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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冬天的柳葉] 辭金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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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31 01:00:12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話本

  段雲靈驚了一下,下意識後退:「大姐,你嚇我一跳。」

  辛柚視線從段雲靈緊繃的身體到段雲婉好奇的眼神,不動聲色道:「靈表妹想和我一起去,我說這次就算了,改日再一起出去玩。」

  「原來是這樣。三妹,青表妹是有正事,你就別湊熱鬧了,改日咱們再約著一起出去。」段雲婉拉住段雲靈的手,「回房吧。」

  段雲靈抽出手,語氣微沉:「知道了。」說罷也不等二人,快步往前走了。

  「青表妹別往心裡去,三妹還是孩子脾氣。」段雲婉打了圓場,快步追上去。

  辛柚先前就從小蓮口中得知段雲婉與段雲靈同住一處院子,此時望著姐妹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姑娘——」見辛柚站著不動,小蓮低聲喊了一句。

  辛柚舉步往前走:「小蓮,大姑娘與三姑娘關系如何?」

  「很好啊。」小蓮不假思索道。

  「很好麽?」辛柚喃喃,放眼望去,姐妹二人的身影已消失在拐角。

  小蓮這些日子一直緊繃心弦,聽辛柚這麽說,面色微變:「您覺得大姑娘與三姑娘之間有矛盾?」

  辛柚微微搖頭:「也不一定是矛盾,再看看吧。」

  旁人印象中關係很好的兩姐妹,她卻從段雲靈的反應裡察覺到對段雲婉的一絲回避。

  或許,這姐妹二人是查出真相的突破口。

  辛柚心中閃過這個念頭,決定等出門回來試探一番。

  轉日天公作美,是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

  方嬤嬤一直跟到馬車前。

  「姑娘,就讓老奴陪您一起去吧。」

  「奶娘剛剛回來,還是留在晚晴居好好休息,有小蓮和護衛就夠了。」

  方嬤嬤聽出辛柚在「剛剛回來」四字上加重的語氣,心頭一動。

  她能被趕走一次,就能被趕走第二次,這個時候還是盡量降低存在感爲好。

  是她想多了,還是姑娘就是這個意思?

  方嬤嬤看著那雙墨玉般通透的眸子,不再堅持:「那姑娘早些回來。」

  在方嬤嬤的殷殷叮囑中,辛柚帶上小蓮與兩個護衛,坐著馬車往那小山村去了。

  一日之計在於晨,村民們正忙碌勞作,看到駛來的馬車好奇停下了手中活計。

  「誰家來貴客了?」

  尋常人家坐個驢車都了不得,哪坐得起馬車,也因此,很快就有人想了起來:「前些日子老王頭不是救了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娘子,該不是那家來人了吧?」

  「錯不了,就是那天的馬車。」

  隨著村民議論,馬車在村口停下,小蓮先下了馬車,伸手扶辛柚下來。

  村民的議論聲更大了:「真的是那位姑娘!」

  早有急脾氣的人拔腿飛奔,去告訴老王頭夫婦。

  老王頭夫婦正在田裡幹活,得到消息匆匆趕回家,把等在外邊的辛柚幾人請進去。

  辛柚帶著小蓮進了屋,兩名護衛留在院子裡。

  老婦人一臉不好意思:「姑娘就該好好養身體,惦記我們兩個老家夥幹什麽,還帶了這麽多東西來。」

  「王奶奶別這麽說,莫說只是一些吃用,再多東西也抵不過您二位的救命之恩。」

  辛柚言語懇切,以老夫婦的年紀自是能看出發自真心,二人心頭生暖,不覺少了幾分客套。

  「王爺爺,您還記得發現我的具體位置嗎?」

  「記得,就在進山沒多遠的一個山坡下,那裡有一片山石榴,紅的,黃的,開得特別熱鬧……」

  聽了老王頭仔細描述,辛柚可以肯定,她滑落山坡昏倒的地方與寇青青墜崖之處相距甚遠。

  辛柚再次道謝,提出告辭。

  「姑娘用過飯再走。」老夫婦熱情留飯。

  辛柚婉拒:「家裡長輩叮囑要早些回去。」

  老夫婦一聽,這才不再強留。

  辛柚又道:「我暫住在外祖家段少卿府上,王爺爺、王奶奶以後若是得閑,隨時去找我。」

  「好、好。」老夫婦連聲應著。

  把辛柚送出門時,老婦人突然想到什麽:「姑娘等一等。」

  老婦人快步進了辛柚住過的那間屋,很快又返回來,把一物遞給她:「姑娘落下的。」

  那物件被褪了色的舊布嚴實包裹,辛柚隱隱猜到是什麽,打開一看,果然是一本書。

  是她從被毀的家中帶走的話本子,在她倉促被段府的人帶走時,被這對心善的老夫婦妥善保管著。

  盡管話本子上的每一個字她都記下了,就是弄丟了也不影響將要做的事,能拿回它她還是感到高興。

  一旁小蓮好奇盯著辛柚手中的話本子,看到封面上《牡丹記》三個大字一下來了精神,只是那幾團褐色汙漬讓她電光石火間聯想到什麽,本能咽下了想說的話。

  「多謝了。」辛柚把話本子收好,在老夫婦的相送下離開了村子。

  馬車不急不緩前行,車輪轉動發出枯燥的吱呀聲,顯得車廂中過于安靜。

  「姑娘,您喜歡看話本子啊?」小蓮察覺辛柚心情不佳,試探著打破沉默。

  辛柚不自覺彎唇,淡淡道:「我喜歡聽。」

  娘親特別會講故事,淒美的、離奇的、恐怖的、逗趣的……仿佛有無窮無盡的故事藏在娘親腦子裡,永遠講不完。

  辛柚收拾好情緒,喊住車夫:「去千櫻山。」

  千櫻山就是寇青青遊玩的那座山,每逢春日千櫻盛開,美不勝收。這個時節雖過了花期,仍是人們遊玩的好去處。

  車夫面露詫異:「表姑娘要去千櫻山?」

  跟來的兩個護衛亦面面相覷。

  表姑娘不久前才從千櫻山掉下去,今日又想去玩,是個狠人啊。

  「那日丟了一枚玉佩,應是落在了那裡。難得今日出門,正好去看看。」辛柚溫聲解釋。

  「這——」車夫一臉爲難。

  小蓮忙把一角銀子塞進車夫手中:「那玉佩雖不算多貴重,卻是夫人留給姑娘的,若是就這麽丟了,姑娘會傷心的。」

  車夫捏著銀子,看了兩名護衛一眼。

  小蓮又給兩個護衛塞了錢,笑盈盈道:「就耽誤三位一點時間了。」

  三人得了好處不再耽擱,馬車很快拐了個彎往千櫻山去了,等到了山腳把車停下由車夫守著,辛柚四人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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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31 01:00:25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靈猴

  「姑娘還記得麽,您當時就是從那裡摔下去的。」當著兩名護衛的面,小蓮指著一處委婉道。

  山櫻已謝,那處開著一片雪青色的杜鵑,燦爛陽光下美得炫目。

  辛柚往前邁了一步。

  「姑娘!」小蓮緊張拉住她。

  兩個護衛也不由出聲提醒。

  「放心,我不會靠近的。」辛柚不再向前,只是微微探身往下看了看。

  千櫻山雖不算高,卻也草深樹茂,這一眼令人眩暈。

  辛柚仔細聆聽,隱隱有擊水聲傳來。

  「下方有瀑布?」

  回話的是一名護衛:「有。那瀑布彙成一汪深潭,與河相連,當初尋不見表姑娘,還想著被水衝走了,小的們順著水流找出去很遠呢。」

  這也是少卿府的人在崖底沒找到寇青青,後來尋到小山村見到辛柚時,沒有懷疑的原因。

  「看來玉佩是在我摔下去後丟的。」辛柚面上露出幾分猶豫,隨後轉爲堅決,「去崖下看一看。」

  先前回話的護衛開口勸阻:「表姑娘,這一邊沒有下去的路,要繞道從另一頭進去,這一繞可就遠了,路也不好走。」

  另一個護衛跟著道:「是啊,表姑娘,您是千金之體,萬一磕著碰著小的們可承擔不起,要是再遇到長蟲野豬之類那就更危險了。」

  辛柚看了小蓮一眼。

  小蓮直接給二人塞了一把金葉子。

  兩個護衛險些被陽光下的金葉子閃瞎眼,阻攔的話一下子被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了。

  「兩位大哥辛苦一下,幫幫我們姑娘。」

  「哦,山下雖不好走,前幾日來來回回走過好幾趟,倒是熟悉了……」一名護衛眼神還有些發直,甚至沒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

  另一個護衛不敢把話說滿,卻也實在拒絕不了這把金葉子。

  這是一把金葉子嗎?不,這明明是馬上就能有的如花似玉的媳婦兒!

  「那表姑娘走路時注意腳下,一定要走在我們後邊。」

  四人下了山,小蓮把眯著眼打盹兒的車夫喊醒,又塞了一塊碎銀。

  車夫就比兩個護衛乾脆多了,笑呵呵道:「表姑娘盡量早點回。」

  或許人都是靠對比才能感到快樂,兩個護衛想想車夫新得的碎銀,再一想自己得的金葉子,登時精神抖擻,健步如飛。

  繞路花了不少功夫,辛柚終於一覽崖底風景。

  入目是深深淺淺的綠和爛漫多姿的野花。掛在山壁的瀑布飛流直下,擊在石頭上濺起無數碎玉,再彙入漣漪不斷的潭中。

  再遠望,就是與潭水相接的河流奔流而去,不知滋養了多少山民。

  辛柚打量著四周,突然瞥見一道黑影撲來。

  其中一名護衛反應頗快,揮起棍子向那黑影打去。

  黑影就地打滾避開棍子,發出吱吱叫聲。

  「又是你這畜生!」護衛看清黑影真貌,黑著臉舉棍打過去。

  猴子靈活跑遠,卻不離開,衝著幾人吱吱叫,把兩個護衛氣得罵罵咧咧。

  辛柚聽出些意思來,問二人:「你們之前見過這猴子?」

  「見過。那日繞道進來尋表姑娘,這畜生就冒出來搗亂,見我們不理會,還拿野果子砸人。」

  另一個護衛摸摸肩頭,更來氣了。

  當日他肩膀被一個果子砸中,汁水濺了一片,洗都洗不幹淨。

  「表姑娘稍等,看小的先把這畜生逮住剝了皮,省得它再搗亂。」

  「算了,好歹是一個生靈,再說與它計較太浪費時間。」辛柚伸手一指,「勞煩二位順著河邊尋一尋,我帶小蓮在這潭水附近找找。

  兩個護衛對視一眼,覺得這個安排還不錯。

  山底崎嶇,這位表姑娘若是跟著他們到處走,哪怕只是崴個腳都不好交代,還不如老老實實原地歇著。

  而他們也樂得輕鬆,當時表姑娘一個大活人都沒找到,還能找到一枚小小玉佩不成?看在金葉子的份上繞一圈回來交差就是了。

  「萬一這畜生傷著表姑娘怎麽辦?」雖然贊同辛柚的安排,猴子的出現卻讓護衛不敢就這麽離開。

  辛柚從護衛手中拿過木棍,語氣輕鬆:「我與小蓮兩個人,還會被一隻猴子傷著?二位不必擔心,抓緊時間幫我找一找玉佩,實在找不到也算了了心思,我們好早些回去。」

  兩個護衛一聽不再遲疑,順著河流方嚮往前去了。

  看著他們走遠,小蓮低聲道:「這裡早就找遍了……」

  辛柚視線轉向吱吱叫的猴子,神色莫名:「也許還有沒找到的角落。」

  不知爲何,這隻猴子的出現令她驟然生出會找到寇姑娘的預感。

  或許是因爲此時此景,讓她想起了娘親講過的那個與猴子有關的故事。

  發現辛柚看它,猴子衝了過來。

  「姑娘小心!」小蓮顧不得多想,下意識擋在辛柚面前,卻感到手腕被一股力氣一拽,整個人被拉到了一旁。

  「別擔心,它應該沒有傷人的心思。」辛柚看著衝到近前的猴子,溫聲道。

  小蓮卻不這麽想,一臉緊張盯著猴子:「可它之前拿野果砸人呢。」

  「現在它沒有。」辛柚看著在眼前手舞足蹈的猴子,心中一動問,「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們什麽?」

  猴子仿佛聽懂了,吱吱叫了一聲跑出去一段距離,扭頭見辛柚站著不動,又叫了起來。

  見它這個樣子,連小蓮都生出了大膽猜測:「它該不是要領我們去什麽地方吧——」

  說到這裡,小蓮一愣,臉色大變:「姑娘,是不是姑娘?」

  她不敢相信,心卻亂了,先前還怕猴子傷人,此刻卻不管不顧衝了過去。

  猴子見小蓮動了,扭頭又往前跑,幾個跳躍抱住了一棵樹。

  那是一棵紮根崖壁上的樹,樹冠如蓋,枝繁葉茂。

  「吱吱——」猴子掛在樹上,衝二人叫喊。

  小蓮驚疑不定,看向辛柚:「這猴子……是什麽意思?」

  她本以爲這猴子有靈性,會帶她找到姑娘,結果卻跑到了樹上去。

  辛柚仰頭望著那棵樹,心往下沉了沉:「或許,它是讓我們上樹。」

  「上樹?」小蓮聽愣了,「可我們不會爬樹啊!」

  「我會。」

  小蓮猛地看向辛柚,以爲聽錯了:「您說會,會什麽?」

  辛柚在衣裙上擦擦手,小跑幾步跳起抱住樹幹,動作俐落爬了上去,然後才低下頭,回答小蓮的話:「我會爬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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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31 01:00:39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青青

  金烏灑落萬丈光芒,卻被繁茂枝葉擋住大半。

  樹上坐著一個少女,蹲著一隻猴。

  小蓮一臉不可置信,用力揉了揉眼睛。

  沒眼花!

  再然後,她瞪大眼睛望著少女在猴子的引領下繼續往上爬,轉瞬就被枝葉遮住了身影,又忍不住揉了揉眼。

  樹上,辛柚神色僵硬,視線直直落在一處。

  兩根粗壯樹枝形成結實樹杈,那裡躺著一個人,不,是一具屍體。

  屍體面容早已無法分辨,只從身形和衣衫能確認是一名女子。

  辛柚捂住嘴,胃裡翻江倒海,再也控制不住從樹上跳了下去。

  小蓮看到辛柚突然從樹上跳下,雙手撐地渾身抖著,不由駭了一跳:「您怎麽啦?」

  辛柚緩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向小蓮。

  那張蒼白的臉令小蓮神色僵硬,捂著嘴顫聲問:「樹上……樹上有什麽?」

  辛柚深深看了小蓮一眼,垂眸盯著地面。

  山石遍地,有柔嫩的細草頑強鑽出來,招展著旺盛的生命力。

  再無法接受的事一旦發生了,逃避都不是辦法。

  她是如此,小蓮也是如此。

  風似乎大了些,少女輕柔的聲音傳入小蓮耳中,已經恢復鎮定:「樹上……有一具女屍。」

  「女屍?」小蓮臉上血色褪盡,下意識向辛柚走了一步,卻腳一軟跌坐在地。

  她雙手揪著野草,眼淚不受控制往下掉。

  「是不是我家姑娘?」小蓮仰著頭絕望問,心中卻已經知道答案。

  除了姑娘,還能是誰呢?

  原來姑娘墜崖後被這棵樹攔住,才怎麽都找不到人。

  姑娘當時還有意識嗎?

  一定很疼吧?

  那時會不會還清醒著,卻一直等不到來救她的人?

  這些問題如鋒刀割著小蓮的心,令她崩潰痛哭。

  辛柚靜靜站著,沒有回答。

  猴子疑惑打量二人,見她們一站一坐沒有別的行動,著急叫了幾聲。

  辛柚歎口氣,提醒小蓮:「現在不是哭的時候,那兩個護衛等會兒就要回來了。」

  小蓮哭聲一止,爬了起來,急切盯著辛柚問:「您看清楚了麽,是我家姑娘嗎?」

  辛柚搖搖頭,實話實說:「已經腐敗難以辨認。」

  小蓮渾身一震,胡亂擦一把眼淚,抖著聲音哀求:「我想親眼看一看。」

  辛柚縱身一躍爬上離地面最近的樹杈,衝小蓮伸出手。

  小蓮本以爲上樹會很困難,那隻纖纖素手傳來的力道卻遠比她想像中大,待回過神,已經在樹上了。

  目之所及處,是一具已經腐敗乃至露出白骨的女屍。

  小蓮倒抽一口氣,死死捂住了嘴。

  盡管衣衫顔色已經很難分辨,對自家姑娘無比熟悉的小丫鬟還是很快認了出來:「是我家姑娘!姑娘那日出門就是穿著這身衣裳!」

  小蓮想爬到女屍身邊,身體一晃險些從樹上栽下去。

  「小心。」辛柚伸手把她扶住,眼中藏著同情,聲音卻冷靜,「時間有限,我們來不及收斂寇姑娘骸骨,讓她入土爲安。我有個提議,你聽一聽。」

  「您說。」小蓮手腳冰冷,心更冷,那隻手傳遞的暖意越發明顯。

  「剛剛被猴子引著來這裡時我無意中瞥見一個山洞,等會兒我們去探一探,如果那裡合適,就暫時先把寇姑娘安置過去,等有合適的機會再來葬她,你覺得如何?」

  六神無主的小丫鬟飛快點頭:「我聽您的。」

  辛柚帶著小蓮下了樹,直奔那山洞而去。

  許是上天憐惜含冤而死的寇姑娘,被辛柚偶然發現的山洞外窄裡闊,並不潮濕,不需要再另尋旁處,接下來的難題就是如何轉移寇姑娘遺體了。

  不管小蓮對寇青青如何忠心,也清楚想要把那樣一具遺體從樹上轉到山洞裡該如何爲難。

  辛柚對此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就用馬車門簾。」

  「馬車門簾?」小蓮呆了呆,「可馬車停在山腳,一來一回要花不少時間,若是那兩個護衛回來了怎麽辦?」

  至於怎麽對車夫解釋,小蓮更想像不出。

  「我腳程快,會盡快趕回來。若是兩個護衛先回來了,你就對他們說我追著猴子跑了,你沒跟上,讓他們趕緊找人。」

  聽著辛柚吩咐,小蓮愣愣點頭。

  辛柚離開一陣子後,兩個護衛果然回來了。

  「玉佩沒找到。」一名護衛說著發現小蓮兩眼紅紅,吃了一驚,「小蓮姐姐這是怎麽了?」

  小蓮不用勉強眼淚就掉了下來:「姑娘不見了!」

  兩個護衛大吃一驚,齊聲道:「怎麽會!」

  「都怪那猴子調皮,竟搶了姑娘的花釵就跑,姑娘情急去追,一個眨眼就不見了身影……」

  兩個護衛著了急:「表姑娘往哪個方向去了?」

  小蓮伸手指了一個方向,很快又指向另一邊。

  「到底是哪邊?」

  小丫鬟捂臉哭起來:「我忘了,我轉向!」

  兩個護衛痛苦抽了抽臉皮,作出決定:「我們分頭去尋表姑娘,小蓮姐姐你就在這兒等,半個時辰後無論如何我們都返回來碰頭。」

  小蓮點點頭:「那就勞煩二位大哥了。」

  兩個護衛分頭去找人,小蓮焦急張望,終於等來了那道令她安心的身影,忙迎上去道:「兩個護衛回來過,又去尋您了,再過一會兒會回來碰頭。」

  辛柚點頭表示知曉,直奔那棵樹而去。

  小蓮快步跟上,就見辛柚已上了樹,且沒有停下的意思,心一急喊了聲姑娘。

  辛柚低頭,沒有去拉小蓮高高舉起的手。

  「你在樹上都站不穩,我來吧。」

  「姑娘——」小蓮神色怔怔,一時忘了言語。

  寇青青的遺體已有部分可見白骨,早沒了多少重量。辛柚用帕子遮住口鼻,忍著反胃的本能小心翼翼把遺骸收斂好,回到了地面。

  二人各抓著充當裹屍布的車門簾一角,把遺體抬到了山洞裡。

  親眼看著洞口被搬來的石頭堵住,小蓮再次紅了眼圈,對著洞口磕了幾個頭。

  辛柚在水潭邊反復搓洗雙手,引得那猴子好奇觀看。

  一名先返回的護衛看到這情景,暴喝一聲衝過來:「畜生,你還敢捉弄表姑娘!」

  猴子掬起一捧水潑了護衛滿臉,一溜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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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31 01:00:55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驚馬

  辛柚四人趕到山腳下時,車夫正跳腳罵街。

  「老張,誰惹你了,這麽生氣啊?」一名護衛好奇問。

  車夫一指馬車,臉黑成鍋底:「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趁我打盹兒的時候把車門簾偷了!」

  兩個護衛定睛一看,果然車廂進口處空蕩蕩,不見了門簾的蹤影。

  「怎麽車門簾還有人偷?」一個護衛滿臉不可置信。

  另一個護衛突然一拍手:「我知道了,定是那猴子幹的!」

  車夫忙問怎麽回事,護衛咬牙切齒把猴子搗蛋搶辛柚花釵還有潑了他一臉水的事說了。

  車夫目露殺氣:「該死的畜生,就該扒皮敲腦!」

  辛柚在心裡對猴子說了聲抱歉。

  委實讓那猴子承受太多了。

  小蓮則在這時候明白了馬車門簾是怎麽來的,望向辛柚的眼中不由露出崇拜。

  辛柚想到小蓮覺得她能幹的理由可能要加上一條會偷車門簾,嘴角一抽,默默移開視線。

  「表姑娘快上車吧,這都下午了,出來太久了。」車夫催促道。

  辛柚微微點頭上了馬車,讓小蓮把車廂中放著的糕點拿給車夫與兩個護衛吃。

  「錯過了飯點兒,三位先吃幾塊糕點填填肚子。」

  從車廂中探出頭來的小丫鬟小臉白淨,秀麗討喜,其中一名護衛心一熱,脫口問道:「小蓮姐姐不吃麽?」

  小蓮勉強彎了彎唇角:「姑娘沒找到玉佩心情不好,我和姑娘都不餓。你們快吃吧,吃完好趕路。」

  「多謝表姑娘和小蓮姐姐。」

  兩個護衛三兩口塞下糕點,誇點心好吃。

  車夫年紀大些,更覺這綿軟香甜的糕點合口味。他不由扭了頭,看坐在車廂中的主僕一眼。

  察覺車夫視線,辛柚問:「張伯有事?」

  「沒有,老僕是怕沒有門簾遮擋,表姑娘不習慣。」

  辛柚笑笑:「不要緊,這樣的天兒沒有門簾遮擋還舒爽些。」

  「那您坐穩了。」車夫一甩馬鞭,馬車由慢到快,行駛在官道上。

  馬車真的跑起來,風就大了,呼呼直往車廂裡灌,在這炎熱的天氣裡舒爽是舒爽,卻也吹得馬車中的人髮絲與衣擺亂飛。

  路上來往行人車馬不少,路過時無不好奇往車廂裡看一眼,哪怕聽不到這些人的議論,也能從他們臉上看出意思來:什麽樣的人家啊,都坐馬車出門了,連個車門簾都捨不得掛。

  兩個護衛算是臉皮較厚的人了,都有些扛不住,靠近車夫催他快一點。

  車廂中的人卻對各色目光無動於衷。

  小蓮是傷心寇青青的死顧不得其他,辛柚除了同情寇青青的死,更多是生理上的不適。

  收斂那樣一具骸骨,不是說有勇氣就行的,至少今日晚飯她是吃不下了,明日能不能恢復正常也未可知。

  辛柚全部力氣都用在抵抗縈繞在周身的那股淡淡臭味上,好在沒了門簾足夠通風,讓她覺得舒服了一些。

  風似乎更大了。

  小蓮的驚呼聲響起:「姑娘!」

  馬車開始疾馳,完全不管迎面而來的行人,就這麽衝了過去。

  沿路不斷響起驚呼尖叫聲,而車夫在看到對面駛來的一輛牛車後急忙鬆了緊握韁繩的手,身子一矮從馬車上滾了下去。

  「姑娘,馬驚了!」車廂中小蓮身體搖晃,嚇得花容失色。

  緊緊盯著越來越近的牛車,辛柚很快在心裡做出判斷:以馬車此時的速度,帶小蓮跳車風險太大。

  那就只能——

  辛柚剛有了決定,就見一道身影縱身而起,從奔跑的一匹駿馬上跳到了驚馬背上。

  驚馬雖然橫衝直撞,好在拉著載人的馬車,速度沒快到誇張的地步。那人雙腿夾緊馬腹,用力拽動韁繩,險險避開迎面的牛車衝了過去。

  辛柚抓住小蓮的手,安撫對方:「別怕,我們不會有事的。」

  可能是這些日子辛柚做的每一件事對小蓮來說都是那麽可靠,聽到這冷靜的聲音,小蓮一下子安靜了。

  二人手挽著手,默默盯著驚馬背上的陌生背影,不知過了多久突聽前方傳來一聲喝:「抓緊!」

  再然後,馬車猛地竄出去一段距離,劇烈搖晃中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終於隨著驚馬轟然倒地,車輪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馬車停下了。

  小蓮沒有抓穩險些飛出去,幸虧被辛柚拉住,控制不住發出一聲驚叫。

  「二位沒事吧?」驚馬倒地前就從馬背跳下的男子走了過來。

  辛柚看過去。

  男子一身朱衣,膚白如玉,長眉似羽,如最好的白瓷胚上勾勒出最出彩的水墨畫。

  辛柚長到十六歲,還從沒見過生得如此好看的男子。

  她拉著小蓮走出馬車,衝朱衣男子微微屈膝:「多謝義士出手相救,我們並無大礙。」

  「那就好。」朱衣男子看向倒地驚馬,「情況緊急不得不傷了這馬性命,不知姑娘有沒有麻煩?」

  那驚馬已經一動不動躺在血泊中,刺入脖子上的匕首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可能說雖然你救了我,但要賠我的馬,辛柚自然不例外。

  「幸虧義士及時斬殺驚馬,我們才沒有受傷,也沒連累無辜路人。不知義士如何稱呼,等我回到家中稟報長輩,也好登門致謝。」

  「道謝就不必了,不過舉手之勞。」朱衣男子溫聲婉拒。

  身後傳來呼喊聲:「表姑娘、表姑娘——」

  辛柚看著匆匆追來的兩個護衛,突然就想到了娘親講完某個故事時調侃的話:那些本該負責保護的人,永遠是姍姍來遲。

  「表姑娘,您沒事吧?」兩個護衛翻身下馬,一臉緊張問。

  「沒事。這位義士救了我和小蓮。」

  兩個護衛忙抱拳:「多謝義士救了我們表姑娘。」

  「客氣了。」朱衣男子微微頷首,轉身走向雖然沒了主人駕馭卻自己跟上來的駿馬。

  「不知義士高姓大名,貴府何處——」隨著朱衣男子回頭,喊話的護衛突然一頓,變了臉色。

  朱衣男子神色淡淡,牽起韁繩。

  眼看朱衣男子翻身上馬,辛柚喊了一聲:「義士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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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朱衣

  辛柚猶豫一番,還是開口把人喊住。

  原因當然不是被朱衣男子美色迷住,而是她又看到了。

  就在剛剛,她突然看到此人在街上走,一個花盆從天而落,把他砸得頭破血流。

  辛柚猶豫是不知該怎麽提醒對方,可對方義舉在先,她總不能見死不救。

  朱衣男子看著少女越走越近,不覺皺眉。

  他似乎聞到了一股氣味,好像是——

  心中閃過一個猜測,朱衣男子眼神深邃起來。

  「姑娘還有何事?」

  辛柚腳下一頓,從朱衣男子淡淡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冷淡。

  她並沒往心裡去。

  別人不願告知身份,想離開又被叫住,不耐煩也是正常。

  醞釀了一下,辛柚壓低聲音問:「義士相信相術嗎?」

  「相術?」朱衣男子一愣,深深看了辛柚一眼。

  他以爲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女身上沾染那種氣味已經很奇怪了,沒想到她還能更奇怪。

  朱衣男子餘光瞥見那輛馬車,在心裡補充一點:哦,還乘坐沒有門簾的馬車。

  辛柚唯恐對方不等她說完就走,加快語速低聲道:「我觀義士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最近上街最好不要走在街邊樓下,以避開從天而降的禍端。」

  辛柚一口氣說完,後退兩步對著朱衣男子屈膝一禮,聲音揚起:「我姓寇,太僕寺段少卿是我舅舅。今日義士相救之恩,小女子銘記在心。」

  聽辛柚報了家門,朱衣男子不由多看她一眼。

  一個文官府上的姑娘,那就更奇怪了。

  「寇姑娘不必放在心上。」雖覺奇怪,朱衣男子並不打算深究,客氣應了一句,策馬離去。

  辛柚立在原處,望著朱衣男子離開的背影微不可聞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她裝神棍那番話,對方有沒有聽進去。

  到這時,兩個護衛才上前來,其中一人忍不住道:「表姑娘,您怎麽把身份告訴了那位——」

  辛柚皺眉:「那位義士對我有救命之恩,人家不圖回報不願透露身份,難道我這被救者就心安理得當什麽都沒發生?」

  兩個護衛對視一眼,剛才開口的護衛小聲解釋:「表姑娘,小的不是這個意思,是那位的身份——」

  他猶豫了一下,一時不知該怎麽說。

  另一個護衛接過話道:「那位的身份不好招惹啊。」

  「你們認識他?」

  兩個護衛齊齊擺手:「不、不、不——」

  迎著辛柚不解的眼神,護衛下意識環顧四周,聲音壓得更低:「小的見過那位帶著手下拿人。姑娘看到那位穿著朱衣了吧?他是新上任不久的錦麟衛鎮撫使,得罪不得呢。」

  另一個護衛一臉神秘:「不光得罪不得,也親近不得,那位——」

  「咳咳。」先說話的護衛拽了同伴一下。

  兩個護衛都閉口不再談朱衣男子,辛柚也沒多問。

  既然知道了對方的官職,想要知道對方身份就不難了,並不是非要從兩個護衛口中問出來。

  「表姑娘——」喊聲傳來,車夫氣喘籲籲,是跑來的,「您、您沒事吧?」

  小蓮臉一冷:「你還好意思問姑娘有沒有事,你是怎麽趕車的?拉車的馬驚了不說,你還跳了車,不顧姑娘死活!」

  車夫跑得發都散了,聞言老淚流下來:「老奴該死,老奴看到對面來的牛車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忘了……」

  辛柚沒有理會車夫的解釋,走向倒地的馬。

  那日,就是這匹馬拉著她從小山村到了少卿府。

  盡管她不懂馬,也知道這種拉車的馬都性情溫順。有寇姑娘墜崖在先,養身的藥變成害人的藥在後,她可不認爲這次驚馬是意外。

  而如果不是意外,幕後黑手是如何使馬受驚的呢?

  下藥?還是馬兒突然吃痛?

  辛柚繞著死馬走了一圈,停下來仔細觀察。

  小蓮見辛柚如此,顧不得罵車夫,快步走了過來,小聲問:「姑娘,您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哭。」辛柚輕輕吐出一個字。

  小蓮呆了呆,一時不懂這話的意思。

  「哭我墜崖和驚馬。」聽著車夫走來的腳步聲,辛柚說得輕而快。

  盡管小蓮還是沒反應過來爲何這樣做,這些日子建立的信任令她毫不猶豫,放聲大哭。

  「表姑娘——」車夫才開口,後面的話就被小丫鬟突然的嚎哭給憋了回去。

  兩個護衛也驚呆了。

  那些因驚馬停下看熱鬧的路人本來都要散了,現在也不動了。

  總要聽聽這小丫鬟爲啥哭再走。

  「我可憐的姑娘,前些日子與表姐妹登山遊玩摔下懸崖,好不容易大難不死,今日出門又遇到了驚馬。若沒有那位義士相救,就要與牛車撞上了……」

  「小蓮,莫要哭了。」

  「嗚嗚嗚。」小蓮捂著臉,從指縫中對上那雙含著哀傷的黑眸,福至心靈,領會到了辛柚的用意,「姑娘啊,您可是老夫人唯一的外孫女,要是您有個什麽好歹,老夫人豈不再次白髮人送黑髮人,該多難過啊……」

  「好了,我不是沒事麽,不要再哭了。」辛柚皺眉,心中卻因小蓮的默契鬆口氣。

  短短時間,她不可能查出這匹馬受驚的原因,等回了少卿府就更沒有機會查。世人好八卦,多疑心,小蓮這一哭總會有人往陰謀上想,只要有了這種風聲,害寇青青的人想再動手就要掂量掂量了。

  至於這一哭給少卿府隱隱帶來的汙名,就當她替寇姑娘先收點利息吧。

  「婢子就是害怕您再出事……」小蓮抱住辛柚,對方溫暖的體溫令她哭得越發真切。

  而小蓮這一哭將會給少卿府造成的影響,此時身在局中的車夫與護衛都還沒有想到,只顧著勸主僕二人趕緊回府。

  「回去了。」辛柚沒再耽擱,帶著小蓮上了護衛從路人那裡高價租來的馬車。

  在他們走遠後,看熱鬧的人好奇議論起辛柚的身份。

  「剛剛那位姑娘說過的,她姓寇,太僕寺段少卿是她舅舅。」

  「原來是少卿府的表姑娘啊,那白髮人送黑髮人又是怎麽回事兒?」

  「不清楚啊,在京城少卿府又不惹眼,沒關注咧。」

  「那打聽打聽?」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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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發表於 2024-10-31 01:01:28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追責

  少卿府如意堂中,老夫人望了一眼天色,臉色有些沉:「青青這丫頭,怎麽還不回來。」

  一旁婆子勸道:「表姑娘到底年紀小,難得出門許是玩了會兒,您就別擔心了。」

  老夫人把茶盞往桌幾上一放,歎道:「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才養好了就往外跑,還遲遲不回來,我怎麽能不擔心。紅雲,你去交代門人一聲,表姑娘回來了立刻傳報。」

  叫紅雲的婆子交代下去沒多久,一個丫鬟快跑進來:「老夫人,表姑娘回來了,好像出事了!」

  「出了什麽事?」老夫人握緊茶盞。

  「說是回來的路上馬驚了,另租了馬車回來的!」

  老夫人站了起來,疾聲問:「人沒事嗎?」

  丫鬟定了定神道:「表姑娘看起來還好,就是衣衫頭髮有些亂,說回晚晴居沐浴更衣後再來給您請安。」

  「這丫頭,就是不讓人省心。」聽丫鬟說人沒事,老夫人鬆口氣,重新坐下了。

  雅馨苑中,大太太喬氏問了與老夫人一樣的話:「人沒事嗎?」

  得到答案,喬氏靜坐了一會兒,淡淡道:「表姑娘還真是有運道,每次都有驚無險。」

  「是呢。」心腹連嬤嬤輕聲附和。

  方嬤嬤自辛柚出門就坐立不安,終於等到人回來,一眼就看出了狼狽:「姑娘,您這是怎了!」

  她雙手扶住辛柚胳膊上下打量,沒看到外傷,懸著的心才鬆了些。

  「馬驚了,我們都沒受傷。奶娘不必擔心,我先去沐浴更衣,回頭再細說。」

  辛柚的冷靜感染了晚晴居的人,打水的打水,取衣物的取衣物,上上下下有條不紊忙起來。

  本就是夏日,又忙了那些事,辛柚足足洗了三遍,才覺得那氣味消失了。

  換上乾淨的衣裙,她披散著長發坐在梳妝台前,由方嬤嬤拿著手巾替她擦頭髮。

  長髮如瀑,雪膚桃腮,方嬤嬤輕輕替辛柚梳著髮,忍不住感歎:「我們姑娘可真好看啊。」

  鏡中少女輕聲道:「是啊,真好看。」

  方嬤嬤只以爲姑娘說了句俏皮話,同樣沐浴更衣後在一旁梳頭髮的小蓮聽了這話手一頓,悄悄紅了眼圈。

  頭髮半乾,辛柚就帶著小蓮往如意堂去了。

  老夫人已經從跟去的車夫與護衛口中問過了情況,等辛柚進來就把人叫上前,仔仔細細打量著。

  「讓你好生在家養著,非要出門,這下可好,又遭罪了。」

  「青青讓外祖母擔心了。」

  大太太喬氏一腳踏進如意堂時,正看到辛柚向老夫人請罪的情景。

  「怎麽這時候過來了?」老夫人問喬氏。

  喬氏看一眼辛柚:「兒媳聽說青青坐的那輛車馬驚了,放心不下,過來看看。」

  她說著走過來,一隻手搭在辛柚肩頭:「青青沒事吧?」

  「沒事。」

  「沒事就好。晌午時聽說你還沒回來,舅母就有些擔心,怕被什麽事絆住了。」

  辛柚微微欠身,順勢擺脫了那隻手:「讓大舅母記掛了。正好出了門,便順道去一趟千櫻山,看能不能尋回墜崖那日丟失的玉佩。」

  「可是你娘留給你的那塊?」老夫人問。

  辛柚點點頭,神色間流露出幾分傷感。

  喬氏輕輕抬了一下眉毛:「青青記起你母親了?」

  辛柚對上喬氏的眼,微微笑道:「零星想起了兒時一些事,可能是記憶在慢慢恢復,說不定哪日就都想起來了。還要多謝外祖母和舅母的關心照顧。」

  喬氏眼神閃了閃,笑道:「青青能恢復記憶,就太好了。」

  辛柚牽了牽唇,不著痕跡掃了立在角落裡的小蓮一眼。

  小蓮快步上前,撲通跪在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求您給我們姑娘做主啊!」

  老夫人正端起茶盞對著慢慢吹,被小蓮這麽突然一跪,茶水晃了晃。

  她看了辛柚一眼,皺眉問:「做什麽主?發生了什麽事?」

  小蓮抬頭,已是淚流滿面,哽咽著道:「馬驚了誰都意想不到,可那車夫太過分了,不但不想著阻攔驚馬,見到迎面來的牛車竟棄車逃命,完全不顧姑娘死活……」

  老夫人越聽臉色越難看。

  她先前問話時,可沒人說車夫棄車的事。

  「把他們叫來說話。」

  不多時,車夫與兩個護衛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驚馬的時候,你不顧表姑娘還在車上,自己跳車了?」

  車夫趴在地上辯解:「老奴怎麽敢拋下表姑娘啊,是當時太害怕腦子一片空白,不小心被甩下去的。」

  老夫人看向兩個護衛。

  兩個護衛對視一眼,皆道事發太過突然,沒有看清楚。

  車夫埋頭盯著地面,暗暗鬆口氣。

  當時情況那麽緊急,除了正坐在車廂裡的表姑娘和小蓮,他是被甩下馬車還是主動跳下的誰能留意到呢?

  銀子還是有用的,不求兩個小子替他說話,只要不摻和就夠了。而表姑娘肯定抹不開臉與他一個趕車的爭論,只剩一個小丫鬟鬧騰有什麽用?

  「我親眼瞧見的,你就是主動跳車的!」小蓮怒道。

  車夫一臉委屈:「老奴冤枉啊!」

  喬氏開了口:「老張頭,你怎麽能和表姑娘身邊的人撕扯,還有沒有規矩了?」

  「老奴錯了,老奴不敢了。」

  辛柚靜靜聽著,心中冷笑。

  倘若是寄人籬下臉皮薄的寇姑娘,聽了大太太這番話哪還好意思讓貼身丫鬟再鬧下去,說不定還要替小蓮賠不是。

  可惜,她不是寇姑娘。

  「張伯確實錯了。」

  少女聲冷如玉,清脆分明,這一開口頓時把目光都吸引過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驚訝。

  「青青——」老夫人喊了一聲,眼裡藏著不贊同。

  眼下除了小蓮沒有其他人作證,姑娘家難道要與一個車夫爭個不休?

  那也太難看了。

  「當時驚亂,我也沒有留意太多。我說張伯錯了,是因爲他是車夫,好好駕車乃職責所在,無論他如何下的馬車,讓馬車陷入無人掌控的境地都是失職。外祖母,您說呢?」

  老夫人錯愕片刻,含笑點了頭:「青青真是長大了,知道道理了。」隨後收了笑,板著臉看向車夫。

  車夫渾身一僵,不由看了喬氏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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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24-10-31 01:01:52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認主

  喬氏一個眼刀掃過去,開口道:「青青說的是,車夫失職,確實該罰。」

  「大太太!」車夫變了臉色。

  喬氏面罩寒霜:「休要再鬧,表姑娘受了委屈,豈是你求情就能過去的!」

  車夫一愣,似是反應了過來,對著辛柚重重磕了一個頭:「表姑娘您心善,就饒了老奴這次的過失吧。」

  一時留在門外的婢女都忍不住悄悄往裡面看。

  各色目光下,辛柚面色十分平靜,反襯得討饒的車夫格外聒噪。

  老夫人不語,有意看看外孫女如何應對。

  辛柚由著車夫鬧了一會兒,淡淡道:「大舅母這話讓青青汗顔,我不是因爲受了委屈爲難張伯,而是不願少卿府亂了賞罰分明的規矩。今日是有義士出手相救,我才沒有受傷,但不能因爲我沒受傷,就忽視了張伯身爲車夫的責任。」

  她停了一下,看向老夫人:「倘若這次失職不罰,其他人看在眼裡心存僥幸,以後不把外祖母、舅舅舅母的安危放在心上,若是出個什麽事豈不是青青引起的因由了。」

  老夫人不覺點了點頭,看向喬氏。

  辛柚亦看向她,一字字道:「青青的委屈不算什麽,大舅母不必顧慮我,該如何行事就如何行事。」

  小蓮跪地聽著,眼睛晶亮。

  姑娘真會說啊!

  喬氏面上不露聲色,捏著手帕的手緊了緊:「青青說得不錯,有功當賞,有過當罰。老張頭,以後你就去莊子上看園子吧。」

  車夫大驚:「大太太,老奴一家老小都在府中,求您開恩啊!」

  喬氏把臉一沉:「若不是念著你些許苦勞,合該趕出去的。」

  車夫坐在地上,滿臉頹敗。

  車夫算是一個肥差,出門有賞錢不說,若是去別家府上做客,都是好吃好喝招待。去莊子上看園子與之相比,無異於被發配。

  車夫越想越沮喪,只是心中還有個指望,不敢再吭聲。

  老夫人擺手打發車夫與兩個護衛退下,對喬氏道:「府裡這些人是該好好敲打敲打了,太過鬆懈容易生出事端來。」

  「兒媳知道了。」喬氏掃了一眼辛柚,請教老夫人,「不知救下青青的義士是何人,兒媳也好準備謝禮。」

  老夫人端起茶盞緩緩喝了一口,淡淡道:「剛剛問了護衛,他們說那位義士沒有留名,謝禮暫時就罷了,將來若是能得知義士身份再說。」

  辛柚垂眸,遮住眼底的波瀾,對朱衣男子的身份更好奇了。

  兩個護衛分明知道朱衣男子的身份,就算對她避而不談,到了老夫人面前也不會隱瞞。

  老夫人如此說,恰恰是知道了朱衣男子的身份。

  單單一個錦麟衛鎮撫使的名頭,竟令人如此避之不及麽?

  辛柚心存疑惑,面上半點不露。

  見她沒有多話,老夫人臉上的皺紋舒展了些。

  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遇到如潘安宋玉的年輕男子,又有著救命之恩,一旦動了心思就是數不盡的麻煩。

  那個人少卿府可沾不得。

  再說——老夫人看著眼前少女,嘴角掛了笑。

  剛來少卿府時只知道垂淚的女童,慢慢長成了她滿意的樣子,將來與長孫親上加親,兩全其美,萬不能生出旁枝來。

  「今日受了驚,快回去歇著吧,明日就不要過來請安了。」

  辛柚衝老夫人與喬氏行了禮,帶著小蓮離去。

  喬氏要走,被老夫人留住。

  「青青出了孝,轉眼都十六了,辰兒也年紀不小了,是時候把他們的事定下來了。」老夫人啜了一口茶水,望著喬氏的眼中帶著期待。

  喬氏笑道:「兩個孩子確實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只是青青還在養身體,記憶也在恢復中,不如等她大好了,再商量這些。您說呢?」

  老夫人盯著喬氏片刻,心中雖略有不滿,還是沒掃了兒媳面子:「那就等青青大好了再說吧。」

  喬氏笑笑,告辭回了雅馨苑。

  一進了晚晴居裡間,小蓮就把辛柚的胳膊攬住了:「姑娘,您太厲害了!」

  盡管心裡懷疑驚馬不是意外,可無憑無據,她以爲只能這麽算了,沒想到聽了姑娘的吩咐行事,至少那黑心爛肺的車夫沒得了好。

  「小蓮,這是怎麽回事?」方嬤嬤聽出不對勁,忙追問。

  小蓮這才有時間把路上的事仔細說了。

  方嬤嬤聽完手腳冰涼,拉住辛柚的手顫抖著道:「這哪裡是外祖家,分明是虎穴狼窩。有這麽個人躲在暗處伺機害姑娘,您可怎麽辦啊!」

  辛柚拍拍方嬤嬤的手:「有奶娘和小蓮幫我,我相信會渡過難關的。奶娘,這幾日你多留意一下外邊,看有什麽關於少卿府的風聲。」

  「好。」

  只剩小蓮在屋裡時,小丫鬟直直跪了下來。

  「小蓮,你這是做什麽?」

  小蓮抬頭,眼角墜著淚珠:「多虧了您,姑娘才不至於曝屍荒野,冤屈永不見天日。小蓮給您磕頭了,從此之後,您就是小蓮另一個主人。」

  辛柚伸手阻攔:「那也不必如此。」

  「就讓婢子給您磕幾個頭吧,這樣婢子心裡好受些。」

  辛柚聽了,這才鬆了手。

  小蓮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口中道:「這是婢子謝您的,這是替姑娘謝您的,這是替老爺夫人謝您的。從此之後,姑娘與老爺夫人團聚了……」

  磕完三個,她沒有起身,而是又磕了一個:「這是小蓮謝姑娘收容的,感謝您讓婢子又有了依靠……」

  這虎穴狼窩,如果沒有姑娘的出現,她恐怕早已粉身碎骨。

  「快起來吧。」

  小蓮抹抹眼淚站起身來,想到如今處境有些憂心:「姑娘,咱們真的能渡過難關嗎?」

  辛柚透過窗子看著迎風搖晃的芭蕉。

  芭蕉綠如翡翠,生機勃勃,賞心悅目。

  「把兇手揪出來就好了。」辛柚平靜道。

  到這時,害寇青青的兇手也算浮出水面了。

  「您說的兇手是——」

  「大太太喬氏。」

  小蓮深吸一口氣,捂住了嘴:「姑娘,您剛才還在她面前說要恢復記憶了,她再下毒手怎麽辦?」

  辛柚偏頭一笑:「她再下毒手的目標,或許是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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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24-10-31 01:02:05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幫兇

  辛柚的話令小蓮一頭霧水:「姑娘,您說她下一個目標是別人?她要害誰?」

  辛柚走至窗前,望著天際如火的晚霞,輕聲道:「害那個對寇姑娘動手的人。」

  在兇手的預計裡,寇青青墜落山崖必死無疑,那就不必再做什麽,靠時間衝淡這位寄住少卿府的表姑娘存在過的痕跡就夠了。

  實際上,兇手成功了,寇青青確實死了。可惜對方沒有料到,會有一個與寇青青容貌相似的人被錯認回來。

  表姑娘的「失憶」讓兇手急著再次下手,接連沒有得手又知道了她要恢復記憶,再加上小蓮當衆那一哭引起的風聲,兇手再對表姑娘動手就不是明智的選擇了。

  把當日推寇青青墜崖的人滅口,就算表姑娘恢復了記憶,想起來是誰推她,也能推到畏罪自殺上,死無對證從而避免暴露真兇身份。

  辛柚現在不確定的是動手的人是誰。

  溫婉低調的大姑娘段雲婉?

  母女齊心的二姑娘段雲華?

  還是言辭閃爍的三姑娘段雲靈?

  「姑娘您是說,那日推我們姑娘的人在三位姑娘之中?」

  見辛柚點頭,小蓮咬牙道:「定然是二姑娘!自從她聽聞老夫人親上加親的話,就總擠兌我們姑娘,不想姑娘成爲她嫂嫂。」

  「二姑娘的可能性其實不大。」辛柚走到梳妝台前坐下,慢慢取下簪釵,「再看看吧。」

  一夜無話,翌日又是個好天氣,辛柚不用去給老夫人請安,睡到天光大亮才不緊不慢起來。

  早飯是從大廚房提來的,小籠包、蔥花卷、小米粥再配上幾碟爽口的醬菜。

  她才吃完漱過口,小丫鬟含雪就稟報說三位姑娘來了。

  「請進來。」

  環佩叮噹,轉眼走進來三位少女。打頭的依然是二姑娘段雲華,大姑娘段雲婉與三姑娘段雲靈稍稍落後,並不與之並肩。

  辛柚看在眼裡,若有所思。

  她生長環境單純,先前並沒想過,如今看來在這少卿府,嫡庶相當分明。

  「青表妹,聽說你又出事了。」段雲華說著這話,並不讓人感到關心,反而聽出了幾分譏誚。

  辛柚望著她,彎唇笑了笑:「都怪妹妹不好,總是出事,勞煩華表姐一次次來看我。」

  段雲華聽著這話有些陰陽怪氣,可看著那雙清亮平靜的黑眸,又疑心想多了。

  寇青青這種只會掉眼淚的人,應該沒這個膽子。

  「青表姐,你還是安心修養,近期少出門。」段雲靈定定望著辛柚,語氣頗有些嚴肅。

  辛柚莞爾:「多謝靈表妹提醒,我知道了。」

  「青表妹看起來氣色不錯,昨日驚馬沒有受傷吧?」段雲婉端詳著辛柚問。

  「沒有。」

  「那就好,表妹沒事我們就放心了。」段雲婉露出笑容,「聽說表妹昨日回來遲了,是去了千櫻山。」

  辛柚微微揚眉,剛要說什麽,卻頓住了。

  眼前,是一副駭人的畫面:少女盯著水池中的魚兒出神,身後一雙手伸出,猛地把她推了下去。池水不深,少女掙扎著冒出頭,那雙手又把她的頭死死按入水中。

  池水激蕩,魚兒驚走,一切風平浪靜,水面浮出少女的臉。

  「青表妹?」段雲婉見辛柚發呆,喊了一聲。

  辛柚回過神來,目不轉睛望著段雲婉柔美的臉,心中有了答案:原來是她啊。

  「青表妹在想什麽?」

  辛柚抬手按了按額角:「剛聽婉表姐提到千櫻山,突然又想起來一些事。」

  她說著暗自留意,捕捉到對方神色的微妙變化。

  「青表妹想起了什麽?」段雲婉強作鎮定問,緊攥手帕的手暴露了她的緊張。

  辛柚語氣隨意:「小時候的事。」

  「看樣子青表妹記憶要恢復了。」段雲婉笑著。

  段雲華卻皺了眉:「傷到了腦袋,記憶這麽容易恢復嗎?」

  「華表姐說什麽?」辛柚偏頭看她,一副沒聽清的樣子。

  段雲華改口:「我是說,青表妹不要著急,順其自然慢慢來。」

  段雲靈糾結一瞬,插話道:「還是早點想起來好,人沒了過往記憶到底不方便——」

  段雲華與段雲婉齊齊看過來,段雲靈一滯,雙手不自覺絞著帕子:「大姐、二姐,你們說是吧?」

  段雲華笑笑沒有回答,站起身來:「表妹好好休息,改日我們再來看你。」

  目送三人離開,辛柚低聲對小蓮道:「那個人,是段雲婉。」

  小蓮一愣,而後大驚:「您是說對我們姑娘動手的是大姑娘?」

  辛柚頷首。

  「可是姑娘與大姑娘素無嫌隙——」小蓮喃喃,一臉不可置信。

  「關鍵不在段雲婉與寇姑娘如何,而在大太太。」

  嫡母恩威並施,使庶女爲她效力並非難事。

  這也與辛柚先前的判斷相符。

  段雲華對寇青青的不滿不足以成爲殺人動機,而身爲一個母親,怎麽捨得讓親生女兒的手沾上鮮血呢。

  若是這樣——

  辛柚抱緊了隨意放在床頭的軟枕,輕聲道:「段雲靈很可能是目擊者。」

  「三姑娘也知情?」小蓮捂住了嘴。

  「她應該是無意中看到了。」

  所以,才有三番兩次的隱晦提醒。

  「那二姑娘呢?」

  辛柚諷刺笑笑:「也許二姑娘是唯一什麽都不知道的。」

  「姑娘,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少卿府是不是有個魚池?」辛柚問。

  她雖來了少卿府有幾日,不是窩在晚晴居,就是去如意堂,還沒顧得上四處閑逛。

  「魚池?是有一個,就在花園北邊。池子不大,養了幾尾錦鯉,姑娘想去看看嗎?」

  辛柚想了想:「今日沒有去給老夫人請安,還是等用過午飯再去吧。」

  很快到了午後,白花花的日頭掛在高空,樹上知了聲嘶力竭叫著,吵得午休的人多翻了幾個身才入睡。

  小蓮舉著手替辛柚遮擋日頭:「這時候出來太熱了,姑娘當心中了暑氣。」

  「就這麽一會兒,不用遮了。這個時候出來也有好處。」

  「什麽好處?」小蓮好奇問

  「一般不會遇到人。」辛柚說著看向前方,腳下一頓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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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31 01:02:18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閑言

  前方一個不高不低的水池邊,背對而立著一個穿藕荷色衣裙的女子,默默盯著水面。

  辛柚記得清楚,今日段雲婉來看她時穿的裙衫就是這個顔色。

  「是大姑娘!」小蓮也認了出來。

  辛柚當機立斷走到一排花架後,看向水池方向。

  段雲婉一動不動,似乎當頭烈日對她毫無影響。

  「大姑娘爲什麽這時候來看魚?連個遮擋都沒有,也沒人陪著,不怕中暑嗎?」小蓮小聲嘀咕。

  她當然不是心疼大姑娘,只是單純想不通。

  辛柚沒有接話,而是回想著那個畫面。

  是眼前的水池,也是這樣明晃晃的日頭,想必此時正有幾尾錦鯉懶洋洋擺著尾巴在水中遊。

  難道就是今日?

  辛柚一時有些難以相信。

  大太太就算要把段雲婉滅口,也未免太快了。

  見辛柚額頭鼻尖已沁出汗珠,白皙的兩頰也有了紅暈,小蓮擔心問:「姑娘,熱了吧?」

  辛柚搖頭,目不轉睛盯著水池的方向:「沒事。」

  「咱們要過去嗎?」

  「先在這裡看一看。」

  聽辛柚這麽說,小蓮不再吭聲,盡管不知道姑娘要看什麽,也跟著看起來。

  看著看著,就發現段雲婉抬腳走了……

  小丫鬟錯愕看向辛柚:「姑娘,她走了!」

  辛柚拿帕子擦了擦額頭汗珠,平靜道:「那我們也走吧。」

  小蓮:?

  回到晚晴居,絳霜端上來兩道冰碗,說是大廚房送來的。

  辛柚一口一口吃起冰碗,頓覺暑氣消了不少。

  小蓮吃得更快,吃完歎道:「真好吃,婢子沾姑娘的光了。」

  辛柚莞爾一笑:「我吃過一種叫凍奶的冰點,澆上果醬與切成小塊的鮮果,比冰碗的味道還要好。」

  小蓮聽得咽口水:「聽名字就覺得好吃,哪裡可以吃到啊?」

  辛柚猶豫了一下,道:「我娘做給我吃的,回頭有閑暇了,我做來試試。」

  嗯,應該可以成功吧?

  想想曾經下廚的成果,辛柚不是很自信。

  小蓮卻沒察覺,撫掌道:「好啊,到時候婢子給您打下手,也嘗嘗凍奶是怎樣的美味。」

  吃過冰碗,辛柚困意上來,往床榻上一躺睡下了。

  之後無話,轉日是個陰天,辛柚按時前往如意堂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嗔道:「要你多休息幾日,怎麽又過來了。」

  辛柚笑道:「本來就沒有事,我知道外祖母疼我,我也想外祖母啊。」

  「你這丫頭,嘴巴越來越甜了。」老夫人聽得高興,餘光掃喬氏一眼。

  喬氏面上掛著滴水不漏的笑。

  辛柚暗暗留意段雲婉,發覺對方眼下脂粉似乎有些厚。

  這是沒睡好?

  等到晌午後,雖然天還陰著,辛柚還是派小蓮去了花園,不久後小蓮回來稟報。

  「姑娘您猜對了,大姑娘果然還在那裡,婢子看著她離開才回來的。」

  辛柚點點頭,決定明日再看看。

  翌日天依然陰著,似乎有落雨的意思,等到下午,方嬤嬤從外邊回來了。

  「姑娘,老奴在外頭聽到了一些關於少卿府的風聲。」

  這幾日方嬤嬤每天都往外跑,今日終於有了收獲。

  「什麽風聲?」小蓮竄過來,一屁股坐在繡墩上。

  方嬤嬤伸手點了一下她額頭:「都是姑娘縱得你,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小蓮揉著額頭催促:「方嬤嬤你快說吧,姑娘等著呢。」

  方嬤嬤掃了一眼門口,放低聲音:「說什麽的都有,最難聽的是說要是少卿府的表姑娘沒了,那表姑娘帶來的家財可就都歸少卿府了,少卿府也不用給表姑娘另置辦嫁妝了。」

  正常來說,別說占了寇青青家財,作爲投靠外祖家的孤女,等到出嫁,少卿府還應給寇青青置辦一份不輸於府上姑娘的嫁妝。

  這才是普世認可的厚道人家。因而當小蓮當衆哭出那番話,就容易惹人多想了。

  天子腳下,富足安定,京城永遠不乏閑得發慌火眼金睛的群衆。雖然四年前寇青青進京悄無聲息,這些人還是從這位表姑娘的出身推測出了一些東西。

  比如表姑娘傍身的家財,百萬白銀沒人敢想,十萬八萬還是敢猜一猜的。

  十萬兩銀子,好多錢啊!

  小蓮冷笑:「哪是最難聽的話,明明是大實話!」

  到這時,她越發深刻明白了那日辛柚讓她哭的用意。

  「還有救姑娘的那位義士,老奴也打聽到他身份了。」方嬤嬤嘴角帶著笑,心情鬆快許多。

  方嬤嬤這個年紀的閱歷自然不是小蓮能比,聽到那些傳聞便知道姑娘暫時安全了。

  閑言能殺人,也能救人呐。

  再一想,本該最親的舅父一家步步殺機,竟需要靠世人幾句閑言庇護性命,方嬤嬤的心又疼起來。

  辛柚不知方嬤嬤心情的起落,意外抬了抬眉:「這麽快就打聽到了?」

  方嬤嬤笑道:「不難打聽,原來那位義士在京城頗出名。他姓賀,名清宵,竟然是個侯爺。」

  辛柚靜靜聽著,知道還有後文。

  錦麟衛鎮撫使是個要職,選勳貴擔任不足爲奇。

  果然方嬤嬤神色變了變,聲音更低了:「但這位年輕的侯爺,身份頗爲尷尬。他的父親與當今皇上是結義兄弟,亂世時一同打江山,後來分道揚鑣各自稱王,等到今上把他父親打敗,顧念結義之情留下了這位侯爺的性命,還封他爲長樂侯……」

  「長樂侯——」辛柚低聲念著這三個字,明白了老夫人避之不及的態度。

  當臣子的可不確定當今天子對那位義兄是真有情分,還是純粹爲了顯示仁義。而能確定的,是皇上定然不願見到臣子與這位長樂侯走得太近。

  「既如此,他又怎麽成了錦麟衛鎮撫使?」

  方嬤嬤搖頭:「老奴沒有打聽到這些。」

  「辛苦奶娘了,奶娘去休息一下吧。」

  方嬤嬤出去大半日確實累了,聽了辛柚的話去歇著。

  「您可真聰明。」小蓮替辛柚捏肩,把方嬤嬤在時忍下的話說出來,「要是我家姑娘能像您這樣……就好了。」

  那樣姑娘或許就能好好活著。

  辛柚看向小蓮,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不是我比寇姑娘聰明,寇姑娘是被親情迷了眼,而我是旁觀者。」

  她要替寇姑娘睜大眼睛把這些齷齪看得清清楚楚,替寇姑娘報仇。

  此時街上,賀清宵一身朱衣匆匆往前走,身後跟著兩個手下。

  熟悉的危機感生出,身體比頭腦反應還要快一步往旁邊一避,一物重重砸在地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賀清宵定睛一看,是一個摔得粉碎的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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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31 01:02:31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暗助

  「大人,您沒事吧!」兩個錦麟衛立刻上前,護在賀清宵左右。

  「沒事。」賀清宵抬頭看那二層的酒樓,再掃過四周來往行人,最後低頭看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盆。

  那日少女的話突兀響起:「我觀義士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最近上街最好不要走在街邊樓下,以避開從天而降的禍端。」

  印堂發黑——賀清宵抬手按了按眉心。

  當時他覺得荒唐的言語,今日竟發生了。

  那姑娘真的精通相術?

  賀清宵沉思之際,一名錦麟衛衝進酒樓,把肇事者提了出來。

  「大人,就是這兩個混賬打架鬧事,把花盆扔了下來!」

  賀清宵眸光淡淡看過去。

  兩個喝了酒鬧事的認出抓他們的是錦麟衛,早就嚇醒酒了,撲通跪在地上求饒。

  就連跟出來的掌櫃夥計都嚇得臉色發白,哆嗦著賠不是。

  「不必跪下求饒,但你們酒後亂扔東西險些傷人性命,爲免以後再犯這樣的錯誤,便一人罰十兩銀子吧。」

  「十、十兩?」其中一人震驚。

  掌櫃的恨不得捂住那人的嘴:「王員外,十兩於您就是幾頓酒席錢……」

  這是個傻子嗎,這可是錦麟衛啊,不趕緊出點錢把大佛送走,是想把自己送進去不成?

  另一個酒客反應就快多了:「對對對,根本不多,是大人寬宏大量不與我們計較,才只讓我們賠些錢長個記性。」

  他說著趕緊扯下錢袋子,拿出兩張面額十兩的銀票雙手奉上。

  一名錦麟衛接過銀票掃了一眼,遞給賀清宵:「大人。」

  賀清宵把銀票塞進荷包,繞過破碎的花盆往前走去。

  兩個手下立刻跟上。

  留下兩個酒客和酒樓掌櫃好半天沒敢動,後怕又慶幸。

  賀清宵一路無言,直到路過一間門前冷清的書局,才停了下來。

  「大人有什麽吩咐?」

  「你們去查一查,太僕寺段少卿府上的表姑娘是什麽情況。」

  「是。」

  賀清宵獨自走進書局,走到熟悉的角落,拿起一本遊記翻閱起來。

  男子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翻著翻著就不動了。

  那日小蓮在大路上哭時賀清宵已經離去,自然不會有什麽猜想,可今日遭遇讓他對那位寇姑娘有了太多好奇。

  好奇本身不會讓他吩咐手下去查一個女子,可那姑娘既然精通相術能算出他會被高空墜物所傷,爲何算不出那場驚馬?

  如果相術只是個藉口,那她又是怎麽知道今日之事的?

  賀清宵並不願把那個眼神清澈的少女往復雜處想,但身在這個位置,他不得不謹慎。

  兩個手下回來復命的時間比他預料中早。

  「大人,今日城中有不少關於那位姑娘的傳言。最離譜的說少卿府貪圖寇姑娘家財,要害她性命……」一名錦麟衛說著打聽來的事。

  另一個錦麟衛補充道:「除了這位表姑娘,還有一位表姑娘偶爾也會去少卿府小住,那位姑娘姓喬——」

  賀清宵淡淡打斷手下的話:「其他就不必說了。」

  兩個錦麟衛對視一眼,心道果然沒有猜錯,大人想要瞭解的是深陷輿論漩渦的那位表姑娘。

  賀清宵沉吟片刻,吩咐道:「去查一下段少卿行蹤。」

  已過了散衙時間,官員們這個時間要麽就回家了,要麽就喝酒應酬去了。

  段少卿就是後者。

  也正是這場應酬,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是常來的酒樓,酒樓掌櫃和夥計也是相熟的,爲何上菜的夥計看他的眼神有些異樣?

  還有進來時遇到的另一波吃酒的人,瞧著也眼熟,好像是鴻臚寺的,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幾個人總往他身上瞄。

  段少卿心中猜疑,面上卻不動聲色,找了個去方便的藉口吩咐長隨出去打聽一下。

  酒過三巡,長隨回來了。

  段少卿一看長隨表情就知道不好,主動開口結束了酒局。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長隨提著燈籠走在前頭,段少卿稍稍落後,低聲開口:「是不是有什麽事?」

  長隨放慢腳步:「老爺,剛剛小的打聽到有關咱少卿府的一些傳聞……」

  聽長隨說完,段少卿臉色鐵青,怒道:「一派胡言!這些人——」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段少卿望著漸漸走近的朱衣男子,不覺停下了腳步。

  朱衣男子走到了近前,白皙的面容,精緻的眉眼,哪怕經常見到的人再見面,依然會忍不住在心裡感慨一聲造物不公。

  這位新任的錦麟衛鎮撫使,出名的不只他的尷尬身世,還有他的容貌。

  「賀大人。」賀清宵的突然出現令段少卿心中打鼓,卻不敢得罪,主動開口打了招呼。

  賀清宵沒有如段少卿暗暗期盼的那樣打聲招呼走過去,而是停了下來:「段大人,不知寇姑娘如何了?」

  段少卿眼睛都瞪圓了,錯愕望著對方。

  錦麟衛鎮撫使打聽他外甥女?

  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賀清宵聽聞了那些傳言,借此尋他麻煩?

  段少卿腦子飛快轉著,卻想不出有得罪過這位鎮撫使的地方,而後一顆心沉了下去。

  錦麟衛真想尋一個人的麻煩,何須得罪過呢。

  「賀大人——」段少卿斟酌著開口。

  賀清宵這時解釋道:「那日出門辦事,路遇驚馬,把驚馬制止後才知馬車中坐的是令外甥女。今日偶遇段大人,順便問一問。」

  「原來是賀大人救了我那外甥女。」段少卿深深一揖,滿臉慚愧,「當日只知外甥女被一位騎馬路過的義士所救才能安然無恙,卻不知竟是賀大人。實在是失禮了,明日定登門道謝。」

  「舉手之勞,段大人不必客氣,寇姑娘安然無恙就好。」賀清宵拱拱手,「段大人自便。」

  「賀大人好走。」段少卿拱手回禮。

  跟在賀清宵身後的錦麟衛回頭看了維持著回禮姿勢的段少卿一眼,心生好奇。

  大人這是有意幫那位寇姑娘吧?

  有大人這幾句話,若少卿府真如傳聞中那樣對寇姑娘包藏禍心,也會老實起來了。

  也不知道那位寇姑娘長什麽樣呢?

  而留下原地的段少卿直到長隨提醒,才慢慢把手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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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2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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