鎮住她,讓她少摻和太子的事情。要不就是康王妃把太子想得太高深了。

  但康王妃有一點說的對,今日安平一定要陪太子一起來,好好看看母親,看她到底要說什麼做什麼。

  兩儀宮經過這兩三年,變冷清了,好像也變空曠了。顧皇后穿舊衣裳,只戴了一頂普通頭冠,十分樸素,也顯得她身形有些單薄。不要說太子了,就是安平見了,也是心中一酸。

  顧皇后一手拉他們一個,道:「我們三個多久沒一塊說說話了?」

  她臉上乍喜還悲,這話一說,三個人都忍不住落淚。

  顧皇后看看太子,太子這幾年與前些年相比變化不大,只是神色沉穩了許多,已有人君之相。變化大的是安平,她長高了許多,已經褪去了孩子氣,完全是個妙齡少女的樣子了。

  顧皇后仔細看了安平幾眼,笑中含淚道:「好,安平也長大了。」

  顧皇后把他們兩人都看了個夠,才讓他們坐下,一邊喝茶一邊說話。她最先問起的就是皇帝的病情。

  安平心道,這就是開始切入主題了,她不吭聲,只是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將皇帝發病到醫治的經過大致說了說。他沒有提燕王和燕王妃的事情,只說了皇帝用藥的事情,又說皇帝正在好轉。

  顧皇后只是微笑仔細聽著,等太子說完了,她才道:「你們父皇啊……從前就是這樣多病。這次一大病,只能慢慢養……」

  她不提袁貴妃,不提皇帝與她的恩怨,好像將過去都放下了一樣。

  但她不提,太子卻不能假裝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好像顧皇后真是只在兩儀宮養病一樣。他說:「正因為父皇病得突然,所以朝中這時候不能亂。許多事情,能不改動就盡量不改動。」

  他對顧皇后坦白,這幾個月來依然將她囚在兩儀宮,是他的決定。

  安平知道太子這麼說是怕顧皇后記恨其他人,她心裡終於舒坦了一些。

  顧皇后也明白太子的意思,她伸手握住太子的手,道:「母親明白。做這樣的決定,你又何嘗容易?我不會怨恨任何人。能像今日這樣與你們說說話,我心裡就已經十分滿足了。」

  她又問起太子和安平的近況。太子東宮這邊的大事就是喬簡簡生了女兒。顧皇后道:「這個孫女我還沒見過。如今你來過了,也該讓太子妃來,把孩子抱來給我看看。」

  太子頓了一下,他還沒有把懷恩的事情告訴皇后,喬簡簡與他的關係近來越發不好。他不知道喬簡簡來見母后會怎麼樣。他即便沒有那麼喜歡喬簡簡,也不想看到喬簡簡在皇后面前崩潰。

  安平正試著為太子解圍:「太子妃她……」

  太子向她搖頭,然後對顧皇后道:「與太子妃無關。母親,雖然今日我與安平來看你,但是不會對朝中公布。母親又病剛好,不宜太多人打擾。今後兩儀宮不會像從前一樣允許命婦謁見。」

  他直說了,兩儀宮的宮門打開和閉著沒有區別,他不允許宮外的人來看顧皇后,甚至太子妃都不行。

  顧皇后沒有想到兒子居然還有這一齣,比她預想的堅定一些。但是她也不著急。之前的失手和這幾年的時間若說給她什麼教訓,那就是要耐心,一定要耐心,不能著急。這時候顯然不是逆著太子的時候。

  聽太子這麼說,她只道:「那也罷了……太子妃是喬家的姑娘,恐怕是不容易與我親近。」

  她想想又道:「不過孩子總該抱來給我看一看。這可是你的第一個孩子,我太想看看長什麼樣了——不知道是不是和你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她說著竟笑了起來,好像回憶起太子小時候可愛的樣子。

  太子心中又是一酸,只能道:「好,過兩日我就命人將孩子抱來給母后看看。」

  顧皇后與太子談了半天,又問安平情況,聽安平說了幾句,她就道:「你最近不要總是去康王妃那裡去了,宮中出了這麼多事情,你就安心住在懿光園。」

  安平沒想到母親這時候還不忘訓她,心裡又不高興起來,道:「我在康王妃那裡很好。」

  皇后道:「康王妃哪有你的親哥哥與你親?你的年齡在這裡……」

  她轉向太子:「你也該給安平物色駙馬了。皇帝如今病著,不能理事。我又是這樣……安平的事情,全交給你了。不要再拖了。」

  安平聽到這話,還是漲紅了臉,道:「我不用!」

  皇后不理她的反抗,只是笑盈盈與太子說話。太子低頭喝茶的時候,顧皇后就瞪了安平一樣,一副「你又我操心!」的責怪神色。

  安平就知道她的母親根本沒有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比太子更了解母親。

  之後皇后還是問到了燕王夫婦一句。她到底被關了這麼久,就算猜到了最近的事情,但還是有太多事情她不知道。

  太子很謹慎,只提了燕王夫婦回京和回寧州的時間,又提了一句顧家的案子。皇后聽了之後沒有說什麼,只喃喃道:「顧清沅這個姑娘,我那時候應該把她留在宮中的……」

  她話裡的意思是應該將顧清沅留給太子。

  太子裝作沒聽到這句話,只道:「如今四弟與清沅在寧州,已經習慣了。」

  他們又坐了一會兒。臨走之前,太子告訴皇后,說皇帝的病情正在好轉,而且好轉的跡象明顯。

  他委婉告訴皇后,他來兩儀宮,只是給自己一個安心,作為兒子,對母親盡孝心。但他不能只對皇后盡孝,不對皇帝盡孝。所以不管他多麼想讓皇后恢復自由,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皇后有什麼不明白的,她知道太子在告訴她,皇帝在好轉,若是把她放出來,皇帝察覺了說不定就會下口諭賜死她。

  她溫和道:「今日能見到你們兩個,我就很滿足了。這幾個月的忐忑都散了。」

  她躊躇了一下,又道:「我不要太子妃來兩儀宮,也不要其他命婦來謁見。但是你們兩個,若能一個月來看我一次。我就知足了。其他時候,哪怕你把兩儀宮宮門大開,我都不會出去。」

  安平與太子對視一眼,太子道:「母親暫且安心,我還會來看母親的。」

  他沒有直接答應顧皇后的請求。

  太子與安平公主走後,兩儀宮宮門依然打開。宮門整整打開三日,顧皇后未邁出一步。

  雖然皇后沒有出來,但兩儀宮宮門打開一事已經足夠嚇壞一些人了。

  袁貴妃是最害怕的一個,她如今徹底被遺忘在了玉澹宮。玉澹宮裡的宮人沒了以往的油水,一個個都耐不住,只想去其他宮。袁貴妃只能靠身邊幾個嬤嬤來鎮住下面人,但是這幾個嬤嬤也不是善茬,不知道侵吞了袁貴妃多少金銀。

  袁貴妃如今只出不入,她心裡有數,再這麼下去,再過一兩年,她就再也維持不了如今的生活,宮中又是個事事都要花銀子的地方。沒了皇帝的寵愛,沒了宮裡宮外獻給她的財物傍身,她不敢想像她的晚景。幸好她還有七皇子,可七皇子如今也和她一樣,再沒有了特殊待遇,百日宴時候的豪奢好像一場夢,如今宮中對七皇子也就是每月撥銀子,一兩都沒有多的。

  第二害怕的就是喬簡簡。宮人將初初抱去兩儀宮半天,這半天喬簡簡坐立難安,神思恍惚,只覺得心跳得異常的快,生怕有什麼壞消息來。

  幸好安平過來,陪了她一會兒。

  喬簡簡不好直接對安平說她害怕顧皇后對初初怎麼樣,但是她蒼白的臉色洩漏了她的心思。

  安平勸慰她:「你放心吧,初初不會有事的。」

  喬簡簡勉強笑了一下,道:「母子連心。孩子離開東宮,我總是掛心。」

  安平淡淡道:「那是因為你還不明白咱們母后的脾氣。初初若是在兩儀宮出了什麼事,她絕對要大發雷霆,說不定比你還憤怒。」

  喬簡簡有些奇怪:「怎麼會呢?」她不會以為顧皇后有多麼喜歡初初這個孩子。顧皇后一定覺得能給太子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一個小孫女沒什麼值得珍愛的,何況這是一個不討她喜歡的政敵家的兒媳生的孩子。

  安平道:「因為現在對母后來說,頭等大事是要贏回太子的信任。」

  所以顧皇后才不屑在這時候出手收拾袁貴妃,更不會傷害初初。

  喬簡簡忽然明白了。

  她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她想起一個故事,古代有個妃子,為了嫁禍給情敵,用刀劃花了孩子的臉……

  喬簡簡捂住自己的臉,她只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

  正在這時候,宮人把初初抱了回來。喬簡簡長籲一聲,她緊緊抱著女兒。安平也微笑著逗了一會兒孩子,低聲道:「娘娘,所有人都在爭奪殿下的心。您可千萬不能將他越推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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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四月初,兩儀宮宮門打開,但顧皇后未邁出宮門一步。

  顧皇后每日依然在兩儀宮中,每日抄寫經書,只說一心為皇帝祈福。

  朝中姚丞相等大臣之所以不願意看到顧皇后被放出兩儀宮,是怕顧家死灰復燃。兩儀宮門打開,姚丞相也是有疑慮的——讓顧皇后在宮中過得舒坦點不算什麼事。但顧皇后一步一步想重扶顧家,那斷然不行。

  但姚丞相自己又不能直接勸太子重新把兩儀宮宮門關上——顧皇后是太子生母。皇帝當初就是為了保太子,才沒有廢皇后,含糊帶過皇后的罪名。

  這種事情,本來是該由太子妃和喬家顯身手的。結果喬家這境況不說,太子妃在宮中也是悄無聲息,從傳聞看,太子妃甚至還不如生下孩子之前得寵。

  姚丞相不得不將喬煦找來,還是要與喬煦談一談。他還沒到徹底放棄喬家的時候。

  喬煦冬天時候都在養病,如今病雖然好了,精神還沒徹底恢復。

  姚丞相對喬煦可以開門見山。

  「太子開了兩儀宮宮門,你應當已經知道了吧。」

  喬煦點頭道:「太子純孝,是仁君之德。」

  他心裡也在為這事情煩惱,先把「仁」和「孝」這兩面大旗扔出去,不讓丞相那麼容易就開口。

  說到底,喬家沒了皇帝支持,處境本來就夠艱難了。

  丞相道:「皇后前段時日,身體不適,又一直為皇帝抄經祈福,差點耽誤了,幸好太子發現及時。如此想來,當初皇帝關上兩儀宮門,也許有什麼誤會。太子若能解開誤會也是一樁好事。」

  喬煦聽姚丞相這麼說,就有點坐不住了。他明知道姚丞相是拿這話激他,但也沒辦法。

  他含糊哼了兩聲,還是道:「皇后雖然誠心悔過了,但當初畢竟關閉宮門是皇帝的決定……」

  姚丞相又問太子妃有沒有去過兩儀宮看皇后。喬煦有些尷尬,道:「並沒有。」

  姚丞相道:「這還算是件好事。」

  他對太子妃和喬家都不抱大期待了。最近懷恩縣主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太子不愧是皇帝的嫡親兒子,最像皇帝。將來少不得是後宮佳麗三千,愛寵甚多。太子妃在這樣的後宮裡,只怕難說最後的結局。但現在還需要喬氏太子妃在這位置上,至少熬到太子登基前。

  喬家與太子妃再沒有用,只要他們在那個位置上,本身就是意義。這就意味著至少太子妃不在顧皇后的手裡。

  所以姚丞相說喬簡簡還沒見過顧皇后是件好事——她越晚直面顧皇后,就越晚被顧皇后擊潰。

  姚丞相又與喬煦談了談。喬煦回去之後,丞相又派了他的一個學生給喬煦傳了話,教喬家和太子妃下一步的行動。

  喬家很快就給太子妃送了信。

  喬簡簡這幾日一直想著安平的那句話。安平勸她不要把太子越推越遠。她不知道自己真的將太子推遠了,還是太子從來就沒有真正貼近過她。

  喬家給她送來的信裡,終於給她出了一個主意。

  這日是太子回東宮的日子。喬簡簡終於掃了頹唐,又仔細梳妝整理了一番。

  太子與喬簡簡用晚膳時候,兩個人都是食不語,整頓飯一句話都沒有。等席面撤了,喬簡簡讓乳娘把初初抱來。

  等初初小姑娘過來的時候,喬簡簡主動對太子道:「殿下,有件事情拖了許久,也該辦起來了。」

  蕭重均見她今日心情平靜,面帶微笑,說話似乎也比之前鎮定,就笑道:「是什麼事?東宮裡你有什麼想添置的不用問我。」

  喬簡簡道:「這事情必須要問過殿下,因為是要添兩個人,兩名良娣。」

  太子一聽,笑容就淡了些,道:「怎麼想起來這事情。」

  喬簡簡道:「這事情本來在初初出生後就該準備了……今年父皇恢復得不錯,身體有了起色。宮中一味壓抑著也不好。我看近來時機就正好。何況將來要有大事,東宮裡連良娣都沒有,怎麼行呢?譬如這次,遇上大事,我在休養身體,東宮連個拿的出手的女眷都沒有,是我這個太子妃的失職。」

  她娓娓道來,太子含笑聽著,等她說完了,問:「好,你要推薦哪兩家姑娘做這個良娣?」

  喬簡簡低聲道:「妾不敢妄作主張。人選自然要殿下選自己合心意的,妾只需要在宮中準備籌備好事罷了。」

  太子倒是沒想到這一齣,今日這事情必然是喬家給喬簡簡出的主意。他原以為喬家肯定會推薦親朋家的女兒,好來做喬簡簡的幫手。沒想到喬家這次比他想的要高明一點。

  「怎麼,你一點都不好奇我會選什麼樣的良娣,不給我舉薦?」太子逗了一下喬簡簡。

  喬簡簡這一番話,都已經準備了一整天了。這時候太子逗她,她也沒心思逗趣,只道:「我沒有人選,殿下還是問問旁人好了。」

  她本來說這話只是隨口,只是一出口就覺得這「旁人」好像在影射懷恩似的。她與太子都有幾分尷尬。

  幸好乳娘抱了初初來,太子又笑了起來,抱過初初,才緩解了這氣氛。

  次日太子見到懷恩的時候,就把良娣的事情說了。

  懷恩一聽神色就變了,她坐於一旁,只是默默流淚。太子原來還想著若懷恩願意以良娣身份入宮,他雖然心有愧疚,但也算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但看懷恩這神色,太子就知道這事情不必再提了。他只是攬住懷恩的肩,低聲道:「你以為我真想要這兩個良娣麼?你不喜歡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懷恩哭道:「那你與我說什麼?別人給你點甜頭,你就當別人是寶了。難道還要拉著我一起對她感恩戴德?」

  太子為她擦著眼淚,嘆道:「你看你,至於這樣傷心麼?這樣喜怒形於色,將來怎麼做皇后?」

  懷恩第一次聽他允諾皇后二字,終於破涕為笑,用帕子把眼睛擦得紅紅的,柔聲道:「你這甜言蜜語,也不知道多少人聽過了。」

  兩人又溫存一番,懷恩才道:「你不要以為她大度,我小氣。良娣我是不會去做的。但她說的沒錯,將來有大事,東宮人都不夠怎麼行。」

  太子輕輕撫著她的頭髮道:「你也隨便我挑兩個?」

  懷恩道:「不是有一個現成的麼?曲盈衣跟了你許多年了,前段時間又封了寶林,你就給她再提一提,做良娣吧。至於另一個,再物色看看。」

  喬簡簡知道太子要提曲盈衣做良娣,也沒法反駁,畢竟是她讓太子挑自己合心意的,大方話已經說了,這時候也不能收回。

  她就知道懷恩確實厲害,輕巧就把這一招給化過去了。

  春天過去了,夏天就要到了。後宮對兩儀宮宮門打開的議論少了許多。因為除了太子與安平公主偶爾進去看一下皇后,皇后沒有出來過,也沒有召見過任何人,彷彿這宮門開與不開沒有兩樣。

  寧州這邊,燕王夫婦都已經得了消息。先是安平寫信告訴他們宮中的情形,後來他們留在京中的眼線也都來了信,兩儀宮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太子已經去看過顧皇后三次了,大概就是一個月去一次。

  清沅這時候正是最難受的時候——她月份大了,終於體會到了孕期的痛苦。京中的消息雖然偶爾也讓她胸悶,但還是肚子裡那個孩子更讓她吃力。

  蕭廣逸趕在六月中旬終於回來了,他一見到清沅,就呆了一會兒,只是看著她的肚子。清沅捂住臉,開玩笑道:「好了,我知道我現在的臉是不能見人了。」

  蕭廣逸忙抱住她,他說不出的心疼,後悔起自己離開了三個月。他雖然想到回來時候清沅就該待產了,身形該變了,但沒想到親眼看到和想的感覺完全不同。

  回來第一晚,蕭廣逸整夜都沒有睡著,他一直看著清沅。

  清沅半夜醒來,吃力地翻身,蕭廣逸小心幫她。她低聲含糊問:「你怎麼還不睡……」

  蕭廣逸在她耳邊低聲說:「清沅,我……」

  他想說他有點害怕。前世時候,玉苓生產時候的慘叫他還記得。

  但是這話說出來又不吉利,他從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為一句話患得患失。這種珍重,興奮,擔憂全部交織在一起,讓他一時語塞。

  清沅伸手撫了撫他的面孔,道:「快睡吧,我被肚子裡的小東西踢得好幾個晚上沒睡好了……今天你回來,他總算安穩些了……你說怪不怪,還沒出生呢,就知道怕你了……」

  她的聲音因為半夢半醒,所以軟乎乎,甜膩膩的,蕭廣逸心裡的那一點激動不安都被她這樣的聲音撫平了。

  他吻了吻清沅的額頭,清沅喃喃道:「這孩子可爭氣了……」

  清沅說這孩子爭氣,是希望這孩子能在大事發生前出生。若皇帝這時候駕崩了,那她說不定得在趕回京奔喪的路上生孩子。

  如今京中還算平靜,清沅就知道顧皇后還沒有大行動,畢竟兩儀宮門才打開三四個月,顧皇后要這時候就直接插手朝政,太引人注目。

  七月三十日早晨,清沅終於開始發動。她和蕭廣逸將一切都準備萬全,但真正到了那一刻,清沅還是有些慌,蕭廣逸也是,抱著清沅的手都在發顫。

  產婆來了產房,蕭廣逸還不肯離開,清沅也死死抱著他的手。產婆都無奈,不知道這兩個人怎麼鬧得像要生離死別似的。

  一波陣痛過去後,清沅總算清醒了些,她吸了吸鼻子,忍著眼淚讓蕭廣逸出去了。

  之後她忍著一波又一波的陣痛,期間還暈過去一次,被產婆拍臉拍醒了,給她灌了肉湯,又給她嘴裡含了糖。

  清沅只覺得渾身都疼,像從馬背摔下來一樣,她哭著問:「什麼時候了?我是不是難產了?」

  產婆笑著說:「中飯時候還沒到呢!順利得很!」

  清沅哭的力氣都沒了,像從地獄裡走了一遭一樣,最後她一會哭著喊媽一會兒又喊蕭廣逸。

  直到朦朦朧朧中,產婆高亢的聲音:「出來了!出來了!」

  她終於放心昏睡過去。

  夜晚時候,清沅才醒來,她還是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但她一睜眼就能看到蕭廣逸。

  「孩子呢?」她聲音沙啞。

  蕭廣逸坐在她身邊,輕輕撫著她的頭髮,低聲道:「孩子很好,你受苦了。」

  他告訴清沅,她生了一個女孩,是他們的小梅花來了。

  清沅長舒一口氣,她總覺得這一胎會是女兒。

  過了一會兒,乳娘將孩子抱了來,清沅痴痴盯著女兒看了一會兒,又看看蕭廣逸,道:「她很像你。」

  蕭廣逸微笑道:「我怎麼看不出來。」

  他聲音壓得低低的,好像怕吵到妻女一樣。

  清沅篤定道:「保準是的……」

  燕王妃生下一女的消息傳回京中,兩儀宮很快也知道了。

  這一年因為情形特殊,宮中貴人沒有外出消夏。顧皇后也依然是在兩儀宮度過這個夏天。

  顧皇后臥在榻上,房間裡用了足夠的冰,並不悶熱,她手中輕輕揮著一張淺紅色的箋紙,那正是清沅做的碧水紙。

  「清沅啊清沅……」皇后低聲喃喃,「你的運氣真好……」

  八月中秋時候,顧皇后終於向太子提出一個請求,她想去看看皇帝。

  她要太子安排一個無人知道的密會。她悄悄去看一眼皇帝,然後悄悄回兩儀宮。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太子問她,用意為何。

  他不知道皇后的用意,看一眼皇帝又能如何?若她是想當著眾人面出兩儀宮,去看皇帝。他還能明白,但她又不想讓人知道。

  顧皇后道:「我只是想看看,你所說的皇帝在恢復,到底恢復到如何了。」

  近來皇帝對太子很少說話,太子覺得皇帝身體在恢復,精神卻變得奇怪起來。也許從中風恢復的病人就是如此。但太子依然察覺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皇帝與他對視的時候,甚至會目光躲閃。

  中秋前一日,太子終於安排了這一次見面。沒有人知道顧皇后從兩儀宮離開,來到天極宮,悄悄看皇帝。

  只是太子安排了午後時候,一般這時候皇帝都是吃過藥,呼呼大睡的午睡時間。

  太子低聲道:「娘娘可以坐在屏風後面。等一會兒聖上醒來的時候,千萬不要出聲。」

  顧皇后點點頭,她正要繞到屏風後面。一向這時候睡得安穩的皇帝忽然睜開了眼睛。

  房內此事只有皇帝,皇后與太子三人。

  皇后立刻轉過身去,她借了一個嬤嬤的衣服穿,從背後看是嬤嬤裝扮。但皇帝已經看到了她的臉,他一把伸手拽住顧皇后的手。

  顧皇后竟掙不開。太子向前一步:「父皇!」

  皇帝已經張口,他用力喊道:「紓……紓然……」

  顧皇后愕然回頭,她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聽過皇帝這麼喚她了。這是她的閨名。

  皇帝看著她,滿面都是歡喜,眼中甚至流出淚來:「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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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室內帷幔低垂,只有一縷光線能透入,香爐淡淡的香味溢出,與藥味混在一起,遮蓋了皇帝身上將死的氣息。皇帝睜大了眼睛,只是死死拽住顧皇后的手。

  「紓然……」他又喚了一遍。

  顧皇后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然後她緩緩坐到了皇帝身邊,伸手捧住皇帝的臉,柔聲道:「陛下。」

  皇帝笑了起來,眼淚直往下掉。顧皇后的嘴角翹了起來,她張開雙臂,讓皇帝靠著自己。兩個人緊緊相擁在一起。皇帝抱住顧皇后,喃喃道:「你……你……去哪了?」

  顧皇后看了太子一眼。

  這情形,太子已經全明白了。他一瞬間如墜冰窟,他突然明白了,全明白了,皇帝這一段時間的異常是為什麼——皇帝對袁貴妃七皇子毫不關心。皇帝願意對宮人說話,對御醫說話,卻不願對他說話。還有皇帝剛剛能說話時候含糊念出的「書」原來是這個「紓」,他問起兩儀宮更不是擔心皇后不安分……

  皇帝是忘記了許多事情,忘記了皇后是被他囚禁的,忘記了皇后的過錯。在皇帝心中,皇后仍是那個他最愛的女人。他漸漸甦醒,從昏蒙之中慢慢能辨認能說話,卻看不到皇后在身邊,心中可想而知有多驚疑!

  太子這時候立在一旁簡直想放聲大笑。

  這幾年的鬧劇,著實好笑。眼前這一幕,就是大戲裡最荒謬的一幕。

  也許他臉上自嘲的神色太過明顯,顧皇后一邊抱著皇帝拍著皇帝的背,一邊給太子一個眼神。她無聲地對太子噓了一聲。

  太子微笑著退到屏風後面。

  顧皇后仍扶著皇帝,用帕子輕輕為他擦了擦眼淚和口水,柔聲道:「陛下,我一直在兩儀宮啊……」

  「你不……在……」皇帝費力說。

  顧皇后猜他的意思是說,她不在他的身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顧皇后聲音溫溫柔柔,就像回到她剛剛認識皇帝,剛入宮不久時候一樣。

  「我心裡時時都掛念著陛下,恨不得立刻就飛到陛下身邊來……」說謊對她來說輕而易舉,隨口就來。

  皇帝已經沒了辨別的能力,聽了這話只覺得歡喜。他靠著皇后溫暖的身體,手不住顫抖。

  「可是有人不讓我來……」顧皇后又撫著皇帝的手,幽幽道。

  「誰……誰……」皇帝聲音大了起來,「太子……?」

  顧皇后的聲音頓了頓。太子仍是坐在屏風後面,面色不變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飲。

  「不是太子,」顧皇后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太子是我們的好孩子,今天就是太子救我出來的。陛下,是那些大臣……是丞相……」

  皇帝喉嚨裡發出呼嚕聲,好像含混地咒罵著什麼。

  顧皇后的聲音越發溫柔悲切,她說:「陛下,你還記得嗎……當初那些大臣就不喜歡我……」

  她說的是多年前,皇帝還沒有登基,她還是東宮裡的良娣。因為太得寵愛,也受了些非議。

  「如今陛下一病,他們也不願意我接近陛下,接近太子。」顧皇后隨隨便便胡說八道。

  若皇帝的神智還有一半清醒,他立刻就會識破皇后。但他已經病得太重太久,他的腦子就像陷在一個迷宮裡,他只有抓著僅有的那一點記憶不放。此時顧皇后的聲音又聽起來那麼舒服,那麼溫柔,這正是他所愛的那個聲音。他在迷宮裡,只能順著這個聲音被她牽著走。

  「紓然……」他又一遍遍喚皇后的名字。

  皇后也不厭其煩,一遍遍答應。

  「陛下,我在這裡。我就在這裡。這下我哪裡也不去了,就在陛下身邊。我在。陛下,我在。誰也別想讓我走。陛下,我不走。」

  她不厭其煩,像哄騙幼童。

  她臉上在笑,心裡也在笑。

  前些日子她還想顧清沅運氣好,看來她的運氣比顧清沅更好。她們顧家的女人,真是強者有強運。

  皇帝終於累了,沉沉睡了過去,但他的手還抓著顧皇后的手不放。

  太子從屏風後面轉出,他沉默地看著顧皇后。

  若要說顧皇后來之前就料到有這一齣,太子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連他都沒有料到,連日日照顧皇帝的御醫都沒有預知到。顧皇后再神都不會預料到皇帝的病情會是這樣的發展。

  母子相對,太子的臉色冷漠平靜,顧皇后臉上還殘留著哄騙皇帝時候的溫柔甜蜜,她笑盈盈地看著太子,過了片刻才道:「怎麼,生氣了?」

  太子不回答。顧皇后輕輕掰開皇帝握著他的手,看了一眼熟睡的皇帝,給太子一個眼色。他們又轉去隔壁說話。

  一到隔壁,顧皇后就嘆道:「你不願意我這樣欺騙你父皇,那你要我對他怎麼說呢?說實話?說是他將我囚在兩儀宮的?」

  她看了一眼皇帝病榻的方向,道:「你看他如今這樣,能受得了麼?甚至,能明白麼?你又看我今日對他說這些的時候,他多高興?他生病之後,你見他這麼高興過麼?」

  顧皇后又道:「不管怎樣,他把袁貴妃忘記了,也是一樁好事。」

  太子道:「母后又何必栽贓大臣,甚至丞相。我寧願母親把事情栽到我身上。之前我為母親打開宮門,前提就是要母親不要再追究朝臣。」

  顧皇后知道太子這話當真,立刻安撫道:「皇帝已經懷疑你了,我怎麼忍心栽贓你?你是我的孩子啊……」

  她看著太子,道:「重鈞,你記著,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太子看著她,她的目光堅定,又握著太子的手,低聲說:「母親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你不願做的事情,母親都可以為你做……」

  太子猛然甩開皇后的手。顧皇后忍住眼淚,微笑起來,道:「好了,今日不早了,我該回兩儀宮了。」

  第二天早晨,太子領著內侍總領還有御醫敲開了兩儀宮的門。

  皇帝醒來之後發現顧皇后不見了,發了瘋一樣哭鬧。藥也不肯吃,水也不肯喝,只要顧皇后。

  裴聞仙對一切事情的判斷都是以治病為先,其他事情他都不太關心。既然皇帝要皇后,就該讓皇后來,要不然這樣鬧下去怎得了。

  太子無法,只能將顧皇后接到天極宮。顧皇后依然穿舊衣服,垂著眼睛,面色冷淡,對其他人的請安視而不見。

  她只拽住太子的手,對他悄聲道:「記得我對你說的,母親願為你做任何事……」

  眾人簇擁著皇后,讓她坐到皇帝面前。這一次皇帝一看到皇后來了,立刻平靜下來。

  「皇后……」他又緊緊拉住皇后的手。

  顧皇后看了一眼裴聞仙,對皇帝柔聲道:「陛下不吃藥怎麼行呢?」

  皇帝聽了她的話,就開始乖乖吃藥。

  天極宮這邊皇后開始陪伴皇帝,這事情就藏不住了。

  安平是最先來天極宮給顧皇后請安的。太子把皇帝失憶,只記得從前的事情告訴了她。

  顧皇后微笑道:「如今這樣不是很好?聖上也想要我照顧。」

  安平道:「母親能好好照顧父皇,那確實再好不過。」

  顧皇后又要安平住回宮中,不許再回康王妃那裡。

  安平只是淡淡一笑,在皇后耳邊低聲道:「母親,你才回來就要把我們都捏在手裡麼?我們就不要因為這事情吵了吧,免得吵起來讓太子生厭,甚至吵得父皇想起來什麼。」

  她說完就離開了,顧皇后只好讓她去了,對唯一的女兒,她還是能寬容的。

  太子妃喬簡簡終於不得不面對顧皇后。

  她實在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突然就到這一步,這一下皇帝也到了皇后這一邊,喬家成了完全的惡人。

  太子陪著她一起去皇后面前,皇后正專心致志給皇帝餵水,太子妃行了禮,皇后放下水杯才道:「快起來,讓我瞧瞧。」

  喬簡簡戰戰兢兢抬起頭,就看到一個美婦人,雖不施脂粉略,但眉目清楚,年齡在那裡也不怕,姿態仍是優雅貴氣。

  喬簡簡竟然想到了顧清沅,與顧皇后總有一絲相似之處,說不定顧清沅老了就是顧皇后這樣。

  她原以為顧皇后不會給她好臉色,不想顧皇后只是微笑問些家常話。

  但喬簡簡也不再那麼單純了,顧皇后越和藹,她只覺得這個人越深不可測。

  顧皇后又問起喬簡簡的父親:「聽說你父親前段時候病了,如今怎樣了?」

  喬簡簡只覺得冷汗都要從她額角流下了,她舌頭發麻,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

  顧皇后又問一遍:「怎麼了?」她的語氣比剛才淡些。

  喬簡簡努力張口:「已經……家父已經好了……」

  顧皇后又看著她,目光在她臉上一寸一寸掃過去。喬簡簡只是站著,一動不動,好像對面是一條蛇在盯著她。

  太子都不忍心看喬簡簡受這折磨,他出聲打斷了皇后,讓太子妃回東宮。

  喬簡簡轉身離開時候終於能順暢呼吸,她感激地看了一眼太子。

  顧皇后等她離開,才對太子道:「你呀……與你父皇一個毛病,對女人太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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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顧皇后安安心心在天極宮住了下來。朝臣挑不出毛病——顧皇后本來就沒有被皇帝廢掉,當初是皇帝下令禁閉兩儀宮,如今是皇帝要顧皇后在身邊。即便皇帝病了,太子也沒有反對,此舉既合皇后的心意,更讓皇帝高興。

  朝臣如何反對?朝中一波一波的人都只能去問姚丞相。

  姚丞相本不願意出這個頭,他是個謹慎的人。只是這事情喬家也沒法攔了——若喬氏太子妃像從前的顧皇后一樣,深得恩寵,那太子說不定還願意為她攔一攔顧皇后。

  現在這個情形,姚丞相只能硬著頭皮,親自問了太子有關顧皇后的事情。

  太子又安撫了姚丞相一番,向他保證,顧皇后除了在天極宮照顧皇帝,其他一切都不會過問。朝中事情,他不會垂詢顧皇后。顧皇后出兩儀宮之後也向他保證了,不會追究朝臣。

  太子都如此說了,姚丞相也無法逼迫太子將顧皇后再關回去。姚丞相回頭就讓夫人給宮裡顧皇后處送了禮物。

  顧皇后收了東西,但不願意見外命婦。她如今真是一副全心全意照顧皇帝的架勢,哪怕在天極宮住下,她對後宮之事仍不再過問,除了極少的幾位宗室親眷,顧皇后誰都不見。

  這少數能見顧皇后的人當中,就有壽真公主。

  壽真公主與顧皇后因為煉丹案都吃了大苦頭,尤其是顧皇后,險些丟了皇后位置甚至性命。她與壽真公主這幾年都沒有再見面。

  如今再一相見,壽真就落淚道:「你受苦了……可我這心裡也不好受。你看看,你還和幾年前一樣,一點都沒老。我這心裡煎熬,老得明顯了。」

  她摘下髮冠,讓顧皇后看她的頭髮,道:「我如今都不敢梳高髻了,這白頭髮遮都遮不住。」

  顧皇后正在看著宮人煎藥。中秋過了,天氣微涼,她一直攏著雙手,見壽真哭得傷心,終於道:「行了,姐姐,你我也算多年相識了。你的心思,我能不清楚麼?」

  壽真公主抹著眼淚,道:「我知道太子讓你來照顧皇帝,心裡不知道多開心,你說我什麼心思?」

  顧皇后悠悠嘆道:「我們都是做母親的,總歸都是為了孩子著想。」

  壽真的哭訴就頓了頓,她哽咽道:「娘娘這話,才是說到我心裡了。懷恩這孩子,總是難讓我省心……」

  顧皇后就問了問懷恩近況。雖然太子沒有告訴過她,但皇后對這段韻事已經有所耳聞。這段時日她雖然不出天極宮,也很少見人,但這並不意味著她閉目塞聽,真不關心窗外事。

  與喬簡簡比起來,懷恩似乎更上台面些。顧皇后有自己的考量——她這時候不方便直接對喬家出手,她還要在朝臣面前維持悔過的樣子。前面得有個顯眼的人吸引旁人注意。壽真公主正適合。

  所以顧皇后這時候不會反對太子與懷恩相好。

  她問了懷恩做居士一事的前後經過,也沒有多評論,反而還誇了懷恩幾句。言語中對懷恩頗多讚賞。

  壽真公主並沒有指望顧皇后立刻支持懷恩做皇后,但是這時候能和顧皇后重修舊好,就是有利。

  壽真公主又主動提了許多事情。她把之前皇帝剛生病時候的事情又細細說給顧皇后聽。

  「娘娘不知道,這些年輕人都是一個比一個有主意的。安平也許沒有直接對您說過,可她心裡有娘娘,娘娘畢竟是她的母親。」

  顧皇后含笑聽著,道:「這話怎麼說?」

  壽真公主就道:「皇帝病倒時候,袁貴妃也在船上,安平一下了船就趕袁貴妃,不許袁貴妃再近皇帝半步。」

  顧皇后微笑著看了壽真一眼,道:「你沒有幫一把袁貴妃?」

  壽真早就把袁貴妃扔在一邊了,只道:「娘娘是沒見過她輕狂的樣子……」

  這時候宮人熬好了藥,端過來給顧皇后看。顧皇后親自用小銀勺舀了一勺試了試,才對宮人點點。

  壽真公主看她這動作,都不由有些動容——若顧皇后是做戲,能做到這份上也足夠下功夫了。這樣的女人,能在二十年前得寵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她的女兒懷恩,跟顧皇后比起來,還差得遠了。

  壽真正胡思亂想,顧皇后就輕飄飄問了一句:「邵嬤嬤你還放在袁貴妃身邊?」

  壽真眼睛眨了眨,她慢慢道:「怎麼……娘娘也知道邵嬤嬤?」

  顧皇后沒有回答她,只道:「她在玉澹宮,陪著袁貴妃鬧出了一番動靜啊。」

  壽真低頭不語。顧皇后笑著看她,漫不經心道:「行了。我既不怪你,也不怪邵嬤嬤。你在宮中長大的,有幾個自己用得上的嬤嬤,又不是什麼出奇事情。」

  壽真終於開口道:「我不敢說邵嬤嬤是我用得上的人,也就是從前相識罷了。我有段時間連宮都進不了,邵嬤嬤念著舊情,願意為我說話。」

  邵嬤嬤確實如壽真所說,是她在宮中的舊相識。皇帝那時候清理過一批宮人,特意選了與皇后無關的人去玉澹宮伺候。邵嬤嬤從履歷上看,待過幾處地方,既沒有伺候過皇后,也沒有伺候過壽真公主,看起來與這兩人從未有過聯繫,是完美人選,所以被選去了玉澹宮。

  但後宮就是這麼奇妙,沒有真正伺候過並不意味著就沒有相處過,不認識。壽真公主還沒有出嫁的時候,常常與同父異母妹妹一處玩,邵嬤嬤那時候剛入宮不久,還只是小宮女,伺候這位公主的母親。一來而去,壽真公主就認識她了。

  壽真公主出嫁的時候,知道宮中需得留些眼線,才能消息靈通。需要做的事情也不多,每年給這些宮女撒些銀子就行。對壽真公主來說,這點破費根本不算什麼。

  她以為這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顧皇后已經知道邵嬤嬤是她的眼線之一了。

  「說到邵嬤嬤這事情……」壽真終於坦白道,「我是真沒有想到,她能把袁貴妃扶到這程度。我原來以為,袁貴妃也就和之前的美人,昭儀之類差不多。」

  顧皇后的笑容收斂,道:「你以為人是這麼好操控的麼。邵嬤嬤後面眼見袁貴妃勢起,恐怕也是被迷了眼了。」

  顧皇后沒有告訴壽真,這邵嬤嬤膽大到什麼程度。顧皇后早就知道邵嬤嬤是壽真公主的眼線,但她從沒有拔除邵嬤嬤。因為她知道,不能把所有親信,所有能用的人都放在兩儀宮裡。所以她在知道邵嬤嬤和壽真公主有來往的時候,也悄悄給了邵嬤嬤一份錢。

  這位邵嬤嬤收了雙份的銀子,又機緣巧合選入玉澹宮。眼見皇后和壽真公主都被皇帝厭棄,她竟也另起爐灶幫起袁貴妃來。其實就是見風使舵,見誰強就倒向誰。

  壽真問顧皇后:「如今娘娘打算玉澹宮那邊怎麼處置呢?」

  顧皇后淡淡道:「先不動袁貴妃。」

  壽真心領神會。

  過了兩日,玉澹宮的邵嬤嬤不見了,眾人找了半天,才在花園假山下找到她。似乎是爬上假山的時候摔了一跤,不慎跌破了腦袋,人已經沒用了。

  自從皇帝生病以來,玉澹宮不僅門庭冷落,還無緣無故沒了幾個人了。宮中往常是最喜歡議論這些事情的,如今卻無人議論,只有那些廚房的燒火丫頭,在爐火前低聲悄悄兒說——玉澹宮是撞邪了。

  壽真與顧皇后談過這一次之後,開始隔三差五就與顧皇后見面。壽真與宮中去的勤了,懷恩倒不常去了。

  壽真這日從宮中回來,就叫來懷恩。

  懷恩這幾日都推說自己有些風寒,四肢無力懶動,不好進宮。但壽真看她臉色,覺得她沒有病。

  她撫著懷恩的面孔,道:「你畏懼顧皇后什麼呢?總是這樣躲著,難道以後也這樣躲著?民間的俗話,醜媳婦總得見公婆,何況你這樣的,比那喬簡簡大方多了,又是在顧皇后眼前長大的。你怕什麼。」

  懷恩道:「我也並不是為了躲著顧皇后。」

  壽真忙問:「難道是與太子拌嘴了?」

  懷恩搖搖頭。她道:「母親……」

  她想問母親難道是真信顧皇后,突然又與顧皇后打得火熱。但是她知道母親固執,從不聽她的勸。這時候說這掃興話,母親只會大怒,而不會聽她勸解。

  她只能淡淡道:「我只是有些累。」

  壽真只知道自己女兒心思不定,不知道又在想什麼,只能說了她兩句:「你這樣陰晴不定,又扭捏,將來做了皇后更累!」就放懷恩走了。

  懷恩回房之後,思來想去,終於寫了張小箋給宮中,約太子明日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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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39: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七章

  太子與懷恩幽會的地方距離天極宮不遠,就在天極宮後面的小書房。小書房雖小,但也造了景,玲瓏曲折,裡面又收藏有各種珍奇。他們兩小無猜時候就常常在這裡玩了。

  如今這裡又成了他們幽會的地方。

  太子到的時候,懷恩已經在窗前佇立了好一會兒了。這時候牆邊桂花開得正好,靠在窗邊都染一身幽香。

  太子輕輕走到她身後,攬住她的腰,將她摟在懷中。懷恩靠著他,輕聲道:「時間過得太快了……這就快要一年了……」

  太子說:「什麼快一年?我們才見面幾個月而已。」

  懷恩說:「是聖上病了快一年了。」

  太子道:「雖然時間過得快,父皇的病也好了很多。」

  懷恩問:「皇后最近一直在照顧他麼?我聽母親說皇后對聖上照料得非常仔細。」

  壽真公主將顧皇后如何親自餵藥,甚至為皇帝試藥的事情告訴了懷恩。

  女人對女人,總有一種特別的感應。

  說到顧皇后,太子總是五味雜陳。他說:「我不可能關她一輩子。」

  即使是失憶前的皇帝,也不會把顧皇后關一輩子。如今這情形,是因為皇帝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突然病倒,一倒下就起不來了。

  若皇帝不是病得這樣突然,只怕顧皇后的結局會比現在更加波折。

  懷恩轉身,與太子面對面,道:「我也沒想過你會關皇后一輩子……那樣你也不是你了。」

  太子伸手去窗外,捋了一把桂花花粒,分一半給自己,另一半裝在懷恩掛在腰間的繡囊裡。

  他垂著眼睛,認真為懷恩整理繫繡囊的帶子。懷恩心中一陣酸澀,太子這樣子正是她最喜歡的——他這樣風流俊美,溫柔細致,世間哪個見過他的少女不為他動心?

  然而他不會永遠是這樣完美。他們已經走到了太高處,或者說,他已經走到更高處。她已經不能知道他在想什麼了。

  將來已經不只是期待,反而籠上了恐懼。明明眼前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甚至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太子監國,朝局平靜。皇帝病情穩定,忘記了袁貴妃,與皇后重修舊好。皇后一心一意照顧皇帝,甚至默許了太子與她的來往,沒有任何反對。

  但懷恩還是覺得這一切就像建在一層冰上,這一層冰看似堅實,實際上隨時會裂開。這種恐懼,讓她不能盡情享受與太子見面的歡愉。

  若太子對這一切變數都了如指掌,將一切都在掌握中,所有人的弱點都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利用。那他此刻對她的溫柔又能持續多久。

  若太子是在努力維持這搖搖欲墜的平衡,那眼前的平靜又能維持多久?

  唯一能麻痺她的就是太子就在她的眼前,此刻他只屬於她一個人。她緊緊依偎在他懷中,喃喃道:「重均……」

  太子像是察覺到她的不安,只是吻了吻她的額頭,道:「你小時候就有些怕皇后,你還記得麼?」

  懷恩低聲笑了:「是麼?我那時候都在想什麼呢?小時候皇后明明對我很好。」

  太子道:「我都記得。有一次我們在榻上玩,我不小心把你推了下去,你撞破了額角,流了血。皇后對我發了火……那可是難得的皇后對我發火……從此之後你就有些怕皇后。」

  太子輕輕撫著懷恩額角邊的頭髮,那裡只有一道小小的顏色很淺的白印子,不貼近了根本看不到。但太子還是一下子就找到了它。

  他在那個惹人憐愛的傷痕上輕輕一吻,懷恩的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

  太子嘆了一聲,他只覺得今日的懷恩不太像最近的懷恩,卻很像從前的懷恩,這讓他倍覺憐惜。

  他只能順著她的額角吻下來,吻過她的眼睛,吻掉她的淚水,順著她的鼻尖,一直吻住她的唇。

  懷恩走後,太子又坐在窗邊沉思片刻。但他沒有太多時間獨處,很快就有宮人過來,說丞相,皇后,都等著要見太子,還有許多事情要等太子來決斷。

  太子揉了揉額頭,慢慢起身,他又看了一眼窗外的一樹金桂,說不出的悵然。

  京中的秋天似乎格外平靜祥和。

  寧州這邊,清沅的心情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她第一次有了一個孩子,而且是與最愛的人生下的孩子。清沅完全捨不得放開這個小東西,恨不得時時刻刻都放在自己面前。只是她本來就夠累了,這樣每日都在興奮和疲倦之中。蕭廣逸都沒想到清沅生了孩子會這樣兵荒馬亂。

  幸好一兩個月之後,清沅慢慢習慣了。身邊的乳娘和嬤嬤也得力,清沅總算不會每時每刻都為孩子提心吊膽了。

  這日一早,清沅剛睜開眼睛,就見蕭廣逸坐在床邊抱著女兒。她忙道:「怎麼了?」

  蕭廣逸道:「乳娘說小梅花有些發熱,我已經叫大夫來看過了。」

  清沅只是著急:「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不叫醒我?」

  她看女兒小臉紅紅的,聲音都只有細細的哼哼聲,頓時心疼極了。

  蕭廣逸安撫她:「大夫說不礙事,給她擦擦身,讓她睡一睡就好。」

  清沅抱過女兒,靠在蕭廣逸懷中。她還蹙著眉頭,輕輕親了親小梅花的臉,低聲哄著女兒:「乖乖,阿媽在這兒,阿爹也在這兒。不怕不怕,不難受不難受。」蕭廣逸看著她們母女兩個,聽著嬰兒稚嫩的哼哼聲和清沅溫柔低語,一恍惚只覺得這像他的一個夢。

  上輩子他做過這個夢,只有在夢裡,他才有這一切,有一個與他心意相通的摯愛和他們的孩子。

  他撫著清沅的肩,又吻了吻清沅的頭髮,才肯定這一切並不是幻夢一場。

  過了一會兒孩子終於安穩了許多,也不哼哼了,乖乖睡著了。清沅又抱了她一會兒,才讓乳娘抱一會兒。

  正在這時候,京中的信來了。

  清沅立刻起身換好衣服,與蕭廣逸一起看京中的信。她仍不忘記要乳娘就抱著小梅花在他們身邊。

  京中來了許多信,除了日常親眷問候,清沅最盼著的就是安平的信,因為安平的信敢寫,許多事情安平都會立刻告訴蕭廣逸。

  太子近來的信雖然仍會與蕭廣逸討論邊境事宜和朝政,但宮中的事情卻說得很少。尤其是兩儀宮和顧皇后的事情,太子幾乎是一筆帶過。

  還是安平詳細說了顧皇后在天極宮照顧皇帝的前後緣由和現在的情形。

  但這次不同,最重要的一封信不是安平寫來的,而是顧皇后寫來的。

  顧皇后親自給清沅寫了一封信。雖然在得知顧皇后出兩儀宮之後,燕王夫婦就按規矩送了一封問安的信,但也只是幾句問安,格式規整,並無內容。

  這一次是顧皇后先來了信。這讓清沅心裡立刻不舒服起來,好像失了先機一樣。

  「怎麼辦呢,既然來了,那就只有先瞧瞧這位好母親想做什麼了。」清沅自嘲道。蕭廣逸搖搖頭,示意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她拆開信,與蕭廣逸頭靠頭一起看了。

  顧皇后在信中,並未提宮中事情,沒有提寧州邊境,甚至沒怎麼提燕王,這真是一封寫給清沅的信。

  顧皇后在信中說的都是顧家的事情,提到了老太太仙逝,她心中甚為哀戚。西顧遷回霖州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她還問起清沅準備在霖州晉江邊建造的晉江書院。她對這個想法十分讚同,顧家如今應當在霖州休養生息。為此,她特意命人給霖州送去了一千兩金子,用作書院建造。

  清沅看完了信,道:「看來皇后如今是真謹慎了許多,連你她都想著先籠絡了。」

  蕭廣逸這時候終於覺得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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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顧皇后想籠絡燕王夫婦。

  蕭廣逸知道這不是一句笑話,而是變成了事實。

  對顧皇后來說,清沅是她的侄女,蕭廣逸是她的庶子。此生她與這兩個小輩可謂無冤無仇。除了她以為顧清沅在嫁給燕王的時候,其實心裡還是捨不得太子。但這一點在顧皇后看來,也算不上什麼對不起蕭廣逸的事情。

  在信中,顧皇后著實是對清沅關愛有加的樣子。

  清沅又把顧皇后的信讀了一遍,道:「顧皇后對晉江書院也很關心。」

  蕭廣逸冷笑一聲:「她當然關心了。書院這樣招攬人才的地方,她一定想著顧家的復興就在霖州。說不定想把你在霖州的經營全部據為己有。」

  清沅道:「我何嘗不知道?可總不能因為被顧皇后盯上了,我們想做的事情就不做了吧。」

  她想了想又道:「這樣,我給父親寫一封信。告訴他將皇后的賞賜一律封起來供上,分文不用。」

  她與蕭廣逸又將最近京中來的信過了一遍。兩個人議論一番,知道顧皇后剛剛出兩儀宮不久,她從前的羽翼全被皇帝拔了,京中顧家又被一番清理,宮內宮外的用人,她不得不重新開始。這是她的劣勢。但她優勢就在於她太子生母和皇后的身份。所以顧皇后不用著急,這一次她會吸取教訓,不會再操之過急。

  在京中,顧皇后籠絡了幾名老人,其中就包括壽真公主。壽真公主本人對顧皇后其實用處不大,關鍵在壽真有懷恩縣主這個女兒。顧皇后很可能會先利用懷恩擠掉太子妃喬簡簡,這一招借刀殺人,顧皇后一向十分純熟。

  至於京外和朝堂上,顧皇后暫時不敢伸手伸得太明目張膽。所以她想起來了清沅和燕王蕭廣逸。他們在寧州邊境經營得有聲有色,蕭廣逸又有了寧州的兵權。清沅對霖州老家的照顧,顧皇后都知道了。

  所以先拉他們做盟友,既是扶持顧家,又可以逐漸滲透朝堂。

  清沅把顧皇后的心思一絲一縷都掰扯清楚了。

  蕭廣逸終於道:「這樣下去……看來不久之後我們就又得回京一趟了。」他站起來,他的回憶一起,心中積累了太多事情,各種情緒交織,他不得不起身踱步發散。

  清沅見他這樣,也是心疼他。她知道他這樣生氣又發不出火的原因——他這輩子是早早看過了顧皇后的真面目,但太子還正在一步一步被顧皇后影響。

  「等回了京,我們先自保,再救人。」清沅道。

  蕭廣逸看向她,坐到她身邊,道:「清沅……你已經救了我了。」

  清沅微笑起來:「你是說我幫了你許多?可我還是姓顧……這種時候,別人眼裡,你與顧家才是走得太近了……」

  蕭廣逸握住她的手指放到唇邊吻了吻,說:「你不是幫了我。你是救了我。若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回來,沒有一個人知道我上輩子經歷了什麼,我會發瘋。」

  正是有清沅在他身邊,知道他的前世因緣,今生果報,有個人懂他喜怒的所有根源,所以將來不論遇到什麼事情,他都不會被過去拖累。

  清沅嘆了一口氣,她把額頭抵在蕭廣逸的肩上:「你倒沒有救我,你只是讓我……」她說不下去了,也許即便沒有蕭廣逸,她兩世為人都能活著,也只是活著而已。

  她輕輕撫著蕭廣逸的臉,他沒有救她,他只是讓她真真切切地愛一個人。但這話她此刻不必說,她要等到他們七老八十的時候再告訴他。

  自從顧皇后來過這封信之後,燕王夫婦就開始做回京的準備。他們都知道顧皇后是不甘寂寞的人,等朝中人都漸漸接受了皇后在皇帝身邊,顧皇后必然還會有動作。

  蕭廣逸尤其關心皇帝的身體恢復情況。

  若是皇帝情況持續惡化,那朝中會等皇帝駕崩,太子登基。

  若是皇帝情況雖然沒有惡化,但也沒有好轉,如此持續一兩年,朝中會建議皇帝退位為太上皇,太子登基。

  可現在皇帝的情況顯然在好轉。雖然也不能離臨朝理政還有很遠,但第一個提出太子登基的朝臣就必須要有莫大的勇氣了……太子在這種情況下也得謙讓一番。

  顧皇后這時候在皇帝身邊照顧他,著實讓人捏一把汗。幸好如今天極宮都是皇帝與太子的人,還有裴聞仙這一座大神鎮著。顧皇后若真敢在藥裡動什麼手腳,裴聞仙會第一個發現。

  有關皇帝的身體狀況,朝中每旬會公布一次,每次都是聖上在天極宮靜養,甚安。蕭廣逸會從宮中太子,安平那裡得到消息,知道皇帝有顧皇后照顧之後,不比之前差,因為心情愉快,還恢復得更好,現在還能時不時與太子斷斷續續聊天。

  十月時候,京中果然有了消息,召燕王夫婦回京,在京中過冬至節與新年。

  小梅花這時候才三個月大,清沅與蕭廣逸一起回京,把女兒也一起帶上,因此帶的僕從與行李比之前回京的時候更多。

  小梅花已經會笑了,她是個樂呵呵的娃娃,不怎麼哭,乘上馬車離開王府的時候她也安安穩穩的,一點都不哭鬧,還覺得馬車向前很好玩似的笑著。

  清沅看著女兒的臉,笑道:「你果然是個生來就為了見大風大浪的。」

  一家三口慢慢往京中趕,會在冬至前到京。

  冬至大節快到,這幾年宮中是一年一個情形,今年的情形又與去年不同。今年皇帝的病好了許多,皇后又從兩儀宮復出,似乎不用刻意低調過年了。

  只是今年本來終於輪到太子妃管理後宮了——前年有袁貴妃和袁貴妃背後的皇帝,去年是燕王妃和安平公主,今年太子掌權穩固,太子妃也養好了身子,本來該是太子妃主管一切事務,但偏偏皇后還在天極宮。

  喬簡簡戰戰兢兢,她本不願意請示皇后,但她身邊的女官都分成了兩派。一派說太子妃的地位在此,皇后只是在天極宮照顧皇帝,太子也說了皇后不要管後宮事務。太子妃應當放手去做,不用請示皇后。另一派卻說,皇后已經從兩儀宮出來,眼見與太子的關係一天比一天緩和,即使做個面子,也該去問一問,也是顯示太子妃的氣量。

  喬簡簡甚為煩惱,最終只能問太子。

  太子淡淡道:「你只要自己做主。」

  喬簡簡應了是。她近來與太子之間越發別扭,好像她說什麼都不能讓太子開懷。他對她,雖然從沒有粗魯過,但越發冷淡了……

  只有女兒初初在的時候,太子在她面前才有真正的開心。

  初初已經能呀呀冒字了,聲音可愛。這也是她最大的安慰。

  宮人抱來了初初,太子與孩子玩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雖然你不必事事都去請示皇后,但還是去請個安吧。母親說有些話想問你。」

  喬簡簡心中苦澀,只是想著要去見顧皇后就一陣一陣緊張,但只能應下。

  她實在想不出顧皇后會想對她說什麼。因為顧皇后與喬家關係不好,所以這段時日,她即便給顧皇后請安也就是隔著屏風給皇后問安,顧皇后也是態度淡淡的,從沒有召她到面前說過什麼。

  要麼就是她陪著太子一起去給皇帝皇后請安,皇后向來只與太子說話,好像看不見她一樣。

  顧皇后要單獨見她,還說有話問,還是第一次。

  第二日一早,喬簡簡仔細打扮一番,終於去了天極宮。

  顧皇后正要用朝食,喬簡簡立在一旁親自服侍。顧皇后食不言,用過朝食之後,又誦了一會兒經,喬簡簡仍是立在一旁默默聽著。

  等做過早課,顧皇后才給喬簡簡賜座說話。

  皇后微笑道:「今天服侍我,是不是有點委屈?你入宮以來,還從沒有這樣伺候過人吧?」

  喬簡簡忙道:「伺候母后怎麼會是委屈,母后這麼說,兒真是誠惶誠恐了。」

  皇后點點頭,道:「你能這麼想就不錯了。民間的兒媳過了門,是要這樣日日伺候姑翁的。但皇家畢竟不同,你是太子妃,並不用在伺候人上面用功。」

  喬簡簡這時候是真不明白顧皇后想要說什麼,只能微笑著應是。

  顧皇后這次似乎比之前和藹許多,又問了一些瑣碎事情,還有喬簡簡童年時候的事情。喬簡簡一一說了。

  說著說著,顧皇后就道:「我聽說,你還有一個姐姐,叫優優?你們兩個的名字正好配得妙。優優簡簡,很好。」

  喬簡簡不知怎麼的,心就一緊,但顧皇后已經問起了,她只能道:「是……姐姐寡居中。」

  顧皇后道:「聽說是個好孩子,前段時候被無故退了婚。你說這天下是不是盡是些趨炎附勢之輩?太可笑了。」

  喬簡簡道:「姐姐並不在意,她向來淡泊。」

  顧皇后微笑道:「這樣難得的女子,還能尋著幾個?你也很想你姐姐吧?過兩日召到宮中來,你們姐妹聚聚,她可以散散心,也能陪伴你。」

  喬簡簡想拒絕,但顧皇后已經斬釘截鐵道:「正好大節快到了,也是一樁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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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喬家很快就接到宮中的旨意,說太子妃要把姐姐喬優優接到宮中住幾日。喬家人疑心搞錯了什麼,因為喬優優寡居在家,身上有沒有誥命,按常理,喬優優連進宮請安的資格都沒有,更不要說被請進宮小住了。

  而且喬簡簡要請人也只會請她的母親去陪伴,沒有請母親,卻只請喬優優,這全不像喬簡簡辦的事。

  傳旨的內侍就微笑多說了兩句,道:「這都是因為皇后聽說了喬姑娘賢淑,卻被退婚,心中憐惜,讓太子妃將姑娘接到宮中散散心。」

  內侍這話一出,喬煦就覺得太陽穴上像被打了一拳。顧皇后是最厭喬家的,絕不會是真心想幫喬家和喬簡簡,在宮中能對喬簡簡不理不睬,已經是開恩了。這一下要喬優優進宮,還不知道會弄出什麼事來羞辱優優和簡簡兩姐妹。

  喬家最近就沒遇上幾件好事,十分不順利。喬檀被判了流刑,流放到南邊去了。南方氣候濕熱多蚊蟲,喬檀又是個放縱性子,不會養生的,到了南方不久,氣候也不適應,夏天時候就病倒了,又找不到好大夫,近來寫來的信大多在哀嘆自己命不久矣。

  喬煦這頭還正在為弟弟的性命擔憂,宮裡就又來了這事情。

  喬簡簡的母親一聽是顧皇后旨意就差點站不住,她在喬煦面前哭了半天,只嘆喬家的女兒命苦。已經有一個女兒在宮中騎虎難下了,難道還要折進去一個?

  喬夫人不是優優的生母,但也撫育過優優。她雖然還不清楚顧皇后要優優進宮做什麼,但是這時候不會有好事的。

  喬煦被她哭得心煩意亂,他只能先把優優叫來,告訴優優宮中顧皇后召她的事情。

  優優看著父母,一個為難嘆氣,一個哭得雙眼通紅,她只道:「若是簡簡真想我,我當然會去見她。但是這情形看起來,是皇后的意思,那我只有推辭。」

  喬煦道:「也只能如此,我會對宮裡說你病了。」

  但用病推辭也沒什麼用,宮中立刻派了御醫來。顧皇后是鐵了心要把喬優優弄進宮來。

  喬優優孀居,入宮時候穿得仍很樸素,頭髮上只有兩支銀簪子。她到了宮中,宮人先領她去給皇后磕頭。

  顧皇后看了她,就道:「果然是個美人,不過你與你妹妹,生得不是很像。」

  顧皇后就是聽說喬優優比太子妃美貌,才想到這一出,今日一見,沒讓她失望。喬優優雖然成過婚,但還年輕,容貌還在,比之喬簡簡的清秀,喬優優明顯更勝一籌,雙眸明淨,眉目含情。

  對顧皇后的稱讚,喬優優還能做到不卑不亢。顧皇后問她什麼,她也能一一應對。

  顧皇后雖然有自己的目的,但見喬優優這樣,就越發不喜歡喬簡簡了。喬家也不是個個女兒都小氣,偏偏皇帝挑了個唯唯諾諾的喬簡簡。

  但顧皇后稍稍一想,就知道皇帝為何挑喬簡簡了。皇帝那時候正對她十分厭惡恐懼,當然要挑個與她完全相反的女子,喬簡簡就是那種一輩子都會聽太子話的人。

  顧皇后又問了些喬優優家事。喬優優說話冷靜,只有提到亡夫的時候略顯傷感。顧皇后和藹道:「你年紀正好,往後還會有良緣。」

  喬優優聽著這話似有所指,但她不好辯駁皇后,只道:「妾如今只想為先夫超度,其他事情都不願想。」

  顧皇后只是笑笑,給她賞賜了一副鐲子才放她離開。

  喬優優從顧皇后那裡離開,就去了東宮看喬簡簡。

  喬簡簡一早起來就有些萎靡不太精神,一直在等著姐姐來。這會兒姐姐終於來了,喬簡簡又激動起來。

  喬優優忙給妹妹行了禮,喬簡簡拉起她,忍不住眼淚就掉了下來。

  喬簡簡問了家中事,聽說父母都好,只是小叔叔喬檀在外病重,她也不由傷心,又想起之前與顧家的糾葛。

  說過了家事,喬簡簡就問喬優優剛剛見皇后,皇后都說了什麼。

  喬優優道:「皇后只是閒話幾句,就叫我暫時住下陪伴你,說你近日一時一時的總不太精神。」

  喬優優雖然知道顧皇后對她們姐妹兩個都沒有什麼好心思,但眼前的妹妹,皇后似乎並沒有說錯。喬簡簡看起來妝容精致,衣著華貴,與從前家中那個清秀可愛的小妹已經判若兩人,但她神色之中沒有怡然之色,全是強自鎮定,能看出疲倦和強撐。

  喬優優低聲道:「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不妨先放寬心。」

  喬簡簡勉強笑道:「姐姐這話,我有什麼可不放心的?姐姐也安心住下吧,宮中這麼大,難得進宮,不好好游玩一番怎麼行。」

  喬簡簡立刻讓女官安排喬優優去房間休息住下。喬優優是個隨性的人,見簡簡不願意與她詳談,也就不勉強了。何況大節快到了,太子妃確實忙碌。

  燕王夫婦就要到京了,這是自從去年尷尬之後,太子妃再一次與燕王妃相見。太子妃身邊的女官提醒了她——如今皇后重出兩儀宮,太子妃不能再在這時候樹敵了。燕王妃是顧皇后的侄女,太子妃還是努力與她修好為好。

  喬簡簡不覺得自己這時候與燕王妃修好還能逆轉時運,但該準備的接風洗塵酒宴還是要準備的。喬簡簡現在是苦中作樂——至少不會有什麼更壞的影響了。

  至於她的姐姐喬優優,這幾日都住在東宮,喬簡簡派了幾個宮女和嬤嬤專門伺候她。每日一早就陪著喬優優去藏書樓看書。喬優優知道妹妹的心思,她也不要宮女領她在宮裡瞎轉悠,只是在藏書樓找幾本孤本,去了就抄書,一抄一天,然後回來休息。

  喬簡簡與她一起用過幾次晚食,還和初初一起玩過,喬優優已經很滿足了。只是太子來的時候,喬簡簡沒有讓她出來過,留她在房中用飯。

  冬至前幾日,燕王夫婦到京了。他們還是住在去年住過的王府,稍加安頓,就一起進宮來給皇帝皇后請安。

  皇帝已經能坐起來了,有人攙扶著甚至能下地。見到蕭廣逸夫婦,皇帝似乎非常開心,一直叫蕭廣逸到他面前扶他。蕭廣逸忙張開手臂,用肩膀整個架住皇帝。

  室內燒著地龍,暖意融融。皇后在一旁笑出聲:「陛下,您別逞能了!等一下小心摔著!」

  「快,快,快……」她笑著揮手叫宮人快去幫忙。

  清沅在一旁微笑著看著,若拋開一切,只看眼前的場景,她會恍惚錯覺這一切都讓人心滿意足,皇后笑得是那麼開心。

  她甚至在想,顧皇后此刻到底有沒有半分真心?

  顧皇后側身看向清沅,道:「讓他們父子說話吧,咱們來說咱們的。」

  清沅微笑道:「幾個月未見父皇,能恢復得這樣好,全是母后的功勞。」

  顧皇后笑著看了她一眼:「你呀……還算有個人知道是我的功勞——安平全不當回事呢。還是你體恤我。」

  顧皇后又看了小梅花,道:「這孩子生得好……」

  她又仔細端詳了許久,又道:「像蕭家的人。」

  顧皇后已經說了,冬至和過年的時候會在天極宮好好熱鬧一番,燕王夫婦既然已經回京,就常回宮來陪伴。

  清沅聽到顧皇后這話,笑著應了。從天極宮離開,他們又去看了許婕妤,許婕妤人胖了些,其他一切都好。對許婕妤來說,這半年宮中很平靜,皇帝身體也變好了,她沒有想到太多,蕭廣逸也不願意嚇到她,但都到這時候了,該交代的總要交代。

  蕭廣逸告訴許婕妤,過年期間到過年之後,宮中還會有大事發生,許婕妤還是在自己宮中閉門不出就是了。

  從許婕妤處離開,蕭廣逸與清沅去了東宮,太子在東宮為他們辦了洗塵宴。

  這場小宴,喬簡簡也算精心準備過了,因此十分妥當。初初又剛會走路,剛會冒話,異常可愛,清沅抱著初初逗著她說話,笑個不停,喬簡簡也難得笑得這樣開心。

  太子與蕭廣逸都同時看向她們。太子感嘆道:「時間好像過去沒多久……」

  他與蕭廣逸卻都已經為人父了。

  蕭廣逸敬了他一杯,道:「殿下還年輕,不必做此感慨。」

  太子笑了一下,道:「你說的對。」

  他本來還想說,他與蕭廣逸好像走上了兩條路,好像越走越遠了。但是他與蕭廣逸注定走的不是同一條道路,從他們出生那一天就注定了。

  宴席之後,蕭廣逸也是微醺,清沅雖然只飲了一杯,但她笑了很長時間,登上回府的馬車時候,也有些倦了。

  她靠在閉目養神的蕭廣逸身邊,低聲道:「今天這一切要都是真的該多好……」

  蕭廣逸握著她的手,輕輕撫了撫,低低嗯了一聲。

  要是這一片祥和,慈愛父母都是真的該多好。

  清沅喃喃道:「我們將來,一定要好好對小梅花……還有小梅花的弟弟妹妹……」

  蕭廣逸將她抱在懷中,道:「我只想我的孩子只有你一個母親。你管教起他們,也不許偏心。」

  清沅從來沒有問過蕭廣逸納妾的事情,蕭廣逸也從來沒有說過。好像他們都不需要明說,就知道彼此的心意。但蕭廣逸這樣說出來,清沅還是忍不住笑了,她笑著低聲說:「那我們說好了,你也不許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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