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鴉] 開局一條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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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絕對蟲族戰線　第二百八十章

　　此時此刻，前線。

　　軒轅瞳站在皓月關卡頂上，冷風掀起她的金髮，慘白的臉色暴露無遺。

　　這一幕同時被軍部，國防部，正在召開戰時會議的樞密院聯合上下議會看見。這種等級又是生死存亡的戰爭，為了使全人類團結一心，進行全民直播是必然的。

　　可此刻，不論是前線，還是後方，抑或者是星網，無一例外陷入死寂。

　　「陛下！」

　　就連她最親近的下屬林水瑤也發出不敢置信的驚呼，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

　　九大軍團高層連結的公有指揮頻道裡一片沉默，所有人都在緊張地等待回音。然而還不等回話，一隻巨大的金色血鳳擬態真身便出現在關卡上方，緊接著，聖階精神力全開，數道金色的流光從她的手心飛出，沒有絲毫停頓地注入戰場上空。

　　「開什麼玩笑——」

　　一想到方才那幕被全帝國數億人看見。軒轅瞳彷彿瘋了那樣，眼眸裡浮現出駭人的血絲，當場抽空了自己全身的精神力，連發近五道星球級別神聖防護。

　　「砰——」「砰——」「砰——」

　　彷彿煙花炸響般的聲音在這宇宙邊緣轟然炸開，一層層範圍廣袤的神聖防護舒展開來，將整個幽暗的宇宙映出陽光般的亮色。

　　可即便這樣，也擋不住天空中深綠色蟲毒的降落。

　　那些劇毒的液體徑直穿過一層層金色的護盾，甚至沒有受到半點阻攔，就好像穿過一層隔膜，再次在帝國軍人的陣營中造成一片密集傷亡。

　　喧囂地，到處都是密集炮火的前線片刻間沉寂下來，落針可聞。

　　對面的蟲族直接在天網裡笑開了花。

　　【哈哈哈哈哈哈，帝國女皇竟然放不出神聖防護了】

　　【桀桀桀桀桀，真是笑死個蟲，五道神聖防護就跟紙糊的一樣】

　　【還聖階呢，還御駕親征呢，結果燈下黑，嘎嘎嘎】

　　【聽說人類女皇為了自己的皇位，特地把那個完美品和另一個聖階皇室成員困在首都星，不讓他們過來，家蟲們，這不是自尋死路，一切白給嘛】

　　在這片尖利不可名狀的笑聲裡，黑皇帝滿意地笑了。

　　他隨意支起一隻手，撐著臉坐在白骨王座上，目光輕蔑又嘲諷。

　　「經過這個變故，帝國皇室的公信力將會大幅度下跌，帝國女皇導致的巨大失誤將被釘在帝國恥辱柱上，進一步擊穿她的心理防線。」

　　皇室成員的超然地位，同他們掌握的黃金擬態息息相關，每位皇室成員從小到大都需要修習關於神聖防護的知識，努力提升自己，刻苦修煉。因為他們提升哪怕一小點，在戰場上可能都會救下數以萬計的人。

　　而皇室的這種本源力量，來自於守護之心。

　　軒轅烏曾經給原含霜上課時提到過，想要提升神聖防護的威力，必須懷有強烈的，想要守護的心情。一旦皇室成員貪圖享樂，貪生怕死，或是沉溺於權力，失去守護之心……便發揮不出應有的效果，嚴重者，甚至會失去神聖防護庇佑的能力。

　　所以想要檢測一位軒轅皇室成員是否愛國，是否忠心為民，不用看其他任何東西，只需要看神聖防護的強度即可。

　　【不錯，那和帝國談判的事情就交給你了，相信你一定能夠讓人類交出那個完美品的吧？】

　　聽見這句話，黑皇帝皺了皺眉。

　　他迅速壓下這酸澀的，不屬於自己的心情，欣然同意：「當然，為蟲皇陛下效勞，是我的榮幸。」

　　「勞煩軒轅妙音殿下先頂上首席防護位！」

　　軍部總指揮室內，保持理智的諸葛辭第一時間下達命令。

　　因為意外發生得太過突然，短短幾分鐘時間，傷亡人數急劇增加。現在還只是交戰剛開始，便陷入如此劣勢，後續還有聖級精神力飛彈這張底牌沒用出來，蟲族來勢洶洶，想也不可能結束作戰回來調整，只能趕緊進行彌補。

　　「好。」聽見指示，軒轅妙音迅速上前一步，擠到軒轅瞳站著的位置，故意用大力將人猛地推開，不難發現其中夾雜著強烈的個人鄙夷情緒。

　　「你！」軒轅瞳臉上湧現出被冒犯的怒意。

　　「你什麼你，連神聖防護都放不出來的皇室成員，虧你還是女皇。失去了守護之心的女皇，還是在前線作戰時發現，在整個帝國都是頭一例，丟人！」

　　軒轅妙音反唇相譏。手中落下同樣的金光，雖然規模遠遠比不上聖階，但卻穩穩將最前面那片先遣隊區域覆蓋，給心中恐慌的帝國軍人們上了一道保險。

　　有了神聖防護的庇護，原先不斷蔓延的傷亡局勢終於得到有效控制。

　　不論是前線各個軍團高層，還是後方總指揮室內眾人，都不由得鬆了口氣。

　　「這場戰爭……」

　　「廣團長，您說什麼？」

　　「不，沒什麼。」廣霧燃深吸一口氣：「看好裝載聖級飛彈的驅逐艦，一定聽後方軍部的安排，再進行引爆。」

　　「是。」

　　下屬的應答，並沒有掩去各大軍團長眼底的憂慮。

　　戰爭剛開始，雙方都沒動真格，連兩邊的聖階都還沒出手就能看出。在彼此試探的階段就出現這樣大岔子，對士氣無疑是個相當大的打擊。

　　更何況帝國皇帝通常一直充當著精神道標的形象，當初軒轅瞳宣布御駕親征，整個帝國不管是內部輿論還是前線，都是一片歡騰歡欣鼓舞。現在要讓這些士兵直面國家最高領導人竟然已經失去保家衛國的想法，那種信仰崩塌是毀滅性的。

　　「大家不要緊張，剛才只是一點小失誤，現在已經攔下來了。」

　　各大軍團書記官立馬活躍起來，在各自的頻道裡穩定軍心。

　　「各位同僚們稍安勿躁。陛下身體有些不太舒適，正在進行緊急調理，馬上就會回來，不要鬆懈防備！」

　　「各個部門各就各位，這是最後一場保家衛國的戰役了，不容走神。」

　　好說歹說，才控制住面前局勢搪塞過去，沒有出現更嚴重的後果。至於直播前線內容會在帝國後方掀起多麼恐怖的輿論那就是宣傳部需要頭疼的內容了，以如今的情況來看，恐怕整個帝國的輿論機器甚至國防部都得出動，來給女皇派料理後續。

　　這些都可以再運作，等到戰後再解釋再清算。目前最緊要的事，是如何贏下這場家園保衛戰！

　　諸葛辭站在指揮臺，眉宇緊鎖。

　　「這樣下去絕非長久之計……」

　　軒轅妙音只有八階，擬態強度稍有不足，頂多擔任副手的位置，進行局部神聖防護釋放。在這等大型作戰中，讓她擔任主防禦手，顯然太過勉強。

　　短時間內還能應付，但若是長時間消耗作戰，軒轅妙音恐怕無法支撐。

　　「其他幾位皇室成員，還有哪些可以調動到前線的？」

　　「皇太女必須留守首都星，不同時參與作戰，烏日親王殿下似乎剛剛被皇太女殿下傳喚到帝國科學院去了。」下屬在光腦上迅速翻閱，急得在冒汗：「可唯一搭載特級空間遷越的皇帝軍艦被陛下帶走，燭九陰執行官也不在這，若是按照常規方法，從中央星系趕到前線，至少需要六個小時。」

　　六個小時，搞不好戰爭都結束了。

　　總指揮室靜默一片。

　　「能聯繫上前線那幾個皇室隨侍官和皇室醫療團隊嗎？」諸葛辭在腦海中瞬間想出十幾種解決辦法，又一個個否決：「醫療團隊裡應該有心理醫生吧，讓他們趕緊對陛下進行心理輔導和治療。」

　　與其指望派人支援，還不如指望軒轅瞳恢復正常。

　　皓月關卡前線，接到命令後，皇家醫療團隊立馬趕到主軍艦內。

　　無法放出神聖防護，又沒有戰鬥能力，繼續留在關卡最中央的位置反倒礙手礙腳。軒轅瞳如同一尊麻木的木頭，連自己怎麼回到軍艦內的都不知道。

　　「陛下，您上次去帝國科學院接受神聖防護強度檢測，是什麼時候？」

　　專業的皇室心理專家連忙上前。她怎麼也沒想到，女皇竟然會在這等危急關頭出岔子，聯想到對戰場造成的後果，背上不斷冒冷汗。

　　通常來說，皇室成員都會定時接受神聖防護強度測試，一旦出現強度大幅度減弱，都會集中抓起來進行思想教育，不會把人放上前線。

　　軒轅瞳沒有說話。

　　「陛下，陛下？」

　　心理專家焦急，一連問了三遍。在最後一遍時，她忽然爆發怒吼，歇斯底里地大喊，聖階威壓把所有人震在原地，面上露出恐懼。

　　「滾出去！全部給我滾出去！滾啊！」

　　等到所有人離開，她才猛地退後一步，頹然倒在中央的沙發上。

　　事實上，軒轅瞳已經很久沒有去帝國科學院進行強度檢測了。一方面她是女皇，只要她不想，沒有人可以強迫她做任何事；另一方面則是她清楚自己論擬態天賦等級其實和軒轅烏不相上下，出於想要更加坐穩皇位的想法，故意逃避。

　　畢竟除非是帝國皇帝自己要求御駕親征，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不需要她出手。

　　仔細想想，上一回正兒八經的出手，還是在加冕之時，被要求到帝國科學院進行加冕前的最後確認。

　　可是現在，除了被人輕慢的憤怒以外，軒轅瞳心底同時生起了濃濃的恐慌。

　　她很清楚，在這場至關重要的戰役裡，要是放不出神聖防護……戰爭結束，不管是失敗還是勝利，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掙來的皇位都將不保！

　　「中立派站隊皇太女，定然會以這個名頭發難，萬一向議會遞交退位申請，我數十年的基業定將毀於一旦……」

　　聯想到那個可能，軒轅瞳額角青筋暴起，面容扭曲如魔，眼眸血紅。

　　數十年的苦心孤詣，數十年的謀算計劃，剷除了不知道多少登基路上的對手，才終於享受到勝利的果實。

　　要她放棄這甘美的權力，如何可能？！

　　不可遏止地，軒轅瞳看向另一邊桌面上，放著的那個黑色文件夾。

　　裡面除了黑塔提供的，那份強行在人體實驗中從黑太子腦補提取的記憶，可以將原含霜打落塵泥的資料以外，還有一份保密合同。

　　這份保密合同的內容，無異於喪權辱國，同軒轅家族從小到大一貫的教育背道而馳……但卻可以讓她保全體面，且不會讓任何民眾知曉。

　　「親愛的皇女殿下，你可真是給了我一個好大的驚喜。」

　　「誰？！」軒轅瞳猛地站起，眼眸中流露出震驚：「別裝神弄鬼，滾出來！」

　　自從幾次在辦公桌發現黑塔的文件後，她曾下旨讓暗部清查過身邊所有人，可是陸陸續續換了好幾批，卻還能被黑塔鑽空子。

　　更可恨的是，對方對於人心的把控登峰造極，每次送過來的東西，就算再不情願再痛恨，到最後軒轅瞳都會無可奈何地使用。

　　「不要這麼激動嘛。你想想看，哪一次我出現不是為了幫您？當初若是沒有我的指點，身為第一公主的您也不會那麼順利累積勢力，更別說後面的皇儲爭奪賽了，您當真沒有察覺到我的推波助瀾？當然，我不是單純來敘舊或者邀功的。」

　　那個聲音仍舊一如幾十年前，在月光下許下的虛假承諾那樣輕慢，惑人心弦：「我是代表蟲族，來同殿下進行談判的。」

　　「你是說那份投降協議？」

　　軒轅瞳冷笑一聲：「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不可能。」

　　她攥緊手心，長長的指甲在手心留下深深的血痕。

　　就算再恐慌權力的失去，恐慌民眾公信的崩塌，哪怕是失去皇位，軒轅瞳也不會允許自己順應預言，成為真正的亡國之君。

　　那份協議若是簽署，人類將重回幾千年前，剛剛被蟲族製造出來奴役的日子。

　　遠古人類拉著石磨，在日復一日沉重的徭役裡修建神廟，最終舉起高高的火把，踏出起義的過程。她軒轅瞳若是簽署，那便是成了真正的千古罪人！人類叛徒！

　　「除非我死，否則你都別想！」她的語氣滿是刻骨恨意。對這個膽敢玩弄自己感情，當年誤會的罪魁禍首，軒轅瞳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好臉色。

　　「殿下不要著急嘛。」黑皇帝笑了：「我當然清楚殿下不會答應，所以這才特地帶來了另一份更加優厚的合同。只要您願意簽署，蟲族可以當即停戰，給人類一條活路。」

　　艦窗外猛烈的炮火和慘叫聲裡，軍人們咆哮著捍衛自己的家園。

　　「剛好，這份合同的內容，我相信您也會感興趣的。」那個從倒影聖殿爬出來的惡鬼，用充滿誘惑的聲音，蠱惑著，一點一點抹去人心底線：「只需要您當即下旨，將海東青那位好女兒調遣到前線即可。沒猜錯的話，殿下您也恨不得將其處之而後快對吧。如何，是不是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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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絕對蟲族戰線　第二百八十一章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殿下您也很想剷除她吧？可惜我給您的那份文件，您沒有好好利用，否則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副境地。」

　　黑皇帝笑道：「可千萬沒必要將方才那套憂國憂民的正論搬出來，仔細想想，原含霜可是軒轅初雪的女兒，她們母女倆一脈相承都是您的政敵，一直在擋道。」

　　提起軒轅初雪和原含霜的名字，黑皇帝的聲音明顯沉了幾分。光暗兩面完全共通的共感能力讓他永遠無法在提起光明面深愛的人時保持完全冷靜，但無所謂，黑皇帝向來奉行理智凌駕於情感。要是會被這點感情打敗，當初他也不可能和蟲族聯手，一步步親手將逃亡的夫婦倆引上絕路。

　　正處於恐慌，焦慮，憤怒以及難堪之間的軒轅瞳顯然不會注意這點細節。

　　皓月關卡的戰爭還在繼續，那些金石相擊的轟炸聲全部遠去了。

　　這個時候特地趕來提出這樣的條件，蟲族顯然非常想得到原含霜，於是打起來也跟過家家一樣，並沒有動真格，一直在有意無意在拖延作戰時間。為的是什麼，或許就是為了讓軍部調遣更多的皇室成員趕到前線。

　　意識到這點，軒轅瞳手腳發冷。

　　這發冷並不僅僅只為了蟲族的老謀深算，更多的還是因為黑皇帝的話赤裸裸地掀開了她心底最不堪的部分。

　　在過去，她還能拿軒轅初雪更受父親重視，不僅搶走了她的光芒，還搶走了她的戀人做藉口掩飾。那麼現在，鉛華洗盡後，最根本的原因暴露無遺。

　　歸根結底，不外乎妒忌二字罷了。

　　見軒轅瞳沉默，黑皇帝再接再厲：「殿下心裡應該也清楚，人類和蟲族此時開戰，但凡蟲族女皇能再使用一次維度攻擊，整座皓月關卡都將如同紙糊的窗戶，一捅就破。屆時人類將無力抵擋。所以說，時間越往後拖，對你們越不利。」

　　「再說了，難道殿下心裡未嘗對人類沒有半點恨意嗎？」陰暗面循循善誘：「難道您真的不恨嗎？為什麼軒轅初雪能夠輕而易舉得到那麼多愛，那麼多喜歡……」

　　「口說無憑，我如何相信你的話？」

　　軒轅瞳打斷了他的話。她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人類的未來。

　　黑塔頂端的白骨王座上，黑皇帝無聲地笑了。

　　他清楚，軒轅瞳已經完全按照他的設想，踏入圈套之內。

　　「蟲族開戰的根本目的本來就……」

　　「母親！不能相信他的話！」

　　就在此時，皇室軍艦休息艙的大門猛然被人踢開。

　　一路從中央星系風馳電掣，風塵僕僕趕來的軒轅晟正氣喘籲籲站在那裡：「母親，您難道忘了爺爺臨終前對您說過的話了嗎？！當初爺爺正是為了保護您，為了帝國更好的未來，這才代替您前往前線的啊！爺爺是愛您的，他未必對您當年洩露坐標的事情沒有察覺，您怎麼可以辜負他老人家的期待？！」

　　軒轅瞳冷下臉來：「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說過不讓人進來嗎？」

　　她看向一旁的皇室隨侍官，後者連忙瑟縮著垂下頭去。

　　「不。我不出去！」軒轅晟抬手撐住門框，倔強地看著她：「我看到你放在書房秘密欄目裡的投降合同複印件了。」

　　軒轅瞳終於變了臉色。

　　她忍了又忍：「軒轅晟，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給我滾出去。」

　　「第三公主死了！」軒轅晟抬高聲音：「就在我趕過來的剛才，皇室發布了訃告，撤銷對第三公主軒轅初雪的搜尋人手，確認其死亡。」

　　「第三公主……早在幾十年前，您洩露坐標後，就香消玉殞！」

　　「哈？你開什麼玩笑？！」

　　軒轅瞳愣了一下，繼而發出冷笑：「我當初把坐標給的是帝國軍團，帝國軍人怎麼可能對皇室成員下手，頂多把那對逃命鴛鴦抓回來。你就算編個海東青被帝國軍團打死的謊話，也比告訴我軒轅初雪的死訊要好。她肯定還活著，沒錯，她還活著，躲在那個小賤種背後，給她謀劃主意，等著殺回來奪取我的位置！」

　　「是嗎？」軒轅晟慘然一笑：「在帝國軍團的圍捕過後，海東青夫婦遭到了蟲族截殺，重傷的海東青失去戰鬥能力，無力逃走，第三公主決定留下來殿後，被蟲族女皇吞噬，以身殉國。」

　　「是您。」他握緊拳頭，痛苦地閉上雙眼：「您間接導致了她的死亡。」

　　休息艙內瞬間安靜下來。

　　像是被人扼住喉嚨那樣，軒轅瞳短暫地失去了發聲的能力。

　　沒錯，她的確非常嫉妒軒轅初雪，比她想像中還要更加嫉妒。

　　雖然提到時口口聲聲用最惡毒的字句詛咒，時不時詢問暗部搜尋進程，暗自期待第三公主趕緊出事。但她從來沒有打心底裡認為，軒轅初雪會死，甚至連這個可能都沒有想過。

　　雖然過去幾十年，但軒轅初雪的音容笑貌，仍舊深深印刻在軒轅瞳心底。

　　她小時候羨慕地站在角落，望著被眾人擁簇的軒轅初雪；她懷著惡意送給軒轅初雪一條所謂「修復姐妹感情」的手鍊，後者欣喜不已，直接戴在手上，表示自己一定會好好珍惜，就連逃亡時也不曾取下。印象最深刻的，是軒轅初雪幸福地挽著海東青的手，穿著潔白的婚紗，步入神聖的婚禮殿堂。

　　即便時至今日，軒轅瞳心裡也一直覺得，那個從小便無數光環加諸的妹妹一定躲在某個角落，等到某個成熟的正確的時機，再忽然出現。就像小時候一樣，吸引所有人目光，奪走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這一切的前提，是軒轅初雪還活著。

　　與其說她活著，或者說，她在軒轅瞳的心裡從未死去，就像一把隨時可能復燃的火，要她偶爾午夜時分夢回，滿身大汗驚醒，驚魂不定。

　　「不可能……」軒轅瞳喃喃自語：「不可能，她怎麼可能會死……」

　　雖然給出坐標，但軒轅瞳的確沒有想讓她去死的意思。她真情實感想殺了海東青，也是真情實感想殺了原含霜，獨獨軒轅初雪。這個妹妹太特殊了，已經成為心魔一般的存在，反倒離死亡最遠。

　　包括現在，驟然收到她的死訊，軒轅瞳心裡下意識生起的不是喜悅，而是茫然。

　　這位極度渴求權與力的女皇的臉上頭一回出現了近乎空白的茫然。

　　「母親。第三公主並沒有任何愧對您的地方，既然當年的一切是場誤會，您能不能就此收手，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了。」

　　知曉真相後，軒轅晟茶飯不思。無時無刻不在為「自己的母親是妹妹母親的殺人兇手」這個事實，內心倍感折磨。甚至連出現在原含霜面前的勇氣都沒有，只敢遠遠地看她。這才過去短短幾個月，以前那頭張揚燦爛的金髮已然黯淡不堪，如同稻草，原先的開朗陽光不復存在，面部凹陷，整整瘦了一圈。

　　他面目悲愴，用近乎懇求的眼神看著她：「求您了……」

　　變故發生在這個剎那。

　　一直低垂著頭站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皇室隨侍官猛然暴起，手中亮起刺目的冰冷光芒，直直鎖定軒轅瞳的後背。

　　她還沒反應過來，狹窄的室內便亮起碩大的黃金狂獅擬態真身，緊接著眼前一閃，在狂風席捲時猛地被推開。

　　「呃——」刀子紮入人體的聲音驟然響起。

　　軒轅瞳猛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軒轅晟。

　　那柄沾滿深綠色劇烈蟲毒的匕首已然沒入他的腹部，猩紅的血液順著刀柄滴落，幾乎刺傷她的眼睛。

　　在千鈞一髮之時，軒轅晟沒有任何思索，憑藉著本能推開了自己的母親，替她生生擋下這一刀。

　　「陛下！」

　　「快來人啊！有刺客行刺！」

　　剎那間，守在外面的人都動了起來。在龐大的聖階威壓下，隨侍官已然無法再前進一步，只能固定在原地。黑皇帝看了眼緩緩倒下的軒轅晟，遺憾地嘆了口氣，順手拔出軒轅晟身上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往傀儡脖子上一抹。

　　「可惜了，浪費了這麼好的機會。」

　　在軒轅晟闖入的剎那，黑皇帝就意識到自己恐怕很難再說服軒轅瞳，當即便動了殺心。不管如何，若帝國女皇死在前線，對帝國的打擊將是毀滅性的。屆時，軍部定然將派出一位新的皇室成員，以原含霜的性格，親自支援的可能性極大，同樣可以達成蟲族的目的。

　　軒轅瞳本身沒有戰鬥能力，但畢竟是聖階，放出威壓的情況下尋常人很難近身。黑皇帝操縱著傀儡，耐心在一旁等待許久，好不容易能找到一個她心神大震，疏於防範的機會。沒想到卻被這個不顯山不露水，平日和自己母親關係並不怎麼親近，還相當疏遠的軒轅晟擋了刀。

　　「這便是光明面一直追求的骨肉親情麼……真是，這回也算燈下黑了。」

　　黑皇帝感受著傀儡迅速流失的生命力，切斷了與其聯繫，眼中閃過困惑。

　　他不理解軒轅晟為何會做出這樣捨己為人的舉動。就像他沒想到，像軒轅瞳這樣被權力扭曲的怪物，還有人為她付出真心，還有人願意為她做到這一步。

　　端坐在白骨王座，俯瞰著遠處延綿不絕的皓月關卡，曾一手掀起血雨腥風，立志報復全人類的幕後黑手支著頭，竟破天荒地感覺到一絲淡淡的寂寥。

　　另一邊，皇室軍艦上已然亂作一團。

　　前方關卡正在激戰，後方最關鍵的女皇身旁竟然混進臥底，甚至還行刺成功，這如何不要人驚慌失措？

　　「晟兒！！！」

　　軒轅瞳抱著滑落的軒轅晟，手掌顫抖，反射性想要去捂，但那被黑皇帝反手捅進去又反手抽出的地方已經血流如注，流出破碎的人體器官。

　　可軒轅晟還在說話。他半睜著眼睛，氣若遊絲。

　　「我這一命，還妹妹的命……母親不要再錯下去了，好不好？」

　　烈性蟲毒的蔓延速度從來不講道理，不過短短幾十秒，便在臉上展現出瀕死的青黑色，讓他的嘴唇變得烏紫一片。

　　「不要再講話了，不要再講話了」

　　軒轅瞳慌亂地將他攔住，眼眶通紅著回頭咆哮：「人呢？醫療隊呢？醫生呢？都死了嗎？快滾過來啊！」

　　皇家醫療團隊們迅速衝了進來，一個個技能光芒落到軒轅晟身上，各類價值千金的緊急醫療用物彷彿不要錢那樣飛快注射。

　　「快，將穩定器拿過來！」

　　「不行，蟲毒蔓延太快了，先護住心脈！」

　　「可攜式呼吸機呢，趕緊裝上，馬上就要蔓延到呼吸道了。」

　　滿室嘈雜聲裡，軒轅瞳渾渾噩噩地站在一旁，腦子裡滿是漿糊。

　　看著躺在地上，生死不明，氣息越來越微弱的軒轅晟，她指尖顫抖著，不可遏止地想起一些過往。

　　星際時代，體外人造子宮，無性試管繁殖，孤雌孤雄生育已經不再罕見，軒轅瞳便是體外人造子宮培育的產物。

　　當初，以為自己被妹妹和妹夫背叛的她對男女之情徹底失望，對生育後代一事，年輕又高傲的軒轅瞳更是完全不感興趣。

　　但當年準備參與皇儲爭奪賽時，因為屬下勢力不足，軒轅瞳在幾名參賽者中完全不佔優勢。為了能夠拉攏到更多支持率和選票，她聽從林水瑤的建議，選擇向子宮內植入一枚孤雌生育的胚胎，以孕婦的先天弱勢身份參與競賽，博取紅利。

　　可以說，軒轅晟本身就是其母親更好地爭權奪勢所誕生的結果。

　　這樣的孩子，又怎麼可能投入太多感情呢？

　　不，其實一開始，還是有點感情的。軒轅瞳恍惚的想。

　　比起體外人造子宮，顯然傳統生育方式更讓女性受罪。即便星際已經能夠利用藥物壓制激素變化帶來的生理不適，消除分娩時的痛楚，十月懷胎造成的不便依舊客觀存在。

　　但一向不願勉強自己的軒轅瞳破天荒地沒有選擇體外子宮，堅持傳統生育。一方面的確是為了在皇儲爭奪賽上打造人設；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軒轅瞳堅持認為自己不受老皇帝重視的根源，是第三公主由先帝和皇后親自生育，而她卻是人造子宮的產物。

　　她不準備讓自己的孩子，也走上這條老路。

　　參與皇儲爭奪賽那段時間，軒轅瞳對自己腹中的孩子非常寶貴，使用了許多珍稀藥物，立志將其培養成自己的衣缽傳人。

　　顯而易見，一個優秀的，具有天賦皇室後代，能夠奪得多大的便利。

　　這個孩子繼承了她太多太多的野望。

　　但是這一切，在軒轅晟覺醒擬態後，消失地蕩然無存。

　　「一激動就發狂的，天生就有擬態缺陷，甚至連神聖防護都放不出來的人會是我的兒子？好笑，要是我早知道他生來就有這樣的問題，我當初就不可能懷他！受了十個月的苦，生出來這麼個沒用的東西，簡直是我皇太女生涯裡的汙點！」

　　「其他人會怎麼看我？連基因都落後軒轅初雪一截？」

　　軒轅瞳記得，那時的她歇斯底里，說了很多過分的話。

　　甚至這些話，並沒有刻意避著軒轅晟。好幾次她在門內咆哮，餘光瞥見年幼的軒轅晟就站在門外，臉上髒兮兮的，膝蓋上全部都是青青紫紫，那是訓練近戰系格鬥跌出來的傷。

　　可軒轅瞳不會心疼，她只覺得刺眼。

　　她憎恨自己親自生下來的孩子是個廢物，憎恨他放不出神聖防護，只能走上普通近戰系的路。憎恨他花費了自己那麼多時間養育，到頭來卻幫不上一點。

　　再後來，這個孩子就在不知不覺間，同她疏遠了。

　　不再跑到她身邊，用孺慕的眼神喊她母親；不再從老皇帝那裡得到什麼新奇的小玩意，便開心的過來，說要第一個送給媽媽。

　　而軒轅瞳沉浸在追逐權力的路上，竟也從不曾注意這些改變。

　　又或許她注意到了，只是不屑一顧。

　　可最後就是這不屑一顧的骨肉，奮不顧身擋在她的面前。

　　片刻後，首席醫療官臉色難看地走來匯報：「陛下，皇長子身上的蟲毒已然深入五臟六腑，開始蔓延……雖然我們已經注射了緊急護住心脈的藥物，但以現今帝國掌握的技術，恐怕……」

　　「恐怕什麼？！你們這群廢物！」

　　軒轅瞳猛地抬眸：「治不好，你們都得給他陪葬！」

　　她眼眸赤紅，嚇得眾人心底一顫。

　　「這……」醫療官露出為難又恐懼的神色：「現在前線還在開戰，如今人手緊缺……您還是做好心理準備，為皇長子殿下料理後事吧。」

　　說話間，軒轅晟傷口旁的皮膚開始寸寸脫落，猙獰可怖。

　　劇烈的蟲毒若是落在帝國軍人身上，只消片刻便能將人腐蝕成膿水，若非這麼多醫療用品和治療技能吊著，他早已不復存在。

　　可那雙已然開始渙散的眼睛卻依舊看向軒轅瞳，彷彿無聲地哀求。

　　「醫療艙呢？用醫療艙啊！黑金醫療艙難道是擺設？」

　　只消一眼，軒轅瞳心底便開始抽痛。

　　很多年前，那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是她滿懷期待降生的孩童。

　　再也忍不住，軒轅瞳奪門而出，卻不想撞上聽見變故匆匆趕回的林水瑤。

　　第二軍團軍團長面沉如水，見到她完好無損後，終於面上一喜：「陛下！」

　　這喜色並未持續多久，林水瑤的神情便重新定格在震驚。

　　因為軒轅瞳在哭。

　　她是第一批跟隨軒轅瞳的下屬，陪她經歷中途無數風雨，才最終登頂帝國之巔。其中艱難險阻，不必多提。可不管是多麼困苦艱難的條件，多麼難堪的場面，林水瑤都再沒見軒轅瞳掉過哪怕一滴淚。

　　在她的印象裡，軒轅瞳永遠是高傲的，堅強的，脊背挺直的，就像一隻天鵝。

　　可現在，那隻驕傲的天鵝終於崩潰了，她在哭。

　　「水瑤。」軒轅瞳露出一個苦笑：「因為我洩露的坐標，軒轅初雪真的死了；因為我的疏忽大意，現在晟兒也要離我而去。」

　　「晟兒說，父親早就看透了我做過的那些事，但還是願意給我一次機會，希望我走上正途。」她臉上滿是空茫：「我在想……這麼多年，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追逐了一輩子權力，最終我又得到了什麼呢？」

　　林水瑤啞口無言。

　　這個時刻，軒轅瞳也無需她再說什麼。她們安靜地擁抱著。

　　軍艦外，皓月關卡下的戰役仍舊在進行。

　　談判宣告破裂後，蟲族的攻勢猛然提上來一個臺階，登時讓帝國方面壓力陡增，節節敗退。軍部總指揮室，諸葛辭下達命令的嘴都要磨出火星子了，更別提正在戰場上作戰的各軍團成員。好不容易才將攜帶聖級精神力飛彈的艦船送入戰場，眼看著正行駛在接近蟲族主巢的道路上，萬里長征進行到一半，如何不叫人感到心驚。

　　首席防禦手的位置上，軒轅妙音已然顯露出疲態。

　　很顯然，如同諸葛辭預估的一樣，以她的能力，想要掌控這樣超級大戰的全局顯然還是過於勉強。最終還是得將希望寄托在軒轅瞳身上。

　　聽著戰火紛飛的炮響，軒轅瞳抬起袖子，擦乾眼淚。

　　「走吧。」

　　她用手指將眼角最後一點濕潤擦去，拂去淚痕，又變回了那個在別人面前永遠挺直脊背，高高揚起下頷的驕傲女皇，手心冒出不可一世的金色光芒。

　　「不管如何，這是最後一戰了。你會陪我並肩作戰，走到最後的對吧？」

　　林水瑤聽懂了這句話，眼眶慢慢變紅。

　　很多很多年前，軒轅瞳只是一個皇室邊緣成員，林水瑤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五階天賦者，她們都是不被關注，不被期待，懷揣著野心的孤勇者，彼此攙扶著度過最艱難的歲月。在之後的幾十年，她們一路相隨，攜手登上了帝國權力的巔峰。

　　軒轅瞳登基那一天，林水瑤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望著前方享受萬人歡呼敬仰，坐擁天下無邊江山的背影，心裡充盈著無與倫比的驕傲。

　　只有一起走過的人才會清楚，這勝利的果實多麼來之不易。

　　輝煌總有落幕，窮途末路，不過捨命相陪，身為末代女皇唯一的騎士，如何能拒絕。

　　片刻後，林水瑤退後一步，撫胸半跪，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

　　成熟女性的側臉同幾十年前少女時期的側臉重合在一起，像她們初次相遇一樣。

　　「當然。能遇見您，被您選中，同您一起走完這程，是我此生最大的榮幸，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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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絕對蟲族戰線　第二百八十二章

　　帝國科學院內，從記憶回溯中冷靜下來的原含霜擦乾眼淚，同幾位聖階一起開始慢慢梳理已知信息。

　　「先是蟲族掌握的預言石板的內容。這塊石板的內容需要結合前兩塊石板來看，一塊石板上寫著金銀蘋果是通往造物主的路線，另一塊石板則是關於神聖西邑夏帝國被改朝換代的未來。」諸葛北將這三條信息進行匯總：「當年神跡遺蹟開採時，這三塊預言石板其實是從同一塊地方出土的，只是為了更好的運輸進行了碎裂處理。」

　　「你的意思是，這三塊石板，實則需要看作一塊？」軒轅烏瞬間領會了他的意思。

　　「對。」諸葛北點頭：「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三條預言，其實指向的都是蟲族那個預言中提到的天命之人。換而言之，天命之人會利用造神之路，改朝換代，並且掌握造物主的權柄。」

　　聽著他們的討論，原含霜不免有些後背發涼。

　　她意識到，自己誤打誤撞之下，似乎真的，恰好印證了這三條預言。

　　「這些石板……都是史前的產物吧？」

　　「嚴格來說，是造物主時代的東西。」

　　對人類的溯源研究不僅僅揭示了人類，蟲族和造物主的關係，也讓人類已知的歷史再次向前推進數千年。雖然人類是蟲族造物這個結論得出來的時間不過一年，但帝國科學院已經有不少學者前赴後繼投入研究。

　　「照這麼看，完整的進化鏈豈不是人類——蟲族——造物主這麼個過程？」

　　軒轅烏說著，為自己的設想連連皺眉：「冷冰冰的蟲子竟然是人類的進化上層物種，這簡直太荒謬了。」

　　「如果單從蟲化藥劑看，這個結論沒錯。但我並不認為人類就要低人一等。」諸葛北扶了扶眼鏡，淡淡地道：「蟲族捨棄了情感，但情感恰恰是人類輝光的體現。蟲族天網抹殺了它們的個體差異，缺乏創造性和延續性，這些都是人類最擅長的。」

　　原含霜想，還真是這麼個道理。之前她吃下蘋果後，為什麼能聽見蟲族的聲音，甚至最威風的時候還能和蟲族女皇掰掰手腕，搶奪控制蟲族的權力。但她本身還是人類，並沒有進化或異變成醜陋的蟲族。

　　「造物主的事情先放放吧，現在眼前最急的，還是如何拿到造物主的權柄。」

　　時間本就緊急，諸葛北不打算從歷史開始追溯：「殿下現在已經服用了一顆金蘋果，一顆古文明遺蹟出土的銀蘋果，一顆帝國軍校存放的銀蘋果，半顆光明聖殿儲存的銀蘋果。那距離徹底得到造物主的權柄，只剩半顆銀蘋果。」

　　「對，如果能吃到最後半顆銀蘋果，甚至不用等我抵達聖階巔峰，就能成為造物主。」原含霜點頭：「可那半顆銀蘋果被黑塔得到，我懷疑已經被黑皇帝獻給了蟲族女皇，否則蟲族女皇不可能這麼快度過幼年期，晉入半神階。」

　　蟲族和人類不同，它們是預言中提到過的「天生的完美品」，吃下蘋果效果立竿見影，並不需要人類那樣苛刻的雙面擬態條件。更別說蟲族女皇本就是聖階巔峰，但凡吃下一點，都能突破那個屏障。

　　就像原含霜一樣，如果她修煉等級夠高，她也可以晉入半神階。

　　但想要真正得到造物主的權柄，還得需要吃下全部的金銀蘋果才行。

　　「當年，蟲族認為，媽媽才是那個吃下金蘋果，沒有分裂現象的天命之人，所以才會和黑塔聯手，故意放出誘餌。黑皇帝的目的是誣陷海東青，蟲族的目的是媽媽，兩方一拍即合。」原含霜分析：「幼年期的女皇吃下媽媽，歸根結底，就是想晉入神階。」

　　可是蟲族女皇沒想到的是，它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人。

　　「但估計現在蟲族女皇已經發現自己當年的錯誤，才會剛剛甦醒，就爆發出憤怒的尖嘯。」回憶起當時在帝國科學院聽見的聲音，原含霜越發覺得自己這波推理完美無缺，沒有任何遺漏。

　　「等等。」諸葛北打斷了她的話：「按照殿下您的意思，金銀蘋果進入天命之人體內後，就會抑制分裂。若是非天命者，則會分裂增殖。那意味著，蘋果已經融入您的骨血，成為您身體的一部分。」

　　「對……」原含霜猛地抬眸。

　　她已然明白智械執行官的意思。

　　金蘋果和兩顆半銀蘋果都在原含霜體內，她想得到蟲族女皇那半顆銀蘋果，難道蟲族女皇還能不想得到她這個正兒八經天命之人身上的蘋果？

　　「可不管怎麼說，當務之急還得是提升實力，訓練操縱蟲族的辦法，在對上蟲族後我才有一戰之力。」

　　原含霜話說到一半，忽然聽見外面急促的腳步聲。

　　幾秒後，有人猛地推開門。

　　「殿下，長官，出事了！」

　　忽然闖進室內的通報員滿臉寫著悲痛和絕望，要室內所有人心底升起不妙的預感。

　　「女皇陛下為國捐軀，同第二軍團軍團長林水瑤一起，當場戰死！」

　　幾人迅速離開帝國科學院，趕往軍部總指揮室。

　　一路上走來，最直觀的表現，便是綠蔭大道靜寂無人。皇室禁衛軍只留下一支最精銳的部隊，其餘全部被原含霜派出去支援。平日熱鬧熙攘的首都星全部進入軍事戒嚴管制狀態，即使偶爾有行人出沒，都步履匆匆，神色憂愁。

　　「之前前線的預備草案聖級精神力飛彈呢？」

　　諸葛北一邊走，一邊飛快詢問，眼眸中閃過無數銀白色符號。

　　他雖然人在帝國科學院，但始終分了一部分關注力在星網上，隨時和自家兒子連結交換情報，在使用精神力引導原含霜之前，前線發生所有的事情，都瞞不過帝國之腦的眼睛。包括軒轅瞳召開的會議，還有聖級精神力飛彈計劃的制定執行，全部經過了他的默認和首肯。

　　「失敗了，全部失敗了！」書記官連連搖頭，神情悲傷：「女皇陛下身旁混進了黑塔的人，竊聽了會議內容全程，還在關鍵時刻進行行刺，結果有驚無險，陰差陽錯被亞瑟王殿下擋下。小諸葛指揮官第一時間意識到保密計劃可能洩露，立馬下達了緊急引爆命令。」

　　聖級精神力飛彈本該當做出其不意的底牌使用，沒想到因為黑皇帝操縱的傀儡，導致蟲族對人類的計劃了如指掌。

　　諸葛辭意識到不妙，當即果斷發布命令，讓各大軍團長不惜一切代價，以最快時間將飛彈運送到蟲族主巢附近進行引爆。

　　帶著林水瑤重回戰場，想通了一切的軒轅瞳毫不猶豫接手了這個指令。

　　親生骨肉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帝國女皇重新領悟了「守護」的含義，手中冒出金色的流光，遮天蔽日的神聖防護彷彿不要錢般朝著戰場上空和蟲族主巢的方向衝去。

　　因為下定決心，軒轅瞳不再退縮，而是為了給精神力飛彈創造輸出環境，一己之力衝在最前充當誘餌，乘風破浪。

　　「危機關頭，陛下找回了守護之心，人類方勝率大大提高，可天不遂人願。」

　　誰也沒想到，在這千鈞一髮之時，蟲族女皇再次放出了維度攻擊的衝擊波。

　　「不可能！」諸葛北斷言：「以多年來人類對蟲族女皇掌握的資料來看，我們至少有十天安全期時間。要不然我也不會支持聖級飛彈的計劃。」

　　事實上，諸葛北的猜測的確沒錯。蟲族女皇雖然步入半神階，可以使用部分造物主的權柄。但終究不是徹底執掌，定然會在規模，使用次數等條件上作出限制。

　　此次維度攻擊的威力明顯不如蟲族女皇剛剛甦醒那會，懷揣著滿腔憤怒時，攻破烈日關卡T11區那般恐怖和大範圍，但想要化解聖級精神力飛彈，那還是綽綽有餘。

　　偏偏想要傷害到蟲族主巢，必須將飛彈盡可能挪到更近的，更危險的位置。

　　於是呼嘯著展開的衝擊波將一切都暫停了。

　　還沒有來得及爆炸的飛彈，爆炸到一半的飛彈，衝在最前方的整整一個第二軍團，驟然撕裂拍碎。如同T11區橫貫數千米的關卡大壩一樣，化作紛飛的紙片和二維碎屑，在皓月關卡外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冰冷大雪。

　　「最後只有一枚距離較遠的飛彈成功引爆，但完全沒有達到想要的效果。」

　　此戰，帝國可謂損失慘重。

　　孤注一擲地進攻，犧牲了女皇和無數帝國軍人，結果到頭來，卻沒能換取應有的傷害。諸葛辭忙得焦頭爛額，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幾半下命令。

　　說到這，一行人已經走到軍部大樓，坐上直通總指揮室的電梯。

　　「那軒轅晟現在怎麼樣了？」原含霜焦急地問。

　　「皇長子殿下為陛下擋的刀上塗抹了見血封喉的劇烈蟲毒，醫療人員第一時間為殿下注射了護住心脈的藥，但效果不太好。」書記官嘆氣：「好在陛下臨終前，發動了血脈灌頂……現在基本能穩定基礎的生理特徵，算是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搭載皇長子殿下的軍艦已經緊急從前線返回，等待後續治療。」

　　聽到這裡，原含霜狠狠地鬆了口氣：「那就好。」

　　軒轅瞳的死的確叫人倍感意外，但對方趕盡殺絕的態度早就讓她失去所有好感。可軒轅晟不同，雖然一直稱呼他為笨蛋，可原含霜打心底裡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哥。

　　天知道她剛剛聽見軒轅晟出事時，那一瞬間揪起來的心情。

　　可惜截至目前，喜訊只有這一個。

　　反倒是噩耗在開了個頭後，彷彿無數紛飛紙片般襲來。

　　踏入軍部總指揮室後，仍舊還在交戰的戰場前方再次傳來數封緊急軍報。

　　「皓月關卡損毀率高達85%，即將迎來損毀！」

　　「第二軍團衝在最前面，幾乎全軍覆沒，其他第九，第五軍團同樣損失慘重。」

　　「八爪執行官遭蟲族女皇精神力衝擊，當場重傷！」

　　維度攻擊伴隨著精神威懾展開的剎那，數千米深海八爪章魚擬態真身鋪陳在皓月關卡上方，充當觀測防禦功能的八爪執行官第一個受到衝擊。直面半神階精神力的他當場倒飛出去，口吐鮮血，陷入昏死狀態。

　　「怎麼辦？！維度攻擊下，受傷的軍人累計數量突破峰值，醫療人手不足。」

　　「快要抵擋不住了！」

　　一時間，前線陷入手忙腳亂的狀態。

　　從總指揮室環繞的大屏幕上可以清楚地看見，第二軍團造成的兵力空缺難以彌補，帝國軍隊正在蟲族大軍越來越勇的攻勢下節節敗退。

　　在本來就有兵力差距的情況下，蓄謀已久傾盡全力的孤注一擲被如此輕鬆地化解，甚至還賠上己方一整個軍團以及最高領導人，對整個軍隊士氣打擊堪稱致命。

　　帝國軍人的心理素質已經是銅牆鐵壁的級別，可是在看到維度攻擊這樣超乎常理，強大到要人完全生不起反抗之心，輕輕一推便盡數瓦解的招數，誰也無法保持冷靜。單純只看星網就已哀鴻遍野，無數人在撤離星船上跪地祈禱，全網都在恐慌著末日的降臨，心態崩了提前自殺的也不在少數。

　　「眾位不要慌。」諸葛北十分有魄力，直接接通了前線公有頻道：「接下來，將由我全權負責戰場指揮，所有人準備聽令。西北前翼先往後撤，後方雷射列陣做掩護。」

　　聽見他的聲音，無數軍人熱淚盈眶，迅速打起精神。

　　看著從指揮臺上退下來的諸葛辭，原含霜問他：「撤離情況現在進行如何？」

　　「邊緣星系基本已經撤離完畢，地級星系治安員全部進入調遣狀態。」

　　緊急警報下，全星際近百億人口第一時間轉移到內側星域安全基地。就連發誓絕對不背井離鄉的三角星域居民也揮淚告別了自己的故土，坐上轉移星船。

　　如今人手緊缺，各地天賦者紛紛自發站了出來，包括七所天賦者高級學院的學生，全部拒絕了率先撤離，留下幫忙。

　　在這場堪稱浩劫，關乎著人類未來的戰爭面前，所有人都只是最普通的一員，芸芸眾生中微不足道的那顆。

　　智械執行官在指揮中抽空回頭。

　　他看了所有人一眼，語氣平靜：「啟動火種計劃吧。」

　　死寂。絕對死寂。

　　不管是正連線軍部的議會，還是後方的各大部門，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火種計劃是當年末日蟲潮留下來的一個緊急預案之一。當年蟲族大軍同樣君臨皓月關卡城下，上一任蟲族女皇臥薪嘗膽三十年，造出史無前例的兵蟲規模，養精蓄銳搞了撥大的發動總攻。人類存亡受到直接威脅，情況緊急，時任帝國高層聯合布置了這個計劃，旨在選拔三萬名身體健康各方面基因優秀的人類，分十個小艦隊組成一支簡易軍團前往深空星海漂流，保存人類最後的火種。

　　當初做出這個預案的前提是不到人類可能滅絕的情況下絕不啟用。

　　可現在竟然由智械執行官親口提出，其情況危急程度不必多言。

　　「遵命，長官！」一旁的秘書抬手擦眼淚，迅速開始布置下達。

　　樞密院大臣拄起拐杖，顫顫巍巍從會議室主座起身，一旁的人連忙上前攙扶，他卻揮了揮手，老淚縱橫：「帝國……終於還是等到這一天了！

　　同他一樣，會議室內響起低低的啜泣。還有幾位脾氣急的，有基礎心臟疾病的前輩，當即昏死過去。

　　能夠得到樞密院席位的，無一不是手握重權，有經驗有實力，德高望重的前輩級人物。他們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前線的戰事情況，知曉人類已然走到末路。

　　聖級精神力飛彈是人類最後的希望。希望消失後，落下的是死刑。

　　「人類……真的完了。」

　　這個曾經燦爛的，舉起火把反抗神明，從愚昧中走出來的族群，終究迎來了末路。

　　奈何這個命令還沒下達多久，再次陡生變故。

　　一位軍部文員忽然抬高聲音：「長官，黑塔在星網上發布了一段視頻！」

　　黑塔。一聽見這個詞，原含霜已經有點反射性PTSD。

　　「這種緊急關頭，黑塔跳出來蹦躂，準沒好事。」

　　果不其然，當黑塔發布的內容投屏出來後，總指揮室所有人眼裡都燃起怒火。

　　那是一段女皇派當初在皇儲爭奪賽時主動聯繫黑塔，並且做交易的視頻。中間甚至串聯了黑皇帝利用傀儡身為皇室隨侍官的便利，搜集到的各種女皇派私下進行的各類黨派鬥爭，惡意打壓的證據。全部串聯在一起，變成了板上釘釘的叛國鐵證。

　　「長官，這段視頻直接通過多個帳號發布……黑塔非常狡猾，從暗網開始暗度陳倉，距離事發已經有一段時間，我們目光聚焦在前線，疏忽了對星網的掌控，如今再封鎖消息，反而會適得其反！」看著星網上指數攀高的討論，文員瘋狂冒汗：「陛下在前線剛開始沒有使出神聖防護的一幕，已經通過直播被所有人看見。再加上這段視頻，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軒轅瞳的確做了很多壞事，但黑塔發布這段視頻，絕對不是為了伸張正義！

　　正如預計中的一樣，星網簡直可以用天崩地裂來形容。

　　民眾們滿是不敢置信。

　　【什麼？到頭來，原來自家最高領導人才是最大的內奸？】

　　【剛剛我還在為女皇為國捐軀掉眼淚，結果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給人類帶來這麼大的浩劫，死得這麼輕鬆，太便宜她了，詛咒她下地獄】

　　【呵呵呵呵呵呵，那可是近百萬的帝國士兵，兩個關卡，幾大軍區的精銳力量啊，全部被軒轅瞳害死了】

　　【不僅如此，這個該死的女皇還害死了第三公主，害得海東青被無辜污衊了幾十年，這樣的人簡直不配稱之為皇室成員，應該驅逐出軒轅族譜才對】

　　【沒錯！逐出族譜！不配享受帝國皇帝的追封和待遇！】

　　最後一條，下方點讚數已然突破八位數，朝著九位數一路狂奔。

　　神聖西邑夏帝國建國三千多年，皇室成員有著嚴苛的條例，在享受特權的同時需要嚴格履行自己的義務。正是這樣嚴苛的律法，造就了皇室家族的良好口碑。

　　可皇室公信力這種東西，一旦崩塌，就很難挽回。

　　黑塔的目的昭然若揭。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看著星網上愈演愈烈的輿論，原含霜忽然起身。

　　然而她還沒說話，就被兩道聲音打斷。

　　「不行！」

　　「不行。」

　　原含霜：「……」

　　看著同時發出聲音意見趨向一致的大小智械，她一時間卡了殼。

　　打斷說話後，諸葛北看了眼兒子，不著痕跡地將這個機會賣給他。因為關心則亂，諸葛辭全然沒有注意到這點小心機：「如今女皇身殞，您便是正兒八經的帝國最高領導人，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不僅僅是他們，許多軍部文員也表示強烈不贊同：「帝國已經無法承受再失去一位領導人了！」

　　「當初女皇陛下宣布御駕親征壓根沒有知會任何人，領導人陣亡，帶來的惡劣影響無法預估。若是連您也在前線遭遇變故，帝國就真的要完蛋了！」

　　在場不少人都清楚，新任皇太女是個固執又雷厲風行的性格。為了勸阻她這個想法，甚至有人哭著喊她「陛下」。

　　一時間，「陛下萬萬不可」的勸諫聲響徹總指揮室。

　　就在原含霜被這萬人齊哭的場景打動，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時，環繞指揮室的大屏幕驟然黑了下來。

　　「怎麼回事？！」

　　這下大家也顧不上勸諫，紛紛低頭猛敲控制盤。

　　「怎麼回事，全帝國直播訊號都被切斷了？」

　　諸葛北開啟技能，到星網巡遊一圈，當即擰眉。他開啟擬態真身，火力全開在前線全神貫注指揮作戰，難以分神，當即讓秘書去處理。

　　「回稟指揮官，剛剛黑塔發布的視頻中攜帶大量木馬病毒！現在正以極快的速度在星網上傳播，癱瘓程度還在繼續上升！」星網安全部門第一時間打來通訊：「蟲族在這方面的造詣超出人類太多，我，我們攔不住！」

　　帝國星網基站架設在一顆中央星系星球上，守在那裡的安全人員盯著總控上一臺臺癱瘓的伺服器，心底焦急萬分。

　　直到屏幕再次亮起，眾人齊齊變了臉色。

　　上面顯示的，竟是一個端坐在白骨王座上的人。

　　當他的面龐完全展露在鏡頭前時，身份昭然若揭的同時，人人無不倒抽冷氣。

　　「真的和海東青一模一樣……」

　　「這就是那個污衊了帝國英雄的幕後黑手，黑塔主人！」

　　這一幕被投放到全星際各個角落。

　　蟲族入侵人類星網，將主流顯示渠道替換。不論是撤離星船，邊緣星上的末日基地，還是娛樂場所裡空蕩蕩懸掛的大屏，都同時直播著這個畫面。

　　數十億人同時觀看著這幕。

　　黑皇帝含笑望著鏡頭，忽然從王座上起身，行了一個優雅的見面禮。

　　明明是曾經給帝國帶來萬千希望的臉，在陰暗面不再掩飾的惡意下，讓每一個看著屏幕的人都能輕鬆和海東青分辨開來，忍不住毛骨悚然。

　　「諸位帝國公民，親愛的手足同胞們，夜安。冗長的自我介紹就免了，相信大家對我這張臉並不陌生。」

　　他面帶笑意：「人類危在旦夕，作為蟲族女皇欽點的發言人，站在人類立場的我始終有些於心不忍。在多次同陛下商談後，我終於為人類爭取到一個機會。」

　　「只要達成這個條件，蟲族願意高抬貴手，放人類一條生路。」

　　簡短的一番話，瞬間在末日基地內掀起軒然大波。

　　「他說的是真的嗎？」

　　「不管怎麼說，黑塔主人也是人類吧，人類怎麼會欺騙人類！」

　　「是啊！雖然他才是真正的叛國者，但現在人類星火都要滅絕了，萬一呢？」

　　在緊急撤離下，已經有三分之一的帝國公民抵達基地。這裡毗鄰黑到沒有一絲光亮，叫人打心底裡對未知充滿無限恐懼的深空星海，常年被罡風困擾，基地內部狹窄而逼仄，一層數十萬人，只能保證人類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在物質世界被堆積成密封罐頭還能忍受，但外界戰事的節節敗退，帝國女皇陣亡的噩耗，已然化作無處不在的絕望和壓力，讓人困苦焦慮，精神世界充滿恐慌。

　　如今聽見蟲族能夠放他們一馬，在帝國皇室公信力跌落谷底時，就算真假不知，也足夠要人抓住救命稻草，重燃希望。

　　「當然，人類不騙人類。」彷彿聽見屏幕了背後那些愚蠢人類絕處逢生時的欣喜若狂和愚民歡呼，黑皇帝勾起嘴角，笑容充滿譏諷：「至於這個條件的內容，也非常好達成。只需要人類交出一個人即可。」

　　「這個人就是原含霜。」

　　總指揮室內，原含霜猛地沉下臉色。

　　「相信大家對我們帝國皇太女的名字都不會感到陌生。只要人類方交出原含霜，蟲族保證，立即從皓月關卡撤兵。」

　　黑皇帝爽朗地笑了：「當然，如果不交的話，我無法保證蟲皇陛下會在憤怒中做出什麼。或許是重演T11關卡那樣的悲劇？誰知道呢。」

　　「是生存，還是滅亡，你們有七天考慮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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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絕對蟲族戰線　第二百八十三章

　　諸葛北下達命令的速度很快，通訊星球即使掐斷整個伺服器也無濟於事。平心而論，蟲族的科技水平超出人類太多，僅僅只是入侵個人類星網，不過手到擒來。

　　更何況為了這次面向全人類放狠話，黑塔步步為營，籌備已久。最終的結果，便是全星際百億人類同時看完了這一幕。

　　在說完後，黑皇帝直接掐斷了蟲族對星網通訊的屏蔽，將思考的餘地留給人類自己，看似一切恢復原樣。可他向帝國這塊水潭裡投下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卻在無數個體中，醞釀成滔天巨浪。

　　剎那間，生存基地內爆發了密切的討論。

　　剛剛才重燃希望的人們眼神重新恢復了死寂，更有甚者，褪去對生的渴求和麻木，轉而燃起熊熊怒火。

　　「我就知道黑塔主人這個狗東西沒安好心！」

　　「是啊，那可是我們帝國的皇太女，帝國英雄和帝國皇女的女兒，在前女皇陣亡後唯一的希望！除非帝國滅亡，否則都休想要我們交出她！」

　　「吃屎去吧黑塔！人類永不為奴！與其苟延殘喘的活，不如轟轟烈烈的死！」

　　當然了，雖然絕大多數人類都在絕境中出現觸底反彈，對黑塔和蟲族的要求寧死不從，但人口基數一旦多了，總有那麼些發出不同聲音的軟骨頭。

　　「黑皇帝說的萬一是真的呢……」

　　「這不就是經典的電車問題嗎？這種情況下，作為當局領導人，當然要選擇犧牲少數成全大多數咯，更何況還是犧牲一個人就能拯救全人類。」

　　「人類快滅亡了！身為皇室成員，享受了特權，就該顧全大局！」

　　只可惜這群人的聲音剛剛發出，就被同胞們踩滅。

　　「醒醒吧你們，黑塔和蟲族的話能信？人類同他們血海深仇這麼多年，早已經是不死不休的關係。就算真的交出殿下，你信它們真的會放過人類？」

　　「就是，能不能不要這麼鼠目寸光，想想人類的未來。如果勝利的是人類，我們可能就這樣放過蟲族嗎？」

　　「恕我直言，原含霜殿下從小歷經坎坷，在邊緣星貧民區長大，獨自一人照顧大腦受損的英雄爸爸。我們在學院排名賽結束時，沒有選擇相信她；在皇儲爭奪賽時，沒有選擇相信她。直到最後的新聞發布會，才知道一切原來真的都是誤會和污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撇去那些身份，她也只是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從來沒有享受過皇室成員的優待，為什麼要強制她為人類的未來買單？」

　　一字字，一句句，振聾發聵。

　　星網上吵得不可開交，正分散人手加入幫忙的學院小夥伴們更是心急如焚。

　　錢達當場蹦起來：「什麼玩意？黑塔這個不要臉的竟然還想玩輿論戰？怎麼，把原主席推上眾矢之的，他們就能達到目的了嗎？」

　　「確實。」故慕星臉色同樣不好看：「先是發布女皇勾結蟲族的證據，如今又是全人類直播逼迫交出原含霜，擺明了就是妄圖從內部分裂人類。」

　　「黑塔主人根本就不是在面向全人類說話，這段話明明就是在單獨告訴阿霜。不行，我們得快點趕去總指揮室。」夏夢柔看完黑皇帝面向全星際的直播，第一反應就是去找原含霜：「阿霜那個笨蛋，不要看她平時冷靜理智，遇到這種事情多半會犯傻！」

　　聞言，大家面色一變。

　　學院小夥伴裡的大家都和原含霜關係超鐵，但作為同窗一年的舍友，包了原含霜早期幹飯基金的天使投資人，夏夢柔永遠是最了解原含霜的那個。

　　「那還等什麼，快走啊！」巫浩軒一下子焦急起來。

　　主要他想想也的確是這個道理，老大還真會是那種犧牲自己，保全全世界的人。

　　奈何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一陣冷風掠過。一直默默像影子跟隨在這群人背後的灰髮殺手猛地一晃，直接跨越一條走廊的距離，出現在盡頭。

　　「可惡，敏捷系了不起啊……」邊宇剛跑出去幾步就被閃了眼睛，頗為不服。

　　一群人就這麼你追我趕，衝到總指揮室外邊。

　　因為當年學院排名賽十足戲劇化，皇儲爭奪賽又大出風頭，再加之足夠優秀，這群跟在原含霜身旁的天之驕子們聲名大噪，被稱為「黃金一代」，為普通人所熟知。軍部眾人當然也認得他們，故此沒有加以阻攔。

　　總指揮室內，黑塔直播被切斷後，一時氣氛極其沉凝。

　　「長官！皓月關卡守不住了！」

　　這份靜寂被緊急重連的通訊員打破。

　　屏幕恢復正常後，前線局勢陡然一變。蟲族似乎是為了佐證自己的確有威脅全人類的資格，當場火力全開，對著第二軍團全軍覆沒的空缺開始了猛烈進攻。指揮室內眾人瞬間將剛才發生的事拋諸腦後，重新開始投入緊張而激烈的前線戰事中。

　　「撤，後撤！」

　　蟲族最可怕的一點是它們全部受蟲族女皇的調遣，低階蟲族沒有智慧，在天網聯絡的情況下，它們可以看作一個整體，且不受士氣的影響，這樣的一支軍隊，不管放在哪裡都所向披靡。

　　「聽指揮官的，撤！」第一軍團長詹木協同廣霧燃一起，來到最前方掩護撤退。

　　蟲族的巡察使和帝國這邊的聖階都有定數，相當於一個蘿蔔一個坑，只要對方巡察使出手，己方肯定會有聖階迎上，且大多數情況下為了不波及下方戰場，聖階們的戰場通常在戰場上空開闢一個專屬區域進行。

　　但奇怪的是，這一回撤退時，蟲族巡察使們似乎並沒有要乘勝追擊的意思。

　　那群烏壓壓披著黑袍的高階蟲族懸浮在宇宙中，被兜帽遮掩的面容滿是貓抓老鼠的戲耍和漫不經心。

　　「轟隆隆隆隆——」

　　終於，在蟲族大軍的合力下，皓月關卡上方鋼筋齊齊斷開，彷彿達成多米諾骨牌那樣的聯合效應，轟然碎裂。

　　無數軍人淚灑衣襟，不忍再看。

　　這座人類最後的希望，到底還是倒在了宇宙中。

　　為了告訴全星際，黑皇帝這個蟲族女皇欽點的發言人說的話還算有些分量，蟲族一鼓作氣將皓月關卡攻破後，便發出了停戰的信號。上萬艘畸形軍艦和戰鬥機收了黑洞洞的炮口，轉而開啟防禦模式，呈護衛的姿態拱在主巢旁。

　　從遠處看，裝載著深淵之眼的蟲族主巢安靜地懸浮在皓月關卡的廢墟之中，凝視著內裡帝國的疆域，彷彿懸而不落的鐮刀。

　　「蟲族……真的停止進攻了？！」有人驚疑不定。

　　雖然前線帝國軍團傷亡慘重，但誰也不敢就此讓開，即便皓月關卡碎裂，兩方仍舊隔著廢墟遙望，彼此警惕，生怕蟲族此舉只是為了降低他們的心防。

　　「先趁暫時停戰的機會，集中救治傷員！」諸葛北迅速吩咐下來。

　　趁著這個時間，學院小夥伴們寫了張紙條讓工作人員遞進去。原含霜看到後立馬轉身，剛想離開，不料被瞥見這幕的諸葛辭猛然拉住手腕。

　　「你不能去！」

　　見一貫理智的前清北主席失了冷靜，原含霜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是夢柔他們來了，在外面等我呢，你想到哪裡去了？」

　　諸葛辭愣了一下，飛快鬆開手。

　　他側過頭去，耳根染上一點薄紅：「……抱歉。」

　　「放心吧，黑皇帝和蟲族的話沒有半點可信度，這點認知常識我還是有的。」原含霜笑了笑：「我不會做傻事。」

　　這句話不僅說給諸葛辭聽，也是說過總控制室所有軍部文員聽。很顯然，在聽到她親口保證後，大家都狠狠地鬆了口氣，臉上重新出現笑容。

　　臨走前，諸葛北特意抽空同她說不用在意星網言論。很快星網就會同樣納入軍事管理範疇，大敵當前，人類首先需要做到的是團結。先前忙於戰爭，沒有花大力氣對星網進行監管控制，如今也是時候了。

　　「人類沒有您想像得那麼脆弱。」即使親口宣布了火種計劃的開始，諸葛北臉上仍舊不見絕望，讓人不由自主跟隨他的話語升起希望：「我們還有很多壓箱底的東西，宇宙星鏈，生物化學攻擊，星能防護……蟲族想要滅絕人類，也得看看自己啃不啃得下這塊幾千年的硬骨頭。」

　　結果還真就不止諸葛辭一個人這麼覺得，走出總指揮室後，守在外面的學院小夥伴們一窩蜂湧了過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老大！您可千萬不能拋下我們啊！」

　　「阿霜，黑皇帝這個人鬼話連篇，你絕對不能做傻事！」

　　「原主席，黑塔提出的條件絕對是陷阱，以前我們聯邦幾個家族就差點被它坑慘了，不信你問骨大少。」

　　被無辜cue到的骨冬：「嗯。」

　　站在他身後的骨秋不解地看了自家兄長一眼，不知道他為什麼剛才急得第一個跑過來，結果見到人了又不吭聲。

　　「真不至於。」原含霜哭笑不得，只能把剛剛在總指揮室保證過的話又保證了一遍，結果回頭又看見舊部匆匆來了幾個人。

　　封柏看見她，連忙立正行禮：「少主，接下來幾天，將由我們保護您的安全。」

　　今時不同於往日，女皇陣亡，皇太女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出事。留在中央星系的幾位皇室成員身旁的安保都被加到最強。

　　「行。」為了讓所有人安心，原含霜沒有拒絕。

　　前線和人員疏散撤離，火種計劃等大大小小的事情有兩智械和帝國高層們操手負責。這最後的七天，她唯一需要關注的，就是加班加點提升自己的實力，訓練操縱蟲族的辦法。

　　急迫的感覺彷彿心臟攥緊，要人忍不住痛苦焦慮。

　　如果說，這是一場需要人類必勝才能生存下去的戰役，那麼原含霜一個人就佔據了七成的希望。

　　通往半神的道路已經打開，只要她能在這段時間裡，將自己的修煉等級提升到足夠高的地步，人類未嘗不能和蟲族一戰！

　　剛走出總指揮室不久，原含霜手腕上的皇室光腦忽然叮咚一聲：「皇太女殿下，帝國最高權限已向您開放，您可以隨意使用中央星系皇宮倉庫內堆積的所有能源晶核。」

　　「有什麼事情您可以隨時吩咐我等。」

　　庫房門打開後，內裡堆積如山，花花綠綠的晶核幾乎閃瞎人眼，讓外面一眾學院小夥伴張大了嘴巴。

　　原含霜：「……這可真是潑天的富貴啊。」

　　因為連年作戰，帝國向來有囤積晶核當做能源儲備的習慣。這些晶核的品質都很高，連接著開啟中央星系二十顆行星組成的防禦矩陣，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動用。若非全人類的寶都押在她身上，也不會把這張底牌直接掀了，全部餵給她。

　　這麼想著，原含霜召喚出自己兩隻擬態。

　　自從晉入八階後，鯤的體型就跟吹了氣球一樣膨脹，完整體的長度堪比一顆小行星，現在出來都只能用縮小體。玄鳥則是一如既往地倨傲高冷，出來後巡視了一圈周圍領地，確認沒有討人厭的蟲子後，安靜地蹲在原含霜肩頭充當守衛者。

　　看著高興擺尾巴，猛地扎進這片晶核海洋裡的鯤，原含霜在心裡嘆了口氣。

　　雖然她迄今為止還沒能摸清這傢伙的食量上限，但是這樣的庫房，皇宮內還有十個，希望它不要吃撐才好。

　　鯤：什麼！還有這種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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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絕對蟲族戰線　第二百八十四章

　　黑暗神秘的宇宙裡，蟲族主巢安靜地懸浮在皓月關卡的廢墟之上。

　　只要有手持式天文望遠鏡，從帝國疆域任何一個地方看過去，都能看到那隻深邃可怖的深淵之眼。它就像一道迫近的陰霾，虎視眈眈著，不知何時會真正落下，帶給人類濃厚的心理陰影。

　　【七天】六號巡察使蹲在高高的鋼架上，身後解除隱藏的尾巴順著鋼管倒掛下來，尖端的倒刺上泛著劇毒色澤【好無聊啊，還要等七天才能大開殺戒】

　　「那可不一定哦。」白骨王座上傳來漫不經心的聲音：「以人類現在的情況，還有我那個好女兒的性格，七天後蟲皇陛下應當能夠如願以償。」

　　「就是可惜了，原本還能讓人類鬧得再大一點，可惜帝國之腦速度太快，沒勁。」

　　【啊？那也太沒意思了吧】六號瞬間失望【人類要是交出了那個完美品，陛下吞噬她後，肯定又要進入一段長時間的休眠狀態，才能徹底執掌造物主權柄，那樣豈不是又給了那群螻蟻喘息的時間嗎？】

　　「等蟲皇陛下徹底成為造物主，滅絕人類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黑皇帝倒是豁達：「實在不行你們不如去勸諫一下，人類數次欺瞞，陛下心中定然有怒，說不定等人交出來就撕毀協議，發動總攻。」

　　【我也想啊】六號的尾巴揮來揮去【造物主權柄是蟲族歷代畢生追求，完美品要是來了，防止夜長夢多，陛下肯定會先吃了再說】

　　「那就沒辦法了。」

　　黑皇帝攤手：「耐心等等吧，人類的滅絕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黑皇帝等待這一天，已經太久太久。

　　被強行分裂後，在倒影聖殿暗無天日關押的幾十年裡，他沒有一天不期待著這天的到來。這種扭曲的，想要將一切拖入地獄的心情，在看見光明面不僅在陽光下活得好好的，還享盡風頭成為帝國英雄，娶到同他攜手一生的真愛公主後，愈演愈烈。

　　從那以後，黑皇帝就下定決心，未來定要將全人類拖入烈火中，享受他曾經感受過的聖火焚身的痛苦。要讓光明面身敗名裂，好好嘗一嘗跌落塵泥的滋味。

　　數十年暗中謀劃，忍辱負重，即將勝利在望，如何不要人心潮澎湃？

　　他微笑著，喃喃自語：「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七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或許在和平年代時，所有人都曾設想過若是人類還有幾天時間就要滅亡，他們會做些什麼。可真正等到這天即將到來時，留下的只有沉默。

　　「人類……真的要完了嗎？」

　　這個關頭，從來不相信神明的普通人也難免在心中發出祈禱，希望能夠在困境中找到一線生機，一絲希望。

　　為了防止黑塔再繼續利用輿論從內部分裂人類，諸葛北思慮再三，行了一步極其險要的棋。他決定解鎖那份SSS級別保密文件，並且進行公布。

　　或許是接二連三的衝擊太多，這份文件被主動公示後，竟然沒有引起大規模恐慌或者騷動。畢竟不管人類和蟲族有什麼關係，蟲族想要滅絕人類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有了末日七天的前提條件，現在大家頗有一種生死看淡，不服就幹的心情。

　　【蟲族和人類竟然是這樣的關係……真沒想到】

　　【我們的先祖真了不起，舉起高高的火把，從愚昧開始反抗，萌生智慧】

　　【是啊，人類真的太偉大了，這群該死的蟲子，最開始創造我們只是為了給造物主創造神殿，哈哈，沒想到被自己的造物反咬一口，打了幾千年還沒滅掉我們，遜】

　　【沒有情感的蟲子肯定想不到，在人類心裡，尊嚴比生命更加重要】

　　【沒錯，我們繼承先祖的意志，寧死不屈！】

　　星網很快實行了軍事管制，但在實行之前，網絡安全部門實行了一次民調。

　　民調的結果是，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類都支持抗爭到底，並且這個數字還在不斷上升。越來越多的人醒悟，人類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那些和蟲族敵對的過去編纂成一部血淋淋的戰爭史，沒有人能在這樣沉重的歷史中釋懷。

　　在這樣急促的情況下，上下議會連夜緊急召開會議。

　　深夜凌晨三點，帝國會議中心座無虛席，每位議員都面目嚴肅，落針可聞。

　　「今天的會議內容，是皇太女以帝國最高領導人的身份下達的一條關於人類生存計劃的政令。由於殿下正在進行緊急閉關，為人類的未來博取一線生機，所以會議內容由記錄文件的形式進行，請觀看。」

　　會議上，議長摁下按鈕，展示了一段視頻。

　　視頻中，原含霜站在總指揮室側邊的小會議室內。許多人都認了出來，這是當時前線膠著，傳來女皇陣亡那會，皇太女殿下接任領導權，親手批覆文件的一幕。

　　「殿下，民調結果顯示，大家都支持開戰。」

　　書記官頓了頓：「哪怕這樣……您還是堅持下發那條命令嗎？」

　　「我確定。」原含霜點點頭：「人類如今同蟲族有非常直觀的兵力差距。就算讓人類全體天賦者參戰，也無法抵擋蟲族大軍的到來，更遑論晉入半神階的蟲族女皇。在這種情況下，人類應當做的，不是以卵擊石，而是盡最大程度保存火種。」

　　「從人類從奴役中決定反抗，花費了幾千年，舉起火把真正付諸於行動，又是幾千年，中途種種艱辛，天地庇佑，才終於建立帝國，走出一條自己的道路。我們不能拿整個人類的未來去賭。」

　　「那您呢，殿下？」書記官聲音顫抖：「您不同我們一起走嗎？」

　　「蟲族的目的是吞噬我，只要我在，它們就不可能使用維度攻擊。」

　　原含霜沉默許久，陽光的剪影落在她身上，好像在金髮髮頂鑄出一頂皇冠：「而我是帝國皇太女，有義務同帝國共存亡。」

　　這段話在會議廳內久久迴響，要不少人當場落淚。

　　原含霜這麼一個鷹派實權人物，再加上黑皇帝同海東青的血海深仇，所有人都以為她會選擇抗爭到底，沒想到她會為了人民選擇這條道路。

　　人類對深空星海探知多年，始終沒能弄清楚罡風的規律特點以及暗物質風暴的分布，只知道裡面似乎還有星空異獸的痕跡。這種未知的恐懼，和蟲族給出的最後期限交疊在一起，叫人滿心滿眼都是絕望。

　　「投票表決吧，諸位。」議長關閉視頻，語重心長：「這是最後一次了。」

　　在場眾人默默地舉手，五分鐘後，上下議院全票表決通過了這條命令。樞密院緊隨其後。

　　當它傳達到軍部時，諸葛北沉默許久，嘆了口氣：「君主既然意已決，臣子們還有什麼不同意的呢？去吧，傳我命令。」

　　「什麼？帝國緊急召回全部軍團？」

　　收到這條消息時，廣霧燃相當不可思議：「蟲族主巢還停留在皓月關卡，只要我們離開，它們隨時有可能發動進攻。」

　　這種時候撤兵，不就是將整個帝國疆域拱手讓蟲嗎？

　　詹木思忖擰眉：「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帝國民眾的撤離計劃已經全部落實下去，人口基本都轉移到了內部邊沿疆域的末日基地內。這片區域就算讓給蟲族也沒關係，只需要守好中央星系就夠了。」

　　「話雖如此，但那都是咱們的家園啊！」

　　「走吧。」符音狠下心，她轉身回頭，最後看了一眼皓月關卡。

　　在那裡，被蟲族眾星捧月般圍在中央的主巢仍舊懸浮在那裡，周身被陰影籠罩，對不遠處帝國軍團的騷動似乎沒有任何反應。

　　「軍令要緊。」

　　這種關頭，再糾結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燭九陰撐起空間通道，讓前線正在和蟲族主巢對峙的帝國軍團全體返航，以最快速度向中央星系。

　　全人類團結起來，為最後的七天做好一切準備。

　　「E9區域到P2區，左側還需要再次調整。」

　　「E4區有隕石群，剛好可以布置生化武器！」

　　「D7需要人手！」

　　情況緊急，軍部下發的命令傳遞到宇宙各處。

　　無數天賦者們動了起來，他們牽起宇宙星鏈，在皓月關卡到中央星系的宇宙中央布置各種障礙物。甚至為了能夠對蟲族大軍造成有效打擊，聖階們紛紛出手，將周圍星球引力進行改變或截斷。

　　「生化武器需要注入到星球內核裡，等蟲族過來後再引爆。這是近兩百年才研究備案的新型計劃，已經在蟲族身上進行過實驗，如果能行，可以對它們行進的速度造成50%以上的減幅。」

　　商討確定可行後，帝國科學院直接將儀器載到宇宙中央，著手進行計劃。

　　「我們得降低蟲族的警惕，不能用荒星，得用正常星球。」

　　看著一顆顆設施完善，空寂無人的星球被改造，大家心裡都不好受。

　　【嗚嗚嗚嗚嗚，那是我的故鄉啊】

　　【樓上碰到老鄉了，我家在上面也有好幾套房子】

　　【唉，我也是，我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家裡，這還是第一次出遠門，結果家炸了】

　　【如果能夠順利攔下蟲族大軍，我家那套小房子也算建得有價值】

　　緊湊的時間不讓人們留有傷春悲秋的餘地。為了保衛人類，帝國這個龐然大物已經完全運作起來，像嚴絲合縫運轉的齒輪。

　　現在所有帝國科學院研究出成果的東西，死馬當作活馬醫，全部被拿出來。一切的資源都優先轉化為軍工供給，

　　第三天，後方終於將原含霜下發的政令所需的一切，全部準備妥當。

　　這天，末日基地內，人們還是如同往常那樣生活。

　　最後七天裡，原先人與人之間的偏見，仇恨，階級……這些被人類自己製造出來的東西全部不復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愛，尊嚴，和友善。仇人彼此說開釋懷，互相反思自己的錯誤，握手言和。戀人緊握雙手，共訴衷腸。曾經因為各種原因錯過的人們，不遠萬裡相見，坦誠以對。

　　不管是誰和誰碰面，哪怕是陌生人，都能像個多年不見的老友一樣笑著聊好久。從未如此團結一致。

　　「哈哈哈哈，你這個人真有意思，可惜了，要不是在這裡，大小得請你喝一杯！」

　　「沒關係，記在帳上。等浩劫過去了，咱們再一同小聚。」

　　就在這時，基地上方忽然傳來廣播公告。

　　【請所有人按照基地編號排隊，請所有人按照基地編號排隊】

　　等大家手忙腳亂排好隊，看見外面停放的撤離星艦時，難免感到疑惑：「火種計劃選中的人不是前幾天就已經離開了嗎，怎麼我們還要上艦？」

　　負責人：「皇太女殿下幾天前發布了命令，保證全體人類的撤離。」

　　眾人一下子愣住了，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直到一位拄著拐杖的老婆婆顫巍巍開口：「您意思難道是，我們普通人也能有存活下去的機會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臉上紛紛露出喜色，有人跪下開始親吻大地。

　　雖然人類已經做好了和蟲族同歸於盡的準備，但他們到底還是血肉凡軀，聽見有活下去的機會，誰會不激動？

　　可婆婆卻不見開心，她的面容充滿憂色：「帝國百億人口，除去一億名天賦者，普通人仍舊佔絕大多數，想要撤離，肯定得付出很大的代價。」

　　這下，剛剛激動的眾人也漸漸冷靜下來。他們圍在負責人身邊，不肯登船。實在無法，負責人這才無可奈何開口：「殿下將半數帝國資源全部換成後勤，保證普通人的存活。你們現在抗議也沒有辦法了，前線軍隊已經回撤，如果不想再給殿下添麻煩，就早些登船吧！」

　　一番話，直直讓人們愣在原地。

　　有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已經默不作聲開始往回走，勢必要用行動表明自己共進退的態度，可卻在空中驟然顯現的大屏幕裡紛紛止住腳步。

　　那是原含霜提前錄製的一段視頻。

　　視頻裡，她穿著整齊的皇女冕服，面容微微帶笑。

　　「大家在星網上的公投結果我都看了……謝謝大家願意支持我，相信我。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只能盡身為皇室成員和掌權者最大的義務。」

　　「願人類火種永存，雖無法前來送行，但我的精神與你們同在……祝大家一路順風，旅途一帆風順。」

　　就在這時，被牽著的小女孩忽然「哇」地一聲哭了。

　　「爸爸，媽媽，殿下不要我們了！殿下不要我們了！」

　　孩童的哭聲在熙熙攘攘的排隊人群中傳出去老遠。

　　婦人摸了摸她的腦袋，沒有回答，眼眶裡滿是淚花。

　　前任女皇同蟲族勾結，一意孤行，早已淪為他們唾棄的存在。在這皇室公信力大幅下跌之時，皇太女用行動告訴他們，軒轅家族沒有逃兵。

　　偌大一顆星球上，同時多了好多好多安靜又晶瑩的水珠。

　　「那我們呢？我們是天賦者，我們可以戰鬥，可以獻一份自己的力量！」

　　越來越多的人走出了停止不動的隊伍。他們看向被緊急徵調回來，負責護航的第五軍團軍人們，哀求般搖動著他們堅如磐石的手臂：「讓我加入軍隊吧。」

　　「對，可以讓孩子和老人先離開，我們這種青壯力留下。」

　　「不僅是殿下和軍隊！普通人也可以為大家爭取逃離的時間！」

　　「我也可以！」

　　洪念和蕭雲夢站在隊伍的盡頭幫忙維持秩序，兩人和負責護航的帝國軍人們一起，鼻子和眼眶通紅一片。

　　可惜天不遂人願。在這樣緊急的關頭，帝國科學院氣象站忽然檢測到一條最新消息。

　　「罡風期？是罡風期！深空星海忽然進入了罡風期！」

　　「偏偏是這個時候，偏偏是這個時候！」

　　看著星雲圖上顯示三個小時後即將覆蓋整個深空星海入口區域的罡風，一眾院士們再也忍不住，當即痛哭出聲。

　　人類從未摸透過深空星海罡風運行的規律，只知道每一次罡風期持續時間最短一個月，最長足足半年。

　　「怎麼會忽然迎來罡風期呢？深空星海的罡風期怎麼會是這個時候？！」

　　罡風期不能進行星際航行，這是公認的法則。猛烈的宇宙罡風能夠輕而易舉撕碎星艦的保護層，除非是經過特殊塗層材料，包裹保護膜的高級軍艦。但那樣的軍艦造價高昂，只有帝國專門用來對深空星海進行探測的軍部探索隊和皇室軍艦具備。

　　「那這樣的話，前些日子離開的火種計劃星艦豈不是……」

　　這群人類中智力頂尖的院士根本維持不住冷靜和理智。

　　此時此刻，他們除了絕望，還是絕望。

　　窮途末路，不外乎如是。

　　「命運，一切都是命運。」

　　何老院士氣急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天要亡我人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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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絕對蟲族戰線　第二百八十五章

　　很快，這個噩耗就在帝國高層內部傳遞開來。

　　收到消息的高層無一不是哀莫大於心死。

　　即使這些天，從前線，從後方，從各個方面傳來源源不斷的噩耗已經將他們那顆充滿希望的心徹底碾碎，但在知曉人類已經完完全全，連退路也沒有的時候，他們還是忍不住痛哭出聲。

　　「如果深空星海沒有進入罡風期，人類還能背井離鄉，創造新的家園……這個時間或許需要很久，又是好幾個千年，在黑暗的充滿未知的危險星系裡流浪。」

　　「但那至少是希望，至少我們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孩子們還有未來。」

　　「可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沒有了這線生機，人類只能硬著頭皮，背水一戰。

　　天賦者還好，至少可以戰鬥到最後，但對手無寸鐵的普通人而言，無異於最大的殘忍。低階蟲族們沒有理智，它們喜歡獵殺人類，以人類血肉為食，沒有經過訓練的普通人想要對付它們簡直夠嗆。這也是當時為什麼原含霜力排眾議，保留戰鬥資源，也要將普通人送走的最大原因。

　　議長擦了擦眼睛，強制自己恢復冷靜：「上邊已對該消息下達最高等級封鎖。這件事，我們高層內部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告訴普通人了……這對他們太過殘忍。」

　　對這些天住在末日基地的普通人來說，他們本來就沒有戰鬥能力，心懷絕望，痛苦不堪。好不容易在皇太女下發的政令中博得一絲生機，對人類的未來重燃信心。結果在這團結一心，眾志成城的時刻，通知他們深空星海即將進入罡風期，不僅他們走不了，先前火種計劃那批人也可能直接殞命……

　　人類總是因為失去而痛苦，但更痛苦的，是失而復得後的得而復失。若是不曾有希望，那乾脆一開始就是絕望，而不是給予了一點希望後，再狠狠掐滅。

　　宣傳部部長深吸一口氣：「明白。」

　　「在接下來的這幾天裡，咱們會儘量將輿論往好的方向引導。」

　　與其在絕望中離去，不如懷抱著生的希望消逝。

　　「做戲要做全套。」議長嘆了口氣：「撤離星艦和物資既然已經安排好，那就還是讓民眾們按照原定計劃登艦吧，不然容易被看出端倪。」

　　他望著下方的議員，又點了幾個部門的人。

　　「去準備大劑量麻醉劑……一旦到了萬劫不復的地步，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子民們，至少可以走得沒有痛苦。」

　　與此同時，供奉殿啟動緊急預案程序，喚醒人類最後的儲備力量。

　　偌大一顆安靜的星球頓時泛起劇烈的精神力漣漪，海面波濤洶湧，狂風大作。在這樣的風雨交加中，剩餘幾位在密室閉關的聖階被猛地打斷。守候在大殿中央的執行官們同時感到幾股超強威壓沖天而起，幾乎在星球上空形成真空柱。

　　「天馬突破聖階高級還是失敗了。」

　　雪烏執行官搖了搖頭，面容滿是失落。

　　其實誰也清楚，以當今人類方的局勢，即使多一位聖階高級也改變不了什麼，更遑論力挽狂瀾。但聖階內部一個小級別可謂天壤，若是己方多出一個高階戰力，能夠挽救不少平民無辜者的性命，說不定能多一分存活可能。

　　幾十分鐘後，供奉殿所有在職執行官全部出現在會議桌旁。

　　被強行打斷出關的天馬執行官了解完如今人類所處的困境後，久久陷入沉默。其他幾位執行官也差不多是這個狀態，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入關前還是和平祥和的局面。當年烈日關卡，上一代拼死為了爭取喘息時間的犧牲還歷歷在目，怎麼這才過了幾年，就惡化成這樣。

　　「諸位，此時已經到了危急存亡關頭。」諸葛北並沒有給他們太多時間去傷春悲秋，他語調嚴肅，喚回在場執行官神智：「身為帝國供奉，人類頂尖戰力，我們有責任，也有義務保護全人類的安全。」

　　這些話並沒有遭到任何一位執行官的反對。畢竟他們在加入供奉殿的時候，就和帝國簽署了制約，帝國供奉他們，提供優渥的修煉條件，尊貴的地位，甚至保護他們的血緣關係成員。而執行官則將成為帝國的儲備戰力，在帝國危急關頭聽從調遣。

　　更何況人類是個命運共同體。就算聖階能夠行走宇宙，無懼深空星海的罡風，獨自逃竄保命，但人類始終是群居動物，沒有哪個聖階會腦子不清醒，做出獨身一人在宇宙中流浪的舉動。

　　「除了我們以外，聯邦還有幾位聖階吧？」青榕執行官提議：「到了這種地步，誰也無法獨善其身，不如聯繫他們一起，集中最後的兵力，和蟲族決一死戰。」

　　帝國的聖階基本都加入了供奉殿，除了他們以外，還有三兩個屬於其他勢力的零星聖階，中央底層監獄裡也關押著一個八階巔峰……總之能用的戰力得全部派上用場。

　　就在這時，一位執行官忍不住問道：「海東青呢？」

　　當年末日蟲潮的絕望不比這少，海東青橫空出世，愣是死灰復燃。如今又到了這種關頭，難免讓人想起當初。

　　「赤金醫療艙治療進度才剛剛到85%，在決戰之前應當無法完全甦醒。」諸葛北搖頭：「再說了，海東青腦部受損多年，等級勢必會跌落，能保住聖階就算不錯。」

　　「他曾經的確是帝國的英雄，但這種力挽狂瀾的事情，總不能一直指望他。」

　　這話說得一點沒錯。

　　能夠在天賦者這條道路上晉到聖階的，都是億裡挑一的天才，可海東青又是這群天才裡的天才。除了他這等天縱奇才以外，很少有聖階，能發揮出超等級實力。

　　第四天一早，原含霜出了關。

　　她帶著鯤一起，將帝國儲存的五個倉庫裡的晶核掃蕩一空。

　　這五個倉庫加起來，晶核至少是七位數，還全部都是經過特殊方法保存的，能源精純的晶核。

　　從鯤大大飽餐一頓的饜足表情就能看出，它打覺醒開始就沒有吃得這麼滿足過，吃到最後甚至在空中打了個滾，肚皮朝上漂浮，小眼睛眯成一條縫，別提有多美。

　　至於玄鳥……玄鳥的胃口遠遠沒有鯤那麼大，在倉庫裡挑挑揀揀吃了幾個就不動了。不過好在鯤和玄鳥是連通的，鯤吃了就等於玄鳥也吃了。

　　因為鯤吃東西就能晉升的神話擬態特性，這的確不為失一個升級的好辦法。但從長遠性來看，過多能量囤積拔苗助長式的等級晉升方式並不可取，這樣造就的實力和空中樓閣無異，可情況緊急，取得造物主權柄是關鍵，隱患也只能受著。

　　「殿下！您聖階了！恭喜您！」守在皇宮儲備庫房的牛湖一臉驚喜。

　　「嗯。」原含霜笑笑：「還有五個倉庫的晶核沒吃。但現在鯤有些能量過剩了，我得等它消化消化，明天再過來繼續。」

　　其實她進去前就已經有八階中級了，磕晶核輔助一波，聖階穩穩當當。

　　只是到聖階後，就無法純用累積能量的辦法提升了。原含霜能感覺到，即使後面吃了那麼多晶核，那些能量對等階的提高仍舊微乎其微，杯水車薪，一點用沒有。

　　「這很正常。」封元明當即解答：「聖階天賦者的身體構造已經融入了宇宙能量，到這個層次，只能是量變引起質變。按照神跡裡出土的其他石板顯示，人類如果沒有基因封鎖的話，聖階以後就是神階，進入聖階後，一切都是在為成神做準備。」

　　這種情況下，想要提升一個小等級，當然遠比先前困難得多得多。

　　不過現在原含霜也沒有心情關心這個。她的神情沉到谷底。

　　因為舊部們向她匯報了深空星海罡風期的噩耗。

　　「這樣的話，原先我們擬定的計劃也沒有辦法再實行，人類只能同蟲族正面作戰。」封元明滿臉憂愁：「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對了，少主，人們還停留在末日基地……您要去見他們一面嗎？」

　　雖然問了，但事實上誰都知道這是個無需開口的疑問。

　　當原含霜趕到時，最後一艘救援星艦正準備起飛。

　　龐大的星艦停留在荒星的末日基地旁，內裡已經跟沙丁魚罐頭一樣填充進去95%的人，還有一些人在棧橋上排隊等候進入。第五軍團的成員們端著晶核槍站在一旁守衛，他們面目嚴肅，絲毫看不出即將執行一場騙局。

　　為了不讓民眾產生騷亂，也為了不打破他們的希望，議會決定沿用之前的計劃。

　　只不過這幾艘救援星艦不會再駛向罡風肆虐的深空星海，而是在中央星系邊緣環繞一圈，在兩個星域外圍交界的地方虛晃一槍。屆時等蟲潮大軍抵達，若是人類完完全全沒有任何勝算，再開啟麻醉劑，給全艦人員實行安樂死。

　　「殿下！」

　　一個正準備上艦的人恰好回頭，沒想到看見這幕，驚呼出聲。

　　聽見了外面的驚呼，星艦內裡一陣騷動。不少人跑了出來，擠在甲板上，或者湊到舷窗旁，露出一張張洋溢著笑容的臉。

　　「殿下！我的兒子和女兒都留下來了，他們很榮幸為殿下而戰！」

　　「我們看了宣傳部發的資料，人類一定會勝利的！」

　　「殿下，您一定多多保重，我們等您的好消息！」

　　得益於宣傳部的努力，被蒙在鼓裡的普通人們歡聲笑語，重新染上了色彩。

　　隔著遠遠的，原含霜朝他們揮了揮手，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冷風將她的金髮吹起，將她的心冷凍冰封。

　　只有知曉絕望真相的人才會明白，在看到那一張張素不相識的臉，瞳孔裡滿是倒映的希望和熱情時，有多麼難過。

　　他們口中留下來為殿下而戰的天賦者，都是些年輕的小孩。有的甚至今年剛剛經歷完高考，本該背著書包開啟一段新人生，可現在卻站在不遠處，熱血沸騰彼此加油打勁，奔赴一場註定沒有結果的戰役。

　　很快，最後一艘撤離星艦打開了推進器，緩緩升空。

　　它的尾羽在宇宙中拖曳出一條絢爛的光帶，載著沉甸甸的人們遠去。那些毫不知情的人們還在甲板上對她脫帽行禮，那是面見君主的禮節。

　　回到銀星號時，原含霜罕見地獨自一人在窗前站了許久許久。

　　前幾天，她同智械執行官促膝長談。

　　所有帝國高層全部心如死灰，唯有諸葛北仍舊信心滿滿。

　　「殿下切莫灰心，不如想想預言石板。」

　　危急關頭，這位向來以睿智著稱的帝國之腦卻絲毫不見憂色：「那可是前任造物主親自留下的預言。」

　　「若非預言所言是假，蟲族為什麼會急著尋找天命之人。既然天命之人是您，殿下實在無需擔心前路如何。車到山前必有路，只需等待，並且心懷希望。」

　　換而言之，預言石板揭示的是一個結果。

　　不管是金銀蘋果的途經，還是新王朝的建立，這些都不是重點。真正的重點是最後那條預言，造物主權柄最終會被天命之人掌控。

　　諸葛北相信，原含霜會按照預言裡說的那樣，達成這個結果。

　　所以即便各方頻頻傳來噩耗，他仍舊八風不動，四平八穩。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當希望的錨點全部落在自己身上後，肩負著全人類未來這樣沉甸甸使命的原含霜忍不住懷疑自己。

　　半神階的蟲族女皇虎視眈眈，除非到聖階巔峰甚至是同樣的半神階，才有平等一戰的可能。她能很清楚地感覺到，原先升級像是一條管道，只要蓄滿了就能踏入下一個等級。可現在踏入聖階後，驟然變成了廣袤的汪洋大海，找不到晉級的關鍵。

　　還剩兩天時間，想要從聖階低級變成聖階巔峰乃至半神，無異於天方夜譚。

　　小夥伴們組團回來時，夏夢柔叫了她幾聲，她才終於回過神。

　　「你們的工作都做完了？」

　　「做完了做完了！」巫浩軒把東西往環形沙發上一扔，直接來了個大字躺平：「都世界末日了，還不讓人休息，那豈不是太過分了！」

　　和他相比，易陽雲顯得穩重許多：「其實人類能做的準備本身也不是很多，我們只能盡力而為。宇宙星鏈和生化武器拉好，再架設好基地鐳射炮和對星武器後，差不多也就沒有能忙活的地方了，再加上幫忙的軍人也很多。下午弄完後，軍部讓大家原地解散，打算給所有人放假一天，等第六天下午再集合。」

　　「忙了這麼多天也辛苦了，明天好好休息吧。」

　　「誒等等。」錢達忽然一個鯉魚打挺：「原主席是不是今天也有空？」

　　「對。」原含霜點頭：「鯤一下子吃太多了，需要時間消化。」

　　「難得大家都有空，老大又升了聖階，天大的喜訊，必須得慶祝慶祝，咱們不如好好聚一聚？」

　　上回骨冬恢復後，他們勾肩搭背去擼串，結果吃到一半原含霜被叫去處理緊急政務，大家頗有些遺憾，只好約定下次再聚。結果兜兜轉轉，一直拖到現在。

　　「好……這個主意不錯。」

　　「可以可以，原主席還欠我們一頓請客呢！」

　　「現在不去，以後就沒機會了。」

　　「喂喂喂邊宇，你這個烏鴉嘴說什麼呢，要是這回人類挺過去了，咱哥幾個非得要狠狠宰你一頓，讓你傾家蕩產才行。」

　　此條提議一下子引來眾人認同。

　　見他們這麼興致勃勃，原含霜無奈地笑笑：「行吧。」

　　普通人已經全部撤離，她今天下午也去了帝國軍團，對前線軍人們進行過慰問。

　　最後七天的末日，看起來十分緊急，但歸根結底，留給人類掙扎的餘地真的不多，即使人們很想加班加點忙起來，可底牌只有那些，布置完成後，到底黔驢技窮。

　　多餘的時間，本著人道主義，皇宮下發了全星際休假通知。下午原含霜去軍營裡視察，發現很多士兵偷偷躲在一旁，手裡拿著家人的相片，和撤離星艦上的親人進行最後的通話。

　　末日需要狂歡。

　　銀星號一路開回中央星系皇宮，原含霜帶著小夥伴們大搖大擺將酒窖推開。看見內裡的景象後，顧北風和故慕星這幾個世家子弟兼品酒達人簡直是兩眼放光，不停地說某某款酒是多少年珍藏的佳釀，皇宮就是好東西多，一人抱了一大堆出來。

　　「說起來，原主席會喝酒嗎？」路笑笑抱著幾乎比自己人還高的酒，好奇地探頭。

　　「阿霜會喝！」夏夢柔推著小推車：「以前我們在宿舍吃晚餐經常會整點小酒。她酒量可好了，有一次一個人喝了一瓶高度烈酒都不帶醉。」

　　純喝酒肯定不行，說好要擼串，怎麼也得整點配酒的東西。於是他們一群人又嘻嘻哈哈去了皇宮廚房一趟。

　　整個中央星系的人全部已經撤離，除了仍舊駐守，發誓和蟲族奮戰到最後一線的各大軍團軍人，皇室禁衛軍外，偌大一個首都星安安靜靜，冷清不已。

　　廚師也跟著撤離了，烹飪機器人做出來的菜沒有靈魂，於是原含霜便挽起袖子準備露一手。沒想到她弄出來的美食竟然讓幾位富家少爺也頗為驚豔，連連稱讚。

　　「好傢伙，原主席還會烹飪！」

　　「什麼十項全能，太厲害了吧。」

　　「是啊。」原含霜順手將打好的泡沫塞進烤箱：「當年在1999星的時候，我還做過小蛋糕給同班同學吃。」

　　柯俊達：「我記得！那時候老大給我們開補習班，做的小蛋糕堪稱一絕。」

　　「什麼？原學妹還開過補習班？」邊宇眼饞地盯著燒烤架上的串串，感覺鼻子都快被那個香味佔滿，口水直流，勉強分出一點心神：「那學費豈不是天價？」

　　拜託，那可是皇室成員親自授課！

　　「沒那麼誇張啦，老大也就收了我一點零花錢吧。」柯俊達撓撓頭：「我們班上還有一個家裡更貧困的，老大還免了她學費。最後我們這批人都考上了中級學院，在1999星上轟動一時。」

　　「嗯，是原主席會做出來的事。」就連向來高冷的夏丹雪也表示此事合乎情理。

　　因為廚房裡人太多，好幾個人都監守自盜，例如蹲在燒烤架前的帝國軍校三人組，十幾分鐘過去，被他們盯著的烤串越烤越少，還互相包庇。原含霜在拌奶油的時候過來看了眼，簡直被他們氣笑了，當即把人轟了出去。

　　「都怪你！」被轟出去的幾個人面面相覷，雲流跳起來給了邊宇一個暴慄：「你就等等再吃會怎樣！看把你饞的，沒出息。」

　　「喂喂喂，你打兩下就算了，畢竟我理虧，但你同調擬態是不是太過分了！」

　　邊宇剛開始捂著腦袋，被雲流猛鎚，最後終於忍不住，臉上出現白虎紋路，開始了反擊，好巧不巧掃出去的虎掌將作壁上觀的錢達和巫浩軒刮到。

　　錢達和巫浩軒這兩人本來就是個咋咋呼呼的性子，被波及到那還得了，一點就炸，當場加入戰局。華豐和故慕星這兩個有點腹黑屬性的人默默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裡看到躍躍欲試搞事的想法。

　　諸葛辭這個唯一堅定守序中立的勸架人士不在。一時間，皇宮走廊裡戰局規模不斷擴大，技能紛飛，也不知道誰打到誰，反正鬧得雞飛狗跳。

　　剛剛收到聚會消息趕來的樓迦看著這一幕，頗為頭痛地扶了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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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絕對蟲族戰線　第二百八十六章

　　整了一堆酒，又整了一堆好吃的，一群人徑直去了皇宮宴會廳。

　　平日裡這地方都是給達官貴族舉辦各類晚宴的地方，有資格出入的無一不是社會名流，政界人士，商界大鱷。

　　現在皇宮裡沒人，倒是便宜了他們。

　　幾個敏捷系上躥下跳，他們還把骨冬和骨秋這兩兄弟拉來打下手，不一會就把現場布置起來，搞得像模像樣。

　　「來來來，咱幾個別客氣，喝！」

　　樓迦竟然也在烹飪上頗有心得，他說自己小時候光明聖殿因為過分古板遵循傳統，很少和現代化接軌，甚至連光腦都不常用。除了看書，出門給人治病，光明聖子一天的活動裡還包括偶爾會去廚房幫忙打下手，雖然自己並不會做，但到底能拎出來一個幫忙的。

　　原含霜這邊將第一批烤好的小蛋糕取出來，裱花擠奶油，回頭就看見樓迦十分自然地拿起一條圍裙給自己繫上。

　　「噗。」平日習慣了看樓迦穿聖子長袍，即便加冕為教皇後也只在服飾上加了象徵教皇的金盞花元素，忽然在上面加了塊不倫不類的粉色圍裙，要人忍俊不禁。

　　樓迦無奈地站在原地，看她在那裡笑了很久，順手接過放在一旁的攪拌碗：「剛剛我聽見他們在喊你，這裡就先讓我來忙吧。」

　　「好。」

　　等原含霜端著烤盤走出來，幾個學院小夥伴裡最跳的成員們正在把毛茸茸頭對在一起，模仿鬥牛的姿勢頂來頂去，看起來非常小學生。

　　原含霜：「……人類末日是把他們的智商也集體退化了嗎？」

　　楚暮和路笑笑在一旁頗為同意地點頭，臉上不乏嫌棄。

　　「別管他們了，阿霜。」夏夢柔過來挽住她：「走，我們去喝酒。」

　　於是兩個人親親熱熱地跑過去開酒。

　　也不知道夏夢柔是不是察覺到什麼，跟她一邊聊，一杯酒一杯酒往肚子裡灌。

　　「還記得我們以前去做美甲哈哈哈哈，那個時候真的什麼也不懂。」

　　原含霜知道，大小姐雖然表面看起來風風火火，實際上心思極其細膩。最重要的是，她太了解自己了。以前在銀星上學那會，每次原含霜囊中羞澀，夏夢柔就會第一時間端著大小姐做派甩來一大堆零食，完了還說一堆漫畫裡反派炮灰的話，來掩蓋自己彆扭的內心。

　　「夢柔，能遇到你真好。」

　　肉眼可見的，夏夢柔直接表演一個原地臉紅。

　　「我們在聊以前的事情呢，你怎麼忽然打直球！」

　　「啊哈哈哈哈，就是很想說嘛！打直球難道還需要看場合？」

　　「……哼。」夏夢柔冷哼一聲。在宴會廳的燈光下，她的面龐有些不正常地紅。

　　「喂。」

　　大小姐仰起頭看她，眼眸裡躍動著一往無前的決心：「我知道你這個笨蛋最喜歡做傻事……但不管如何，必須帶上我，聽見沒有！爺爺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

　　原含霜：「行行。」

　　她只能狼狽地敷衍過去。

　　這邊原含霜和夏夢柔在親切交流，另一邊也熱火朝天。

　　偌大一個宴會廳，被他們幾十個人愣是搞出百人的效果，熱鬧得不行。當諸葛辭收到消息趕來時，他們已經在宴會廳裡玩瘋了。

　　帝國軍校三人組勾肩搭背在那鬼哭狼嚎唱山歌，一旁顧北風聽著他們的五音不全笑得想死，順手拉來架子鼓給他們伴奏。就連一向有些老幹部氣質，辦事靠譜穩重的易陽雲也在故慕星的拱火下，當場脫了上衣，借著酒勁打了一套醉拳。夏丹雪在一旁獅鷲鼓掌拉響禮花充當氣氛組，順帶請教易陽雲那身肌肉是怎麼練出來的，她身為近戰系也很想搞一個類似的體格出來。

　　諸葛辭：「……」

　　這是何等群魔亂舞啊！

　　他本來不想來的，畢竟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其他人可以放假，但肩負著監控職責的他和老父親只能苦逼蹲總指揮室。不過諸葛北在知道這個消息後，第一時間推了自家兒子一把，讓他多和年輕人玩玩，不急著這一時。

　　「你那點小心思，不趁著決戰之前說，還想留到什麼時候？」

　　諸葛北嫌棄地看著他：「這回可是天時地利人和，絕佳的時機，要再不說，以後可就沒機會了。」

　　當爹的一向很懂得怎麼刺激兒子，諸葛辭被這麼一刺激，果然熱血上頭。

　　等真正過來後，看到面前這幅情景，他心底隱隱約約浮現出後悔。

　　這樣的氣氛，根本不是告白的好時機！

　　「誒，諸葛主席來了！」

　　「快來啊諸葛主席，來喝酒！」

　　「之前古德澤去黑塔前還特地吩咐我們多照顧你，來來來，這不就照顧上了。」

　　結果還沒等諸葛辭冷靜下來打腹稿，他就被錢達一把扯了過去，二話不說先上來兩瓶伏特加。結果第一杯才喝到一小半，小智械的cpu就被燒了。

　　時間過去太久，黃金一代的學院成員們差不多都晉到了六階，少數幾個甚至到了六階巔峰，距離七階只有一步之遙。這樣的修煉等級，已經完全可以獨當一面，甚至放到軍部都能混個校級當當，運氣好功勳掙得多，兌換個少將不成問題。

　　滿打滿算，他們從高級學院畢業也才不過五年，放到往屆無一不是橫空出世的天才人物，可惜這屆天才太多，扎堆出沒，彼此激勵內捲，總體更上一層。

　　譬如諸葛辭。他晉升到六階後，開始有意識訓練自己長時間保持同調擬態的時間，大腦時刻在接受各類信息並且處理。這種情況下攝入酒精，無異於暴死，陷入物理性死機狀態。

　　也不知道諸葛北出於什麼心態，竟然沒有提前告知自家兒子，直接把他坑了。

　　等原含霜和夏家兩姐妹拼完酒，又過去把一眾學院成員喝趴幾個後，回頭一看，諸葛辭正抱著酒杯站在她面前。

　　原含霜：「……嗨？」

　　她看著小智械沒有焦距的目光和酒精上頭後通紅的臉，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

　　意料之內地沒有回應。

　　「原主席！幫忙把諸葛主席帶到旁邊的小休息室去，他剛剛平地摔幾次了！」

　　一旁的華豐和骨秋正在和雲流一起，費力將喝醉了開始耍酒瘋的邊宇摁在地上。後者再次忘了他那點堪比諸葛辭一杯就倒的酒量，興奮地手舞足蹈，破壞力極其驚人，一直在嘿嘿傻笑。

　　原含霜：「行。」

　　她深知這群酒鬼一旦沒人照看會鬧出多大的事來，以免兩個醉得不省人事的傢伙湊到一起整出什麼化學反應，她連忙抓著諸葛辭的手腕往小休息室裡帶。

　　等到把人完全帶進小休息室後，原含霜才發現，諸葛辭醉酒後未免也太乖了點。本來她已經打算用點力道，把人強制性帶過去，結果這人被牽著手腕就跟掐住了命運的後頸肉一樣，她往哪走就老老實實跟到哪，和邊宇簡直天壤之別。

　　「你先在這裡休息，待會等我做好醒酒湯再給你們送過來，聽見沒有？」

　　原含霜重複三遍，這人還愣愣地站在原地，於是轉身離去，卻沒想到她的手腕又被拉住。

　　「我有話想對你說。」

　　看著滿臉鄭重的諸葛辭，原含霜不僅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你說？」

　　然而她等了足足五分鐘，諸葛辭都沒有後續。

　　前任清北主席，現任銀星號指揮官仍舊站在原地，雙眼發直，好像在思考。

　　原含霜：果然還是醉了吧！

　　「我不小心忘了……」第六分鐘，諸葛辭終於開口：「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的眼裡沒了往日的聰明睿智，變得清澈愚蠢，看起來非常呆。

　　「沒關係，忘了就忘了吧。」原含霜慈愛地看了他一眼：「等你酒醒了再說。」

　　確定諸葛辭一個人不會鬧出什麼事情後，她轉身離去。

　　結果剛剛把休息室的門關上，再回頭，灰髮殺手正靠在走廊旁邊。外邊落日翩躚的餘暉從雲層邊掩映而下，將髮絲邊沿染上截然不同的溫暖色調。

　　他的指尖翻飛跳躍著一枚硬幣，因為速度太快，動作太靈活，只能在手指的縫隙裡看見閃爍的銀光。恍惚間，原含霜想起當初入學銀星時那個酷暑，她帶著巫浩軒和柯俊達兩個人在操場上做鍛鍊，骨冬就是這樣站在不遠處的樹下，一邊拿著他的硬幣做手指節奏操，一邊遙遙遠望。

　　雖說剛開始，她靠著古武技能，將骨大少釣到小團隊裡打新生對抗賽，又用激將打賭的辦法，把人留下來同銀星一起打學院排名賽。但事實上原含霜心裡很清楚，剛開始那會還能說一句各取所需，那後面骨冬還願意幫忙，就完完全全是情分了。更別說後面在黑塔劫走爸爸時，被植入黑塔晶片的骨冬冒險出手。還有明明骨家朝不保夕，還派自家弟弟骨秋前來幫忙。

　　一樁樁一件件，不知不覺間，星際公認最拿錢辦事的骨家大少，竟然默默融入他們的隊伍，成為小團體裡不可或缺的夥伴。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沒去喝酒嗎？」

　　「幹我們這行的，不能沾酒。」

　　「啊？」原含霜疑惑：「我剛剛才看見骨秋被故慕星灌酒。」

　　「……他年紀小，不懂事，又不指望他繼承家業。」

　　殺手沉默了一瞬：「況且，他和我不一樣。」

　　在陰影裡，骨冬的側臉顯得有些明滅。

　　十分罕見的，那些躊躇已久的話語，他竟有些說不出口。

　　要說些什麼呢，說自己曾經為了從家族試煉中活下來，保護唯一的弟弟，動用了家族秘法，強行提升了擬態等級。秘法的後遺症嚴重，的確沒有多少年好活。

　　黑太子說得沒錯。

　　他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資格站在太陽的身邊。

　　算了。

　　最終，骨冬還是什麼也沒說。

　　他大拇指忽然輕輕一撥，那枚翻飛的星幣便精準地從他手心跳到空中，落到原含霜身前，被後者眼疾手快抓到。

　　「怎麼忽然給我這個？」原含霜記得從認識骨冬開始，這枚硬幣他就沒離手過。

　　「送你了。」

　　灰髮殺手擺了擺手，如同鬼魅般消失在走廊裡。

　　原含霜滿腦子問號。她記得骨冬有拋硬幣的習慣，以前在銀星的時候她經常和他一起玩猜硬幣的遊戲，通常她贏多輸少。

　　等她將硬幣翻了個面後，驀然睜大眼睛。

　　——這是一枚雙面花紋相同的硬幣。

　　意味著以前那些賭注……原含霜將這枚星幣收攏，匆匆走了出去，剛想去找骨冬，卻沒想到被喝得爛醉的巫浩軒和柯俊達二人組纏上。

　　「嗚嗚嗚嗚嗚……老大！」

　　「嗚哇哇哇……老大！」

　　這兩活寶趴在地上，一人抱著她一條腿，放肆嚎啕大哭：「當年我最幸運的事情就是在黑街遇到您！」

　　「我也是！我在1999星做過最正確的選擇，就是找您搭話！」

　　「老大！沒有您，我們可怎麼活啊！」

　　原含霜：「……」

　　她默默一手刀一個，把這兩位加起來二百五十斤的小弟扔到一邊沙發上。

　　恰巧骨秋端著香檳走過，原含霜連忙攔住他：「小秋，你哥呢？」

　　「不知道。」在一群玩瘋了的人裡，骨秋顯然是最老實本分的那個：「兄長一般不太喜歡這樣嘈雜的環境，可能趁人不注意溜走了。」

　　「這樣啊。」骨冬扔完銀幣就走，估計也是話說完了。原含霜有些失望：「對了，下次再看到你哥，能不能幫我轉交給他一句話，我很高興認識他，謝謝他這麼多年來一直願意和我們一起並肩作戰。」

　　她沒想到的是，乖寶寶骨秋竟然搖了搖頭：「殿下，這句話……您還是等戰爭結束後，再親自同兄長說吧。他一直很在乎您，如果讓我傳達，難免詞不達意。」

　　原含霜沉默了一瞬：「也好。」

　　不管是諸葛辭那想說卻遺忘了的話，還是對骨冬的感謝，都只能留到以後。

　　究竟有沒有以後，只有原含霜自己心裡清楚。

　　懷著這樣沉重的心情，她重新回到廚房。

　　廚房內，樓迦已經將下一輪小蛋糕出爐，正在進行裱花的操作。他剛剛只是在精神力領域裡旁觀了原含霜的操作，就已經能複製得像模像樣。

　　「你回來了？」他側了側身：「這個蛋糕是這麼弄的嗎？」

　　原含霜迅速調整好心情湊了過去：「嗯，差不多，這裡還要再加一點……」

　　她熟練地接手了樓迦的工作，迅速搞定：「對了，軒轅晟那邊情況怎麼樣？」

　　「情況已經完全穩定下來了。剛剛送過來的時候情況很危急，蟲毒滲透進他身體深處，好在及時注射的針劑和血脈灌頂護住了心脈重要器官，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晉入七階後，手握神話擬態的樓迦已經成為全星際首屈一指的治療大師。至少覺醒了光明聖殿供奉擬態的他，在治癒方面，已經完全可以吊打歷屆教皇。進駐帝國科學院醫療隊伍幫忙後，短短幾天時間就成為領軍人物。

　　「後續治療恐怕還得很久，蟲毒腐蝕了太多地方，必須得用細胞分裂增殖技術重新進行培養，至少需要在醫療艙裡躺上半年。但至少保住性命，在這樣劇烈蟲毒入體的情況下還能存活，歷史上幾乎沒有。」

　　說到這裡，樓迦自然地扣住她的手：「要不要去外面走走？」

　　「好啊。」

　　於是趁著宴會廳眾人還在群魔亂舞的時候，原含霜和樓迦兩人偷偷摸摸從廚房後面的小門逃了出去。

　　穿過灌木叢覆蓋的皇室花園時，天空恰好下起朦朧的小雨，他們沒有撐起精神力護盾，就這樣走在花園石板路上，任由飄散的雨落在肩頭髮絲，氣氛靜謐而美好。

　　原含霜猜，向來以敏銳著稱的帝國軍校前主席不可能什麼也沒發現。但他總是這麼體貼，即便猜到，也會考慮到她不想言說的心情，不再多提。

　　走過皇室噴泉的時候，樓迦忽然停住了。

　　他銀白色的長髮上沾滿了晶瑩的雨滴，好像無數滴從天而降的眼淚。

　　「已經決定好了嗎？」

　　果然。原含霜點了點頭：「嗯。」

　　她還想繼續說些什麼，話又停在嘴邊，最終只重複一遍：「決定了。」

　　聽出原含霜語氣裡的堅決，年輕教皇銀白色的睫毛微微顫動。

　　他知道自己無法改變她的任何決定，只能壓下自己的難過：「黑皇帝是光明聖殿製造出來的分裂體，他不相信情感，極端偏信理智，或許可以利用這個弱點，將他解決掉。」

　　「好。」

　　「一定不要衝動，我們永遠是你的後盾。」

　　「好。」

　　「……我可以吻你嗎？」

　　片刻後，樓迦驟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話語有多麼失禮，於是連忙緊張解釋：「我的意思是，有一個新開發的技能的發動先決條件是這個——」

　　未盡的話驟然淹沒在唇齒裡。

　　芬芳的氣息在交纏的吐息裡綻開，和著從天而降的縹緲的細雨，將金色的髮尾和散落的銀髮籠罩在雨霧中，好似一位登對的璧人。

　　面容模糊的金色熾天使忽然從空氣中泛起的波紋裡出現，它身後猛然綻開的龐大潔白六翼驟然將兩個人包裹進去，神聖氣息沖天而起。萬千金線將他們纏繞在一起，將噴泉倒映的水花染成瀲灩的顏色，難捨難分。

　　樓迦耳根紅得幾乎要滴血。

　　其實這個技能的使用先決條件只需要親吻額頭，在光明聖殿的教義中，象徵著「神的賜福」，施術者能夠賜予被施術者莫大的祝福。

　　可他卻得到了一個真正的吻。

　　第一個。或許在這沒有希望的末日下，也是最後一個。

　　「可以再來一次嗎？」分開的時候，年輕的教皇啞著聲音問。

　　如果再來一次的話，就不算最後一個了。他多麼希望時間永遠停止在這一刻。

　　學院小夥伴的徹夜狂歡一直持續到天濛濛微亮。

　　等到中午，喝醉又筋疲力盡的一群人這才揉著頭從皇宮專為客人準備的客房裡起身。一問，原來昨天原含霜特地讓駐守的禁衛軍把這群人挪到房間裡，否則在宴會廳沙發睡一晚上，以天賦者的體格來說當然不是問題，但肯定沒有床上來得舒服。

　　皇宮小餐廳的長條餐桌兩旁，一群人完全沒了昨晚的精力過剩，個個如同蔫了的茄子，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喝著面前熱騰騰的醒酒湯。

　　「啊……果然昨天喝太多了，頭好痛。」

　　「我也是，不行，待會我得回去再睡會。」

　　「好多年沒喝酒了，酒量不鍛鍊不升反降，可惡。」

　　其中又數諸葛辭為最。

　　他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桌角，身旁籠罩著一層黑氣，唇角抿著懊惱。

　　正如無良老爹說的話，決戰前的狂歡無疑是最好的時機，錯過了這個時機，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萬一人類真的沒能挺過去……這會成為他死前最大的遺憾！

　　糟糕的心情，幾乎讓諸葛辭化身陰暗的蘑菇，開始到處散發孢子。

　　不過這樣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

　　喝完湯後，巫浩軒伸了個懶腰：「我再回去睡會……對了，怎麼沒看見老大和樓主席？說起來，骨家那兩兄弟也不見人影，不過他們向來神出鬼沒我都習慣了。」

　　「不知道，樓主席應該回帝國科學院繼續主持治療了吧，前線那麼多傷員，他好幾天沒合眼，應該走不開。」顧北風拿起一塊麵包：「原主席急著突破呢，可能繼續去庫房閉關了。」

　　這兩位都是有正事在身，身負山河社稷的人。他們雖然被冠以黃金一代的美名，但到底還需要成長時間，並未真正挑起大樑。

　　這麼一想，大家也沒有過多在意。

　　直到第六天晚上，這個不眠之夜的夜晚，禁衛軍首領敲響了庫房裡的門。

　　「殿下，明日就是蟲族給出的最後期限了。」

　　一連敲了三次，內裡都沒有任何回應。

　　剛開始，首領還以為是閉關導致，倒也沒有放在心上。但走出去幾步後，忽然察覺到不對，猛地轉身折返。

　　原含霜在閉關前下令過，有緊急事情可以隨時打擾她，不用過多顧及。屬下們也清楚，皇太女殿下為人善良，心繫子民，絕非虛言。

　　這麼看來，幾次不回答，顯然有些過於詭異。

　　「殿下？您能聽見嗎？」首領語氣急促：「如果您還不回應，屬下為了確認您的安全，只能冒犯了！」

　　還是沒有回音。

　　禁衛軍首領心底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猛地推開了門。

　　內裡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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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絕對蟲族戰線　第二百八十七章

　　很快，皇太女失蹤的消息就迅速被上達到帝國高層。

　　毫無疑問，這麼大一件事，自然引起各方關注。整個帝國都緊急動了起來，派出暗部成員對皇宮內的庫房現場進行勘察，最後得出初步結論。

　　「殿下她應當是自己離開的。」

　　雖然這個結論聽起來非常不可思議，但事實恐怕的確如此。

　　如果是蟲族提前通過什麼神不知鬼不覺的辦法入侵，現場怎麼也不可能仍舊保持平整。退一萬步說，原含霜再怎麼說也是個聖階，而且區別於普通沒有戰鬥能力的皇室成員，她能扛能打，雙神話擬態在手，戰鬥力驚人。要真打起來了，聖階的戰鬥一揮手恐怕皇宮瞬間淪為一片廢墟，不可能半點動靜都沒有。

　　在庫房完好無損，皇宮沒有動靜，任何人沒有提前知會的情況下，唯一一個不算可能的答案也會變成可能。

　　這個調查結果對舊部的打擊可想而知。

　　封柏和封元明猜到自家少主有這個傾向，這幾天寸步不移守在皇宮旁。也就前一天學院成員聚會時，兩人念及到不要打擾年輕人的聚會，這才回第三軍團軍艦上跟著放了一天的假。結果回過頭來，原含霜人就不見了。

　　更離譜的是，得益於皇宮庫房的密閉性，他們在外面守了一天空屋子，竟然絲毫沒有半點察覺。

　　「快去查殿下離開前都去過什麼地方！」封柏當即下令：「把監控全部調出來！」

　　「還有，去把這幾天在皇宮值守的人員列表，還有黃金一代成員全部傳喚過來，他們或許會知道殿下的蹤跡。」

　　一想到這個節骨眼上原含霜瞞著屬下也要去的地方可能會是哪。封家父子心急如焚，在心裡默默祈禱千萬不要如同他們所想。

　　不僅僅是他們，被緊急召集到軍部的學院成員們同樣一臉茫然，不敢置信。

　　「什麼？原主席不見了？」

　　「不可能啊，我們昨天還見過呢，不是閉關去了嗎？」

　　「當天大家一起在宴會廳裡喝酒聊天，學妹還給我們做了好吃的小蛋糕，沒感覺出原學妹有什麼不對啊！」

　　「邊宇你省省吧，就算真的有什麼不對，你這個肌肉笨蛋也感覺不出來的！」華豐反唇相譏一口，順帶將視線投向站在一旁的夏夢柔。

　　果不其然，本該最激動的後者此刻意外的冷靜，眼眸裡閃過許多複雜的思緒，最終沉澱為瞭然和陡然狂暴的怒火。

　　「這個傢伙！」夏夢柔握緊拳頭，咬牙切齒：「我就知道她肯定要一個人逞英雄。」

　　虧她各種提醒，耳提面命，數次強調。現在看來，原含霜壓根就沒聽進去。

　　怒氣平息後，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擔憂。

　　小夥伴們也紛紛忍不住自責。

　　「唉，要是我早點發現原主席的異常就好了。」

　　「是啊，我們勸了好多次，誰知道就這一下疏忽……」

　　「要不要去問一下樓主席，他肯定知道原主席的去處。」

　　說曹操曹操到，收到通知後，樓迦匆匆從帝國科學院趕來。結果剛走到門口，就被沉著一張臉的骨冬攔住。

　　灰髮殺手的聲音裡滿是被壓抑的怒氣：「光明教皇？你就是這麼保護她的？」

　　「這種節骨眼上，就先不要吵架了。」

　　見兩人之間劍拔弩張，楚暮連忙出來打圓場：「萬一原主席只是心情不好，外出散心呢。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弄清楚原主席到底去了哪。」

　　很快，在全帝國緊張到極致的沉默高效運作下，調查結果出來了。

　　「我們從帝國科學院的監控裡發現，殿下在參與完宴會廳的聚會後，連夜去了趟帝國科學院。通過調取總控臺的權限使用發現，殿下分別去了海東青的醫療室，亞瑟王殿下的醫療室，還有科學院地下的永久冷凍庫。」

　　海東青是父親，軒轅晟是哥哥，科學院地下的永久冷凍庫裡沉睡著變成植物人，陷入低溫休眠狀態的太上皇軒轅鼎。三個都是原含霜目前在這個世界上親緣關係最近的人。在場人們對視一眼，心裡不妙的預感越來越重。

　　「除此之外，殿下還去了一趟蟲族巡察使幼繭的儲存室……我們趕到的時候發現，繭內孵化到一半的巡察使已經消失不見。」

　　如果說，前面的調查結果還能要人維持最後一絲希望，那麼最後這份報告，足以讓人徹底驗證心裡最不好的那個猜測。

　　「快去調出軍港星艦和軍艦的使用通行記錄！」

　　封柏急匆匆吩咐完，連忙以最快速度趕往軍部。

　　軍部總指揮室此時也是亂作一團，好幾大帝國軍團軍團長齊聚一堂，面色嚴肅。

　　驟然聽說自己國家最高領導人消失不見，愣是誰也不可能做到冷靜。偏偏所有人都清楚，原含霜手握最高權限，她真打定主意要走，那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誰也驚動不了。

　　再加上今天已經是第六天晚上，按照時間，跨過半夜十二點，便是蟲族給予的最後期限第七天。這幾天來，一向狡詐的蟲族竟然真的乖乖停在皓月關卡廢墟上，沒有真正踏進帝國疆域。可想而知它們對人類投降勢在必行。

　　「長官！檢測到蟲族主巢動了！」

　　後方在等待皇太女的消息，前線也在對皓月關卡廢墟進行嚴密監視。

　　果不其然，0點過後，原先沉寂在邊緣的蟲族軍隊像是忽然被激活一樣，那些沉睡在黑暗宇宙中的軍艦全部甦醒過來，緩緩解除懸浮狀態，騰起綠色的火焰騰空而起，像幽靈一樣猛然提速，朝著帝國方向駛來！

　　「不好，它們的速度太快了！」封柏面色一變：「而且中間還有蟲族穿梭空間的能力，照這樣的速度，恐怕從邊境趕往中央星系，只需要兩天！」

　　緊迫的時間如同陰雲般沉沉蓋在每個人心頭，失蹤的皇太女無疑加重了這樣的情緒。總指揮室內一陣兵荒馬亂。

　　「報告長官！軍港內有一艘RTX4070ti型號的軍艦於昨日中午11點34分起航，因為中途關閉了所有雷達探測裝置，起飛後再沒給總部發來位置匯報信息！」

　　一刻鐘後，調查員從軍港打來通訊，屏幕上顯示，他面前偌大一塊地方空空如也，絲毫看不見飛船的影：「皇太女離開的時候特地停了這一片的重力開關，這才沒能第一時間檢測到離開。」

　　「完了！」廣霧燃心下一沉：「RTX4070ti軍艦已經是市面上首屈一指的軍艦，搭載了空間遷越和空間速躍的能力。」

　　「如果是昨天上午出發，現在可能已經行駛到過半途了，更別說蟲族大軍也在趕往中央星系的過程，這個時間行程在無限縮短。」詹木迅速接上。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見不妙。

　　距離原含霜離開首都星，滿打滿算已經過去整整一天半。想要追上RTX4070ti的速度，除了帝國皇帝專屬軍艦以外不作他想。可偏偏皓月關卡之戰聚集了人類孤注一擲的希望，軒轅瞳帶隊廝殺，不料遭到維度攻擊，當即將皇室軍艦壓縮成二維拍得粉碎，損失慘重。

　　這麼短的時間，根本不足以讓帝國科學院再造一艘同樣等級的軍艦出來。

　　「燭九陰呢？讓她去追！」

　　「不行。」符音一口否決：「燭九陰執行官之前強行打開空間隧道，將幾大軍團從前線轉移到後方，已經耗費太多力量，這兩天還在供奉殿休養。」

　　正當眾人束手無策之時，總指揮室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凌亂的腳步聲。

　　幾十秒後，拄著拐杖的軒轅烏猛地推開門。

　　「原含霜人呢？」

　　他環視一周，沒有看到人，順手把手上的東西扔到控制臺上：「今天中午，我在親王殿桌子上發現了她留下來的東西，她這是什麼意思？好笑，本王既然說了要退出皇儲爭奪賽，難道還能是假的不成？把這個東西留下來，難不成她以為現在皇室成員裡，還有比她這個雙面神話擬態更適合登基的人選？」

　　眾人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根金燦燦的權杖。

　　「黃金權杖？！」封元明忍不住失聲開口。

　　眾所周知，黃金權杖是神聖西邑夏帝國皇帝的專屬象徵，也是皇權的具象化。雖然並不具備任何殺傷能力，只有觀賞價值，但其上歷史意義深遠，據說還能緩慢提純精神力，所以每位帝國皇帝都會隨身攜帶。

　　原含霜將黃金權杖都留了下來，其意味昭然若揭。

　　在注意到權杖頂端記憶晶石顯示紅色時，一直坐在那裡，沉默不語的諸葛北也站起身，將黃金權杖拿了起來，眉宇緊鎖。

　　「殿下，您恐怕誤會了。」廣霧燃搖頭：「皇太女殿下從昨天中午開始就已經失蹤，如果沒猜錯的話，殿下應當是獨自駕駛軍艦去了前線。」

　　「什麼？」軒轅烏嚇了一跳，臉上矜貴的表情差點沒掛住：「她瘋了？！」

　　恰在此時，諸葛北將黃金權杖拿到主指揮室一旁的掃描儀上，儲存晶石被掃過後瞬間激活，全息投影屏幕上出現一張極其眼熟的臉。

　　「當大家看到這段視頻時，我肯定已經離開首都星了。」

　　畫面中，原含霜穿著一身戰鬥服，正在皇宮庫房內收拾最後的行囊。

　　「非常抱歉，辜負了大家對我的期望，也欺騙了大家，最終還是決定一個人獨自面對做出這個決定倒也不算容易，之所以下定決心，是因為媽媽說我最初誕生時，其實是一個死胎，後來吃了金蘋果後，才恢復的心跳。或許這也是我被造物主選中，成為天命之人的關鍵吧。」

　　「當然，還有重要的一點。這一路上以來，我見證了太多人的離去，太多人的死亡，太多沒有結果的告別……既然我一個人就能解決，就不想再看到無謂的犧牲了，」

　　收拾完僅剩不多的行李，原含霜將它裝進空間鈕，側身自言自語：「我以前一直想不通，世界上的人千千萬萬那麼多，為何獨獨我一個這麼幸運，擁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現在想來，可能這就是我的宿命吧。」

　　她並沒有在這句話上多做停留，而是迅速轉移話題：「所以，聽著。」

　　「蟲族女皇陷入沉睡後便晉級為半神階，和黑塔的半顆銀蘋果脫不了干係。結合我自己吞食銀蘋果時，每次都會陷入沉睡狀態的情況進行合理推測，即便是蟲族女皇，在吞噬其他蘋果時，也免不了因為龐大的能量，陷入強制休眠——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時機。」

　　原含霜忽然抬眸，直視鏡頭：「你們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那個時候，會是蟲族女皇防禦最弱，也是它無法使用維度攻擊的時候。如果集結人類全部聖階和九大兵團的力量，不計任何代價，不計任何後果，繞過巡察使和三大親衛闖入主巢中心，有很極大可能將蟲族女皇直接斬殺！屆時，失去女皇的蟲族將群龍無首，也是人類唯一的機會。」

　　她開口，每一個字都蘊含著濃濃的殺伐果決，瞳孔中彷彿跳躍著火焰。

　　可這些話，卻讓屏幕外的學院小夥伴們一個接一個紅了眼眶。

　　「混蛋……」夏夢柔眼睛裡已然蓄滿淚水：「你這傢伙完全不為自己考慮的嗎？！」

　　大家心裡都清楚，雖然原含霜提出了一個切實可行，並且成功率極高的計劃。但這個計劃的實施的前因，分明需要她本人的獻祭，那是和當年第三公主一樣，被蟲族女皇活生生地吞噬！

　　屏幕裡，原含霜嘆了口氣：「抱歉，明明答應過大家，即使到最後一刻也要並肩戰鬥，現在看來，我可能要食言了。」

　　「就這樣吧，我意已決。反正我人都跑了，先斬後奏，你們還想勸我也沒用。記得到時候看我的信號行事，把那群可惡的蟲子打爆。」她上前，將手放到攝像頭關閉的按鈕上。

　　屏幕消失之前，像是想到什麼，原含霜忍不住高高揚起嘴角，露出一個仿若雨後天晴般，沒有絲毫陰霾的微笑，朝著他們揮手。

　　「對了對了，我保證是最後一句……在這片沒有地球存在的宇宙裡，能遇見你們，真的是太好了。」

　　即使再不捨得，她也該走了。

　　離開，流浪，獨身一人，去趕赴她命中注定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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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絕對蟲族戰線　第二百八十八章

　　蟲族主巢星域，下層實驗室。

　　主巢星域裡四面環繞著蟲族的精銳大軍，而在蟲族主巢的背後，則坐落著一些基礎設施，例如蟲族的訓練場，實驗室，機械研究所，蟲毒研發中心，能源補給站等。

　　蟲族是典型的母系社會，整個種族都是為戰爭和掠奪而生，沒有任何娛樂設施，所有除軍工以外的裝置都泛著粗糙的簡陋感，下層星域則更多。

　　女皇位於整個蟲族社會金字塔塔尖，由於蟲族天網的存在，它對任何一位蟲族掌握生殺予奪大權，享受全體蟲族的供奉。有智慧的高階兵蟲極少，絕大多數都是被製造出來的戰爭機器低階兵蟲。

　　通常情況下，自詡智慧的高階兵蟲從不和低階兵蟲生活在一起，它們更多的待在蟲族主巢所在的上層星域，將下層星域留給低賤的低階兵蟲。

　　所以上層星域，是寬敞廣袤，冷兵器高科技的代名詞。下層星域則是髒亂差，陰森可怖，畸形和仿生組織鋪就，不見天日的地域。

　　古德澤正透過逼仄的欄桿，安靜地望著外邊黑暗縫隙中透露的一點光。

　　外面呼呼洩露的風聲告訴他，主巢星域正在全速朝著某個地方駛去。

　　人在處於囚禁幽閉狀態的時候，通常會混淆時間。就例如現在，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在這裡被關了多久。可能是一個月，也可能是三個月，又或許是半年。

　　伴隨著身邊那些牢籠裡的人慘叫著哀嚎著一個一個被拖走，最終這個滿是汙垢的貯藏室只剩下他和另外一個。至於那些被帶走的人到底去哪了，並不是一件難猜的事。這樣的裝置，古家在加入黑塔後沒少在無辜人身上實踐過，只不過這次用到了他們自己身上。

　　早在古家主家決意投奔黑塔，一意孤行時，古德澤就猜到了這個結局。

　　其他幾個聯邦家族，要麼像顧家和故家，早早嗅覺敏銳，提前跑路。要麼像骨家，原先是黑塔的肱股之臣，但在骨大公病逝後痛定思痛，退出黑塔這艘大船，順帶還在黑塔圍剿行動時公然背刺。要麼，則就是貪圖黑塔富貴和權力的古家和谷家，助紂為虐，明明高層心裡清楚黑塔和蟲族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仍舊一意孤行，助紂為虐，最終落得如此下場，只能說咎由自取。

　　「呼——」古德澤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靠在冰冷的鐵籠上。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他聽見了足肢在冰冷鋼板上遊弋的聲音，沙沙作響，在詭謐的黑暗裡如同死神敲響的催命符。

　　「救、救命啊！」被關押在隔壁籠子的人陡然發出一聲慘叫。

　　連日來的精神壓力和折磨，無法自殺的恐懼，已經將他的意志磨到最低點。

　　「啊——黑皇帝這個卸磨殺驢的混蛋——我可是黑塔赤級幹部！救命啊！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對待你們的合作者！」

　　然而這樣的呼救在遠離人類的地界裡思考沒有半點作用。死亡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特別是在蟲族的社會裡，人類的地位，權力，金錢，不過是一紙空文。

　　很快，借著那一點綠濛濛的微光，古德澤看見一截充滿倒刺和蟲毒的尾巴從天花板上倒吊而下，輕而易舉將地面上那個裝著人的牢籠整個提起，哐當哐當離去。

　　等到這嘈雜的聲音消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古德澤才重新疲憊地闔眸。

　　對於自己即將被當作人體實驗品的未來，他已然認命。反正當年，為了成為古家繼承人，他的父母將他獻了出去的同時不惜動用古家秘法，強行將他的擬態等級從A拔高到了S。滿打滿算，壽命也沒有多久了。

　　然而很快，黑暗中再次響起了聲音。這一次，是清晰地腳步聲。

　　或許是高等蟲族。古德澤冷靜地想，它們一貫喜歡弒殺人類。暗星裡有很大一部分手無寸鐵的居民，被高等蟲族抓過去肢解取樂。

　　「古德澤？」

　　聽見這個聲音，古德澤猛地睜眼，眼睛裡滿是不敢置信。

　　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自己幻聽了。

　　可借著那點微光，面前從黑兜帽裡洩露的璀璨金髮告訴他，並不是幻聽。

　　原含霜垂下頭去，掌心對準籠子上鎖的地方，運起氣勁，猛地一震，那古德澤用盡辦法怎麼也無法打開的籠鎖當即應聲而落。

　　「還愣著幹什麼？」她伸出手在古德澤面前晃了晃，順帶把一頂黑色的兜帽長袍蓋在他身上：「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沒有神智的低階兵蟲還好，如果恰巧有高階兵蟲路過，我們誰也跑不了，快和我走。」

　　於是古德澤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起身，拖著好幾個月沒有活動過的身體，踉踉蹌蹌跟在她背後。直到從這間暗無天日的實驗儲備室中走出去，站在冷硬畸形的棧橋上，看著周圍如星月變幻般飛速行進的宇宙時，他才終於回過神來。

　　這不是臨死前的迴光返照，也不是夢。原含霜確實出現在了他面前。

　　「你怎麼會在這裡？！其他人呢？！帝國呢？軍隊呢？難道你是一個人混進來的？」意識到這點，沒有看見外邊有其他人的古德澤面色陡然變得慘白：「難道你真的信了黑皇帝的鬼話？！就算你犧牲自己，蟲族也絕對不可能放過人類！」

　　他怎麼也想不到，在軒轅瞳身殞之後，帝國竟然還會放任他們的皇太女來自尋死路。

　　「現在才意識到，未免太晚了點吧。」原含霜有些無奈：「我慢慢和你講，你先跟緊我，這條路我探了一會才找到的，別跟丟了。」

　　無法，古德澤只好同她一起走。

　　一路上提心弔膽地走過去，他驚訝地發現，這條路上竟然一隻兵蟲也沒有。

　　「別怕，它們都被我提前想辦法支開了。」原含霜低聲道：「低階兵蟲沒有神智，只能聽從高階蟲族從蟲族天網下達的命令。」

　　「它們難道發覺不了你是人類？」古德澤不可思議：「即使是低階兵蟲，也能聞到人身上的血腥味和肉味，從而發起進攻。」

　　「這個解釋起來太漫長了……你可以簡單理解為我現在已經不算是純粹的人類。蟲族社會是看權位的，例如低階蟲族無法對高階蟲族發起進攻，這是刻在蟲族基因裡的本能。而我現在所掌握的權位，只要放出精神力領域，絕大多數蟲族都無法攻擊我，包括蟲族巡察使。」

　　怕古德澤還不理解，原含霜乾脆舉了個例子：「當初皇儲爭奪賽結束那會，不是有三個巡察使一起圍攻我嗎？按理來說它們只要不計後果合力進攻，完全可以將我殺死在當場，但它們當時打了一個照面就迅速離開，就是因為我的權位等級比它們更高。」

　　那個時候，原含霜太過謹慎。

　　她不知道自己早就服用過金蘋果，已經踏上進化之路，同吞下半顆銀蘋果的蟲族女皇擁有同樣的位階。若是提前知道這個信息，她完全可以趁著蟲族女皇沉眠的空檔，直接入侵天網，奪取蟲族至高權柄，下達命令，號令全蟲族。更不需要經歷後續這麼多慘烈的戰事和變故。

　　當時那幾位巡察使就是看出了她擁有等同於蟲皇的權位，愣是在整個蟲族兵力都領先人類的情況下率先撤退，連軒轅烏那邊開啟的蟲洞都沒去繼續屠殺，就頭也不回地離開，順帶將主巢星域遠遠地藏起來，聞風喪膽，生怕她主動進入蟲族天網。

　　可惜沒有如果。

　　蟲族女皇甦醒後，重新把持了蟲族天網。只要原含霜敢入侵天網下達命令，半神階浩瀚的精神力就敢直接將她的意識碾碎，當場變成腦死亡植物人。

　　正因如此，原含霜這一路上小心至極，只敢外放精神力混淆視聽，讓低階兵蟲們誤以為她是高階蟲族。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若是遇到高階蟲族，對方隨時隨地在天網裡交流信息，打照面就得掉馬。

　　這麼說著，原含霜將古德澤帶到下層星域一個隱蔽的停靠點。這裡是下層星域最魚龍混雜的地方，遠一些的地方，大批兵蟲正在做苦力，偶爾蠶食自己的同類。

　　原含霜順手拉開一架蟲族戰鬥機的門：「蟲族戰鬥機是用高級合金製成的，不會洩露你的氣味。這裡很安全，你待在這裡。」

　　「現在蟲族主巢星域正在以最快速度朝中央星系駛去。等到今天下午就能抵達，到時候蟲族和人類雙方交戰，在我發出信號後，所有聖階都會下場，屆時整個主巢星域都會亂起來，到時候你趁亂開著戰鬥機離開，找個安靜的荒星待著，如果戰鬥結束了，我們贏了，你就回來。」

　　「你想去幹什麼？」

　　聽見這交代後事般的語氣，古德澤心生不妙：「我要和你一起。」

　　「不行。」原含霜當即拒絕：「我的精神力只能讓低階兵蟲忽視我一個人。如果你跟著我，不僅你自己的安危得不到保證，還容易暴露我的身份。」

　　「可是……」

　　「沒有可是，我有權位，你不用擔心。再說了，你應該也看出來我有聖階的實力，自保不成問題。」

　　原含霜打斷他：「對了，我話還沒有說完。如果輸了……你就開著這架戰鬥機，往戰爭相反的地方開，去那些還沒有來得及被蟲族搜刮的邊緣星球，搜刮一些足夠的營養液，最好能再帶一臺自我繁殖的機器，然後遠遠地躲起來。等這邊人類滅亡了，未來人類的繁衍就得靠你了，新世紀的亞當兼夏娃。」

　　明明是一個冷笑話，說到這，原含霜竟然有些說不下去。

　　如果人類輸了，古德澤當然可以跑。他只要駕駛著蟲族戰鬥機趁亂離去，活下去的可能性非常大，至少他一個人的生存率比全人類目前加起來的生存率還要高。

　　可就算能打一個時間差，去那些人類緊急撤離後還沒被蟲族糟蹋的星球上取走足夠的營養液和物資，免於滅族的古德澤也只能去星際裡漫無目的的流浪。

　　人類的疆域被蟲族佔據，而蟲族原先的疆域早就被它們全部弄成了死星，寸草不生，無法供給能量。即使真的如同原含霜跑火車說的那樣，古德澤自我繁殖搞出了第一批人類，也沒有一顆健康的星球容得下人類再發育幾千年，成長起來和蟲族作對。

　　想到這裡，難免心生悲涼。

　　這偌大一個宇宙，竟然沒有最後一個人類的容身之處。

　　「所以……蟲族必須死。」原含霜喃喃自語。

　　她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蟲族不死，人類根本沒有未來可言。

　　「你說什麼？」

　　「沒什麼，你快上去吧。」

　　「不行！」說到這裡，古德澤已然控制不住情緒。

　　即便知道自己會被蟲族拿來做實驗，可能死無葬身之地，都沒讓他崩潰。可原含霜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要他眼眶通紅。

　　「當年在那顆古文明遺蹟的荒星上，你也是這麼救我的。」

　　緊接著，就是一封死亡通知，和好多年的杳無音信。

　　古德澤搭在戰鬥機門板上，手背青筋畢露，彰顯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無論如何，他也不可能看原含霜在自己面前再去送死一次。

　　這位和童年時唇紅齒白變化極大的魁梧黑皮放低姿態，用懇求又哽咽的聲音，低聲下氣地開口：「求你了……我這條活不長的賤命，不值得你再救我第二次。」

　　見古德澤說什麼也不配合，仗著自己是聖階，原含霜二話不說把人敲暈了扔進戰鬥機了，順帶設定了一道十個小時後自動起飛的程序。

　　「唉，雖然這話說出來有點煞風景，但這次我可不是專程來救你的。真正值得我出馬的，可是全人類賭上一切的未來啊。」

　　如果有選擇，誰不想在萬眾簇擁下死去。可總要有人做這個孤膽英雄。

　　站在汙濁密布的下層星域，原含霜眺望著遠處眾星拱月般圍繞在上層星域中間的蟲族主巢，眼眸裡滿是鋒利的決意。彷彿利刃剖過空氣，刺向目的所在。

　　就這麼靜默了幾分鐘，她繞到腦後，將有些散落的金髮再次盤起，緩緩拉上黑色兜帽，最後一次檢查身上的裝備，重新走進這片遍布危險和汙濁的地界。

　　帝國方面，在收到蟲族大軍從皓月關卡啟航後，便進入了戰時警備狀態。

　　留下來的人都在各自崗位上待命，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如果說，在黑皇帝做出七天末日宣言之前，許多人類心底還有躊躇，還有在這樣急迫急促龐大壓力下表現出的焦躁。那麼現在，經過七天時間的休息和好好告別，人們徹底想明白了。此戰，沒有退路！唯有一戰！才能博得一線生機！這是人類最後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戰役。贏！人類將獲得新生；輸！人類將就此滅絕！

　　在這樣的情形下，人們的心情觸底反彈，先前的恐懼和焦慮全部在帝國宣傳部良好的導向下化作團結和共進一心。

　　為了防止造成恐慌和大戰前期不可預估的後果，帝國高層最終還是決定將皇太女失蹤的消息一併壓下，只有各大軍團高層和負責搜查的皇室禁衛軍知曉。

　　「安排的定時生化武器如何？星鏈能量是否充足？對星武器瞄準與否？」

　　接任了原定元帥職位的臨時元帥司潔心正在做最後的準備調試工作。

　　「報告元帥！預計蟲族大軍還有二十分鐘即將抵達第一道防線！」

　　「好！」指揮室內眾人精神一振。

　　他們在皓月關卡到中央星系的必經之路上安排了足足三道後手，分別是生化武器，對星武器和防禦星鏈。按照計劃，蟲族只要駛入P47星域，就能直接連環引爆周圍十顆小型行星；然後借著突然攻擊的間隙，啟用對星武器進行強有力打擊。

　　幾大軍團已經在防禦星鏈周圍埋伏好，準備見機行事。

　　「倒數十分鐘！」「五分鐘！」「三分鐘！」

　　伴隨著指揮屏幕上那個碩大紅點和周圍數以億計的小紅點推進，無數雙眼睛聚焦的同時，忍不住放輕了呼吸。

　　到了！

　　司潔心一聲令下：「引爆！」

　　下一秒，十顆行星齊齊炸開，剎那間將整個後方監控屏幕染成亮藍色。

　　「快！對星武器，接上！」

　　數十臺已經調整好射程和瞄準目標的高架對星武器猛地開始蓄能，磅礴的能量在炮口匯聚成高壓光束，而後驟然發射，沿路劃破宇宙星辰，猛地注入那片藍霧之內。

　　「怎麼樣……成功了嗎？」

　　半晌後，才有人緩緩開口。

　　只有這裡先成功打蟲族一個措手不及，後方的聖階執行官和九大軍團才能出手。

　　因為視野被遮蔽，指揮屏幕所有監控錄像都失靈，只能從聲波和紅熱探測等各種設備確定蟲族大軍的情況。

　　坐在後方嚴密監控這一幕的檢測員大氣也不敢出，直勾勾地盯著，直到眼睛都開始發酸了，忽然看見中央那片紅點的消失。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確定紅點的確是消失了，當即顫聲：「成功了？」

　　像是開啟了一個訊號。左側指揮室中，所有人都跳了起來，臉上滿是激動的神色，喜極而泣：「成功了！我們真的成功了！」

　　「蟲族消失了！人類有希望了！」

　　然而下一秒，指揮室上方的廣播中陡然傳來智械執行官的聲音：「全體成員稍安毋躁，回到你們的崗位，不要分心。戰鬥還未結束。」

　　聽見最高執行官的聲音，司潔心心底暗道不好，臉上剛剛才揚起的笑容止住。

　　果不其然，片刻後，諸葛北給出了最終結果。

　　「計劃失敗了。」

　　他的聲音仍舊是那麼冷靜沉穩，可帶來的消息卻要人如墜冰窖：「在行星生化武器爆炸的剎那，蟲族女皇開啟了空間挪移。」

　　在諸葛北的監控視野中，那一大片紅點並非被消滅，而是驟然出現在帝國設置的宇宙星鏈的背後！完美地繞過了他們設置的所有後手！與此同時，蟲族幾大巡察使悍然出手，精準地朝著對星武器架設的星球進行清理。

　　空間挪移。這又是一個僅存於人類想像中的概念。

　　雖然人類能夠使用空間遷越的技術，但他們在空間上的造詣還是比不上蟲族，單單從蟲族可以展開蟲洞就可見一斑。

　　「又是和維度攻擊一樣的半神階產物！」

　　帝國科學院內，何老院士一拍桌子：「肯定是！」

　　事實上，在蟲族女皇上回直接將主巢星域轉移到烈日關卡T11前方時，帝國就已經做好了蟲族又會來一手空間挪移的準備。只是誰也沒想到，蟲皇的反應會這麼快，中間甚至沒有間隔。

　　果不其然，在諸葛北宣告計劃失敗的同時，宇宙星鏈傳來了破碎的聲音。

　　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紅點，彷彿在嘲笑人類的自不量力。

　　「不要灰心。這些底牌本身生效的可能就不大，否則早就運用到三大關卡。」

　　諸葛北適時安慰一句：「至少我們的生化武器清理掉了不少蟲族主巢星域最外圍的那一圈以爆裂蟲和盾蟲為首的兵蟲先遣部隊。對接下來的戰鬥十分有利……」

　　只是對於總量和先前的預估來說，不過杯水車薪。

　　「指揮官，現在怎麼辦？」司潔心忍不住問道。

　　原先寄予厚望的打擊沒有產生應有的效果，士氣難免受到影響。

　　「等。」諸葛北吐出一個字：「看蟲族現在的模樣，應當是還沒發現皇太女已經不在中央星系。蟲族女皇的目標是皇太女，就不可能開啟維度攻擊。」

　　不開啟維度攻擊，雖然蟲族大軍和人類仍舊有兵力差，但至少不至於一個照面就被瞬間幹碎，拍成二維的地步，多了時間優勢。

　　在繞過三大後手後，帝國後方再也沒有任何阻攔，蟲族大軍安穩地駛入中央星系範圍，遙遙同首都星隔著虛空相望。顧忌著杳無音訊的原含霜，又收到諸葛北不要動手的命令，幾大軍團和聖階們只能環繞在蟲族主巢星域四周，彼此警惕。

　　「諸位。」

　　果不其然，在行駛到一個警戒線距離時，蟲族大軍忽然停住了。

　　緊接著，一道聲音通過精神力放大，如同雷霆般炸響。

　　這是人類的最後一戰，不管是在撤離星艦裡聚集的普通人，還是帝國後方各個部門，都再一次通過攝像頭看見了大軍前方那個所謂「蟲族對外發言人」的面孔。

　　他正站在蟲族主巢那口深淵面前，身後的巨大的門扉和黑暗裡隱藏著蟲族女皇小山般龐大的身軀。身後的鋼樑上蹲著三大親衛和九大巡察使。

　　為了這期待已久的一天，黑皇帝換上了自己最鄭重的衣著。

　　他先轉身，恭敬地請示蟲族女皇，側耳聆聽它的命令，這才轉身傳達：「一路上走來，我等真切感受到了各位準備的盛大歡迎。有朋自遠方來，用這樣熱情的方式慶祝，是我們的榮幸。蟲皇陛下頗感歡欣，給予了人類多餘兩天的喘息時間。」

　　此時此刻，帝國任何一個人類抬頭，都能看見天空中烏壓壓的蟲族大軍。它們猶如蝗蟲過境一般，將整個中央星系前方的扇形部位全部封鎖，要人心生絕望。

　　那是數千年來，人類被壓著打，打不過只能往後撤，植入骨血內深深的恐懼。

　　如此全民皆兵，天生為戰鬥而生的種族，他們如何才能存活？

　　「我想，從皓月關卡到中央星系前方，蟲族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足以瞬息之間毀滅人類的實力。負隅頑抗並不是什麼優秀的美德。」黑皇帝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子：「至少在這樣緊急的關頭，懂得屈服才是識時務者應該做的事。」

　　「說到這裡，你們問過她自己的意見嗎？根據我對海東青這個好女兒的了解，她似乎並不是一個願意躲在你們庇護裡的人所以，原含霜在哪？你們真的不打算交出她？」

　　短短幾句話，幾乎要所有已然知曉皇太女獨身離去的人心跳到嗓子眼。

　　說了一大通後，黑皇帝再次收到蟲族女皇的命令，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遺憾。

　　「因為當年帝國第三公主的愚弄，陛下非常生氣，九天的生存時間，是它最後給人類的期限。方才，陛下下達一道命令，如果在倒數三十秒後，原含霜再不出現，蟲族大軍將直接展開維度進攻。」

　　死寂。

　　整個帝國安靜得不可思議，沒有人說話。任何一個人類，此刻眼裡燃起的，不僅有屈辱，還有不肯屈服的堅毅和勇氣。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就算殿下沒有離開，我們也不可能交出殿下。」

　　「就是，做你蟲族的春秋大夢去，呸！」

　　「人類沒有懦夫！我們為生存而戰！」

　　「十九，十八，十七……」

　　環繞在蟲巢附近的軍人和天賦者們全部拿起武器。

　　他們知道，三十秒之後，血戰將一觸即發。此時此刻，所有的言語都失去了價值，唯有行動，能表明人類寧死不屈的決心！

　　「十，九，八……」

　　代表人類最高戰力的聖階們調整自身狀態，深吸一口氣。

　　見狀，黑皇帝心裡愈發遺憾。

　　比起所謂的全人類團結，他更想看海東青的好女兒被全人類背刺的場景。

　　心懷天下的帝國皇太女被自己保護的子民背叛，光想想都是一件有趣的事。

　　「七，六，五……」

　　【走了走了，終於可以大開殺戒了】

　　【是啊，遠遠的我已經聞到了那群人類的肉香味】

　　【痛快，趕緊把人類殺光！】

　　蟲族巡察使們一個個從橫樑上跳下來，摩拳擦掌。三大親衛也開始動了起來，在接下來的戰鬥裡，它們負責守護沒有進攻能力的女皇。

　　就在此時，變故突生！

　　「四，三……」

　　就在雙方都默認原含霜不會再出現，三大親衛即將各就各位時，一道亮光驟然從蟲族主巢後方閃過。

　　緊接著，金色護盾猛地將這片黑暗撕裂，在那神話擬態威壓瘋狂鋪蓋的其下，是驟然刺出的鋒利劍芒！

　　埋伏許久，默默提升自身，力求一擊斃命的原含霜猛地從空中躍下，金髮獵獵舞動，紅眸中蘊含著森冷的殺意。

　　她雙手握著光劍，看著被斬斷的蟲族親衛的手臂如同斷了線的風箏那樣掉入下方深不見底的低階蟲族坑裡，被無數聞到肉腥味的密密麻麻的兵蟲一擁而上，分食殆盡，緩緩直起身體。

　　「狗叫什麼？你姑奶奶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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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絕對蟲族戰線　第二百八十九章

　　金色的流光驟然炸開，在那以墨綠和黑暗為基調的蟲巢，彷彿驟響驚雷。

　　原含霜出現的那一刻，不論是蓄勢待發的蟲族，還是準備進行最後抵抗的人類，雙方都沉寂了一秒，而後驟然沸騰！

　　「殿下？？？」

　　「殿下怎麼會出現在蟲族主巢附近！」

　　「是我看錯了嗎？剛剛那金色……是神聖防護？！有皇室成員在蟲族主巢？！」

　　無數正在救援星艦旁觀直播的人嚇得心跳驟停，不敢置信地看著屏幕裡這幕。

　　在他們的心裡，原含霜現在應該待在中央星系，首都星的皇宮，軍部最高指揮室，親自指示這場重要戰役。亦或者坐鎮在銀星號，穩住人類大軍後方，率領軍隊一起，將利刃對準蟲族。

　　然而沒有。

　　她沒有如同子民們所希望的那樣，待在任何一個安全的地點，而是出現在了危險的最前方。所向披靡，孤身向前！

　　「殿下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蟲巢，她不是答應過我們會好好守在皇宮嗎？」

　　「舊部呢？第三軍團呢？怎麼沒有一個人跟在殿下身旁？人都死絕了？！」

　　一無所知的人們難掩緊張和心焦。

　　誰也清楚，在這節骨眼的關頭，帝國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失去皇太女了。即使是在幾千年的歷史上，也從沒出現過帝國皇帝和儲君一起陣亡的先例！

　　「先不要用出全力，用拉扯陣營逐步切入戰場。」

　　總指揮室內，諸葛北站在指揮臺前，猶豫許久，緩緩說出命令：「聖階繼續備戰，非我的命令，禁止貿然行動。」

　　毫無疑問，這句話引來了全體舊部的咆哮和反對。

　　「諸葛北！你還有沒有良心！」封柏的怒吼從耳麥裡傳過來：「殿下現在身在蟲族主巢！身邊沒有任何一位能夠幫襯的下屬！如果再下達全面進攻命令，讓執行官出馬，僅憑她一個人，就算她是雙面神話擬態，是聖階，也不可能活下來！」

　　他的質問字字泣血，化作千萬利刃扎在指揮頻道，幾乎刺穿耳膜。

　　「發動進攻命令吧！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殿下去死嗎？！」

　　死一般的沉默。

　　這個全體帝國高層都在，集結了十幾位各大軍團正副首腦的頻道內鴉雀無聲。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沉默代表的是一種無聲的認同。

　　諸葛北聽著響徹總指揮室的咆哮，看著下面頭一次在聽到這樣的內容時不是努力將自己的頭埋進屏幕裡當鵪鶉，反倒齊刷刷回頭看著他，彷彿在等待一個命令更改的軍部文員們，心底不知作何感想。

　　真正在軒轅皇室長大的皇室成員們，從小接觸政商界名流，晚的十幾歲，早的可能六七歲就在身旁親戚的幫扶下，為皇儲爭奪賽做準備，有意識地培養自己的勢力。所以帝國十大軍團，除了第一軍團外，其他軍團站隊都十分明確。

　　在這群皇室成員裡，原含霜無疑是個異類。

　　她有著高貴的血統，是帝國英雄和帝國公主愛的結晶。

　　明明任何雙親任何一個人的身份，都足以要她享盡榮華富貴長大。可她卻因為莫須有的污衊，流浪邊緣星球，從小受盡苦頭，跌跌撞撞長大。小小年紀就扛起了家裡頂樑柱的位置，照顧毀容失憶，大腦受損的父親。最後硬生生以這樣的地獄開局，走出邊緣星，來到中央星系，來到首都星，贏下皇儲爭奪賽，還父母一個公道，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原含霜和除第三軍團以外各大軍團高層相處的時間加起來可能還沒有軒轅烏一年的時間多。但直到這時，諸葛北才恍然驚覺，即使只有這樣短暫的，寥寥無幾的時間，她也能用表現出來的能力，天賦，鐵腕和人格魅力，徹徹底底征服了這群平均年齡比她大上個好幾輪的軍部大佬。

　　這群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的帝國軍人們，在這一刻，竟然是生起了寧可違抗命令，也要救下她的念頭。

　　看著自家兒子搭在一旁顫抖的手背，諸葛北拍了拍他。從兩人通過精神觸角相連的精神力中，諸葛辭此刻的痛苦，掙扎和無能為力被盡數傳達。

　　「我們都知道，殿下在臨走前提出的計劃，是人類唯一切實可行，也是最後的機會。」在充斥著死寂的頻道裡，帝國之腦開口：「我計算過幾百上千次，不管是常規開戰，還是在殿下出擊時跟隨出擊，勝率別說一成，百分之幾都難。」

　　直視著下方所有軍部文員的眼睛，諸葛北看向他們每一個人：「以蟲族現在和人類的兵力差……還有隨時可能降臨的維度攻擊，你告訴我，要怎麼打？人類拿什麼贏？！」

　　說到最後，帝國最高指揮官已然控制不住自己逐漸加重的語調。他向來老神在在，四平八穩的面容罕見地洩露出劇烈的情緒波動。

　　「這是殿下用自己命換來的可能，也是她離開前親口下達的命令……你們難道要罔顧她的意願，浪費她用這樣方式，撕裂開蟲族防線的機會？」

　　封柏哽住了。不知不覺間，他已淚流滿面。

　　正是因為知曉，在理智和情感之間的抉擇才更加讓人倍感痛苦。

　　「但是——」就在頻道內眾人平復心情的時候，諸葛北忽然來了個轉折，把所有人的心再次猛地吊起。

　　「也不是不能此時發起進攻。但這其中有20%的偏差值。如果你們能夠全程將火力抬高到3000轉以上，這個偏差值可以被最大幅度修正。」

　　諸葛北的聲音鏗鏘有力：「告訴我，你們有這個信心嗎？！」

　　頻道安靜了一瞬，而後猛地爆發出震響。

　　「有！」

　　「必須有！」

　　「為了殿下，沒有也得有！」

　　「區區3000轉火力，瞧不起誰呢！」

　　「好！」被他們的情緒感染，指揮的嗓音跟著沙啞哽咽：「……進攻吧。不要辜負我，也不要辜負殿下的信任。」

　　「兄弟們，姐妹們。」與此同時，帝國軍團的頻道裡，在每個軍人耳畔響起：「還記得你們入伍帝國軍團，執行破冰任務後，領航員帶你們發過的誓嗎？」

　　「我們第一軍團/第三軍團/第五軍團……」

　　符音，廣霧燃，封柏，詹木，柯藍……他們的聲音交匯到一起，千千萬萬的話，最終匯聚成一句：「為人類的未來，為殿下的安危，戰！」

　　「戰！」「戰！」「戰！」

　　「為我們的家園！為我們的家人！為我們的不屈的自由和未來！戰！」

　　萬千帝國軍人怒吼著，拔出光劍，不要命那樣朝前衝去。

　　另一邊，蟲族內部自然沒有想到原含霜竟然會以如此明目張膽的姿態跳出來。更何況跳出來就算了，她還手起刀落直接斬斷了一位蟲族親衛的手臂，有如殺神降世。

　　從天而降的神聖防護的確要它們慌亂一陣。但很快，這份震驚就演變成了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們看啊，她真的來了】

　　【簡直是笑死個蟲，太不自量力了】

　　【陛下可是全盛時期巔峰狀態，就算是人類中罕見的完美品，來了也是送死】

　　無數高階蟲族嘲笑的聲音響起，不可名狀的嗡鳴聲嘈雜不堪，讓原含霜額角一跳一跳。

　　「啊，你竟然真的出現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半晌後，黑皇帝緩緩開口。

　　他心底湧現一陣訝異的同時，也陡然開始難過。和海東青共享的情感告訴他，原含霜將死在這裡，蟲族主巢會是她的墳墓，就和她的母親一樣，毫無懸念。

　　可原含霜絲毫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一擊不中，她隨手扔掉光劍，赤手空拳祭出自己的最強武學。

　　【殺了她！】下一秒，蟲族女皇發出冰冷而興奮的命令。

　　它的聲音殘忍，顯然對這隻膽敢篡奪它權位的小老鼠深惡痛絕。

　　不管是高階蟲族還是低階兵蟲，在蟲皇發出命令後，都齊刷刷轉向原含霜所在的方向。若是有任何一個人站在她身旁，朝四周望去，將會在黑暗中看到無數雙幽綠色的複眼，閃爍著鋪天蓋地的垂涎和惡意光芒。

　　事到如今，原含霜也不準備掩蓋，放出神話擬態威壓的同時，驟然放開了對精神力領域的控制。剎那間，浩瀚的聖階高等權能覆蓋了一整片蟲族主巢星域，要那些尖利的嘲笑聲彷彿被掐住脖子一樣戛然而止。

　　【果然……巡察使無法動手】六號巡察使心下一沉。

　　當初在皇儲爭奪賽賽場上時，它一擊掏心被原含霜躲過，誤打誤撞讓她開啟精神力領域，鎖定了它的蟲族天網。

　　眾所周知，蟲族是位階社會。毫不誇張的說，在那個瞬間，六號差點當著人類全星際直播的面給她這個高權位者跪下來。正因如此事後才毫不戀戰，跑得飛快。

　　六號落到黑皇帝身前【你不是最想在陛下面前邀功嗎，若是能誅殺帝國皇太女，可是大功一件，陛下必將好好嘉獎於你】

　　「那還是算了吧。」黑皇帝聳肩：「再怎麼說，她還是和我有一層親緣關係。」

　　光是克制共感洶湧的情緒，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就已經要他冒冷汗了。

　　九大巡察使無法出手，三大親衛也僵在原地。

　　先不說巡察使個個都是聖階，三大親衛中等級最高的血衛甚至不久前突破聖階高級，但一時半會竟然因為權位等級，愣是奈何不了原含霜這個小小的聖階低級。

　　原含霜打的就是這個時間差！

　　她猛地飛身而起，拳心朝前轟去，在宇宙中震起沉悶的音爆，一招虛步探掌，身形快到在原地留下數個殘影，赫然對準了血衛。

　　「轟——」

　　如今人類己方並沒有聖階高級的存在，但凡出手，將給人類造成毀滅性打擊。

　　所以原含霜從一開始，就將目標鎖定在聖階高級的血衛身上。即便此程的目的等同於送死，在死之前，她也得拉個最強來墊背！

　　血衛甩了甩被斬斷的足肢，墨綠色的血液在身前匯聚成波紋，堪堪擋下原含霜祭出全力的一擊，倒飛數千米，遠遠地都能聽見堅硬蟲甲碎裂的聲音。

　　舉蟲皆驚。

　　【什麼！她竟然真的傷到了血衛？！】

　　【那可是三大親衛之首的血衛啊！】

　　聖階不同於其他等階，踏上預備成為神階的道路，身體吸收宇宙能量後，其中每一個小等級帶來差距都是顛覆性的。聖階低級對高級，通常情況下，絕無勝算可能。

　　可原含霜卻用行動告訴所有人，她做得到！

　　在意識到原含霜擁有著與它等同的權位後，無可奈何之下，蟲族女皇只能更改對三大親衛下達的命令。

　　【將她帶到吾的面前來】

　　半神階的浩瀚氣息驟然炸開，帶來的壓迫感絕非尋常等級可以比擬。饒是天賦異稟如她，也在剎那間深陷泥潭，寒毛直立。

　　下一秒，血衛揮出的尾巴直直貫穿了原含霜的肩胛骨，試圖將她拽過去。在鮮血噴湧而出的同時，她身後猛然亮起一尊金色六翼熾天使，雙手交叉，周身漾起光明之泉，快速將那迅速蔓延的深綠色蟲毒淨化得一乾二淨，撫平猙獰的傷口。

　　然而原含霜可不只是一個人！

　　千鈞一髮之際，她猛地抬頭，完全無視蟲尾上幽綠色的劇毒，一把將其死死攥住，反向將血衛釘在原地：「十號！」

　　一道埋伏已久的瘦小黑影忽然從房樑上跳了下來，充滿劇毒的墨綠色利爪輕鬆將被原含霜以受傷為代價固定在原地血衛的胸口剖開，迅速掏出內裡鋥亮的，足足有拳頭般大小的晶核。

　　血衛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蟲軀便化作萬千深綠血滴碎裂，宣告隕落。

　　而那塊高級晶核，也被這隻忽然竄出來的蟲族，充滿孺慕地單膝跪地獻給原含霜。最後被專業吃蟲的玄鳥一口叼走，耀武揚威地在主巢上方打轉。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蟲族反應過來，三大親衛之首血衛已經死亡。

　　黑雲移動，森冷的月光映照出真正奪取血衛性命的罪魁禍首。

　　——那赫然是一隻足足有聖階的幼年體蟲族巡察使！

　　【那是對皇的禮節！聖階蟲族，怎麼可能會認人類為主？】

　　【等等，完美品叫它十號，它該不會就是陛下最後一個孕育，放在荒星上等待……但是，結果還沒破殼，就被詭計多端的人類偷走的那位巡察使大人吧！】

　　【可那位大人怎麼會認人類為主？！聖階蟲族的觸角都是收在皮膚內部的！】

　　這個疑問，或許只有當時學院排名賽時在虛空中瞥見的蟲族女皇能夠解答。

　　頃刻間，悽厲的尖嘯聲響徹整個蟲族主巢星域。甚至就連遠在中央星系後方救援星船上的普通人也聽見這憤怒的聲響，同時捂住耳朵；剛剛從軍艦裡跳出來殺往主巢星域的帝國軍人更是直面這波攻擊，離得近的甚至直接被震碎耳膜。

　　【不可原諒，不可饒恕！】

　　貼身親衛的死亡，讓蟲族女皇怒不可遏。

　　高頻的聲波如同暴風雨下的海浪，洶湧拍打出數千米的颶風。

　　「完了，蟲族女皇陷入狂暴了！」正接收到指令，趕往蟲族中央助陣的聖階心下一驚。燭九陰二話不說，忍著喉頭的腥甜再次展開空間隧道：「快去幫殿下！」

　　失去了貓抓老鼠的戲弄和漫不經心後，半神階的精神威懾絕非常人可以承受！

　　影衛驟然展開大招，化作鋪天蓋地的影流。

　　另一名親衛則在血衛殞命的剎那從蟲族主巢現身，在主巢星域周圍祭起一片片沼澤，輔助陰影的形成。

　　那隻被原含霜誤打誤撞操縱的十號巡察使並沒有她這樣的權位好運，在滅殺血衛後不過三秒，便被其餘幾大巡察使聯手絞殺，碎成幾十塊。

　　高強度爆發，強行越過兩級，擊殺聖階高級的後遺症在此刻暴露無遺。

　　原含霜動不了了。她動手指都費勁，沒有多餘的力氣離開這片沼澤。

　　六翼熾天使在她身旁著急地飛來飛去，可惜不管怎麼灑落金光也無濟於事。

　　深淵之眼中，那道充滿殺意的氣機鎖定了她。

　　很快，影衛的陰影覆蓋了整個蟲族主巢，覆蓋住了女皇所在的主巢底部。那晦澀莫名的陰影驟然翻湧起來，彷彿煮沸的水一般，顯露出數百米龐大畸形的身影，在黑暗中有如一座無法翻越的巨山。

　　「蟲族女皇！那是蟲族女皇的真身！」

　　剛剛通過空間隧道趕赴蟲巢內部的執行官俱是一驚。

　　當年海東青弒殺上任蟲族女皇，軒轅初雪臨死前的反撲，新仇舊恨一起湧上。

　　【竟敢殺害吾最寵愛的孩子……和你那個自不量力的母親一樣，吾要親手結果你，將你碎屍萬段，以解心頭之恨】

　　千萬隻鋒利的足肢從陰影中出現，血盆大口已然張開。

　　它們的目的只有一個人！

　　「殿下——」

　　即將趕到的帝國軍人和執行官們看見這幕，近乎於目眥欲裂。

　　「殿下！！！不要！！！」

　　「阿霜，不！不！！！」

　　在被吞噬的剎那，原含霜忍著被斬斷的痛苦緩緩睜眼。

　　她看著愈發縮小的宇宙天空，在墜落和腥臭的簌簌風聲中疲憊地抬起了手。

　　花費全身最後的力氣，燃燒靈魂形成的金色流光已然成型。

　　它承載著她的希望和對人類最後的祝福，從深淵最底部，穿過蟲族女皇的獠牙，從那遍布主巢的鋒利足肢中穿過，飛入宇宙高空。

　　【攔住那道光！】

　　誰也沒想到，已經被蟲族女皇吞到腹中的原含霜竟然還能用出如此恐怖的神聖防護。幾名蟲族巡察使僅僅只是在迎戰時瞥見遠處那道不斷上升的金光，都不免生起心驚肉跳，想要當即逃離的錯覺。

　　然而晚了。

　　急速升上到穹頂時，它終於落下了。

　　金雨紛紛揚揚灑落，將永夜的地界照得近乎白晝。融化了下層星域的兵蟲，在帝國軍人身上構築出萬千流轉的光盾。

　　漆黑的玄鳥坐在鯤的頭上，兩隻神話擬態身上都騰起了火花，它們鳴叫著，旋轉著升空，彷彿告別那樣，湮滅在光芒和火焰裡。

　　參與過那場烈日關卡戰役的軍人們忍不住仰起頭去，此時此刻，他們好似再度聽見黃金蒼龍燃燒生命的龍吟！

　　諸葛北站在指揮臺前，看著這場點亮充足主巢的浩瀚光雨，不知不覺淚灑前襟。

　　「囊括了兩大星域級別的神聖防護……從未有人做到的壯舉。」

　　那是落日最後的餘暉。